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再不喝酒


    白许言拿了礼物回来, 走动之后血液循环加快,红酒的后劲儿渐渐涌上来。除了中秋节在?家里冲动那一次,他很久没喝酒了, 对这种上头的感觉很不熟悉, 脚底下轻飘飘的?。


    兴冲冲晃悠悠带着包装漂亮的礼物回来, 越过魏闻声直接塞进安滢手里:“给你的?,他帮我挑的?。”


    安滢道谢, 似乎笑得有些勉强。不知为何, 他感觉一来一去没有多长时间, 气氛好像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回头看魏闻声, 对方眼睛被北风吹得很红,直勾勾地看着他, 忽然叫白许言有点心虚。


    “我没醉,”白许言说, 然而?迈向他的?步子很不巧的?打了个晃。


    魏闻声沉着脸色扶住他的?肩膀,白许言直觉他好像有话要?说, 抬起眼睛看着他:“我就是有点头晕, 真的?。”


    对方?眼神?躲闪, 扶着他的?手却稳稳当当, 冲安滢点一下头:“他喝多了,我们先回去了。”


    白许言被他搂着走,踉跄两步回头:“一切顺利。”魏闻声也跟着他侧过身子, 又对安滢微微欠身:“谢谢你。”


    白许言是真有些喝得发懵,还道是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谢她什?么?”


    “谢她以前照顾你,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魏闻声语气很淡, 落在?白许言肩膀上的?手也施力不重,然而?整个人的?步伐不容置疑推着他向前走。


    来到车前, 毫不犹豫开门把人塞进副驾驶再系上安全?带一条龙,等白许言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已经汇入了主干道。


    魏闻声陷入了沉默。


    在?他们两个之间,魏闻声通常是开启对话的?那个人,一旦他不说话,白许言往往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可按照今天的?氛围,他原本觉得魏闻声是应该想要?有话同他讲的?。


    若放在?平时,白许言大概也要?努力找找话题。但车里关了窗开了暖风空调,温度很高,热风顺着副驾驶座位前的?出风口迎面打在?他脸上。


    空气闷热且不流通,饮酒之后的?脑袋越发昏昏沉沉。赶上周末,这条干道很堵,魏闻声车开得再稳当,也被迫走走停停。


    SUV底盘高,单从?舒适程度而?言本来就比轿车差一点。白许言觉得胃里的?液体也跟着一晃一晃,他中午吃得少,酒液大概在?直接在?跟受损的?胃粘膜摩擦。像是用?酒精去消毒破损的?伤口,慢慢泛起疼痛。


    眼看车快要?拐进小区,白许言松开安全?带,猛地拍拍车门:“能不能停一下。”


    刚踩了刹车,还没来得及靠边停稳,白许言已经冲下去,扶着路边绿化带的?一棵树就蹲下去。


    魏闻声如梦方?醒,停车打了双闪追过去。白许言趴在?那里吐得稀里哗啦,一点食物混着酒水,沾在?嘴边有种血一样的?既视感,看得魏闻声心惊胆颤。


    拍着他的?后背慢慢顺气:“喝得难受了?”


    yst


    白许言自觉心虚,以为他要?指责自己喝酒。然而?胃里翻天覆地的?绞痛,缩成一团直不起身子,仍在?干呕。


    魏闻声搂着他,伸一只手过去给他揉:“缓一缓,是我不好,我刚刚在?想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很轻,手上动作一刻不停。白许言呕了一阵才停下来,胃里的?东西全?倒空了,脱力似的?靠在?他怀里,然而?说:“我不想坐车了。”


    他平时不是知觉那么敏感的?人,喝了酒之后却好像能闻到车内一股皮革味道,车一动他就头晕想吐。


    魏闻声扶着他慢慢站起来,还在?犹豫背着好还是抱着好的?时候,白许言已经迈开步子:“现在?好多了,我能走回去。”


    他脸颊上翻着饮酒后的?红,刚才吐得一身汗,冷风一吹,微微打了个抖。魏闻声脱下身上仅有的?大衣把他整个裹住,揽进怀里,用?身体给他一点支撑。


    见白许言看着他单薄的?衬衫还想说点什?么,直接说到:“快,我们先回家,车在?路边不能久停。”


    这是把他送回去了还要?回来开车的?意思,白许言顿时心里很过意不去,觉得从?今天要?喝酒开始就是他任性。然而?无端地也生出几分无奈:便是在?今天这样好的?日子,他不过是喝了一杯酒,身体却还要?扫兴。


    被搂着走了几步,胃里顿时又狠狠一拧。


    纵使有魏闻声在?身后撑着他,白许言也不受控制地滑坐下去。分不清是因为痛还是因为醉,这次他连蹲一蹲不住,重心不稳就坐在?地上。


    ——坐在?魏闻声腿上了。


    他听见对方?在?自己耳边轻声叹气,安慰似地吻了吻他的?额角:“坚持一下,我们这就回家。”


    魏闻声把他抱起来塞进车里,天冷加上虚弱,他还是决定要?拗着白许言的?意思尽早回家。


    对方?没有再提出什?么反驳的?话,大概也说不出来,只是恹恹蜷缩在?一旁,裹着他的?大衣发抖。


    魏闻声把车窗稍微摇下来一道缝隙,告诉他想吐就吐在?车里,不要?顾及什?么。


    白许言摇摇头,好像只是单纯的?疼痛,捂着肚子冒冷汗。


    车开到家门口,魏闻声一口气把人抱进家门。冬天的?蔚城没有暖气,家里像是比外面还冷。


    他先把人放在?沙发上,倒了杯热水让他暖暖,进卧室开了空调电热毯。再回来时白许言又吐了,垃圾桶里黄黄绿绿的?一片,他人靠在?沙发上喘气。


    再不能让他喝酒,就算是有一天他俩要?结婚都不行?,魏闻声在?心里发誓。


    又把热水递到白许言嘴边哄他:“漱漱口,喝不下就不咽。”


    “我嘴里有点苦,”白许言说。他像是还醉着,半躺在?沙发上几乎在?撒娇:“这水有点苦。”


    魏闻声看一眼垃圾桶里他呕出来的?胆汁,心说这恐怕不是有点苦,是很苦。


    白许言惯常隐忍平和,完全?清醒时绝不会跟他诉苦,而?即便是醉了,也小心翼翼地把程度词限定到“有点”。


    想到这儿魏闻声又觉得眼眶发热——如果?他不是这么能忍的?脾气,又怎么会……


    到厨房翻出椴树蜜兑在?水里:“喝一点吧,蜂蜜解酒。”


    白许言现在?是真的?后悔喝酒了,喝进去的?时候带着点葡萄甘甜和奶香,吐过之后就只觉得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是酸苦。


    喝了几口蜂蜜水,总算是压下去一点,瘫在?沙发上合眼打瞌睡。


    卧室已经暖和起来,魏闻声把他抱到床上塞进被子里,拨弄两下搭在?他额前的?头发。


    白许言一动不动地合眼躺着,他只当他是睡了。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他像是安稳了的?样子,没忍住叹了口气。


    yst


    “在?美国的?时候,你一个人要?怎么办呢。”yst


    哪有人会照顾他,但凡有个人照顾他——


    魏闻声转身出去了,想他吐到胃里全?是空的?,醒来不管有没有胃口都必须吃点东西,打算做点汤汤水水的?食物提前预备着。


    进了厨房,没有空调,早上离开时开了窗通风,采光又差,整个空间冷得像是冰窖。


    他被冷风一激,恍然生出一种无处可依的?茫然,洗菜池子冰箱门,摸到哪里都冰凉。打开冰箱对着食材,竟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愣了好长时间,从?冰箱里翻出半块白萝卜和一只处理过的?鸭子。


    他是北方?人,除了北京烤鸭店里,从?小到大基本就没吃过鸭子。但蔚城人对鸭有着特别?的?偏爱,白许言土生土长,口味其实相当本土。还是在?谈恋爱的?时候,他们一起在?家里煲过鸭汤。


    那一次彻底失败,一锅汤只一人尝了一口,最后全?倒进马桶,肉拿去喂了校园里的?流浪狗。


    倒是分手后的?某个晚上,魏闻声刷到徐佳明的?朋友圈的?,见他在?凭吊学生时代和自己“最好的?室友”喝过的?一家老鸭汤,今天发现已经倒闭了。


    他忽然就生出一种强烈的?对于这东西的?渴望,买了五只鸭子在?家中潜心修炼一周,终于炖出了客观意义上令人满意的?作品。


    然后意识到他自己是真的?不爱吃鸭子。


    只是白许言喜欢罢了。


    他那时候可能潜意识里在?想,白许言在?美国估计喝不上这东西。


    但他并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白许言在?大洋彼岸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点回忆说来羞耻,一直被魏闻声藏在?内心深处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忘了,但前几天用?外卖叫菜,看到有鸭子,下意识地买了一只。


    技能还是没白练,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只想着做菜的?事?情,横刀去劈整鸭,没来及怎么化冻,肉太硬了,刀一滑在?他左手上落下一道口子。


    他看着血涌出来,不怎么觉得痛,只是觉得脏,放在?流水下哗啦啦的?冲洗。


    厨房的?水没接热水器,血液很快凝固,知觉也跟着麻木。


    他把刀往旁边推推,放弃跟冻得石头一样的?鸭子较劲。掏出手机来,翻出一个遥远的?名字。


    徐佳明。


    太久不联系了,他的?开场白尴尬而?直接。


    “你好,打扰了。”


    “白许言读博的?导师,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对方?很快给他回了个一脸八卦的?表情包,附上一个英文名字,看起来并不知道白许言在?美国时期的?内情。


    甚至有点兴奋,问:“小白毕业回来了?”


    “神?仙爱情难道要?再续前缘?”


    魏闻声看到“毕业”两个字,只觉得辛酸讽刺,没说什?么,就匆匆复制了这个名字。


    先到国内的?各种社?交平台上去搜索,只搜到对方?是个知名领域大牛,和白许言的?硕士导师曾经在?一所?大学里工作过,其余有用?的?花边新闻找不出什?么。


    他又去了国外的?网站,还是搜这个名字,又变着法加上一些工作地点和实验室的?信息。


    搜着搜着翻出一条学生在?比较offer的?求建议,其中一个正?是那位导师。


    底下评论叫他选另一个。


    原话是:


    那位实验室里出过事?,据说和学生打了官司。


    第62章美国往事


    下午两点中的太阳晒的床上暖融融, 白许言迷迷糊糊的躺着,依稀听见?魏闻声同?他讲话,问他说在美国一个人的时候该怎么办。


    他脑袋转得慢, 零零散散闪过些念头?, 想说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不行, 想拿出些实例自证,又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太过于依赖魏闻声, 以至于让他质疑起自己的自理能力。


    然而实在太困, 眼睛睁不开, 嘴唇也只动了动, 恍惚间?以为对方合该听懂他的心里话。之后再?没有回应,反倒像是成了魏闻声的不对, 等着等着,彻底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半睡半醒之间听到美国二字, 或许是?身体的不适勾起过去?的痛苦,一些被他刻意埋在心底不愿去回想的昔年旧忆竟入梦中。


    熟悉的出租屋, 熟悉的实验室, 不知是?天气真如此, 还是?沉闷的心情自带滤镜, 一切场景都灰蒙蒙的,在梦里也带着阴湿的水汽,墙角里仿佛会生出霉菌和蘑菇。


    他梦到两年之前, 那个美国的冬天。yst


    *


    早上是?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每天早上都是?这样醒。公寓房子墙薄,隔音不太好?。


    跟白许言共享客厅的隔壁房间?合租者是?一对本地情侣, 激情洋溢的大学生,永远年轻, 永远精力旺盛。每天早上必有一番幸福的活动,大概是?已经摸准了他不会投诉也基本不怎么说话,可以说是?毫不避人,喊起来地动山摇穿墙而过,早上七点不到,周围人是?睡也别想睡了。


    白许言仰面?盯着天花板上一条裂缝,朦朦胧胧的,感觉自己简直是?在晕船。


    他学校在的城市纬度颇高,冷倒是?没有冷得出奇,然而自从入秋以来,白天一天比一天见?短。很长时间?以来他开着窗帘睡觉,期待能在一缕晨光中醒来。然而六点多钟天还没亮,即便?是?拉开了窗帘,只能透过依稀的淡蓝看见?街上的路灯。


    这里太冷清了,比中国位于城郊的大学城更显得人烟稀薄,越发显得阴冷。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上个月感冒之后迟迟不愈,咳嗽和流鼻涕倒是?不怎么严重,但睡得不够就开始低烧头?痛,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觉得很累。


