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让感觉到一阵恶寒。
但临近春节,岭南这边的气温在逐渐回暖。
可能是心理作用,裴让安慰自己不要瞎想。
与其瞎想,不如抓紧时间多看几本书。
他可不想被裴峥再找茬。
裴峥也没多提,二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一些日子,终于到了需要家族聚餐的除夕。
聚餐的地点是在伯父家,本来是定的外边的餐馆,但姑母除夕夜不打算过来,伯父干脆拍板在自己家聚。
裴让有一些紧张。
他还没正式去亲戚家吃过饭,虽说聚餐的只有四个人,阵仗并不大。
紧张不会因为人少而缓和,只会因为没有参加过而加剧。
更何况伯父也是个说话奇奇怪怪的人,不太好打交道,裴让瞥一眼裴峥,将“伯父说你坏话”这事儿咽了又咽。
裴峥浑然不觉裴让的紧张,只是开始絮叨旅游的事项。
“我们初二就走,去帝都。”裴峥说,“最近那边刚下了场大雪,应该还没化完。”
“本来看雪去东北那边会更好,但我对帝都熟悉些,不用太费心神做攻略。”
这么明晃晃地偷懒吗?
裴让肯定同意,他一蹭吃蹭玩的,自然不敢多挑剔。
为表他有在认真聆听安排,裴让多余说一句:“好像哥你大学就是在帝都念的。”
“是,”一提这茬裴峥来了兴趣,“本来还期望你考我母校呢。”
您那母校全国各地的学子都想考,能考上谁不想考,那不是考不上嘛。
裴让讪笑:“我对我自己的水平还是很清楚。”
考不上,不强求。
“你自己有目标就好。”裴峥眯了眯眼,和善得像个普通关心弟弟前途未来的好哥哥。
裴让觉得那阵恶寒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浓烈了。
*
不过,因为旅行定下来了,裴让还是难免有些雀跃。
学习的间隙,他都忍不住用手机搜索帝都的旅游攻略,风景名胜肯定是要去的,好吃的糕点也不能错过。
以至于在去伯父家的车上,为缓解紧张,裴让都在看旅游攻略。
但车上晃晃悠悠,没看一阵,裴让眼前就发晕。
无奈只能把手机锁屏,闭眼倒在靠背上装死。
“晕车了?”坐在他身侧的裴峥问。
裴让摇摇头,“就是看了会儿手机。”
他没睁开眼,就听见耳边一阵窸窣声,裴峥贴着他坐过来。
“你靠一会儿,还有二十分钟就到。”裴峥说着,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裴让揣摩他话里的意思,睁了只眼睛偷瞧他的表情,可惜揣摩不出来他是想让自己靠哪儿。
但裴峥都已经贴过来了,裴让咬一咬牙,直接靠在了裴峥肩膀。
有点硌太阳穴,裴峥身上没啥肉。
以及裴峥风衣的材质有点硬又有点滑,裴让靠了一会儿,脑袋落了个空。
好在裴峥及时用手扶住了他下巴,将他往怀里揽了揽。
他哥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还是说今天过年比较高兴?
裴让故意蹭了蹭裴峥的领口,这片没有扣子的阻拦,可以接触到内衬软和一些的衣料。
裴峥却也纵容,还顺势搂到了裴让腰的位置,让他靠得更稳当些。
其实这会儿裴让已经好了不少,但为了剩下的车程不尴尬,以及他自己有点想多靠一会儿,于是便继续闭眼蹙眉装死。
期间稍稍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裴让的目光扫到裴峥的喉结、下颌线和嘴唇。
现在正是下午,日光斜照,裴让看不清裴峥藏在阴影中的眼。
忽地汽车转了个弯,变了方向,偏西的日光毫无遮蔽地从裴峥不知何时打开的车窗洒入,使得他那对淡漠的眼睛燃起别样的鲜活的神采。
裴让呼吸一窒,却见裴峥垂眸浅笑:“果然,开窗让风吹进来会好些。”
装不下去了,裴让忙忙起身,风吹得他脸都发烫。
“是,好多了。”
裴峥似没发觉他的别扭和尴尬,“冷的话可以把窗户关上。”
我冷什么冷,裴让腹诽,面上还是点一点头。
裴峥笑笑:“快要到啦。”
*
裴峥来伯父家的次数挺多,自工作以后。
无外乎聊聊天、吃吃饭,商量一下裴氏企业的发展。
刚工作的裴峥有些意外伯父对他的相对友好,分明伯父跟祖父那边闹得很僵,而裴峥又是祖父特意培养的继承人。
伯父只说你要是个饭桶我肯定把你打压得永世不得翻身,但你不是个饭桶还有点儿能让我看上眼的能力,于是我想着咱俩合作也不亏。
严叔在一旁做翻译,说裴桾的意思是他很看好你这个侄子。
而后,严叔被伯父瞪了一眼。
我说错了?严叔问。
伯父怂得缩脑袋,没。
所以从那之后,裴峥跟他们夫夫俩,特别是严叔,保持着还算友好的往来。
包括如何对待退休后在家养老的祖父这一问题,他们就商量了好多次,但每一次都以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严叔在中间打圆场收尾,最后还是以裴峥的态度为主导。
现在总算尘埃落定,来伯父家吃严叔做的菜,裴峥也不用背负思想上的负担。
而此时思想负担最严重的,是没有多少聚餐经验的裴让。
裴峥想起中秋那会儿他俩出去吃饭,裴让送个礼物还战战兢兢的样子,为避免裴让待会儿谈天时露怯,裴峥嘱咐说让他好好打完招呼问什么答什么就是。
反正伯父更感兴趣的是裴峥的感情八卦。
至于节礼方面,是裴峥亲自挑选的,伯父那爱挑剔的也挑不出毛病。
所以在按响门铃等待开门时,裴峥拍拍裴让肩膀,让他放轻松:“只是吃个饭而已。”
但总感觉裴让回应的微笑更加牵强。
*
是伯父开的门。
他这会儿正头顶着窗花,手拎着扫把,见裴峥裴让到达,赶紧招呼他俩进门帮忙大扫除。
“你们严叔忙着做饭,都没空搭理我!”
