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第31章 天骄们的最后下场


    ◎不想逾越。◎


    “谢稹玉?”


    桑慈将床幔拉开一点, 烛火的光便更明亮一些,她跪坐在床上,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握着。


    她看到他脸色惨白, 额头上脸上脖子里全是汗, 眉头紧锁着, 像是在做梦。


    她将被子掀开,看到他的中衣湿透了, 血与汗混在一起浸透了绷带, 看起来很惨烈。


    “谢稹玉?”桑慈趴下来在他耳边轻喊。


    但谢稹玉没有半点反应。


    他的身体烫的吓人, 皮肤都发红了。


    桑慈想抽出被他握着的手, 但难以抽出, 明明他的手心里都是濡湿的汗,她一动, 他捏得她手骨都要断掉。


    但是这样不行, 桑慈忍着痛, 使了很大的力气, 终于将手抽出来。


    她的手抽出来的瞬间, 谢稹玉又低声喃了句什么,桑慈凑过去听, 只听到他在喊她名字。


    “小慈……”


    桑慈轻哼一声。


    梦里倒是小慈小慈的,这么喜欢我怎么不肯说出来?


    她下了床, 出去弄凉水。


    舍馆后面有井, 也有一条从山上引下来的小溪。


    重新回来后, 桑慈帮着谢稹玉擦脸,又解开他中衣擦拭他身上的汗水。


    没有过多犹豫, 她小心翼翼解开绷布, 打算给他换一下药。


    谢稹玉的伤都在后背, 当桑慈将他身上的绷布全解开,看到背后那一大片烧灼以及脊柱处几处伤口时,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是脊柱处的伤口在流脓,看起来似乎愈合得比烧灼伤口要慢得多。


    “谢稹玉?”桑慈一边清理,一边又喊谢稹玉,带了点鼻音。


    他烧得厉害,昏昏沉沉,毫无反应。


    桑慈替他清创完,马上给他上药,重新绑上绷布。


    这次没让她再翻身躺下,让他保持侧趴着的动作。


    当然,裤子她没给他换,反正腰部以下也没受伤。


    算算时间已经寅时,桑慈又拿出医堂长老给的丹药喂他吃,顺便给他喂水。


    没有话本中主人公昏迷时难以喂药的事在谢稹玉身上没有发生,他很乖顺地吞丹药,毫无防备心,仿佛她喂他吃什么,他就会吃什么。


    桑慈略微遗憾了一下,话本中特殊喂药方式看来是用不上了。


    忙完这一切,她索性没有再睡。


    好在后来谢稹玉发烧的情况好转,到天亮的时候,他的烧已经退下去了,通红的脸也恢复了,略微苍白。


    卯时是谢稹玉起来修炼的时间。


    即便昨天被雷劈受了伤又发烧一晚上,他依然在那个时间醒来。


    剑修的身体强劲,但趴了一晚上身体还是有些僵硬,刚醒来时他还有些迷茫。


    “谢稹玉?你感觉如何?”


    桑慈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清亮欢喜。


    谢稹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朝她看去。


    少年刚睡醒的样子有点懵,乌黑的凤眼湿漉漉的,直直地看着她。


    “小慈……”


    谢稹玉动了动身体,声音极其沙哑。


    桑慈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她心里有隐隐的期待,试图从谢稹玉那双眼里看出什么来。


    他昨晚上一直在喊她的名字……


    她忍不住心里抱有一个期望,可又没那么期望。


    或许……谢稹玉也做了一场梦,将上辈子的事情想起来了?


    她心里矛盾着,想让他想起来,又不想他想起来那些对于他来说必然是痛苦的回忆。


    “你……昨晚上梦到了什么?”


    桑慈试探性问道。


    谢稹玉起身坐起来。


    桑慈忙去扶,目光无意识往他衣摆处扫了一下,瞬间脸都像是被烫到了,瞬间收回目光。


    假装没看到。


    谢稹玉垂着头没发现桑慈的小动作,但他看到了自己下边衣服被顶起来了,忙伸手用衣服压下去。


    “你别乱动,今日你别去修炼了,在舍馆休息吧。”桑慈别开脸,遮掩脸上热意,强作自然开口。


    谢稹玉安静了会儿,他的灵力一直在体内自我疗伤修复,发了一次烧再加上丹药,早上已经完全感觉没事了。


    “你昨晚上没睡?”他忽然抬头看她。


    桑慈却绕回先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谢稹玉浓睫轻颤,别过了头。


    桑慈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说不上失望,反而松了口气。


    但她又实在好奇:“你昨晚上一直叫我名字,你梦到我在做什么?”


    谢稹玉拿出干净的衣服,慢吞吞穿上,低着头系带子。


    “谢稹玉!”


    谢稹玉无奈地抬头看了一眼桑慈,低声道:“你最好不要知道。”


    一些令他难以启齿的梦。


    说完这句话,他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


    ……


    谢稹玉不肯在舍馆休息,坚持要和桑慈一起去修炼。


    桑慈退而求其次,让他继续去藏书阁查阅资料。


    谢稹玉应了。


    去膳堂时,她听见弟子们都在讨论昨天栖凤池上方天象异变一事。


    长老们自然不会把桑慈说的真相广而告之,更没有多解释什么,弟子们猜测就很多。


    且因为两个月后就要举办栖凤盛会,话传来传去就成了今年镇宝要出世。


    谁能拿此次栖凤盛会前三,就有机会拿到镇宝。


    桑慈立刻也附和着点头,混入讨论里。


    那群弟子并不认识桑慈,见是个穿着青色襦裙的师妹,由于那裙子很像青陵仙府的弟子服,便只当她是新进门没多久的师妹,和她自然讨论起来:“师妹你觉得这次栖凤盛会谁能拿魁首?”


    桑慈故作深思,道:“流鸣山小剑仙,我赌他。”


    一旁安静喝粥的谢稹玉看她一眼,继续默默低头喝粥。


    “谢小剑仙是很厉害,十七岁上天英榜第七真的厉害!不知道今年他参不参加天英榜挑战。”有人俨然也是谢稹玉崇拜者。


    桑慈就爱听别人夸谢稹玉,心情愉悦。


    “谢稹玉是厉害,但问剑宗楚慎已经在上榜天英榜二十多年,第一也已经十年之久,我觉得楚道友该是魁首。”


    “楚道友参加过一次栖凤盛会,拿过一次魁首了,他师妹李扶南也不容小觑。”


    “那要这么说,流鸣山江少凌天英榜第五,还有去年上榜的沈无妄第六,都比谢稹玉排名高。”


    “咱们青陵大师兄贺敬生天英榜第二,也是热门魁首人物啊!”


    “贺师兄在外历练还没归来,到时候会回来参加的吧?”


    “谢稹玉就是上榜年纪小,论实战经验,定是比不上那几位的。”


    “上次听陆师兄说那几位天英人物这几天也会到咱们青陵来,到时候定有切磋比试,我要去看!”


    “已经开盘开始赌哪位会得魁首了,我去下注咱们贺师兄了!”


    桑慈插不进去话,此时听到说赌魁首这事,忙问在哪儿赌。


    “就在膳堂后面的小院。”


    桑慈饭也不吃了,拉着谢稹玉就去找地方。


    明明还有两个月才到栖凤盛会,但这会儿这小院却已经挤满了人。


    碍于谢稹玉有伤,桑慈让他在一边待着等她。


    谢稹玉拉住她想阻止。


    桑慈义正言辞:“你可别阻止我赚钱!”


    谢稹玉默默松开了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勤奋修炼了。


    不拿个魁首说不过去。


    等桑慈钻到里面,发现张钦余和林凤娘正在押钱。


    张钦余:“一千上品灵石,我赌问剑宗楚慎!”


    林凤娘:“一百上品灵石,我赌贺师兄!”


    他们押完回头,对上了桑慈看来的视线,略微尴尬。


    桑慈很失望。


    真是岂有此理!说好的崇拜谢稹玉呢?


    桑慈上前拿出一千零一灵石:“我赌谢稹玉。”


    多一块灵石是一种态度。


    哼,等三年后,她就押她自己。


    随着林凤娘和张钦余两个小伙伴跟着桑慈走出来看到谢稹玉,那种尴尬就直冒头顶。


    张钦余干咳一声,林凤娘转移话题:“小慈,昨天张钦余看到谢道友抱着你飞得很快,是出什么事了?”


    桑慈随便找了个借口,反正灵根好与坏一般人肉眼看不出来。


    “脚扭了一下,谢稹玉带我去医馆。”


    这两人正尴尬,点了点头也没多问,一起往学社去。


    去藏书阁要经过学社,谢稹玉陪着桑慈一道。


    到了学社,今日张钦余要上刀法课,林凤娘早上有咒律课,几人分开。


    分开没多久,谢稹玉被一位长老叫走,桑慈知道定是问他关于昨天栖凤池的事。


    她自己往剑馆去,今日她打算开始上剑课,学青陵仙府的剑法,同时开始正式锻体淬炼。


    接下来的几日,桑慈每日忙得和陀螺一样,其中泡的时间最多的就是剑馆、淬体馆以及咒律馆。


    又一日的修炼结束,桑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一次摔到地上爬了起来。


    她想要锻体淬炼身体,将来让身体成为自己最好的也是最后一层防护,所以,如今每日早上她练剑,下午则到剑馆旁边的淬体馆锻体,晚上则去藏书阁查书。


    她的灵根重塑了,意味着修炼也要从头开始,从练气到筑基,需要一个积累的过程。


    青陵仙府灵气浓郁,桑慈如今修炼再没有从前灵力滞涩的感觉。


    还有一点很奇怪,那一日在栖凤池旁,她看到了体内仿若有一把剑引导着灵气,可后来这几天修炼时,却再没见过了,叶子也重新陷入平静,没有那一日那般疯狂吸纳灵力。


    不过除此之外,她和寻常弟子没什么两样。


    那日医馆长老说只要三日谢稹玉就会恢复。


    果真三日后,他背上的伤彻底好了。


    这一日傍晚,桑慈从剑馆出来,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在门口看到谢稹玉提灯等她,反而看到了张钦余等在树下,他手里也提了一盏灯。


    “小慈!”见她出来,张钦余提灯走过来。


    桑慈下意识往他身后看,问道:“凤娘呢?”


    平常都见他们两个形影不离。


    张钦余肩上扛着把刀嗤笑一声,“她啊,去青云台看比试去了。”


    “青云台看比试?”


    桑慈一边低头给谢稹玉气呼呼传信问他怎么没来,一边随口问道。


    她知道青云台是一个比试演武场,名取自青云直上之意。


    张钦余点头:“今日凤邱刀宗的柳雪音,问剑宗楚慎、李扶南,流鸣山江少凌都到了,还有一些小宗门首席弟子都到了,大家在青云台相聚切磋,这会儿还没结束,谢道友也被喊去了。”


    桑慈听完,这才翻看了一下玉简信息,才看到今日下午未时二刻左右谢稹玉就对她说了此事。


    “那你怎么没去?”


    放下玉简,桑慈问道。


    这话一问出来,张钦余就叹了口气:“谢稹玉让我来接你的,他这会儿抽不开身,咱们走吧,他还特地嘱咐我要点灯,天都还没黑呢!”


    桑慈召出一朵莲跳上去。


    张钦余御刀,两人一同飞往青云台。


    青云台离剑馆有一段距离,飞过去大约一刻钟,张钦余憋不住话,道:“柳雪音也在,我看她和谢稹玉挺熟的。”


    “熟就熟,那又怎么样?”桑慈瞥他一眼。


    张钦余立刻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求生欲让他立刻投降,“我就是……哎,你不吃醋啊?”


    桑慈懒得和这小少爷说话。


    张钦余自觉这话题无聊,也没再继续,想了想,又说道:“明日青陵仙府练气境弟子都要下山去参加个小试炼,游学弟子也可参加,去问机堂报名就行,你去吗?”


    桑慈整日修炼不知道这事,谢稹玉也没说。


    她歪头看张钦余,等他继续说。


    “附近山里出了些小妖,都是等级很低的小妖,可以让练气境弟子练手,说不定有机缘直接筑基。”


    桑慈有些心动,记下了这事。


    青云台。


    云灯悬浮在四周,将黄昏暗昧的天空照得昼亮,这座比试演武台是青陵仙府最高的地方,山峰如一柄巨剑插入峡谷,巨剑上方的剑柄处则是一块巨大的天然山石形成的平台。


    在这里比试不用担心剑气扫荡到周围山峰伤到人。


    桑慈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青云台上少年一身玄袍,正与人比剑。


    他的剑意自带清正罡气,看起来都是用的极简剑招,却又大开大合,变化多端,如江河狂浪拍案而来,剑气所到之处,地上岩石划出印子,有石屑四处飞溅。


    他的对面是柳雪音,这位凤邱刀宗这一代大师姐,天之骄女,手中断横刀挥下,力道刚猛如九天震雷,带着紫雷闪烁。


    小行剑与断横刀相撞的瞬间,火花霹雳。


    柳雪音后退了半步。


    谢稹玉胜。


    两人一个收剑,一个收刀,做了个承让的手势。


    其他人纷纷上前说话评价这一场比试。


    那些人,桑慈大多在宗门交流会上曾经见过一次,当然,后来通过‘她’也见过。


    穿着白衣面无表情一脸严厉冷酷的是问剑宗大师兄楚慎,在他身侧明艳四射性子却柔婉的是问剑宗大师姐李扶南。


    李扶南常年不在宗门,喜欢到处挖古墓寻宝,沉迷此道,当初‘她’与李扶南没见过两次。


    还有她大师兄江少凌,温和爱唠叨,但同样是天英榜英才。


    陆元英也在。


    其余一些人不太眼熟,但谈笑间的熟稔显然证明也是那个天英榜圈子的少年英才。


    桑慈本来以为谢稹玉木讷寡言混在其中会很局促。


    但她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谢稹玉虽然话说得少,但显然在其中也是轻松怡然的,他双手抱着剑,连站姿都是随意的。


    桑慈微微出神。


    “小慈?”张钦余要抬腿前,感觉身侧没动静,偏头看了眼桑慈。


    她安安静静站在那儿,好像和所有人都隔了一道墙一样。


    “小慈?”张钦余声音拔高了一些。


    或许是这一声太响亮,人群中心的谢稹玉忽然转过身来,一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桑慈竟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有一瞬间竟然想要转身逃跑。


    但她的性子不允许露怯,她稳稳当当站在那儿,看着谢稹玉平静的眼睛里瞬间满是笑意,他偏头对人说了什么,抬腿朝她走来。


    于是那一群天骄们纷纷也转头看了过来。


    桑慈恨自己眼神好,她看到了那些天骄们有的目光好奇,但有的却是居高临下带着习惯性的轻视,甚至还有目光厌恶的,比如问剑宗大师兄楚慎。


    她是和问剑宗天生气场不和吗?


    她得罪这楚慎了吗?


    真是讨厌!


    “我被人缠住了,没能来接你,一起看看他们对战喂招,这些人还行,对你日后修炼有帮助。”


    谢稹玉快步走到桑慈身边,低着头与她道。


    在一旁还没来得及离开听到谢稹玉评价那一群如今修仙界天之骄子们只是“还行”的张钦余:“……”


    桑慈认真点头,“好。”


    余光扫到张钦余,张钦余你这什么眼神,以为我会逃跑吗?


    她瞪了张钦余一眼,一脸傲娇:“不看白不看!”


    谢稹玉笑了,深以为然,牵着她的手打算走向那群人。


    桑慈到底还是迟疑了一下,就慢了半步。


    谢稹玉察觉到了,偏头等她跟上来。


    桑慈看他一眼,哼了一声,抬腿走上前走到他身侧。


    她不允许自己胆怯懦弱给别人看。


    谢稹玉牵着她在一群人视线中走到人群里,对他们介绍:“这是流鸣山桑慈,是我师妹。”


    其实只要介绍桑慈是他师妹就行,行走在外,流鸣山小剑仙谢稹玉师妹的名头可比流鸣山桑慈要好使。


    江少凌走过来,站在桑慈另一侧,声音温和又絮叨:“对,这是我和稹玉小师妹,她和稹玉一道在青陵仙府游学 ,早早就来了。”


    陆元英忙出声:“小慈修炼很是勤奋。”


    人群中,柳雪音率先对桑慈点头打招呼,清冷的脸上是善意:“在华邕城清屿山,我们就见过了,桑道友。”


    “柳道友。”桑慈也眼睛一弯,对她点头。


    李扶南对她也柔柔点头致意。


    其余人即便心里看不上她,看在谢稹玉面上也不会有所表示,纷纷点头致意。


    桑慈坦然受之并回以一礼。


    只有楚慎,冷笑一声,毫不给面子,充满了傲气。


    谢稹玉面无表情朝楚慎看了一眼,楚慎稍稍收敛了一点,却也没理会桑慈。


    谁都以为桑慈会不自在并知难而退识相地离开这里,却没想到她笑了一下,道:“一会儿能不能有幸看看问剑宗的剑术?听说很厉害,我还没见过呢,楚道友是鼎鼎大名的剑霸,一定能让我受益匪浅。”


    在场问剑宗弟子里最厉害的就是楚慎和李扶南。


    要对剑只能是他们两。


    但桑慈知道一个秘密,这位问剑宗严厉冷酷人称剑霸的大师兄楚慎暗恋师妹李扶南,他从不和李扶南喂招对战。


    知道这一点的并不多,甚至李扶南都不知道。


    恰巧谢稹玉知道,他偏头看了一眼桑慈,一改闷不吭声的做派,点头:“拭目以待。”


    但江少凌不知道,他兴致勃勃,也有缓和气氛的意思,笑呵呵道:“我好像也没见你们两打过,来,今天气氛正好,让大家看看问剑宗的剑术有多精妙。”


    楚慎脸色难看,李扶南却是拔、出了剑,也有几分兴致,倒是也想起来自己没和他喂招过,朝他抬首,目光柔柔:“师兄?”


    众目睽睽之下,楚慎青着张脸道:“我今日有些累了,下次再与师妹切磋。”


    李扶南不是纠缠的性格,也就罢了,另有一别宗弟子握剑出来,李扶南与之切磋。


    楚慎便一直臭着张脸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师妹与旁人对剑。


    桑慈轻哼一声,小声道:“没用的胆小鬼,什么剑霸,我看是剑小胆才对!”


    她的声音再小,离得不远的楚慎也听得到,瞬间脸色更青了,朝桑慈投来不善一眼。


    桑慈哼了一声。


    上辈子这人早在最后一战前死了,死在了李扶南的尸骨旁。


    李扶南不爱在宗门停留,三山四海到处挖掘古墓,沉迷于此,最后被一处古秘境中的上古魔息占身,入了魔,屠杀凡间村子三百二十八人。


    慈玉道君前去查此事时令李扶南意识暂时清醒。


    李扶南自爆金丹自裁当场,楚慎赶来没能救下她,捉了她一缕残魂,炼制了一具傀儡身给她,只是残魂少智,傀儡身痴呆。


    后来……后来也不清楚了,‘她’查慈玉道君时收集来的零碎消息,只知道后来楚慎死在李扶南尸骨旁。


    问剑宗一下失去两位天骄弟子。


    桑慈想到这里忽然就想起来那些零碎的消息里,好像在场的这些天骄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好像……都在最后一战前陨落了。


    就她知道的,今日不在这儿的天英榜第二的青陵仙府贺荆生爱上自己师叔阮舒云,修炼走火入魔修为倒退,灵根破碎,第十的柳雪音历练途中迷恋上一只魅妖,与其交合被吸干精血而死,第八的陆元英人傻钱多,听说被白骨魔骗钱骗身,最后堕入魔道,被青陵仙府驱逐,死在一处名为未厄坡的地方。


    还有天英榜第五江少陵。


    江师兄是怎么死的?


    因为一直不能破镜,吞吃了丹药,毁了经脉,病亡。


    这么想的话,江师兄的死因还和‘她’口中她二十岁吃禁丹而亡有点像呢。


    不愧是同门师兄妹!


    桑慈转念又一想,谢稹玉也没好下场,为了她对抗所有人,与那媲美天道的系统甚至上边的“主脑”为敌,最后身陨道消。


    “情情爱爱真是阻碍人修炼飞升啊!”桑慈忽然感慨一声,“其实修无情道挺好,保命。”


    谢稹玉:“……”


    江少凌:“……”


    不远处忍不住竖起耳朵听桑慈说话的楚慎:“……”


    谢稹玉朝桑慈轻挑一眼,决定继续沉默,假装没听到她这话。


    那边李扶南的对战已经结束了,她胜,收剑,对着对面柔柔一笑。


    对面那弟子似乎知道她喜好,与她搭上话聊起近日听说的一处古秘境,道:“……那秘境中据说有一神树,可通晓古今,李道友知晓吗?”


    神树,通晓古今?


    桑慈默默竖起耳朵听。


    可惜后来他们往一边走,说话声音夹杂在人群里听不见了。


    谢稹玉压低了声音:“明日我去找那弟子和李扶南问问。”


    桑慈点头,如今是一点不想错过关于叶子之类的消息。


    这会儿下学的弟子赶来这里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张钦余不像桑慈被谢稹玉带着,早就被不知道挤到哪里去了。


    谢稹玉护着桑慈,一只手揽着她肩膀,最后几乎是将人拢在怀里。


    楚慎回头要和谢稹玉说点事,转眼看到这搂搂抱抱的一幕,又气得磨牙,大喊道:“稹玉!”


    谢稹玉抬头,疑惑看过去。


    “我有事与你商量,你过来一下。”楚慎一副理所当然的傲样。


    桑慈心里翻了个白眼,义正言辞道:“我大师兄说你有事找人商量却跳过了身为流鸣山大师兄的他是看不起他,他要找你聊聊。”


    莫名其妙被推出去的江少凌:“?”


    我不就在旁边吃瓜吗,我招谁惹谁了?


    桑慈觉得没什么好看了,想回去了,也不看谢稹玉,转身就走。


    傻子才要在这里再受气。


    谢稹玉看了一眼楚慎,转身护着桑慈不急不缓走出去。


    楚慎莫名被看得脑门一凉。


    等江少凌走过来,他寒着一张脸问他:“谢稹玉是吃了火药吗,你看到他刚看我的眼神了吗?”


    他自认为他们都是一起出过多次任务有过命交情的人。


    江少凌慢悠悠道:“谁让你轻视我师妹了?你不知道我师妹就是我师弟的逆鳞吗?”


    楚慎皱紧了眉头冷脸:“我实在看不出那桑慈有哪点值得谢稹玉如此对待!”


    江少凌奇怪地看他一眼:“用你看得出做什么?”


    楚慎:“……”


    江少凌:“你要与我说何事?”


    “我收到消息,凡界皇城出现了魔物,问机堂任务这两日就要出来了,我师父提前和我说了一声,要我接了去皇城一趟。”楚慎说起正经事,面色冷凝。


    “你要与我师弟一道去?”


    “他出身凡尘,何况,当时那位桑前辈不是在凡界皇城捡到的他么,而且他的出身……”


    楚慎没说下去,和江少凌对视一眼。


    说起年龄,他们都比谢稹玉大很多,所以知道的事也多些。


    “问机堂出任务了,我与我师弟说。”江少凌想了想,道。


    ……


    回去的路上,桑慈一直没有说话,有些蔫蔫的。


    谢稹玉带她去膳堂,她也没什么胃口,筷子戳戳饭,没吃几口。


    桑慈用筷子戳了几下就丢掉筷子:“吃不下了。”


    这话刚说完,她肚子就不争气地咕了好几声。


    她的脸也气鼓鼓的,到了这会儿才发作出来,一双眼睛里烧着火。


    她瞪着谢稹玉,“你跟他们在一块,他们是不是天天嘲笑我?”


    谢稹玉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摇头:“没有。”


    “肯定有!你看那个楚慎!”桑慈一边跟着谢稹玉走,一边狐疑。


    两人已经从膳堂走出来,却是朝着后面的厨房那儿走,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后院挂了两盏灯,今日风大,桑瓷后脑勺一半没挽上去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脑后,黑长柔顺,不像她此刻炸毛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谢稹玉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低声道:“以后我不和他相交。”


    桑慈瞬间被安抚到了,但想了想,又轻哼一声:“那倒也不必,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看不上我,我不理会他就是,我用他看得起?”


    说完,她一下就没劲生气了,瞬间就觉得肚子很饿了。


    谢稹玉听罢就垂眸笑,伸手已经推开了厨房的门。


    膳堂后边有好几个厨房,这会儿正是弟子用膳时,厨房还开着火,谢稹玉进去和里面伙房弟子简单说了什么,便取了面、鸡蛋,开始忙起来。


    一刻钟后,等桑慈吃完面,什么气都没有了。


    回舍馆的路上,她想起张钦余说的小试炼,和谢稹玉提了一嘴。


    谢稹玉沉默了,他是知道桑慈脾气的,她既然提出来了,就是想去,要去,看她在外人面前多昂着下巴气势不减又张牙舞爪的,她心里却是极脆弱的,从前不止一次看到她背着人红着眼圈。


    她不愿处于弱势,不想别人轻视她。


    “你要去?”谢稹玉问。


    此时已经到舍馆门口了,桑慈推开了自己房门,点点头,又偏头瞪他:“你不许反对!”


    谢稹玉幽黑的眼睛看着她,眼底有笑意,“我没想反对。”


    到时候在后面跟着她去。


    他心想。


    “我睡了!”桑慈关上了门,一副生怕他念叨的样子。


    谢稹玉在门口站了两息,慢吞吞回了自己房间。


    洗漱过后,换上中衣,谢稹玉躺了下来。


    但他却没闭上眼睛。


    因为一闭上眼睛总会想桑慈,想到她温热香甜的气息缠绕在颈侧,想到那一天她想偷吻自己,想到隔着被子躺在他身侧,想到她乌黑的头发散在他的枕上……


    谢稹玉拢在被子下的五指微微握紧。


    蕴养灵根应当还有一个后遗症。


    由于灵根气息交缠,她的气息留在了他体内,好像她一直轻柔调皮地抚慰着他。


    谢稹玉喉头微动,垂下了眼睛,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发烫,后背的残留痛感刺激着神经。


    他克制着,不想逾越。


    床幔垂了下来,遮掩住了所有光景。


    作者有话说:


    月底啦,小玉小慈求一下营养液么么!!天英榜还有第三和第十没有出名字,后面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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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  ? 第32章二更合一


    ◎渡气◎


    问机堂人很多。


    桑慈一大早赶到这里就见青衣弟子们都围在这儿, 挤是挤不进去的。


    也不知道名额是不是有限。


    桑慈朝身侧跟着她一起来的谢稹玉看了一眼,忽然气沉丹田,朝人群喊了一声:“天哪!流鸣山小剑仙竟然来这儿了, 大家快来看!”


    谢稹玉:……


    他眼睁睁看着前方人群纷纷回头朝这儿看, 又看着桑慈灵活地趁着人不注意往前一钻。


    等桑慈报完名拿到这次小试炼的任务木牌出来, 抬眼就看到谢稹玉还被人围在那儿,她忍不住拄着剑站在那儿笑, 打量着在晨曦下浑身都像是被镀上一层暖釉光泽的流鸣山小剑仙。


    长得高大, 长得清俊, 高马尾一身少年气, 眉眼又安静内敛, 人群里如鹤立鸡群般惹眼。


    谢稹玉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挣扎出来,抬头就看到桑慈站在树下拄着剑笑得乐不可支, 一时无奈, 一边整理衣服, 一边走过去。


    他动作自然地擦了一下桑慈眼角, 那儿都笑得出了泪。


    桑慈仰起头任他摆弄自己的脸, 顺手也就大发慈悲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故意在那儿点了点:“小剑仙可要把衣襟收收紧, 别让人给扒开了。”


    谢稹玉挑了一眼看她,神情怪异。


    除了她, 谁还来扒他?


    桑慈看懂了, 立刻凶巴巴瞪他一眼:“除了我, 谁都不行!”


    谢稹玉最喜看她这样,因为他挑起情绪, 像是护食的小猫, 冲着他张牙舞爪, 要求他这样要求他那样,把他当做她的所有物,在她的地盘圈起来。


    他幽深的眸子看着她,忍不住满是笑意。


    桑慈一边往外走,一边哼道:“辰时就要出发,大约辰时二刻就得在内外门山台那儿集合出发,由内门弟子送下山,最迟明日傍晚申时回来。”


    “要两日?”谢稹玉皱了下眉。


    桑慈走着走着,转身倒着走,面朝他:“自然,你以为我是你啊,小行剑一出,魑魅魍魉尽除。”


    谢稹玉看着她,静静的没说话。


    桑慈不用他说话,自己就会说:“三人一组,和我同行一组的另外有两名弟子,我手里还有你给的符箓,而且我剑术也不差,以前学的都在脑子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脸傲娇。


    “睡在哪儿?”谢稹玉弯了下唇角。


    桑慈哼声道:“自然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难不成你去做任务还睡金屋吗?”


    “我没那么说。”谢稹玉说,“到时候我来送你。”


    桑慈忽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你没有不放心?没有担忧万一比如那沈狗来找我?不强行要求我不许去?”


    从前跟着‘她’看了不少话本,什么霸道强制爱的,就如那沈无妄,也以保护‘她’为由,不让‘她’出九幽魔地,说担心‘她’会被那些义愤填膺不识大局的修士给伤了。


    谢稹玉笑了下:“你有你的天地,我不能阻拦你。”


    他显然和很多男子都不同,说这种话时语气也无甚波动,很普通平淡地说了出来,仿佛他从来都是这么想的。


    桑慈本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好没意思的。


    她有些哑然,半晌后才跳上一朵莲,道:“我去剑馆修炼会儿,你呢?”


    “大师兄早上说找我有事说,我去一趟他那儿,晚点来剑馆。”谢稹玉拉住一朵莲,没让她直接飞走,“你等我来。”


    这会儿已经快辰时了,桑慈知道谢稹玉的意思。


    他要送她。


    桑慈嫌他黏糊麻烦,嘴角却往上翘着,道:“时间到了我可不等你。”


    谢稹玉得了她这一声承诺才松开了一朵莲,看着她在视线里离去后,转身御剑。


    ……


    江少凌也住在弟子舍馆,但不在桑慈和谢稹玉那一片山。


    转瞬到了后,谢稹玉走进院子里。


    江少凌显然将出来游学这两个字里的“学”给摒弃了,只剩下“游”,他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旁边的小几上烹了茶,摆着点心。


    点心是陵水城中最有名的糕点铺买的,十分精致。


    天蓝色的衣袍随着摇椅摆动随风飘荡,自在逍遥。


    谢稹玉进来后,自己在一旁的另一张摇椅上坐下,但也不像江少凌这般懒散倚躺,他只是坐在那儿,倒是看了好几眼那点心。


    江少凌睁眼看到他这神色,笑得温和,一派大师兄的大气:“陵水城春山居的点心,和五芳斋比起来只好不差,我这儿还有一包,一会儿你给小慈。”


    说着,他手腕一翻,掌心就多了一包用灵力温着的点心。


    “多谢师兄。”谢稹玉接过收好,然后凤眼一抬看过去,等着江少凌接下来的话。


    “师弟你也真是的,小慈也是我师妹,关爱师妹是身为师兄我的责任。”江少凌一贯话多且絮叨,说完这一堆又自己喝了杯茶。


    谢稹玉安安静静的,也不搭话。


    江少凌每次都觉得和师弟说话最没趣,只好止了话头,道:“是这样,问机堂今日一大早出了个新任务,凡界皇城出现了魔物扰乱秩序,皇族发了任务书求助,应该是有点麻烦,问剑宗周前辈指明让楚慎接了这任务,他想和你一道去,我们这一群人,只你出身凡尘,且七岁之前在燕京生活。”


    谢稹玉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桩事,眉头皱紧了,“几时去?”


    “今日就要出发。”


    凡界皇城名为燕京,稍稍规避规则从陵水城过去大约三天,加上做任务的时间,一来一回没个十天下不来。


    “我离开燕京太久了,早已忘记那里的一切。”谢稹玉道。


    燕京为皇都,自有人间帝皇清气镇守,魑魅魍魉难以接近,所以这些年即便谢稹玉接了问机堂诸多任务,也从来没接过燕京的任务。


    所以这么多年,他没回过那里。


    这话意思就是拒绝,江少凌立刻就劝:“这个任务等级高,给的奖励也多,一万上品灵石呢!我看小慈修炼也勤勉得很,以后破境什么的都需要灵石,她目前修为低,接不了什么任务,师叔又不在了,得靠你挣钱啊!不过也是奇怪,皇城怎么忽然就出了魔物呢?诶,上次华邕城我们去了那么多人,结果也没抓到几只妖,这皇城还不让大量修士入内,规矩多,所以才让天英榜第一的楚慎先过去,若是他解决不了的话……他加上你应该可以解决。话说回来,小慈好像有点变了,感觉身上气息比从前稳。”


    一万上品灵石。


    谢稹玉垂下了眼眸。


    “师弟,接不接?”江少凌又喝了杯茶,见谢稹玉不说话,忍不住就催问。


    谢稹玉挑起一眼看过去,端起茶也抿了一口,随后道:“辰时二刻,小慈要下山做个历练小任务。”


    江少凌挑起眉,“一个人?”


    “三人一组。”


    江少凌松了口气,“那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要实在不放心,就让小慈别去了。”


    对比起来,自然是凡间皇城那个任务重要,“若是凡间皇城乱了,人间必乱,到时候妖祸易出,迎来大乱。”


    谢稹玉没有否认,只是安静地低头喝茶,也不说话。


    江少凌等了会儿,耐心到底没他好,一下坐不住了,“好吧,小慈的事情也重要,那我护着她一起去行吗?”


