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昏君就要君主离线制 > 第 22 章 皇帝变了(二更)
    目送郕王与于尚书的身影绕过乾清宫影壁后,群臣们方转过头来面面相觑。


    说实在的,同朝为官多年,大家都是要脸的人。也真是头一回看到同僚们撸袖子干仗,干到冠歪衣破的狼狈样子。


    此时大家彼此对望都有点尴尬,就找点事来做。也确实有事要做——满地找自己的笏板。


    地上散落的又何止是笏板。


    有官员捡到诸如玉佩、荷包、扇坠等私人物品,还要举起来问问是谁的,搞一下失物招领。


    然后互相致谢,逐渐又恢复了原本朝上客气有礼的官场风度样子。


    方才是热血上头,现在冷静下来细想一想,不少官员都为方才的事战栗起来。


    有激动亦有畏惧。


    也不由都关注起躺在地上,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的马顺,努力评估他现在的生命状态,生怕他丝血挂掉。


    同时朝臣们也注意到了英国公一直站在马顺旁边,保持着一个随时能‘无意’发生踩踏事件的距离。


    朝上人精何其之多,不少人都看出了英国公的用意。


    包括方才最先动手的王竑和刘钺。


    王竑不由上前行礼道:“英国公,您老乃国之柱石,何必为这种人在古稀之年背上污名。”要是皇帝不肯将马顺夺职下狱,英国公可就是杀害同僚的名声。


    这怎么能让英国公来背!


    他老人家刚才基本都在保护郕王,没怎么动手。


    王竑上前表示做人要敢作敢当,他是最先动手的那一个,按照首诊责任制,也该由他负责到底。


    刘钺也争先道,如果要了结马顺,怎么算都该由他来。


    法理不外乎人情,之前也有为父亲报仇而致人死亡,律法轻判的情况。


    如果真要搞死马顺,刘钺是愿意为此付出代价的,他觉得他才是这里最适合的人。


    张辅见两人都想跟自己抢这个活计,直接伸手挡开拳上还在滴血的刘钺和王竑,如斥自家晚辈般道:“去,小孩子家后面站着去。”


    “英国公!”


    刘钺刚要再争,就见须发皆白却依旧目光炬射的老国公看着他,语气温和下来道:“你这性子倒很像你父亲。”


    “站远点吧,你还很年轻。”


    当还有很久很久的将来。


    乾清宫外,朝臣们在外各怀心事,没有注意到一直蹲在墙上全神贯注看斗殴的黑猫,忽然眼神就失去了焦距。


    然后摇了摇猫头,似乎很疑惑自己为什么呆在墙上,很快跳走了。


    “当鸟也不错,下次我从鸟兽房要只鹦鹉,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说话了。”


    6688每次只能待在一只小动物身体内,但倒是不挑物种。


    朱祁钰被兴安领进门的时候,就见皇兄兴致闲雅在喂一只停在窗口上的喜鹊吃瓜子。


    只是,朱祁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花眼了,他原来见


    到的小鸟除了飞,都是蹦蹦跳跳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而这只喜鹊似乎是在窗上踱猫步。


    “小钰。于卿。”


    姜离见两人入内,就留了一把瓜子在窗口,转身坐回去面对他们。


    她正在训练6688适应不同的生物状态。虽然她最喜欢的还是猫,但不同动物,有不同动物的方便之处。


    6688老实乖巧学着嗑瓜子。


    朱祁钰上前,按照英国公的话术说起了‘马顺发疯殴打群臣’之事。于谦则在旁补充了一番。


    等诉过前因后果,朱祁钰犹豫了下才伸出了自己的胳膊,脑海中使劲回想着过去二十年生活里的不如意事,声音努力凄凉委屈了一些:“皇兄,马顺闹得厉害,连我都被刮碰到了。”


    姜离笑眯眯地看着。


    真是……好不熟练的茶艺啊。


    不过,对于历经千帆的人来说,有时候生涩才有趣可爱。


    要是想看熟练的茶艺和卖惨——姜离想起昨晚去看王振的经历了。


    昨夜她在心里想着自己的工作计划,难得有点失眠,索性重新上线晃悠到小佛堂去看王振了。


    已经抄了三个月血经的王振,见到皇帝的瞬间,那哭的——姜离当场就退了两步,生怕泪飙到她衣裳上。


    王振是真情实感地受苦了,于是拼命给皇帝展示了这近百日他是如何度日如年,身心皆受到重创的。


    姜离看去,确实是手指和手臂都伤痕累累,显然是重复刺血的结果。


    而他整个人也是如负重疾一般面色青白,看起来瘦骨嶙峋形容枯槁。


    用王振告状的话说,是兴安故意苛待他,一点荤腥油水都不给他吃。居然瞎扯什么如果沾了荤腥,会冲淡血中的佛性。


    呸,王振恨死了:难道硬的跟石头似的粗面大饼就有佛性了?!