    今天也没休息好?,身体很重,不想起床。


    ——当?然也只是?想想,他醒了就摸出手机,邮箱里一堆消息,大部?分都是?没什么用的广告,但中间?夹杂着导师的邮件。


    他导师正在大洋彼岸开会,百忙之中,隔着时差不忘关系实验室的进?度,催着他要?一些数据。


    白许言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头?昏脑涨,扶着洗手台差点没站稳。这几天胃口不好?,他昨晚一点多才睡,但晚上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大概是?胃里空了太久,刷牙的时候刚把牙刷塞进?嘴里扫几下,薄荷香味在和牙齿的摩擦中在口腔里释放,他忽然感觉一阵恶心,干呕了两声。


    白瓷的洗手池臂上落了一团白色的牙膏沫,然而洁白表面?漂着红,随着流动渐渐混入那团白,稀释,延伸,流进?下水道口。


    牙龈出血,白许言没在意,最?近常有这种事情发生。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蔬菜水果吃得少了,该补充点维生素C,特意去?超市买了一大包廉价冰糖橙。虽然不怎么冰糖,好?在汁水还算丰富,只是?味道太酸,吃多了胃里难受。等把一袋都吃光,牙龈不知怎么肿了。


    倒也不奇怪,按照以往的观念,这东西吃多了上火,容易嘴上起泡牙龈发炎,会出血就更不值得大惊小怪。


    然而今天似乎格外严重,牙膏泡沫在齿间?膨胀,血腥味也随着牙刷的运动在口中蔓延,甚至将薄荷香气淹没。白许言往水池里又啐了几口,泡沫全红了,用冷水漱口好?半天,还是?断断续续在出血。


    难道该抽空去?看看牙科诊所?他想。这事情在中国倒是?容易,然而美国看牙挺贵,虽然医保能报销一部?分,中间?的周转依旧很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最?近太忙了,导师催进?度催得很紧。现在的博导跟他在D大的硕导行事作风大为不同?,他原先?的导师年纪大些虽然严肃,颇有家长之风,实际上对他倒也真像对自己家里的年轻人那样要?求照顾。现在的导师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日常西装领带举止洒脱,像是?他前男友魏闻声会喜欢的穿衣风格。平日里见?面?总是?微笑,然而极善于阴阳怪气,即便?他这种日常听别人潜台词少根弦的,竟然也隔着语言隔阂听得懂他的讽刺。


    但凡有要?求达不到,对方总是?轻描淡写几句,落在耳朵里却颇能让人自尊受伤。


    白许言倒不至于为这事深感难过,然而总之谁也不爱听这种话,咬牙加班加点,很少和他在任务量上讨价还价,有时候恨不得睡在工位上。


    其实还真睡过,实验室是?新装修的,空调暖气都很好?,热得人浑身冒汗,睡一觉倒是?很暖和。但不知是?是?不是?因为太热了,睡醒之后喉咙里干得像是?要?冒火,咳嗽了好?几天才好?。


    冷水在嘴里过几次,牙龈出血才止住,嘴里还剩一股淡淡的血气。他睡得不够,从早到晚都在喝咖啡,干脆也拿冻干兑了杯黑咖啡跟自己灌进?去?。


    不等换衣服出门,同?一个实验室正在读研的学弟给他发消息。


    求他放自己去?看病,说是?最?近一直咳嗽,像是?对什么东西过敏,约了半天才排上队,如果导师问起来,能否帮忙遮掩一下。


    话说到这份儿?上,白许言也很难讲出别的什么话,只是?心里无奈。


    他们实验室几个,上头?一个师兄师姐都已经延毕,大概破罐子破摔,基本上他就没怎么见?过面?。他再?往下都是?正在读研的几个人,除了一个女生和他卷的不相上下,只是?年级还低。剩下几个,要?么很勤奋但是?天赋差些,这位和他关系还算不错的,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去?摸鱼。


    算来算去?数他能干,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导师使唤的重点对象。往好?听里说,叫这个家没他得散,说得直白一点,他就是?导师门下最?大的怨种。


    然而没有办法,他不想延毕,只有尽快拿出成果早点毕业。


    于是?就越发加班加点。


    而且这学弟除了不爱干活其实人不错,前段时间?他胃痛到差点晕在实验室里,还是?对方把他扛到了急诊。


    得了白许言的承诺,对方也不忘顺道卖乖,关心几句:


    “你也要?注意身体,听说你感冒很久了?”


    “可能是?因为天冷。”


    “或许是?因为胃炎?那天之后你有去?预约检查吗?”


    有,而且查出了胃溃疡。


    但白许言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只觉得和不算太熟的人讨论?身体情况颇为尴尬,匆匆略过了:“看过,没什么事。”


    对方便?也没再?说什么,白许言草草啃个三明治,背包挤公交去?了实验室。


    卷王师妹已经坐在工位上喝咖啡,屋里一如既往的暖和,冷热交替,一进?门就想打喷嚏。


    他打喷嚏的时候鼻腔里一热,下一秒有什么液体流出来。


    白许言还以为那是?鼻涕,大为尴尬,正慌忙在身上找纸巾,学妹顺着响动转过头?看他,忽然捂着嘴“呀——”的惊叫起来。


    他下意识的伸手挡了一下,手指接触到皮肤上的液体,触感似乎有些奇怪。对方已经在递过来纸巾:“你怎么了?”


    一手血,有两滴落在地板上,有两滴落在他黑色的羽绒服上。


    白许言忙接过纸巾按住,血流汹涌,很快就浸透了。他这种体验次数很少,只依稀记得小学时期班上有个很爱流鼻血的同?学,经常在课堂里众人的惊呼中离开教室,用冷水拍自己的脸。yst


    他依样照做了,冬天接触冷水很不快乐,虽然实验室够热,等血止住,手指已经冻麻了。


    白许言把麻木的手放在脖子两侧暖一暖,知觉复苏后抓了几张纸巾去?擦地板。


    站起身才看到师妹依旧在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金色的长卷发打转,甚至扯了几根下来落在地板上。


    她看起来好?像有点憔悴,白许言想。便?安慰般地朝对方笑了笑:“没事,应该是?屋子里太热了。”


    “我不是?这么认为,”对方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在斟酌词句,犹豫有些话该不该说出口:“事实上,你觉不觉得自从冬天以来实验室的味道变得有点奇怪,我感觉我的眼睛经常发炎。”


    “味道?”白许言深吸两口气,但鼻腔里都是?血得味道,什么都闻不出来:“我好?像一直在感冒,鼻子有点不通气。”


    “我妈妈说可能是?因为新家具或者装修,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实验室重新粉刷过对吧?”


    “是?——但,我听说这是?通风两个月后才投入使用的。”白许言坐回到工位上,按理说流这点鼻血远谈不上失血过多,但他有些头?晕。


    师妹继续绕她的头?发,越是?局促越是?用力,白许言很少在对方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她张张嘴:“你确定——”然后又咽下去?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我觉得你应该回去?休息一下。”


    “谢谢,”白许言道,他确实不太舒服,但今早的那封邮件催他整理一些资料发过去?:“有一点工作,我会回去?的。”


    找资料的过程中他怀疑自己的体温在渐渐升高,甚至在温暖的实验室里开始发冷。yst


    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比中文看起来要?费劲儿?的多,他眼前的文字拖着一排残影,两三行几乎都叠在一切,非得用力眨眼才能把它?们勉强分开。


    终于完成的时候,他破天荒地没有从头?检查一次,匆匆打包发过去?了。


    提起书包回家,甚至颇为奢侈的叫了辆出租车。


    到家的时候大概中午,白许言没什么胃口吃饭,吞了一粒退烧药合衣睡下了。


    再?醒来,是?因为胃痛,五脏六腑好?像都在绞,他挣扎着爬起来,窗外似乎已经半黑了。


    睡了这么久?白许言有些惊讶。烧似乎一点没退,被子都被汗水打湿了,掀开被子之后浑身冷飕飕的。


    口干得厉害,他想着要?喝点水,于是?摸索着开灯。灯泡好?像坏了,不是?不亮,但不太亮,像是?隔着一层黑布透出光来,视野变得很奇怪。


    手机突然响了,是?他午睡惯用的闹铃。


    为什么这个点响?他一边从枕头?下面?摸手机,一边盘算今天怎么会碰上每一件事都不太对劲儿?。


    摸到手机,屏幕又不亮。


    白许言把手机握在手里点了几下,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很恐怖的猜想。


    现在就是?下午,窗外应该还是?亮的。


    不是?灯泡坏了,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第63章独自就诊


    从?小到大, 白许言只因为两件事被骂,一是不爱说话,一是不知道怕。他生来像是少一个根弦, 天然地不容易产生恐惧, 因此对危险的感知也很不敏锐。


    如果不借助客观的仪器, 他对高度和速度都好像没什么概念。刚开始学车那会儿不太有?看仪表盘的习惯,动?不动?就?把油门踩得飞起, 每每在教练的辱骂声中被狠狠刹停。爬山的时候如果不是有?人?提醒, 不知不觉就紧贴着的崖边上。高中时期坐过最叛逆的事情, 是坐在学校天台边上边看书边吹风, 结果被当成是学习压力太大心理出现问题的同学喊来了家长。


    但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叫恐惧。


    眼睛并非完全看不见, 但视野变窄视线变暗,即便是把发光的屏幕贴在眼前, 也只?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内容。


    高烧依旧持续,他嘴里干的厉害, 舔一舔嘴唇, 死皮蹭过柔软的舌头, 隐约地尝到铁锈的味道。


    血腥味, 今天,或者其实是从?几日之前,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周围。


    发生了什么事?


    身体陌生而?未知的故障带来恐惧, 白许言下?意识地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蜷缩在床上。


    温暖安逸带来一点岌岌可危的安全感,他甚至花了几秒钟幻想眼睛的问题或许只?是高烧中的一场噩梦。然而?闭上眼睛再睁开, 如此反复三?次,眼前依旧混沌一片。


    可剧烈的头痛是真实的。


    这是他人?生噩梦的起点, 但这并非一场可以醒来的梦。


    仅存的理智发挥作用,提醒白许言事情已?经严重到不得不求助医生的地步。他深呼吸,一大口?烫得仿佛夹带着火星子的气流从?口?中吐出——他得下?床去,这是第一步。


    白许言这么想,也这么做了。把能带来安全感的被子掀开,双手酸软无力,连棉被好像重得无法负担。


    他喘了几口?气,踩着拖鞋下?床,在一片迷蒙中趟了几步,而?后脚一软跌在地上。


    手机摔出去了,落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一伸手就?能够到。


    但白许言只?是坐在地上,一阵发蒙。


    重物?落地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顺着鼓膜不知震动?了哪一根神经,像是有?什么锐物?钻进?脑子里,眉骨炸裂般的疼痛让他痉挛了一下?,有?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涌出来。


    靠他自己,别说去医院,竟然甚至走不出这间屋子。


    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他身体从?来很好,很少生病,上学时体育课受过两次伤,再就?是吃多了糖闹蛀牙,除此之外偶有?感冒发烧,在家里裹着被子喝点热水睡一觉一定会好的。


    这样的无力感让他甚至对自己生出一种气愤。


    趁着疼痛稍缓,白许言摸过手机。屏幕的一角摔裂了,有?一条长长的裂痕顺着碎的掉渣的左下?角蔓延,横贯整个屏幕。


    他努力识别手机上的字迹,打开通讯录无意识地从?头翻到底,又从?底翻到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寻找能寻求帮助的人?。


    手指停留在通信录最顶端,星标联系人?。


    电话卡是他来美国之后办的,但是手机没?换。他本来就?很少点开通讯录查看,有?事找人?也是直接搜索备注,早就?忘了自己曾经还谁设置过什么星标联系人?。分手已?经这么久了,他直到刚刚才知道魏闻声的名字竟一直躺在他的手机里。


    分神的片刻,高热中不灵便的手指不慎碰到了屏幕,电话拨出去了。


    白许言急忙去按,试图在电话连接之前就?将它无声无息地挂断。奈何视力很差,点了几下?都没?点中,听筒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嘟——”。


    他动?作中的手指僵硬在半空,迟迟悬着按不下?去,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在期待些什么,他正在期待电话被接起来——白许言意识到这点时立刻觉得大为不妥,即刻要去挂掉电话。手指还没?碰到屏幕,响过一声的系统提示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捶了一下?,白许言脱了力,坐也坐不住,仰面躺在地板上,长舒一口?滚烫的热气。


    魏闻声换了手机号码。


    他竟不知是喜是悲。


    若是放在平日他或许还要花几分钟思考一下?这件事,但今天实在自顾不暇。白许言放弃在通讯录中寻找可以提供帮助的人?,咬咬牙拨打了昂贵的救护车电话。


    他向接线员简单说明地址和情况,对方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yst


    怎么样?白许言看着天花,觉得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看不见是客观存在的,头痛也是,但是感觉如何,似乎是个难以描述的问题。


    “我不知道。”他说,“但是我没?有?办法走出家门。”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他躺在地板上等待救护车,对方带着担架敲开了公寓的门。


    白许言的房门没?有?上锁,他试图在搀扶下?自己起身,但对方给他量了体温,要求他躺在担架上。


    于是他被迫在室友的惊呼中躺着离开了家。


    急诊室的效率跟想象中一样不是太高,他被安排在一张诊床上躺下?,再次有?人?来给他量过体温抽了血,并用手电筒简单检查了他的眼睛,然后拿了一堆冰袋把他埋起来。


    白许言躺在床上瑟瑟发抖,恍惚中开始后悔自己拨了这个电话,说不定只?要再睡一觉就?什么都会好了。


    看起来,他只?得到了冰和退烧药,但不仅遭到了沉重的经济掠夺,还痛失一床温暖的被子。


    抖到后来,他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想他今日刚刚嫌弃学弟请病假,一转眼自己也进?了急诊。想嗓子里干痒的像是有?小虫子在爬,等离开这里之后一定要去喝一杯金橘柠檬茶。


    在超市里好像没?怎么看到金橘,美国人?是不喜欢这种水果吗?