    谢稹玉放下杯子,摇了摇头,“让楚慎先去,我两日后赶上他。”


    意思是他要亲自护着桑慈。


    江少凌也不敢说他这耽误事,毕竟要按他这师弟的能力和性子,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乱承诺,他说两日能赶上楚慎,那就一定能。


    “我离开青陵仙府这段时间,你保护好她。”


    谢稹玉又道。


    如此简单的要求,江少凌怎么可能拒绝,忙点头:“小慈是我师妹,我保护好她是必然的。”


    谢稹玉却摇摇头,“小慈可能有麻烦,若是问剑宗沈无妄来青陵仙府,你别让他靠近小慈。”


    江少凌哑然,“听说沈无妄闭关,这次不会来。”


    “我会在小慈身上下一道覆灵咒,你只需照看好她就行。”


    谢稹玉补了这么一句。


    覆灵咒……


    江少凌睁大了眼看他,瞧瞧他这师弟把覆灵咒说得好像是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


    覆灵咒与自身灵力相关联,是一种护身灵咒,千里之外都能有所感应,若桑慈遇到危险,谢稹玉能凭着一身灵力替她扛。


    这极其考验修士对咒律的熟练程度,以及灵力深浅。


    “那会影响你做任务,万一皇城中魔物等级……”江少凌皱眉。


    谢稹玉语气平淡:“不会。”


    江少凌就没话说了,心道横竖还有个楚慎,让师弟跟着去就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点了点头。


    “好。”


    谢稹玉没有多停留,带着那包点心起身就离开了这里,但他出了院子没马上离开,而是转道去了李扶南住的地方。


    江少凌这边拿出传信玉简就的把消息传给楚慎。


    ……


    桑慈遇到凤娘说了去山下小试炼一事,便离开剑馆去内外门交界处的山台那儿,看到那儿站着好些弟子了。


    大家都三三两两而站,各自交谈寻找着自己队友。


    她的任务木牌上随机分配到的弟子一个叫祝绯,一个叫景明,不知是男是女。


    在场弟子大多是穿着青色弟子服的青陵弟子,毕竟,就算是出来游学,也很少有别宗门弟子在刚刚练气时就出来。


    桑慈又生得好,爱漂亮,穿着条交领襦裙,上衫月白,下裙则是浅黄色,绣着大片杭菊,一头乌发全挽起来梳成双环髻,仅用黄色发带束着,简单又清新。


    所以她落地后,在人群里异常显眼。


    桑慈捏着木牌正要找人问,就有人过来搭讪。


    她也客气寒暄了一下,询问了一下木牌上队友的情况。


    “原是流鸣山的道友,道友说的祝绯和景明就在那儿。”那弟子指着不远处角落里的两人道,语气里不无怜悯,“道友和他们一块儿可要小心点儿。”


    “怎么了?”毕竟是第一次自己出任务,桑慈谨慎地多问了一句。


    “祝绯沉迷咒律与话本,体弱,没什么自保能力,景明是剑修,但脑袋笨,而且霉运连天。”


    “……”


    桑慈离开人群,走到了山台角落。


    她的新队友一个七月底还穿着春衫双手揣袖,脸色苍白,但生得极其秀气,男生女相。


    另一个则高高壮壮,一副比寻常剑修壮,更像体修的体魄,背着一把剑自成山石替人挡风。


    “祝绯,景明?”桑慈走过去。


    祝绯见到桑慈就脸红了,哆嗦着唇瓣点头,“是。”他拿出了自己的木牌。


    桑慈再看景明,景明挠了挠头,不说话,也拿出了木牌。


    三人将木牌一对,小队就成了。


    桑慈想了想,脸不红心不跳道:“我擅剑术,你们都有什么擅长的?”


    祝绯不敢看桑慈,小声说:“我……我咒律还行,熟读各种咒术法诀。”


    景明拍了拍自己胸膛,声音震天响:“我抗揍,皮厚。”


    桑慈:“……那我们这支小队一定无敌了!”


    得到称赞总是容易更好结交起友谊,三人很快熟了起来。


    谢稹玉过来时,就见少女与两名青衣弟子站在角落里,俨然混熟了的模样,忍不住站一边看了会儿。


    她很高兴。


    谢稹玉低声笑了一声,随后才将目光落到与她说话的那两名弟子身上。


    一个瘦弱清秀,一个健壮如牛。


    “小慈。”


    桑慈正和人吹牛,乍一听到谢稹玉的声音莫名心虚,朝后看去。


    谢稹玉几步朝前走到她身边站定,随后看了一眼对面两名少年,又看了一眼桑慈。


    桑慈镇定自若地介绍道:“他们就是这次和我一起做小试炼任务的队友,他叫祝绯,他是景明。”


    然后她顿了顿。


    “这位道友也是要一起下山历练的吗?”一种剑修对剑修的天性直觉,景明被谢稹玉身上剑修的气势折服了,他那双黑牛眼珠亮晶晶地看着谢稹玉。


    又是一个拜倒在谢稹玉石榴裤下的剑修。


    他都还没亮出小剑仙的名号呢!


    桑慈心里腹诽。


    “我不是。”谢稹玉好脾气地回答。


    景明略显遗憾,看向谢稹玉时略显好奇。


    祝绯却只看了一眼谢稹玉,便着急问桑慈:“刚刚你说到你师兄为你连夜横跨三座山只为摘一朵花,后来呢?”


    谢稹玉偏头看桑慈,眼神疑惑,似在问有这事?


    桑慈瞪他一眼:“……师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也是。


    谢稹玉点了点头,“所以是哪位师兄?”


    他低着嗓音追问。


    桑慈恼羞成怒,感觉脸颊滚烫,不肯答这一句,凶巴巴道:“你管呢!”


    那边祝绯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的人,不知道后续仿佛做什么都没劲了一般,“所以摘花后来呢?”


    桑慈理直气壮道:“后来我就收了花,答应和他合籍了。”


    这话一说出来,谢稹玉也不用桑慈回答了,只歪头看着她,又压低了声音问:“想要花?”


    谢稹玉是怎么回事!


    桑慈脸都红了,坚决不肯答了,只大声嘀咕:“怎么内门师兄还没来?”


    谢稹玉笑。


    祝绯和景明看看桑慈,又看看谢稹玉,莫名觉得这两位的氛围他们插不进去话,便又安静地闭了嘴,做两根会喘气的柱子。


    谢稹玉稍微拉着桑慈到旁边一些,先将从江少凌那儿顺来的点心给她。


    “江师兄说这是陵水城春山居的点心,不比五芳斋差,你尝尝。”


    桑慈接了过来打开就吃了一块栗子糕,甜而不腻还有栗子的粉糯,她点点头,表情满意。


    谢稹玉抬手自然地将她头发上沾着的一朵落花摘下,说道:“两日后我要下一趟山,去凡间皇城燕京,调查魔物作乱一事,和楚慎一起,算上路上的时间,最快十天左右回来。”


    桑慈咬栗子糕的动作停顿一下,眼睛慢慢睁大,抬头看谢稹玉:“要这么久?”


    那算上她下山的两天,岂不是说她要起码十二天见不到谢稹玉?


    谢稹玉看着她,“你一个人在青陵仙府可以吗?”


    他说着话时,手握住桑慈的手捏了捏。


    桑慈立刻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瞥他一眼:“我当然可以。”


    她必须可以。


    她每日勤奋修炼,护魂咒也都给自己用上,如今那沈无妄像是真的没了动静,暂时问题还不大。


    沈无妄对她来说,一直不是最危险的那个,至少他是真实存在的人,她和谢稹玉都可以想办法对付。


    前世十月初七夺舍她身的‘她’和那系统才是最莫测的敌人。


    谢稹玉点头:“有什么事找大师兄。”


    桑慈嘴里嫌他啰嗦,不愿他下山还老想着她的事,打断他的话,“那魔物很厉害吗?要楚慎和你一起,我记得一般任务他已经不接了吧?其他人去不去?”


    谢稹玉耐心回答:“应当挺厉害,周前辈指明要他接,其他人都不去,只有我和楚慎,皇城内不许太多修士入内,楚慎一人应当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大部分?”桑慈眯了下眼哼哼。


    谢稹玉想起桑慈不喜楚慎,已到唇边的话压了下去,只道:“我来自凡尘燕京,一些事我熟。”


    “楚慎这么多年也没少去凡间,燕京不可能没去过,干嘛非要你一起去啊?你有什么是熟的但他不熟的?”


    桑慈狐疑地看他。


    这么一想,这件事透着古怪。


    谢稹玉眨了眨眼,摇头:“不知道。”


    桑慈立刻就皱眉:“他是不是欺负你老实让你干什么脏活臭活去?”


    她欺负谢稹玉也就算了,楚慎算什么东西也敢欺负他!


    谢稹玉哑然失笑:“不至于。”


    何况他也没那么容易被欺负。


    他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枚叠成三角的符纸,他低头将这符纸收进桑慈随身佩戴的荷包里贴身放着,道:“这符纸上我绘制了咒律,不要离身,有危险可护你。”


    少年手臂绑着带子,将袖子束紧,小臂线条衬得越发修长,黑色玄衣令他显得更加沉稳又峻拔。


    桑慈捏了捏荷包,忽然就有了一点要分别的不舍与伤感,“好。”她在后面又很快补了一句,“我就是个小试炼,明天傍晚就会回来。”


    这时,带领这群弟子下山的两名内门弟子到了,正点名。


    “我走了,回来见!”


    “一路小心。”


    桑慈摆摆手,忙和祝绯还有景明跟着过去排队。


    谢稹玉站在山台旁的松柏树下,远远看着,并不靠近。


    桑慈自己有一朵莲,所以没有乘坐在青陵师兄的飞行器上,甚至还邀请祝绯和景明一起坐她的一朵莲。


    一朵莲可收缩放大,最多可容三人乘坐。


    飞出去一段距离后,桑慈忍不住回头,发现谢稹玉一个人还站在那儿。


    今日风有些大,他一头束起来的乌发都随着风被吹得飘荡着。


    谢稹玉远远地看到桑慈回身朝他摆手,似是无声和他说回见,眼底掠过笑意。


    等到桑慈彻底看不到他了,他才慢悠悠御剑,跟了上去。


    ……


    出现小妖的山离陵水城不算太远,但因为已经算凡尘,世俗气浓郁。


    山下有个小镇,平时人来人往也挺热闹,修士经常过去采买一些凡间的东西。


    内门师兄将他们送下山后,便回去了,不会给任何提示,不论是否能完成试炼,明日傍晚酉时初,他们会在此处接他们回去。


    他们需要自行查找作乱的小妖,调查,将其捉拿。


    有弟子直接进了山去查探了,也有弟子先去镇子里查线索,毕竟妖物作乱必定是会入世有所图。


    桑慈第一次出来参加这样的小试炼,多少有点兴奋,何况说不定能有机缘筑基。


    她和祝绯景明二人兴头十足地先去了镇子里打探近日有无怪事发生。


    祝绯爱看书,负责调查书坊一条街,景明块头大,看着唬人,负责调查三教九流的地盘如赌坊之类。


    桑慈则主要逛女人多的地方,比如姑娘们爱去的首饰铺子,衣裳铺子。


    约定好两个时辰后在小镇入口处的茶馆见面,三人便分开了。


    桑慈进了一家首饰铺子,跟着姑娘婶婶的也逛了一圈,特地在发簪的地方稍作停留。


    发簪不仅是有女子戴的,自然也有男子戴的。


    谢稹玉向来头发只束发带,没见过他戴发簪。


    再过两年,谢稹玉就及冠了。


    谢稹玉肤白,戴白玉应该好看。


    桑慈东挑西拣,选了一根藤枝纹的白玉簪,玉质自然不算好,但胜在看着顺眼。


    “姑娘还有什么想要的?咱们铺子里的东西花样新鲜!”


    店小二一边替桑慈包起来,一边道。


    一般宗门弟子下山也穿弟子服,很好认,偏桑慈穿得和凡尘少年一样,鲜亮活泼,那店小二就没能认出来她也是修士,只当是哪家富家千金。


    “听说最近镇子里出了些怪事?”桑慈靠近了低声问道。


    她没经验,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是这般打探。


    但她看着那店小二瞬间睁大了眼,随后看着桑慈的眼神变了,十分敬畏。


    弄得桑慈有些不好意思。


    可惜这店小二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从他这儿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从首饰铺子出来,桑慈又去了成衣铺子,同样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她买了好些衣服,都是男装,还配合着自己的裙子颜色,买了几套除了黑色外的衣服。


    谢稹玉就倚靠在不远处的巷子暗处,双手环胸抱剑,看着桑慈忙进忙出,挑簪子买衣服。


    忍不住低声笑了一声。


    桑慈觉得有人在偷窥自己,如今她对四周动静的感知力可比从前好得多,但是她回身观察四周时,又一切如常。


    谢稹玉在桑慈回身前一刻就已经隐匿了气息藏在暗处。


    桑慈保持着怀疑的心情收回目光,继续查探消息。


    她倒是也想去传说中的妓馆去探探,可惜这个点还没开张。


    她跑遍整个镇子,最后问出点奇怪事来。


    最近镇里有祭拜山神的活动,连续三天,晚上镇子里的人都会去山脚下的神龛那儿祭拜许愿,只有心诚的人才能在神龛里摸到山神护身符,镇子里的人都以拥有山神护身符为荣。


    神龛里的山神护身符又是哪里来的?


    没人知道,都道是山神馈赠。


    时间快到两个时辰,桑慈便往镇子口的茶楼去。


    一到茶馆那儿,就看到了坐在那儿的祝绯和景明。


    两个人一个捧着本书读得如痴如醉,另一个旁边堆了十来只碗,此时还埋头在吃面。


    桑慈:“……”


    还是景明先发现在旁边无语瞪视他们的桑慈,一抹嘴巴道:“桑慈你来了,我和祝绯啥也没查到,那些赌坊的人见到我就发抖,问不出话来。”


    说到最后,他还有点委屈,抖了抖浑身的肌肉。


    桑慈:“……那你不能找赌坊的老大揍一顿,威胁他让他小弟们查线索去。”


    景明惊恐:“咱们是正经修士!怎么能打人!”


    “……”桑慈坐下来看向祝绯,“祝绯你呢?”


    祝绯被桑慈看得脸红,用书遮住了下半张脸,道:“也、也没问到什么,就听说最近几日镇子里的人每晚都要去山脚神龛祭拜许愿求山神护身符,今天是最后一天山神送护身符。”


    说着,他掏出一枚护身符放到桌上。


    景明瞪大眼鼓掌:“祝绯你好厉害!这就弄到护身符了!我听说他们得三步一叩首才能求到这护身符呢!”


    祝绯被追捧得脸红,干咳几声:“好说好说,也就用了个咒律,骗了个护身符过来。”


    桑慈捏起那护身符看了看,瞬间感受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草木灵气。


    她的灵根被谢稹玉蕴养后,变成了纯粹的木灵根,能感受到草木灵气并不奇怪,更何况,她感觉她的灵根沾了谢稹玉气息,感知敏锐得很。


    但奇怪的是胸口的叶子似乎受到感应一般触动了一下。


    桑慈一下捏紧了那枚护身符,又将这叠成三角的护身符打开,正反面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


    没看出什么问题。


    “那我们现在进山?”景明豪气万丈。


    桑慈却轻哼一声,“现在进山或许什么都看不到,再说了,其他人也有进山的,要是那儿有问题肯定就发现了。”


    沉迷话本并不想现在起身干活的祝绯连连点头:“桑慈说得对。”


    桑慈:“等天黑,等天黑了我们跟着人群去神龛那看看。”


    祝绯双手赞成,景明连连点头。


    等待天黑的时间也没那么难熬,祝绯身子弱要留着力气晚上使咒律,便在茶馆休息,景明则去准备祭拜山神要用的东西,毕竟别人都有,他们也不能空着手。


    桑慈又在镇子里转了一圈打听山神神龛的事,听说镇子有一户员外家里有一株五百年的同心树,据说在上面挂上姻缘签就能保佑姻缘顺遂。


    桑慈听完嗤之一笑。


    听说凡间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这么一棵保姻缘的同心树。


    但闲着也是闲着。


    员外家只每月十五才开放让人进来,所以桑慈悄悄到巷子里,见左右没人,跳上了墙头,将写好寄语的姻缘签挂到同心树最高处。


    等桑慈一走,一阵风从树上刮过,那枚姻缘签落到少年带着厚厚茧子的手心里。


    秀气圆润的字迹映入谢稹玉眼帘——


    【十月初七,桑慈和谢稹玉合籍昏礼顺利,这一次我一定做最美的新娘子!】


    这一次?


    谢稹玉垂眸摩挲着姻缘签粗糙的纸质,在后面又用灵力添了一句——【愿她幸福快乐,无病无灾。】


    随后小心叠好,重新挂了上去,并用术法固定。


    很快天黑了。


    镇子里比白日还热闹,三五结队,手里提着灯,热热闹闹出镇子往山脚去。


    夜色下犹如一条蜿蜒的灯龙。


    桑慈三人混在人群里,这场景让她难免想起了华邕城娘娘庙,也是类似的场景。


    走了半个时辰后,桑慈看到了山脚下的一片湖,而此时,众人和着了魔似地开始跪下前行,三步一叩首。


    桑慈余光瞥过去,看到人群里也有几个青陵弟子,大家都看出这里不对劲,虽然混在其中,但保持着警惕。


    她余光又一瞥,看到高壮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po文海 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亖二贰尔吴九乙斯奇景明跪在地上抖得和筛子似的,他还对身侧祝绯道:“好怕有鬼,我最怕鬼了。”


    祝绯:“没事,桑慈看起来能打。”


    景明:“也对。”


    桑慈:“……”


    她正要往前走时,视线一抬,看到神龛里蹿出如烟似雾的魔气,她跟着‘她’在九幽魔地那么久,当然知道这些魔气一旦入体,就极容易将人魔化。


    尤其修士。


    凡人浊气浓重,反倒不太容易。


    “有魔气,快下水!”


    桑慈来不及多想,低呼一声警示,并撕开谢稹玉给的一张护体符,将这里的凡人全部笼罩住。


    水能隔绝普通魔气侵入体内,若是旁边有水,在无法确定能打得过对方的情况下,先跳入水中辟祸最方便。


    祝绯和景明虽然不明所以,但怕死让他们动作迅速,一下跳进旁边的湖水里。


    桑慈也翻身跳了进去。


    其他几个青陵弟子不明所以,也不太信桑慈的话,毕竟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普通小妖,这只是一次没有什么危险的小试炼,他们也没有察觉到什么魔气。


    他们有几人混在人群里没有动,但也有几人跳进了湖水里。


    而下地跪拜的凡人们毫无所动,继续虔心跪拜。


    桑慈不太会水,只能用灵力支撑在水底下,她想就着灯火看看祝绯和景明怎么样了,转头却见他们在湖水里游得飞快,已经迅速蹿离了岸边。


    “……”


    早知道不带这两人下水了!!


    桑慈在的位置看不到什么,可没多大会儿,她就听到留在岸上的青陵弟子拔剑的声音。


    “无耻妖物胆敢害人!还不快束手就擒!”


    桑慈立刻就要钻出水面帮忙,本来就要憋不住气了。


    谁能想到身后缠上来一只手,将她重新带入水中。


    岂有此理!难不成水里还有妖!


    桑慈快透不过气,立刻就要拔剑。


    下一秒,那手拽着她贴近,似乎察觉到她此时喘不过气来,捧着她的脸低头贴住她的唇瓣,渡气过来。


    桑慈瞪大了眼看着出现在水底下的谢稹玉。


    作者有话说:


    桑慈:总觉得有变态在跟踪我!


    今天小慈第一次下山,抽50红包给大家!多多留言么么!周五了大家不爱说话了吗!


    感谢在2023-11-23 00:43:16~2023-11-25 17:4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罢辽啊啊啊啊啊、Te·Fui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烤箱在逃小面包 235瓶;西江月 43瓶;52801398、云心情 40瓶;五億探長 34瓶;再也不想感冒了、红心大李子、我一战成硕 20瓶;阮意凉、木子蝉、赤橙黄绿青蓝紫、再看一章吧、要听神明的话、岩盐夏、炽鲸、迟洲、疯子 10瓶;389 9瓶;多加一点可爱 7瓶;不能睡、肖战的女人、柠檬、为了施肥早起、柑橘追菠萝 6瓶;不想上班、幻幻 5瓶;我想回家 3瓶;徽墨、小兔爱吃鱼、八千里路云和月 2瓶;下次、明夷有光、可可西里、44841630、钱祝、何欢、steelee22223、56696909、千玥凰羽、滴滴嘟嘟、随遇而安、天气变冷了、还是原来的好、兆殳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  ? 第33章


    ◎“你、你身上有让我害怕的东西。”◎


    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这么混乱的地方, 这湖水也不够清澈,灯火昏昧,都照不清脸……


    第一次怎么可以在这里!


    她的脸不会在水底下变形吧?


    桑慈东想西想, 惊疑不定, 谢稹玉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和楚慎去凡界燕京了吗?


    谢稹玉渡了一口气, 却没有立刻松开唇。


    水下,灯火交错, 波光粼粼。


    他们彼此的脸都被蒙上了一层柔软的光。


    桑慈忍不住就要呼吸, 她的脸涨得通红, 一双眼却不肯闭上。


    谢稹玉给她渡气的时候, 手无意识地箍紧了她的腰, 小臂肌肉都是绷紧的,他心跳极快地跳了两下, 才松开唇, 对着上面指了指, 做了个等待的动作。


    桑慈瞪着他, 用眼神质问。


    谢稹玉却垂下了眼睛, 昏暗的零星只有几缕灯火照进来的水底下看不清他的脸色究竟如何。


    他在水底下牵住桑慈的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接着便往那边游, 桑慈被拉着一同过去。


    此时岸上并没有打斗交缠的声音,那几名青陵弟子依然在威胁恐吓。


    “妖孽还不快速速现身!”


    桑慈心中疑惑, 但她更疑惑的是谢稹玉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她跟在后面一边游, 一边打量他。


    到了另一边的岸边,谢稹玉先出水, 之后将桑慈一托, 将她托出水面, 直接握着她的腰把她送上岸。


    此时他们离村民们祭拜跪地的地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那边的灯火照不到这里。


    这里光线昏暗。


    桑慈浑身都湿哒哒的,一边挤自己身上的水,一边低头看谢稹玉。


    视线相触的瞬间,谢稹玉脑子里一下想起了水下他逾矩的那一幕,忍不住开了视线。


    他的脸上同样湿漉漉的,冰凉的湖水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滴,滑到高挺的鼻梁,又继续往下落进脖颈里,乌黑的发黑粘在那儿,他似乎有些不舒服地将头发从脖子里撩开。


    “妖是小妖,他们能对付,这里有只魔,我施了术法不让魔气侵入在场弟子和凡人体内,你要小心,我走了。”


    谢稹玉低声又快速说道。


    说完这一句,他就要重新没入水中,显然并不打算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忽然不让她冒出水面还亲她。


    桑慈一把揪住了想要和游鱼一样溜走的谢稹玉,拽着他衣领不让他下水。


    “你等等!”


    说着这话,桑慈先看了一眼那边,青陵弟子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她知道此时不是闲扯的时候,低下头先瞪着他快速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不许走!”


    说完这句,她松开了谢稹玉,但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有水声哗啦的声音,她担心谢稹玉要溜走,忙回头瞪他:“不许走,在这等我!”


    说完,也不管谢稹玉了,快步走向神龛。


    她浑身湿漉漉的,但夏日的晚风、皮肤的热气一熏,那散开来的衣裙很快就在行走间吹得半干。


    此时神龛那儿一片混乱,从地底下攀上来的藤条在地上覆满了,爬上跪在地上的凡人身上。


    凡人们却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并不浓郁的妖气里夹杂着魔气,夜色下藤条抽动武器发出粗闷声音。


    桑慈赶过去,一剑劈下攀过来的藤条,一边往四周找人,“祝绯?”


    “在、在这!”不远处,传来祝绯喘气的声音。


    桑慈忙看过去,就见十米之外,祝绯被藤条缠成蝉蛹,正的被拖着往山中深处急速后退,他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掐咒诀。


    一小簇火在他指尖烧起来,灼到藤蔓。


    那藤蔓稍稍退回去一点,但很快又坚定地缠绕住祝绯将他往黑暗里拖。


    桑慈几步跑过去,提剑砍断藤蔓。


    祝绯气喘吁吁脸色惨白倒在地上,却又很快反手抓住被桑慈逼退的藤蔓,手指飞快掐诀施咒。


    藤蔓吃痛,拖着祝绯就往里躲。


    “景明被拖走了!”祝绯抽空喊道。


    又从暗处攀出无数藤条,冲着桑慈而来,竟是密密麻麻不留空隙,誓要将她困住。


    桑慈其实学过很多剑术,流鸣山的剑术,还有最近学的青陵仙府的剑术,但如今她最熟悉的,却是问剑宗的剑术。


    跟着‘她’那几年,问剑宗剑术就像是刻在她神魂中一般,此时一着急,使出的便是问剑宗基础剑招“横山劈”。


    “横山劈”以直来直往,招式简单,横劈直砍,却能衍生出无数剑招。


    桑慈手里的剑很快,她还未筑基,却已有锐利剑势,隐隐自成剑意,那些藤条近不得桑慈的身。


    祝绯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正喘着气要施咒,一根藤条从他身后侧袭来,桑慈一个侧身余光看到,来不及挥剑,徒手扯住藤条。


    藤条像是被制住命脉,竟是颤抖着下意识往后退。


    “煌煌天威,天地雷阳!”祝绯手中一道光罩下。


    同时,被桑慈握在手心的藤条烧成灰烬。


    桑慈觉得刚刚很奇怪,心口的叶子似是烫了一下,她分明感觉那藤条在惶恐躲避。


    “它往里逃了!”祝绯喘着气飞奔过来,手里还捏着符纸。


    桑慈收回神,看了一眼神龛那边的藤条正快速缩回往黑暗里蹿,她握紧了剑,脸色白着,踌躇一秒,依旧咬了咬牙闭着眼提剑跟着蹿入林中。


    “祝绯,桑慈,在这儿!”


    景明的声音从山中传来。


    两人瞬间就赶到了那里。


    只见月光下,景明徒手扯住了要钻入地底下的藤蔓,浑身肌肉鼓胀,衣衫都隐隐要破碎的迹象。


    桑慈赶忙先拿出一盏灯来,视线一转,落到地上正扭着身要躲藏的小藤妖身上。


    小藤妖还未完全化作人形,只是有个人样,浑身是由藤蔓织成人形,看身形像是只女妖。


    她扭捏着想要挣扎,偏偏景明身形如山,将她牢牢揪住。


    “说!为何要祸乱村镇害人!”景明大声喝道,表情凶狠,粗犷的声音震得旁边山石都剥落几块。


    那气势简直比小藤妖还要像妖。


    像那种山石修成的妖。


    祝绯忍不住往桑慈靠了靠,白着脸嘀咕着:“怪吓人的。”


    桑慈深以为然,默默护了一下病弱的小伙伴祝绯。


    小藤妖却抿着唇不吭一声,也不挣扎了,但桑慈却看到地上蜿蜒出细细密密的枝条藤芽,俱是往一个方向延伸。


    她立刻上前提剑斩断去势。


    刚才面对景明凶神恶煞的样子都没有露出惧怕的藤妖此时却瑟缩着发出惊恐的呜咽声。


    桑慈蹲下身来,还没开口,就见那藤妖哆嗦着连连后退。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心口的叶子。


    藤妖属草木系妖物,却怕她,或者说是怕她心口的叶子。


    桑慈提着灯照那小藤妖,问道:“你藏了一只魔?”


    “什么?这里竟还有魔物?”景明立刻紧张起来,四处张望。


    祝绯也害怕地挨桑慈更近了一些,白着脸打量四周:“咱们得叫师兄吧?我们哪能对付魔物?”


    桑慈还看着小藤妖,也学着谢稹玉不吭声,只轻哼一声,手指轻轻握住藤妖。


    藤妖顺势瘫软下来,呜咽着开口:“大人饶命,小的只是想吸食些精气,没有害死过人,他们养养就能养回来的。”


    抽噎着的女声听起来像是凡人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


    “你藏魔的地方在哪?”桑慈捏了捏藤妖的枝条,又问。


    小藤妖嘤嘤哭了会儿,道:“我带你们去找他,但别、别伤害他好不好,坏事都是我做的。”


    桑慈没答应也没拒绝。


    三人跟着小藤妖,往山里面又走了一段路。


    到了一处山洞,藤妖抬手,蒙在山洞外的藤蔓便朝外散开。


    不知道是不是桑慈曾经被夺舍过在九幽魔地生活过的原因,她对魔气极敏感,几乎藤蔓散开的瞬间,便察觉到山洞里浓郁的魔气。


    可她偏头看祝绯和景明,两人脸上没太大反应。


    山洞里躺着一个人,穿着青陵仙府弟子服,青色长袍下是修长挺拔的身形,显然是个男子,他身上覆了一圈圈藤蔓,将他束缚住。


    当看到这青色弟子服时,桑慈三人神色就有些古怪了,小藤妖还在小声念叨:“这、这人是个好人,看到我在山间也没有把我杀了,放过了我。”


    桑慈走上前,轻轻撩开蒙住青年脸上的藤蔓叶子。


    小藤妖还在说话:“不是我要捆住他的,是他要我捆住他的……”


    “贺师兄!”


    景明看清楚藤蔓叶子下的脸,惊呼一声扑上去,眼睛都瞪得和铜铃一般大。


    祝绯也上前挤上前,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脸,也震惊喊道:“大师兄!”


    青陵仙府被称为贺大师兄的人只有一个,掌门亲传弟子贺荆生。


    桑慈没有见过贺荆生,只在前世听说过这个名字,她之前听说这位贺大师兄下山历练去了,快要回来准备参加栖凤盛会,怎么却在这里……


    “大师兄怎么了?”景明转头怒瞪小藤妖。


    小藤妖瑟缩着身体嗫嚅道:“我、我不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不太好了,后来、后来他把自己封在这山洞里,他身上有魔、魔气……我知道,他得吃、吃人,但他不愿,封印了自己,我……我怕他会死,就偷偷吸食凡人精气喂他吃,他身上的魔气……有时候会不受控制跑出来,所以、所以我把他捆了起来。”


    桑慈想起上辈子,贺荆生入魔的时间要比现在晚一些,至少,传到‘她’耳朵里时要晚些。


    但也或许是青陵仙府压着消息?


    可惜那时听到的都是零碎的消息。


    但不管怎么说,听来的消息是贺荆生因为爱上自己师叔阮舒云才走火入魔,后来灵根破碎的。


    其他人也根据藤妖残留的气息找到了这里,一眼看到了石洞里躺着的脸色苍白的贺荆生,有人冲动,立刻拔剑剑指小藤妖。


    “是你这妖孽害我大师兄这样的?”


    桑慈在他出剑时就拿剑挡了一下。


    明明都只是练气境弟子,但是桑慈的剑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势,一下将那弟子的剑挡飞了。


    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别提那弟子了。


    “桑道友!”那弟子就是今早上和桑慈第一个搭讪的人。


    桑慈收了剑,道:“小藤妖妖力微薄,还没化形,先前问机堂给我们这样一个小试炼本也是因为山中妖物力微,贺道友这样应当不是她造成的。”


    “妖魔都该死,何况这妖物蛊惑凡人,吸□□气是真!”那弟子面色胀红,自觉被下了面子,义愤填膺。


    桑慈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藤妖。


    因为上辈子的经历,她对妖与魔其实并无好感,但对面前的小藤妖却也没恶感,而且她有话还想问问藤妖,“此事接下来不是我们可以论定的了,该上报问机堂,请内门师兄或是长老过来这里处理后续事宜。”


    桑慈想到谢稹玉,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湖那儿。


    “我已经通知问机堂长老了。”


    正此时,谢稹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桑慈回头,看到浑身还带着潮湿水意的少年从黑暗里走出来。


    他穿着标志性的玄衣,腰束金带,乌发束成马尾,腰间是一把桑枝缠剑柄的细长温柔的剑。


    青陵弟子很快认出来他是谁,忙上前恭恭敬敬道:“谢道友。”


    谢稹玉微微点头,几步往贺荆生走,弯腰看了看他此时的模样,眉头紧锁着。


    桑慈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而走到此时没什么人盯着的小藤妖面前。


    即便此时没人束缚住小藤妖,但她根本不敢逃。


    她见桑慈过来便又往后瑟缩了一下,很是畏惧的样子。


    桑慈:“你怕我?”


    小藤妖哆嗦着道:“你、你身上有让我害怕的东西。”


    “是什么样的东西?”


    “不知道,就、就很害怕。”


    桑慈想了想,问:“你见过一种树,叶子长得像银杏叶,翠绿色,叶脉如血鲜红吗?”


    小藤妖似乎想了想,很快哆嗦着摇头:“没有。”


    “没有见过那样的树。”


    桑慈皱眉沉默了下来。


    小藤妖瑟缩地看着她,小声道:“我会被打死吗?你、你能救救我吗?”


