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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宁桃的心脏迅速沉了下去, 一瓣一瓣像玻璃似的碎了一地。


    主要是难过的感觉。


    但等慢慢反应过来后,某种无法抑制的愤怒却好像掩盖过了原本的难过,仿佛有一股火在胸膛里随时要喷薄而出。


    她睁开眼, 拳头不自觉攥紧。


    仿佛心里的这股子怨气不发泄出来的话,她就没有办法再活下去一般。


    宁桃气冲冲地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三步并作两步往浴室走。但还没等她进去,就正好在门口迎面撞上了刚从里面出来的郁景和。


    那人似乎刚刚用水扑过脸,额头乌黑的发梢还沾着水珠, 一缕一缕的往下淌。


    一直掉在了他灰色的T恤上。


    见到她时,清澈黑沉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与错愕。


    宁桃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在门口直接挡住郁景和的去路,瞪着眼睛直接说:“你昨天晚上摸了我还睡了我,必须对我负责!”


    “不然我就……我就……”


    “我就去告你!”


    她两只手攥得紧紧的, 大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郁景和很明显被宁桃发神经似的质问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整个人在原地僵了几秒。


    而后才努力平复下来,皱了皱眉, 但尽量恢复到原先平静的状态——


    即便他们都心知肚明,他只是在努力克制, 假装平静。


    “你先冷静一下。”


    郁景和应该是准备说什么,但是说到一半却又顿住, 蹙了一下眉:


    “昨晚……”


    宁桃站在那里看着他, 不愿意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仰着头眼巴巴看着。却只看见他的眼睛在她身上落了半秒而后又很快移开, 像是不忍或是虚心。


    其实在他还没有说出话之前,她心底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抱歉。”


    果然。半晌后, 她忽然听到他说, 声音有些微微的哑然。


    不知道为什么, 但宁桃听到这两个字以及郁景和脸上表情的时候,心里却竟然意外的平静。就好像终于得到了解脱一般。


    她感觉自己反正早晚都会被凌迟,比起煎熬的等待,还不如早解脱早踏实。


    所以她反而不像是刚刚那样气得上头,既想哭又想闹。


    没有特别难过的感觉,而是意外的心如止水。


    她在那里站着,像是一座人形石雕,只有黑色的眸子稍微在动,但目光却始终不变的落在郁景和身上。


    时间过了很久,她也看了郁景和很久,随后才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所以,你昨晚是把我当成谁了?”


    她问着,依然看着他,却发现怎么看怎么陌生。


    郁景和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的直视,眼底发涩。却最终没有回答。


    宁桃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但是却发现自己的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出来,只是觉得有些恍惚和茫然。


    她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郁景和是知道昨晚是她的,不是还回应了她的话吗?


    既然知道是她,又不喜欢她的话怎么会那样做?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认错了。他又是怎么做到这样毫无愧疚感的?


    宁桃想不明白。她只是觉得自己像绕进了一座迷宫,眼前都是白雾,什么都看不清。


    她好像不认识郁景和了。


    单恋就是犯贱。


    她终于明白了。


    宁桃最后抿了一下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然转身离开了那个人的房间。


    她想,自己再也不会喜欢郁景和了。


    而另一边,郁景和却仍然站在原地。看见对方漂亮的眼底罕见闪过凄苦失望的神色,失去了光彩似的,行尸走肉般离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


    宁桃太过于平静了。


    以至于平静到连这么了解她的自己都有些恍惚。他甚至宁愿她打他,骂他,歇斯底里,好像这样的方法才是属于她的。


    但宁桃没有,她反常的冷静。


    从最开始的急躁和不可理喻,又忽然变得理智。甚至一言不发的接受了他潦草敷衍的说辞。


    郁景和看着宁桃离开的背影。


    女孩儿棕黑色头发披在纤薄的后背上,因为没有梳理的关系而显得有些蓬松和微乱。她穿着一身裙子,露出两条长且笔直的腿。


    她天生长得骨架就小,此时更有一种莫名的脆弱感。


    仿佛一株白净的栀子,刚刚才经历过一阵雨打风吹,已经随时摇摇欲坠。


    郁景和站在那里没有动,但垂在两侧的手却不自觉的微微收紧。


    直至骨节泛白。


    ——


    人所有的情绪都是被不断积攒的。


    宁桃从郁景和房间出来时还只是茫然和挫败。但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某种精神上的疲惫才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眼睛酸酸的,但却哭不出来,更多的是一种心里上的沉痛感。


    宁桃回到房间趴在床上,将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很久很久。


    原本还不怎么想哭,但一想到昨晚他吻她的时候,自己心里面居然还会有一种惊喜和期待,她就觉得自己特别傻,特别可笑。


    这整个过程像一种欺骗。


    但她感觉自己不是被郁景和欺骗,而是被上帝所欺骗。


    宁桃想不明白郁景和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宁愿他从始至终一点希望都不给她,也不想被现在这样让她有了一点期待,然后又让她狠狠的落空好。


    她不想哭,也没有心情做别的事情。


    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趴一会儿。可对方却好像连她这样的小小愿望都不愿意满足。


    很快,门口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她的门口。


    宁桃能辨认出,是郁景和。


    果不其然,房门很快便被人敲响。那人敲了几下,随后便是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叫了她一声:“宁桃。”


    可她早已打定主意不去开门。


    宁桃像是死尸一样,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没有关系。


    她已经想好了,无论郁景和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似的去给他开门——


    她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从此之后她和他之间就只有他曾经照顾过她的情谊。


    除此之外,互不相欠。


    似乎这样也挺好的。


    宁桃暗暗的想,从现在开始自己就准备考研,就报离A市很远很远的地方,越远越好。其实她原本就很喜欢芭蕾,当时艺考也过了,排名还算靠前,本来可以去的。


    但那所大学不在A市,最后就还是没有去。


    虽然宁桃现在的大学也不错,古典舞也不算是自己讨厌的专业。但因为那所她没有去的大学真的很好,就算不是学舞的人也总会听说过的程度,所以也经常会有人替她觉得可惜。


    记得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有很多同学问她为什么没有去B市的那所大学。


    老师当时也觉得有一点点可惜,问她为什么没去。她就只是说不想要去北方,觉得不习惯云云。


    但其实,宁桃撒谎了。


    她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真实的原因——她只是不想离郁景和太远。


    她那时对他是有占有欲的,且极度强烈。怕自己离家里远了之后有些本就不牢靠的关系会变得愈加淡薄。也怕郁景和会和哪些女孩子关系变好而自己不知道。


    但现在,宁桃后悔了。


    她似乎在这场没有回报的喜欢里面遗失太久,把自己都丢失了。


    似乎唯一的解就是离开他。


    她趴在那里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好好练舞。到时候争取保研去那所自己想去却没有去的大学,看看北方的风光,看看那边漂亮的雪。


    踩起来咯吱咯吱,落在地上也不会化掉那种。


    宁桃趴在那里,眼眶在此时才稍微有些湿润了。鼻尖埋在被子里,空气也不那么清新,但她却宁愿憋着也不想起。


    闭着眼的那种黑暗意外给了她一种安全感。


    门外的男人敲了一段时间,见她迟迟没有回应,便放弃了一般停了下来。


    不再有任何声音。


    宁桃悬着的心终于暂时放了下来。


    其实她就是心情不好,什么都没有办法做。但她心里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像之前说的那样去告他。


    她只是需要时间来缓和,来疗伤,然后再一点点走出这种痛楚而已。


    可这时。


    已经安静了许久的门口却又忽然有了过来的脚步声,再然后便是门锁被插进钥匙的清脆金属摩擦声。


    她没有想到,郁景和会拿备用的房间钥匙进来。


    宁桃原本放下了的心脏又一瞬间被提起,趴在那里像死了似的一动不动,同时憋住呼吸——


    其实她是生气的。


    生气于自己唯一的私人空间都被打破。


    她听着郁景和年轻利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过来,最终停在她左手的床边。


    男人手里的钥匙被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便再没有多余的声音。


    但宁桃知道,他就在她旁边。


    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吱声,甚至早已做好了无论郁景和说什么自己都充耳不闻的决定。


    可不知道为什么,郁景和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叹了口气,而后便拉过了一把椅子,默默在她床边坐下。


    他什么也没说。


    她就也僵持着不吭声,两个人再次陷入某种死局。


    但空气中却有一种沉闷的,无端较劲的意味。


    直到很久后,宁桃终于没有了耐性。


    她不想再和郁景和这样凭空的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知道,在沉默这一方面,自己永远都不会是郁景和的对手。


    而此时,自己脸下的那床被子,挨着她眼睛的那一块已经有些湿润了。


    宁桃一点也不想哭,但有时候眼泪却不听指挥。好在她也似乎在一瞬间成长了很多,不会再因此而歇斯底里的哭泣——


    但却仍然想要逃离。


    她趴在那里,放在脑袋两侧的手慢慢攥成了拳。


    最后一鼓作气般爬起来,下床,然后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


    宁桃什么都没有拿,也没有梳头发。甚至手机都不在身边。她只是想要去到一个没有郁景和的地方,自己安安静静的难过一会儿。


    所以她走了。


    一路出房间,下楼,最后从别墅里跑出来,始终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旁边的人纷纷侧目,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但宁桃不在乎。


    她不知道郁景和有没有跟上来,也不想知道。


    他最好别。


    宁桃一路出了别墅,不管不顾的跑了好久好久。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有信念的时候潜能就会被激发出来。自己以前体测的时候,明明八百米跑不到一半就会累得气喘吁吁。


    可这一回跑了好久好久,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累。


    一点不想停下来。


    她毫无目的的胡乱跑过了几个街区,感觉郁景和不可能跟上来了,也不可能找到她的时候,才慢慢放慢了脚步。


    其实刚刚跑了那么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机械式的,顺着眼前漫长的大街行道在往前走。


    这条道很长很长,旁边恰好是一条长长的河。


    另一边是一整排的柳树。


    或许是早晨太早的缘故,又或许是这边本身就比较偏僻,以至于这条路上几乎没有任何人。


    这也让她终于得到了片刻的私人时光,片刻的宁静。


    宁桃脚步放慢下来,自己低着头闷闷的往前走。


    但一直都没有回过头。


    也不敢回头。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只是单纯的顺着街在走,最后走得连腿都有些痛了。


    一路遇到了几个过来遛狗狗的人,也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也都装作看不到,只顾一个劲往前走。


    等到最后,四周再次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


    宁桃忽然在路边看到了一根被人扔到了路旁角落里的树枝,不知道是被人掰下来用作什么的,也不知道为何被遗弃。


    那只是一根很普通的树枝。


    但宁桃脑子里却好像出现了一道声音,告诉她:“一定要捡起来。”


    于是她停下脚步,弯腰将树枝捡了起来。


    而那根树枝也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宁桃心里的压抑和委屈也在那一瞬间开始爆发。


    她的眼泪流出来,拿着树枝一边继续走一边呜咽出声。


    反正周围什么有人,就算哭也没有关系的。


    对吧?


    宁桃继续走着,哭了一轮又一轮。到最后忍不住掰起了树枝——就好像那根树枝就是郁景和一样。


    她需要发泄。


    宁桃狠狠的把那根很粗的树枝掰成了两半,然后叠在一起又要继续掰,继续掰。即便叠起来之后就有一点掰不动了,但她还是努力在掰。


    偏偏不服输似的。


    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沉稳冷静的声音却从她身后不远处传过来——


    语气柔和,却稍微带着点心疼和无奈。


    “别掰了。”


    “到时候再把手掰坏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宁桃听出来是郁景和的声音, 心里不由得一刺。


    但她不想停下,反而又像是上了发条一样铆足了劲往前走。


    可她一边走,心里又忍不住在想:自己走了这么远, 刚开始也没听到郁景和追上来的声音。


    所以他是怎么跟上来的?