    王振非常凄惨地哭诉完,又跪着把自己这些日子用生命抄写的经书奉给皇帝,很经典茶艺地泣血道:“只要陛下龙体安康,我便是剖肝沥胆,抽髓剥骨也死而无憾。”示意皇帝这经文字字句句都是他的心头血哇。


    然后就见皇帝用一块手帕包着手指翻了翻,叹口气:“就抄了这点啊。”


    王振:……


    总之,昨夜被王振哭的叹为观止的姜离,今日再看朱祁钰这说话时还带了三分心虚的小模样,就觉得茶的很清新了。


    因此,她从瓜子拼盘里抓了一把递给他,这是她令瓜子小厨房特制的口味。


    “绿茶味的,尝尝。”


    朱祁钰接过来,他原本就很喜欢吃坚果,就真的吃了起来。


    嗑了两枚才顿觉:……皇兄神态太自然了,以至于他被带跑偏了。可他明明是进来是回禀马顺事的!


    但这一下已经打断了他诉苦的状态,他重新努力了下,才问道:“皇兄,马顺的事儿……”


    姜离看他怪辛苦的,索性直接打断道:“朕知道了。以下犯上以奴犯主,夺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


    敕法司擒了按律审讯便是。”


    朱祁钰当即眼睛都亮了。


    语气里难掩欢快地答了个“是”。


    而姜离看他眼睛这么亮,倒是想起一事:“听金英说,你近来常在宗人府待到夜里,可要仔细眼睛。”


    因明朝的藩王是散落在全国各地,终止王府殉葬事就是个琐碎的活。


    朱祁钰接过去后倒是干的兢兢业业,又配合之前姜离交给礼部的‘废不当旌表殉死女子事’,给各王府也不停地发公文反复重申,免得有些藩王根本不理会当地官员,不拿这当回事,以王府的名义乱发牌坊。


    想到这儿,又念着以后朱祁钰要忙的更多,姜离就道:“前日内膳监新进了一个两广的厨子,进献了一个家传的枸杞叶猪肝羹的方子,太医院看过,说是方子很好,明目清火还补肝。”


    感觉日后朱祁钰和于谦都很需要这道汤。


    于是姜离叫过在旁侍候的小宦官:“去取了方子来。”


    手里还捏着一把瓜子的朱祁钰,忽然涌上一阵夹杂着一点愧疚的心酸——


    因皇兄骤然大病一场,这三个月来,他跟皇兄待的时间,比过去三年,不,七年都多。


    太皇太后在的时候,膝下就这么两个孙子当然都很喜欢,那时候朱祁钰也还小,就住在宫里,兄弟俩见面比较多情分还厚密些。


    但后来,太皇太后仙逝,朱祁钰开府出宫,王振又是个把皇帝围的滴水不漏,生恐别人分到一点的人。


    这七年来兄弟俩见面的次数就锐减,基本只有逢年过节,或是皇帝龙体不适,朱祁钰才循例去问安。


    不然他也不至于连赏赐被奴才克扣了,都不敢直接找皇帝说。


    可这三个月来,朱祁钰觉得皇帝对他是很好的。


    先是愿意把内府十库这种皇帝私房都交给他审查,后来有心废除殉葬这件事,也第一时间找他商量,倒有了种寻常人家兄弟姊妹遇到事儿一起商议着办的意味。


    今日更是,皇帝预备御驾亲征,就下令他监国代政;以为马顺冲撞了他,就同意将人下狱;现在连一道保养的汤羹都想着他……而他‘被冲撞’到的地方还是自己拧的。


    “皇兄!”


    朱祁钰忽然上前几步,就在御榻前的脚踏上一跪开口劝道:“臣弟不懂战事,如今不去说那些朝上大臣们劝皇兄的朝政话——臣弟只是做为弟弟,担忧兄长的安危,伏请陛下以天子之体为重,不要离京涉险!”


    而于谦进来,原也不只是为了马顺事,见郕王忽然心绪动容说了这么一番话,他也随即跟上,言辞恳切请陛下三思。


    又道他愿以兵部尚书之位领军令状,保边境平安,请陛下勿要如此仓促御驾亲征!