    桑慈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被提这样一个请求,她朝小藤妖看去。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连个人形都没有,看起来无助极了。


    桑慈又沉默了会儿。


    “如果你没有害死过人,长老审判时,我会替你求情,请他轻罚。”


    一般妖被捉了后,若曾害死过则会被当场诛杀,若没害死过人,会被抓起来关进万妖塔中。


    “多谢。”小藤妖感激地说道,“还有多谢刚才你替我挡下一剑。”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桑慈忽然感觉心口叶子再次散发出令她舒展的灵力,浑身舒畅。


    就像是上次在华邕城时,那女鬼曹凤英感谢她时,她同样有这样的感觉。


    ……


    等待问机堂长老赶来的时间,桑慈提着灯站在石洞外发呆。


    很快,她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一下回过神来。


    随后不等他过来,提着灯就往外走。


    谢稹玉顿了顿,快走几步跟了上来。


    那湖离山洞并不远,桑慈提着灯走了会儿就到了。


    月光洒落在湖面上,夜风轻轻吹过泛起涟漪,一池湖水碎了幽幽明月。


    桑慈蹲下来,把灯放在岸边,手掬了一把湖里的水,也不吭声。


    这一点不像她。


    谢稹玉有些忐忑,一时弄不清她在想什么,只蹲下身偏头看她:“小慈?”


    桑慈却是面红,不愿让他看到,偏过了头。


    她是想质问他为什么不经她允许在水下就夺走她第一次亲吻。


    可她又觉得这话问出来怪没意思的。


    难不成别人亲吻之前还要问一句可不可以吗?


    这要人怎么回答,回答好显得多急迫,回答不好……怎么会不好?


    “扑通——!”


    是人落水的声音。


    桑慈一下回过头来。


    谢稹玉整个人沉在水中,只露出脖子以上,仰着头看她。


    “不是我不在这儿等你……”


    桑慈伸手捂住他的嘴,“谁跟你纠结这个了。”


    谢稹玉目露茫然,幽黑又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她和月光,玉白的脸带着水珠,在此时黑色的湖水衬下莹润含光。


    桑慈心跳得很快,还要虚张声势质问他:“我问你,你不是和楚慎去凡界皇城燕京了吗?”


    谢稹玉想说话,但是嘴被桑慈捂住了,他只好眼神示意她,沾着潮湿湖水的手拉住桑慈的手。


    夜色下他的眼睛都和这搅了月华的湖水一样清澈又干净。


    山林昏暗,月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落进他的眸中,点亮幽黑的瞳仁,里面却只映着她一个人。


    桑慈望进他眼里,缩了手,又被他拉着没能松开,她象征性挣扎了一下,假装挣脱不开。


    谢稹玉解释:“准备出发,路过这里,来看一眼。”


    事实和这也差不多。


    桑慈哦了一声,追问:“你刚刚为什么阻止我从水里出来?”


    谢稹玉沉默了下来。


    没法解释得通,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这么做了。


    毕竟在这里的弟子也不止桑慈一人,若真要警示,不该那样。


    有他在,那微弱魔气也近不了她的身。


    桑慈可憋不住话,弯下腰逼近他:“你刚刚在亲我。”


    “……是渡气。”谢稹玉声音很轻,身体稍稍朝旁边侧了侧。


    桑慈要将他的身体掰过来,谢稹玉却自己在水中转了个身,仰起头幽深的眼睛看过来。


    桑慈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左手瞬间想要收回来,但谢稹玉又拉住了她。


    一拉一扯间,岸边的泥湿滑,“扑通——!”


    桑慈掉入湖水中,入水瞬间下意识闭眼,由于不善水性又落水突然,手脚也无意识地往面前的人缠过去。


    她一只手本就在谢稹玉肩膀上,这下腿一勾,人直接顺着抱了上去。


    睁开眼,便看到谢稹玉也重新没入了水中。


    她的五感比从前更好,岸边又有灯笼照着,今夜月明,她甚至能看到谢稹玉浓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近在咫尺。


    他的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托着。


    桑慈下意识想呼吸,想要逃离这憋闷的、呼吸不过来的氛围,但又不愿离去。


    像是在和谢稹玉比谁更能忍一样,愣是在水底下瞪着他,不肯眨眼。


    她身上浅黄色的裙摆在水里如莲瓣一样散开,像是水中仙子。


    一双杏眼却不肯认输一般瞪着他,色厉内荏的小猫一般。


    谢稹玉轻轻笑了一下。


    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谢稹玉手上的力道忽然重了一点,想将她从水中托起来。


    桑慈却没配合,双手环紧了谢稹玉的脖子,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一些,她呼出的小气泡就在他脸上荡开。


    谢稹玉忽然顿住了动作,半晌没动,桑慈却有些受不了了,双腿在他腰间用了点力气准备出水。


    就在此时,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感觉谢稹玉放在她腰间的手用了点力气,将她扣紧在他怀里,茫然间,她便被人扣首吻住。


    湖水冰凉,但谢稹玉的唇却滚烫火热,像是要将湖水煮沸,像是要将她烧热。


    他微微启唇,又渡了一口气过来,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新气味,温热又濡湿。


    “桑慈,桑慈?”


    不远处,传来景明的声音。


    桑慈在水底下一动不敢动,只睁着眼看近在咫尺的谢稹玉。


    渡气……


    好一个渡气……


    “你确定刚才看到她往这边走了?”祝绯的声音传来,带着疑惑。


    景明那粗犷的声音很肯定:“是啊!我很肯定!”


    说着,两人又往这边走了点。


    距离很近,他们脚踩在枯树枝上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


    “祝绯,那是桑慈先前提着的灯笼吗?”景明的声音又憨又粗。


    桑慈心跳加速,下意识掐了一把谢稹玉脖颈,示意他赶快带她离开这儿。


    她的指尖刮搔到谢稹玉后脖时,他的呼吸一滞,身体都僵硬了一瞬,随即才揽着她往水下又潜了点儿,远离岸边。


    那边,祝绯已经捡起岸边的灯笼,他往一片静谧的湖水看了看,迟疑道:“她会不会掉水里了?”


    “就算掉水里,你忘了吗先前她下水时明显会游水。”


    “真是奇怪,你说她到底去哪儿了?到处找不到人。”


    “那位谢道友也不见了。”


    “桑慈……她不会是那位谢稹玉的未婚妻吧?”


    “啊!对对对!肯定是!我听说那天青云台……”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远。


    桑慈终于憋不住了,渡气也没用了,她挣扎着从谢稹玉怀里出来。


    但他们下潜的深度太深了,最后是谢稹玉怀中圈着她将她带上来。


    “哗啦——”


    破水声瞬间惊起周围山林的鸟。


    桑慈的眼睛在水珠清晰下水润润的,炯炯瞪着谢稹玉,白皙泛着粉的脸上水珠不断往下滴落,刚刚被渡气过的唇更是泛着红润水光。


    “渡气……”她哼了一声。


    谢稹玉的脸同样湿漉漉的,水珠从他高挺的鼻梁滚落,他抬手抹了一把,垂着眼睛没说话。


    桑慈轻哼一声还要说什么,就听到周围找她的人多了起来。


    听动静,像是青陵仙府问机堂长老来了,此时要带着弟子们以及贺荆生和那小藤妖回青陵仙府了。


    桑慈不想让人看到她和谢稹玉泡在水底下,她一把推了一下谢稹玉,转身朝岸边游去。


    身后谢稹玉似乎下意识跟了上来。


    桑慈停顿了一下,回头又瞪他一眼。


    谢稹玉停了下来,还在看到岸边有人来时,悄悄后退。


    他藏在湖中礁石旁,看着桑慈湿漉漉地从水中起来,裙子贴着她后背,转身便从另一边岸上悄声起来。


    “刚刚我有东西掉水里了,所以下去找了一下。”


    面对来找她的祝绯和景明,桑慈很是平淡地说道,一边说还一边自然地挤头发上的水。


    祝绯正要说他可以施个火咒烤干衣服,余光一闪,就看到从旁边走出来一个男子,手中拿着大布巾,盖在了桑慈身上。


    桑慈裹着布巾,瞥了一眼已经干爽得差不多的谢稹玉,心道现在这个天气哪用得着布巾,风一吹裙子就干了。


    谢稹玉抬手就施了道术法,桑慈头发和衣服就恢复了干爽。


    “谢小友,还请随我回一趟问机堂。”


    那边两位长老一个扶着昏迷的贺荆生,另一个对谢稹玉道。


    谢稹玉应了一声,又挑了一眼看桑慈。


    桑慈快速看他一眼,脸色微红,转移了视线和祝绯还有景明说话。


    谢稹玉跟上了两位长老,他知道自己今日出现在这,长老一定会询问整件事情。


    只是此刻,他脑子里想的却是桑慈,无暇顾及其他。


    他的唇角挽起。


    他在想,她为什么认定十月初七合籍,虽然那是师叔很久前就定下的日子。


    但是若是她想提前……


    谢稹玉垂下了眼睛。


    ……


    “原来你真的就是那个桑慈啊!我还以为同名同姓呢!”


    回青陵仙府的路上,祝绯眼睛都睁圆了。


    景明不等桑慈说话,又满眼冒红心地问道:“我想看一看谢小剑仙的剑术很久了,可惜我还没筑基,都没法去找他,以后我能去剑馆看他练剑吗?”


    桑慈大方点头:“可以。”


    反正每天剑馆里来偷看谢稹玉的人也不差你一个。


    “哎,贺师兄不知道什么情况。”祝绯身体病弱,又爱看话本,脑子里想的就有些多而杂,“你们说他是不是在外面被什么魔女迷惑了心智啊?”


    那倒是没听说。


    上辈子只听说天英榜第二的少年英才贺荆生为了自己的师叔阮舒云走火入魔。


    回到舍馆时,桑慈往谢稹玉房间看了一眼,他没回来。


    不知道他是直接被问完话就离开了青陵仙府,还是目前还在被问话。


    梳洗了一下,换下睡袍,桑慈往床上一躺。


    这次下山小试炼出乎意料,没遇到什么能迸发潜能的危险进而筑基,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比如,她好像猜到一点叶子的另一种……能力?


    如果她帮助了人,得到感谢,叶子……会给她一些灵力和修为。


    还比如,那个渡气……


    不能想这个!


    再比如,发现青陵仙府大师兄贺荆生这个时间就入魔昏迷了。


    不知前世他是否在现在就入魔的,但是有一点很重要……是不是前世的事情都会再次发生,重新上演?


    是不是那些天骄们,最后都会死?


    桑慈想着想着就从床上爬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该死的天道!


    这一次谁都不能死!


    桑慈咬着牙,心里盘算着从明日开始劝江师兄不要没事吃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丹药,还有被魅妖害死的柳雪音,因白骨魔而被驱逐最后死在未厄坡的陆元英,还有李扶南、楚慎。


    她忍不住往隔壁谢稹玉房间看去。


    盼他今夜回来。


    ……


    谢稹玉回来时,已经接近寅时。


    他今日就要离开青陵仙府了,不得耽误。


    贺荆生原先的任务虽不在凡间皇城,但也是凡间重要军事城池,如今他体内封存了魔气,显然遇到了大事,可惜他现在还没醒。


    他是回来看一眼桑慈的。


    屋子里的灯依旧点得大亮,谢稹玉没有犹豫,推开门进去。


    少女蜷缩在床上,腿夹着被子,亮丽柔顺的乌发在枕上散开,脸色白里透红。


    正睡得熟。


    谢稹玉坐在床沿口,替她将被子拉出来盖上,将她头发整理了一番。


    他面容安静内敛,目光却温柔。


    谢稹玉看了会儿,拿出笔墨,在桌上写了一封信封好,放到了梳妆台上。


    随后他又折返回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印了一吻。


    轻柔如羽毛,又沉甸甸地落下。


    桑慈等了一晚上,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都没印象。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辰时一刻。


    她轰得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


    最近都是卯时起,她很久没有这个时间起来。


    穿好衣服头发随便用发带绑了一下,桑慈就往隔壁去,敲了门后直接推开,即便心里早有预感,但推开门看到谢稹玉果然不在里面时,她心里的失落难言。


    假如他在的话,必定会等她起来。


    桑慈在他屋子里站了会儿,忍不住环视一圈看了看。


    谢稹玉爱干净,东西都收拾得整洁,每一处地方都有他身上干净清新的味道。


    重生后到现在时间还不多,她还没有和谢稹玉真正分开过。


    这一次要至少十天。


    桑慈心情有点差。


    回到自己房间再收拾了一下,拿剑准备去膳堂时,看到了梳妆台上有一封信。


    桑慈拿起信,上面有谢稹玉的灵力气息,温润沉稳又隐隐含着锐意。


    明明有更方便的玉简,他偏要留信,有什么是需要写信的吗?


    难不成他要长篇大论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渡气吗?


    还有,他昨晚上偷偷来她房间了?


    怎么不叫醒她?


    他几时来的?


    他明明记得她等了他很久才睡着。


    桑慈心里腹诽着,但手指翻飞,动作极快地打开了信,有些迫不及待。


    作者有话说:


    谢稹玉:昨天小慈抽了50是吗?今天我抽50红包,因为信没能马上给小慈看,嗯,就这样。


    感谢在2023-11-25 01:41:36~2023-11-26 17:5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了了 3个;lul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兔子love你 60瓶;一次、52801398 40瓶;五億探長 34瓶;末河、再也不想感冒了、红心大李子、我一战成硕 20瓶;徽墨、呜呜呜呜大宋少年志啊 10瓶;柠檬 6瓶;可口可乐了、千玥凰羽 5瓶;肖战的女人 4瓶;眠 3瓶;56696909 2瓶;可可西里、钱祝、不能睡、steelee22223、下次、天气变冷了、我要自信一点!、滴滴嘟嘟、鹓鸟、应是天仙、张小碗、白开水、明夷有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  ? 第34章二更合一


    ◎“远不及你。”◎


    “见字如晤:小慈, 我一去十日,知你心不安,故一定尽早回。


    昨日在山中水冷又事多, 有一事忘与你说, 我去寻李扶南询问了古秘境神树一事, 她道消息未确定,只有古籍文字记载过, 等过了栖凤盛会, 她会与其余几人共同前往此秘境, 到时若是你已筑基, 我们便一起去一趟查探。


    平日修炼勿要操之过急, 功课繁多总是做不完的,勿要太过疲累。


    如要下山, 记得找人陪同, 大师兄懒散事闲, 找他最好, 我给你的符纸记得贴身收藏, 勿要离身。


    天热亦不要贪冰,记得你月事日子快到, 注意休养。若你筑基,此事免去, 亦要保重身体。


    每日我会玉简传信予你报平安。


    若你挂念我, 便多多传信予我。”


    一封很简单平实的信, 十足谢稹玉的口吻。


    月事这种事写上去做什么!等她马上筑基就永远免了这烦恼了!


    就这么一页纸的信,上面竟然还提了这事, 桑慈面红耳赤。


    还有什么修炼不要操之过急, 她能不急嘛!再两个多月就十月初七了。


    说大师兄懒散事闲, 这事大师兄他知道吗?


    他给的符纸要贴身收藏,多贴身啊?


    每日都要传信给她报平安,依她看,那燕京任务恐怕也不是很麻烦。


    哼!


    还有最后一句,明明是他会想她,要她多传信,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桑慈心中腹诽,却忍不住捏着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小心将信纸重新收好。


    她又将那一日谢稹玉给她的符纸从荷包里取出来。


    符纸是叠成了三角状,方便携带也不易破碎。


    桑慈坐在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将符纸打开。


    关于咒律,从前因为她灵力浅薄,在流鸣山时未曾研读学习过太多,后来‘她’对此道也不甚有兴趣,只专注于修仙界公认最强的剑术,所以,关于咒律的功课,她都是这段时间在青陵仙府学的。


    目前她还处于学习基础咒律的阶段,所以,谢稹玉在符纸上绘制的咒文她是看不懂的。


    但是……


    她嗅了嗅符纸,除了谢稹玉的灵力气息,她还闻到了一股血味。


    不知道这是什么咒律……


    桑慈想了想,拿出纸笔对照着咒文画了下来。


    也不知道谢稹玉给她留的是什么咒律,多多了解一下也不会有错。


    别的人也不太熟,祝绯虽然只是练气,但钻研各种咒律书,仿佛就算不破镜,只要让他读各种咒律相关的书他就心满意足了,可以找他问问。


    她认识的人里,祝绯最钻研此道。


    今日青陵仙府最大的新闻莫过于贺大师兄入魔昏迷一事。


    即便昨晚上长老有意让诸位弟子不得外传这消息,但是,早在长老们来山里之前,嘴快的弟子早就用玉简将消息传播了开来。


    事情发酵到今日白天,整个青陵上下都基本知道了。


    桑慈去膳堂、去学社的路上都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事,顺带着也听到了诸多弟子对于那藤妖的厌恶评价,怨怪那藤妖害了贺荆生。


    那藤妖已经被关在青陵仙府的玄天牢里关押了起来,现在究竟什么情况无从得知,她目前一个没筑基的别宗弟子没法插手,只留意着动向。


    只知道那位闭关了十年不怎么管事的掌门云苍涯提前结束了闭关,从洞府内出来亲自照看自己的弟子贺荆生。


    傍晚的时候,桑慈结束一天修炼,在咒律馆找到了在那泡了一天的祝绯。


    祝绯依旧是瘦弱苍白的模样,抱着本厚厚的咒律书窝在课堂最后一排,桌上摆着一壶茶,看得津津有味。


    “笃笃。”


    桑慈走到他身侧,敲了敲桌面。


    祝绯被迫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向桑慈时,神色还有些茫然,但看到桑慈,便很快回过神来,脸红了一下,接着放下书。


    桑慈不等他问就在他前面一排坐下来,“你读的咒律书多,我有事想问你。”


    祝绯点头,“什么事?”


    桑慈就将对照着描画过的咒律拿给他看,“你看看这是什么咒律?”


    祝绯接了过来,听说是关于咒律的事,他的眼睛早就亮了起来,当看到手中这繁复的咒文,更是双眼放光。


    他低着头手指描绘勾勒着,嘴里喃喃着什么,到最后,眼睛都瞪大了。


    桑慈被他的神色弄得心情七上八下。


    左等右等等不到他说话,有些耐不住性子,“这到底是什么咒律?”


    祝绯看一道咒律就能看得面红耳赤激动非常,此时依依不舍拿了下来,道:“这是覆灵咒。”


    “覆灵咒?”


    祝绯点头,又羡慕又向往:“这种灵咒只有金丹境以上的修士才可绘制,但学会的人也不太多,准确地说,去学这覆灵咒的人也不多。”


    “覆灵咒是一种护身灵咒


    弋?


    ,千里之外都能有所感应,若被覆灵咒标记的人遇到危险,施咒之人能凭着一身灵力替她扛。”


    “这极其考验修士对咒律的熟练程度,以及灵力深浅,只有灵力深厚的修士才可以血绘制,乍看之下与普通的护身咒很像,但实际很不同。”


    桑慈一听就要炸了。


    心中又酸涩又生气。


    按照谢稹玉说的,燕京那个事需要周道子指派楚慎去解决,那必定很麻烦,他还分心管她这儿做什么,她在青陵仙府不下山,沈无妄也闭关,如今未到十月初七,她能有什么危险!


    桑慈捏紧了那张纸。


    祝绯本想对这覆灵咒高谈阔论一番,但见到桑慈神色,顿时声音都小心了起来,“这……覆灵咒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好得很呢。”


    桑慈捏紧了纸收起来,哼声道。


    她觉得自己应该更加重视一下咒律课了。


    “祝绯,吃饭了!”外边,景明粗犷的声音响起。


    祝绯忙应了一声。


    这两人是一起入青陵仙府的新弟子,又一起被其他人排斥在外,平日便经常做什么都一道。


    景明见桑慈也在,立刻兴致冲冲邀了一起,并顶着一张粗壮的脸含羞带怯问:“那个谢道友会一起吗?”


    桑慈扶了扶额:“他下山了,你想见他恐怕得等个十天半个月。”


    景明脸上都是失望:“早知道昨天我就斗胆和谢道友说两句话了。”


    祝绯一边收拾书,一边道:“谢道友要在这游学到栖凤盛会,你还有机会见他。”


    三人从咒律课堂出来,又遇到了张钦余和林凤娘,五人便一道去了膳堂。


    张钦余和林凤娘是已经筑基了的青陵弟子,对于景明和祝绯来说便是师兄师姐,吃饭时,两人又被其他弟子们排斥,开始有些拘谨,后来话说得多了才渐渐自在起来。


    桑慈吃饭时一直心不在焉。


    真是奇了怪了,谢稹玉不在,这青陵仙府的吃食竟是一点滋味都没有。


    红烧肉太肥腻,青菜里又一点油水都没有,就连米饭都又硬又干。


    桑慈戳了戳碗里的饭,勉强吃了几口。


    修炼闲下来了,她忍不住就想看一眼玉简。


    今日谢稹玉还未传信给她。


    不吃了!


    桑慈将筷子一放。


    一旁闷头吃饭正打算再去打一份菜的景明听到这声音立刻抬起头来,“你不吃了?”


    桑慈想起景明在镇子口茶馆那儿堆了高高一叠的面碗,没好气地将没怎么动过的菜往他面前一推,“吃吧!”


    景明立刻接过来干饭。


    桑慈决定去一趟江少凌那儿,起身和几人挥挥手就离开了膳堂。


    等她到江少凌住的地方时,天色稍稍暗了,她提着灯进院子,看到院子里摆着的躺椅正在摇晃着,旁边还有冒着热气的茶水。


    她往里走:“大师兄?”


    江少凌听到动静出来,他穿着宽袖大袍,温和又闲散,“正要找你呢,坐。”


    桑慈便直接往那张还带着温度的躺椅上一坐,将灯笼往旁边一放,又看了一眼四周昏暗,道:“不给师妹照亮前路的大师兄不是好师兄。”


    江少凌:“……”


    也不知道这小师妹什么毛病,现在晚上离了灯火不行。


    好在谢稹玉提过一嘴,作为好师兄的大师兄便将院子里四个角的地灯都点上。


    桑慈抢在江少凌说话前先开口,免得一会儿他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师兄,你最近没吃什么禁药吧?”


    刚坐下准备喝了一口茶的江少凌:“……”


    这茶是该吐还是不该吐?


    桑慈用很理解的语气语重心长道:“师兄,我也知道不能破镜的苦闷,之前我不懂事还吃了几颗洗灵丹,谢稹玉说,那洗灵丹不仅无用,还有毒,常吃会令灵根短暂地“好”上一段时间后,身体便会急剧败坏。幸好我及时纠正了这错误,用了正确的办法重塑灵根,很快我就可以筑基。”


    正确的重塑灵根的办法,江少凌已经从自己师弟那听说了。


    临行前说的。


    凶险异常,胆子大得简直让人快要昏厥过去。


    江少凌面露古怪地咽下茶,“师妹究竟想说什么?”


    桑慈:“……就是警示师兄,就算不能破镜也不能乱吃禁药。”


    江少凌奇怪桑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道:“我怎可能吃禁药?”


    桑慈沉默了,心道那上辈子那个吃禁药而亡的人是谁?


    但没发生过的事就算和他明说,他也不会信,桑慈一本正经道:“谁让谢稹玉太厉害,我怕师兄自卑。”


    江少凌:“……”


    这师妹是不能要了,要不打包给谢稹玉一起丢下山算了。


    他学着谢稹玉沉默一会儿,不理会她这话,自然地转移话题,说点正事:“稹玉下山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看好你。”


    他才说这一句,桑慈便往躺椅上一靠,哼声道:“我又不是三岁稚儿……除了这他还说了什么?”


    江少凌哑然,心道你在他心里可不就是随时随地都要他护着的“稚儿”?


    “翻来覆去那些话,师妹听了也烦,我也就不多说了,咱们说点别的。”


    桑慈:“……”


    她话一噎,转头瞪江少凌。


    江少凌假装没看到她的眼神,笑得温和又有师兄风范:“你知道青陵仙府有一处古秘境叫古道漠吧?”


    古道漠……


    桑慈当然听说过,上辈子慈玉道君也曾进入过古道漠,消息被‘她’查到过。


    当时不知他去各种上古秘境的缘由,如今猜测应当是为了找到让她回来的办法。


    有些东西,现存古籍中没有记载,但古秘境中或许有痕迹。


    “古道漠怎么了?师兄要进去?”桑慈皱眉,奇怪地问道。


    就算古道漠怎么样,应该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江少凌温温吞吞喝了口茶,道:“古道漠哪能随便进去,最近一次开启将在一年后。”


    一年后。


    桑慈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听说谢稹玉在古道漠出没的时间,似乎也在一年后。


    她忍不住摸了摸心口的叶子,也不知道她吃的那片叶子是谢稹玉从哪里得来的。


    应当是他去过的天涯海角、古秘境之一中找到的。


    江少凌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桑慈问她为什么无缘无故问这个,偏头看她竟然在发呆,不由伸手敲了敲桌子。


    桑慈回过神看他,眼神狐疑。


    江少凌与她对视,最后败下阵来,捏着鼻子道:“古道漠开启时,我想邀师弟与我一同进入。”


    桑慈就更奇怪了:“这种古秘境本就是组队进入的,流鸣山自成队伍啊。”


    江少凌:“……倒也不是,古道漠自行择选队友,到时候必定很多人选师弟。”


    他的语气颇为幽怨。


    桑慈立刻明白江少凌的意思了,喝了口茶,慢悠悠道:“一年后的事情,师兄现在跟我说可太早了。”


    江少凌叹气,“还不是荆生这事闹的。”


    “关贺大师兄什么事?”桑慈奇怪地问道。


    这话问出口,心里立刻觉得或许这事真和贺荆生有关,江少凌性子温吞,虽然有些唠叨,但是人缘好,和谁都能成为好友。


    江少凌提起贺荆生,神情便沉重了一些,声音都低了几分:“听到消息,荆生入魔,魔气难除,他本修为深厚,入魔后影响大,虽尽早封印了自己,但若是解封……”


    他摇了摇头,有些话不忍说出来,又道:“听闻古道漠中或许有清除魔气,恢复本真的办法,青陵仙府曾有古籍残页记载过。”


    桑慈听完也唏嘘了。


    她又联想到上辈子,或许谢稹玉也是听闻过,或许他还以为‘她’和系统是魔物,才入古道漠中探寻。


    后来谢稹玉的剑是能净化魔气魔息的,不知后来他是如何练成的这剑术,也不知是否他练成之时,贺荆生已是无法挽救最后灵根破碎而亡。


    师兄妹两最后分别时情绪都有些低落。


    桑慈回到舍馆后才看到谢稹玉玉简传信。


    ——【今日到一处凡界城池,名为汨罗,有一汨罗江,自江西出,入洞庭湖,风景极美,江边多香蒲与芦苇,半岸清山半夕阳,听闻端午龙舟多,热闹,明年端午你我或可来此一观?另,可记得香蒲?你小时我摘来给你吃过,你骂我一通,说糊嘴。】


    桑慈本以为谢稹玉的玉简传信大约是枯燥无味的一句【小慈,我安。】


    却没想到他会发来这么长一段。


    她抱着玉简发了会儿呆,忽然从遥远的记忆里想起来,很久很久前,谢稹玉每每下山,似乎也总会和她传信,说说下山见到的风景。


    可惜玉简信息保存要灵力,她灵力不深厚,那些曾经的信并未留下来。


    香蒲……


    香蒲这事她记得。


    那好像是她八岁那年,谢稹玉十岁,他第一回偷偷带她下山,刚走到山脚下,看到一片湖,湖边长满香蒲,谢稹玉告诉她那个能吃,她好奇便让他摘来给她,她不等谢稹玉说便咬了一大口香蒲果实,张嘴就好像蒲公英成了精喷得到处都是。


    她气急败坏,谢稹玉忍着笑解释能吃的是香蒲根茎,香蒲棒不好直接吃。


    她管是哪里能吃哪里不能吃,就知道谢稹玉害她成了蒲公英精,一边喷“蒲公英”一边追着他打。


    就这么耽误会儿功夫,爹爹追了上来,把他们两人都揪了回去,罚谢稹玉挥剑三千下,罚她挥剑一千下。


    回过神来,桑慈再看玉简传信,唇角忍不住露出些笑来。


    哼!


    他倒还记得清楚!


    桑慈捏着玉简就给他传信过去。


    ……


    不是第一次离开桑慈下山,从他可以入世开始,一年里见到她的时间其实很少。


    但谢稹玉从来没有一次下山像是现在这样不舍。


    他忍不住一直挂念她。


    他不愿离开青陵仙府,离开她。


    站在汨罗江上的船尾处,天色渐渐暗下来,看着江边的香蒲时,忍不住想起了他十岁,她八岁那年的事。


    看到江面波光粼粼,月华闪烁时,他又想起了昨夜的渡气。


    谢稹玉低头笑了一下,摩挲着手中玉简。


    他渐渐出神,不知她在做什么,也不知她何时会回信。


    玉简亮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回过神来,低头拿起玉简看。


    ——【你还敢提香蒲?我都变成蒲公英精了,害我被爹爹揪回去时还不停喷,这么丢人的事情不许再提!明年你若不带我去观龙舟,我便将你踹进汨罗江里,让你游江我站船头看,哼!今日青陵仙府天晴,栖凤池景也美。】


    读信时,谢稹玉脑海里便出现了桑慈活灵活现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来回看了几遍传信,他才依依不舍收了玉简。


    传信需要灵力,她正努力筑基,每一丝灵力都极为重要。


    “公子要不要买些首饰送给心上人或是送家中姊妹女眷?小的这儿的东西新鲜又有趣,汨罗江上的船舶上,只此一家!”


    不远处,船上货郎兜售的叫卖声传入耳中。


    谢稹玉回头,就见那货郎正对着站在另一边的两名书生样的青年兜售饰物。


    他也走过去,低头看了看,是瓷烧成的首饰,做工虽有些粗糙,但胜在新奇。


    他仔细挑了一根簪子,簪身通体润白,簪头捏成一只白兔,两只红眼睛都活灵活现,极为可爱。


    “公子是想送给家中姊妹吗?这上面的图样都是小的亲手捏的,活灵活现,保准您家中姊妹欢喜!”小贩自卖自夸。


    谢稹玉笑了一下。


    “不是。”


    “我是送给我未婚妻的。”


    小贩又是换了花样一顿恭维:“公子您的未婚妻一定玉雪玲珑,极为可爱了!”


    谢稹玉不置可否,多给了小贩几文钱。


    天色彻底暗下后,等到甲板上人渐渐都回船舱内睡觉后,谢稹玉御剑离开了这里。


    他疾行赶路,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追上了楚慎。


    楚慎知道他在赶路,进燕京前在城门外等了等,没等多久就等到了他。


    见到谢稹玉,他立刻站直了身体几步上前,语气略微焦灼地问道:“听说你是第一个发现荆生的,他到底如今怎么样?”


    “很不好。”谢稹玉言简意赅,“以及不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是小慈发现的。”


    楚慎知道谢稹玉的性格,知道他有什么便说什么,所以听完他前一句,眉头皱得更紧了,接着听完他后半句,顿时有些无语,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冷哼了一声。


    谢稹玉瞥他一眼,抬腿就往城门走。


    楚慎:“……”


    他忙跟了上去与他并排走,一张平日冷傲的脸憋着一股气,粗声粗气道:“那你替我谢谢她。”


    谢稹玉没吭声。


    楚慎:“……”


    他可不想接下来查探燕京的过程中这人还寡言少语不肯和他多说一个字,忙就道:“你再替我向她道歉,无论哪次,我道歉!”


    此时谢稹玉已经排队快轮到城门卫士验查他,他们修士有专门的路引,他拿了出来,等到卫士验查过后入城后,才道:“小慈只是现在修为不及你们,她哪里都不差,等到哪一日,或许你们修为都不及她。”


    楚慎愣了一下,想追上去和他辩驳几句,比如别的不说,论修为,她如何能追赶得上他们云云,但城门卫士正拦着他验查,他只好憋着一张冷脸忍着。


    进入燕京城后,谢稹玉看了看燕京上方的天色。


    明媚灿烂,没有被魔气缭绕的阴沉灰暗之感。


    楚慎随着他的视线同样看天,甚至重点往宫廷方向扫了一眼,没有任何异常,一时也没了心情闲扯别的。


    一个地方,有魔物鬼祟作乱,细看又看不出什么时,便是最麻烦的时候。


    更何况,来凡界皇城祸乱的魔物自然所图不小,古往今来都与沾染人皇气运有点关系。


    “先找地方住下,再调查。”楚慎道。


    谢稹玉点头。


    两人入城。


    楚慎生得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不说话时一张脸看起来又冷又臭,加上练的剑术霸道刚猛,身上有一股锐气或也可称为杀气,让人天然畏惧,而谢稹玉不同,他眉眼清俊,虽不爱说话,但气质沉稳内敛,显得温润端方,与人搭话更容易打听消息。


    入城时,两人走走停停,谢稹玉以外乡人的身份稍稍和路旁摊贩打听了一下燕京如今的新鲜事。


    “闪开!玉宁公主驾临!”