    是一直跟在她后面吗?


    她又走了两步,忽然感觉到左手被人拉住, 向后的强烈作用力迫使宁桃不得不停下脚步。


    心里的委屈和怒气也在这时达到了顶峰。


    她怒气冲冲地扭过头,红着眼瞪着他,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爆发:


    “你干嘛啊!”


    宁桃努力的想要将手腕从郁景和大掌中挣脱出来, 但胡乱拽了半天却都无济于事。根本弄不开,反而还拽得自己手痛。


    那人正抓着她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半分, 反而越来越紧。


    她抬起头来看,却恰好跌进他低头看向她的眼底,似乎某种专注的晶亮藏在那双漂亮沉黑的眼眸里。


    她像是被那双眼睛所击中般, 就这样忽然安静下来, 像一只失去灵魂的洋娃娃,由着他箍进怀里, 只剩下眼眶还在一点一点的变红,眼底很快便蓄满了一层的水雾。


    宁桃被搂进他的怀里, 鼻尖又闻到了郁景和身上干净的气息,还有她喜欢的味道。


    此时, 清晨的太阳一点点升了起来。


    阳光落在水面上, 草地间, 树枝上。时不时有一阵微微的风吹过来。空气里夹杂着草地和露水的湿润气息。靠近他时, 周身有一种热烘烘的,来自他身上的温度。


    周围有强烈的蝉鸣声, 像是从周围的草丛和树冠里发出的, 嘹亮悠长, 片刻不歇。


    “别哭了。”


    她忽然听他说。


    宁桃听得出来郁景和是在好脾气的哄她,语气和缓。


    只是有些轻微的哑。


    但她却不为所动,心里面仿若一滩死水似的。也没有高兴,也没有难过,只是一条没有变化的直线。


    直到他想伸手摸摸她的头时,宁桃才又一瞬间反应过来,像是一只暴走的兔子,突然抓过他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一口。


    像是要发泄什么似的。


    她咬得很重,把所有的坏情绪都加注到了里面,不管不顾,哪怕听到了他倒吸气的声音也不松口。以至于再松开时,能明显看到男人小臂上两道明显的齿痕。


    “解气了?”


    他没有凶她,也没有提其他的事,只是这样问。声音沉沉的,带了一丝冷冰冰的调侃。


    宁桃吸了吸鼻子,抿着唇将头拧到一边,还是一副臭脸的模样。


    她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没错,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了。宁桃心里又坚定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态度。却不想郁景和的声音也同时在上方响起。


    “昨天晚上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他问她,声音要比刚刚冷肃得多,仿佛她干了什么很严重的错事。


    宁桃难以置信的抬头去看,只看到郁景和那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看,仿佛他才是占理的那一个。她一时间被气得头脑发昏。


    简直莫名其妙。


    “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宁桃又仰起头怼了他一句,说完便又气呼呼企图想走。


    却不想前脚刚走了一步,后脚便被郁景和拉着手腕拽了回来。直接将她按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然后侵身上前,将她整个人困在了那狭小的区域内。


    宁桃一时之间被他弄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她。


    她只能看着他用臂弯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区域,将她困在其中。


    而她只能抬眼看着,那张好看的脸离自己无限的近,但却有一种让她想要逃避的野性和压迫感。


    宁桃分明才是占理的那一个,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直视他,而是不自觉的将视线下移,游离到了别处。


    她皮肤很白。


    哪怕没有抹任何护肤品保养品,也依然是皙白皙白的。晨光打在上面,郁景和垂眸去看时,能看到她漂亮的脸蛋上,眼睛周边有一圈微微的泛红。


    更显得可怜又诱人。


    可她抿紧了嘴唇,一副偏要和他作对,誓死也不说的样子。


    “我在问你话。”


    郁景和又问了一遍,皱着眉,装作铁石心肠的样子。不近人情,一点也不好接近似的。


    他一定要得到个答案。


    因为那个男生,他已经见过两次了。无法再当做不在意。


    却不想,自己的这一句话竟又引得宁桃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扑簌簌往下掉。好像水龙头被拧开了阀门。


    他只看到宁桃嘴唇委屈的动了动,然后硕大的泪珠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滚。


    一看到她哭的样子,他的心就又软了半截。


    既生气,却又无奈。


    他总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只要看到她稍微嘴巴抿在一起动一动,眼睛开始发红,他就无论如何都对她没有办法。


    不管想要什么,他都会尽力去为她达成。


    当然,另一方面是宁桃一直以来都很乖,也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过分的要求——


    直到这次。


    她的叛逆期好像姗姗来迟一样。


    郁景和忍不住将她轻轻搂进怀里。


    宁桃倒是也不挣扎,倚靠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眼泪把他胸前的衣服一块块的弄湿,“好了。”


    “别哭了。”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语气和缓下来,轻声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又不喜欢我……”


    她哭得头脑发昏,吸了吸鼻子,又擦了一把眼泪,一时间把心里想的话都和盘托出。


    郁景和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有些无奈,完全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没有不喜欢你。”


    他说。


    但这句话到宁桃脑子里就变成了另一层意思:没有不喜欢就是没什么感觉,没有感觉就还是不喜欢啊。


    她更难过了。


    “没有不喜欢就是也没有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着说,声音有些哽咽。


    郁景和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像是被她的强词夺理给逗笑:


    “你这是什么逻辑。”


    宁桃吸了吸鼻子,眼泪倒是没有再流了。而是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好半天才开口:


    “我想回家。”


    她语气轻慢,说得恳切而认真,只是略带了些刚哭过的那种鼻音,更显得年纪小,一副心智没长大的样子。


    “现在就回去。”


    他用手抚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像是在给小孩子哄睡。


    “早饭想吃什么?”


    “想喝豆浆还是吃甜豆脑,要吃糖饼吗?还是带你去吃水煎包或者鸡汁米线?”


    他好心好意地说了一堆她喜欢吃的东西,宁桃却一点儿也不领情,反而呛声说:“我不是说你家,我是说我自己的。”


    “我家就是你家。”


    郁景和淡淡的回,用一种同样笃定的语气。


    宁桃却又因此而忽然挣扎起来,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开逃走,同时固执的摇头:“不是!根本就不是……”


    男人抓着她的胳膊,用蛮力迫使她安静下来。但这方法收效甚微,宁桃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依旧挣扎着想要逃走。


    直到他对她向来充足的耐心都消耗殆尽。


    “我没有把你认错成别人。”


    他忽然说。


    这句话的确很有用。


    宁桃立即停止了挣扎,而是抬起头,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他。因为刚刚哭过,眼皮还有些微红带着些肿,却显得很可爱。


    她眼巴巴的看着他,在安静的等他说出下面的话。


    “我知道是你。”


    郁景和像是输给她了一样,有一种无奈感,但依然补充了一句。


    宁桃却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声音委屈哽咽:


    “那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那样。”


    “不是说了么,没有不喜欢。”


    他又说了一遍。


    这次宁桃倒是没有反驳,但也并不怎么认同的样子。只是安静下来,像是低着头在思考些什么,又像是在赌气。


    总之是不和他说话。


    郁景和叹了口气,用双手捧起她的脸,看着她清亮的眼睛,指腹不自觉滑过女孩儿柔嫩的脸颊。


    最后是柔软的唇。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的作用,打在她脸上时衬得肤色很白,唇色也浅,是漂亮的蔷薇色。他视线落在的唇瓣上面来回几次,不知怎的便心下一动。


    而宁瑶一直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对面男人那张俊朗的轮廓。


    任凭对方捧着她的脸。


    郁景和手指划过她唇瓣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手指薄热的温度和指腹上微微的薄茧。


    唇边和后背都有一种酥酥麻麻的电流划过,很痒。她稍稍抿了一下,想将那种不舒服的痒意挥去,却只是徒劳。


    被郁景和手指滑碰过的地方都变得有些奇怪。


    尽管已经离开,皮肤上却好像还留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她皱了眉,还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人却忽然俯下身来吻了她。


    宁桃只觉得身后有种什么东西忽地一下子升了起来,然后又转瞬即逝,电流从身后一直滑到指尖。


    她条件反射似的闭上眼睛,却还没有开始感受,唇上凉润润的触感却已经消失了。


    她被亲的有些晕乎乎,理智有几秒钟的下线。


    等反应过来时才重新睁开眼。


    随即便又羞赧又生气。


    羞赧是因为郁景和又亲了她,还是在她如此愤怒的情况下;生气是气她自己,居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居然还站在这里给他亲。


    虽然……


    虽然自己心底没有排斥的感觉,反而还挺舒服的。甚至因为他的离开而有些失落。


    宁桃抬起头来看他,正好对上他低头俯视着她的眼睛。在阳光之下显得透亮且犀利,但眼角处带着一点弧度。


    因为他正专注的看着她,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样算喜欢吗?”


    她忽然听到他说。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宁桃懵了几秒, 脸颊迅速攀上了一抹极热的绯红。


    她有点儿害羞,但又不想表现的过于明显。但与此同时心里还有些别扭和委屈:为什么郁景和可以随随便便亲她?


    他又不跟她好。


    以至于,心里面那点因为他吻她的那点儿欣喜, 也被她认定为不应该的发生。


    她对自己无法控制的某些恋爱脑行为而感到可耻。


    宁桃低下头,尽量逃避对方灼热的视线, 但耳尖却又止不住的发烫。她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在郁景和眼里一定很像个小丑,很丢人吧?


    正胡思乱想着, 却忽然听到郁景和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我是说如果, 你和我就再也不可能回到现在的这种状态了,你明白吗?”


    他这句话说得很认真,声线沉稳, 很好听。语气也是尽量放慢的, 像是有意的要让宁桃听清。


    当然,宁桃也确实听进去了。


    只是有一点儿不能理解而已。


    她抬起头来, 清水般澄澈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底晃过认真思考的模样。但那种认真的样子也仅仅持续了几秒而已。


    很快的, 心里就又活泛起来。


    宁桃把头拧到了一边去,嘴里嘟囔着说:“你少找这些借口。”


    她不理解郁景和到底在说什么。在她眼里这就是郁景和为了拒绝她而想出来的委婉说辞罢了。


    “我没有找借口。”


    郁景和叹气, 像是在教育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柔声细气的向她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自己要清楚, 你到底能不能对你的选择负责。”


    “如果我们在一起, 我们就不会再是兄妹。”


    “就算再一起之后分开,也没有办法回到现在这样的关系了。”


    “懂吗?”


    宁桃状似明白了一样点了点头。其实郁景和说的每一个词她都明白, 但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搞不明白, 为什么分开就不能回到现在这样了。


    这有什么关联性么?


    再说, 她们又不是亲生的,又不在同一个户口本上。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理解有些事情,就像是不明白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的道理。


    “你明明就是在和稀泥。渣男,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宁桃心里不高兴,又想要发脾气。


    可是才刚有了要走的意思还没有迈开,手腕就被对方紧紧握住,无法离开半步。


    “干嘛?”


    她回过头来,明知故问。


    郁景和似乎已经习惯了宁桃这段时间反复无常的情绪,只是拉住她说:“我的意思是,你一旦真的跟我在一起,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我后什么悔?你少在那里猜测我的决定,把锅都甩在我身上。”宁桃气哼哼的说,“是你不要我的,而不是我的问题。”


    “没有不要你。”


    郁景和叹了一口气,眼底的光认真而专注。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会。”


    他摸了摸她的头,说的很慢,但又有几分郑重其事的味道:


    “我会一辈子照顾你。”


    宁桃从来没有听郁景和说过这种话,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是出现幻觉。一下子有些懵,好像脚踩在云上了。


    以至于几秒之后,脸蛋才开始变烫。


    其实她有些飘,但又不想表现得过于明显,所以还只是低着头喃喃着嘴硬:


    “你少搪塞我……”


    “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照顾我……”


    谁知郁景和却打断了她正支支吾吾的话,忽然问她:


    “想做我女朋友么?”