这下可好,直接省去打招呼部分,裴峥眼见着裴让轻松了不少。
至少笑容真切了些。
正值下午四点多,日光还明媚,照得客厅里都亮堂。
其实四下也还整齐干净,伯父多此一举地大扫除不过是为遵循传统,以及发泄因严叔不搭理他而过剩的精力。
有了裴峥和裴让的帮忙,这花架子似的大扫除很快完成,伯父招呼他俩洗干净手再落座。
于是一会儿跑卫生间,一会儿又跑到客厅,俩人一前一后,地方宽敞却因为莫名的心急,而挨挨挤挤地争前恐后。
互相挨挤完,各自落座于长沙发,伯父已经倒好茶水等候,裴让小小声说不好意思。
伯父没听见,还追问说什么悄悄话呢。
裴峥打岔过去:“我不喝绿茶,大冬天喝什么绿茶。”
“我这儿只有绿茶,别想祸祸我的大红袍。”伯父反怼。
这回轮到裴让打圆场,他捧起茶杯率先喝了一口:“这茶是铁观音还是龙井啊?”
“是碧螺春。”伯父失笑,“另外铁观音也不是绿茶,是一种介于红茶和绿茶之间的半发酵茶。”
“哦。”裴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紧赶着喝了一口,“很香。”
裴峥忍笑,不让这孩子下不来台,便给面子地捧起茶杯喝了口,确实很香,但味道寡淡,伯父泡茶一般挺舍不得放茶叶。
正当他要找个由头调侃,伯父却忽然说:“原本你姑姑把老太太劝动了,要过来一家子聚餐,当是庆祝过去的事情终于翻篇,老太太也想过来看看小让。”
闻言裴让整个人差点没蹦起来,裴峥怕他把茶杯给碎了,不动声色地接过:“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嘛。”
“是这个道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哪里知道她怎么想。”伯父说,“当然你不要觉得是你的问题,她要没有释怀,当年也不会制止我折腾你的计划,更别提让你姑姑跟你友善来往。”
“你提起这茬不就是想让我多想么?”裴峥冷笑反问。
“你又不是未成年人,听得出好赖话。”伯父接茬越抹越黑。
在场的可有一个未成年人呢。
裴峥知道他是什么德性,专爱玩这种挑拨离间的逗小孩游戏,于是干脆冲厨房喊了一声:“严叔,小让说来帮您做饭!”
也不管严叔听没听见,自己这边先打发裴让过去。
惹得伯父赶紧把裴让拽住,“我都没得下手打,你们掺和什么。”
“你要再胡说八道,我们就告诉严叔,你不光没下手打,还没年夜饭吃。”裴峥轻车熟路地将伯父拿捏。
伯父无言以对,只好换话题招呼裴让吃砂糖橘吃车厘子。
裴让不动,问出未成年人纠结的疑问:“为什么奶奶想要来看我?”
裴峥眼神警告伯父不要乱说,伯父却一下又来了劲儿:“因为你是她大孙子呀,她还没见过你呢。”
“而且你看啊,我和你严叔这情况,是不会有小孩了,你姑姑又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她唯一的孙辈不就剩你了嘛。”
好的,这年没法过了。
裴峥暗自握了拳,幸好严叔这时从厨房出来:“裴桾,过来帮忙。”
这估计是什么夫夫间的心有灵犀,反正严叔就是以某种方式知道伯父又在惹乱子。
裴峥感激地看了严叔一眼,随着这夫夫俩走进厨房关了门,裴峥才长舒一口气。
不过他目光一对上裴让,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裴让没问什么,可能已经被满足了好奇心。
他这会儿开始剥沙糖桔,剥好还分一半给裴峥。
“哥,我们不在这儿跨年吧?”裴让问。
裴峥咬牙笑道:“吃完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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