    马蹄声和鞭子甩空声破空响起,街道上一阵凌乱作响。


    谢稹玉刚到客栈和楚慎办入住,听到外边吵嚷的声音就往外看。


    客栈外,两名侍卫挥鞭在前开道,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拉车的骏马通体雪白,马鬓编成小辫,上面绑着彩色丝线,缀着宝珠,四蹄如踏云奔腾,姿态高傲又优雅,后面的马车车厢宽阔,精致华丽,四个角挂着璎珞流苏,随着马车晃动,厚重奢华的绣凤车帘将马车里的人遮掩得严严实实。


    车马嚣张,路道旁百姓慌张躲避,有小贩货物倒了一地,却都顾不上捡,匆忙闪躲。


    “林一林二,不可如此跋扈。”


    马车里,一道软糯无奈的声音响起,制止自己的侍卫。


    两名侍卫这才收敛一些,但依旧驾马趾高气扬,从人群走过。


    车马离去甚远,空气里的苏合甜香却依旧,仿佛那香车里的人就还在那儿一般。


    谢稹玉若有所思,收回视线,闲聊对掌柜感叹:“刚刚那位原来就是玉宁公主,公主府侍卫好嚣张。”


    根据一路上闲聊得来的消息,玉宁公主是皇后的侄女,因其父母十年前守城而亡留下她一个遗孤,皇后怜惜兄长留下的孩子,收为养女,封了公主,养在宫中。


    掌柜忙点头,又看了看四周,忍不住亲近他,话就哗哗往外倒:“公子有所不知,以前公主可更嚣张跋扈呢,出门上街鞭子打死人是常事,遇到容貌俊美的男子就要抢回去,曾有良家子被逼自裁。”


    “但一个月前开始,公主仿佛一下懂事了,变了个人一般,变得温和可亲,还亲自到曾经欺辱过的人家道歉赔礼,受人冷脸也不生气,就是她的侍卫还有些讨人厌。”


    掌柜说到这便也没再说下去,毕竟谈论皇族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也就是他看着谢稹玉模样好又可亲才多说两句,万一公主又变性子强抢俊男呢?


    “你觉得公主有问题?”


    上了楼进了房间,楚慎就问道。


    谢稹玉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道:“一个人忽然性情大变,总是有原因的,之前一路听来也听说过这位玉宁公主,她一个月前毫无预兆变了一个人,有点古怪。”


    “你疑夺舍?”楚慎知道自己在细心和耐心上比不上谢稹玉,不会将他这话当做废话,“但我并未察觉到邪魔夺舍的气息。”


    谢稹玉也没感觉到,或许是对方修为高,也或许是他们猜测错误。


    “一会儿我们去皇城司。”


    说来,这次是皇族向修仙界传来的任务,皇帝怀疑魔物作乱,已经成活的皇子不论成年与否全部死亡,另外还有有孕宫妃共三名,同样惨死,根据传来的资料上所写,这些人死时死相凄惨如干尸,如今宫内有孕宫妃只剩一人。


    皇族权力更迭涉及到此类妖魔作乱强行插手的事件必要修仙界协助清理。


    虽说两界有规律修士不得插手凡间事,但皇族贵族们会在私底下下养一些修士,当然,能屈居凡人手底下整日操弄凡间事的修士修为大多不高,先前皇族已经让这些豢养的修士调查处理过此事,最后这些修士都惨死。


    所以皇族才顾不上颜面向修仙界发来任务书。


    如此嚣张行事的妖魔自然不容小觑。


    想起这些皇子和有孕宫妃都死了,楚慎忍不住看了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却在低头把玩传信玉简。


    楚慎:“……”


    凡界灵气稀薄,修士自行恢复灵气慢,玉简传信回修仙界也慢,这种时候他还浪费灵力传什么信!


    两人到了皇城司,告知身份后,便被恭迎进宫。


    为了不引起暗处魔物注意,两人都换上了普通皇城司卫的衣服,黑色圆领窄袖袍,肩上惊浪暗纹,戴帽,黑色皮革腰封,黄铜装饰。


    ……


    谢稹玉说他已经到燕京,燕京繁华奢靡,他不喜这座城。


    又说他扮成皇城司卫进了内廷调查,三日了,还没寻到魔物踪迹,魔物极擅隐匿,可能会耽误回来的时间。


    桑慈白日和张钦余、林凤娘还有祝绯景明四人去蹭了那几位天骄们的课,这是他们一些弟子强烈要求青陵仙府长老们加的课,希望诸位师兄师姐们传授修炼经验给诸位弟子。


    长老们自然乐见其成。


    李扶南性子柔,但剑气却寒霜凌冽,很受剑修弟子欢迎,柳雪音的断横刀如九天震雷,陆元英的刀却质朴醇烈偏柔,两人对打却是陆元英更胜一筹,惹人沉思。


    还有江少凌,他辅修剑,他的剑势绵密,与人对战无孔不入,看似温吞,却变化多端,极为刁钻难学。


    桑慈看到连闲散大师兄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很满意。


    至少这段时间什么魅妖啊,白骨魔啊什么的完全不可能接触到这些天骄们。


    她也没空去想有的没的,比如谢稹玉什么的。


    等她熬夜做完咒律堂长老布置的课业,伸了个懒腰,看到传信玉简又亮了,忙点开。


    ——【今夜燕京有雨,雨雾浓重,楚慎蹲守在宫内唯一有孕的宫妃殿外,而我蹲守在玉宁公主住处映月阁,其在外有府邸,雨夜进宫,怪异。不说她,今日修炼累不累?青陵今夜是否月明星朗一如我离开那日?】


    桑慈抱着玉简趴到床上,捏了捏自己挥剑酸累的胳膊。


    累,怎么不累呢!


    但她能感觉到体内灵气凝结成团,一日比一日好。


    不过谢稹玉短短一则信竟然前半句提的都是别人!


    还“不说她”……简直岂有此理。


    桑慈终于找到一个借口宣泄一些情绪,飞快传信:【你怎么知道公主怪异?你是不是盯着她看了?她是不是长得很美丽?比我好看吗?】


    谢稹玉收到回信时,正藏匿在映月阁外的树上,读到信,唇角挽了挽。


    映月阁内灯火通明,下雨公主受了凉,半夜情况严重,太医院的太医都到了这里,此时公主还没醒来。


    谢稹玉瞥了一眼里面情况,给桑慈传信,把玉宁公主的情况简单说给她听。


    “……曾跋扈嚣张,残酷荒、淫,一月前,性情大变……温柔可亲,人缘变好……”


    桑慈盯着玉简上谢稹玉的回信,无意识念着。


    这些……


    似曾相识。


    桑慈心跳极快,手指一下泛白,微微发抖,迅速传信过去。


    那边,谢稹玉传了一长封关于玉宁公主的情况后,回看了一下,又在后面补了一则信。


    ——【她远不及你。】


    桑慈的信同时传过去——【公主很有可能被夺舍,你千万小心,寻常搜魂术查不出被夺舍迹象。】


    上辈子有这件事吗?作乱皇族的魔?


    桑慈从床上一下坐起来,极为紧张。


    上辈子虽然‘她’和系统没能在谢稹玉身上讨得到便宜,但他几次因为这些魍魉重伤。


    可恶!


    桑慈坐不住了,捏着玉简,匆匆提着灯跳上一朵莲飞向江少凌住处。


    作者有话说:


    小藤妖的事还没写到哈!看到有公主说有没有营养液加更,我都更辣么多了!(再偷偷瞥一眼营养液,有点不好意思说营养液加更!毕竟三千还没到呢QAQ。)


    35  ? 第35章二更合一


    ◎我已在归来。◎


    最近两日, 江少凌起早贪黑,每日勤修不辍,甚至开始怀疑这就是自己时常在流鸣山寻摸借口逃课的报应。


    每日回到舍馆都瘫软成泥了, 往床上一倒, 只想睡个地老天荒, 谁喊都不想起来,他勤勤勉勉努力混到天英榜第五可不就是为了有十足借口懒散下去吗?


    “大师兄!开门!”


    门外, 他如今的头号冤家不期而至。


    这就是那个他不得不起来去开门的人。


    江少凌打着哈欠像是一抹幽魂一样挪到门口开门, “师妹……”


    “大师兄, 你应该知道解除覆灵咒的办法吧?”桑慈不等他废话, 直接将荷包里谢稹玉给她的符纸取了出来。


    江少凌一下不困顿了, 清醒了,他看着被拿到面前的符纸, 又看看桑慈满脸焦急的神色, 缓慢地眨了眨眼, 忽然笑了起来, “你知道师弟给你施了覆灵咒?”


    桑慈不去理会他眼神里的调侃, “师兄你帮我把这覆灵咒解开。”


    江少凌双手环胸没骨头似地靠在门框边,温和的嗓音含着笑:“师弟施的咒, 我可解不了,再者, 你接过这符纸时, 便是被施咒成功了, 这符纸只是个媒介罢了。”


    桑慈咬牙切齿:“大师兄!你早就知道这个?”


    师妹生气,没有谢稹玉在, 倒霉的只会是他江少凌。


    真是师兄难为。


    江少凌语气温吞又幽怨:“你们未婚小夫妻之间玩的游戏为什么要带上我这个无辜的人?”


    桑慈:“……”


    江少凌答应了谢稹玉要护着桑慈, 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替她解了这覆灵咒, 他赶紧在桑慈发脾气前道:“师妹忽然找我要解除这个做什么?其实你这边没有危险,他那边没有危险的话,有没有这覆灵咒影响不大。”


    桑慈耐着性子:“燕京那只魔物不简单,夺舍了凡人,术法精绝,我担心谢稹玉现在这样自身难以周全。”


    师妹是个傲娇的人,有时担心谢稹玉也不明着说。


    江少凌还是难得见她这幅样子,精致的眉眼瞪着他,活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一般。


    他忍不住有些想笑。


    “夺舍,你又怎么知道?师弟说的?”他温声劝桑慈:“师弟若知道这些,加上楚慎在,不会对付不了。”


    桑慈面无表情瞪了江少凌一眼,懒得与他再多说。


    以后再也不阻挠他吃禁药。


    该!


    她转身就走。


    如此火急火燎……


    “慢着!”江少凌也有些懵,忙几步上前拉住了她。


    桑慈双眼冒火回头。


    江少凌仔细端详她的脸色,渐渐也皱了眉头,虽还不知道燕京那边发生了什么让她这样情绪失常,但如今既然她已经知道覆灵咒,这青陵仙府内能解除覆灵咒的人也不止他一人。


    他叹了口气:“真要解除?可是这是师弟为你……”


    桑慈毫不客气打断了他:“师兄,我在青陵仙府内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必浪费谢稹玉灵力。”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当初他其实也不同意师弟给桑慈施覆灵咒来着,再看此刻桑慈那势必要解除的架势,想了想,无奈道:“罢了,我替你解除。”


    解咒并不难。


    随着江少凌的动作,桑慈低头看到被自己捏在手里的符纸渐渐化作齑粉,从她手指缝里流失。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握了握手指,试图将一点点残留的谢稹玉的气息留下来。


    “好了,师妹,覆灵咒已经解除。”江少凌收回手,见她情绪依旧不高,便又安抚她:“师弟不会有事的,他的实力,你难道不清楚吗?”


    清楚啊。


    她当然清楚。


    谢稹玉的实力,她最清楚了。


    桑慈闷声不吭,不想一个人回去待着,便在江少凌院子里的躺椅上坐了下来。


    手中玉简上的信息还停留在谢稹玉那句【远不及你。】上。


    江少凌见她不走,也不好自己回屋里,便在院子里点了几盏灯,烹了茶,拿出点心,倒了一杯给她。


    桑慈低着头默默接过。


    她垂着眼睛,月光灯火下,她精致的侧脸略微有些苍白,浓长的睫毛垂着,人也小小一团缩在躺椅里,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江少凌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后,桑慈的声音在月下有几分空灵。


    “师兄,谢稹玉会完好无损地回来,对吗?”


    “对,师弟定然会安然回来。”


    江少凌肯定道,虽然不知桑慈到底忧心什么,但对于他的师弟,他向来有信心。


    “他当然会安然回来!”


    桑慈忽然猛地站起来,躺椅都差点因为她的动作翻倒在地。


    “我去修炼了!”


    她一脸气势汹汹,咬牙切齿,一改刚才忧郁的模样,“师兄,你陪我喂招!”


    江少凌:“……”


    诶,他开始想念师弟了。


    ……


    映月阁外,忽然有宫人疾步奔来,大声喊太医。


    “婕妤娘娘动了胎气,还请几位擅妇人科的太医即刻赶往长喜宫!”


    谢稹玉收起玉简,拧眉看向映月阁内一片混乱,又有人高喊着公主醒来,又公主请太医赶往长喜宫。


    他垂眼看了一眼从映月阁内出来的两名太医,一位年纪四十上下,留须,脸庞方圆,另一位年纪二十七八,眉目端正。


    两位太医从树下快速走过,步履匆匆。


    浓郁的苏合甜香从那位走在后面的年轻太医身上散发出来,与公主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谢稹玉本没有多想,太医在映月阁内时间过长自然会沾染上公主的味道,可他想起桑慈的话,抬手施了一道简单的显灵咒在那太医身上。


    结果下一瞬,太医身上蹿出一道细弱的魔气,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飞快蹿向映月阁内。


    年轻太医惊厥在地,倒地不醒。


    事发突然,众人怔住。


    谢稹玉朝映月阁内看了一眼,传信给楚慎,从树上跃下。


    他穿着皇城司卫的衣服,在场诸人都知晓皇城司卫不会无缘无故在内廷,一时怔住。


    谢稹玉抬腿进入映月阁,闯入室内,正好与坐在床上喝药听到动静抬眼看来的公主对视一眼。


    公主脸色苍白却泛着病态的红,见到谢稹玉惊呼一声。


    谢稹玉看得清楚,那一缕魔气没入了公主眉心,他召出了小行剑。


    清亮的剑鸣划破夜空,与之而来的是瓷碗摔在地上的破碎声。


    楚慎接到谢稹玉的传信,立刻通知了本就守在这附近的皇城司,并持剑赶往。


    等他赶到的时候,映月阁已经是一片狼藉,宫人四散,谢稹玉的剑意将四周围成牢笼,将穿着中衣的公主围困在其中。


    公主柔弱又苍白,瘫坐在地上,一脸惧意,双眼含泪。


    谢稹玉并不在此处,楚慎抬头看向前方夜色下如白练惊夜的剑气,连忙追上。


    从映月阁往西,一路都是谢稹玉的剑意残留,四处宫殿被斩得零碎。


    这一点不像谢稹玉内敛的性格,他一边环视四周,一边朝前狂奔。


    前方又是一声小行剑清戾鸣声,楚慎疾行落地,还未看见前方的人,就见一团怪异的白影朝自己袭来,速度极快。


    他拔剑侧身避开,下一瞬,谢稹玉的剑也到了,风斩过的剑刃刮过他的脸颊,颊侧的黑发被斩断,他的脸上也留下一道浅伤。


    楚慎凝神,看到谢稹玉与那道白影纠缠,一跃上前,斩出一剑,他的剑霸道刚猛,直劈而去,又像是要绞死猎物的猛虎,剑刃上的凹槽带出一股旋风,朝着白影压迫而去。


    谢稹玉从另一边夹道而来,小行剑清声阵阵。


    两道剑势看着对冲而来,却是将白影团团围困住。


    两人都是剑道天才,对剑势、剑意的领悟力非比寻常,十分精准,斩出这一剑时,没有什么魍魉能避开他们的剑。


    可下一秒。


    “小心!”


    “小心!”


    两人几乎在同时惊呼出声,白影被斩碎成细碎的无数光点,竟是朝着两人眉心迅疾落去。


    “铿——!”


    谢稹玉身上灵力高涨,连带着随着覆灵咒被破碎的灵力,整座残破的宫殿大亮,剑风卷起残叶,剑刃如龙,朝着楚慎眉心咬去!


    ……


    桑慈有五天没有收到谢稹玉的回信。


    她很焦躁,整个人就像是炸了毛一般,这两日,不论是张钦余、林凤娘,还是祝绯和景明,没人敢和她大声说话。


    吃饭的时候,景明多吃了两碗饭,肚子都圆了,桑慈:“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添两碗?今日挥剑一千下了吗?”


    景明默默放下饭碗,在剑馆里和她对招一下午。


    桑慈的剑又猛又凶,已经隐隐自成剑势,一个下午过去,景明的手直发抖。


    祝绯近日沉迷书坊新出的话本,咒律课业稍稍晚做了一点时间,桑慈:“一百零八条新学的咒律都背出来了吗?我已经背完三百条了,明日堂上习练我与你对练。”


    “……”


    祝绯默默放下话本,熬夜背咒律。


    张钦余早上起晚了,扛着刀到剑馆时,被桑慈逮住练了一上午,中午都没空去膳堂。


    见到大家的惨状,林凤娘默默御剑飞走,抛下了几位兄弟姐妹,决定这几日都不去剑馆修炼。


    桑慈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发得莫名。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这日傍晚,谢稹玉还没传信回来,桑慈气得将传信玉简丢进了剑馆后面的花丛里。


    但过了不到三息时间,她又气呼呼转回身,蹲在花丛中找玉简。


    找到玉简的第一时间,桑慈便看了一眼有无新的来信。


    没有。


    没有谢稹玉的传信。


    上面只有方霜知和温婉婉几日前的传信,她忍住自己的坏脾气回复了她们,便气呼呼地低头将玉简塞进荷包里,裹紧了,再挂到腰间。


    就算亮了,她也看不见!


    去藏书阁的时候,桑慈路过了戒律堂,正好听闻里面在谈论那只小藤妖的事。


    “听说掌门几日都问询不出消息来,打算将小藤妖送到万妖塔中。”


    “你可别可怜那藤妖,它虽没害死过人,但吸食人精气本就对凡人有伤害。”


    “掌门命长老下山给那些人分发丹药,算是弥补上了,何况我听说这小藤妖散了五十年修为弥补那些凡人的精气。我只是觉得,那藤妖……到底也是为了贺师兄才做那些事,在这之前,这藤妖在山中修炼,干净得很。”


    桑慈想起藤妖怯怯地对她道谢的样子,忍不住上前问了问。


    戒律堂那几位说话的内门弟子这段时间也已经认识桑慈了,听她问便告诉她:“此刻藤妖就要被押往万妖塔了,现在应该刚从玄天牢出来。”


    桑慈跳上一朵莲,飞了过去。


    远远的,她从上往下看,看到了被捆住手脚的小藤妖,被人带着从玄天牢里走出来。


    玄天牢以山为基铸成,山根处盘悬着八条加了封印法阵的铁链,以此沉沉压着关押在玄天牢里的弟子,令他们难以使用灵力。


    山底潮湿,长满苔藓,小藤妖还未能化作人形,没有五官,只藤条纠扎出人的模样,却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在发抖害怕。


    桑慈摸了摸心口的叶子,那股得到感谢过后的力量缓缓流淌在体内,此时再次唤醒她的记忆,令她浮躁烦闷的心都渐渐安宁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朵莲飞快往下飞,落地无声。


    但那两名羁押着小藤妖的弟子却精准地朝着桑慈看来。


    那是戒律堂弟子。


    任何宗门的戒律堂弟子都是被严选出来的,品性端直威严,且修为深厚,俱是金丹境以上。


    “两位道友。”桑慈笑眯眯地冲他们打招呼。


    她本就生得精致,此时穿着橙红柿蒂花的襦裙,俏生生站在那儿,总是叫人能有耐心和她说两句话的。


    “弟子不得随意来此,速速离开。”


    但那戒律堂弟子却是面无表情道。


    桑慈便指着那被捆绑束缚的小藤妖:“两位师兄,我想把这小藤妖带走。”


    “此妖迫害凡人,掌门查清事宜,现要押往万妖塔。”


    每个宗门都有一座万妖塔,犯下事却没有害死过人的妖便都被关到里面。


    这是几千年前修仙界妖魔大乱之后,由各宗门老祖一同制定下的森严铁律。


    犯了错的弟子尚且要被关到玄天牢,如此对待妖已经称得上是仁慈,毕竟,妖不似魔,天生恶种,人间也有潜修隐匿山林的妖,与人井水不犯河水。


    “可她此举也算是为了救贺道友,事出有因,何况我听说她散了五十年修为弥补,功过相抵了。”


    桑慈说完这句,也不去看这两个戒律堂弟子的棺材脸,很快又往下说:“我听闻只要修士与妖缔结仆契,我便算是这妖的主人了,日后她所为,由我负责,是这样吧?”


    这话确实不假。


    若妖与修士缔结仆契,往后妖一切所为,便由修士承担后果,万妖塔,也可不入。


    但一般修士缔结仆契也都会挑选厉害的妖,不会去契这么一只无用的连人形都幻化不出的小藤妖。


    “此事待我们问过掌门。”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一板一眼。


    桑慈便跟着他们带着小藤妖去了青陵仙府常年深居简出的掌门云苍涯洞府。


    云苍涯这几日都好费心神在入魔被封印的贺荆生身上,并不见外人,待两名戒律堂弟子上前禀报后,桑慈只听前方竹楼里传来一道不耐的咆哮声。


    “这种小事还来烦我!滚一边儿去!”


    桑慈:“……”


    她看着两名戒律堂弟子灰溜溜出来。


    小藤妖没有任何阻拦地被交到了桑慈手里。


    她看了一眼被捆妖索捆住手脚藤蔓的小藤妖,伸手替她解开。


    小藤妖怯生生的,明明害怕她身上的气息,却又跪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生出藤蔓攀到她脚背上,悄悄开了一簇小花,讨好着她。


    “谢谢,谢谢主、主人。”


    小藤妖丢了五十年修为,维持人形已经费力,开完花,整个就变小了一圈,变成七八岁孩童大小。


    桑慈也没说话,召出一朵莲抬脚跳了上去。


    小藤妖忙收回藤蔓,却可怜巴巴没跟上来。


    桑慈回头轻哼一声:“还不快跟上来?!”


    小藤妖忙爬了上去。


    回到舍馆时,天色稍暗,她进了屋子就点了灯,然后往后看。


    小藤妖期期艾艾跟在她后面,“主人。”


    桑慈盯着小藤妖用自己藤蔓摆弄出的人形别扭,道:“明日我就送你下山,回到山林,潜心修行,别再伤人。”


    这番话她说得也有些别扭。


    小藤妖却一下跪伏在地:“主人不要抛下我!”


    还没结仆契呢!这就喊主人!


    桑慈心里腹诽。


    “你要实在不想走,便跟在我身边吧,但我不结契。”


    小藤妖迟疑了一下,乖巧点头。


    桑慈哼道:“变小一点。”


    小藤妖松了口气,维持大人形如今对她来说很吃力,她顺从地变小,桑慈不满意,她便再变小,最后变成一小株盆栽大小,桑慈才有些新奇地摸了摸她。


    立刻就有小藤蔓缠住了桑慈的手指,像是在给与回应,又不敢太靠近,畏惧着她身上的气息。


    哼!比谢稹玉那木头讨喜多了!


    桑慈和藤妖玩了会儿,便让她自己到外边玩去。


    藤妖属木,近天地,靠近泥土有益处。


    桑慈等藤妖出去后,才假装不经意地拿起被她故意藏在荷包里的玉简。


    玉简里没有谢稹玉的消息。


    却有一道陌生消息。


    她懒得点开,心里却忍不住生出点期盼。


    万一是谢稹玉那木头呢?万一他换了个玉简呢?


    桑慈咬着牙恨恨地点开玉简。


    ——陌生人:【小慈,这是楚慎的玉简,我的玉简几日前遗失,没能来得及与你联系】


    吊了几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咬着牙捏着玉简却迟迟没回应。


    那一头的谢稹玉却似是等不及,又传信过来:【我已在归来,大约三日后能回青陵仙府,小慈,你睡了吗?】


    桑慈实在憋不住了,拿起玉简就输入灵力化成字。


    “好你个谢稹玉,说话不算话!”


    “玉简丢了,为什么不早点拿楚慎的玉简传信回来?”


    “那公主究竟怎么回事?”


    “我一直等你传信回来!”


    “下回再不要弄什么覆灵咒!”


    “你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昏迷了才没能传信……”


    不知不觉,等桑慈回过神来,才发现玉简上密密麻麻已经有好几页的字。


    她一时无言,气却全消了。


    最后她将那密密麻麻带着情绪的字都删了个干净,最后只传了一句话过去——


    【我想你做的土豆烧鸡了,谢稹玉。】


    ……


    楚慎拗不过谢稹玉。


    他本想夜晚也驾马车赶路,横竖事情已经解决,不差这点时间了,但谢稹玉坚持要御剑赶路,甚至想自己来。


    虽然他是为自己而伤,昏迷几日不醒,但想到他差点被皇帝强留在内廷,他也能理解谢稹玉急于离开燕京的心。


    他说自己出身九流,一身脏血,燕京不容。


    楚慎在内廷的最后两日,甚至后悔让谢稹玉陪同他下山来燕京。


    少时受尽苦楚,沦落三教九流,人间帝王风流无情,却差点毁了一个人,若不是他师叔……


    不过这人不顾身体回去就只为了一个桑慈,他还是寒着一张脸。


    余光扫到谢稹玉抱着玉简神情专注,又觉得这一幕让人牙酸得很。


    楚慎不承认自己是酸了,只想破坏掉这氛围,道:“你身体真没事?”


    谢稹玉眼底溢出笑意,不介意此时与楚慎闲扯几句,“无碍。”


    楚慎想起那疯了的玉宁公主,浓眉倒竖:“那魔物刁钻,如此精妙的夺舍之术,以前闻所未闻,连你都差一点……它这般夺走皇族子嗣就是破坏凡间帝王气运,此事不小,我已经将此事完整传信寄予我师尊。”


    谢稹玉点头,并不多话。


    楚慎却想起那一日,若不是谢稹玉的剑刃来的及时,他极有可能和那公主一样。


    “这魔气和我们往常认知的不同,呈白影模样,气息纯洁,若不是被你从公主身上逼出来,以我的能力,查不出一丝魔气以及公主被夺舍的痕迹。”


    没有一丝魔气的魔气,任修士再警惕,总有疏漏的时候。


    谢稹玉不知道桑慈为何会知晓这样的东西。


    那一晚上她传信而来,显然已有猜测。


    若不是她,他会中招。


    那魔物见他到来便离了公主身,试图蹿入他体内,若不是如此,那魔物难以被逼出公主身体。


    谢稹玉摩挲着手中玉简。


    她身上有了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你如今真感觉没事?”楚慎又瞥了一眼谢稹玉的脸色。


    苍白,没有血色。


    那一日他抽光了身上所有灵力,精准的灵力操控裹挟住每一道细碎白影,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剑势力量裹挟住白影不得逃窜。


    如此细腻的驭灵之术,精妙绝伦。


    谢稹玉的剑看似大开大合,却又细腻缜密,在对剑意的操控上,他已不及他。


    “没事。”


    谢稹玉摇头。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楚慎手腕一翻,手中便多了一颗锁灵珠。


    锁灵珠,是一种能锁住修士残魂的上古法宝,楚慎曾跟着李扶南闯古墓秘境时所得。


    如今,那被谢稹玉的剑势锁住的白影光点就被锁在锁灵珠里。


    光点如今又凝结成一团白影光絮,在珠子里如丝绸般飘荡悬浮。


    谢稹玉盯着这东西看了会儿,摇头,“我不知,但我能感觉这魔物不强,力量微薄,只是有一些奇诡之处。”


    楚慎沉思:“会是九幽魔地出来的么?但我未曾听闻那里有什么动向。”


    谢稹玉摇头,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在想,此种新的魔物,会只有这么一只么?”


    楚慎听闻,大骇。


    “若这只是一只能夺舍凡人的低级新魔,那……”


    那这样的高等魔物,如何对付,如何察觉?


    ……


    今日谢稹玉要回来。


    桑慈从昨晚就有些心浮气躁睡不着,体内灵力汩汩,她在院子里点了八只灯,练了一晚上的剑,早上一看,剑气把院中花草都削平了。


    “主人别担心!”


    小藤妖从石凳后面探出脑袋。


    她的藤蔓延伸出去,碰触到泥地,地上花草重新生长,恢复如初。


    不知是否是因为心口叶子的原因,见到小藤妖,桑慈的心情平和了一些,低头拍了拍她脑袋,“玩去吧。”


    小藤妖点头,便要藏进花丛里。


    她其实还年幼,近天地,喜花草,桑慈并不拘束她留在自己身边。


    但她藏了一半的身体,忽然又颤颤巍巍探出脑袋,“主人,今天我、我想和你待一块儿。”


    “怎么了啊?”桑慈浑身提不起劲,但弯腰摊开手掌,小藤妖顺势爬了上去,又悄悄躲进她袖子里。


    桑慈跳上一朵莲离开舍馆。


    去了膳堂。


    她去的太早,膳堂没几个人,张钦余那几人自然也不可能在。


    没胃口。


    桑慈什么都没吃,又从膳堂出来去了学社,练了一晚上剑,今早不想练剑,也没心思背咒律,锻体也没劲。


    最后她又跳上一朵莲,去了青陵仙府内外山门的山台那儿。


    桑慈就盘腿坐在那儿,小藤妖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她身侧。


    偶尔有青陵弟子路过山台,忍不住就要往这儿看一眼。


    谢稹玉御剑从山雾中而来,楚慎在后面都追不上。


    山台上绿野葱葱,恰巧今日桑慈穿了一条翠色襦裙,整个人就和小藤妖一起隐入背后山林中。


    谢稹玉一心只想往剑馆去,他猜测这个时间桑慈应该会在那儿练剑。


    听江少凌说,她修炼刻苦,锻体、咒律、剑术都不曾落下,应当不久就要筑基,灵力已经接近满溢,就是有时晚上还要折磨江少凌陪练,弄得他苦不堪言,后悔来青陵仙府这一趟。


    谢稹玉想着,速度更快了一点。


    桑慈眼睁睁看着谢稹玉从自己头顶快速飞过,再一眨眼,空气里残留剑痕都没有了。


    桑慈:“……”


    她呆在当场,仰着头都忘记站起来隔空骂他几句。


    正当桑慈缓过神来气呼呼站起来要召出一朵莲时,谢稹玉又御剑飞了回来。


    桑慈看着他在面前落地,就站在那儿没动,等他收了剑走上来时也不搭理他,只摸了摸从袖子里钻出来的小藤妖。


    谢稹玉看到她瞪着自己的模样,哑然,他实在没想到她会在这儿等着她。


    刚才从这飞过去时心神不宁,可飞过百丈后,他忽然眼皮一跳忙飞了回来。


    显然她这会儿气着。


    或许不止气刚才的事。


    谢稹玉看着她瞪着自己眼都不眨一下的样子,眼里是笑意,他又靠近一步,抬起手从袖子里摸出什么,往她发髻上戴。


    他们距离很近,他几乎是将她圈在怀里。


    桑慈感觉到发髻被戴上一根簪子。


    只能是簪子。


    他每次出门都要买一根簪子回来。


    桑慈的气早就消了的,哼了一声,抬手去摸簪子,表面光滑,不像是玉的质感,簪头……像是一只兔子。


    她一动,袖子里藏着的小藤妖就露出半只绿油油的手。


    谢稹玉目光一转,微微皱眉,“什么东西?”


    桑慈瞥了一眼小藤妖,将她从袖子里抓出来,抱在怀里,对谢稹玉哼声道:“你凶什么?哦,还没恭喜你,你当爹了。”


    小藤妖懵懂,但乖巧:“爹。”


    谢稹玉:“……”


    桑慈:“……”


    真是儿大不由娘,瞧瞧,还没喊过她娘呢,这就喊上爹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个克制一点!”


    随后御剑赶来的楚慎一眼看到下方,谢稹玉将人圈在怀里,低头正看着怀中少女,从他的角度看不到桑慈的脸,反正那一幕看着就让人心烦!


    “要你管!”


    桑慈和楚慎天生不对付,听到他声音就从谢稹玉怀里探出头。


    楚慎:“……”


    他的冷脸微颤,但忍住没怼她,在心里想了一万遍谢稹玉说的关于桑慈的好,然后对谢稹玉道:“莫长老让我们过去一趟。”


    掌门云苍涯不爱管事,如今即便出关也只操心着自己那入魔被封印的弟子贺荆生,所以青陵事务还是莫问难在操持。


    桑慈也跟了去。


    当然,她可不是闲的没事才跟去的,主要是小藤妖难得见她阿爹,缠人。


    背锅的小藤妖:……


    桑慈在莫长老洞府外揪着小藤妖的芽苗玩了会儿,谢稹玉就出来了,她往他后面看了一眼,没看到楚慎跟着。


    “楚兄还有事要和莫长老说。”谢稹玉体贴地解释。


    “谁问那个讨厌鬼了。”桑慈轻哼一声,看了一眼谢稹玉,拉起他的手跳上一朵莲。


    谢稹玉在她背后看着她,十分顺从。


    一朵莲到了舍馆,桑慈松开另一只手,小藤妖乖巧地飘到地上花丛间,转瞬便了没身影。


    谢稹玉的目光也瞥去了一眼,一边跟着桑慈进屋,一边道:“是那一日在山林里作怪的小妖。”


    “什么小妖不小妖的,她叫小藤,名字我取的,以后我罩着。”桑慈哼声道,说完这句,见谢稹玉进来不关门,批评他这个坏习惯,“把门关上。”


    大白天的,关门……


    谢稹玉抬起眼看了一眼桑慈,回身关门。


    桑慈哼了一声,往里走到窗下的塌旁坐下,才抬头看向静静跟过来的谢稹玉。


    她抬着下巴,颐指气使一般,“衣服脱了吧。”


    谢稹玉:“……”


    作者有话说:


    江少凌:我怨种我背锅,发50个红包,球球小情侣不要折磨我了!


    桑慈:烧鸡改成土豆烧鸡!


    这一章剧情多,有转场时间跨度,但应该不难懂!!!