    宁桃那时正低着头嘴里念叨着,当对方低沉清澈的嗓音流入耳廓的那一瞬间,心脏好想被清透的冰尖戳了一下似的。


    她猛地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想要确定某些事情——


    比如自己刚刚是否有听错。


    宁桃抬起头看时,只看到那人五官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显得深邃。他眼底很深,却又显得很亮,但却又莫名给人一种干净的质感。


    “想吗?”他又问了她一遍。


    唇边稍稍带了一些笑意,但又不太明显。


    宁桃这个恋爱脑,一时间迷晕晕的小鹿乱撞。她很想马上点头,但又觉得这样兴奋答应会不会太不矜持。


    “我……”


    她感觉自己的两颊烫得不行,脑子也像浆糊似的,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要是你女朋友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去找别人,也不会再去相亲了?”她问。


    “嗯。”郁景和点了点头。


    宁桃还是有些不确信,总觉得郁景和好像在逗她,跟她开玩笑,而不是认真的说: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那人却笑了一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宁桃心里豁然便高兴了起来。


    其实她也知道郁景和大概率不会骗她,以前也没有。毕竟幸福来得太突然,总让她害怕这一切会是空中泡影。


    但喜悦是真实的。


    只不过很奇怪的是,她开心的点倒不是因为郁景和说的女朋友的事。


    而是因为听到他肯定的答复,说不会再找别的女生也不会再相亲的时候,心里一下子就舒畅了很多。


    真好!


    这样郁景和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宁桃忽然间就开始飘飘然,有一种充盈且踏实的幸福感,像是一块巨大的棉花糖填充进了心脏,塞得满满当当的,连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傻笑什么?”


    “没有。”


    她一边含糊说着,脸颊红了红,额头靠在郁景和胸口上,极不自然的转移话题:“我只是饿了……”


    倒不是说谎。


    她确实是饿了。


    昨天晚上迷迷糊糊睡醒起来的时候就很饿,结果一直挨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再加上走了这么远的路,又跑了那么久,那种被难过暂时掩盖住了的饥饿感此时也又重新回炉。


    “现在就回去吃饭。”


    郁景和的手放在她的头上,将她扣在怀里揉了一下。然后松开,拉过她的手朝回家的方向走。


    宁桃任由他拉着,也不挣扎。


    郁景和的手凉乎乎的,但掌心有一点热。手掌很大,但很薄的,整体是骨感修长。或许是需要握枪和训练的关系,虎口处有一些薄茧。


    此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多。


    先前平静的街道也慢慢开始有了一些上班上学的人,先前还未出摊的那些早餐铺也慢慢开了门。


    周围逐渐热闹起来,多了种生活的烟火气。


    自从郁景和说不会找其他女生之后,宁桃心里的大石头就被放了下来。


    似乎对她而言,自己有没有跟郁景和在一起不重要,重要的是郁景和不会跟别人在一起。


    她的注意力也终于能从这件事情上稍稍移开。


    两人路过卖早点的地方,宁桃什么都觉得想吃。郁景和拗不过她,一路就买了很多。


    结果就是还没等到家,宁桃就已经吃饱了,甚至还开始有些犯困。


    昨天晚上自己光顾着激动失眠,总共也没有睡多久。今天早上还醒得那么早,现在报应般的头疼和发晕才开始慢慢反过劲来。


    “我困了,想睡觉。昨天都没有睡好。”她说,声音黏糊糊的,像是在撒娇。


    郁景和倒是显得平静些,只淡淡的回应。


    “嗯,一会儿回家去睡。”


    宁桃轻轻的点了点头,脑袋和身体温顺的靠在郁景和身上,枕着他结实的右手手臂,想就这么一直靠下去。


    她闭着眼,耳旁是风吹过草丛和树叶时的哗哗声和叽叽喳喳的鸟叫。


    郁景和只觉得是一块温热的豆腐靠在他身上,心里因此而酸痛柔软。


    总算是哄好了这个小祖宗。


    郁景和想,自己应该已经对她足够好。


    原本总觉得宁桃应该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或许能遇到世俗意义上更好的机会。他理智上想对她好,想着或许有比自己更好的人。


    这样就算自己不在,就算自己某一天发生意外不会回来。


    也还有人照顾她。


    他知道她很依赖他,但理智又告诉他这种过分的依赖对她并不好,是完全不对的,甚至是病态的。


    即使他内心如此的自私,希望充当她生命里所有的照顾她的角色,譬如兄长,譬如朋友,再譬如另一半。


    甚至就这样单纯的过此一生。


    可郁景和也清楚,自己并不能替未成熟的她做这些决定。


    她理应拥有,除他之外的人生。


    这些道理他都明白,但真的看到她跟别的男人一起回来,看着她逐渐飞往别的世界时,他又有无法自控的绝望和崩溃。


    既怕她被骗,怕她被欺负,怕她遇到不好的人。


    又怕她再也不会回来。


    看见宁桃在自己怀里哭得一只绝望的小兽时,心里的防线又不可避免的溃败与痛苦。


    郁景和想。


    就这样吧。至少他已经给过她选择和考虑的机会,是她没有抓住。


    所以从此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她后悔,他也不会再放开她。


    ——


    可能因为来的时候情绪激动,以至于宁桃真的不知不觉走出了好远。


    两个人一边回去,一边时不时停下来给宁桃买了些她想吃的东西。


    等回家的时候,都已经七点多了。


    宁桃现在吃饱喝足,又暂时解决了长时间被苦恼着的问题,脑海里只剩下想睡觉的念头。


    她一路左手都被郁景和握着,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或是不习惯。直到回家推门进去时,看到郁父郁母也起了床。郁父打开了电视在看,而郁母则是在厨房不知道在忙什么。


    宁桃牵着郁景和的手进去,却在看到郁父的时心里一紧。


    好像心虚似的。


    她瞬间将自己的手从郁景和的手掌中抽了出来,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迅速背到了身后。


    郁父听到声响抬头看过来,不过他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电视上的晨间新闻上,只是草草看了他们一眼。


    但就是那一眼,也把宁桃紧张得不行。


    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一样。


    “桃子起这么早啊。怎么今天跟你哥一起去买早饭了?”郁母此时端着东西从旁边的厨房出来,也随意的说了一句。


    “嗯……不知道怎么就醒了。”


    宁桃心虚得不行,既害怕又紧张,完全不敢跟郁母对视。


    她低着头支支吾吾的糊弄了一句,声音既发抖又短促。只丢下一句我先回卧室再睡一会,随即便匆匆忙忙的上楼去了。


    郁景和站在原地,抬眸看着宁桃上楼时落荒而逃的背影。


    手中依然还有刚刚那种柔软被抽走的感觉,好像一条鱼儿摆摆尾巴就瞬间从他手中游走,眼底不自觉黯了黯。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宁桃不喜欢郁景和。(错误的)


    宁桃喜欢郁景和。(中庸的)


    宁桃觉得郁景和特别好,而且不想让别人拥有。(正确的)


    为什么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4章


    因为是回笼觉, 所以宁桃这次倒是睡得很香,再起床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


    外面正午的天光强烈。


    风吹过深绿的树冠时,叶子之间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声。伴随着几声明亮的鸟叫。


    她感觉自己睡得作息都颠三倒四了, 刚醒来是还有些许发懵。但很快平静下来之后,原本因情绪激动而没有休息好的大脑就清明了许多。


    她坐在床上, 回忆了一下昨晚和早上发生的那些事,只觉得不可思议。


    那自己现在和郁景和是什么关系?


    宁桃隐约记得郁景和问她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但最后好像又没有确定, 稀里糊涂的就回来了。


    她也不太好意思直接问。


    拿起了手机好几次又放下,怕打扰他工作。现在想一想真是懊恼, 当时就应该逼着他极其确定的说清楚的。


    宁桃叹了一口气,正要去下床去洗漱一下,却恰好注意到一周CP的群里发了新任务。


    要参与者互相给对方写一封信, 回顾一下这段时间的感受。


    这让她左右为难, 不知道应不应该跟谢钦淮坦白。


    如果和郁景和在一起的话,还在参加这个会不会不太好?虽然也只是游戏性质, 但宁桃仍然觉得好像有些不对。


    可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自己现在说的话,好像又显得十分扫兴。


    更何况对方也许对她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呢, 也只是把她当做朋友的。自己要是先说自己有男朋友了,似乎又自恋又不地道。


    宁桃因此陷入了举棋不定的状态。


    不过……如果只是写信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的, 对吧?只要实话实说, 这段时间对对方的感受不就好了。


    他们也只是很正常的认识关系, 或许连熟悉的朋友都还算不上。


    说起来, 自己和谢钦淮说过的话,仔细数一数也没有超过五十句吧!甚至可能也就三十句!


    她认真的想。


    宁桃本来就是优柔寡断, 未雨绸缪的性子。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实在是难以抉择。跟谢钦淮说吧, 觉得好像没有必要弄得这么尴尬;不跟对方说吧, 她又有点子心虚的成分在。


    因为一时决定不下,她便又发挥了自己拖延的特长——


    过段时间再说。


    她下楼草草吃了一点零食,继续回来收拾之前还没有整理完的衣服和小物件。不然一直堆在房间里也不像话。等过几天开学就更没有时间了。


    宁桃别的不多,就是衣服多一些,不过都很便宜。


    收拾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又有时间坐下休息会儿,习惯性的摸来手机刷刷微博。


    微信里有几条未读消息。


    安笙给她分享了一个博主在马尔代夫旅游的Vlog。宁桃点开看了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蔚蓝。


    是浅浅的蓝,又掺了些碧绿的透明,肉眼看上去舒服极了。


    这个博主是跟朋友一起去的,两个女生走走拍拍。不仅录了很多当地的景色,还有各种看起来就好吃的美食。


    “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去?我也想和美女一起晒太阳玩水吃冰淇淋球。[星星眼]”


    “等……等我有钱!下次一定!”


    宁桃的钱包还不能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何况她也不想挪用父母留下的钱,更不可能管郁父郁母要。


    但自己赚钱的话哪有那么容易呢?


    “什么时候天上才能掉下来钱[叹气],为什么感觉别人赚钱都好容易,我就好难。”


    宁桃惆怅道。


    “谁说不是呢!!”安笙表示强烈赞同,但又马上话锋一转:“可是babe你为什么赚不到钱?!你长得这么漂亮快好好利用一下啊。”


    “我不理解!”


    “其实吧,在认识你之前,我一直以为美女都不会有烦恼。生活应该是一帆丰顺的。”


    “但认识你之后,我感觉你每天的情绪起伏都好大,每天有各种各样的烦恼。”


    “嗯,虽然在我看来都是屁大点事。”她吐槽说。


    宁桃一时不知道回什么。


    是她的问题吗?但她确实从小到大都有不同的痛苦和烦恼。


    就比如最近吧,都不知道难过多少次了。又没有钱,喜欢的人也不喜欢自己……


    这不是烦恼是什么。


    “你对我的了解有亿点点偏差。”


    “而且长得我这样的满大街都是[沉默]”


    安笙:“美女又在开玩笑了。不过你们专业不是有很多出去赚外快的吗,你要是缺钱可以让她们帮你引荐一下啊。”


    “还有上次那个店家应该认识的资源也不少,你也可以问问。”


    “不过当模特的话可能比较费时间?”


    “我认识的一个美女就是做桃宝模特嘛,真的很忙!然后学业这边顾不上就退学了。不过她应该也不在乎,毕竟赚的钱都买车买房了!”