    抖着抖着快迷糊过去了,忽然觉得身体有?什么地方在震动?。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在抖,震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手机消息提醒。


    他摸出来,很费力的看。导师的邮件,简短的几句话。然而?一排排模糊且浮动?英文字母根本无法在脑子里组成句子,像是在读,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终于有?个什么人?靠近他来查看他的状况,白许言依靠仅有?的一点视觉,用对方衣服的颜色猜测她是护士。


    “能不能帮我看看?”他把手机递过去,无奈做出了这种请求。


    对方欣然应许,接过去之后却沉默了半天:“嗯……他说,你?发给他的资料里有?一点问题……”


    白许言听懂了她的犹豫,可以想见这封邮件中客气之下?隐含的某种令人?不适的尖锐。最终只?是接过手机道谢,并没?有?让她继续读下?去。


    紧接着有?人?过来,听脚步声步履匆匆。


    “有?人?陪你?一起来吗?”她问,“你?是自己一个人?吗?”


    “是。”白许言心中隐隐地感觉到某种不祥,然而?安慰可能只?是需要有?人?跑腿缴费。


    对方很烦恼似的“WOW”了一声,问道:“你?可以叫一个人?来陪你?吗?”


    “怎么了?”白许言问,“我是一个人?在美国,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然而?医生犹豫道:“我想如果可以,你?最好找个朋友。你?……嗯,你?的白细胞很高。”


    白许言试图在脑内搜索,只?觉得茫然。在他的认知体系当中,白细胞升高大概就?意味着细菌感染导致的炎症。至于很高——听上去像是什么很严重的炎症。


    他想自己莫非是感染了什么传说中的超级细菌,所以才会反复发热。又想如果是抗生素可以治疗的疾病也还不算太糟糕,但细菌感染会影响视力还真是超出了他的知识水平。


    至于另一种可能性,他并非是从?未听说过,但不知有?意无意,本能地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


    当务之急是按照医生的说法先找个人?来,但他在美国本来就?举目无亲,找谁来都觉得奇怪。万般无奈之下?,试探着问了一下?自己热爱请病假的师弟,喊Siri拨了个电话过去:“你?看完病了吗?”


    “做了检查,结果要之后才能出。”


    “你?能不能来一下?……我现在在急诊室。”


    对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然后很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在同一所医院,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急诊。


    医生见有?人?来,终于肯松口?。白许言看不清她的表情,然而?听得她语气中带着犹豫和同情。


    “我们怀疑是血液疾病,需要做——才能确诊。”


    那中间夹着个单词,白许言听不懂,然而?学弟已?经在他身边惊呼出声。


    “什么意思,”他问,“这个检查是指什么?”


    医生道:“取一点你?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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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许言在病床上颤了一下?,尔后平静道:“好,知道了,没?有?问题。”


    然而?他的心和脑子都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骨穿检查意味着什么,他再怎么逃避,也有?点常识。


    学弟似乎试图安慰他:“额,这只?是猜测,你?不要紧张,可能是他们弄错了。”


    然而?他憋了半天,终于有?句话没?忍住:“我、我听说吸多了甲醛会生病。”


    “甲醛?”白许言重复他的话,然而?说什么都很难进?到脑子里?


    师弟用一种,他今早在实验室里已?经听过一次的方式艰难开口?:“今天我去看病,医生也怀疑我是什么东西导致了过敏,比如……比如甲醛。”yst


    他有?点结结巴巴地:“就?是、就?是、我是说,你?觉不觉得实验室的味道很奇怪?”


    白许言心里咯噔一声,医院苍白的天花板上有?一排排很明亮的灯,穿透他模糊依稀的视野,打着旋儿铺天盖地朝他倾倒而?来。


    第64章温暖的梦


    天地倾覆, 碎裂的光斑跌落在他的身上。身下窄窄的病床也跟着旋转,他的视野里混乱一片,许多人在面前来来往往, 都只剩下模糊的黑影。


    听不懂的英文单词, 有?什么人在大声喧哗, 吵闹、哭声乱糟糟地混在耳朵里,视觉被剥夺之后?, 听力变得格外敏感。


    白许言不堪其?扰, 干涩的嗓子发不出声音, 他本能伸出手挡了一下。眼前的所有?人、声音和最后一点光忽然全部消失, 病床旋转,旋转, 越转越快。


    他在浓郁的漆黑中下坠。


    现?在这一切像是一场梦了,白许言意识到他在做梦。


    耳边响起持续而规律的电子音, 声音不大,嗡嗡震动。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响?他想了想, 思维无法连贯工作, 但一个答案从脑海里跳出来。


    手环的心率报警。


    手环, 谁给他的手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想不起来, 但肯定不是在美国。


    白许言从梦中惊醒过?来,大汗淋漓,枕巾上留下一大片深色的阴影。


    他睁开眼睛, 屋里被浓重?的昏黑全部填充。白许言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还在那场梦中。


    摸一摸手腕,手腕上是空的, 手环绑得略紧而留下的淡淡的硅胶带痕迹还隐约能摸到,像是有?谁给他把手环取下来了, 又或者那种湿润的触感只是错觉,这又是一场新的梦境。


    他是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午睡醒来的下午,还是他的眼睛再度出现?了问题。


    白许言挣扎起身,在黑暗中,脚趾踢到床边柜的柜子腿上,刹那间痛得钻心。


    疼痛从指甲缝直冲进大脑,仿佛沿途所经过?的所有?神经跟着一并痛起来。他小小的呜咽了一声,摔在地上,而后?心中升腾许久不曾有?过?的恐惧。


    “魏闻声。”嘴比脑袋的反应更?快,在白许言还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谁之前,这个名字已经被喊出口了。


    下一秒房间里亮起淡且柔和的浅粉色灯光,他坐在地上,视线被挡住,但他意识到那是魏闻声从宜家买来的那盏小夜灯。


    白许言咳嗽起来,喉咙和梦里一样干。睡前喝过?的淡淡蜂蜜水在舌苔上沾了一层,已经变成无法形容的酸味。


    魏闻声推开门冲进来,随着他已经闯入房间中的还有?客厅的灯光。


    顶灯被打开,LED的光芒过?于明亮,白许言眯起眼睛,滚烫的泪水顺着两颊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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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可以?确定他没有?瞎——都怪那场梦,人会被关灯吓到实在让白许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魏闻声却已经冲过?来跪在地上,握着他的两肩问道:“怎么了?摔了?”


    他手上湿乎乎的,一点凉意透过?加绒睡衣的布料落在白许言肩膀上,像是正在进行什么家务,手都没擦干就跑过?来了。


    白许言眼睛还是不太敢睁开,用一只手挡着眼睛,轻声道:“脚趾头碰了一下,不要紧。”


    又补上了一句:“屋里挺黑,我没看见。”


    他的语气很?平静,轻描淡写地向魏闻声描述事情?的经过?。然而白许言看不见自己的脸,魏闻声却在进门的一瞬间看到他脸上的茫然慌乱与恐惧,摸到他两肩不自觉地轻微颤抖。


    即便?是在白许言身体状况最差的时候,魏闻声也不曾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


    魏闻声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虽然张大了嘴,满室的空气却仿佛无法进入肺里。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试图在白许言面前表现?的正常且平静,尤其?是在白许言明确在医院里表明过?态度之后?。


    他想如果白许言需要这样的生活状态,不管他心里实际上是怎么想的,他应该要陪他演下去,他不能违背一个病人的意愿。


    直到这一刻之前,他都做得还算不错。他甚至想再过?两天白许言的病假到期,他也会遵照对方的意愿放他去上班,而他能做的就是早送晚接,买个保温饭盒提醒他每天中午好?好?吃饭。


    他以?为他能一直演下去,但就在这一刻,巨大的悲伤淹没了他。


    魏闻声伸手蹭掉白许言脸颊上被灯光晃出来的泪痕,把白许言拥进怀里,越搂越紧,摸到他嶙峋的肩。


    起先?是安静地流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关灯的。”


    他在白许言睡着时来照看过?他的情?况,其?实对方隐约醒了两次。一次好?像是嫌热,踢了被子。他替他换过?了衣服,把汗湿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另一次他想着要不要干脆把他叫醒,但白许言迷迷糊糊的说困,他索性就拉上窗帘关了灯,甚至把暗处自动亮起的小灯调节到了声控模式,想让他好?好?睡一觉。yst


    说出这句话之后?,眼泪渐渐变得汹涌,以?至于魏闻声不得不努力?换气,到最后?,他下巴枕在白许言肩头上,嚎啕大哭。


    他忘了白许言怕黑,或者说还没来得及记住。他想起上一次在他家里对方的反常举动,又想起刚刚问过?医生,白许言最初的入院原因?是眼底出血。


    其?实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白许言并不肯真的把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告诉他。


    白许言的主意太正了,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会留不住他。


    五年前是不能把他留在身边,未来呢?


    白许言起初任由魏闻声抱着,他根本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平静,因?此沉溺在温暖与安全之中,直到听见魏闻声的哭声。


    起初是茫然,他试图解释自己并没有?受伤,顶多脚趾上有?点淤青,魏闻声只是把他抱得很?紧。


    像朽木与落叶在激流中依偎。


    白许言忽然问:“安滢跟你说了什么?”


    他猜到了。


    趴在他肩头上的魏闻声哆嗦了一下,开口时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怕我知道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白许言哑然,片刻之后?说:“没有?,我只是……”


    不知道怎么开口,也觉得没有?必要开口。


    魏闻声问到:“你那时候就从来没想过?找个人帮帮你?虽然我们都不在美国,你的父母,我,你的导师,任何?人,任何?你能想到的人。”


    任何?一个爱你的人。


    白许言回想起那通未能打通的电话,还是决定暂时将这件事藏在心里。


    “我自己也还好?。”最后?他只说。


    “是,你可以?,你什么都可以?。”有?什么东西梗在魏闻声心里,“我知道你可以?,看病打官司一个人都可以?,可是你很?辛苦,你过?得不好?。”


    这不是个问句,但把白许言问住了。


    在他心里,能与不能自有?客观标准,做得到做不到,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但好?与不好?是个主观判断,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至少他还活着,能走路能工作,能养活自己,能独立生活——听上去这好?像还不算太坏。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麻烦别人太多。


    魏闻声终于把头从白许言肩头抬起来,撑着白许言的肩膀,将额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


    “白许言,你看着我。”他用自己漆黑的眼睛紧盯着白许言的浅色眸子,适应了这么久,他的眼睛已经不再会本能的流泪了。


    “你看着我,你真的不需要任何?人吗?”魏闻声问。


    白许言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距离太近,他全部的犹豫和闪躲都被放大了。


    魏闻声锲而不舍的追问:“你觉得我的出现?是你生活的负担,之所以?同意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担心我会生气? ”


    “我——”


    白许言没能来得及说出他的回答,因?为魏闻声将他的嘴唇封住了。


    他的吻一如既往,温和的试探,尔后?不容置疑的深入。


    白许言的第?一反应是推拒,但魏闻声迅速敲开他的齿门,柔软的舌头缠绵过?他口中的每一寸。他最初是担心强行推开会不慎伤到他的舌头,犹豫之下,魏闻声身上熟悉而温暖的乌木香气充斥他的整个身体。


    生理反应比头脑更?诚实,他下意识地用手环住魏闻声的腰,攀着他的身体寻找依靠。


    魏闻声手掌托住白许言的后?脑,吻比红酒更?醉人,氧气渐渐被掠夺,白许言整个人顺势软倒下去,枕在魏闻声柔软而宽大的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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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木香气铺天盖地,这一吻一直吻到白许言涨红了脸呛咳起来。魏闻声终于松开他,顺着他的胸口等他喘气。


    慢慢将脸贴过?去,看着白许言脸上的潮红。


    他用手贴着他的脸颊:“现?在,你能再回答我一次,你希望我陪在你身边吗?”