    感谢在2023-11-27 00:53:11~2023-11-28 01:1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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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  ? 第36章二更合一


    ◎哪里也不许去。◎


    谢稹玉没动, 一时吃不准桑慈是什么意思,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窗外天色。


    桑慈看到他这个眼神了, 立刻炸毛了, 瞪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谢稹玉默然, 随即自己也笑了,又看他一眼, 却没脱衣服, 反而坐到她身边, 挨着她。


    挨得很近。


    仅仅是胳膊相碰, 他温热的体温便传了过来, 扑面而来的谢稹玉的气息,将她笼罩住。


    热气蒸腾的好闻的味道。


    桑慈本来目的很单纯, 只是想检查一下谢稹玉身上有无新伤。


    像他这样不爱说话的性格, 木头呆瓜一个, 受了伤也不会喊疼, 报喜不报忧, 她就是想看看……


    “挨这么近做什么?”


    桑慈脸红了,一把往旁边蹭了一点。


    谢稹玉静静地看着她, 眼里是笑,又慢吞吞往她这边蹭了点, 就要挨着她。


    “小慈。”他低声叫了她一声。


    桑慈面红耳赤, 明明他也没做什么, 就是叫了她名字而已。


    也、也就是他们几日未见,有点、有点不习惯这种亲近吧!


    她不看他, 散了散脸上的热气, 回归正经事:“叫我做什么?不跟你嬉皮笑脸, 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谢稹玉不想脱。


    桑慈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想以沉默来抗拒脱衣服。


    桑慈立刻狐疑地打量他,更加坚定道:“那我自己动手了。”


    谢稹玉左顾言它:“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土豆烧鸡了吗?回来路上我捕了只山鸡,现在去膳堂?”


    有猫腻。


    桑慈抿了抿唇,看了看他,决定不跟他废话了,双手按住他肩膀不许他动,皱着眉头拉开他衣襟。


    谢稹玉抗拒了一下,手按在衣襟处和她角力了一番,最后在桑慈眼神威胁下败下阵来,无奈地松开手。


    桑慈心无旁骛,解开腰封,又把衣襟扒拉开,脱掉外衫,再解开内衬系带,很快将他上半身脱了个精光。


    如今八月初的天,气温还很高,但桑慈的指尖温凉,脱衣时触碰到谢稹玉的胸口,他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


    谢稹玉垂头看桑慈。


    她垂着眼睛仔细打量他身体每一处,神情认真专注,脸颊微微鼓起,好似他这身体只要有一点她不满意她便要发脾气的样子。


    十几日未见,她看起来似乎瘦了点,又似乎又长开了一点,眉眼更舒展了些。


    少女的秾艳再也遮掩不住。


    “转过去。”


    桑慈看过前面,视线最后在谢稹玉紧实漂亮的腹部停留几秒,镇定说道。


    谢稹玉默然,安静转过身。


    先前他背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大片雷劈过后的灼伤留下的痕迹还未完全消退,白皙的皮肤粉色的新肉还可以见到当初的惨样。


    她的视线又下移了一些,落到那几个不断重复累加的刀伤上,这一处好得慢,不知是否和灵根有关的原因,到了此时,那刀口才算是真正结痂。


    桑慈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


    谢稹玉的腰瞬间收得更紧了一些。


    桑慈注意到他的动作,回过神来,便觉得他身上肌肉每一处此刻都是绷紧的,已经近乎成年男子的体魄精壮有力,脊柱沟深深的一条,一路蜿蜒到腰部一下。


    哼!


    反应这么大,这么紧张吗?


    她的目光大胆又放肆,大胆浏览过每一处后,迟疑地看了一眼他的腿。


    下半身大约是不易受伤的,就不看了。


    桑慈将随便丢在一边的衣服又拿起来丢到他怀里,“好了,穿上吧。”


    谢稹玉转过身来看她一眼,手臂一展,默默穿上衣服。


    桑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漂亮的肌肉分明的身体,见到他系上带子,将肉遮得严严实实还有些遗憾。


    看着他渐渐将外衫也穿上,又拿起放在一边的腰封,将纤薄的腰一束,桑慈才回过神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脱衣服。”


    谢稹玉抬头看她一眼,将腰封扣上,“嗯。”


    桑慈疑惑了:“既然如此,干嘛开始不脱?”


    谢稹玉沉默了下来,又看她一眼。


    桑慈被他这一眼又一眼看得有些恼火了,一下用指尖点了点他胸口:“看什么看?说啊!”


    谢稹玉被她戳得心口麻痒,伸手攥住她的指尖。


    桑慈被一握住手,难言的羞涩又涌上来,想缩回手,但被谢稹玉握紧了,放在手心里。


    “不好随便袒露身体。”谢稹玉低声说道。


    桑慈听完又不爽了:“我又不是别人!”


    谢稹玉听完笑了,还是摇了摇头,“等以后。”


    等以后什么?


    他又不往下说了。


    桑慈哼了一声,心道不给看就不给看,搞得我好像很想看一样……虽然是挺想看的!


    她转移话题,扭捏着手指,问道:“那个公主到底怎么回事?”


    以她的直觉,就觉得那公主是被人夺舍,与她前世的情况很像。


    谢稹玉便将把那日的事情说给她听,“……后来那魔物从公主体内蹿出来,想进入我体内,幸亏你那日提醒过我,我有所防备,阻止了。”


    桑慈听得紧张,仿佛也在现场一般。


    她心想,上辈子的时候,谢稹玉质问过‘她’为何不直接夺舍他,当时那系统说的是谢稹玉修为高深,又心性坚韧,难以占据他的身体。


    怎么这辈子那疑似系统的魔物却是想要去夺舍谢稹玉呢?


    不,那魔物也想夺舍楚慎。


    但楚慎那人虽然常年冷脸举止霸道,但他似乎是传闻里唯一一个没有堕入魔道的人。


    也或许是‘她’遗漏了消息,也不知最后他是怎么死在李扶南尸骨旁的。


    这魔物或许和上辈子的“系统”不是同一个?


    还是……上辈子夺舍她之前,那系统就曾经尝试过夺舍谢稹玉但失败了?


    所以,这疑似系统的魔物,究竟是不是上辈子那个?


    如果这魔物就是上辈子那个,那么,如今它被困住,十月初七那一日,是不是‘她’就来不了?


    桑慈想到这,心里有些高兴。


    若是能知道上辈子有没有燕京这事就好了。


    可惜上辈子谢稹玉从问机堂接任务时,不会和她说太多任务的东西,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也不太耐烦听。


    “那个锁灵珠,楚慎给了莫长老了?”桑慈回过神来,又神情古怪地问道。


    谢稹玉不明白桑慈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但点了点头:“莫长老应当会和其他前辈研究一番那魔物,若这是九幽魔地新出的魔种,恐人间要大乱,如今凡界已是有大乱迹象,帝王子嗣如今只剩下几个年幼公主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上辈子人间大乱了吗?修仙界不参与皇权更迭,若是因此产生的战乱,修士本就不会多管,她更不知道了。


    不过这辈子人间要不要大乱另外再说,楚慎没了锁灵珠,若是李扶南再次挖古墓时遇到上古魔息入魔,重现上辈子的事,楚慎或许连她最后一缕残魂都留不住了。


    “我能见见莫长老,看一下那颗锁灵珠吗?”桑慈想了想,说道。


    谢稹玉摇头:“恐怕不能,得知这锁灵珠里的东西的危害,莫长老已经将其锁起来,并用上了法阵封印。”


    桑慈有点可惜,可仔细想想,就算自己看到了,其实也不能分辨出那究竟是不是上辈子的魍魉。


    “小慈,你快筑基了。”


    谢稹玉忽然道。


    桑慈自己也有些感觉,她情绪暴燥也有灵气满溢即将筑基的原因。


    之前没心情想这个,这会儿听谢稹玉一提,有些得意,想笑,又努力压了压唇,道:“筑基也不是很难。”


    谢稹玉还握着她的手,见她昂着下巴,那表情神气活现。


    他盯着看了会儿。


    想渡气了。


    可这里没有水。


    谢稹玉心里痒,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只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滑过她的唇瓣,又很快移开目光。


    “你先前说等我筑了基,李扶南去那神树古墓时便带我一起跟着去,你可别忘了跟她说。”


    “嗯。”


    “还有,我筑基时,你得守着我,哪里也不许去,我怕我会出什么事。”


    “嗯。”


    “栖凤盛会筑基境就可以参加了,到时候我也想参加你说行不行?”


    “行。”


    “还有……”


    桑慈有许多许多话想和谢稹玉说,只想和他说,想把攒了许久的话都跟他说,结果她兴致勃勃说了半天,余光一扫,就见他神色心不在焉的。


    她一下就不高兴了,“谢稹玉!”


    谢稹玉抬起头来,看过来的目光深邃。


    桑慈本很生气,就要指责他此刻不专心,此刻被他用这样的目光一看,竟是生出了逃离的心思。


    谢稹玉却忽然靠近,抬手按住她脑袋,将她压向自己,叩首吻住她额头。


    他气息内敛又深沉,体温很高,衣料摩擦间,隔着衣衫都要烫到桑慈,他的吻更是滚烫火热,似要将她融化。


    桑慈有一瞬间的茫然,脑袋空了,随后热气蒸腾上来,呼吸都停住了。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但她却不想阻止。


    而且,就……就只是额头。


    可谢稹玉又很快松开了她。


    桑慈面红耳赤地看过去。


    谢稹玉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耳根发红,手指放在腿上,道:“吃不吃糕?”


    桑慈眼神缥缈:“……吃。”


    没有别的了吗?


    谢稹玉:“还有土豆烧鸡,吃不吃?”


    桑慈依旧眼神缥缈:“……吃。”


    什么鸡?什么土豆?


    谢稹玉快速看她一眼,见她脸涨红了,有些羞涩,又还有些无措,他移开目光,垂眸笑。


    他先站了起来,往外走。


    桑慈看着他走了几步,终于回过神来,立刻站起来,想追上去,又顿住脚步。


    谢稹玉停下脚步,回头等她过来。


    桑慈趾高气扬,但看在谢稹玉眼里多每 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 加入南极生物峮饲二珥二巫久义肆七少有点像小猫被惹怒了后色厉内荏地伸出爪牙,“刚刚那是什么?给额头渡气吗?”


    她有些阴阳怪气。


    谢稹玉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桑慈当然不会躲开,只瞪着他。


    他又弯了唇角,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桑慈是想倔强地站在原地等谢稹玉一个回答的,若是那答案她不满意,她绝不会跟他走。


    但是,她的脚有些不听使唤,就这么由着他牵着,跟着他走了出去。


    “不是渡气。”谢稹玉忽然这么说,声音低柔。


    不是渡气是什么?


    桑慈下意识就要质问。


    但是这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被她生生掐死。


    不是渡气还能是什么!


    桑慈瞥他一眼。


    真是个木头,就只能是额头吗?!


    谢稹玉没御剑,也上了一朵莲。


    他察觉到有人在偷偷看自己,偏了偏头,就见那只小藤妖躲在花丛里,颤巍巍从花朵后面探出半个身体看过来。


    见他看,又害怕得缩了回去。


    桑慈也见到了,哼了一声,朝小藤妖招了招手。


    小藤妖已经不畏惧桑慈了,但有点怕谢稹玉,毕竟谢稹玉杀过妖,身上的剑意如杀气。


    她小心过来,攀上一朵莲,又小心爬上桑慈的裙子,一路凑到她袖子里藏进去。


    桑慈摸了摸她的芽苗,对谢稹玉哼声道:“当爹的也不知道把孩子带着。”


    谢稹玉哑然失笑。


    到了膳堂后边的小厨房,桑慈搬了个板凳坐在厨房外的院子里,和小藤妖玩藤蔓绕手指的游戏,不亦乐乎,心情极好。


    小藤妖能感受到主人的欢喜情绪,也活泼了一些,甚至在桑慈手心里开了几朵小花,让主人更高兴一些。


    谢稹玉处理了鸡和土豆,炖上,又做了些水煮花生并一些盐炒坚果,端着盘子出来时就见桑慈和小藤妖玩得高兴。


    他在一旁坐下,将买的甜糕和水煮花生、坚果一起放到另外一张小板凳上。


    小藤妖看到谢稹玉就躲进了桑慈袖子里。


    桑慈拿起一块甜糕,又给袖子里的小藤妖塞了一块。


    谢稹玉看到了,只当没看到。


    毕竟都被人喊爹。


    他安安静静给桑慈剥花生,剥完花生剥核桃,剥完核桃剥瓜子,等她吃了会儿,才收起盘子道:“吃多了也不克化,一会儿饭就做好了。”


    桑慈也想吃烧鸡,点点头,难得乖巧。


    谢稹玉忍不住又摸了摸她脑袋,视线在她红润的还沾着点心屑的唇瓣上滑过,伸手轻轻擦了一下。


    桑慈正把手里最后一颗花生喂给小藤妖吃,也没在意,甚至还自然地仰面让他帮忙擦。


    江少凌是见了楚慎后才知道自己师弟已经回青陵仙府了,他知道桑慈是跟师弟和楚慎去的莫长老那,估摸着这会儿两人在舍馆,便跑去了一趟舍馆。


    结果没见到两人。


    他想了想桑慈这几天的暴躁,听说胃口也不太好,便又来了膳堂,直奔后边厨房。


    一到那儿,就看到两人坐在板凳上,一个身形娇小,微微仰着头,一个肩膀宽阔,微微低着头,一个将将要窝到人怀里,一个就是将人圈在自己怀里。


    “咳咳咳咳!”


    江少凌十分幽怨地咳了好几声,一不小心破了音,温吞的嗓音都像是鸡叫了。


    桑慈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大师兄你的喉咙是被鸡啄过了吗?”


    江少凌:“……”


    谢稹玉笑出了声。


    师兄难为。


    江少凌再一次感慨道,也随手扒拉了一只小板凳,在两人身侧坐下,他气质温雅,举止又有几分懒散疏阔,偏偏嘴里却是对谢稹玉说着对桑慈的抱怨:“师弟,你不在的日子里,不知师兄有多累,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看看这衣服都宽了不少。”


    谢稹玉看了一眼江少凌的身形,中肯评价:“师兄还是一样身形精壮,一点没瘦。”


    江少凌:“……”


    罢了,都是自己师弟师妹,他能怎么样?


    他说起正事,从怀里取出一瓶丹药。


    桑慈一看到他拿丹药,就想起上辈子他吃禁药而死的事情,立刻就劝:“师兄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乱七八糟的丹药少吃,实在身体虚就让谢稹玉杀两只老母鸡给你补一补。”


    江少凌:“……那就先多谢师弟的老母鸡了。”随后他颇为忍气吞声地继续说道:“这是婉婉从流鸣山寄过来的,说是她炼制的固元丹,对筑基有益处。”


    桑慈眨了眨眼,哦了一声接了过来,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玉瓶。


    重生回来那会儿心里对婉婉和霜知确实有点脾气,可她也知道自己是无理的,毕竟她被夺舍这事,连掌门师伯都没看出来,她们又怎么能看出来?


    可她又会想,她与她们一起长大,她们该是最熟悉自己的人,不该轻易被蒙骗。


    至少谢稹玉就没有被蒙骗,始终站在她这边。


    她就是如此娇蛮不讲道理。


    前段时间,她开始与婉婉还有霜知重新联系,玉简上的传信她也都回了。


    但她心里还有些别扭。


    或许等再见面就好了。


    她也分不清自己逃避的究竟是流鸣山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还是逃避的是那些曾经亲昵的故人。


    等到十月,她回流鸣山就好了。


    “那你帮我谢谢婉婉。”桑慈干巴巴说道。


    江少凌这温和性子听了也瞪了她一眼:“自己玉简上和她说。”


    桑慈:“……”


    当然是要说的。


    她这会儿就拿出玉简,想了想,传信给她。


    谢稹玉已经转身去厨房里忙。


    桑慈抬头看到江少凌竟然还在,立刻就道:“大师兄今日不用去剑馆授课吗?”


    江少凌觉得自己的脸皮也是该时候锻炼出来了,稳稳当当坐在板凳上:“我今日正好还没用膳,有点饿了,想念师弟的厨艺,老母鸡先欠着,今日有什么吃什么,师兄这儿还有几壶酒,咱们师兄妹几个正好小酌一杯。”


    桑慈:“……”


    想到江少凌爱酿酒,他酿的酒十分甘醇,她觉得让大师兄蹭一顿饭也没什么。


    小藤妖从桑慈袖子里探出来,算是和江少凌打个招呼。


    江少凌早就算是小藤妖熟人了,颇为友善地想逗一逗她。


    小藤妖直接钻回了桑慈袖子。


    桑慈又站起身来往厨房里去。


    因为多了个江少凌,所以谢稹玉又利用厨房里的食材,准备多做两道菜。


    桑慈闻着土豆烧鸡的香气,嘀咕一声:“大师兄可真没眼力见。”


    谢稹玉深以为然。


    等桑慈端着最先做好的烧鸡出来时,看到楚慎刚从剑上下来,身后还跟了一串,李扶南、陆元英、柳雪音都在。


    桑慈:“……”


    江少凌一脸坦然:“阿慎问了我在哪儿,他找我吃饭,我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都来了,不过也正好,大家都是朋友,趁着这机会聚一聚,虽然都在这,但好久没聚过了。”


    除了对楚慎外,桑慈对其他人不讨厌,毕竟他们都是谢稹玉的朋友,而且最近上课,也算互相熟悉了,眼睛笑弯弯和他们打招呼。


    楚慎见桑慈冷落自己也不恼,抱着剑站在自己师妹李扶南身边,表情依旧冷酷得很。


    但是桑慈心里转念一想,这些都是谢稹玉的熟人和朋友,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她的朋友也要来。


    于是她又传信给张钦余、林凤娘、还有祝绯和景明。


    谢稹玉听到外面动静出来一看,默默又回了厨房。


    陆元英也会做饭,他一看人这么多,便露出憨憨的笑,说道:“不如我们去打点野味?”


    楚慎立刻先应和,并问李扶南:“师妹想吃什么?”


    李扶南声音柔柔的,“蘑菇。”


    桑慈听到这一句,想到一脸冷酷霸道的楚慎在山林间采蘑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楚慎听到她笑,面无表情转身御剑飞走。


    柳雪音喜好生得好的人,不论男女,此时凑到桑慈和李扶南中间,左看看桑慈,右看看李扶南,清冷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不如我们去厨房里面帮忙?”李扶南柔声提议,切肉她应该可以。


    柳雪音只会耍大刀,但她认为自己烧火应该可以胜任,便点头。


    桑慈觉得谢稹玉需要人帮忙,点点头,她至少可以剥蒜。


    进厨房前,桑慈余光瞥到猫到一边偷懒的江少凌,忙指挥他去膳堂那儿搬桌椅过来。


    “……”


    江少凌只好起来干活。


    等张钦余几人过来时,膳堂后面的院子里已经桌椅摆好,架起了烧烤架子,桌上有酒有菜。


    几人都景仰楚慎几人,难免有些拘束。


    好在闲散人江少凌平生另一大乐趣是唠叨,他又气质温和,很快就将少年人的拘束给开解了。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四周点起了灯笼。


    当江少凌自酿的酒倒入酒杯时,甘醇的酒香立刻弥漫在四周,惹得桑慈深深吸了一口气。


    谢稹玉端着鱼汤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桑慈垂涎欲滴的模样。


    柳雪音正在给桑慈倒酒,满满一杯。


    谢稹玉放下鱼汤,在她身侧的空位坐下,又看了一眼酒杯,忍不住低声道:“小慈,少喝点。”


    她不善饮酒,喝多了还会一夜不眠,第二天又要头疼欲裂。


    偏偏还挺喜欢喝,尤其是江少凌酿的甜酒。


    桑慈横他一眼:“如今我已经可以灵气化酒了。”


    才不会和以前一样随随便便喝醉。


    谢稹玉哑然。


    心道你喝多了哪还会用上灵力去化酒。


    桑慈今日高兴,抬头间,灯火下,是一张张年轻又鲜活的脸,大家都还活着。


    除了如今还被封印的贺荆生。


    她还特地拿出一只小碗,给小藤妖拨了点吃食,又给她倒了一小杯酒,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到一边玩去。


    今日大家都喝了些酒,话便有些多,就是楚慎那冷面孔的人,喝了酒后也拉着江少凌和谢稹玉东拉西扯,陆元英则和张钦余那几个凑在一起。


    桑慈酒喝得上脸,和柳雪音还有林凤娘凑在一起听李扶南出门游历各个古墓秘境的经历。


    她说得跌宕起伏,兴致勃勃,柔婉的声音都比平时高昂几分:“有一回的古墓中女主人是个鲛人族,其夫君却是个凡人,女鲛人将鲛珠给了她夫君,换了她夫君活三百年陪她,三百年后,鲛珠力量殆尽,她夫君迅速化作红颜枯骨,女鲛人便修了一座墓,墓中绘制着他们生前的一幕幕,你们知道吗?这其中最多的是藏书和图册。”


    林凤娘大眼睛里都是好奇:“难不成那女鲛人喜好读书?又或是她那凡人夫君爱读书?”


    柳雪音虽面上清冷飒爽,但私底下和熟人也放得开,她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桑慈不明所以,催李扶南:“所以这些藏书怎么了?”


    李扶南微微一笑:“小慈怕是不知鲛人族的习性,鲛人性、淫,故那些藏书与图册都是她活着的时候收集的。”


    至于收集了用来做什么就不必多说了。


    桑慈和林凤娘年纪最小,听得脸红,但好在大家都喝了酒,脸都红扑扑的。


    李扶南有些喝多了,兴致一上来,低头在芥子囊里翻了翻,翻出几本封面平平无奇的书,往几人怀里一人塞了一本,柔声慢语,却又十分豪放:“拿回舍馆自己好好长长见识,别说问剑宗大师姐小气。”


    桑慈抱着书,不像其他两人都偷摸着塞到芥子囊里,她当场就要翻开看。


    却被李扶南压住,李扶南朝她眨眨眼,冲不远处的谢稹玉看了一眼,抬手放在唇边,“嘘。”


    桑慈轻哼一声,心道,她看这书册避着他做什么?


    可她转念一想,谢稹玉是个木头,万一合籍后都只会渡气怎么办?、


    这种事,还是交给她来学好了。


    到时候露一手让他震撼震撼。


    那确实要偷着学。


    桑慈将书册收了回去。


    今夜月明高照,一行人兴致不减,到后来又一起去了青云台上,借着酒劲喂招切磋,到最后东歪西倒地倒在地上一起赏月。


    还未到十五,月有缺,挂在夜空缺依旧莹润。


    陆元英舒服地喟叹一声,憨笑着道:“明年我们还一起喝酒赏月。”


    桑慈听到了,她左边是柳雪音,右边是林凤娘,袖子里藏着一只小藤妖。


    她醉醺醺的,闭着眼睛,心想,明年,一定会的。


    明年还要游学,还要和谢稹玉看月亮,还要认识很多新朋友。


    ……


    青云台石板夜凉,谢稹玉喝的不多,也不打算管别人,等大家都昏昏沉沉要睡不睡时起身轻声走到桑慈身侧,伸手一揽,将桑慈抱了起来。


    桑慈还没彻底醉倒睡着,睁开眼看到是谢稹玉,恍惚了一下,便顺从地抱住了他脖子。


    她乌黑的头发在一顿闹腾里有些散乱了,此时凌乱地堆叠在谢稹玉臂弯处,玉雪般精致的脸就藏在一片乌色里。


    谢稹玉低头看了她一会儿,伸手轻轻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御剑离开青云台。


    回到舍馆,落地后,他往桑慈袖子里的小藤妖扫了一眼。


    小藤妖不用他开口,自己就乖巧地飘下来,落到花丛里找了个位置藏了起来。


    开门进屋,谢稹玉直接抱着桑慈回到床边。


    他本想放下桑慈,替她擦一擦脸和脖子,将被子替她盖上便离开,可他弯腰放下他后,桑慈却抱着他脖子不松开。


    “小慈?”


    他轻声唤了她一声。


    桑慈没有声音,紧紧闭着眼睛,不知是陷入梦中没有意识还是纯粹喝醉了撒酒疯。


    谢稹玉试图将她抱着自己胳膊的手拉下来,但是他不过稍稍用了点力气,桑慈就不乐意了。


    她不乐意也不是朝他生气,更不是骂他,而是睁开眼睛瞪着他。


    不知道是喝过酒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的眼睛像是被水浸润过一样,带着湿意,眼睛周围又红着,看起来几分可怜,几分可爱。


    “怎么了?”


    谢稹玉一下不动了,又因为挣脱不开,只好也侧躺在床上。


    桑慈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看着他。


    她的眼里似乎藏了许多话,情绪又是那样炽热,悲伤、欢喜、期盼、害怕,都在里面交织着。


    谢稹玉黑幽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凑过去一些,感受着她呼出的热气就在他的脸上。


    “嗯?”


    桑慈缓慢地眨了眨眼,仿佛此时才认清楚面前的人。


    她眼中那些不该出现在她眼中的情绪已经不见踪影了,桑慈后知后觉的酒劲泛了上来,盯着谢稹玉看了会儿,忽然松开他脖子,低头在自己腰间的芥子囊里翻了翻。


    谢稹玉不知她要做什么,见她松开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坐起来,侧躺着安静看着她。


    桑慈很快翻到李扶南给的那本书册,然后坐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谢稹玉,随后翻开了书册。


    谢稹玉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她的动作坐了起来,随着她的视线往她手里看过去。


    他见她神情凝重专注,以为她拿在手里的是什么剑诀或者咒律典籍,毕竟她如今灵气满溢,即将筑基,所以他跟着低头看过去。


    可桑慈却抱着书往后一躲,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这书你不能看。”她哼声道。


    谢稹玉不解,歪头疑惑地看着她。


    桑慈又重新低下头看手里的书,神情凝重严肃钻研。


    这幅样子,让谢稹玉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醉得糊涂了还是没醉。


    但是他想要知道她看的是什么书总是有办法的。


    谢稹玉看她一眼,转身下床去给她倒水。


    桑慈还很警惕地扫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偷看的意思,才继续看手里的书。


    谢稹玉倒了水回来,站在床边,仗了一点身高的优势往下看。


    是图册,不是书册。


    图册上交缠着一双男女。


    谢稹玉:“……”


    作者有话说:


    烧鸡改成土豆烧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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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  ? 第37章二更合一


    ◎偷吻。◎


    热气上涌, 谢稹玉的脸都红了,呼吸都一滞,捏着杯子半天吭不了一声。


    桑慈的脑袋是有些不清醒的, 一页翻开看了许久, 只觉得画册上的人丑得不堪入目。


    她的语气嫌弃得不行:“真丑。”


    一把就将那图册丢在一边。


    谢稹玉垂眸扫了一眼, 将手中杯子递了过去:“喝点水。”


    桑慈抬头看他,盯着他那张好看的脸看了足足有三四息的时间, 才心满意足地接过杯子, 低头喝水。


    混乱的脑子里想着, 还是谢稹玉好看!


    “还要吗?”谢稹玉等她喝完水又将空杯子接了过来。


    桑慈点头:“要!”


    谢稹玉又给她倒了两次水, 见她脸色通红, 十分困倦的模样,低声道:“睡觉?”


    桑慈又点头, 躺了下来, 自己将被子往身上一拉。


    今日的她极为乖巧。


    谢稹玉还没见过她喝了酒后如此安静的模样, 坐在床沿, 替她掖了掖被子。


    桑慈的眼睛忽然又睁开, 看着谢稹玉道:“你别走。”


    她的语气颐指气使,十分娇纵。


    手也从被子里伸出来, 拉住了谢稹玉的手,看着他重复道:“你别走。”


    她的声音很轻, 像是梦话里的呢喃。


    “我不走。”谢稹玉认真回她, 不论她是醉了还是梦话。


    桑慈又睁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 仿佛是确定他不会走,才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睡意酣浓, 但谢稹玉却无多少睡意, 他今日才从外面回来, 本是想和她两个人待着的,哪知道江少凌会带了那些人过来,晚上都没有与她好好说过话。


    谢稹玉捏了捏桑慈的手。


    掌心的茧子厚了一些。


    他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朝着桑慈的唇瓣看去,好几息后才别开了眼,无意识地舔了下唇。


    那本被桑慈丢在床尾一角的图册就这样再次落入谢稹玉的眼中。


    图册封皮是很普通的蓝色,却是丝帛制成。


    骨节分明的手捏住那本图册,拿了过来,打开之前,谢稹玉又看了一眼桑慈,见她脸颊红扑扑的,睡得沉得不能更沉,才垂着眼打开了图册。


    他看得并不快,点开第一页时,捏着画册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很快翻到第二页。


    每一页上都是精妙绝伦的画,细致到肌肤纹理都清晰可见。


    他一页一页翻过去,动作不紧不慢。


    “谢稹玉……”


    睡梦中,桑慈小声喃喃了一声,细弱的声音带着丝睡意与哭腔。


    谢稹玉原本平缓的心情忽然一顿,呼吸急促了一瞬,转头朝桑慈看去。


    却见眼睫颤动得厉害,眼角沁出了泪珠儿,他立刻放下书,凑过去轻轻拍了拍桑慈的脸,“小慈?”


    桑慈没睁眼,仿佛还沉浸在梦中,眼睫湿润,看起来委屈又难过,还有一些害怕。


    “小慈?”谢稹玉皱眉,又喊了她一声。


    “谢稹玉……”


    她又呢喃了一声,仿佛是抽泣的声音。


    这一声听得谢稹玉心里一绞,他侧躺了下来,手撑在枕头旁,凑近了一些,在她耳旁喊:“小慈,我在。”


    她的脸近在咫尺,谢稹玉微微低头,吻去了桑慈眼角的泪珠。


    咸咸的。


    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泪一直不断从她眼睛里滚落出来,神色也有些苍白。


    没有往日的神气、傲娇,也没有半点倔强,是那样委屈。


    谢稹玉亲吻着她的眼睛,将那些泪珠都含下去,嘴里轻喃着:“小慈……”


    也不知是他的轻声安抚令睡梦中的她心情平稳了下来,还是那梦中令她悲伤的事情已经过去,桑慈的眼睛里渐渐没有泪珠再滚落。


    谢稹玉却依旧啄吻了几下,高挺的鼻梁蹭到她眼皮,她的眼睛周围好像更红了一些。


    他今日也饮了酒,虽然没有桑慈喝得多,但此刻他觉得自己也已经醉了。


    他枕在枕上,看着桑慈,忍不住身体又靠近了一些,隔着被子将她小心抱住。


    谢稹玉盯着桑慈红润的唇看了会儿,眼眸深邃。


    “小慈?”


    回应他的是桑慈绵长的呼吸声。


    谢稹玉倾身过去,呼吸倾洒在彼此脸上。


    他微微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八月的天,是闷热的。


    谢稹玉的身上更是滚烫火热,隔着被子都将温度传了过去。


    桑慈做了一夜的梦。


    开始时,她梦到了自己被困在黑暗里,她总是梦到那些,梦到谢稹玉一夜白头,梦到他抱着自己死去,梦到他不停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可她又无法给出回应。


    后来,她又梦到自己被一条滚烫的蟒蛇裹住,动弹不得。


    睁开眼睛时,桑慈还有些恍惚,盯着床顶纱帐看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眨眼睛,坐了起来。


    头疼得像是要从中间裂开,她忍不住按了按额心。


    余光扫到四周发现是在舍馆内,而不是青云台上,昨晚上……和谢稹玉的那一群朋友们还有张钦余几人一起躺倒在那儿。


    后来是谢稹玉带她回来的。


    然后……然后……桑慈忽然想起来李扶南给的画册,忙紧张地在床上找了一下,最后在床脚看到那本蓝色封皮的书,忙拿了起来。


    昨晚上她好像翻开看……


    吱呀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桑慈抬头,看到谢稹玉端着碗东西从门外走进来,小藤妖跟在他后边探头探脑朝她看来。


    她心里一紧张,赶紧把图册往芥子囊里塞。


    “醒了?”谢稹玉察觉到视线,也抬头看过去,扫到了她的小动作,眼睛一颤,只当没看到。


    他的视线在桑慈到现在还有些红的眼角和比往常红润的唇停住了一会儿,才微微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又说了一句:“我煮了甜汤,一会儿喝了醒酒,还有,小藤要见你,我带她过来。”


    桑慈抱着被子点点头,眉头还皱着,头疼得很。


    谢稹玉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将甜汤递过去,“头疼?”


    桑慈嗯了一声,由于图册,莫名心虚了一下,但看谢稹玉神色坦然,心里松口气,估摸着昨晚上后来她就睡着了,他也没看到那图册。


    接过碗,余光还扫了一眼爬到床沿的小藤妖,抬手摸了摸她的芽苗。


    甜汤是温的,桑慈一口气喝完,又把碗塞回谢稹玉怀里,嘟囔着:“大师兄的酒后劲真足!”


    说完,她转个身,往谢稹玉腿上一倒,闭上眼理直气壮道:“我头好疼,你给我按按!”


    谢稹玉垂眼看了一眼理所当然对他指手画脚的桑慈,目光又落在她的眼皮上,眼睫轻颤了几下,伸手。


    修长的带着厚厚茧子的手触摸到皮肤其实不舒服,但桑慈就是喜欢。


    “昨晚上做了什么梦?”谢稹玉在她最舒服没有防备的时候忽然问道。


    桑慈眼睫一颤,睁眼看过去。


    他幽深的眸子望进她眼睛里,专注地只映着她一个人,“你一直喊我名字。”


    虽然梦到的是让人不快乐的东西,但这话从谢稹玉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


    桑慈不想告诉他那些不快乐的东西,她已经过了那个迫切想让他知道前世一切的时间了,她希望这辈子的谢稹玉不要背负那些痛苦的记忆。


    她一个人小心藏着那些他的爱意就好。


    她故作娇羞仿佛羞于提起的模样,哼了一声别过头,“我做什么梦你都要管?”