    宁桃盯着手机上面的字,心里也难免有了些想法。


    主要还是羡慕。


    但一来她知道这种事听上去容易,但实际可不一定。


    主要是现在漂亮的女生太多太多了,要是没有那种一眼惊艳的辨识度,在模特圈也只是混个透明;二来自己现在还在上学,也不可能为了赚钱放弃毕业证和学位证。


    那样的话,她有点不好意思跟父母交代。


    “哪有那么容易,有人带着入行就已经很难了。而且我一开学就没有时间做这些了。”宁桃回。


    “其实我只是举个例子啦。颜值够高,也有很多不累的赚钱法子啊。”


    安笙说:“你看很多自媒体博主也不是专门做这个的,都是晒晒美图,分享经验。反正只要有了流量,接一些软广的话,做兼职很合适的吧!”


    “大钱赚不到,但小钱可以!”


    自媒体吗?


    可现在自己就一个微博账号都被她经营的稀巴烂,宁桃感觉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很多电脑或者手机复杂的操作她也不会,比如剪视频,开直播之类。


    更何况,宁桃确实也想不出来自己能做什么,没什么特长。


    总不能只发图片吧。


    录跳舞Vlog?她曾有过这种想法,但又觉得不好意思。不过现在平台上好像宅舞和翻跳比较多,流量也比较大……


    “我想想吧,这个东西我也不太懂。不过应该可以试试。”


    她回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宁桃是那种行动力很差的人。一旦面对新鲜事物就会畏惧且拖延。


    放下手机后,她花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终于将房间彻底收拾好。


    此时已经是下午接近暮色十分,但外面的太阳却仍然强烈,直直的从窗外折射进来,仿佛一道带着温度的光剑。


    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都将会是高温的天气。


    宁桃捏着手机,眼睫微微垂下。


    也不知道郁景和现在在做什么。


    她现在一想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想到他对她说的话,就不自觉的感到紧张和害羞。


    虽然没有明确说,但宁桃回忆起来,感觉当时那个语境就是这个意思。


    有了这一层转变,她好像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相处了似的。安笙说的对,自己的确每一天都有烦恼。


    不过,今天应该算是幸福的烦恼吧?


    宁桃想。


    ——


    郁景和一直到快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因为郁父郁母都在的缘故,宁桃在饭桌上一直安静的像个鹌鹑。即便心里面早就暗潮涌动,但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她害怕自己过于反常的话,会被郁父郁母发现。自己还没有做好那个准备。


    张丽那么希望郁景和赶快找个另一半结婚,成家立业,好给郁家抱孙子。


    更何况,即便张丽对她很好,也是出于作为长辈照顾她的角度下。如果对方知道自己喜欢她儿子,会不会很生气?


    宁桃不知道郁父郁母会是什么想法,也不敢妄加揣测。


    但她只要稍微往这方面一想就觉得怕。


    像做了坏事,对自己没有信心。


    她很怕如果郁父郁母知道了自己对他们亲生儿子这么多年以来的某种觊觎,会觉得她是忘恩负义,心机深,心眼多。


    她不想让他们觉得头疼和为难。


    所以还是想先暂时瞒着。


    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郁景和好像没什么变化,和平常一样。


    倒是宁桃心里七上八下的,很紧张,时不时便要抬起眼看一眼他,还要强迫自己不要表现得过于明显。


    但其实,也有点不开心。


    她总觉得跟自己复杂的心理状况不同。郁景和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脸上也很平淡,仿佛早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不会忘了今天早上说过的话了吧?


    是故意的吗?还是说,那只是当时的权宜之计?


    一想到这种可能,宁桃就又是满肚子的怀疑和不开心。


    好不容易等到郁父郁母都不在了,才钻到厨房里面。默不作声站在正在收拾碗筷的郁景和旁边,眼巴巴盯着他。


    像是感受到了她“怨念”的视线。


    那人侧身低下头,目光看向她,嘴角明显弯了下。声音沉沉的,散漫而轻松。


    “怎么这个表情?”


    宁桃恨恨的和他对视着,忍不住问:“你不会又不认账了吧?你早上说的话是不是故意为了哄我回来才那样说的?”


    “怎么会?”


    郁景和很自然的收回视线,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将碗筷放到洗碗机里,然后去旁边洗了手。


    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的往外流,而后才回了一句:


    “不要天天瞎想。”


    宁桃撅了撅嘴。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掀起眼帘来看了郁景和一眼,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张开双臂,一下子将那人的腰身环住。


    他身上有她喜欢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又想嗅一嗅。


    抱起来也舒服,不想撒手。


    夏天穿得薄,两个身体一接触便像火炉挨近似的,温度直线上升。


    男人的腰部是细的,但肌肉紧实,有明显而分明的线条和块感,像是蛰伏着某种强横的力量。


    “别闹。”


    郁景和手湿着,没有试图去解开宁桃八爪鱼一般箍在他腰上的胳膊,只能有些无奈的悬在半空中,低声哄她:


    “水一会儿该沾你衣服上了,乖。”


    第25章


    “水一会儿该沾你衣服上了, 乖。”


    听了郁景和这样说,宁桃才依依不舍的将手拿下,往后退了半步, 放开了他。


    其实在家里,她也还是有所顾忌的。心里担心会被忽然过来的郁父郁母撞见。所以一直保持着警惕。


    “你一会儿有事情要做吗?”


    她仰着头问。


    郁景和看了她一眼, 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她:“怎么了?”


    “想跟你去散步。”宁桃老老实实的答。


    其实她只是想找个机会和郁景和单独待在一起。在家里的话,就总是提心吊胆的。虽然说出来的时候很痛快,但其实她也有些担心郁景和会拒绝。


    郁景和低头看了一眼她, 中间几乎隔了三秒的空白,像是想了些什么, 而后才回。


    “好。”


    他脸上没有任何不愿意或者负面情绪的表情,但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宁桃心思敏感。


    看到郁景和这种细微的表情,就总是会想, 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对他来说比较勉强。


    如果他本来不想, 但又因为怕她失望所以才答应的话,她心里也会觉得别扭。


    “你不想去吗?”她问。


    郁景和摇了摇头, 拿过旁边的纸巾擦干了手,然后丢到垃圾桶里:“没有不想。”


    “走吧。”他转过身说。


    宁桃点了点头, 跟着郁景和穿过客厅往外面走,正好遇到张丽从楼上下来。对方顺嘴问了一句:“出去啊?”


    “嗯。”


    郁景和在她前面开了口, 语气自然:“吃完饭带她外面走一走。”


    ——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 外面的天还是亮的。只不过云朵染上了些余晖的颜色。


    最近的云总是会有些粉红或是偏紫, 或是淡淡胭脂红的颜色。远远看过去时真的很漂亮, 像是漫画一样,A市还因此上了热搜。


    晚饭过后, 路边卖小吃和杂货水果, 甚至是二手货物也渐渐开始出摊。


    可能是大学多的缘故, 这边的夜市文化一直很出名。和别的城市会有某个固定地点的夜市很有名不同,A市的夜市几乎分布于城市的每一处街道和角落,整体都繁荣得很。


    不过因为疫情的关系,前段时间所有的路边摊基本上都销声匿迹。


    直到最近疫情没有那么严重了才又渐渐开始出来。


    宁桃跟着郁景和出了别墅小区,一直到了附近的一条马路上,顺着公园的方向走。此时,太阳渐渐西沉。虽然周围的路灯不算亮,但出来摆摊的每一个商户都带了自己的灯。


    一条路上所有的灯连起来,密密麻麻的,形成了银河似的光带,漂亮得很。


    天气好,晚饭后出来散步和遛狗的人也很多。


    宁桃走在郁景和身旁的左侧,鼻尖处不时传来旁边各种烧烤摊、煨汤以及小龙虾的味道。


    周围人很多,她心里想牵郁景和的手,但又不太敢直接去牵,觉得不好意思。


    她中间抬起头来无数次,从斜下方看郁景和的脸。流畅的下颚线和英俊挺直的鼻子,但又都怂得要命的低下头去,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其实两个人之前也不是没有牵过。


    但现在身份不同,好像反而有些害羞且顾虑。


    又走了一会儿,路过一处红绿灯时,宁桃忍不住抬起右手来,本想去够郁景和自然垂下来的手。


    但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临了却又因胆怯而变了卦,只是轻轻拽了拽郁景和的衬衫袖口,随后便很快将手缩了回来。


    她心脏蹦蹦蹦的跳,紧张到不行,甚至十分后悔自己非要打破这种平静。


    低下头来,手也收了回来,企图装作无事发生。


    就在那个时候,旁边无论什么声音对于她来说都好像听不到了。世界像是暂时进入到了某种停摆和慢放的阶段,直到自己垂在右侧的手被人牵起。


    先是手指被抓住,然后整只手都被他抓住,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包裹在掌心中。


    宁桃大脑空白。


    她偏过头,双颊迅速红了起来。


    郁景和仿佛能看懂她所有的心思一样。即使自己的提示和心里的诉求看上去没有关联。但他却总能明白她的意思。


    就这样被郁景和牵着手逛了一段时间。


    心情也终于从原本的激动,变得稍稍平复了下来。天色终于渐暗,直至完全变黑。


    他们一直穿过那条街到了附近的公园。周围的喧嚣少了很多,只剩下一些夜跑和散步的人。


    零零散散会有一些摆摊卖东西的,不过都不再是吃的。而是一些小饰品或手机壳、鲜花之类的小摊。小小的灯亮在江边,不远处的水面也变得更为美丽而神秘。


    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路过一个小饰品的地摊前,宁桃看到了一个很好看的蝴蝶结发夹。米色,欧根纱料的材质,除了蝴蝶结以外还有两条垂下来的带子。


    她路过时不自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


    郁景和应该是感受到了什么,便也停下脚步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等她。


    宁桃拿起来那个米色纱料的蝴蝶结发夹,拿着在头后面大致放了一下,然后问郁景和:


    “好看吗?”


    男人顺着她的脸望过去。宁桃今天穿了一条奶油绿的连衣裙,裙摆没有过膝盖,露出嫩白纤细的四肢。就更显得元气和年纪小,也很少女。


    宁桃刚高中毕业的时候跟风去卷了头发,现在还有一点弧度,但已比当时自然了很多。


    那个发卡被她比在头上,很漂亮。像城堡里的豌豆公主。


    “好看。”他说。


    宁桃自己也也蛮喜欢的。主要是感觉这种米色的蝴蝶结很百搭,穿很多裙子的时候都可以戴。在她还戴着对着镜子照的时候,郁景和已经付了钱。


    她便就干脆这样,直接戴在了头上。


    离开了摊位,跟着郁景和又顺着江边走了一阵,宁桃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有人发消息过来。


    宁桃拿起手机看了眼。


    好像是谢钦淮发了消息过来。她这才一下子想起来今天的任务自己还一点儿都没有准备。正匆匆忙忙要打字解释一下,却只听到郁景和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走路就不要玩手机了。”


    “对眼睛不好。”


    宁桃像是□□坏事抓包了,匆忙将手机收起来,抿了抿唇,应声:“嗯。”


    不料走了几步,却又听到郁景和清冽好听的声音轻飘飘说了一句:


    “跟我在一起还想别人?”


    第26章


    她的脸红了红, 有些又羞又恼:


    “才没有呢。”


    然后走了几步又补充一句:“你不要污蔑我。”


    郁景和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她身侧陪她顺着江岸走。晚风温和的吹着,终于吹散了一些宁桃刚刚心里一瞬间的紧张情绪。


    她抿了抿唇, 小心地又去牵住郁景和的手。


    或许是已经确定了某些事,所以胆量也打了些。和刚刚不同, 这一次她是主动的。顺势抓住了他侧面的手掌,然后是整个手滑进去握住。


    握着他手的时候,她就会很有安全感。


    即使并不知道这种安全感来源于何处。


    郁景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 显得意外安静。宁桃抬起头看了看他,握着他的手主动紧了紧。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生气了吗?”