    白许言的眼中只有?他放大的脸,缺氧造成的恍惚中,忽然觉得他们还在当年。


    他喘了两口气:“我——”


    “我觉得这样很?好?。”白许言闭上眼睛。


    如果时间于他真的有?未来可言,这确实是他所能够想象的,最值得期待的生活。


    但他所期待的,魏闻声的未来,已经不是和他绑在一起。


    “可是这样对你并不公平。”他说。


    回应他的是魏闻声的下一个吻,轻而浅,擦过?他的嘴唇、嘴角和颈侧。


    魏闻声把头抬起来,红着眼眶,然而含笑:“对我有?什么不公平?你以?前把我甩了,现?在我费了好?大劲儿要把你追回来,怎么听都是我赚了。”


    白许言眨眨眼睛:“我没有?甩你——”


    魏闻声抢白道:“你自己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


    “——是你说要分手。”


    可能是灯光晃得,他忽然觉得魏闻声的脸有?点绿,黄绿黄绿的。


    对方咽了咽口水,眯着眼睛笑了,在他脸颊上轻轻捏一下:“好?,是我不对,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魏闻声正色道:“没有?什么公不公平,这就是我现?在最想要的。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如果不能一直,那我只能接受上天带给我的遗憾,而不是我自己造成的遗憾。”


    他继续说:“你知道吗,安滢告诉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后?悔。”


    白许言问:“为什么后?悔?”


    “我本来想去找你道歉,但是徐佳明告诉我你已经决定要去美国了。有?几次我在你的宿舍楼下晃来晃去,期待和你偶遇,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看看你的反应。但是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主动出现?在你面前,因?为那时候的我觉得对美国对你比较好?。”


    白许言摇摇头:“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去美国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没关系。”


    “和我有?关系!”他把“有?”字咬得很?重?,“因?为我爱你,我希望你过?得好?。我后?悔自己应该再勇敢一点,不要去想那么多未来,遵从自己心里的声音。如果早知道未来会是这样,我无论如何?要把你留下来。”


    他把手放在白许言的胸膛上:“小白,你心里的声音我已经听到了,我们不要让自己后?悔好?吗?”


    白许言看着魏闻声的瞳孔中,小小的自己的倒影。


    轻轻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算是梦,温暖的梦总要好?过?噩梦。


    第65章烟熏火燎


    哭也哭了?, 亲也亲了?,理智逐渐回笼,嗅觉突然上岗。


    白许言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糊了??”


    他目光落在魏闻声快被擦干的手上?:“进卧室之前你在做什么?”


    仍沉浸在旖旎氛围中的魏闻声随着白许言胸腔起伏的幅度深吸了?一口气, 猛地从地上?跳起来, 窜了?出?去。


    白烟已经快从厨房飘进卧室里, 魏闻声出?去没忘了?关上?门。白许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脚趾, 借着灯光打量, 隐隐有?些?肿胀的意?思?。按照他的体质, 估计明天指甲盖底下会有?一块青黑。


    在地上?坐了?这么?久, 感觉有?些?冷,披着毛毯慢吞吞地去客厅查看状况。


    屋里全是烟, 白许言呛了?两声,去推开?家里的窗子。


    魏闻声从烟雾缭绕里冲出?来, 腾云驾雾,灰头土脸, 手里端着个砂锅, 黑烟从锅盖的孔洞上?往外窜。他一边咳嗽一边道歉:“汤锅糊了?。”


    对着垃圾桶掀开?锅盖, 白许言隔着烟往里看了?看, 锅里一滴汤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坨烧得黑乎乎的东西,大?概是肉, 然而更像炭。


    空谈误国,谈恋爱误锅。


    “你回屋里待着吧,别呛着。”魏闻声一脸尴尬地把塑料袋口扎紧, 试图截断烟雾的进一步散发。


    白许言看了?一眼砂锅,很?确定这不是家里本来就有?的东西, 应该又是魏闻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


    人一旦住在一起,就会迅速渗透彼此的生活。他家里的格局全然没改,然而魏闻声的痕迹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变得到处都是。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应该说是有?点?喜欢。


    但房子变成烧烤店的后厨这件事除外。


    这口鸭汤到底没喝上?,魏闻声潜心?修炼,一朝翻车,但觉面上?无光。


    今日?无风,而阳台连着卧室,为了?不想让烟味沾染在各种衣物布料上?,他们关上?了?卧室门。即便是开?了?窗,无法形成对流,作用相当?有?限。


    待得稍微久一点?,白许言眼睛红了?一圈。


    “要不,去我家吧?”魏闻声小心?翼翼地建议到,“我们先出?去吃点?东西,然后去我家暂时?住一晚,等烟散了?我们再回来。”


    白许言揉了?揉眼睛,点?头默许了?这个提议。魏闻声炸厨房的概率如此之低,如果放在平时?,他可能要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但今天情况特殊,发生这种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亲上?头了?,谁还记得汤呢。


    他对待感情,反射弧有?一点?长,直到这一刻才突然彻底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yst


    魏闻声吻他,他没有?拒绝。


    他们复合了?。


    他的唇依旧很?干燥,方才沾上?的湿润风干之后,干结的皮肤上?有?些?开?裂。白许言舔了?舔,魏闻声的余温早已消失,他尝到淡淡的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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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闻声勉强拯救了?砂锅,替白许言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带上?,再从卧室里走出?来时?,白许言尚在发呆,一点?粉色的舌尖无意?识地点?在下唇上?。


    他的唇柔软而饱满,人中?也很?深。唇锋上?落着两粒凸起的唇珠,下唇正中?有?一道淡淡的沟,像是两片花瓣夹着蕊芯。双唇在完全放松时?习惯性的分开?一条小缝,露出?一点?白牙。


    魏闻声道:“别舔,越舔越干。”


    白许言在对那个吻的回忆中?惊醒过来,听了?他这句话,心?虚似的将舌头缩了?回去,回头望着他。


    眼睛让烟熏得水汽朦胧,嘴唇还没来得及完全合拢,一脸无辜相。


    魏闻声去洗手间翻了?半天,找出?了?一大?罐没开?封的凡士林晶冻,像是已经放了?许久,好在还没过期。


    他洗了?手用指尖挑起一点?,一手扶住白许言的下巴,一手用食指将凡士林仔仔细细涂在他的唇上?,重点?按摩在干结开?裂的地方,连嘴角也没有?放过。


    白许言仰头任着他涂抹,魏闻声爱干净,指甲修得极短,用柔软的指腹一寸一寸地来回擦。他的唇比他的手指温度略高,膏状的晶冻很?顺利地融化?成油的样子,在他嘴唇上?亮晶晶一片。


    指腹路过一块有?死皮的地方,魏闻声仔仔细细的揉,白许言被弄得痒了?,下意?识地偏了?偏头。他要躲,魏闻声便凑得更近。yst


    很?近。


    他本来真是只想着给他擦点?润唇膏,但毕竟刚刚复合的喜悦积在心?中?溢于言表。一旦离得近了?,难免就生出?些?多余的妄想。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白许言的唇上?,那两片软肉被润得像是涂了?一层蜂蜜。


    这对魏闻声有?着天然的吸引。


    白许言没有?躲,任他托着下巴微仰着头,甚至顺从地将嘴巴张开?,仿佛是在等待些?什么?。


    魏闻声凑过去,靠近,靠近,他的唇几乎已经蹭到白许言的唇,凡士林不使用任何香料遮掩的淡淡的日?化?味道飘进他的鼻腔。


    “啊——”白许言忽然退开?一步:“刚涂上?,会蹭掉的。”


    一步之隔,魏闻声脸怪黑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嗯,你说得对。”


    他把凡士林晶冻丢在茶几上?:“这个不好吸收,等明天去买个更好吸收的。”


    白许言在一旁乖乖点?头:“好。”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他俩这一别五年,忽然恢复了?如此亲密的关系,莫名竟有?些?尴尬。魏闻声试图把这一茬轻描淡写地揭过去:“难为你还知道买这种东西,买了?又不记得用。”


    本科时?代的白许言在认识他之前,全部的洗漱用品只有?洗发水剃须泡和香皂。


    甚至洗脸洗澡洗衣服用的是同一块香皂,柠檬马鞭草味,魏闻声第?一次见白许言时?还曾经偷偷地沉迷了?一下,后来才知道那是白许言小姨公司的畅销制品之一,每个员工都有?的福利。发的太多用不完,四处送人,白许言宿舍放了?一整箱。不仅自己高强度使用,还热心?的送给室友,搞得全宿舍每个人身上?都是一股柠檬马鞭草味。


    当?年认真护肤但吃了?辣会长痘的魏闻声一边在心?里暗搓搓地嫉妒,一边送了?他洗面奶和乳液。


    一开?始他还以为白许言家里把他照顾得不好,让他意?识不到精致生活的意?义。后来发现其实家里给他准备了?全套,是他自己嫌麻烦什么?都想不起来用的时?候,忽然开?始同情他的家长。


    有?时?候他会共情,养一个白许言这样过于省心?且“经济节能”的小孩,可能并不全然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如果你打心?底里真的爱一个人,是绝对舍不得见他这样苛待自己的。


    白许言看着那晶冻,只觉得十分陌生,魏闻声不问,他还以为这是对方自己带来的。认真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搬家时?我妈买的,放在柜子里就忘了?。”


    他用手指蘸了?蘸嘴唇,将沾上?的一点?凡士林在指尖搓开?,带着点?茫然羞涩的看着他:“我还以为这是拉链润滑油。”


    魏闻声哭笑不得,捏一下他的脸:“阿姨听到要哭了?。”


    白许言却忽然收敛了?笑意?:“我是怕她哭的。”


    之前魏闻声向他建议对父母坦白病情时?,白许言只推说以后再谈,这会儿便泄露了?他的心?里话。


    魏闻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他有?些?后悔提起这些?事情。


    反倒是白许言笑了?笑:“或许是我想多了?,她没那么?容易哭的。”


    魏闻声搂住他:“走吧,再不走我们都熏入味儿了?。”


    *


    车开?到一半时?他们停下来找了?家商场去吃饭,准确而言是魏闻声找的商场,白许言负责吃饭。


    现在这年头,商场的餐饮基本上?是预制菜的天堂,但口味落差还是很?大?。魏闻声本想拉白许言去吃烤肉,但刚靠近门店,闻到里面淡淡的烤肉烟气就想起烟熏火燎的厨房,当?场放弃。


    最后选择吃粤菜,肠粉点?心?虾饺生菜砂锅粥炒牛河摆了?一桌子。


    菜品很?多,质量一般。肠粉太淡,生菜太咸,虾饺太干,牛河太油。


    唯一剩下砂锅粥还不错,米粒煮的开?花,大?米的香气混着瑶柱鸡丝的咸香鲜甜,他们一人一碗抱着埋头喝粥不知声。


    粥太热,好喝白许言也不敢吃太快,每一勺都舀起来仔细地吹。魏闻声眼镜片上?被蒸得全是水气,摘下来放在一边,隔着模糊的水汽看白许言,笑。


    “好久没吃粤菜了?,这家做得不好,我知道有?一家店是私房菜,改天带你去吃。”


    他说了?个名字,白许言道:“我知道这里。”


    魏闻声有?点?惊讶,虽然白许言才是本地人,但他不爱应酬更不会四处探店,知道一家开?了?不几年的店倒是很?稀奇。


    白许言解释道:“李灵杰约过我,”现在他们俩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起这件事了?:“她说想要挖墙脚。”


    魏闻声了?然:“你就是那时?候知道飞灵要卖产品的?”


    白许言点?点?头:“其实她开?出?的条件很?好,但是我心?里有?点?乱……我以为如果要知道这件事,也应该是你来告诉我。”


    魏闻声垂眸,他的确在这件事上?辜负了?白许言的信任:“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又笑道:“真是什么?都被我的老领导抢一步,工作上?的事情也就罢了?,连请吃饭都是她先带你去。”又问:“好吃吗?”