    看着仰着头,带着期待看她的朱祁钰,姜离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在被这不讲道理的系统选中前,姜离刚刚过了而立之年的生日,是已经在职场呆了八年的成熟大人。


    于是看满宫妃


    嫔也好(她们中最大也只比皇上大一岁,还是二十三岁刚毕业大学生的年纪),看二十一岁的朱祁钰也好,都完全是看弟弟妹妹,甚至是看小孩子的心思。


    总愿意这些人都过的好点,比如做了麻将给嫔妃们玩,比如放开猫狗房,谁喜欢什么宠物就去挑一个。


    而近来她正在准备在后宫开个便利店和奶茶店,毕竟打麻将也是很消耗体力的。


    说起来,开个咖啡馆能每日喝喝咖啡看看书清闲度日,曾经还是她大学时候想过的生活。


    还是进入了社会后,才知道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人总要被毒打后,才能逐渐从清澈大学生成为熟练社畜的一份子。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还当了皇帝,岂不是想开什么就开什么。


    哪怕她把金拱门开遍大明也没人敢管她啊。


    扯远了。


    姜离收回她的思绪,有点无奈地看着眼圈都要红了的朱祁钰。


    没办法,姜离这个人,是比较吃软不吃硬的。面对朱祁钰和于谦这种恳切之言,比面对御史弹劾她要头疼百倍。


    “朕会再细想想。”


    乾清宫外,群臣终于把郕王和于尚书盼了出来。


    在听他们转述皇帝下旨将马顺‘擒下按律审讯’后,英国公立刻招呼旁边人来一起抢救马顺,谁身上带了什么保心脉的药丸赶紧贡献出来。


    既然要下大狱审讯,那可得让他好好活下来,经受一遍大明律的审讯,尤其是要他亲口交代私刑处决刘球等官员的罪行,然后好光明正大给忠臣平反。


    刘钺忍不住举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泪。


    英国公拍拍他的肩膀:“回去给你父亲上柱香吧。”


    之后又走过去问于谦,皇帝可有收回亲征旨意。


    听了皇帝的回答,英国公沉吟了下:那也不能现在就撤,万一皇帝见朝臣们都走了,一时放松又被王振激起了亲征的热情怎么办。


    但现在皇帝有了松口的迹象,且刚刚发生了恶性斗殴事件,他们也要给皇帝一点面子——总不能把锦衣卫指挥使打个大半死后,继续堵在乾清宫门口。


    好在皇宫里别的不多,就是宫殿多。


    张辅很快选了新的肃立抗议亲征的地点:就在乾清宫东侧的奉先殿。


    说起来,今日中元节的早上,他们可是刚去过奉先殿。然而现在提起再去,却仿佛过了良久,简直是一日如千年。


    起码文武百官都恍惚觉得:清晨那个平静虔诚,心无旁骛祭奠列位先帝的自己,似乎已经随风远去了……


    兴安进门回禀‘朝臣们转战奉先殿’的时候,就见皇帝正在翻着西苑的图册。


    锦衣卫袁彬在旁静听吩咐。


    见兴安进来,皇帝合上册子,心情很好似的道:“正好,给朕预备一下。”


    乾清宫西偏殿小佛堂。


    日头逐渐西斜,屋内暗了下来。但今日的抄经


    任务还没有完成,王振只得再次咬牙刺向自己,弄出一点血来滴入水中。


    但与往日边抄写边深怀怨恨,想着出去就弄死兴安等一干人的心情不同,今日王振的心里多了许多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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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刚过了中午,金英就借着给他送斋饭的理由进来‘探望’,详细给他描述了今日马顺是怎么犯了众怒,被群臣差点当场打死的。


    还贴心给他带了半件沾血的衣裳。


    金英口才很好,说的活灵活现,听得王振心直往下沉。


    于是下晌王振就一直心神不宁,此时抄经也是魂不守舍的。


    偏生,他刚提笔,就听见一声轻笑声。


    瞬息他全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笔‘哐当’掉落在桌上。


    他战战兢兢抬头,就看到皇帝独自立在门口,身上披了件玄色披风漆如墨色,偏生领间又系着银白色的绦子。


    王振看清皇帝眼神的时候,心都不会跳了。


    ——那是一双如同两滴深夜一般的眼瞳。


    虽然人是那个人,但这绝不是他熟悉的皇帝的眼睛。


    作为最熟悉皇帝没有之二的人,其实自从三月前皇帝大病后,王振心底就隐隐浮现出一个完全不敢细想的念头。


    皇帝看他的眼神冰冷厌恶,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简直是……是变了个人!


    偏生皇帝面对太后皇后等人都正常得很,那么这种说出来就会砍头的话,打死他也得烂在肚子里。


    但今日此时,王振看着这双眼睛,忽然就笃定了:这绝不是他那位陛下的眼睛!


    很多人说子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但此时王振忽然想起一种说法:黄昏这种阴阳交界之时,才是鬼蜮大开,魑魅魍魉与人难以分辨清楚的至阴时刻。


    王振惊恐莫名:陛下这肯定是被恶鬼上身了!


    看着‘恶鬼’一步步走向自己,王振恨不得钻到背后的墙里去,浑身乱颤。


    声音悠悠传来:“今日朝上有一场好戏呢。可惜王先生没见着。”


    王振简直被吓成了一团浆糊,甚至蹦出来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是中元节的缘故,所以鬼的心情很好?


    不然眼前的恶鬼怎么会如此愉快且真诚道:“但没关系,朕会为你单独开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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