    “你一直喊我……”谢稹玉盯着她。


    桑慈打断他,“所以昨晚上你一直在我这儿?”


    谢稹玉睫毛微颤。


    她不愿意提起。


    他看着她:“你一直抓着我的手,不许我走。”


    是吗?


    桑慈狐疑地看他,心里却是信的。


    谢稹玉点头,再次肯定:“你不许我走。”


    “所以你守了我一晚上?”


    桑慈心想,那岂不是她说的梦话他都听到了?


    谢稹玉再次点头,“所以昨晚上你到底梦到……”


    桑慈用郁闷的语气打断他,“梦到了一条大蛇一直裹着我,又热又闷。”


    谢稹玉:“……”


    他闭嘴了,不再追问。


    ……


    随着谢稹玉回来,最高兴的人就是江少凌了,总算可以睡懒觉,晚上也不会被拉着修炼。


    因为他那娇纵蛮不讲理的小师妹只会缠着师弟修炼。


    偶尔他去剑馆时,就会看到桑慈拿着把木剑和师弟喂招,脸上都是汗,周身溢出的灵气令她脾气也有些暴动,好几回那剑势带着杀气。


    “她……很奇怪。”


    这天,江少凌又去了剑馆,忍不住在桑慈和谢稹玉喂招的不远处站了会儿,凝神看着桑慈的剑,就听到耳旁传来楚慎低沉的声音。


    “怎么?”


    江少凌眉头一挑,目光温吞地看过去,想听听看这位天英榜第一的剑霸是什么看法。


    楚慎皱眉,摇了摇头,声音冷沉依旧:“我说不清楚,她没有筑基,依照练气境的水平,她不该有这样的剑势,仿佛……”


    “仿佛她自己就是一柄剑?”江少凌接过了楚慎的话。


    楚慎点头,看着剑馆中桑慈和谢稹玉的对招,眉头皱着:“谢稹玉习的剑法必定比她更多,变化多端是正常的,他既细腻,又大开大合,对手稍有不慎就会跟不上他的节奏,但是桑慈……即便谢稹玉没用灵力,她能跟上这节奏……听说她灵根不行?”


    江少凌忽略了楚慎最后一句,只看着两人手中的木剑,温声道:“我师妹,看起来剑道天赋并不比师弟差。”


    “你从前不知道?”


    江少凌叹气,多少有点为人师兄的惭愧:“确实不知,极少在流鸣山看到她与人切磋,故不知她剑术天赋。”


    “就这两日,她要筑基了。”楚慎直接道。


    江少凌看着前面桑慈的剑被谢稹玉打飞,满脸是汗,叉着腰气呼呼骂他的样子,笑得温和。


    “桑师叔要是还在,定然很高兴。”


    剑馆里,桑慈和谢稹玉不知道有人看他们喂招,她这两日脾气越来越大了,灵气已经不受控制地从肌肤溢出来。


    甚至能影响到周围的草木,或催生开花,或瞬间枯萎,就连小藤妖这两日都害怕她,躲在花丛里不肯出来,当然了,她要是离开舍馆,小藤妖再害怕都要钻进她袖子里。


    就比如这会儿就在她袖子里发抖。


    当然,带着也好,溢出的灵气也有益于小藤妖修炼。


    可她就是还没筑基。


    刚才又被谢稹玉打飞了剑,情绪就克制不住了。


    桑慈气呼呼道:“不打了!”


    谢稹玉没脾气地弯腰捡起地上的剑,看她修炼得满脸通红,鼻尖额头都是汗,又自己和自己较劲,无奈又好笑,还要忍着不被她发现,“那就不打了。”


    桑慈就瞪他:“你说不打就不打?你以为我是你,剑道天才,流鸣山小剑仙!”


    其实冲他喊完她心里就后悔,可她克制不住脾气。


    当然按照她的脾气也绝不会随便低头道歉,只抬着下巴,凶巴巴地看他。


    谢稹玉却说:“于剑道上的天赋我不如你。”


    桑慈自然是不相信的,只当谢稹玉在哄她。


    谢稹玉是当世被公认的剑道第一的天才,楚慎即便如今是天英榜第一,可天赋上不如他,且上辈子那魍魉一直这么说,最后他的实力,她亲眼看到了。


    她控制不住翻了个白眼,“再哄我就三天不和你说话!”


    桑慈三天不和他说话的杀伤力巨大,谢稹玉决定保持沉默。


    “走吧,回去了。”


    桑慈一个人站了会儿,吹了会儿傍晚的风,努力克制了一下脾气,又朝谢稹玉走去。


    路过他时,谢稹玉抬手,牵住她的手。


    刚练完剑,两人的掌心都散发着潮湿的热度。


    桑慈象征性地甩了一下,就任由他牵着走了。


    谢稹玉拿出帕子细细擦了一下她的手心,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我们现在去栖凤池。”


    上次因为灵根在栖凤池那儿引来了劫雷,青陵长老们虽然怀疑是她换灵根引起的,但同时也怀疑是池底镇宝招来的劫雷,如今又临近栖凤盛会,所以那儿每日都有长老看着。


    桑慈不想去。


    “不去。”


    谢稹玉难得不顾她意愿,拉着她上了他的剑。


    “那儿灵气足。”


    桑慈早就猜到谢稹玉的意图,但是听到他淡声说了这么一句,忍不住笑了。


    越想越好笑,哼道:“谢稹玉,你可着劲儿薅这一只羊毛啊!”


    谢稹玉淡定无比,静静看她,眼底浮笑:“去不去?”


    “去啊!怎么不去了!”桑慈踩着小行剑,问谢稹玉:“要是长老问我们去那儿做什么,你怎么回?”


    谢稹玉:“栖凤池风景优美,我心向往之,故带师妹来看看。”


    桑慈又哼一声,“冠冕堂皇!”


    等两人到栖凤池附近,果然远远就看到了下方巡逻的青陵长老。


    那位长老面生,没怎么见过,但看身后背着一把剑就知道是位剑修。


    桑慈拉着谢稹玉藏在一块山石后面往那儿看,忽然问:“你应该打得过他吧?”


    谢稹玉无奈按了按额心:“……打不过,长老起码是元婴境巅峰。”


    元婴境巅峰又怎么了!


    桑慈很不以为然,自信地拍了拍谢稹玉的肩膀,道:“一年后我猜你就要化神了,到时候诸多长老都不如你。”


    谢稹玉:“……”


    忽然觉得修炼还不够刻苦,现在就想回剑馆练剑。


    他拉着桑慈离开山石那儿,悄悄离开长老能发现的范围,又走过一丛灌木,来到一株千年古树前。


    或许不止是前年的古树,灵气浓郁充沛,树干粗壮,估摸着要十几人合抱才能抱住,且形成了天然树洞,树洞外垂挂着一些藤蔓植物。


    桑慈还不明所以,先把袖子一扬,小藤妖已经迫不及待飘了出去,攀着树上的藤蔓就和人说悄悄话去了。


    谢稹玉等小藤妖走了,才撩开树洞上的藤蔓。


    桑慈这才看到树洞里铺着被褥,旁边还有一张小矮几,上面摆着一些点心茶水。


    这是有人早有准备的。


    桑慈歪头看身侧的人,疑惑,这人回来后几乎一直与她在一起,晚上也几乎天天被她拉着修炼发泄灵力,他是怎么有空来这儿弄这些的?


    谢稹玉被桑慈的眼神看得别开了视线,先钻了进去,语气平和道:“这两日你就要筑基,就睡在这里,栖凤池旁灵气浓,长老注意不到这里。”


    “你什么时候来弄的?”


    桑慈跟着进去。


    树洞再大也不过这点距离,地上又铺着被褥,她还没脱鞋自然不可能踩上去,这会儿她几乎贴在谢稹玉背后。


    少女柔软温热的身体贴上来,谢稹玉就想起了那一晚翻开的图册,垂着眼睛呼吸一滞,默默往旁边挪了挪,道:“晚上你睡了后过来弄的。”


    但桑慈又追了上去,靠着他去看那被褥,铺得整整齐齐的,上面摆着的杯子叠得和豆腐块似的,典型的谢稹玉风格。


    她很不满地说道:“你让我一个人睡这里啊?荒郊野岭的,人都没有。”


    青陵仙府仙草遍地,哪里就是荒郊野岭了,何况还有长老巡逻,很安全。


    谢稹玉心想。


    但他却说道:“我晚上不走。”


    桑慈立刻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抬头看他:“你不走?那你睡哪儿?”


    这树洞里的被褥显然是给一个人铺的。


    当然了,要是挤一挤,睡两个人也不是问题。


    但这木头应该不会想得出和她挤一挤这事吧?


    谢稹玉别过身假装看四周,道:“我就在外面。”


    果然如此。


    哼!


    桑慈重重哼了一声,转头脱了鞋,在被褥上盘腿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是温的,刚好喝,点心是山下春山居的味道,栗子糕粉糯香甜。


    谢稹玉转过身来,拉过一旁的矮树墩子坐下,又拿出一包糖炒栗子出来,看了她一眼,“吃不吃?”


    “吃!”


    当然吃,不用自己剥,为什么不吃?


    谢稹玉笑了一声,不做声给她剥栗子。


    外边天色渐渐黑了,夏日晚风带着栖凤池的水汽吹来,树洞里凉爽得很,桑慈吃饱喝足后又修了会儿心法,等到快子时才躺了下来,脑袋枕在手肘上看了一眼旁边靠着树双手抱剑闭眼休息的谢稹玉。


    她觉得自己身上的灵气都在暴动,所以她有些憋不住了,“喂,你不是说出去外面吗?”


    谢稹玉睁眼静静看她一眼,别过脸侧过身,继续靠着树。


    不走。


    桑慈又喊了他一声。


    谢稹玉木头一样闭着眼,反正不走。


    桑慈笑了,又觉得自己此时笑有些没了气势,又忍住,坐了起来,往里挤了挤,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谢稹玉,你过来。”


    谢稹玉又睁眼,深邃的眼睛与她对视,又往她身侧的位置看了一眼,敛下眼眸,“不来,快睡。”


    桑慈又不满了,盯着谢稹玉那张清俊又平静的脸看了会儿,视线落在他抿着的唇瓣上。


    她心浮气躁,赤脚从被褥里下来,走到他身侧去牵他的手。


    “谢稹玉,你过来。”


    桑慈声音很小,有些娇纵。


    谢稹玉是坐着,只能仰头看她。


    她将头发拆了,浓如云的乌发散到身后,垂直腿弯,身上外衫虽然没脱,但浅青色的襦裙衬得她像夜间的精灵。


    谢稹玉垂下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是顺从地由着她将他拉起来,在他亲手铺的被褥上坐下。


    “怎么了?”


    桑慈摇头:“就是心浮气躁。”


    还有莫名的口干舌燥。


    她偏头看着谢稹玉的脸,视线游移着最后落到他的唇上,停住了几息才强迫自己转开目光。


    她一转开,谢稹玉忍不住舔了一下唇。


    他安静了会儿道:“快筑基了,今天或者明天,引导灵力在体内周转。”


    桑慈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盘腿坐着,灵力在体内按周天运转着。


    她在想,旁边就是栖凤池,要不把谢稹玉丢进去给他渡气?


    他不是喜欢渡气吗?


    “筑基时会有些疼,到时忍住,实在忍不住就咬我。”谢稹玉还在耐心和她说。


    虽然这些话这几天闲下来就会说一遍。


    咬我?


    桑慈偏头看过去,心脏跳得很快,暴动的灵力在体内也蹿动运转得飞快,她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盯着他问:“咬哪里?”


    谢稹玉抬手举到她面前,意思咬手。


    桑慈哼了一声,重重哼了一声。


    真是个木头!


    桑慈忍了忍,忍住了。


    显得她多迫不及待似的。


    她非得谢稹玉来亲她!


    桑慈别开头,闭上眼。


    树洞里安静了下来。


    谢稹玉的目光也从桑慈的眼睛上落到她不高兴地抿着的唇上,克制地没有再逾矩。


    他也重新闭上了眼睛。


    快寅时时,谢稹玉忽然睁开眼睛,看向身侧。


    桑慈是入定状态,白皙的皮肤上泛出红来,周围的灵气朝她涌去,风吹草动,外面簌簌作响,谢稹玉朝外看了一眼。


    从古树上垂挂下来的藤条渐渐枯萎,小藤妖从外攀进来,瑟缩着害怕:“主、主人。”


    谢稹玉看到小藤妖身上木灵的灵气都在被桑慈吸收,他抬手伸过去,小藤妖害怕但攀了过来。


    “待在里面。”谢稹玉拔、出小行剑,将小藤收进剑鞘里,封上法阵。


    外面,草木齐齐枯萎,桑慈身上无风自动。


    谢稹玉的视线落在桑慈心口处,那里被衣服遮挡了,看不见,他朝外看了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栖凤池的长老已经被惊动了,根据此处灵气走向找到这里,就见一弟子从树洞出来。


    “晚辈流鸣山谢稹玉,见过前辈。”谢稹玉自报家门。


    长老点了点头,朝他身后看去,眉头皱紧了。


    谢稹玉道:“我师妹正在筑基,她的灵根是木属。”


    解释了一下如今栖凤池这边的异状。


    修士筑基确实会引起周围同属的灵气暴动,但这么厉害的,没见过。


    长老眉头沉着,倒是没有为难。


    栖凤池旁的草木枯黄一片,昏暗的光落下来,像是置身荒地,谢稹玉环视了一圈四周,回到树洞里。


    桑慈的皮肤上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周身都覆盖了一层树叶。


    那种和她心口的叶子生得一样的叶子,将她裹住,窥见不到一点里面。


    卯时。


    天渐亮,金色的晨旭渐渐洒满栖凤池,将这里的惨况照得清晰分明。


    马上去学社的弟子就会路过这里。


    栖凤池长老忍不住上前,“贤侄……”


    谢稹玉挡在树洞前。


    就在此时,树洞里一道光骤亮,清正醇厚的灵气瞬间四散开来。


    谢稹玉回头,光影中,翠色的叶片仿佛在空气中炸开,自古树开始,枯黄一点点被添上色彩,迅速朝外扩散出去。


    枯萎的草木,败落的花卉,甚至是腐烂在地的断木都长出新芽来,转眼之间,从落败的枯黄,到生机勃勃的绿。


    古树周围还有一两片翠色的叶片在光影中闪烁,最后消散。


    谢稹玉没管长老,弯腰进入树洞。


    桑慈身上那一层树叶已经全部褪去,她躺在床褥上,闭着眼睛,在昏睡,身上的衣裙竟是破碎化作齑粉,只乌黑如绸缎的头发凌乱地铺在身上,半遮半掩着一身雪肤。


    谢稹玉眉头一跳,垂下眼忙上前用被子将她裹紧。


    “贤侄?”


    外边,栖凤池长老的声音传来。


    谢稹玉先将一旁剑鞘法阵解除,小藤妖迫不及待朝着桑慈攀来,身上的叶子都在发抖,那种因为桑慈身上的灵气而欢愉的心情就连他都能感受到。


    眼看小藤要钻进被褥里,谢稹玉眼皮一跳,伸手揪住。


    他没说话,但视线淡淡一瞥。


    小藤有些委屈地就扒拉在被子上。


    长老皱着眉头看着周围比昨日还要生机勃勃的栖凤池,听到身后动静转身,就见高大的少年怀中用被子包裹着一人,从被子里只露出些乌黑的头发。


    “筑基了。”


    长老点点头,没有多看。


    谢稹玉也点了下头,“我带师妹先回舍馆了。”


    长老再次点头,谢稹玉抱着桑慈御剑离开。


    ……


    相差无几的时间,问剑宗,天刚破晓,被一声劫雷划破天际。


    问剑宗弟子纷纷看向掌门洞府别天居方向,谁都知道如今掌门弟子沈无妄在闭关准备破镜。


    “好快啊,沈师弟破镜了。”


    “掌门师伯要高兴死了。”


    “沈师弟如今比流鸣山谢稹玉还厉害吧?”


    “是啊,虽然沈师弟比谢稹玉大了一岁,但如今天英榜,他是第六,现在又破镜元婴,自然比谢稹玉厉害。”


    “那小剑仙的称号,是不是该给沈师兄?”


    问剑宗弟子们都围在离洞府好些距离的剑台上,议论纷纷。


    等天际蜿蜒如金蛇的劫雷散去,天光彻底大亮,整个问剑宗恢复平静。


    别天居后边的山溪旁,有点奇怪,草木比往常繁盛,周道子收手撤了法阵,颇为满意地看向法阵中心的弟子。


    周道子性情冷硬,他收的徒弟楚慎与他性情相差无几,只一年多前收下的小弟子性情温柔体贴,让人心中时常感到妥帖。


    “无妄,你感觉如何?”


    沈无妄一身白袍,干干净净,身上没有受过劫雷的狼狈,依旧风姿清雅出尘,他睁开眼站起来,对着周道子行了一礼。


    “见过师尊,弟子一切都好。”


    周道子更满意了,心中恨不得马上将他问剑宗出了个十九岁便元婴的天才一事告诉给流鸣山叶诚山。


    好让老叶再不能跟他嘚瑟有个小剑仙弟子。


    “本以为你赶不上这一次栖凤盛会了,如今看来正好,你楚师兄和李师姐都在青陵仙府,你也去吧,天英榜上英才们如今大多在那。”周道子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道:“可惜你破镜了元婴,没办法争一争这魁首。”


    栖凤盛会是金丹境以下弟子可参加的。


    “若师尊想要弟子拿下魁首,弟子可压下境界修为参加。”沈无妄语气柔和谦卑。


    周道子想了想:“倒也不必,强行压下境界对你有害无益。”


    沈无妄垂下目帘,“弟子等快到栖凤盛会时,再前去,如今还想闭关巩固一下修为。”


    “也好。”


    虽然问剑宗沈无妄要等到栖凤盛会再去青陵仙府,但他破镜并要来的消息没两日就传到了青陵仙府。


    作为天英榜上第一个破镜元婴的少年英才,立刻引起青陵弟子们热议。


    谢稹玉也听说了,是江少凌大嘴巴跑来说的,否则他根本不关心这些。


    因为桑慈还没醒来。


    已经三日了。


    “师弟啊,那这沈无妄要来的话,你可得守好小慈啊!小慈性子娇纵,万一又被人哄去了怎么办?我都替你发愁,诶~”江少凌来送吃食,不忘记和谢稹玉念叨,满脸忧愁。


    谢稹玉没搭理他,听了这话只皱了下眉,取过吃食就将他关在了门外。


    刚想跟上去看看师妹如何却差点鼻子都被门板撞飞的江少凌:“……”


    真是师兄难为,师妹师弟难搞!


    谢稹玉回到屋里,先将食盒里的吃食都放到桌上,然后才朝着床边走去。


    小藤妖这几日异常粘桑慈,在旁边蹭修为,精进不少,他便也随她去。


    但这会儿他忽然朝小藤妖淡淡扫了一眼。


    小藤很有自知之明,略微不舍地从床上趴下去,开了窗缝出去。


    当然出去前不忘记关窗。


    谢稹玉在床沿坐下来,眉宇间有沉沉忧色,“小慈?”


    桑慈没有回应,依旧安静沉睡着。


    谢稹玉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放在她衣襟处,轻轻挑开,准备再看一眼她心口的叶子。


    那天将她抱回时,那叶子是全红的,汩汩如淌着鲜血。


    如今三天过去。


    今日……


    “谢稹玉你厉害了啊,脱我衣服?”


    桑慈三日没出声的嗓音有些哑,但忽然响起。


    谢稹玉动作一顿,一下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桑慈瞪他的双眼。


    他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终于醒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偷吻这里,他不是女主睡着带着欲望那种偷吻,他是看到女主哭了,才带着安抚性质很纯洁吻去她的眼泪,最后眼泪到嘴唇,他才意识到什么,后来犹豫还是亲了,求生欲解释一下。)


    小慈:所以我身上衣服谁给我穿的?(翻旧账!)


    谢木头:以前吃的苦,现在都是我应得的。(三分理直气壮。)


    楚慎:50个红包已发。


    感谢在2023-11-29 01:32:05~2023-11-30 17:0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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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  ? 第38章二更合一


    ◎“今年我生辰,我想问你要一件生辰礼。”◎


    谢稹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替她将衣襟重新掩好,看着她问:“吃不吃饭?”


    少年眼底都是笑,纯澈干净。


    桑慈轻哼一声, 先坐了起来, 撩开自己袖子开始观察, 眉眼间兴致勃勃,甚至还要低头拉开衣襟看, 但又想起来谢稹玉在旁边, 又抬眼:“你先转过身去!”


    谢稹玉垂下眼, 神色略微不自然地早已转开眼。


    但桑慈没注意到他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 只顾着低头看自己心口的叶子, 叶子的颜色更翠绿了,栩栩如生, 叶脉里的红色也依旧, 看起来没有太大变化。


    筑基时, 她有意识, 她能感觉灵力在体内快速运转和凝结, 她还能感觉到心口叶子在疯狂汲取着周围的草木灵气。


    “小慈?”


    谢稹玉猜测她是在看心口叶子,见她许久不吭声, 忍不住先开口。


    “不是说筑基过后身体杂质被排出,肌肤会更加莹润白皙, 身体会更美丽吗?”桑慈嘟囔着, 语气里很是不满意。


    谢稹玉:“……”


    他一时无言, 却想起了曾经映入眼帘的雪色。


    “谢稹玉你看看,我比以前好看吗?”


    桑慈颇为在意地说道, 就怕自己的筑基和别人的筑基不一样, 挨到谢稹玉身边, 手臂蹭了一下他的手臂。


    谢稹玉被蹭得心头发痒,闻言低声道:“好看。”


    桑慈觉得他这话说得极为敷衍,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行让他面向自己,“你看都没看!”


    谢稹玉被迫抬起脸与她对视,他的脸在她手中都被挤变形了,还有些红,漆黑的眼一下望过去。


    少女乌发雪肤,一双眼总是像烧着生机勃勃的火焰,灵动鲜活。


    谢稹玉的目光逐渐深邃,看着桑慈不说话。


    桑慈被他看得下巴微抬,有几分得意,“如何?”


    “好看。”


    谢稹玉说。


    只会说这两个字。


    桑慈心里腹诽,却心满意足松开了他的脸。


    谢稹玉却没移开脸,依旧看着桑慈,他的呼吸沉了几分。


    桑慈却已经掀开被子,赤着脚往地上的木屐一踩,一边嘴里还问着:“我们不是在栖凤池那儿的树洞里吗?我怎么回舍馆了?还有我身上的衣服是谁换的?我记得我昨日里面穿的不是这件中衣。”


    她站起来时,还没听到谢稹玉回答,忍不住回头看他。


    却正好看到他低着头面红耳赤地整理着自己衣摆。


    “谢稹玉!”


    桑慈看到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有些生气,气他的注意力竟然不在自己身上。


    谢稹玉这回却没听她的话抬起头来,依旧坐在床沿整理着自己的衣摆,紧紧拉着,将那细布的玄袍绷得直直的。


    但他低声回答着桑慈的话:“你筑基后昏睡了三天了,身上的衣服是……小藤帮你换的。”


    就在窗户外不远处的花丛里听到这一句的小藤:“?”


    胡说八道!主人你别信他!主人的衣服明明是他换的!他给主人换衣服的时候都不给我看!


    但小藤没和桑慈缔结仆契,自然不能心有灵犀一点通。


    所以桑慈信了。


    她向来对谢稹玉深信不疑。


    “三天?怎么会昏睡三天?”桑慈全然没感觉。


    谢稹玉依然低着头没看她,摆弄着自己的衣摆,声音有些听不出来的哑,“不知道,我猜或许是叶子的原因。”


    桑慈刚才检查过了,她的叶子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


    想不通。


    叶子的秘密又多一条,她皱眉随口嘀咕:“我不会以后每次破镜都要昏睡吧?”


    谢稹玉没吭声,似在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


    桑慈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放在心上,她趿着木屐朝着梳妆台前走,顺手还穿上了衣架上的外衫裙子,没避着谢稹玉,毕竟她身上穿的中衣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本是想用发带随便绑一下头发的,但看到了谢稹玉新送她的小兔子白瓷簪,便拿了起来。


    可惜白瓷簪表面光滑,她的头发又多又滑,她抓不住所有头发,只好拿着簪子回到床边,顺带还拿了两根发带。


    “好饿,快点弄完头发先去吃饭。”


    桑慈对昏睡三日原本没太大感觉,但是她闻到了桌边传来的饭菜香气。


    都是她爱吃的,立刻觉得肚子饿了。


    谢稹玉接过簪子,却没站起来,他捏着簪子缓了会儿,清朗的声音有些许喑哑,“小慈,你坐下。”


    桑慈总觉得谢稹玉有些奇怪,皱眉看他一眼。


    他捏着她的簪子,还抻着他的衣摆,姿势也有些古里古怪的,双腿似乎在拼命并拢,衣摆又那样绷着……


    坐下后,她余光又扫了他一眼,目光疑惑。


    谢稹玉:“……转头。”


    桑慈很嫌这头发麻烦,所以乖顺转过头。


    一直到这时,谢稹玉一直压在衣摆上的手才松开,他耳根通红,也没看自己衣摆,略显粗糙的手指灵活地穿过桑慈头发。


    她的头发柔顺,只用手指就能梳通,简单地挽了个双环髻,在脑后簪上发簪。


    “好了,去吃饭吧。”谢稹玉放下手,又快速按在自己衣摆上。


    桑慈走了两步没听到谢稹玉抬腿跟上来,回头一看,见他还低着头坐在床沿口,两只手放在腿上。


    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觉得怪怪的。


    “谢稹玉?”桑慈喊他。


    谢稹玉没抬头,只用平静的语气说:“你先吃。”


    桑慈皱眉,见他这个样子哪里还吃得下饭,又几步走到他身侧:“你怎么了?”


    她语气不满娇气却又关心。


    谢稹玉抬头看她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没事,你先吃饭,我有点累,坐一会儿。”


    刚才对视的瞬间,桑慈看到了谢稹玉通红的脸,一双幽黑的眼睛内敛依旧,又仿佛克制着什么。


    她皱着眉头满心疑惑,抬手放到他额头上。


    肌肤很烫。


    “你到底怎么了?”桑慈已经有些不耐了。


    她脾气坏又急,有时候他安静的时候她就控制不住了,瞪他一眼。


    谢稹玉沉默了一会儿,垂着眼睛,“没事,你先吃饭。”


    桑慈不管他了,气呼呼往桌边走。


    打开食盒,里面是栗子烧鸡块,糖醋排骨,还有红烧狮子头,都是她爱吃的。


    她的气立马就消了,本来她对谢稹玉的气总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谢稹玉在她身侧坐下,看了一眼桌上,饭菜都留了一半。


    他抬眼看桑慈,眼睛就要漾开笑。


    桑慈不等他问就道:“不是给你留的。”


    “不是给我留的是给谁留的?”


    “给小藤。”


    “哦,小藤不吃肉,她最近吃素。”


    “……”


    桑慈大人有大量,懒得和他计较,趁着他吃饭时,感受了一下、体内筑基境的灵脉灵气。


    谢稹玉吃饭时没看桑慈,生怕又发生什么令人难堪的意外,他慢吞吞咬着排骨,垂着眼帘算着合籍的日子。


    再等一等,已经八月中了。


    桑慈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自己此刻灵气充沛,浑身都是精力,比起刚灵根蕴养好那会儿更耳聪目明。


    她睁开眼看到谢稹玉吃得慢就催他:“你快点,一会儿我们去修炼,我要跟你切磋。”


    谢稹玉咬着嘴里的肉,此时才看向桑慈,见她双眼湛亮,眼底里都是对修炼的渴望,全然没有别的,又默默低下头吃饭,加快了速度。


    他心想,他对她没有吸引力吗?


    怎么醒来只


    依誮


    想修炼。


    谢稹玉平静的脸上出现短暂的失神。


    “好了,走吧。”他放下碗筷。


    两人走了出去,谢稹玉以为她要召一朵莲,等了她一会儿,却看到她伸手摸向他的腰。


    他腰肌一紧,却没避开,最后发现她的手只是摸向他的剑时,松了口气。


    又有些……


    他朝桑慈看了一眼。


    而她正专心地看着手里的小行剑,伸手摸了摸桑叶剑穗,说:“我想学御剑了。”


    桑慈一直没学御剑,御剑消耗灵力,从前是因为灵力低微,后来蕴养灵根后,她还是下意识想攒着灵力,想快点筑基,何况还有一朵莲,也没学御剑。


    “御剑不难,你本就会的。”谢稹玉笑了,语气比桑慈还要自信。


    桑慈白他一眼,“借你小行剑先用一下。”


    只要是剑修,只要领悟剑势剑意,那么,就不可能连御剑都不会。


    她只是还没用灵力御过剑,一个人在剑上飞过。


    心随意动,桑慈手指掐诀御剑而起。


    小行剑慢吞吞飘了起来。


    桑慈跳了上去,人在上面倒是稳稳当当,她偏头本想让谢稹玉去一边站一朵莲上,没想到他抬腿也站了上来。


    “你下去。”她推了一下他。


    万一她御不动双人岂不是要丢脸?


    她才不要!


    谢稹玉稳稳当当站着,还顺势牵住桑慈的手,他一看桑慈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摔下去还能有我垫背。”


    桑慈:“……”


    他都这么不怕死了,她有什么好担心丢人的!


    余光看到花丛里的小藤探出头来想跟上她,桑慈朝她摆摆手:“今日不带你,在这儿看家等我回来。”


    小行剑踏风而上,桑慈站在前面,风吹过头发,她闭上眼,感受着风,感受着云,感受着空气里草木的气息。


    她快活极了,展开双手,加快了速度,直直往下俯冲,又骤然停住,往下蹿。


    谢稹玉御剑向来很稳,从来没有这样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他忍不住从后面贴住桑慈的腰。


    桑慈哈哈笑了,得意地说:“你要是怕就抱住我,我才不乐意和你一样慢吞吞的,乌龟爬一样!”


    御剑不像一朵莲,御剑速度是没有上限的,根据修士的修为灵力以及御剑的力度而变化。


    谢稹玉的双手立刻攀上桑慈的腰,紧紧搂住。


    他垂下眼心想,她从前说他腰细,她的腰才是真的细。


    桑慈快活地在晨光里上蹿下跳。


    “原来自己御剑是这种感觉!”


    “我好像会飞,谢稹玉你平时飞得也太慢啦!”


    “你看到那边的树了吗,我要朝那飞穿过去!”


    谢稹玉几乎是将她搂在怀里,脸就在她脑袋上方,她笑起来时声音清脆地随着风传入他心里。


    他垂眸看桑慈,眼底是温情,“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


    我第一次御剑!怎么能不开心!


    桑慈心里大喊着,可她表面很是娇矜,道:“趁着你在,我得试试看各种飞的方式,你不要误会我,其实也没那么开心,也就……啊!谢稹玉我穿过这树杈了!你刚刚看到没有?那么小的间距我穿过去了!”


    由于身高差距被树叶拍了一脸的谢稹玉伸手揉了一下脸,又很快把手搂回桑慈腰间,若无其事道:“看到了,很厉害。”


    他平静的语气此时此刻并不能浇灭桑慈兴奋的心情,她原谅他是个木头不会说好听话。


    “以后我来御剑,你就站我后面就行。”她十分豪气地说道。


    谢稹玉这回没吭声了,只小心抱紧了她。


    御剑这么累,她应当只是开始时兴头足。


    桑慈也不用谢稹玉答应,她决定了就行。


    原本从舍馆到学社坐一朵莲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但是桑慈这一回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落地的时候,她的脸还红扑扑的。


    小行剑入鞘,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剑柄上小桑叶的剑穗调皮地摇晃着。


    桑慈看了一眼,忍不住有些羡慕,她都没有一把好剑,平时练剑用木剑,就算出行也就配一把宗门弟子都可以领取的铁剑。


    十一月问剑宗剑冢开,到时候她一定要去!


    “小慈,你终于醒了!”林凤娘抱着咒律书准备去上课,转眼看到桑慈,眼睛都得亮了,几步跑过来,和谢稹玉打了个招呼后就打量着桑慈。


    桑慈还特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让她看个够。


    林凤娘性子活泼,憋不住笑,偷瞄了一眼一旁低头摸剑的谢稹玉,拉着桑慈到一边,小声抱怨:“江师兄说你筑基后一直昏睡没醒,我想去看你,可是你未婚夫拦着不让人进,谁去都不让进,他也不太说话,就淡淡一句你在休息就把所有人打发了!那天我和祝绯、景明还有张钦余跟着你大师兄一起去都被拒之门外了!”


    这是在说谢稹玉坏话。


    但此时此刻,桑慈决定和好姐妹一起同仇敌忾,“真是可恶!”


    “就是!张钦余少爷脾气都差点犯了!”林凤娘深以为然,又对桑慈笑着道:“祝绯和景明也快筑基了,最近正拼命修炼,一副生怕被你落下的样子。”


    桑慈听完替他们开心,又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总往身旁不远处的谢稹玉瞟。


    林凤娘看到她这眼神,酸溜溜的,“不打扰你和谢稹玉了,我背咒律去了!”


    桑慈:“……”


    等林凤娘一走,桑慈和谢稹玉去剑馆的路上就憋不住了,歪头瞥他一眼:“听说我昏睡这几日你都不让人进来看我?”


    谢稹玉皱眉:“没什么好看的。”


    桑慈一下就要跳脚了,倒着走面朝他瞪也:“你说我不好看?”