    “没有。”他说。


    郁景和低头看了看她, 将她正握着的手无声抽离出来,而后抬起放在她脑袋上,用力摸了摸。


    ——


    回家后, 宁桃马上就钻回了房间跟谢钦淮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我刚刚在外面不方便打字。现在回来写应该还来得及。”


    几乎只过了几秒,对面便回复过来。


    “没事。”


    宁桃原本愧疚感还没有那么强烈。反而是看到谢钦淮说没事的时候, 心里就感觉自己像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


    “我很快的,稍等!”


    她说完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做到了书桌前, 打开电脑认认真真写起了邮件。


    虽然跟谢钦淮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宁桃对他的印象并不坏。


    虽然看上去比较难以接近, 但其实真接触的话, 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相处。


    脾气甚至意外比传言中要好些。


    宁桃花了大概十五分钟, 终于在最后截止的时间之前给谢钦淮发了过去。因为写得很快, 所以也容不得什么思考,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就写了什么。


    但等发完后自己再读一遍, 却意外感觉不错。


    而后, 她才终于有时间去点开谢钦淮给她发的那封信。


    其实她给谢钦淮写的信还算长, 但没想到谢钦淮给自己写的那封信却一句话都没有!


    只附件了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应该是他们当时一起合作的时候谢钦淮抓拍的。


    镜头被拉得很近,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当时宁桃已经把服装和头饰都换了下来,穿着自己的衣服,头上很随便的扎了一个小啾啾。正在跟店长和安笙一起帮忙收拾拍摄用的那些东西和衣服。


    她之前没有看到过这张照片,谢钦淮之前也没发过。


    但不得不说,他拍的很好看。


    或许是贵的镜头自有贵的道理。谢钦淮拍出来的相片总是能给人一种很静很有氛围的感觉。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仿佛除了照片中的景物和那个人,周遭的世界全都噤声沉寂了一般。


    她偷偷将照片保存了下来,然后才回复对方。


    “那张照片拍的很好!我可以留着么?”


    “当然。”那人回。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便又忽然陷入了凝滞。


    不过宁桃早已习惯。


    可能是两个人都不太擅长找话题的缘故,所以和谢钦淮说话的时候会突然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才好。


    但现在,于她而言更重要的事情却不是这个。


    而是要不要跟谢钦淮说自己有了“男朋友”的这件事。她想隐晦的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活动马上就要结束了。”她打字发过去。


    “嗯。”那人回。


    宁桃又忽然一时失语,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打了一行字:“其实我感觉可以不说的,但后来想就是既然一起参加了这个活动,就觉得还是告诉你一下比较好,反正你对我应该也没有那种意思嘛。”


    “就是……其实我已经找到男朋友了。就是今天的事情。”


    她一鼓作气发了过去,对方却很长时间没有回复。


    但不知道为什么,宁桃就是有一种直觉,感觉他在,不是没有看到消息。因为刚刚的几句谢钦淮回得都很快,直到这句时才不一样。


    宁桃心里莫名多了些虚慌。


    让任何人感到心里不舒服,她都会有种不安感。谢钦淮一直不回复,她就容易自己在那里东想西想。


    直到好久之后,那人才冷不丁回着问了句:“是那天在TAXOnight门口的人么?”


    宁桃心停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她忍不住多打了几个问号。


    “感觉。”那人回。


    “好吧……”不知道为什么,被谢钦淮猜到了之后,她心里就更有一种做错事的心虚感。


    “他不是你哥哥么?”


    “嗯,是的吧。不过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我父母过世之后,我叔叔因为在国外没法回来的关系就把我寄养在他们家,所以一直以来也是叫他哥哥的。”


    宁桃怕谢钦淮以为自己之前骗了他,赶紧解释说。


    “对不起啊,因为就是今天的事情,发生的比较突然。但是我刚刚参加活动的时候确实没有,想着还是应该告诉你一声。”


    “没事。”谢钦淮回的很快。


    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像她认识他的时候一样。对什么都不太关心,也不太在意。


    “就算不告诉我也可以。”


    “这只是一个游戏。”


    不知道为什么,但宁桃确实感觉谢钦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和以往是不一样的。虽然都冷冰冰的,但很明显,今天的冷是尖锐的冰刺。


    宁桃本来还想回几句,但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只得尴尬的回了两个小豆泥的表情包了事。


    她想关了手机去洗个澡冷静一下,却又看到那人忽然发过来一句话:“挺好的,对你来说也算如愿以偿。”


    宁桃低头盯着那一行字,心口紧了紧。


    她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对郁景和的喜欢真的有这么明显吗?但她不记得在谢钦淮面前有表现出来过。而且对方这句话有些让她无地自容。


    还不知道回什么,那人又接了一句:“即使对于他来说,只有这一种选择。”


    “什么意思?”


    宁桃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叫只有一种选择?”


    谢钦淮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单纯的叙述什么:“我只是觉得很有趣。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也许对方会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怕失去你,而不是喜欢你。”


    “这有什么不同?”宁桃被他说得有些生气。


    前面她还只是觉得愧疚和不好意思,但现在却只是觉得谢钦淮说这些有一点冒犯。


    或许更主要的是因为,对方的话隐隐的触动了她内心某个敏感神经,某处最不想面对的情形。


    其实宁桃什么都明白。


    但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想去面对那种可能性而已。稍微一想到就避之不及,很快绕过那个念头。


    “当然不同。”


    谢钦淮说,“人的感情分为很多种。我不怀疑他对你有感情,但不一定是你所期待的感情而已。”


    他点到为止,但宁桃已经清楚了他所指的逻辑。


    谢钦淮就是在说,或许郁景和对她只是一种类似于亲情或是责任感,而不是真的喜欢她。


    再加上她总是在闹,做出一些在别人看来不甚理智的事情时,为了让她不继续这样刻意“叛逆”,对方只能妥协自我。


    也就是说,他跟她在一起只是种无奈的妥协。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这些想法和思考根本没有得到过任何证实,也没法证伪。可只要这个想法存在着,她心里就像灌了水银一样沉。


    “当然。也许事实并不是这样。”


    “我的话你只需要当做玩笑听。”他说。


    宁桃看着手机屏幕上谢钦淮发过来的句子,一时也没有了足够的心力去回。


    她放下了手机,安静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大脑逐渐发空。


    良久后,才晃晃悠悠的收拾东西去洗了澡,然后换好衣服后便在浴室的镜子前面吹干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呼呼呼的,聒噪得占据了整个小浴室。


    但宁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但其实她想了很多,包括无数种可能。但那些最终都只是一种虚幻的想法。


    或许就像那句话一样。


    暗恋永远都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心里就乱了套。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吹好头发后,莫名其妙就走到郁景和房间门口的。


    只是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开了门。


    别墅走廊里没有开灯。郁景和房间里的灯光顺着被打开的门大片大片的落在宁桃身上,又落到她身后的地板上,形成了一大片光亮,以及那片光亮里斜斜的阴影。


    郁景和还没睡,但换上了家居的衣服。


    屋内整整齐齐,透过他的身体向里面看过去,能看到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是开着的,隐约的透着蓝色冷调的光。


    “怎么了?”他低头,看着宁桃问。


    这姑娘刚洗了澡,穿着宽领口的睡裙,裙摆一直到小腿处。


    但却露出了奶白细嫩的脖颈。


    头发吹了,但好像又没有完全的吹干,有些潮湿的感觉。身上却有种热气。不知道是什么沐浴露还是护发产品的味道,很香。


    但郁景和无法用语言形容出那种香味。就是软软的,柔柔的,比花香还要多一些浓郁的温柔感。


    他对这些东西向来是一窍不通,也没有机会去分辨过。


    只是宁桃没有搭理他。


    她只是抿了抿嘴唇,从郁景和身侧的位置走过去,一直到了屋内。然后才转过头来问:“你准备睡觉了么?”


    “还没有。”


    郁景和答,语气平和,“在查一些资料,是工作上的事。”


    “你呢?怎么还不睡。”


    他温和的提醒她,声音也放得很轻,听上去好听而有磁性,“睡前记得要把头发吹干。”


    “嗯。”


    宁桃乖乖的点了点头,但其实心里根本没有特别听进去这句话。


    自从刚刚谢钦淮说了那件事之后,她脑子里就总是止不住的去想。


    她不想让郁景和是因为妥协而和她在一起。


    可自己无法洞悉他的真实想法,只能在这里瞎猜。脑子里一阵天人作战之后,宁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冲动。


    又或许是纯粹脑子一抽,抬起头问:


    “我可以在这里睡吗?”


    宁桃站在那里,看到对面的郁景和那双沉黑的眼睛里,钝现出某种错愕而未预料的光芒。


    屋子里的光线晕开在他的头顶。


    薄薄的棉质布料下的肌肉若隐若现,撑起漂亮而有荷尔蒙的线条。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如此可靠且温暖。


    又是如此触手可及。


    只是,她等他回答的那几秒钟,仿佛被拉长了一样无比漫长。


    宁桃甚至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才再听到他温柔而有磁性的声音。伴着某种意味深长的,让她也摸不着头绪的反问。


    “你想么?”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你想么?”她听到他问。


    宁桃有一瞬间的呆滞, 没有想到郁景和会又反过来问她。


    弄得她既不想直白地说出来,好像自己一点都不矜持;不说吧,心里又憋得难受。


    “我……”


    宁桃张了张口, 脸颊热得发烫,但最终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郁景和看着她那又着急又解释不清的样子, 却忍不住勾起唇角,很散漫的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到平常,只是顺手摸了摸她的头。


    “去把头发吹一吹再睡。”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 但宁桃这次确实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总之,郁景和就是同意了。


    她的心情好像也紧跟着豁然开朗, 很高兴的跑回房间吹干了头发,然后又偷偷摸摸的溜了回来。


    房间的门一直没有关,而是虚掩一道缝。


    宁桃心理又紧张又激动, 好像自己在做什么坏事似的。


    她吹完头发, 换了睡衣回来的时候,郁景和已经把房间的灯都关了。只剩下他书桌前的一盏台灯, 和正亮着的电脑屏幕。


    他没有换衣服,还是刚刚那一身。


    书桌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图纸和资料档案, 对方似乎在查找着什么。


    “你不睡吗?”


    宁桃走进去,悄声地问。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自己说话却忍不住压低了放轻了声音, 怕打扰到他。


    她特意回去换了好看又舒服的睡衣。


    里面也是上下成套的, 带着漂亮的长颈鹿图案。


    但郁景和只是转过头看稍微看了她一眼, 说了一句:


    “你先睡吧,我还有点事情。”


    郁景和声音很轻, 但很温和, 语气恬淡自然。就好像两个人已经是住在一起很久的情侣, 或是老夫老妻似的。


    让宁桃有一瞬间的错觉。


    但她穿着睡裙站在那里,还是稍微有一点不高兴,就像被人放了鸽子似的。


    她甚至在怀疑郁景和是不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躲她。


    可这些也只是一瞬间晃过去的想法。


    应该真的是有比较紧急的事吧,她想。


    毕竟要体谅郁景和的工作。何况他要负责的事情很多也很重要。


    “那好吧……”


    她虽然有些泄气,但还是抿了抿唇走到床旁边。


    此时,床已经被铺好了。


    就在她刚刚回去吹头发的那一会儿工夫,原本被叠好的豆腐块已经被平整的铺好,枕头也比平时多放了一个,正整整齐齐挨着摆在一起。


    看起来很温馨。


    宁桃脸红了一下,转过头来又小声问了一句:“你平时睡在哪边?”