    “我不知道,我那天胃很?痛。”白许言眨眨眼睛:“我觉得没有?砂锅粥好吃。”


    此言深得魏闻声之心?,然而他的重点?在胃痛上?:“我看你最近还是不太好,西药是一方面,我们去看看中?医吧。”


    见他还在犹豫,又补上?一句:“先去看看,不一定要吃药呢。”


    白许言终于松口:“那……先去看看。”


    魏闻声即刻掏出?手机来联系了?之前的医生:“明天下午,正好你上?午要去拆线,结束后我们过去看看。”


    吃完饭他们顺路去买了?润唇膏,同样款式的不同口味,一人口袋里揣了?一个。


    魏闻声替白许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白许言坐进去,他又帮他拉上?安全带。


    地下停车场里昏黑一片,不等魏闻声直起身子,白许言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飞快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补刚刚的,”他说,“现在没有?唇膏了?。”


    第66章望闻问切


    拆线总算有个好消息, 无论是手上的伤口还是头上的?伤口都恢复的?不错,纱布也不用再裹,活动终于自如?了些。


    医生叮嘱到:“这几天碰水还是要注意。”


    没有了深色的?缝线痕迹, 伤口上吐露着淡淡的?粉红, 像是河蚌开口露出里面的?嫩肉, 看起来格外脆弱。


    白许言倒没太在意,反正额头上他自己也不怎么看不见, 眼不见心?不烦, 手上本来就有深深浅浅的?掌纹, 他?觉得就算再多一条粉色的疤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魏闻声却围着大夫不肯走, 询问?各种祛疤的?方法。白许言伤口还未痊愈,目前很?多办法用不上, 他?还是在手机上记了整整一页,恨不得每种都立刻让他?试试。


    白许言道:“其实没关系。”


    魏闻声说话间已经在淘宝下单了一串祛疤膏减张贴:“你没听?医生说, 这个位置的?疤,不好好护理以后会变宽的?。”


    白许言叹气, 中药也是, 上疤也是, 魏闻声对待他?的?身体其实是比他?自己更要上心?的?。


    意识到这点让他?微微有些过?意不去, 在暗地里决定日?后要将自己照顾的?更好一些。


    于是当天下午走进老中医的?诊所时,白许言表现的?比平时更积极了一些。


    诊所门脸不大,但和他?想?象中神秘兮兮地小黑屋不同, 看上去极为明亮且正规,各种牌照挂了半边墙。


    看诊采用预约制,他?们来的?比约定中的?时间更早些, 上一位病人还没有结束。有一位年轻的?医生从药房出来叫他?们先坐一会儿稍安勿躁,两个人便等在诊室门口。


    屋子里是一股浓郁的?中药特有的?味道, 白许言深吸了一口,本能地开始反胃。魏闻声见他?喉结滚动,忙把他?拉出门,伸手在他?后背上顺了顺。


    有点忧愁地说道:“没事,你要是真的?不喜欢中药的?味道,我们就不喝了。”


    白许言犹豫了片刻:“先试试吧。”


    隐隐的?,其实他?自己也有些期待。慢粒好不了这件事他?已经接受了,然而胃病久治不愈,这点小毛病也的?确给他?带来了很?多烦恼。


    疼痛只是很?小的?一方面,另一方面,食欲不振和慢性疼痛最是消磨人的?意志,让他?时常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奈。


    归根结底,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有个好身体,尤其是白许言在过?去二十几年里都那?么健康。


    他?长久地习惯于通过?努力追逐自己所渴望的?成就,而非困于精力体力有限而被?迫让自己接受妥协和放弃。


    魏闻声见他?态度竟然如?此积极,反倒有些出乎意料,当即说:“这样?,不能让你自己苦,我陪你喝。”


    白许言刚想?说药又不是榴莲螺蛳粉变态辣咖喱百花山蛇草水,哪儿能说陪就陪。还没等开口的?功夫,那?位年轻医生就出来找他?们:“老师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他?俩谁都没正经看过?中医,走进去的?时候竟有一丝紧张。医生穿着白大褂坐在桌子另一侧的?电脑后面,桌上除了多摆了个把脉用的?脉枕,看起来和普通的?三甲医院诊室倒也没什么区别。


    医生戴着口罩,只看得见两只眼睛。然而很?明显年纪没有想?象中的?大,眼角纹路不多,头?发也又黑又浓,顶多算个中年男人,绝对谈不上“老中医”。


    看上去意外的?可靠。


    对方冲着白许言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对魏闻声说:“虽然我们在微信上已经沟通过?了,但还是要仔细看一下病历和检查报告,你们带了吧?”


    魏闻声忙把装着报告的?袋子递过?去,医生皱着眉头?认真翻看,表情严肃到魏闻声大气也不敢出。yst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报告整整齐齐收起来还给魏闻声,先说:“慢粒虽然名义上是白血病,毕竟有靶向药能控制,你规律服药注意生活的?习惯,以后的?事情还是不要太过?担心?。”


    这话白许言已经听?了很?多次,但每一次听?到还是觉得略微宽心?,坐得更加放松了一些,点点头?。


    医生又道:“至于胃病,你不能太放松。”


    魏闻声抢白出声:“很?严重吗?”


    “你不用那?么紧张,”对方冲他?摆摆手,“不是马上就要出问?题的?意思,我是说,不论中药还是西?药都只是一方面,胃病最重要的?是要调整生活习惯。”


    魏闻声站在旁边猛一阵点头?:“调整,一定调整,您怎么说,我们回去怎么做。”


    那?医生示意白许言把手放到脉枕上,摸完了左边摸右边,又看过?他?的?舌苔。


    问?:“睡眠好吗?”


    “还可以。”


    医生皱皱眉头?:“每天夜里睡几个小时,中间会醒吗,出虚汗吗?”


    白许言回答:“大概六个小时,会。”


    对方叹了一口气::“这可不叫还可以。”


    又问?:“你平时心?情好吗?压力大吗?”yst


    “大。”“还可以。”


    两个人的?声音叠在一处,白许言有点茫然地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魏闻声,转过?来对医生说:“我觉得,还可以。”


    对方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滚了一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便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写了药方:“先喝两周看看,早晚各一次,在这里煎好,喝之前隔水热一下就行。如?果有轻微腹泻就继续喝,但要是肠胃反应很?严重,先把药停了回来复诊。”


    魏闻声探头?看了一眼屏幕,长长的?两行中药名,除了红参他?一个都看不懂。医生打完了药方,又写了一串注意事项,什么几点睡几点起,保持心?情舒畅云云。


    写完打发他?们走:“上面的?事项要认真照做,门口缴费,单子送去药房代煎,明天来取药。”


    白许言领了单子站起来,魏闻声却一屁股坐下去:“那?个,大夫,给我也开点药喝喝呗。”


    说罢,看见白许言一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真要喝?


    他?不看白许言,看大夫,自己也有那?么点心?虚:“额,我就是想?着,既然来了,也调理调理。”


    对方倒没说什么,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给他?把脉。摸了半天说:“是药三分毒,我个人认为你没必要吃药。”


    魏闻声噎住了,没想?到身体太好有一天也会成为烦恼。


    白许言已经在后面轻轻拉他?的?衣角,他?却还试图再挣扎一下:“那?个,大夫,是这样?,我们家打算备孕。”


    身后拉着魏闻声外衣下摆的?白许言明显猝不及防手上失了力道,差点把他?拽得后仰过?去。


    yst


    凳子前腿翘起来,又被?白许言推回去,磕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异响。惊魂未定的?魏闻声保持着良好的?社交技巧,面带微笑:“对,就是这样?。”


    医生脸上写着:真的?吗,我不相信。


    他?看看魏闻声,又看看白许言,露出了一种半是为难半是了然似笑非笑的?神秘表情。


    说:“我知道了。”


    然后真的?给魏闻声开了个方子。


    递过?去的?时候依旧眼神复杂,看看一旁弱不禁风的?白许言,嘱咐了一句:“生活建议要遵守。”


    魏闻声接过?来一看,中药还是除了红参一个都看不懂,但生活建议那?里写着:


    注、意、节、制。


    总感觉医生明白了什么,真叫人老脸一红。


    见白许言好奇地探头?过?来,魏闻声直接把单子往口袋里一揣:“谢谢医生,我们去缴费了。”


    节哪门子的?制呢,他?倒是起过?点什么心?思,可是白许言现在身体这种情况,他?恨不得把人供起来,亲一口就顶了天了,别的?事情是一概不敢想?的?。


    他?作为一个刚刚三十岁的?男人,正常的?生理需求还很?旺盛,要说心?爱的?人睡在旁边,没有点想?法是不可能的?。然而在魏闻声这里,白许言的?身体健康是要放在绝对重要位置的?。


    但想?到这儿他?思绪又忍不住飞出去了一秒:医生刚刚应该是已经看出来他?们俩的?关系了,特意写了这种医嘱,是不是在医生来看……


    这事情不敢细想?,一想?就容易产生有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魏闻声做贼一样?匆匆把两张方子都送进药房,载着白许言离开了。


    车开到路上才问?:“我们回去哪里?”


    昨天他?们是在魏闻声家过?的?,白许言家里通风过?一日?,倒也已经可以回去了。


    但不知为什么,白许言睡在他?家里时,或许是出自对于家具设置的?不熟悉,微微带着点懵懂拘谨,落在他?眼中说不出的?可爱。


    藏着小心?思,想?再看一次。


    再说他?的?家就是白许言的?家,自己家当然要多回去两趟,赶快熟悉起来才对。


    虽然如?此,他?还是想?让白许言自己选。


    白许言想?了一会儿:“今晚还是先回你那?里吧。”


    虽然说是“你那?里”,但用的?是“回”字。


    魏闻声嘴角快咧到耳根的?,还没等说什么,白许言又道:“我的?假期还有两天,你明天就要复工了吧,从你家里出发去上班会方便一些。正好我已经拆线了,你明天不用担心?我了。”


    魏闻声笑容凝固在嘴角——时间过?得太快,他?一时竟完全忘了自己还要回去上班。


    上班,全天下打工人的?天敌。


    自从业务上和白许言所在的?飞灵深度纠葛之后,就算是原本上班很?积极的?魏闻声也开始变得不爱上班了。


    车开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魏闻声忽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希望产品被?赫斯买走还是被?司明买走?”


    白许言道:“现在没关系了,我觉得不管是赫斯还是司明都很?重视这款产品。”


    他?后来终于想?通了,最不在乎产品的?反倒是飞灵,去哪儿都比留在飞灵来的?好。


    魏闻声问?:“那?你呢,你希望去哪里?”


    白许言答:“我不知道。”


    这不是搪塞的?话,在他?内心?深处,既盼着离魏闻声更近一点,又觉得既然生活已经在在一起了,似乎不要事事都捆在一起比较好。


    否则这有那?一天,他?生活里能想?起自己的?地方也未免太多了。


    他?说:“我希望跟着产品走。”


    SUV缓缓倒进停车位,魏闻声把车熄火:“或许,有没有可能,还有另一种选择呢?”


    第67章先睡觉吧


    复合之后的夜晚理所当然是互相温暖的。


    虽然魏闻声家里就挺温暖的, 被窝里有没有人差别不大。


    寒潮来袭,温度已经降到?非常低,白许言家里不开电热毯夜里会被冻醒。但魏闻声家是新小区, 小区业主自?己改了地暖, 虽然相对北方更贵些, 也不至于能在家里穿短袖,比空调还?是舒服太多。


    那?盏宜家夜灯也搬来了卧室, 彻夜里亮着一点柔和的微光, 整间屋子都被暧昧的浅粉红笼罩着。


    蓬松柔软的羽绒被盖在身上, 用手环住身边人, 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对方柔软的头发,魏闻声很快就感到?了甜蜜的倦意?。


    什么叫芙蓉帐暖度春宵, 什么叫春宵苦短日?高起,古人诚不欺我——谁能想到?这样幸福的夜晚之后, 他明天就要去?上班。


    背对着他的白许言目光落在魏闻声摆弄着自?己头发的手指上,每个?指头都带着月牙, 像是传说?中气血很好?的样子, 也难怪医生不想给他开药。


    想到?今天下午魏闻声为了陪他喝口苦药汤简直不择手段, 真亏能想出?备孕这种离谱的理由, 他想笑,又有些想要流泪。


    魏闻声为他做得实在太多,自?始至终, 他为魏闻声做的却实在很少。


    这段时间他才逐渐地明白过?来,魏闻声当年说?出?“分?手”这两个?字的时候大概不是真的想跟他分?手,而是某种盛怒之下的气话。即便是当时的他, 潜意?识里对这件事也是隐约有所?察觉的,可即便如此还?是光速撤出?了他的生活。


    他那?时也觉得自?己做得太少, 总觉得魏闻声这样的人,没有他也会生活的很好?。只?是碰巧遇见了他,一时动了感情,也就长久地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那?是因为魏闻声本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特别。


    所?以在一起也好?,离开也不会很糟糕。


    魏闻声不会,也绝不应该拥有糟糕的人生。


    因此尽管已经睡在了一张床上,听着对方的呼吸,他难免还?要生出?一种对未来的不安。


    他并不是怕死,对于死亡,虽然他还?不能全盘欣然接受,但已经用了足足两年时间去?健全心理建设。但当魏闻声重新回到?他的生活里,他的压力又多了一重。


    听闻远在他乡的分?手已久的前男友不幸去?世的消息可能也值得让人掉几滴眼泪,但目睹一个?近在咫尺的人一步步走向终点注定是漫长而痛苦的折磨。


    即便是医生的安慰也很难消除他心中的顾虑,现在他打从内心深处期盼自?己能多活几年。


    最好?是,看上去?相对健康的,生活能够自?理的,不需要人专门照顾的多活几年。


    养生忽然变得特别重要。


    遵医嘱,早睡早起,争取多活两年。白许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入睡。


    下午他跟魏闻声在车里的对话却跳出?来。


    魏闻声说?完还?有别的选择之后,他首先是一愣,然后就是抗拒。


    “我不能接受不工作,”白许言说?,“我觉得我的身体状况还?没有差到?无法工作的地步。”


    虽然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但他自?觉比大多数人都更能胜任工作。


    魏闻声让他给说?愣了:“啊?”