    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但谢稹玉一看她的神色,聪明地说道:“你好看,但不让他们看你睡的样子。”


    桑慈的毛被撸顺了,她睡觉的样子当然不能随便给人看。


    可她又看了一眼神色平淡,俊脸坦荡的谢稹玉,哼了一声,又拉着他快步朝剑馆去。


    经常来剑馆练剑的弟子都和桑慈熟了,毕竟平时没少和她切磋,她三日未出现,大家都知道她筑基了,一个个上来打招呼,神色也都充满为她高兴的喜意。


    谢稹玉并不抢桑慈的风头和属于她自己的快乐,抱着剑站在人群外,看着她像小初啼的小公鸡一样,昂着头又骄傲,又要拼命压着唇角,免得太过得意的模样。


    他忍不住低头笑。


    初啼的小公鸡。


    谢稹玉越想越觉得好笑,低着头扶了扶额,又压了压唇角。


    桑慈和大家寒暄完,回头找谢稹玉,就见他抱着剑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


    她朝他走去,喊了他一声。


    谢稹玉抬头时,眼角末梢的笑意都没来得及掩去。


    桑慈疑惑地看他:“你在笑什么?”


    在想初啼的小公鸡。


    谢稹玉脑子里飘过这几个字,忍不住低声笑,却摇了摇头,“没什么。”


    桑慈却很怀疑,直觉告诉她:“谢稹玉,你在笑我?”


    谢稹玉一听桑慈喊他大名,立刻强行隐忍了笑意,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道:“没有,在笑大师兄。”


    江少凌慢悠悠御剑赶来学社,准备给青陵弟子们上剑道理论课,抬眼看到前面的师弟师妹,正要上前打招呼,听到两人谈起他,一时好奇,没做声,但跟在后面几步外。


    只听他那小师妹问道:“大师兄怎么了你就要笑他?”


    他满头雾水,又听他那小师弟用淡然的语气说道:“大师兄昨天去膳堂忽然想喝老母鸡汤,可惜膳堂没有老母鸡,他便去山里捕,没想到捅了鸡窝,被鸡啄了满身秽物。”


    桑慈听完很是怀疑:“大师兄的剑一出,没有鸡能活着逃出去。”


    她看着谢稹玉,露出你可别蒙我的神色。


    谢稹玉清俊的面容上平淡朴实的表情总是令人信服:“大师兄说鸡得亲手活捉了,再放血会更好吃。”


    江少凌:“……”真是师兄难为,他忍不住上前,“师弟不帮我捉就算了,倒是还笑我!”


    桑慈还在以为这事是谢稹玉编的,结果听了这么一句,没忍住大笑出声。


    江少凌叹气,幽幽瞥了一眼桑慈,嗓音还是那么温和:“做师兄的还不是为了让师弟师妹吃顿好的,也罢,我那后面养着的那一群鸡还是我自己吃吧。”


    说完他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一副被师弟师妹伤透了心的悲情大师兄模样。


    “师兄真是戏多小气,他要不让吃,晚上我们去他养鸡的地方自己抓!”


    桑慈没等他走远,就拉着谢稹玉说悄悄话。


    江少凌:“……”


    这悄悄话让我听到是不是太不妥当了!


    桑慈才不管江少凌怎么想,她到一旁选了一把木剑,谢稹玉也随手挑了一把木剑。


    “你会什么剑法就全使出来,不要保留。”掂了掂手里的木剑,桑慈歪着头说道。


    她会问剑宗许多剑法,大宗门内剑谱多不胜数,因为‘她’也算勤勉,所以她也都会,流鸣山各种剑谱也背过,如今青陵仙府的基础剑术也学了很多样,另外,曾经‘她’也收集过一些剑谱,甚至一些被称为邪剑谱的剑谱也都看过。


    她天生对剑谱记忆好,看过一遍就不会忘,只是从前灵力凝滞,用剑时总也会因为灵力在体内凝滞而剑势不连贯,练得艰难。


    当然,谢稹玉会的剑法比她还多。


    这些年他去过各大小宗门游学,只要不是宗门内不外传的剑术,那些基础剑诀七七八八学了不少,别提历练偶得的一些剑谱。


    剑修学的剑术够多,融会贯通,自成一派。


    桑慈想看看自己和谢稹玉的差距,光剑道上的。


    “只剑招?”谢稹玉问。


    桑慈想了想,兴奋摇头:“剑招,咒律,法阵,都来,我想试试,当然,你的灵力压一下!”


    最后一句,她说得幽怨。


    若是他不压灵力,以他金丹境的修为,那还玩什么!


    谢稹玉点头。


    桑慈便抬剑指他,眸中神光奕奕:“开始了!”


    话音落下,她手中灵力荡开,剑风扫了过去,她为人娇纵又霸道,她的剑如其人,剑势锐利霸道,很是强势。


    这一招起势是问剑宗基础剑诀“浪潮山海”。


    谢稹玉的剑同样一如其人,沉稳内敛,又细腻多变,剑势又大开大合,很是坦荡温润。


    两把剑意相撞,木剑上覆着一层各自的灵力,堪堪才没将对方的剑直接斩断,摩擦出的沉闷声响划出剑风,令四周的剑修弟子都被惊动,看了过来。


    桑慈的剑势肯定比不上谢稹玉,他这么多年勤奋又有天赋,学得又多,所以,她挽了个剑花避让他的剑意,并用上咒律断开他的剑势,并转了身一道虚晃,等谢稹玉追来时再侧身转剑横切扫向他腰腹。


    谢稹玉腰力惊人,预判精准,桑慈的剑意未达之前便足尖轻点,瞬移拉开距离。


    桑慈也足尖一点追了上去,手中木剑从下到上挑起一剑,只逼谢稹玉下颌,另一只手快速抬起掐诀,剑阵近距离朝其丢去。


    谢稹玉四周八柄气剑团团将其围绕,桑慈才筑基,气剑用得不算熟练,他的剑从旁挑开一处破绽,便撕开了剑阵。


    剑阵化为灵气四散。


    桑慈鼓着脸,手腕一转,又贴近他身体,仰着头看他一眼,剑划过去。


    谢稹玉丝毫不被她的眼神晃眼,两人近距离两剑相交,木剑上都蹭出了火花。


    桑慈也修锻体,丝毫不怕吃痛地和谢稹玉对了几招近战体术,手中剑做掌,依照体术招式柔和剑招往谢稹玉胸腹甚至脖子砍去。


    距离太近了。


    本以为谢稹玉会受她影响不能专心,却没想到他拿着剑就俨然变了个人,丝毫不会因为桑慈是对手而手下留情。


    他侧身避开,同样以近战体术相搏,每一次都完美避开她的剑势攻击,并以更快的剑势朝她攻来。


    桑慈讨不到半点好处,甚至有很多个瞬间都乱了阵脚,剑势差点溃散。


    好在她领悟力高,没多久就能学着谢稹玉的招式围困住他。


    两人交缠着,不分你我,虽看起来不相上下,她能堪堪接住剑势,但桑慈知道,这些不是谢稹玉的极限。


    但这些已经是她的极限。


    又一次桑慈被谢稹玉的剑势逼迫往后避开,她手中剑势变幻,谢稹玉已经追来,她自下往上挑出一剑,丢出一道风咒。


    风咒与剑势在剑台上刮起一阵迅风,谢稹玉的头发被吹得四散,但他的剑极快,再一次撕开剑风,破了剑势直逼桑慈而来。


    她已经来不及变幻剑势,横出一剑挡去。


    覆在木剑上的灵力不堪这剑意,在两剑相触的瞬间被一斩为二,飞了出去。


    桑慈也后退了两步,堪堪稳住身形。


    谢稹玉落地后就把木剑丢到一边抬手来扶她,语气有些紧张,“没事吧?”


    桑慈脸上都是汗水,头发粘在脖子额头上,喘着气,十足狼狈,再看谢稹玉,只是脸色薄红,微微沁出点汗水,她看着他,幽幽说道:“如果没有我爹给我们定下婚约,谢稹玉,你娶不到道侣的吧?”


    谢稹玉:“……”他沉默半晌,一边给桑慈擦汗,一边道:“多亏师叔高瞻远瞩。”


    “哼!”


    桑慈缓过劲直起腰来,任由他帮着自己擦汗,一边郁闷,“可恶,我和你差距还是好大。”


    谢稹玉听完,却摇头:“不,我天赋不如你。”


    “不如我还把我剑打飞!”桑慈瞪他一眼。


    但不可避免,这木头虽然不会说话,但仅这么一两句,已是让她心花怒放了。


    管他是不是哄她呢!


    谢稹玉想了想,换个说法:“我的实战经验,学的剑诀都比你多,且如今金丹,尽管压制灵力,但对于灵力的调用上,目前依然比你熟练,丝毫的偏差都能影响到剑势,所以……”


    “所以你闭嘴,可别学大师兄,看着俊逸年轻,实际罗里吧嗦像个老头,烦死了。”


    桑慈伸出手指按住谢稹玉那好看的唇。


    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哪哪都好看,怎么这么木呢!


    谁要听他说这些!


    反正筑基只是开始,本就要不停修炼。


    离十月初七越来越近了。


    但好在她又一个目标完成了。


    她的灵根好了,就算她窝囊再被夺舍,至少江珠溪不会死,她救了一个人,她筑基了,修为上涨,只要她道心坚韧和谢稹玉一样,这一回就算有系统有‘她’,她不是不能与之挣扎搏斗!


    刚给青陵弟子们布置完课业出来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的江少凌听说这边师弟师妹在喂招切磋,就过来看一眼,不巧,又听到了桑慈刚才那话,他颇为忍气吞声又幽怨地看了一眼桑慈,顺便瞥了一眼谢稹玉清俊貌美的容颜,再摸了摸脸。


    自我反省莫不是真老了?


    江少凌匆匆离开,准备回舍馆吃几颗养颜丹维持一下俊秀的美色。


    作为一名剑修,美貌实属是加分项。


    桑慈全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伤了大师兄那颗温吞敏感又脆弱的心。


    ……


    桑慈一周后在膳堂和林凤娘几人吃饭时知道沈无妄的消息的。


    这一周她勤奋修炼,经常在学社待很晚,除了谢稹玉外,没空和其他人闲扯什么。


    今日她提前从学社出来,是因为忽然想起来,再过两日,就是谢稹玉的生日了,她得准备准备送他的礼物。


    提起他的是景明,景明对任何剑道天赋好的弟子都心怀崇拜,他没心没肺丝毫没注意到提起沈无妄时,桑慈脸色都变了。


    “问剑宗沈道友这么快就破镜元婴真的太厉害了!等一周后栖凤盛会他来青陵时,这两天他就到了吧?我一定要去看他练剑!”


    祝绯只对咒律书和话本有兴趣,听闻也没什么反应,而林凤娘曾被桑慈叮嘱过沈无妄品行低劣,知她厌恶沈无妄,自也不会搭话,至于张钦余,出身豪族,虽少爷脾气,但察言观色本领不少,感受了一下桌上的氛围,也没说话。


    谢稹玉看了一眼脸色极差的桑慈,默默给她夹了一块苦瓜酿肉,据说能平心静气。


    桑慈也没注意谢稹玉夹过来的是什么,狠狠塞嘴里咬,一下被苦到了。


    还没等她说话,景明又粗声粗气感慨:“都在说小剑仙的称号该给沈道友了,你们觉得呢?”


    其他几人:“……”


    真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啪!


    桑慈一把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站了起来。


    景明筷子上的肉丸掉下来,懵懵地抬头看她。


    桑慈咬牙切齿骂道:“沈无妄他配吗?竟还想抢走谢稹玉的名头,他凭什么?丑人多作怪!又没谢稹玉好看,又没他厉害,凭什么叫剑仙?真是岂有此理!”


    几人惊恐地看着发怒得要掀桌的桑慈,又齐齐看向她身侧的谢稹玉。


    谢稹玉被看得眼睫微颤,伸手拉着桑慈坐下。


    桑慈瞪他一眼,还是坐下了,但坐下后还是气得不行,把咬了一口的苦瓜塞进谢稹玉嘴里,恨恨道:“今晚不睡了,修炼!”


    真是岂有此理!


    沈无妄这身体是人和魔媾和所生,他这辈子是不选魔道了想和谢稹玉争什么吗?


    回舍馆路上,当然是谢稹玉御剑,因为桑慈这会儿很生气,灵力控制怕是要不稳。


    落地后,桑慈的情绪再也忍不住,偏头问谢稹玉:“你……离破镜元婴还需要多久?”


    重生后,她第一回关心谢稹玉修炼进度。


    因为上辈子他修炼那样快,十分不正常,她担心他曾用禁术,还是希望这辈子他能以正常修炼速度修炼的。


    反正,即便是正常的修炼速度,他也已是修仙界第一人。


    谢稹玉静静看着她,握住她的手。


    沉默半晌后,他道:“你想要我破镜的话,过几日就可以。”


    他将破镜说得如此简单,桑慈不由疑惑:“元婴是大白菜吗,这么容易破镜?谢稹玉,你不会是偷偷学什么禁术了吧?”


    上辈子没能问出口的问题,此时终于能问出来。


    谢稹玉垂着眼睛看她,将她两只手都握在手心里,没回答她,却反而说道:“别怕他。”


    谁怕他了!


    但八月底了,离十月初七还有一个多月了。


    “我努力一点,过几日闭关破镜。”


    谢稹玉依然不知她究竟为何厌恶沈无妄,但他确实惹人不喜。


    桑慈还在瞪他,“你到底是不是偷学了什么禁术?”


    谢稹玉忍不住抬手轻轻擦了一下桑慈眼角,“不算禁术。”


    奇怪,没有眼泪。


    但他怎么觉得她好像哭了。


    “干嘛?”


    桑慈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他吸引,也摸了摸自己眼角,什么都没有。


    谢稹玉看着她,幽黑的眼睛里照着她与灯火,低声道:“今年我生辰,我想问你要一件生辰礼。”


    桑慈彻底把沈无妄抛之脑后,她很是惊奇,这人竟然有问她要东西的一日。


    “你想要什么?”


    谢稹玉直直盯着她:“你一定会给我吗?”


    桑慈心中腹诽你不说是什么我怎么给?


    她想直接答应,反正谅他的脑子应该也想不出什么东西,可又觉得自己直接答应是不是显得太迫不及待了,于是她还是矜持了一下。


    她哼声道:“你想得倒是美!不过看在是你生辰,就让你美一次……说罢,你想要什么?”


    谢稹玉没吭声,拉着她往桑慈的屋里走。


    桑慈一边跟在他后面,一边惊疑不定地盯着他修长高大的背影看。


    难道现在就要?有什么东西是要现在回房间给的吗?


    作者有话说:


    小慈:他不会开窍了吧?


    谢稹玉:……


    今天小慈发50个红包么么么么!


    39  ? 第39章二更合一


    ◎这才是生辰礼。◎


    桌前, 坐了桑慈,桌上,摆了笔墨纸砚。


    桑慈神思有些恍恍惚惚, 她抬头看倚靠在桌旁的谢稹玉, 不敢置信道:“谢稹玉, 你再说一遍,你想要什么?”


    谢稹玉与她对视, 别开脸, “我想要你给我写一封情书。”


    说这句时, 他面色镇定, 语气也平淡得很, 好像写情书这事是什么菜园子拔萝卜一样随便又简单的事。


    “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写。”他又说道, 站直身体后, 又和桑慈对视了一眼, 随后垂了下眼睫转过身准备朝外走。


    桑慈的眼睛都瞪大了, “你等等!”


    她一只手里还塞着支毛笔, 另一只手赶紧揪住谢稹玉腰带。


    谢稹玉不回头看她,唇角往上翘着, 伸手将她紧紧抓着腰带的手扒拉掉。


    但他的语气是那样平淡且认真:“我的生辰礼就要这个。”


    说完这句,他就往外走。


    桑慈忙站起来追:“谢稹玉!”


    但他走得极快, 等桑慈追出来时, 他还顺手关上了门, 她差点撞上门,急急停下来。


    桑慈尝试着去开门, 结果门外面下了法阵, 她还不能随随便便打开, 她一边握着手里沾了墨汁的毛笔,一边冲外面道:“你生辰是后日,我明日再写也行吧,你开门!”


    “那你睡吧小慈,天色不早了。”


    门外,谢稹玉的声音传进来,清朗好听,给人极为稳重可靠的感觉。


    但多少有点可恶。


    桑慈这下所有心神都在谢稹玉身上了,完完全全将其他人其他事抛之脑后,只朝外面双手抱剑的人影瞪了一眼,脚步重重地往回走到屋里的书案前。


    她一屁股坐下来,还有些气呼呼的。


    还以为谢稹玉会提出什么生辰礼呢,结果竟然是要一封情书!


    一时不知道是便宜了她还是便宜了他!


    “真是个木头!”


    桑慈忍不住嘀咕,心中腹诽,她还以为进屋要做的事是诸如合房之类,心想谢稹玉如今真厉害了啊!


    结果竟然是让她写情书!


    笔上墨汁沾得多了,滴落在白纸上,桑慈赶忙将笔在砚台边缘刮了刮,重新拿了一张白纸。


    写什么呢……


    真是可恶!这种事情不是一般男子写给女子的吗,就没听说像他这样强要的!


    桑慈咬着笔,又想起前世的谢稹玉,顿时又觉得他想要情书,给他写一封也没什么。


    好,写就写。


    满足他一下也没什么。


    门外,谢稹玉确定桑慈在桌前坐下了,双手抱剑倚靠着门站了会儿,才垂眸笑着准备走回自己那屋。


    刚要抬腿,看到小藤妖怀里抱着一束采的小野花跑过来,他食指往唇边一放,做了个嘘的手势。


    小藤妖是有些不满的,她好想好想待在主人身边。


    又害怕又想靠近,主人身上的气息好香好香好香!


    “我想给主人送花。”小藤妖给自己争取了一下。


    谢稹玉弯下腰接过来,又看她一眼。


    小藤妖知道自己今日是进不去了,只好郁闷地蹿回花丛里。


    谢稹玉看了一眼手中小野花,抬手拨弄了一下,想起附近有一片山上的铃兰开得晚,此时还旺盛,便去了一趟。


    等他再回来时,手里捧了一大束花,沾着露水,他轻轻打开门,将两捧花放在屋内门口。


    重新回到隔壁自己屋,谢稹玉先去了一趟隔间浴室。


    将衣服脱下挂在屏风上后,他在里面耽误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出来时,散着头发,中衣随意披在身上,面色有些酡红,垂着眼睛,粗糙又细长的手指系着衣带。


    谢稹玉躺下时想到桑慈拿着笔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又敛下眸子笑。


    他确实想要一封她的情书。


    没骗她。


    等过了生日那天,就闭关修炼。


    元婴……以他现在的修为,去栖凤池那边,用尽全力,应当不难,还用不上师叔教他的禁术。


    ……


    桑慈熬了一夜,磕磕绊绊的,一页纸都还没写完。


    她慎重又慎重。


    写第一封时,她觉得自己用词太过谨慎,仿佛不是写给未婚夫的,而是写给老祖的,于是她揉了丢在地上。


    写第二封时,她拿起来左看右看,又觉得这内容太过虚浮,让看着尴尬,说是凡间逛青楼的嫖客写的也有人信。


    写第三封时,她又觉得自己也太……会不会让谢稹玉觉得她爱他爱的要死要活,那也太不矜持了。


    桑慈揉了一封又一封,怎么写都不满意。


    写到最后砚台里谢稹玉磨好的墨汁都用完了,她还没写完。


    天快破晓时,桑慈终于从桌前抬起头,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哼了一声,低头小心将信叠成一只信鸟。


    这可是她写了一晚上的东西。


    站起来的时候,桑慈有些着急,转身时,低头一看,地上到处都是纸团,但她也就看了一眼,懒得收拾,她得先去找谢稹玉。


    捏着信走到门边,看到了放在一起的两束花,一束是铃兰,一束是小野花,上面还缠绕着小藤妖的藤蔓。


    桑慈蹲下来,将两束花都抱起来看了看,唇角翘着,心情极好。


    哼!


    木头还会送花了,跟小藤学的吧!


    她将小藤妖拿来的小野花放进一旁的花瓶里,抱着那束铃兰推开了门。


    小藤妖迷迷糊糊睡在花丛里,听到开门的声音忙抬起头来,见是主人,就要翻身下来跑过去蹭蹭。


    但桑慈在她翻身之前就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小藤妖多少有点委屈,坐在花丛里心道,主人还真是和那讨厌的小剑仙一样。


    难道就许小剑仙挨挨蹭蹭主人吗!


    好吧,先来先得,她晚到的,先让小剑仙挨挨蹭蹭好了。


    桑慈就很满意小藤妖这一点,极为有眼力见。


    她收回目光,走进隔壁谢稹玉的院子里。


    谢稹玉仰躺在床上,昨夜到下半夜才堪堪闭眼睡了会儿,此时听到有人推开门,一下睁开眼。


    但又很快闭上了眼睛。


    桑慈还是第一次天未亮时跑到他这儿来。


    进来后,她没有立刻往床边走,她背着手像是视察巡逻自己的领地一样,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明明谢稹玉这儿也没什么可看的,但她就觉得每一样东西都极有意思。


    就连整整齐齐放在桌上的四个杯子都显得可爱。


    谢稹玉睁开眼,就看到桑慈鹅黄色的裙摆像是蝴蝶一样,在他屋子里转来转去。


    那衣摆上还沾染了不少墨迹,手上似乎也有。


    她忽然转了方向,朝床边走来。


    他重新闭眼。


    她会做什么?她想做什么?


    上一次在医馆那里……


    桑慈走到床边,见谢稹玉还睡着也没意外,此时还没到卯时,差个半个时辰的样子。


    她施施然坐了下来。


    她散开的裙摆上有墨汁的味道,并不好闻,但她身上有一股浅淡的香气,那香气弥散在空气中,谢稹玉忍不住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桑慈先仔仔细细端详了好几遍谢稹玉的脸。


    他生得极好,清俊如玉,要不是性子实在太木,恐怕做个修仙界的采花贼都有人上赶着冲过来,不分男女!


    就比如那位如今昏迷的贺师兄,就听说性子风流倜傥体贴,他如今昏迷,有许多青陵女弟子暗自垂泪,其中夹杂个别男弟子。


    不过呢,长这么好看的人是她桑慈的人,谁痴心妄想都没用。


    桑慈心中得意又快活,她伸手摸了摸谢稹玉散开在枕面上乌黑的头发。


    极少看到他这么散着头发,上一回见还是他替她扛劫雷发带散了那回。


    或许是昨晚上用水洗了头发。


    他浓墨一般的乌发温柔地散在脸颊两侧,人看起来更温润漂亮了,那张脸白得发光。


    桑慈心道一个剑修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想归想,她心中却很高兴,嘴里轻哼着小调,也不怕把谢稹玉吵醒,要不是他睡得太熟了,她铁定要把吵醒。


    她将叠好的信鸟放到谢稹玉枕头旁。


    但盯着看了几秒,又觉得放在那儿万一谢稹玉转个头不就要压扁了?


    她又将信鸟从枕头旁拿起来,左看右看,放到了谢稹玉胸口,可她又想,放在这儿也不行,他撩开被子把信鸟压扁怎么办?


    桑慈捏着只信鸟左看右看,放哪儿都不行,还是要亲手给他才行。


    她想把谢稹玉叫醒,可想到他一般卯时就会起,也不差那点时间了,那就等等他好了。


    桑慈又开始看谢稹玉的脸,这回却将视线落在他红润的唇瓣上。


    她想起水下渡气的柔软,也想起额头渡气的湿润。


    桑慈捏紧了信鸟,忽然紧张起来,喊了一声,“谢稹玉?”


    床上的人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她稍微心安,没忍住直接伸手,先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柔软又细腻,再摸摸鼻子,又高又挺,摸摸耳朵,有福气。


    谢稹玉被桑慈摸得心浮气躁,呼吸已经悄悄开始不稳了。


    但显然此刻心虚的桑慈没注意到,她摸了一圈谢稹玉的脸,最后才摸向她最想摸的唇。


    想象中一样的柔软,微微湿润,一丝起皮都没有。


    她按了按,又捏了捏摸了摸,松开手时,便看到那本就粉红的唇瓣更红了。


    桑慈有些心虚,移开目光,但很快又转了回去,重新落定在他唇瓣上。


    她捏紧了信鸟,真是奇怪,大约是昨晚上熬了一夜没睡,她心脏不仅跳得有些快,还有些发痒。


    桑慈安静了会儿,手指扣着信鸟,快卯时了……


    “谢稹玉?”她又叫了一声。


    但谢稹玉睡得很熟,竟是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难不成是昨天修炼太累了?


    桑慈低着头又自己玩了会儿信鸟,纤巧的手指磨磨蹭蹭的,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谢稹玉。


    她偷偷亲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不然太没面子了。


    上次在医馆时就想干这事的……


    桑慈摸了摸自己的唇,又看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她俯下身来,在他耳旁轻声叫唤。


    呼出的热气令谢稹玉自耳朵到脖颈开始酥麻不停,红色渐渐晕开。


    柔软的唇毫无预兆地,贴了上来。


    温热的,香甜的气息。


    谢稹玉攥紧了床单,直接将床单那一块攥烂了,浑身肌肉也在此时都绷紧了。


    他呼吸控制不住急促了一瞬。


    可惜此时桑慈的呼吸也是急促的,她根本没空管谢稹玉怎么样。


    这会儿她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她面红耳赤,在下一秒就离开了谢稹玉的唇,将信鸟往他枕上一丢,转身就疾步往外走。


    谢稹玉是在她离开的一瞬睁开眼,张了嘴,可惜桑慈没再看他,自然没注意到。


    门被轻轻打开,又被轻轻关上。


    谢稹玉如玉的脸上,红晕自脖颈蔓延到脸,眼尾处殷红一片,他垂着眼睛,眼睫轻颤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唇。


    她逃得太快了……


    谢稹玉缓了几口气,才松开了一直紧紧攥着的手,他坐起身,又瞥了一眼被褥下方的自己的变化,无奈又习以为常,他没去管,转头去摸被丢在枕头旁的信鸟。


    信鸟被叠得很漂亮,可见她叠得时候有多专注用心。


    谢稹玉盯着看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展开信鸟。


    他以为她会写满满的字,颐指气使,或是口不对心说一大串,却没想到她会画一幅画。


    画上一对少年人,女子手里拿着团扇遮面,男子弯腰低头却扇,似要亲吻。


    一侧写着一行字——喜贺谢稹玉十八生辰,桑慈。


    团扇这样的东西,只有合籍时她才会拿。


    她是在说期望早日成为他的新娘子吗?


    谢稹玉忍不住垂眸笑。


    他重新将信纸叠起来,收好。


    桑慈回到隔壁后就满面通红地趴进了被褥里。


    幸好谢稹玉不知道!


    但她转念又一想,就算他知道又怎么样,她想亲就亲,他浑身上下哪里是她不能亲的?


    可恶!


    刚刚亲都亲了,她应该把他喊起来,让他看着她亲!


    桑慈在床上滚来滚去,心中一会儿懊恼,一会儿又庆幸,直到门外传来谢稹玉的声音。


    “小慈?”


    桑慈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本想马上回应,但这会儿她心虚着,便是等了几息,才故作刚睡醒的样子,道:“来了!”


    她低头快速将身上昨日的裙子换下来,看到裙摆上有些墨迹也没在意,又选了一条天蓝色裙子换上,再把头发散下来,做出一副自己没有熬夜写一晚才睡醒的样子。


    门一打开。


    门外,谢稹玉依旧玄衣金带,腰间挂着小行剑,唇红齿白,清俊好看。


    当然,桑慈觉得自己也挺美,她故意打了个哈欠,抽空瞥了一眼谢稹玉今日异常红润的唇,再揉了揉眼睛,道:“你给我梳头发。”


    谢稹玉却看着桑慈怔了一下,随即脸上的表情要笑不笑。


    桑慈皱眉,正要问出声,就听谢稹玉压着唇角抬手拿着帕子替她擦脸。


    再低头一看他的帕子,上面都是被擦下来的墨迹。


    桑慈:“……”


    这脸是控制不住红了,又瞪他一眼,声音都大了一些,“还不是要写你要的东西……不许笑!”


    “……我没笑。”谢稹玉压了压唇角。


    桑慈觉得他一定是知道她熬夜给他写情书了,又瞪他一眼,转身往里走,急急忙忙跑到梳妆台前一照。


    脸上东一块墨迹,西一块墨迹。


    谢稹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擦一擦?”


    “谁要你擦!”桑慈凶巴巴道,夺过谢稹玉的帕子去一旁沾了水擦。


    比起清尘术,她更喜欢水洗。


    谢稹玉的目光就看到了桌旁那一大堆被揉成团的纸团,他抬眼看了一眼桑慈,捡起一张摊开。


    才看了个开头“见字如晤”,桑慈就急急忙忙扑过来夺走,并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一把薅起地上纸团,用了个火咒全烧了。


    “这些都是写废的,没、没什么好看的!”她脸颊微烫,神情似恼,冲着谢稹玉凶道。


    谢稹玉点点头,心里笑了一下,迎着桑慈漂亮的眼,点头:“好。”


    他悄悄往袖子里塞了一团刚刚趁乱捡起来的一团。


    桑慈看他一眼,哼了一声,自己往梳妆台前一坐,把梳子塞给他。


    谢稹玉安静替她梳头。


    桑慈又不爽了。


    他都已经起来了,按他细心的性子不可能没发现信鸟。


    看到信鸟一定会打开,他怎么都没反应?


    算了,没反应就没反应,她画技确实一般,而且也没如他所愿写些腻腻歪歪的话……


    算什么算!算不了!


    桑慈手里随便抓着一根发带,灵力直接将发带震碎了。


    谢稹玉看到桑慈的嘴都不满地快翘起来了,才在她要生气的边缘低声道:“喜欢,生辰礼我很喜欢。”


    桑慈一下心里舒服了,抬眼看他一眼,本想理直气壮哼一声,但目光游移到他的唇瓣,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他的唇真软。


    她心里想。


    ……


    谢稹玉不希望自己的生辰大办,他也不需要旁人过来庆贺。


    所以,桑慈谁也没说。


    到了他生辰这天,只有江少凌知道并记得,他一大早拎着两只老母鸡在傍晚时分过来。


    结果舍馆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桑慈院子里点了两盏灯,显然这会儿人都不在。


    江少凌郁闷了一下,嘴里嘀咕着:“这两人不会偷瞒着我自己去哪儿玩了吧?大家都是流鸣山的,怎么就孤立我呢,诶~真是师兄难为。”


    他看了看手里的老母鸡,准备打道回府回自己那叫上楚慎一起做个叫花鸡吃。


    转身御剑要走时,他腰间的玉简亮了,拿起来看了一眼,正是楚慎传来的。


    江少凌打开,心里正憋了满肚子牢骚要发,正想着从哪一个字说起,就见到楚慎言简意赅的一行字——


    【荆生醒了,速来云掌门洞府苍月斋,来之前去一趟桑慈那儿,把谢稹玉和桑慈叫来,那只藤妖带来。】


    一看到这话,江少凌大喜。


    藤妖……


    他想起来那只小藤妖经常是自己在这舍馆的花丛里玩耍、吸收天地精气的。


    江少凌赶紧先玉简传信给谢稹玉,然后放下玉简,往花丛那走了几步,喊了几声,“小藤?小藤?”


    空寂的这一处舍馆,无人应答。


    江少凌顿时更幽怨了,又嘀咕着:“带了小藤都不带我,师兄难为!”


    他将老母鸡放在院子里用法阵画了个圈阻止它们飞出去,宽袖大袍一甩,上了剑。


    等他到云苍涯洞府苍月斋,远远的就看到了楚慎在院子里,他忙从剑上落地,碎步走过去,“荆生现在如何了?”


    楚慎却没说话,往他身后看了看,冷脸问:“谢稹玉和桑慈还有那只藤妖呢?”


    江少凌:“……”


    我这么大个人在这儿你却只问我师弟师妹和藤妖?


    他再次感慨师兄难为,随后说道:“两人没在舍馆,今日是我师弟生辰,可能下山去陵水城玩了,也可能在青陵仙府某一座山上你侬我侬,小藤也不在,估摸着是跟他们在一块儿。”


    楚慎耐心听完江少凌唠叨,拧紧了眉,道:“荆生在里面,云前辈陪着,几位长老也在,元英也在。”


    江少凌点点头,忙跟着进苍月斋。


    进去后,他看到莫问难和阮舒云,简单行了礼,便匆匆往床那边走。


    云苍涯负手于后,眉头紧锁着,灰白相间的头发仅用一根发带随意绑着,狂放不羁,听到动静,一双虎目朝两人扫来,又往两人身后看去。


    “小谢和他师妹没来?”他开口询问,声音沙哑暴躁。


    江少凌:“……”他再次行礼解释:“前辈,今日是我师弟生辰,他们应当下山去玩了。”


    云苍涯点头,依旧拧着眉,却稍稍往外走了几步,和莫问难、阮舒云一起往外走。


    江少凌这才走上前。


    贺荆生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而虚弱,原先俊美的脸不过才几日便变得十分消瘦孱弱,他的脖子里戴了一根铁圈。


    那铁圈上有咒律符文,显然是为了压制他身上魔气的法器。


    楚慎之前见过贺荆生了,这会儿只拧着眉,抿着唇。


    而江少凌不忍,面色沉重怜惜,眼眶都要红了。


    贺荆生睁眼,余光先朝着朝外走的几位长老看了一眼,再朝昔日友人看去,唇角往上一勾,眼波流转间倒是同从前一样自成风流,他道:“你可别用这眼神看我,恶心。”


    江少凌:“……”他自动忽略恶心两个字,“那一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和师尊说过一次了,懒得再说一次,我等小谢过来一起说。”贺荆生啧了一声,“正好也没见过小谢未婚妻,一道见了。”


    江少凌:“……”


    他觉得自己今日受到的伤害有些多,叹口气,又问:“那你现在感觉如何?”