    “都可以。”


    郁景和这次没有回头,仍然专注地看着桌子上的那些文件,只是抽空回复一下她。


    房间陷入了一种无比安宁的境地,只不时有一些纸张翻动的声音。台灯的光安安静静地落在桌前,衬得男人的后背整个融在半阴影中。


    他身形长得好看,肩宽腰细。


    哪怕只是背对着坐在那里,没有刻意的姿势,却依然给人一种莫名健硕且温暖的吸引力。只是目视,甚至也能隐隐看到衣服下面的流畅有力的肩胛线条,让人特别想从后面抱一抱。


    但他专注的样子,又像极了那种既克制,又正身清心的学霸。


    很认真,也很专注,让人不忍心打扰。


    宁桃略作犹豫,没有再跟郁景和说那些有的没的,而是直接掀开左边的被角钻了进去,一直挪到床的右边找地方躺下。


    她比较喜欢睡在离房门远一些的地方。


    而且一想到郁景和会睡在自己右边,她就会有一种异常满足的安全感。


    宁桃平时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也喜欢在旁边放一些被子或者是娃娃。最好是能把自己包围起来,这样睡起来好像才会踏实安心一点。


    就像她之前除了在学校,每晚都要抱着的那只熊似的。


    除了郁景和,那只熊就是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事物。


    以往只要有那只熊就好了,自己的要求也没有那么高。但自从自己的年纪越长越大,好像就渐渐的不再满足于此。


    她开始会幻想一些事情。


    比如把那只熊当成郁景和抱着,又或者明明躺在被子里,但是却想象成旁边就是对方。


    但让她难以置信的是。


    自己这些看似遥远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居然这么快就将要实现。


    而且是,真真切切的实现。


    她紧张的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心跳自从进来后就没有慢下来过。


    郁景和的床很干净。


    宁桃躺在那里,能感觉到被子上和枕头上都有一种干净清爽的气息。


    她甚至莫名其妙感觉到一丝淡淡的甜,但不知道从何而来,却很快就像退潮般散去,随即伴随着一种矿泉水般凛冽干净的质感,坚定而年轻。


    就像是他身上的味道,一种模糊而无法用文字形容的感觉。


    其实宁桃本来是不想睡的。


    她甚至有些紧张,也有些提心吊胆,一直想着郁景和什么时候放下东西过来。到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办,怎么表现。


    她在脑子里面幻想了无数种场景,但最终却都没有实现。


    或许是因为躺在那里时,那种意外而充足的安全感像潮水一般将她包裹,使得她完全卸下了某些心底原本的不安和担忧,以至于竟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再一次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人竟然还像刚才一样坐在那里,看起来很专注。只是将台灯调暗了一些,也没有什么声音。


    但她感觉自己都睡了一觉了……


    宁桃半支起身子,望着郁景和的方向,略微皱了皱眉。


    她掀开被子下了地,迷迷糊糊地走到郁景和身边时,台灯的光线才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桌面上摆着的文件和笔记都是她看不懂,但一看也知道是很重要的东西。


    “你还不睡吗?”


    她不想打扰他,所以只是悄悄靠近,很轻声的问。


    其实郁景和应该早就感觉到了她的靠近。


    他只是稍微回了一下头,左手牵过女孩儿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虎口处,用指腹轻轻捏了捏,轻声道:


    “等下就睡。”


    随后,他抬起眼来,看着宁桃的脸,眼尾微微弯,像是有着无奈又甜蜜的烦恼:


    “怎么,就这么黏我?”


    像是被戳中弱点一样,宁桃的脸轰得一下红了个透。


    男人的手掌一向很热,虎口处还有微微的薄茧。


    宁桃只感觉自己手腕上有一圈热热的,不属于自己的滚烫贴附着,像是有力的铁钳。手腕外部的皮肤处还能感受到他手心里细薄的汗。


    她扭过头,不太自然地否认:


    “我没有。”


    郁景和看她有些紧张又局促的样子,倒是很自然的笑了一下。像是很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松懈下来的峡口。


    用一种微微调侃的,和缓而放松的语气:


    “小懒猫。”


    宁桃的耳朵和脸颊更红了,正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却又听到郁景和补充说:


    “不用你陪,我也马上就睡了。”


    她看着他站起来,视线从原本比她矮的地方一下子跟着他忽然升高起来。


    也由低着头自然而然变成了微微扬起,最后停在自己的斜上方。


    只是,还没等宁桃反应过来时怎么回事,便已经被郁景和抱了起来。


    郁景和也穿着睡衣,宁桃也穿着睡衣。


    两件衣服都只是薄薄的一层,她在他怀里的时候能直接而明显的感觉到他胸膛里的温度,以及踏实安全的包围感。


    她的小白兔不小心碰到了他。


    郁景和倒是还没怎么样,却把宁桃弄得紧张到不行——


    但其实,最后什么都没发生。


    他只是把她抱着又放回到了床上,又给她仔细盖好了被子。


    “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他说。


    宁桃点了点头,然后听话的躺在那里,闭上眼。


    其实那时候她还稍微有一些意识,能隐隐约约听到郁景和轻步走到书桌前关了台灯,然后又去了浴室。


    但后面的事情她就记不太清了。


    当时本身就很晚,再加上她刚刚睡得很香,只是中途突然起来。这次郁景和说马上就会回来睡,她也就自然而然的从潜意识里相信了他,以至于躺在那里闭着眼,没一会儿便又睡沉了过去。


    直到她做了几个光怪陆离的梦,又恍恍惚惚醒了一次。


    那时,外面的天已经快亮了。


    但不是全然的亮,只是有了些将明的预兆,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透射进来。


    宁桃不自觉往右边蹭了蹭,却意外扑了一个空。


    她眼睛沉得不行,但还是偷偷摸摸的将手往旁边摸了摸,可惜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就在那一瞬间,脑子一下子醒了不少。


    宁桃睁开眼,发现自己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没有人。上面也没有温度,枕头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有人睡过的痕迹。


    她蹙了蹙眉,稍微往前挪了一下视线,才看到郁景和已经睡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


    说实话。


    那只是一个单人沙发,睡不下一个完整的人。


    就连宁桃躺在那里都只能侧过身弯起腿,才勉勉强强,更何况郁景和那么高的大个子。看起来很憋屈,也很难受。两条长腿几乎大半都搭在外面,也没有盖被子。


    宁桃呆呆的坐在床上,有一瞬间的不能理解。


    为什么他宁愿那么难受又憋屈的睡在沙发上,都不愿意过来床上睡。


    他在避嫌,还是在单纯的避着她?


    很多问题在宁桃的脑子里划过来划过去。


    但她终究还是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谢钦淮的那些阴阳怪气。


    但偏偏,就是那几句阴阳怪气,不负责任的猜测,却仿佛成了一切问题的最优解。


    郁景和对她有感情吗?


    一定是有的。


    但那种感情是什么?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照顾而产生的的变相的亲情,也有可能是单纯的责任感,道德感。


    但不管哪一种……


    她忽然意识到,不管是哪一种。


    都不会是自己想要的那种。


    第28章


    郁景和起来的时候, 第一件事便是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身后床上的位置。


    右边的位置有个很明显的小鼓包,似乎还在睡。那姑娘侧躺着,老老实实的盖着被子, 只露出小半个肩头。柔顺黑软的头发自然散在后背,看起来很乖。


    宁桃从小就比较贪睡。


    尤其是这种放长假的时候, 基本都要□□点才会起来。所以现在还正是她睡得正香的时候。


    这几天热得很。


    不过他知道宁桃是那种没有被子就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他给她准备的被子也不厚。


    顺着视线望过去,窗帘外面已经放亮的天光偷偷绕过缝隙,轻灵地落到床上。


    灰色的夏凉被搭在女孩儿的身上, 从肩膀到腰处,连了一条纤细而漂亮柔软的弧线。露出来的那一半侧脸的脸蛋儿皮肤白腻, 清丽得仿若透明。还有露出来的一小弯娇俏的鼻尖。


    显得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株被包裹而睡着了的,白净而娇嫩的茉莉。


    郁景和像是被触到了心里某处禁忌的弦,很快便不自然的收回视线。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 她已经慢慢从曾经那个小女孩儿, 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郁景和只是觉得看着她一点点的变化,慢慢长高, 胸脯也慢慢变得鼓胀;看着她也开始每个月因为痛经而不舒服,脸蛋苍白;身段也渐渐开始变得窈窕成熟。


    到最后出落得愈发标志, 愈发亭亭。


    而他也需要时刻提醒自己。即便她是他的妹妹,也要注意男女有别。


    更何况, 宁桃还不是他的亲妹妹。


    他也开始慢慢的在某些场合, 或是某些情况下特意的避开她。


    但宁桃好像从来都意识不到这些。


    她只是这副身体和年龄在日益长大, 但内心却仍然和以前一样像曾经一样, 没有任何即将成熟的迹象。


    直到那场告白之前,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黏着他。


    他走到哪, 她就跟到哪儿, 喜欢贴过来抱着他的手臂。一旦他有半点拒绝她的意思, 她就会不高兴,就会一个人跑到一边去生闷气。


    郁景和现在都不确定。


    宁桃对他是真的如同她所说的那样,还是只是从小到大那般一旦失去玩具,或是没有顺着她的心思,便会产生的小脾气和不开心。


    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已经一样。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从妥协的那一天起,她和他就都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想到这儿,郁景和走到近处,垂眸看了看女孩儿的睡颜,但没有打扰她。而是用一种轻且快的步速,转身离开了房间。


    ——


    他没有叫她。


    直到一楼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才想着要不要上楼叫一下这个小懒虫。


    但意外的是,当郁景和临出门前准备上楼去叫她的时候,却发现宁桃已经醒了。她站在上面楼梯口的位置,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朝下看着他。


    “不下来?”


    郁景和看她呆站在上面,这样问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宁桃表现得很安静,意外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下头然后慢慢走了下来。一直到他的身边。


    郁母上午有出去遛弯晒太阳的习惯。


    偶尔也会跟朋友约着去打牌逛街,总之大部分时间是不在家的。


    今天一大早郁父郁母就都出去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因此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他看着她顺着楼梯走下来。


    宁桃身上有种香甜的气息,恬淡且温和。不是香水,而是她身上自带的某种感觉。


    郁景和视线滑落,看到她纤细嫩白的脖颈。


    女孩儿已经换了衣服,但是普通在家里也会穿的那种。淡黄色松垮垮的T恤和宽松的灰色裤子。头发还是披散着的,但却不乱,很乖顺的披在后面。


    宁桃脑壳长得漂亮,很饱满,便衬得瓜子脸更加的小,下巴尖尖的,却不是戳人的那种。


    只是这张漂亮的脸蛋,此时看起来情绪却不太高。


    她没有表情,只是抬头静静的看着他。眸子清亮。


    “没有睡好么?”