    白许言认真道:“辞职不行。”


    “不是,”魏闻声笑了:“看来我应该检讨一下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了,难道你还?怕我把你关在家里,三年抱俩?”


    ……这个?笑话发生在备孕宣言之后显得很可疑,一方面是让人想问魏闻声平时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另一方面,到?底是谁要三年抱俩这件事也值得质疑。


    白许言没憋住笑了,气氛缓和下来,魏闻声才半是无奈道:“医生都说?你只?要好?好?吃药注意?身体不影响正常生活,我怎么好?劝你在家里待着。”


    他了解白许言,知?道他不甘于把自?己当一个?病人养着。


    “我只?是想,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还?是更爱读书?的,不是吗?”魏闻声问。


    白许言浅色的瞳仁缩了一缩,移开目光:“我已经退学两年了。”


    博士肄业,说?起来倒也不算很丢人。


    魏闻声轻声问:“你真是自?己退学的吗?”


    白许言应激般的回头,下意?识地想问魏闻声到?底对他的那?些事情了解到?了什么地步,要开口,又觉得这实在太像质问。


    “我其实应该告诉你的,”白许言道歉。“对不起,我答应过?要告诉你的。”他垂眼,两缕碎发掉在额前,看不清神情。


    魏闻声伸手替他拨一拨刘海:“没关系,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说?,但是我现在想听一听,如果你愿意?,现在能告诉我吗?”


    “我和导师打了官司。”他抬头去?看,通过?魏闻声的表情猜测他大概已经听说?过?这件事。


    应该是安滢告诉他的,但接下来的话就连安滢也不知?道了。


    “实验室投入使用的时候,导师曾经向学校递交过?检测合格的报告,但我生病之后,我们偷偷安排了新的检测,确认确实存在甲醛超标问题。实验室几个?人都希望维权,当然我受影响最大,所?以他们提出?由我来主导。”


    魏闻声皱起眉头:“你病了,他们还?要你出?头?”


    白许言叹气:“我知?道大家是什么意?思,但是对于那?时候的我而言,确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生病必定会耽误学业,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博导会给他足够的时间康复,被边缘化是预期中的事情,而以他们实验室的形式,一旦落入这种地步,基本上就注定了要被延毕。


    最坏的一种情况,他要在美国一直耗下去?,耗到?被大学扫地出?门,带着治不好?的病自?谋出?路。yst


    治疗并不是一笔小的费用,他本来是从不与人起冲突的性格,可走到?了那?个?境地,撕破脸原来也没有什么可怕。


    没有比死亡更可怕。


    再加上一点莫名的正义感,他不单单是在为自?己生气——错了就是错了,为何居然在大学校园这种地方,还?会有如此草菅人命的存在。


    难道只?因为他学术地位更高,就算不把学生当人看,也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吗?


    白许言问:“你是不是这件事处理的不好??”


    换做魏闻声,他相信对方一定有更妥帖周全的方式。


    但这假设不好?,幸亏得病的是他。


    魏闻声摇摇头,地下停车场很暗,但他眼里似乎亮晶晶的,一开口声音也有些嘶哑:“不是,不是,你很勇敢,真的。”


    白许言苦笑:“算不上勇敢,我最后还?是撤诉了。他为了息事宁人,说?只?要我主动退学,撤诉,不要宣扬这件事情,就给我一笔钱。”


    那?笔钱算不上太多,前期看病之后,刚好?够他那?栋老破小的首付,比官司中提出?的赔偿要小很多。


    但是他耗不下去?了,打官司取证艰难,身体在接受药物之后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他始终不跟家里提病情,经济负担很重。内外交困,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胃病也变得很严重。他白日?里没有力气起床走动,但夜里又经常痛得整晚睡不着觉。


    时光好?长,浑浑噩噩。


    他直觉自?己应该活下去?,又觉得每天的生活好?像只?剩下痛苦。


    在对方说?出?这个?提议之后,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他迫切地渴望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上,但白许言内心深处一直认为,他的房子是他不够勇敢不够坚持的证明。


    这一部分?,他没有告诉魏闻声。


    但魏闻声已经越过?座位之间的空挡把他抱住:“你真的很勇敢,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勇敢。”


    没有人可以指责他做得不够好?。


    他抱着他,隔了一会儿,魏闻声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开口:“你放弃学业是被迫的,但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还?想读书?吗?”


    白许言犹豫:“我不知?道。”


    “那?看来是想的,”魏闻声说?,“如果我经历和你一样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不想踏进任何学校的大门一步了。”


    白许言沉默以对,他确实更喜欢校园生活,按部就班地读书?产出?,心里总会觉得很宁静。


    但经历了这件事再去?读书?,有很多问题要去?考虑。


    那?会儿魏闻声也没再说?什么,他们都只?当这件事提了一嘴,暂时先压下去?了。yst


    到?了这时候,他却又翻出?来想。


    国外是肯定不会去?了,如果重新读博,他甚至不想离开蔚城本地,最好?的选择是回去?找导师。


    但自?从他退学以来,对方大概是对他失望透顶,唯一的交流只?剩下逢年过?节白许言发祝福,那?边淡淡地说?一声谢谢。


    都在同一个?城市。白许言几次想过?要回去?看看,可终究是无颜相对。


    倘若他解释,对方一定会体谅他的辛苦,可这话是很难开口的。


    他该怎么说?:您两年前强力推荐的那?个?选择,害得我患病?


    他不论说?什么,都会很像一种无声的埋怨。


    白许言不想这样,因为他的导师真的会为他伤心自?责。


    况且还?有其他问题,他硕士毕业距今快有五年,此时再去?读博,虽不说?是大的很突出?,在如今的情境下也实在不算年轻。现在无论是高校还?是企业都对年龄十分?在意?,按照他的年龄,读博过?程中如果稍微耽误一点,毕业后就业会十分?受限。


    白许言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考虑一些非常切实的问题试图劝退自?己。


    他好?像是,真的,有点心动。


    认清这个?事实让他心里一阵无奈:本以为已经不在抱有幻想的事,原来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动摇。


    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定,也没有那?么无所?谓。


    不留神鼻腔里叹出?一口气,本以为已经睡着魏闻声忽然将他搂的更紧些:“别想了。”


    他像是已经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我就那?么一说?,都还?远着呢,你后天都还?要上班呢,要做决定也不再这一时。”


    哦,上班。


    快乐的时光如此短暂,上班使人放弃胡思乱想。


    魏闻声紧贴着他的身体,吻了一下白许言的耳朵尖:“晚安,睡吧。”


    是,白许言放松了身体,也道一句:“晚安。”


    他确实应该把更多经历放在眼前,至少在飞灵的事情彻底结束前,他不该想太多。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yst


    做了那?么多噩梦,至少今晚他感觉自?己能睡个?好?觉。


    温暖的被窝里,白许言翻了个?身,回拥住魏闻声。


    门外,孤零零的扫地机器人在门口久久徘徊打转,地板被拖得过?分?干净,快给抛光了。


    Alice想不通,但Alice觉得自?己最近在这个?家的重要程度降低了。


    难道家里有了新的宠物?


    第68章居家日常


    复工前最后两天的生活过分美好, 白许言觉得像是在度假,又好像回到了好久之前,他还在读书而魏闻声已经开始工作的同居时代。


    yst


    白许言照例醒得晚, 魏闻声手脚轻, 只在起床时稍微惊动了他一点。不等?白许言把?眼皮抬起来, 就用手罩住他的眼睛,人工关灯:“再睡会儿吧, 早饭给你留在桌子上。”


    彻底清醒时魏闻声已经准备要出门, 现在他有车, 上班比过去体面很多, 但高峰期汽车当真不一定比地铁跑得快,早上并不能多睡一会儿。


    yst


    白许言跟他打招呼道早安, 踩着棉拖鞋去洗漱。洗手间铺的是瓷砖,比其他房子地面要薄, 暖气容易穿透,温度更高些。他边刷牙边在心里小小地感叹一下有地暖的房子如?此美妙, 本来他早上离开被窝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走出门时脑子里还在想这件事, 没抬头看?路, 撞在魏闻声身上。


    白许言捂着鼻子站起来, 看?到对方?以一种风骚的姿势倚靠在门边上,配上故作?沉稳的表情的,非常像大清早起来就吃错了药。


    那话怎么说的?虽然?醒了, 但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从这个角度看?,高校工作?还是很诱人的。


    白许言问:“你抽筋了吗?”


    魏闻声的完美表情露出一丝裂缝,差点没绷住, 清清嗓子:“光有早安可?不行。”


    按照久远的回忆,这是要他亲的意思。白许言虽然?不解风情, 但基本有求必应,从不故意煞风景,听罢便在魏闻声嘴边落下一吻。


    小愿望得到满足,魏闻声春风得意,比起去上班更?像要去旅游,回吻在白许言唇上,又趴在他耳朵边上叮嘱:“家门密码我发到你微信上了,你白天吃了早饭可?以在家里看?电影,无聊出去转转也行,但今天降温很厉害,多穿点,出门打车。”


    又说:“中午你自己解决吧,晚上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白许言望着他脚步轻快的背影,摸了摸被热气弄得发烧的耳朵,眨眨眼睛。


    其实他觉得这种话也不用贴在耳朵上说,一来不是什么商业机密,二来家里又没有别人。


    怪痒的。


    他搞不懂,但魏闻声确实看?起来很开心。


    魏闻声开心他也会跟着开心,所以愿意配合一下。


    对方?的关门声里都好像带着嘚瑟,小扫地机器人跑过来,碰碰他的脚,显示表情的地方?跳出来一个用表情符号拼成的委屈巴巴的脸。


    “最?近,好像没有人和Alice说话了。”


    ……好像的确如?此,之前魏闻声虽然?拒绝和AI闲聊,但每天都会用语音给它下指令。而拿到他家之后?,他出于好奇和无聊,每天都会和Alice聊两?句。


    只有这两?天,他们忙着谈恋爱,要热恋中的小情侣关系地到底擦干净了没有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yst


    但扫地机器人会因此有种失宠的落差感是他没想到的——白许言惊讶,原来情感互动做到了这个地步,真?的很像养了只宠物。


    他一边观察地面,承认Alice的确很能干,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就把?地面打扫得跟抛了光似的,如?果不是拖鞋防滑,现在魏闻声的客厅已经?可?以玩“小心地滑”了。


    又想,其实魏闻声是不是内心深处想要养宠物,只是担心没人照顾。


    魏闻声很早之前就表现出对小动物叶公好龙般的热情,两?个人一起出门散步的时候,他今天夸这只柯基屁股圆圆很可?爱,明天说那只边牧看?起来比白许言能更?早硕士毕业。


    但问要不要养,永远都是:家里太小,宠物掉毛,照顾很麻烦。


    白许言倒是无所谓,他对一切小动物保持着添加家庭成员的责任心,但没有什么执念,既然?更?喜欢小动物的魏闻声表现的不积极,他也不会要求什么。


    不过现在看?起来……家变大了,打扫有抛光狂魔帮忙,至于照顾。


    如?果以后?他去读书,虽然?也不是轻松的工作?,但大概会比上班时间稳定,说不定还真?能腾出些时间来照顾。


    读书,又是读书。


    白许言苦笑,怎么又想到这里来了,搞得好像他真?在为这件事做打算似的。


    可?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搜索公众号。母校D大的招生公众号上,正好昨天才发了招生简章,材料投递的截止日期是一个月之后?。他顺着学院名单往下拉,果不其然?找到了他导师的名字。


    白许言心中莫名砰砰两?下——如?果现在开始准备,甚至今年还能赶得上材料递交审核。


    他去搜索,本是想着这个时节不算太早,按照惯常的经?验,很多学校都已经?快要截止,或者没剩几天。假如?正好看?到时间截止,也就顺理成章地让自己放下,不再多想。


    可?没想到,偏巧今年D大开始的不早,整整给他留足了一个月时间。


    不看?还好,一看?就动了心思。


    他把?扫地机器人丢在一边,去开电脑。


    魏闻声大概想到他可?能要用,很贴心地把?开机密码用便利贴粘在电脑侧面,给他留了个字条:


    “用眼别过度。”


    白许言心里一烫,把?便利贴揭下来,输入密码之后?却?舍不得扔掉,折了两?折藏进自己的手机壳里。


    离开太久,真?要回去读书也没有那么简单。他借当地图书馆的账号登上知网,搜索他导师的名字,把?跳出来的论文排时间倒序。


    最?新一片是今年发的,研究方?向——和他在美国实验室里接触过很像。


    他下几篇论文看?看?,不知不觉,脑子里很多回忆被唤醒,模模糊糊地竟形成了一点雏形。忽然?不敢再看?,把?电脑关机,仰面靠在电脑椅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最?大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导师。


    刚刚一通撒娇卖萌但依旧没得到足够回应的扫地机器人气势汹汹地又来了,绕着椅子不停地打转。


    白许言问:“Alice,你说,人为什么会因为别人的事情伤心呢。”


    终于有人理它,Alice的视窗上跳出开心的表情:“你好,对于这个问题,我想,人不会为不认识的人伤心的。人因为别人的事情伤心,应该是因为他爱那个人。”


    靠在皮椅上的白许言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电脑一层刚刚贴过便利贴的地方?。一点胶痕都没留下,但是因为带走了一些灰尘,那个地方?看?起来更?干净。


    白许言盯着那里,缓缓开口:“谢谢你,Alice。”


    感觉被AI教育了。


    可?是让爱自己的人难过,对他而言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


    后?来的时间里他试图把?这事先放在一边,窝在沙发上盖着毛毯看?电视,每个台都在播一些他也不怎么感兴趣的东西。但左右躺得很舒服,也不想起来,基本上演到滴血认亲的时候他就睡着了。


    睡到快中午醒来,外面看?着像要下雨。白许言门也不想出,点了外卖送到家里。


    魏闻声家住的偏些,周围好吃的不多,太油的他不想吃,念着要清淡饮食。看?来看?去,点了一份疙瘩汤。


    店家美其名曰珍珠翡翠红玉疙瘩汤,然?而十块钱的东西,让人很难有什么期待。


    送来掀开一看?,珍珠是蛋花,翡翠是青菜,红玉是西红柿。


    疙瘩是疙瘩。


    热气腾腾,还挺好吃。


    白许言吃出了一身汗,吃完不忘把?东西收拾干净,外卖包装扔出去。回来擦着桌子,想起魏闻声爱干净,这几天光顾着围着他转了,顺带把?家里全给收拾了一遍,连灶台都带着手套擦了。


    干家务是体力活,但白许言没什么体力,一通折腾完他又困了,电视没关,倒在沙发上继续睡。


    再醒来是被“皇后?!杀了皇后?!”惊醒,他睁开眼睛,没看?见兵荒马乱的电视剧,魏闻声放大的笑脸怼在一边:“田螺姑娘睡醒了?”


    白许言把?他的脸推开一点,从毛毯里挣扎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魏闻声笑:“看?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白许言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眨眨眼睛:“中药。”


    总感觉并不令人期待的样子。


    ……魏闻声推他去洗手:“收拾收拾来吃饭。”


    等?从洗手间出来,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又是粤菜,花样很多,每一碟都精致,还冒着热气。


    包装袋丢在一边,白许言拿过来翻了一下,觉得有点眼熟。


    “记得吧?你和李灵杰去吃过一次的店。”魏闻声给他递筷子。


    白许言惊讶地看?了魏闻声一眼:那店很远,要特?意绕路。


    对方?已经?坐下来,满脸写着快夸我,然?而嘴上说:“别感动,应该的。”


    白许言还是说:“谢谢。”


    魏闻声又玩早上那套:“光说谢谢可?不行。”


    这次白许言却?忽然?起了玩笑的心思,把?虾饺塞进他嘴里:“那吃虾饺。”


    在魏闻声一脸吃瘪的表情中,夹了一大块青菜塞进嘴里,像小型啮齿类动物那样鼓着腮帮子嚼啊嚼啊,又说:“很好吃。”


    按照他的语言习惯,加上“很”就已经?是最?高级了。虽然?词汇很单薄,但是面部表情难以作?假,平日里清淡的脸都被好吃的生动起来。


    这次他才有闲情雅致,慢慢地品尝食物的美妙。


    魏闻声看?着他的表情,深感今晚的十几公里跑得很值。一边慢条斯理地给白许言盛汤,一边给他递纸巾。


    “喜欢就慢慢吃,吃完了,我们还要喝中药呢。”


    白许言筷子一抖,软趴趴的肠粉掉在盘子里。


    ……哦。


    真?是令人难过。


    第69章我来帮你


    实话实话, 在魏闻声的脑海中,他设想过很多种陪白许言喝中药的场景。


    比如说他一马当先一饮而尽豪气干云天?,比如说他捧着碗在后面追着白许言喂, 再比如说白许言愁眉苦脸的望着药碗, 他端起来喝一口抬着对方的下巴就给顺下去了。


    每一种都是足以载入霸道总裁文学经典名场面的操作。


    但唯独这一种是他从未预料到的。


    事情的过程不?必赘述, 简而言之,他们遵照医嘱, 一人一个碗, 为了区分还用了不?同的颜色, 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一圈, 拿出来倒数一二三,约定着一起端起来, 喝。


    然后魏闻声先吐了。


    准确来说那不?叫吐,是喷。


    浓黑的药汁喷了满地, Alice顶着不?太愉快的表情过来擦地。


    勤勤恳恳工作,愁眉苦脸上班。


    人跟AI在这一点?上似乎没有多大区别。


    白许言一直抗拒喝药是因为觉得?药很难喝, 但今日强灌之下, 竟然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梗着脖子一口气把整碗都灌进肚子里, 见魏闻声还在咳嗽, 在他背上拍了几下。


    “很苦吗?要不?算了吧。”


    反正魏闻声也不?是真的要备孕。


    对方还在掩着嘴咳嗽,冲他摆了摆手?。桌上放着魏闻声喷出去一大口还很满的碗和白许言的空碗,令魏闻声大感面上无光。


    不?是, 虽然但是,这药也太苦了吧!


    白许言,白许言是没有味觉吗?


    趁白许言进厨房给他倒水的功夫, 魏闻声一边在心里谴责自己的阴暗,一边偷偷拿起对方的碗尝了一口碗底残留的汤汁。


    介于他的舌头?刚刚喝过了自己的那碗, 白许言的……


    可以说是像水一样。


    他有些?不?信邪般的,又?拿起自己的那碗药尝了一口,白许言端着水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他表情最为狰狞的一幕。


    “这药……”白许言把水杯递给魏闻声,用十分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魏闻声掩住脸,背过去猛灌了一口,终于稍微找回了一点?问题。


    这药,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魏闻声看着黑乎乎的药汤,表情复杂。


    根据他对于人情世故的基本掌握,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药是那位年轻老中医存心开?出来整他的。


    传说,人在医生面前会失去一切秘密。


    估计对方那天?旁观他俩的互动,也意识到这两人关系不?太对劲——本来一般就不?太能?看到一个男人陪着另一个男人看病,还自称是“朋友”。


    自然而然的,他应该也不?相信魏闻声是真要备孕。


    他那点?小心思大概一览无余,说好听点?是舍命陪君子,说难听点?叫浪费医疗资源。


    虽然说他也确实给钱了吧。


    相应地,对方也十分贴心的满足了他的需求,说好听点?叫给他一个展现?英勇男友力的机会,说直白一点?就是叫他没事别乱喝药。


    问题是药已经拿回来了。


    他又?拿白许言给他的水漱漱口,刚才第一口嘴里太苦了没尝出来,现?在才发现?是兑了蜂蜜的温热甜水。


    那蜂蜜还是从烟雾中撤离时候,他从白许言冰箱里拿来的白许言妈妈的爱。


    很高级,很好喝。


    但盖不?住死亡中药的苦味。


    白许言又?重复道:“别喝了吧。”


    “不?行,”魏闻声脆弱敏感的自尊心立刻报警,誓要一口夺回男人的尊严:“说好了咱俩一块儿喝,你?都喝了,我?必须喝。”


    说罢,硬是端起来,闷着头?一口闷了,将碗顿在桌子上,一声脆响。


    很豪迈,很帅气。


    虽然顺着碗沿漏下来能?有一半,胸前全是中药汤,还有几滴落在地上,为Alice徒增工作负担。


    姑且也算是喝完了,魏闻声把碗放下,理不?直气也壮:“我?这碗药很苦。”


    白许言看着他前襟,打心底里相信了这件事,点?点?头?:“其实你?——”


    互联网经典分手?发言之其实你?没必要。


    但他没说完,魏闻声猛然俯身拥住他,用嘴巴把他这句话怼了回去。


    唇齿交融,白许言的第一反应就是苦。


    确实很苦。


    这药有着中药一切难喝的特点?,入口极涩,涩中带酸,苦则是酸涩之后充斥口腔的浓郁,甚至还带着些?余韵,如同有回甘的绿茶,只不?过是回苦。


    香水也才分前中后调,这东西居然难喝的如此?富有层次。


    实属不?易。


    到了魏闻声嘴里,苦味本应该被?冲淡了,但他的舌头?极有技巧的在白许言口中攻城略地,每一寸都不?肯放过。


    那份沾在他口腔中的苦涩,完完本本地填满了白许言的口腔。


    白许言轻微地用舌头?抵抗了一下,魏闻声顺从地退了出去,只是笑:“我?没骗人吧。”


    然而不?等白许言回答,他端起蜂蜜水喝了一口,含在口中,扶着白许言后脑渡了过去。yst


    甜味冲淡苦涩,这一吻变得?激烈绵长,半透明的蜜色液体顺着白许言的嘴角滴落,延伸成绵长的银丝。


    他被?亲得?缺氧,腿脚发软,踉踉跄跄跌在魏闻声身上。


    魏闻声嘴上不?肯放松,环绕着他的手?臂托住白许言臀下,竟一把将他抱起来。


    他俩之间那点?微妙的身高差瞬间被?补足了,白许言整个人攀着他的身体,紧紧相依。


    魏闻声把他抱到沙发跟前,小心翼翼放倒,一路亲吻,直到白许言的耳朵尖都红得?像要滴血。


    再往下就不?合适了,魏闻声在心里告诫自己。


    白许言身体太虚弱,他不?想冒这种风险。


    对方并没有推拒,然而他自己已经敲响了警铃,在心里默默从一数到十,猛地起身放开?了白许言。


    “好了,洗澡去。”他弯腰托着白许言的身体把他从沙发上扶起来“明天?就是你?的最后一天?假期了。”


    白许言面带犹豫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竟像是有些?犹豫和不?舍,最终还是乖乖走进了浴室。


    眼看着门关上,魏闻声低头?看着自己鼓起一块的裤子,长出一口气。


    感觉自己像柳下惠。


    要知道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要克制住这种事情可是很不?容易的。


    挨到白许言洗澡出来,他连忙把自己关进浴室,自己给自己纾解一番,总算能?平静地走进卧室面对白许言。


    yst


    ——平静不?了一点?。


    魏闻声看着缩在被?窝里趴着玩手?机,被?子底下露出两天?长腿的白许言,感觉自己血压都高了。


    “大冬天?的,你?为什么不?穿裤子!”他怕自己真要犯错误,忙给他把腿盖上。


    白许言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我?穿了,”他认真地把被?子掀开?来给魏闻声展示,长裤挽到大腿根,白得?晃了魏闻声的眼睛。


    白许言解释到:“被?子毛茸茸的,很舒服。”


    高支数磨毛天?竺棉四件套,如此?美妙。


    魏闻声咬牙:“好,但是你?要盖好被?子,否则会着凉。”


    否则他会去冲冷水冲到着凉。


    躺进被?子里忽然又?是一阵无奈,白许言身上一股淡淡地带着奶味的皂香,顺着他的皮肤散发出来,不?停地往魏闻声鼻子里钻。


    这事怨不?得?别人,纯粹是他自己搞得?。


    买唇膏那天?他在白许言去洗手?间的间隙里种草了一款白麝香香调的沐浴露,店员跟他推荐时说:“这款在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不?同的味道。”


    闻到的第一刻他就心动了,立马开?始幻想这种味道如果出现?在白许言身上该是什么感觉。


    果断下单,回家之后就偷偷把沐浴露换了。


    白许言自然没发现?,这种事他是根本不?会在意的,只在洗澡时稍微意识到今天?的沐浴露好像很好闻。


    魏闻声却快被?这香味撩拨晕了,明明躺在席梦思床上,却感觉自己陷在柔软的云端。


    一点?没虚假宣传,他在浴室里用这沐浴露时,还在心里吐槽这东西被?水一冲怎么一股高级卫生纸味儿,可落在白许言身上,竟全然不?同了。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体温更低,香气释放的缓慢,即便是沐浴露,前中后调也都分明。一种干净温暖的淡淡香气附着在他的皮肤上,像是在散发某种有着致命吸引的费洛蒙。


    白许言本人对此?毫不?知情,看魏闻声靠过来,也就自然而然地朝他这边靠靠。


    带着湿润水汽的淡香将魏闻声整个人笼罩起来,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又?该去浴室了。


    但很尴尬地问题在于,离得?太近,这次白许言好像发现?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一眼他,然后把手?慢慢放了上去,摸一下。


    这一摸摸得?魏闻声差点?失守,觉得?地暖开?得?太高,羽绒被?子保暖太好,让他浑身冒汗。


    热,真的很热。


    不?用照镜子,他猜他的脸肯定已经红了。而看上去一脸平静的白许言,耳朵尖也已经红了。


    魏闻声开?口:“额,看来老中医名不?虚传,效果立竿见影。”


    遇事不?决,甩锅给药准没错儿。


    反正谁也说不?清用来“备孕”的药到底有什么功效。


    对方藏在被?子里的手?动了一下,停在那里,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


    魏闻声率先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不?行不?行,等你?身体好点?的。”


    白许言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把手?移开?,很专注地盯着他,眼神湿漉漉的。


    魏闻声觉得?自己快疯了,恨不?得?现?在就掀开?被?子夺路而逃。


    但他正被?白许言拿捏着,跑也跑不?掉。


    很难想象,有一天?他竟然会有这种烦恼。


    白许言轻轻说:“去洗手?间,让我?帮你?吧。”


    魏闻声抖了一下,整个人绷得?很紧。


    这——yst


    好像倒也不?是不?行。


    干净、卫生、安全、节能?。


    那他刚刚到底都在纠结些?什么?