    贺荆生微微笑:“少陵,你今日再说一句废话,我就让楚慎或陆元英把你砍出去。”


    他自然是感觉很不好。


    江少凌温文的脸也抽了抽,拿出腰间玉简,疯狂给谢稹玉以及桑慈传信——


    【好了!你们玩也玩了!赶紧回来!有急事!】


    【荆生他醒了!很不好!急需要你回来安抚,师弟!】


    【记得把小藤妖带着!荆生要见她!!!】


    【速回!不然我亲自去逮你们!你们在哪儿?!】


    此时陵水城,夜间正热闹。


    陵水城中都是修士,当年青陵老祖位置选的好,陵水自然也是四通八达之处,繁华又热闹。


    这会儿桑慈和谢稹玉带着小藤妖正在陵水城最大的酒楼,东楼。


    东楼名字平平无奇,却是整个陵水城最热闹最受欢迎的乐子场所,一楼二楼是用膳喝茶的地方,三楼四楼风月之所,五楼六楼赌坊,当然这儿的赌坊和寻常不一样,赌的不仅有灵石,更多的还是诸多宝物,甚至是命。


    而东楼里最热闹的,却是地下二层,拍卖所。


    此时桑慈和谢稹玉就在拍卖所里,上回谢稹玉去燕京接的任务奖励是一万上品灵石,和楚慎对半开,拿了五千,加上两人身上有的灵石,七七八八,凑了个八千上品灵石。


    而进这个东楼拍卖所,一人就要交一百上品灵石。


    桑慈很肉疼,因为她筑基后,修炼就要消耗灵石了,练剑时“吃”些灵石可快速补充灵力。


    谢稹玉从前破镜快,也几乎没有什么富余,而她从前虽然修为低,可爹为了保证她能练气修炼,这些年七七八八也消耗光了。


    所以此刻他们坐在下方,她是打定主意起码得看看这都有什么宝贝,竟然进来看上一眼都需要一人花一百上品灵石。


    “太芝金阳渡厄丹,可供元婴境以上修士扛雷劫,修复灵脉,起死回生,底价五万上品灵石一颗。”


    “十万!”


    “十五万!”


    “二十万!”


    桑慈听着那报价,再想想自己兜里的八千上品灵石,一边揪着袖子里小藤妖的芽苗,一边郁闷极了,拉着谢稹玉道:“你说如果有人拍了不花钱,拿了东西就跑会怎么样?”


    谢稹玉弹了下她额头:“……想都不要想,会被东楼打手打死。”


    桑慈轻哼一声,一边摸头一边道:“以前也没觉得我们这么穷啊!”


    谢稹玉思索了一下,“要赚钱也不是不可以。”


    “嗯?”桑慈有些兴趣。


    谢稹玉淡声道:“去打、黑擂台,做擂主,据说一晚上能挣一万上品灵石,你看那边那群修士,有拿刀的,有拿剑的,都是打、黑擂台的。”


    桑慈看了一眼谢稹玉指着的方向,那一个个壮硕如牛,看着气势不一般。


    她偏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谢稹玉的体魄,伸手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肉。


    谢稹玉默默绷紧了肌肉,偏头看她。


    “那是你没上场,你要去了,这一万别人赚不了。”桑慈脸上是熟悉的娇纵与傲慢。


    谢稹玉忽然看她一眼,跟她说:“打、黑擂台要脱光上衣,下身只穿一条袴,防止藏物作弊。”


    桑慈:“……这个钱不赚也罢。”


    谢稹玉点头应声,忽然笑了一下,问:“为什么?其实也没什么……”


    桑慈瞪他一眼:“说不赚这个钱就不赚这个钱!”


    那边,又开始拍卖新的东西。


    “扶桑神木断枝,传闻中在上古典籍中记载的神木,可生生不息,遇水则生,极品木属神武材料,底价十万上品灵石。”


    关于草木的东西,桑慈如今就很敏感,一下抬头看去。


    被身穿华丽衣裙的女修呈在托盘上展示的是一截断木枝条,漆黑枯槁,看起来已经没有生命力了。


    小藤妖本是坐在桑慈腿上,身上盖了条帕子遮掩的,此时从帕子下面钻出来,盯着上面的断木枝条看了会儿。


    桑慈见她看得专注,小声问:“怎么了?”


    “主人,这断枝上有和主人很像的气息。”小藤妖贴贴桑慈的手,小声道,“不过,那上面只沾了一点点。”


    桑慈皱眉,摸了摸芥子囊,就算沾了一点,也拍不起。


    而上头的喊价已经到了五十万灵石。


    “五十万上品灵石一次。”


    “五十万上品灵石两次。”


    “五十万上品灵石三次!成交!”


    地下是有二层的,他们此刻在地下二层,这儿是散坐在大堂,毕竟进来只需要花一百上品灵石,而地下一层则是一间间用竹帘隔开的小隔间。


    桑慈看着托盘被女修端走后,直接上了地下一层。


    当竹帘被撩起来时,她看到了那小隔间里的人,是个男人,穿着宽袖大袍,端坐在那儿的身姿清雅。


    桑慈觉得有点眼熟,皱眉想看得更清楚些时,竹帘已经放了下来。


    “小慈,我们得回去了。”


    谢稹玉忽然开口。


    桑慈偏头,看到他正眉头紧锁着看玉简,便问:“谁的传信?”


    “大师兄。”


    桑慈一听是江少凌就嘀咕:“大师兄真是阴魂不散,就知道他要来,我才带你下山……”


    “大师兄说贺荆生醒了,说要见小藤妖,和我们。”谢稹玉收起玉简。


    桑慈这会儿也感觉腰间玉简跳动,拿起来一看,江少凌和疯了一样,噼里啪啦传了一堆信。


    仔细看了看,确实说的是贺荆生的事,催他们回去。


    虽然是正事,但是她还是有些遗憾和不满,今日谢稹玉生辰,她本想要好好带他在陵水城玩一玩的。


    站起来在人群中往外走时,她没忍住,小声说了出来。


    此时正走到一处狭窄幽黑的过道,离了这里,就要上一层扶梯,离开地下。


    周围是挂在墙上的壁灯,灯火昏暗。


    谢稹玉听完忽然停下脚步。


    桑慈困惑抬头,想问他怎么了,就被他低头叩首吻住。


    他的气息清正,吻却滚烫火热,似要将她融化。


    桑慈呼吸都滞住了,茫然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谢稹玉松开她时,别开脸朝前看,低声说:“生辰礼,不遗憾。”


    作者有话说:


    小慈:迷茫,他竟然会亲我,不偷吻啦?


    谢稹玉:……因为我发现你也想偷偷亲我。


    江少凌:所以还有上一章开头那段师弟一直按着衣摆都没人发现为什么吗?师兄我真是好想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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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 第40章二更合一


    ◎“那你想留在这儿?”◎


    夜凉如水, 明月高悬。


    桑慈云里雾里,在做梦。


    她没法御剑,所以当然还是谢稹玉御剑。


    谢稹玉本要桑慈站自己前面, 可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便往他身后一站, 手拽住他腰带,也没抱他, 一声不吭。


    他犹豫了一下, 顿时反省刚才是不是不该那样, 他偏头看她一眼, “小慈, 刚刚……”


    “你、你别乱说话!赶快把嘴闭上!”桑慈脸色还烫着,神情似恼, 瞪了谢稹玉一眼, 见他还回头看自己, 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 “转过去!”


    谢稹玉浓长的眼睫眨了一下, 应了一声,转回了身。


    桑慈在他转头后就摸了摸自己的唇。


    不一样。


    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就觉得他吻自己和她偷偷亲他时不一样,什么都不一样。


    谢稹玉贴上来的那瞬间, 她仿佛又回到了水下, 快要溺死过去。


    他的呼吸是灼热的, 他的唇瓣是柔软的。


    仅仅是唇贴着唇,已是叫她面红耳赤, 心跳不听使唤。


    得好好学一学李扶南给的那本图册了, 或许可以找林凤娘问一问她私底下有没有和人亲过。


    不行, 不能问,万一她反过来问她和谢稹玉有无亲过,她是回答亲过还是回答没亲过?


    谢稹玉不知身后桑慈在做什么,她不肯抱住自己,他不敢将御剑的速度提得太快。


    秋风轻拂过脸颊,却带不去那上面的热意。


    九月初一的这天生辰,他第一次正大光明做如此逾矩之举。


    桑慈缓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青陵仙府的山雾,才装作自然地慢慢朝谢稹玉蹭过去。


    她一只手先搭在他腰上。


    谢稹玉一直分心注意着身后的桑慈,当她的手搭上来的瞬间,他的腰控制不住便收紧了,垂下眼看了一眼她磨磨蹭蹭在抠着自己腰封的手指,没吭声。


    或许是快进入青陵仙府,这里山多,忽然吹来一阵风。


    也不算大,但谢稹玉的剑晃了一下。


    桑慈心道正好!


    她好似在后面摇晃了一下,然后没站稳一般,两只手都搭上了谢稹玉的腰,嘴里大声嘀咕着:“刚刚怎么回事啊?是不是风太大了啊?”


    谢稹玉挽着唇,深以为然地点头,淡声道:“是风太大了。”


    桑慈笑,抱着谢稹玉的腰,那阵儿的情绪已经过去了,她舒服地吹着秋风,谢稹玉的头发扫到她脸上她也不气。


    “谢稹玉,你的腰为什么这么细?”


    没你的细。


    谢稹玉心里想起抱她时的手感,更别提见过的场景,不由垂下了眼睛,没回答。


    当然,桑慈也没想着他回答,毕竟类似的话她也不止一次说了。


    她也不是想得到什么回答,她就只是想说点什么。


    眼看着快到青陵掌门云苍涯的洞府,桑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小藤呢?”


    谢稹玉:“……”


    他也忘了。


    小藤妖默默地从桑慈裙摆下面钻出来,再爬上去,一路爬到她手臂上,语气快赶上和江少凌的语气一样幽怨了。


    “我在这儿呢,主人。”


    桑慈松了口气,低头,看到小藤该是两只眼睛的地方遮了两片花瓣,不由纳闷,伸手去取花瓣。


    “你这是做什么?”


    小藤继续幽幽的:“非礼勿视呀,主人。”


    桑慈:“……继续贴着吧。”


    听到身后对话,谢稹玉按了按额心。


    江少凌收到谢稹玉简短的【知道了。】后就出来等着了,此刻见到谢稹玉带着桑慈落地,忙几步上前。


    “贺师弟生辰。”他将一壶亲自酿的酒塞进谢稹玉怀里,便开始念叨了,“大家都是流鸣山的师兄妹,下去陵水城玩也不喊上师兄一起,真是……好了,快随我进去,荆生已是等你们好一会儿了。”


    桑慈战略性忽略大师兄的念叨,谢稹玉一边跟着他往里走,一边问:“都有谁在?云前辈在吗?”


    “不在,云前辈和莫长老以及阮长老离开了,不在这儿,他们应当是去商议荆生接下来该如何一事,我们几个小的说话,前辈们在这儿也不方便,不过李扶南和柳雪音不在,这两人昨日下山去了,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云前辈制了一件法器,上面绘有咒律符文压制荆生的魔气,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江少凌一旦开了话匣子,便有些刹不住。


    总之,进苍月斋后面贺荆生住的院子时,谢稹玉连带着桑慈已经将贺荆生如今的情况都弄了个清楚。


    所以等到进去,桑慈见到靠在床头,脖子里箍了个黑色铁圈的贺荆生时,没有多少意外。


    她甚至多看了两眼。


    贺荆生是天英榜第二,同样是少年成名,进入天英榜时,好像也才十九岁,他模样生得像是传说中的狐妖那般美丽,一双狐狸眼眼波流转自成风流,即便如今面容苍白消瘦,风韵却不减。


    这位,上辈子的死因是慕恋阮舒云,修炼时走火入魔而死。


    可如今,却是在下山历练途中入魔,甚至入魔时间都提前了。


    桑慈观察贺荆生时,贺荆生也在观察桑慈。


    甚至在她打量完自己后,微微一笑,冲她点头,“桑道友。”


    他笑容美丽,又有写不羁风韵,眉眼间极是惑人。


    不像个剑修,倒像个媚修。


    桑慈略微娇矜地点了点头,“贺道友。”


    贺荆生见她这模样,笑意浓了一些,又道:“往后随你江师兄喊我贺师兄就好,道友太过生疏,我与你江师兄情同手足。”


    江少凌:“……”


    哦,这个时候又情同手足了?


    谢稹玉默默往桑慈面前站了一步,挡住贺荆生的视线。


    谁都知道,贺荆生在勾引人这一方面,同辈之中无人能敌。


    贺荆生见谢稹玉这模样,勾唇:“小谢真无趣,你们说是吗?”


    这个你们,包括在场的楚慎、陆元英还有江少凌。


    楚慎面冷,陆元英人傻钱多面憨,都话少。


    话多的江少凌坚决站在自己师弟面前,但他刚想开口说话,贺荆生便斜飞了他一眼,“少陵就别说话了,耳朵疼。”


    “那只小藤妖呢?”贺荆生不看江少凌,又问。


    桑慈便将袖子里的小藤带出来。


    小藤冷不丁见这么多人,似乎有些害羞,只往桑慈手边贴。


    贺荆生见其如今安好,笑了一下,道:“多谢小桑出手把这小东西救下,否则以她这点妖力去万妖塔,怕是当天就要被吃掉。”


    “荆生,现在人都在这儿了,你该说说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江少凌承认自己是憋不住话的。


    贺荆生咳了两声,终于道:“我此次下山历练,是去捉一只泥妖,他在山间吃人,我连追他七天,未能将他斩除。”


    泥妖,是一种沼泽淤泥混了魔气,变成的妖物,因它能依靠自身捏成人形幻化,故没有寻常妖的化形这一步,虽被称之为泥妖,但其更像是魔。


    但由于泥自带地气,能随时藏匿于泥地中,所以,泥妖极擅藏匿,若是被它逃脱,很难再寻到踪迹。


    只是,若论实力的话,泥妖实力很一般。


    以贺荆生的剑,不可能连追七天都没能将其捉住。


    “第八日,我将其围困在横水城,你们都知,横水城建在横水湖中,离问剑宗很近,四处环水,泥落入水中会溃散。我以为泥妖走投无路,胜券在握,打算将其活捉,不料泥妖忽然魔气大增,极为怪异,身体里蹿出一抹魔气,直冲我而来,我自是有准备,以咒律遮挡。”


    听到这里,桑慈眉头就皱紧了,拉了拉谢稹玉袖子。


    谢稹玉神色也是凝肃,偏头和桑慈对视一眼。


    他们自是想到了那一日燕京皇城之中想要蹿入他和楚慎身体的白影光絮。


    那边楚慎也想到了,眉头皱紧,面孔冷得很。


    贺荆生说到这,叹息一声,“我没挡住,它进入了我身体,我知魔气入修士身体会有什么后果,立刻封锁了灵脉。”


    “究竟是什么等级的魔物,你竟都挡不住!”陆元英脸上两道粗眉都纠成一团。


    贺荆生没理会陆元英,自顾自往下说:“但依旧来不及,我能感觉我的神智在被侵蚀,所以,在赶回青陵路上,我封印了自己灵脉,如同凡人。”


    问剑宗擅剑,其他都涉猎少,各类藏书也比不上青陵,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回青陵,才或许能有法子解决。


    “我知你们两要问什么。”贺荆生瞥向桑慈和谢稹玉,说得多了,他似乎有些累,靠在床上缓了缓,摇头,“不是,和从你们从燕京带回来锁在锁灵珠里的白影光絮不一样,我看得清楚,是寻常魔气。”


    桑慈想到系统曾说谢稹玉道心坚韧,故不能夺舍,那么,贺荆生也该是一样的,他们这一群天骄该是一样的。


    上一回听谢稹玉的转述,那白影光絮原本是在公主身上,杀死了皇帝的子嗣,破坏皇族气运,改朝换代,对凡间有重大影响,偶然见到谢稹玉和楚慎,才试图想夺舍他们。


    那白影光絮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谢稹玉二人,似乎是在于破坏或者也可以说争夺凡间帝王气运。


    横水城离问剑宗近,贺荆生和泥妖缠斗七日,是在问剑宗附近,泥妖魔气大增并且不躲反而迎战而上,使魔气入侵于他。


    问剑宗。


    真巧。


    贺荆生还在说话:“我将自己封印之时,是在一处山涧,便是在此惊扰了一只藤妖,我见其身上气息纯净,并无血气,知她未曾伤过人,便放过了她,只是我即便将自己灵脉封印,依旧克制不住魔物对我的影响,我便又对自己灵根刺了一剑,彻底昏迷。”


    除了刺灵根这一事外,其余和小藤说的一样。


    “后来听说你汲取凡人精气为我续命,是否是我昏迷期间做了什么?”贺荆生解释完一切,看向小藤。


    小藤似乎有些羞涩,猫在桑慈手上,点点头:“你想吃人,有路过的樵夫,你被魔气控制,眼睛发红,差点吃了他,又在半途短暂清醒,樵夫逃跑,你又刺了自己一剑,昏迷,我一直偷偷跟着你,因为你放过了我,所以我也想救你……所以……所以我把你捆绑住,可你不吃人,身体在衰败,我没有办法,就吸□□气喂你。”


    贺荆生从小藤嘴里再听一遍之前从师尊那儿听到的差不多的说辞,自嘲一笑,“看吧,若不是这小藤妖,我若杀人,道心便毁,彻底堕魔,永世不得翻身。”


    修士一旦手上染上无辜之人性命,道心破损,修道一途便毁了一半。


    至于还有另一半,看那渺茫的机遇气运是否可以改变这一切。


    “那几日,多谢。”


    贺荆生从床上坐直了身体,虽身体虚弱,但依旧对着小藤行了一礼。


    他今日要见这藤妖,目的在此。


    小藤害羞地钻进桑慈怀里。


    桑慈一直没有那个机会和足够的身份去提起问剑宗封印保存的魔骨一事,毕竟有过上辈子经验,谢稹玉那样的身份,说出的话也几乎无人相信。


    但如今,她觉得机会正好。


    她从谢稹玉身后站出来,手里还捧着小藤,声音清亮:“贺师兄,你是在问剑宗被泥妖攻击成功的对吗?”


    谢稹玉偏头看她,见她双眸发亮熠熠生辉,让开身体让她彻底从身后站出来。


    楚慎不知桑慈提这个做什么,方才荆生已经说过,他性子急躁又冷酷,面色就有些不好。


    “你重复问此做甚?”


    桑慈不理楚慎,又道:“传说中魔神的不灭魔骨存放于问剑宗密阁,贺师兄又在离问剑宗很近的横水城遭遇此事,泥妖魔气忽然大增如此古怪,会不会与魔骨有关?”


    “魔骨……”


    贺荆生皱眉。


    在场都是同辈,虽都是修仙界天赋卓绝的弟子,但这些事依旧不是他们能触摸到的,所以,从前也没人去想过这点。


    此时气氛沉默。


    “小慈说的对。”谢稹玉第一个表态,声色平静,“此事理应告知云前辈与周前辈,查询是否问剑宗密阁封存的魔骨出了问题。”


    江少凌自然也立刻点头:“我亦是认为小慈说的有理,不管怎么说,也是一种可能。”


    “我立即去回禀师尊和掌门师伯。”陆元英从一旁站出来,圆脸凝重。


    贺荆生是青陵大师兄,他点了头。


    陆元英转身就走。


    他一走,贺荆生的狐狸眼便朝一旁没吭声的楚慎瞥了一眼,“阿慎有何高见?”


    楚慎:“……”他朝谢稹玉旁边的桑慈看了一眼。


    桑慈抱着小藤,抬着下巴,用眼角余光施舍了他一个眼神,哼了一声。


    她就差把“看不顺眼楚慎”“我和他不和”写在额头上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没有说话的楚慎。


    楚慎摸了摸鼻子,冷峻面孔一时也有些尴尬,道:“我没意见。”


    ……


    从苍月斋出来,大家自回自己的舍馆。


    江少凌跟在桑慈和谢稹玉身后,一起蹭了一朵莲站在上边,他身姿温雅翩翩,夹在桑慈和谢稹玉中间丝毫没有半点尴尬,怡然自得,往左边偏头对桑慈说:“小慈如今很厉害,见解独特!”又往右边偏头对谢稹玉道:“师弟生辰快乐,师兄今日定要为你庆贺!”


    桑慈:“……”


    谢稹玉:“……”


    由于江少凌爱唠叨又走得近,现在他是为数不多知道桑慈灵根被蕴养置换的事情,他时常就会这么感慨。


    当然,桑慈只当没听见。


    三人一行回到舍馆,还没落地,桑慈就听到了院子里“咕咕咕咕咕”的声音,她心头疑惑,绕过中间的江少凌问谢稹玉:“你听到了吗?好像是我院子里传出来的鸡叫声。”


    谢稹玉也蹙了眉,点点头。


    站在中间的江少凌脸上的笑容如春风拂面,带着作为师兄的体贴,“今日我想着是师弟生辰,所以一大早带着先前捕的野鸡过来,一只老母鸡可炖汤,另一只小公鸡可烤来吃。”


    他说完刚好一朵莲飞到院子正上方,桑慈本想直接跳下去,但谢稹玉隔着江少凌拉住了桑慈衣摆。


    江少凌不知两人在他身后搞的小猫腻,施施然往下跳。


    “哎呦!”


    下方传来他惊呼的声音。


    院子里只点了两盏灯,桑慈往下看,看到江少凌提着衣摆跳来跳去。


    谢稹玉扶额:“大师兄带来的鸡在院子里拉了一地。”


    拉了一地……


    桑慈一听就炸毛了,提着裙子就要往下跳,但想起下方地上的狼藉,硬生生忍住,看到江少凌在下面跳脚的样子,又忍不住笑。


    “活该!”


    小藤趴在一朵莲边缘,也在嚎叫着:“花丛花丛!”


    等江少凌用清尘术解决完一地狼藉,两只肥鸡也被谢稹玉处理完了。


    舍馆这儿没有厨房,临时搭了个火堆,谢稹玉又从芥子囊里翻出瓦罐来,把鸡炖上,另一只鸡则在一旁烤制。


    方才在陵水城时,桑慈买了好些点心吃食,此刻都摆在院中石桌上。


    江少凌亲酿的酒香醇无比,看在这份上,桑慈收回在外面挂牌写上“江少凌与鸡不得入内”的念头。


    师兄妹三人在月下吃了一顿简单的生辰饭。


    但桑慈十分怀疑爱酿酒爱喝酒的大师兄不过是找了个借口与人喝酒,他本就话多,喝多了后,左手拉着她,右手拉着谢稹玉,碎碎念:“待你们合籍后,也不要忘了师兄还孤寡着,要时常找师兄吃饭喝酒,今日我先为你们昏礼作一首诗,你们品品……”


    桑慈今日克制着没喝多,她忍了忍,忍到半夜忍无可忍,“你快把大师兄带走!”


    她才不要听大师兄一晚上唠叨!


    谢稹玉无奈地看了一眼抓着他袖子诗兴大发的江少凌,准备将他生拖硬拽带去自己那儿。


    但还没走一步,袖子就被拽住了。


    他回头。


    桑慈的脸因为酒蒸出红晕,她瞥了一眼同样看过来一双眼炯炯发亮的大师兄,手抓着谢稹玉袖子紧了紧。


    最终只哼声对谢稹玉道:“生辰快乐,明年我还给你过生辰。”


    谢稹玉点头,瞥到一旁的江少凌,将已到唇边的话压了下去。


    半醉不醉的江少凌也点点头:“师兄也给你过!”


    谢稹玉:“……”


    他心道,明年过生辰,绝不会让大师兄过来。


    桑慈看着谢稹玉揽着江少凌回屋,却没有立刻回去,她捏了捏袖子里也喝了些酒醉醺醺的小藤,放她回花丛里睡觉。


    她仰头看了会儿月亮,让带着凉意的夜风吹凉自己的脸颊。


    但脸颊上的热意却降不下来。


    那个吻……


    她忍不住回忆着,又小声嘀咕那可是谢稹玉主动的。


    ……


    桑慈很关心问剑宗魔骨一事的动向,后面两天向陆元英打听,知道云苍涯前辈已经让阮舒云前辈亲自去了一趟问剑宗便是松口气。


    这日傍晚,她陪着谢稹玉到了栖凤池旁,依然是那一处树洞。


    今日九月初三。


    栖凤盛会是九月初十,沈无妄将会在临近九月初十的时候到青陵仙府,若是谢稹玉闭关,那等他闭关结束,沈无妄就应该到了。


    谢稹玉弯腰收拾树洞内,上一回桑慈破镜后,这里没有收拾过,凌乱不堪。


    “你真要闭关破镜?”桑慈盘腿坐在一侧被他收拾好的小软垫上,仰着头问。


    或许出身凡尘,他更喜欢动手做清理这样的事情,谢稹玉将角落里的树叶清扫出来,一边应了一声。


    就一声,别的什么话都没有。


    桑慈可不像他,心思藏着掖着,难猜得很,她直接问:“是因为我问你何时破镜吗?”


    谢稹玉闻言看她,低声说:“不是。”


    “那是为什么?”


    谢稹玉将东西都收拾好,又铺上床褥,才声音平静道:“越强越好。”


    这话无法反驳。


    桑慈又说:“栖凤盛会规定金丹境以下弟子才可参加,你若破镜这次就参加不了了,除非破镜再压境,那这没必要吧?还有你别使用什么禁术……谢稹玉你听我说话没有!”


    正准备出去倒垃圾的谢稹玉:“……没用禁术,等我一下。”


    还不到用禁术的时候。


    桑慈气呼呼地看着谢稹玉出去。


    谢稹玉很快又回来,还带回来些果子,红红的,桑慈自然以为这是给她摘的,随手取了一个一口咬下。


    入口酸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忙要吐掉,又看这儿被谢稹玉打扫得一尘不染,一时没能吐出来。


    谢稹玉忙伸手候在她唇旁。


    “好酸好涩!”桑慈吐出来后依然满脸酸得直哆嗦。


    谢稹玉忍笑,尽量不让她发现自己在笑,“这是大师兄让我摘的,一种酿酒用的果子,我没让你吃。”


    桑慈听罢就拿起一颗往他怀里丢去泄愤,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尝尝这味道有多难吃!”


    谢稹玉接住那颗果子,慢吞吞低头收好:“我不吃。”


    桑慈嗤笑一声道:“你说不吃就能不吃,你信不信我……”


    谢稹玉一下抬头看她,幽黑的眼直直看她,在她面前的树墩子上坐了下来,就看着她,“信不信你?”


    桑慈一下气势锐减,手指抠着裙摆上的刺绣。


    我都停下来不往下说了,你还问,也太没眼力见了!


    桑慈又羞又恼,可又想到是谢稹玉主动的,便又理直气壮,她的语气带着股狠劲,十分恶劣:“信不信我渡气把酸味都给你!”


    只有她自己以为的狠劲。


    在谢稹玉眼中,她像是被羞恼到的猫,又恼又羞地强行伸出爪子朝人拍来,对他来说却是没有丝毫痛意,有的只有痒意。


    有些事起了头就停不下来。


    他避开了目光,忍下乱荡的心湖,镇静道:“信。”


    他想起了她偷亲过来的一个吻,极轻极快,她若离开得慢一步……


    谢稹玉忽然说道:“你押了我第一。”


    他转换话题太快了,桑慈没反应过来,茫然一瞬,“你说什么第一?”


    谢稹玉重新转头看她,又从芥子囊里取了糖出来自然地伸手给她。


    桑慈重生后就没吃过糖了,也不再制糖。


    因为她讨厌‘她’拿自己做的糖讨好沈无妄,连带着看到糖就厌烦。


    桑慈想板着脸说不要,她现在不爱吃糖了,可看到谢稹玉静静看她的眼神马上就要露出困惑,她又觉得,既然是谢稹玉喂的,也不是不能吃。


    她微微弯腰低头去含糖,心道他可真是个木头,也不知道把手举高点,还得她纡尊降贵弯腰低头才能咬到。


    糖是梅子糖,酸酸甜甜的。


    刚入嘴,桑慈就想起刚才那颗果子,津液溢出,忙嘬了一下糖才叼走。


    太突然了,她的舌尖舔吮过他的指尖,柔软又濡湿,轻轻划过,令人面红耳赤,令他想到了深夜里他用这只手做过什么。


    谢稹玉僵着手指,半天没有缩回来。


    他其实不是想喂糖,他只是……


    桑慈吃糖喜欢咬着吃,嘎吱嘎吱把糖都咬碎,那味道浓烈地在唇齿间散开。


    她这会儿已经想起来了,“你说的是我押你是栖凤盛会魁首一事,那你又要闭关,所以你?”


    一千零一块上品灵石呢!


    谢稹玉没有立刻回话,他动作僵硬地收回手,五根手指却好像不听使唤了一样,怎么伸展都动不了。


    “谢稹玉!”


    桑慈发现谢稹玉又走神了,他近日与她在一起时总会走神,不由担心地问他:“你怎么了?最近总是心神不宁?”


    谢稹玉深呼吸一口气,平静地淡声道:“无事,大约是要破镜,灵气不稳。”


    桑慈一听就信了。


    想想也是,她破镜那会儿就一直心神不宁。


    上辈子谢稹玉破镜元婴应该也就在这一年内,很快。


    破镜元婴当然比筑基要难得多。


    谢稹玉已经在解释了:“近日我在此闭关静修,稳固灵力,栖凤盛会争魁首,结束栖凤盛会,应该就要破镜了。”


    桑慈点头,环视了一下四周:“这几日在这儿?”


    进入闭关静修是不能随意被打断的,这儿位置挺好。


    谢稹玉点头,“栖凤池四周灵气浓郁。”


    就是青陵弟子,在即将破镜时,也多会来这儿静修。


    说完这些,谢稹玉不说话了,只静静看着桑慈。


    按理说,天色已晚,桑慈该回舍馆了,但她有些不想走。


    她想留在有谢稹玉的地方。


    他们错失了许多许多时间,如果可以,她总想留在有他的地方。


    但是他要静修。


    这会儿他默默看着自己,难道是在催她回舍馆吧?


    桑慈觉得以谢稹玉的木头脑子,这极有可能。


    果然,她听到谢稹玉道:“小慈,天色已晚,你……”


    桑慈忍不住瞪他一眼,“你这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我就必须得走?”


    谢稹玉垂下眸子。


    有的。


    但他很快又抬眼,声音很轻:“那你想留在这儿?”


    留在这儿就只能和谢稹玉挤在狭窄的被铺里。


    他这话问的和直接问她“你要和我一起睡吗?”有和异?


    把桑慈脸都说红了。


    她感觉脸颊都要稍起来了,含羞似恼,瞪着谢稹玉凶道:“谁、谁要跟你一起睡了!我可没说!你也别乱说话,我们还没合籍呢!”


    十月初七,快了,还有一个月多几天的时间。


    谢稹玉点头应声,“那……”


    “那什么那!那我走就是了!”桑慈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让人羞恼的话赶忙打断他并站了起来。


    明明是个木头,有时候真令人羞恼。


    谢稹玉看着桑慈气呼呼地走,忙起身跟出去。


    但桑慈已经提着灯跳上一朵莲了,她如今还是喜欢用一朵莲,按她的理由是,她没有一把独属于自己的本命剑,所以还是一朵莲更好用,等她去问剑宗选剑了,再御剑飞不迟。


    对此,谢稹玉早已预料到。


    此刻她站在一朵莲上朝后摆了摆手,便如一道彩色的影,消失在昏暗的天色中。


    谢稹玉静静地在树洞外朝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会儿,这才转身回树洞内。


    他盘腿趺坐在桑慈坐过的软垫上,闭眼,更 多肉文在企 饿群亖弍贰尔无九幺私栖单手掐剑诀,以此调动和掌控体内灵力运转,不断吞吐周围灵气,等灵气运转几个周天后,他就打算进入闭关状态了。


    外面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几声虫鸣鸟叫外,没有其他声音。


    但没过两刻钟,他听到了外面有些动静。


    若是其他动静,他不会管,但是,一朵莲御风飞的灵气流转的气息,他十分熟稔。


    谢稹玉睁开眼,抬眼朝树洞外看去。


    桑慈怀里抱着被褥,抬手撩开了古树上垂挂下来的藤蔓,见他望过来,理直气壮地将怀中被褥拿给他看,又道:“我回去和小藤交代一声看家的,顺便拿被褥……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才不和你睡一个被褥!而且我是打算守着你,万一这儿有什么兽呢!”


    “……我什么都没说。”


    谢稹玉深邃的眼睛看着她,想笑,又十分好脾气道。


    准确来说,也不是没一起睡过一张床。


    作者有话说:


    小慈:真是的,我可不是来□□的,我是来保护你的!万一有人坏人来!


    谢稹玉:你说得都对!


    江少凌:我只是想加入这个家,我有什么错!


    今天大师兄话太多做电灯泡,就让他发个50红包来抽吧!


    ==


    关于江师兄知道女主灵根情况,37章有伏笔哦,是和楚慎对话时,楚慎问,听说她灵根不行?【江少凌忽略了楚慎最后一句,只看着两人手中的木剑,温声道:“我师妹,看起来剑道天赋并不比师弟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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