    郁景和蹙了蹙眉,问道。


    但宁桃只是抿了抿唇,而后轻轻摇了摇头,再没有说别的。


    其实,即使要比旁人更了解她。郁景和也并不能够每一次都弄清楚她情绪的转变和来源。


    他毕竟是个男生,思维方式不同。


    即便再细心,也总还是会有疏漏,会有搞不懂她的地方。


    “那怎么看上去不太开心?”他问。


    宁桃没回答。只是半低下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默默的上前半步,抬手抱住了他的腰。


    感知到女孩儿温软的身体慢慢环住他时,郁景和怔愣了一下,黑沉沉的眼瞳里乍现出一丝浅淡而温和亮光。


    随后便释然的笑了笑,习惯性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


    他好脾气的问她,声音似泉水似的,温和而沉朗:


    “怎么了?天天不开心。”


    宁桃像一只树懒似的抱着他不肯松手,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身前,好半天才闷着声音说了一句:“没什么。”


    “就是想你。”


    他错误的以为她只是像往常一样黏着她,说一些撒娇或玩笑的话。所以便没有太当真。


    “我不是就在这儿么。”


    他俯身回抱了一下她,然后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松开:


    “好了,哥哥要去工作了。等晚上回来再陪你。”


    “听话。”


    但宁桃却还是跟没听到似的,死犟着,一动不动。


    甚至还抱得更紧了些。


    郁景和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最后还是耐心的把宁桃死抱在他腰上的手从后面轻轻解开。他俯身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而后抚上女孩儿细嫩的脸蛋,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


    最后,象征性的倾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好了,去吃早饭吧。”


    宁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多余的什么也没说。


    郁景和只当她是以往那样过于黏人,没有再往多处想。看着她准备去吃饭了才出门。


    直到门被关上。


    宁桃一边在厨房里把早餐拿出来,一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其实她早上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而已。


    包括郁景和过来看了看她,她都知道。


    实际上,自从她五点多还是四点多醒来,看到郁景和睡在沙发上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好好的睡着过。脑子里面乱乱的,想了好多东西,但也没有头绪。


    只是失落,还有一些很淡很淡的难过。


    直到她刚刚才想清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郁景和虽然和她在一起了,但两个人一点也不像是热恋中的情侣,反而相处方式和以往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对她很好,但也只是跟以前一样好。


    一点儿也不像是情侣之间的感觉。他好像对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即使会答应她那些无理的要求,但似乎又永远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确实……


    宁桃虽然没有跟别的男生谈过正经的恋爱。但至少也被人追过,也知道别的男生追女孩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她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男生真的喜欢一个女生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其实宁桃早有心理预备,也知道郁景和对她十有八九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或许更多的只是照顾,以及对她某种无奈的妥协。


    但是宁桃不想承认这个,也从不去往这边想。


    但自从谢钦淮点破这件事之后,她好像就没有办法再当做视而不见,没有办法再欺瞒自己,不得不面对这件事。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郁景和愿意和她在一起就很不错了。


    她很清楚,一个人喜欢不喜欢另一个人这件事,永远没有办法通过外力去改变。


    感情是很自然的过程。


    如果郁景和不喜欢她。那么就算她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一样不会喜欢她的。


    宁桃想得有些悲观。


    人类真是世界上最贪心、最自私的动物了。


    没有拥有的时候想着,只要拥有了就好;可真的拥有了之后又觉得平平无奇,甚至开始想要对方全身心的只有你一个人。


    她对自己这种无止境的欲望感到可耻,但又实在无法控制。


    宁桃心神不宁地吃完早饭回到自己的卧室。


    其实她明明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很多计划都没有完成,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什么都不想做了。


    没有动力,也没有激情。


    好不容易硬着头皮打开电脑投了两份兼职的简历,然后便打开英语单词书开始发呆。


    除非有事,否则平时郁景和中午是不回来的。


    中午吃饭时只有宁桃和遛弯儿回来的郁母两个人。


    所以当那通来自海外的电话打过来时,她正在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思放空。


    最开始只是郁母的电话在响。


    她下意识以为是郁母那些朋友们,也没有多想。直到对方去接了,她因为没有上楼去,也被迫听到了他们打电话时的一些只言片语。


    “欸对对对,我是张丽。”


    “什么?真的吗?哎呀真是太久没联系了,你在那边怎么样啊?之前的号码怎么没有用了,联系不到你。”


    “没事没事,她挺好的。”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特别乖,主要我们也特别喜欢她。”


    “对,上大学了,学得舞蹈专业。现在是放暑假呢,就在我旁边。”


    宁桃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在不远处沙发上打电话的郁母。


    身体和心脏都绷得紧紧的。


    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为什么,但仅仅根据她能听到的那些信息,便已经有了一种并不太好的直觉。


    电话那头的人。


    似乎是她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叔父。


    第29章


    宁桃的心里很紧张, 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来是有些害怕,二来是想要逃避。


    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这个所谓的叔叔那么多年都不出现,仿佛凭空消失一样怎么也联系不上, 可现在却又要突然回来扰乱她的生活。


    但又没有办法。


    无法否认的是,对方才是这个世界上她仅存的, 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亲人。


    她本来就已经够乱了,这一通电话更是直接将她的思绪完全打破,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连思考能力都没有。


    张丽倒是一直在跟电话那头客套,听上去还挺热情。


    不过, 她是对谁都是热心肠,对谁都很热络。再加上确实也太久太久没有联系,原本都没有预料到还会再重新联络上这么一个人, 所以也有些惊喜吧。


    不管怎么说, 电话那头的人都是宁桃的亲叔叔,也是她故友的亲弟弟。


    俩人说了一会儿, 宁桃坐在厨房没有动,也不想动。但抬头时却正好看到张丽在用手势招呼她过去。


    宁桃的心沉了一下, 却没办法装作看不见,只能硬着头皮放下手里的东西往那边走。


    从走过去, 一直到坐下, 接听电话的过程中, 她脑子都是空荡荡的。


    当初父母出事的时候她还很小, 对这个所谓的亲叔叔也只有几面的印象而已。连长相都记不得,更别提是声音之类的。


    根本就是与一个陌生人交谈无异。


    她只记得对方很热情, 一直在跟她说着他那边的情况。


    宁桃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只知道要礼貌, 要客气,所以一直点头应声,直到最后才混乱的说再想一想,想一想。


    两分钟后,她才终于把电话还给了张丽。


    “你叔叔是不是想让你去美国?”


    对方很快问,眼睛很亮,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


    宁桃点了点头。


    刚刚她叔叔在电话里说了很多事情,但宁桃也只记住了一些大概。好像是说他之前没办法把宁桃带走是因为不方便,现在离婚了,也从前妻那里分到了一大笔遗产,想要把宁桃接过去读书。


    “他就是问我想不想去美国念书。”宁桃如实回道。


    “去美国读书好啊!”


    相比于宁桃的沉默,张丽就显得很兴奋激动的样子。好像宁桃叔叔联系过来,就是天上掉了一张大饼。


    “有多少人想去呢?有这个机会去试试多好?而且国外会不会教的更好一些?国外舞团会不会发展的更好一些?”


    她一直在旁边说着。


    但宁桃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去,甚至觉得自己的生活原本是安安静静的,现在却完全被搅乱。


    她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张丽后知后觉,也察觉出来了宁桃的不对劲,所以后面就又换了一种语气。


    “嗨,我就随便这么一说。”


    “你看咱们家也没有人是学你这个的,也不了解到底是不是这个情况。你要是觉得不想去,或者说还是觉得在国内更舒服一些咱就不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丽宽慰她说。


    宁桃点了点头,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她的见识也不多,如果能去那边学芭蕾肯定是好的。但如果继续学古典舞就完全没有必要,不如留在国内。


    虽然自己喜欢芭蕾,可是现在自己大学都上了一半了,再跑到外面去真的有必要吗?


    而且……


    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但对于宁桃来说,这个叔叔真的还不如郁家人来得亲切。


    想到国外人生地不熟,还有没有见过几次的那个小叔叔,她甚至是有些害怕的。


    “没事啊桃子。这个事去不去主要还是看你自己。”


    张丽看她情绪不高,即使补了一句。


    “我知道。”宁桃抿了抿唇,这样回道,“我会回去好好想一想的。”


    说完,便神情恍惚的回了卧室。


    ——


    说是回去好好想一想,但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头绪。


    说实话,倒也不是真的一点想去的念头都没有。如果自己真的有机会能考上美国的芭蕾舞学校,那确实是再好不过。


    但现实一点想,要是真的去了,要去多久?


    肯定要很多年,但具体要多久宁桃自己也不知道。


    甚至不好说多久之后才能回来,甚至是……还会不会回来。


    她想,如果什么都不顾,只考虑她学业上的想法的话,自己应该大概率会去试一试吧。


    可现实的因素有那么多,所有的选择都可能那么纯粹。


    主要是……她舍不得郁景和。


    如果要去就肯定不是一两年的事情。先不提那么久,哪怕就只是一两年,都已经足以让很多事情发生质的改变。


    她连报志愿的时候考到外地去都不愿意,更何况是出国。


    她会害怕郁景和身边出现别的女生;怕郁景和和别的女生坠入爱河,谈恋爱,甚至是结婚生子。


    宁桃坐在她的桌前,不愿意再想下去。


    可因此而放弃又真的值得吗?


    何况这件事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我感动而已。


    谢钦淮说的对。


    郁景和对她确实没有男女之情,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要对她负责和保护的情感;和她在一起,也不过是不愿意再看到她继续发疯和自我堕落而已。


    郁景和也是对的。


    又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是最明白的那个人。


    就像他说的,宁桃对他只是一种变相的占有欲和寄生关系。她也知道他对他好,然后不想跟任何人分享这份好。


    就像小时候买到了自己喜欢的糖果和玩具,不想分给任何人一样。


    似乎全程就只有宁桃一个人站在圆里,看不清局势和真相。


    她坐在那里发了好久的呆,最后才忍不住拿起手机给安笙打了电话:


    “在吗?”


    “嗯。”


    “我脑子有点乱,遇到一点事情,可以请你帮我出出主意吗?”


    ——


    银泰的某家咖啡厅里。


    宁桃和安笙刚点了东西,坐下还没多久。


    “什么什么?你跟你哥在一起了?不,等等等,你哪个哥啊?手机壁纸那个?”


    “你叔叔活了?”


    “什么啊,这么多年都没消息,现在又突然诈尸了?”


    安笙最后一句话没控制住声音,一下子吸引了旁边好几桌人的侧目。


    宁桃马上紧张地用手势让她小声点。


    “那,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安笙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那句话声音有点大,随后立马收了声音,小心翼翼的凑近过来说。


    “我也不知道。”


    宁桃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你这个信息量有点太大了。你先说,你什么时候脱单的啊?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安笙质问道。


    其实提到这个,宁桃也有些心虚。


    她视线落下来,盯着眼前的卡布奇诺,嗫嚅了好半天。


    “这个有些复杂……反正严格来说……就是昨天早上吧。”她讷讷地说。


    “好家伙。”


    “怪不得你用你哥当壁纸,还不愿意告诉我。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呐?”


    安笙意味深长的盯了宁桃一眼,“我就说嘛。哪个正常的妹妹用自己哥哥当手机壁纸的。”


    “绝对是有猫腻!”


    安笙说话一激动就容易大声。


    果不其然,刚刚那句又引来了好几个人往这边看,弄得宁桃整个脑袋都红得像个大灯笼,忍不住低到地底下去。


    安笙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很尴尬的清咳了几声,然后才压低了声音问: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要不……先跟你哥哥说一下,你们商量一下?”


    “我还没跟他说……”


    宁桃如实回道。


    郁景和还在警局,她不知道这件事要从何说起。不想让它工作的时候分心。而且宁桃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张丽也会跟郁景和说的。


    而且她刚刚也没有跟安笙细说自己和郁景和之间复杂的事情。


    所以对方就只以为是她追他,他就同意了这样简单的关系。


    “我觉得反正你俩都在一起了,那你就去出去试试呗。”


    “反正他人就在这儿又不会跑。”


    安笙说,“而且你去了美国也不一定就留在那边啊。说不定考试都过不了呢,就当假期去玩一玩?白赚啊。”


    “不过你都没有怎么见过你那个叔叔,会不会有点危险啊?”


    “我也不知道。”


    宁桃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叔叔一直盛情相约,而且说得都很靠谱的样子。但毕竟两个人都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了,对方还是一个男的。


    自己一个女生过去,好像怎么想都有些危险……


    跟安笙了讨论了将近两个小时,却也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两个女生在外面稍微逛了一下商场,又约了一顿饭。


    等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回程的时候,宁桃打了一辆车。


    她坐在车后座上,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退的城市街景,心里还是乱乱的。


    而就在此时,手机稍微亮了一下。


    她低头打开去看,是郁景和微信发来的信息。


    “出去玩了?”