    第70章食物中毒


    好久没有直白?的坦诚相对, 真的要玩起来?两个人都还有点紧张。虽然只是用手,一开始也都互相试探,后来却不知道碰到了哪根弦, 食髓知味, 闹得停不下来?。


    本来只是白许言提议要给魏闻声帮忙, 玩得久了,不知怎么也把战火烧到白?许言身上, 被魏闻声扶着搞了一次。


    真是八百年?没干过这事儿, 他自己也羞, 也享受, 拉着魏闻声的手深深浅浅地喘气,迈出洗手间的时候两条腿都在打颤。


    魏闻声索性把他抱到床上塞进去, 弄完之后他们又一起草草冲过澡,羽绒被子裹着白?麝香气, 说不出的放松和温暖。魏闻声还想拉着白?许言温存几句,对方?脑袋沾了枕头没有两分?钟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秒睡。


    体力运动果然有助于睡眠, 昨天晚上还想东想西的, 今天倒是睡得快。


    看来?可以定期进行这样的运动, 适时适度, 说不定会对身体好。


    白?许言一觉睡得黑甜,第二天早上魏闻声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出门, 一概无知无觉。


    睁眼发现自己睡足了整整十个钟头,像是把骨头都睡软了,精神倒是挺好。


    昨晚闹成?那样, 魏闻声估计也起得不早,桌上的早餐是外卖包装, 中药已经给倒出来?放在碗里。


    旁边写着字条:热热再?吃,先?吃饭再?喝药。


    下一行是:我的已经喝了!


    字写得龙飞凤舞,看起来?很得意。


    能喝得下那中药,确实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情。


    虽然他喝药的理由就是一个没有必要。


    白?许言把早点?和中药一起塞进微波炉里加热,外卖点?的是包子烧麦和豆浆还有蒸鸡蛋羹,远比他的饭量大很多的胡乱搭配。


    看起来?像是在考虑到他大概会睡很久的基础上,匆匆下单了一大堆二次加热不会影响口感和味道的食物,把选择的困难甩锅给白?许言。


    白?许言自知吃不了这么多东西,只挑了两个小包子和蛋羹加热,其余的放进冰箱里。


    这家外卖看起来?包装仔细,价格不低。像是那种正规门面店铺的产物,不是支个桌子打个棚的早餐摊。


    但?口味做的有失水准,包子都是预制冷冻的半成?品直接蒸熟的,可能是和储存问题有关,内陷很咸。鸡蛋羹倒是口淡,但?是水太多,放久了之后凝固的鸡蛋羹上堆满了水汽,进微波炉转一圈,出来?就晃散了。


    变成?一份卖相很差的蛋花汤。


    白?许言咬一口包子觉得太咸,看一眼蛋羹又觉得倒胃口。他早饭中间要吃一颗药,本来?就很影响食欲,一旦食物不合口味,实在是没有进嘴的欲望。


    念着要吃药,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个包子,用蛋羹顺顺,就去喝中药。


    他没想到一顿早饭会吃这么长时间,有一半都花在对着蛋羹愁眉苦脸上。本想着热出来?的中药晾一晾刚好入口,这一放就放得过冷了。


    因为这顿饭吃得不太愉快,他一时也懒得再?热,只想赶紧把药喝了完成?任务。


    但?冷药会变得苦,昨夜趁热时尚且没觉得怎么样,今天再?喝就苦得受不了。


    他第一口没咽下去,刚沾舌头就吐回?碗里。放下碗花了很长时间做心?理建设,最终还是决定要喝。


    一来?他对改善身体状况也的确有所期待,二来?……魏闻声那么难喝的药到底也都喝了。


    苦涩微凉的汤药灌进嘴里,他觉得好像舌根都在发麻,不找点?东西压一压,像是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想起来?冰箱里还有一袋豆浆,匆匆咬开个口咕咚咕咚全喝下去,含有蛋白?质的液体在驱味儿方?面的比白?水来?得更好,白?许言终于感觉药味下去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豆腥味,豆浆是无糖的,有点?涩,虽然过滤的仔细一点?残渣也没有,喝进嘴里却莫名感觉有什?么东西残留在舌头上。


    白?许言重?新去刷了一次牙,留兰香薄荷牙膏把一切酸甜苦辣都带走,早餐这茬终于算是过去了。


    假期最后一天,他不得不开始对工作?上点?心?,给部门里的人发了信息,询问他们目前的进度。


    ——不是很有进度,老板忙着卖东西,主?管又工伤在家休养,团队里人心?惶惶。


    那同事平时跟他关系还可以,眼见着公司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有些话就说得直接。


    “你说,等把项目卖了,我们组里不会也要跟着裁员了吧。”


    没等白?许言说什?么,又道:“你倒是不用担心?,老板舍不得放你走,别的公司还抢着要,我们这些人到底还是业务能力差点?。”


    言语之下像是有点?酸,然而话说坦诚,白?许言并不感到冒犯。


    然而他也不是个善于安慰人的,虽然直觉上应该说点?什?么宽慰的话,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一句:“明天我就回?去了,有什?么问题一起解决。”


    对方?发了个看不出太多情绪的卖萌表情包,只说去干活儿了。


    关心?工作?进度的闲聊结束,白?许言心?里却给弄得不太舒服。


    或许消化?道真是情绪器官,忽然肚子里就咕噜一声。


    隐隐约约的痛,不剧烈。


    yst


    他开始只当是心?情不好的写照,没放在心?上。随便从魏闻声书架上抽了一本有关无人机的书,蜷在沙发上看。


    书倒是有趣,配了很多彩印插图,颜色鲜亮质感很好,一些零部件也都有特写。


    然而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太对劲,小腹的隐痛逐渐升级成?绞痛,不得不让他把注意力从书上转移到自己身上。


    用手摁一下疼痛的地方?,隐有水声,猛然痛得急起来?,他去了趟洗手间,有点?腹泻。


    出来?的时候感觉那股劲儿已经下去了,想到之前医生曾说中药可能引起轻微的腹泻,只要不严重?就不必放在心?上。


    因此也没多在意,继续读他的书,看了一会儿又难受起来?,一个小时里断断续续地跑了三次洗手间。


    到这时他还没想太多,虽然觉得身体已经开始有点?发软,也只是烧了点?热水喝。


    热水温暖了五脏六腑,疼痛渐消。他把手掌贴在自己小腹,那里已经瘪下去了,摸上去有一点?凉。


    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他早饭吃得晚,肠胃又不舒服,没有想吃东西的意思。


    魏闻声发信息来?问,问醒了吗,吃了吗,在家里做什?么,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白?许言只当这茬已经过去,也不想让他平白?无故操心?,只想着晚上等他回?来?,说一声下次不要选这家外卖就好。


    便回?复:醒了,吃了,在看书,睡得挺好。


    不会撒谎的人,就算是撒谎,也只是巧妙的避开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确实睡得挺好,这不算撒谎。


    yst


    顺带附上一张正在读的页面拍照。


    魏闻声说:“就知道你喜欢。”


    又道:“下午我要开会,晚上可以早点?回?家,想吃什?么跟我说。”


    白?许言一看见“吃”这个字,刚有点?消停的肠胃似乎又开始翻腾,只回?了一句:“还没想好。”


    对方?也没多在意,马上要去开会,便说:“想好了告诉我。”


    白?许言放下手机,本打算继续看书,但?肚子还在隐隐的痛,弄得胃也跟着有点?不舒服。


    看着看着就在沙发上趴下来?,脸转向一侧,身体向下,手垫在腹部。


    皮肤慢慢升温,绞痛减轻了一点?,他有点?累了,闭上眼睛,似睡非睡的打盹。


    没等真的入睡,忽然被一阵剧烈绞痛惊醒。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他掩着嘴往洗手间跑,有液体直冲上来?,滴滴答答顺着指缝漏在地上。


    家里没人,他连门都来?不及关,对着洗手池吐到没什?么东西可以吐。


    上午吃的不多,又跑了几趟洗手间,按说这时候身体里应该不剩下什?么。


    吐完之后,疼痛却丝毫没有缓解,只是顺着胃一路向下。白?许言蹲在地上蜷缩了一会儿,肠道搅拧着,又要腹泻。


    这次泻出的便全是水。


    间歇性的疼痛只给他几分?钟时间休息,就立刻卷土重?来?。有将?近一个小时他完全不能离开洗手间,甚至怀疑自己身体里哪儿来?这么多水。


    中药的威力有这么大吗?白?许言开始怀疑。这药他昨晚也喝了,就算有副作?用,不该如?此剧烈才对。


    更像是吃错东西了,肠胃炎。


    他借着疼痛稍缓时思考,意识到自己已经有点?眼前发飘,电解质紊乱的脱水症状。勉强收拾了自己走出去,进厨房兑了点?糖盐水。


    幸亏魏闻声家有加热直饮水。


    然而糖盐混合物难以下咽,他闭着眼睛吞了,已经感觉自己要扶着什?么才能站得稳,把自己摔回?沙发上,给魏闻声打电话。


    他本来?是不想惊动别人的性格,但?复合之后,开始让自己学着讲实话。


    结果拨过去是关机。


    白?许言这才想起来?魏闻声中午跟他说自己要开会,他这人在一些细节上很是在意,只要是正经的会议和一些比较重?要的场合,一般都会把手机关机。


    但?今天偏巧赶在一起。


    他打了个嗝,胃里那点?味道不是很美好的液体又涌上来?。这次完全没有力气起身,就吐在沙发边上。


    白?许言自暴自弃地把目光转开,有些自嘲地在心?里想到:扫地机器人在这个家里还真是什?么都得收拾。


    疼痛太剧烈,他只给魏闻声留了条消息,就裹着毯子把自己蜷紧。


    希望魏闻声早点?下班。


    他突然很渴望对方?就在身边。


    *


    会开到下午四点?,老板大手一挥儿叫他们下班。魏闻声心?情很好,兴冲冲把手机开机,想看看白?许言点?菜了没有。


    最上面飘着两条未接来?电,顶上是未知号码,下面是白?许言的电话。


    看着红红的两排数字,魏闻声不知怎么有点?不安。


    正在准备给白?许言回?拨的时候,那条未知来?电忽然又打了电话进来?。


    他接起来?,对方?询问他是否今天在某早餐店点?过外卖。


    “是,怎么了?”


    “您吃了有不舒服吗?有人反应豆浆没熟透,上吐下泻,现在我们当做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在调查。”


    魏闻声心?里咯噔一声,他早饭根本没吃,专为白?许言点?的,连外卖都没拆开过,只是在软件上选了个评分?比较高的。


    白?许言喝豆浆了没有?


    他维持住礼貌的底线,只说问问家里人再?回?复,就匆匆挂了电话。


    忙给白?许言打电话,连拨了三个都没人接。


    他慌了,手心?里全是汗,点?开微信聊天框,想再?拨个语音过去试试。yst


    点?开就发现今天下午快三点?时白?许言给他发过一条信息。


    只有两句话,用语是一贯属于白?许言的那种委婉。


    “你下班能早点?回?来?吗?”


    “我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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