    宁桃低头盯着那四个字。


    说实话,她都有点不想回。想到昨晚,想到今天早上郁景和宁愿睡沙发都不愿意过来跟她在一起睡的事,她心里就好像压了一块东西似的。


    一点都不舒服!


    但想了想,最后却还是抬手回了一句。


    “下午出来跟朋友玩了一下,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已经快到家了。”


    很快的,对面的信息回了过来。


    “嗯,注意安全。”


    不知道为什么,宁桃看着郁景和的信息就不太开心。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这是她家长,一点都不像是男朋友应该有的语气。


    十几分钟后。


    顺风车终于顺利到达了目的地。宁桃拿钥匙开了门进去,屋子里面亮亮堂堂的,但又好像没有人。


    宁桃狐疑的放好外套,先回了自己的卧室。


    但刚刚回去洗了手,放好了包,就听到门口有敲门的声音。


    她过去打开,一打开,迎面的便是男人宽阔而熟悉的胸口,以及鼻尖淡淡的气息。


    是郁景和。


    宁桃脸红了红,却低下头来,嘴巴不自觉抿起。


    后退了两步,让出条小路来。


    说实话,经过了今天早上的事情,她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郁景和,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她觉得有些对不起郁景和,但又不想就此放手。


    宁桃承认了。


    她就是这么自私。


    但意外的是,郁景和没有进来。他就只是站在门口,声音很淡很平静的说了一句。


    “我听说你叔叔今天打电话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我听说你叔叔今天打电话过来了。”


    郁景和站在门口说。


    “嗯。”宁桃点了点头, 悄悄看了他一眼,略微有些心虚。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对方会打电话过来又不是她的本意。


    话音落了,空气中罕见的沉寂了一下。


    宁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蛮奇怪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比最薄的玻璃还要脆弱。只要别人的一通电话, 甚至只是随口一提的建议就能打破。


    “你希望我去吗?”她抬起头问,紧迫地看着他的脸, 企图看到一些陌生情绪滑过的踪迹。


    可是,宁桃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不懂他在想什么。


    “那要看你自己的想法。”郁景和也看着她,很平静的回道, 仿佛这件事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无论宁桃去不去,对他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甚至于……有些冷淡。


    宁桃心里觉得有些委屈。倒不是因为叔叔问她去不去国外的事, 而是郁景和对她冷淡,她就会很难过,很想哭。


    她低下头来, 嘴巴瘪了瘪, 心里却又有种任性和不甘在作祟。


    宁桃往前走了几步,习惯性抱住郁景和的腰, 将头埋在了那人的胸口处,暖烘烘的。两只正抱着他的胳膊也不自觉间越来越紧——


    想每时每刻都跟他在一起。


    想让他也只能跟她在一起。


    以往她每次这样抱他的时候, 郁景和总是会摸摸她的头,或者是俯下身回抱她一下。


    可今天却什么都没有。


    他既没有像往常一样摸她的头, 也没有抱她, 而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仿若一株笔直的, 没有情感的树木。


    宁桃鼻尖蹭在他的衣服里,吸了几口才抬起头来, 但下巴却依然放在他的身上。眼巴巴看着他, 心里有种酸楚在蔓延。


    “我不想去, 我想跟你在一起。”


    她对他说,声音听上去又像撒娇又像哽咽,仿佛祈求一般。她花了好半天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其实真的不想去吗?


    也不见得。


    只是此时此刻,她心里的想法就是这样。理智暂时被某种情绪所蒙蔽,满脑子只想着自己和郁景和的怎样怎样。


    她本身性格就有些随遇而安,也不是那么争强好胜。没有那种什么事情就要做到最好的积极性和动力,说白了,就是有些懒。


    宁桃的梦想其实很简单,就是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活着。


    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钱也不用很多,就普通且幸福的过完一辈子就很好。


    可现在,她越发觉得连这样的梦想都已经很难实现。


    郁景和低头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宁桃也读不懂他眼睛里到底想要说什么,只觉得他似乎想说,但又有某种阻力。但她确实看到他皱了眉。


    半晌,那人才道了一声:“开什么玩笑。”


    他说她,语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有些严厉,也有些冰冷。


    “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宁桃抱着他,愣了愣。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所听到的话,是出自这个从小便对她温温和和,无论她做什么都宠着她,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的人。


    她不敢相信,郁景和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这算是训斥么?


    宁桃的大脑一时间还有些空白,但身体却先一步反应过来,不自觉松开男人,往后退了两步。


    她微微歪了歪头,看着郁景和,眼睛里是不解和困惑。


    “我做了什么吗?为什么这样说我?”


    如果说刚刚还是只是任性的,可有可无、甚至完全可以自愈的委屈;那此时此刻便是一种彻底的,让她感到痛苦和心酸的委屈。


    她想跟他在一起,这有什么错吗?


    他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宁桃的眼周开始发酸,很快便有湿乎乎的液体从脸侧滑落。但她没有抬手去擦,像是一时根本顾不到这些。


    郁景和看着她,原本古井无波的眼里终于有了波动,明显闪过一丝惊慌。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微微俯下身,好像是要帮她擦眼泪的样子。但宁桃却偏过头,很明显的往后退了退。


    “我是说……我就在这里,也不会凭空消失。所以你不用总是担心我会怎么样。会喜欢别人或是跟其他人在一起。”


    郁景和叹了口气,很平和的对她说:“所以不用对我这么依赖。”


    宁桃站在那里,听着他山泉一样清亮沉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然后缓慢地划过耳际。


    她想,自己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郁景和觉得自己太黏着他了,而他自己并不想这样。甚至于,已经有些厌烦她。


    宁桃忍着心里的剧痛,点了点头。


    “知道了。”


    她抬起手擦了擦眼睛,眼前的世界也终于从模糊变得清楚明亮了些。好半天后才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问了一句:


    “我喜欢你,让你有压力了,不舒服了是么?”


    郁景和看着她,略微愣了一下,随后眉心很明显皱起。


    “不是。”


    他否认道,随即走上前来,想要挨着她近一些:“我没有要批评你的意思。”


    看到她哭,他的心里也像是被豁开了一道口子。即使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


    郁景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其实这件事对于宁桃来说是件好事,但他心里又有隐秘的一部分,私心的不想让她去。可理智的那一面却又十分清醒,并又对自己的这种私心感到恶心和唾弃。


    感情,本身就让人矛盾。


    就像他可以接受自己为了她而拒绝几次调走,但无法接受她因为他而放弃某些机会。


    看到女孩儿眼眶四周溢出的红,心脏有明显抽痛的部分。


    他对她好像连三分钟的强硬和坚持都做不到,只要她表现出任何受伤和委屈的样子,他的底线就会被无限度降低,一而再,再而三被输得彻底。


    他明明知道这样不对。


    就像他从小就不应该事事都顺着她,惯着她,以至于她现在对他已经有这种恨不得时时刻刻贴在他身边的依赖。总是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顺着她。


    郁景和明明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却又办不到——


    他舍不得看她伤心。


    似乎也正因为这样,她好像又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脆弱:只要他还在她身边的时候。


    可是,人总不能因为另一个人而忘了自己。


    这是不对的。


    但无论再解释什么,宁桃都不想再听了。


    她低着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是低声说:“你出去吧。”


    郁景和没有动,依然站在她面前,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宁桃像是戳到了情绪的某个痛点,眼泪几乎要再一次夺眶而出,但还在极力忍耐压制着,强装平静。


    郁景和半弯着腰,离她很近,正近距离细密盯着她红肿的眼睛,倾身想要抱抱她,哄哄她,但却被宁桃悄无声息的后退躲开了。


    她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嘴唇瓮动:“你先出去可以吗?”


    “我想自己待一会。”


    其实,宁桃多想郁景和能在这个时候说点好听的话,哪怕是虚与委蛇也行。


    她觉得自己一直很好哄。


    郁景和哪怕给她一个台阶下,她估计自己也就顺着下了。就说明他对自己应该还是在意的,又或者说还没有那么讨厌她。


    但是郁景和没有。


    他只是直起身,攥了攥拳,在极力忍耐着心腔内的某种情绪,但最终还是转身离开,帮她关上了门。


    门轻轻的被关上。


    落锁的那个瞬间,宁桃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等真正接受现实的时候,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痛苦和挣扎。


    她忽然间就释然多了。


    自己的喜欢和依赖对他而言是一种负担,一种想甩但是却甩不掉的包袱。


    所以,她也不想要这么喜欢他了。


    宁桃不想让自己这么难过,也不想让对方难受。因为某种责任心或者是害怕她做出不可理喻的事而顺着她,跟她在一起,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心里的确有自私的那部分。


    不管是不是道德绑架,不管对方到底自己喜不喜欢自己,只要他跟她在一起,不背叛她就好了。


    但越长大才发现,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理所当然想的那样简单。


    她对他的占有欲也慢慢变质了,从只想得到他,不管什么理由和方法,到现在想要放他走。


    不想让他,因为她而痛苦。


    ——


    两人再见面已经是第二天。


    宁桃晚上基本上没有睡,想了很多。但她不是那种一旦抑郁就会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的人。虽然难受,但铱誮生活总要继续。


    既然已经选好了路,就要坚定的走下去。


    早上出去吃饭的时候,郁景和也在。不知道他是不是调休了,总之是一直没有离开。


    宁桃能感觉到郁景和的视线一直往自己这边看,但基本上都被她避开了。她怕自己再多看郁景和几眼,原本坚定的内心就会动摇。


    其实郁景和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很低落,一直避开他的视线,像一只失落的小兽。


    让他有一种负罪感。


    期间他有意无意的跟她说话,这小姑娘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用点头和摇头来替代语言。总之不是她平时开心时候的状态。


    每当看到她时,郁景和的心口就会有种柔软而细密的酸痛。


    像针扎一样。


    不会一下子出很多血,但一针针下去,最后还是一样血肉模糊。


    甚至还不如最开始时一刀下去。


    所以宁桃上楼的时候,他也跟了上去。等他快步上楼站到她身侧的时候,宁桃刚刚打开她卧室的门,正准备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但郁景和就是有一种直觉。


    他本来只是想让她不要那么病态的依赖他。


    希望她能真正的心态成熟起来,能够独立一点点,起码不会那样脆弱而患得患失。


    他从小一点点看着他长大,几乎又当他的哥哥,又要充当父系的角色,或许未来还要是她的另一半。


    可就是那一刻。


    郁景和却觉得自己要永远失去她了。


    “宁桃。”


    他走上前去的那一刻,颤抖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闻言,宁桃停下了正要往里走的脚步。她的手指放在门把手上,门开了一道缝,但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屋内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衬得皮肤雪白。


    女孩儿侧身,抬头看向他。乌凌凌的眼睛和小的时候一样干净澄明,像洋娃娃一样。


    “什么事?”


    她问他,脸上再没有多余的表情,声音也很平静。


    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可郁景和却忽然放下心来。


    也许她并没有他直觉里的那样糟糕。也许她也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脆弱。


    男人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大拇指腹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划过,软软的。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站在那里任由他摸,眼睛也在看着他。


    时光仿佛忽然从长到慢。


    郁景和感到自己从昨晚一直冰冷到几乎冻结的心脏,正在一簇簇慢慢的融化和复苏。原本黑暗的地方,被一点又一点的星火连接,最后成为整片整片的光芒。


    某种温暖,正从她与他相连接的地方传递到内心深处。


    直到,她忽然说了那样一句话——


    “郁景和。”


    “我们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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