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昏君就要君主离线制 > 第 21 章 百官群殴(一更)
    马顺被皇帝冷落三个月,今日自然也没有能跟去朝上。


    更不清楚朝臣们今日是经历的了怎么样的暴击,目前精神是何等岌岌可危。


    如果马顺知道方才官员们在朝上,都敢豁出命去指着皇帝骂‘如此行径后世岂可欺乎!’的话,他的气焰大概会低一点。


    然而……


    马顺奉诏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乾清宫门口不但堵着些官员,还混着些国子监的师生。


    这让他想起些不愉快的旧事。


    故而此时比往日更加恶声恶气,面向群臣站定挥动手臂,如驱赶牛羊:“还不快散了,扰了皇爷的清净,本指挥使就将你们都抓进诏狱去!”


    他威胁着咧了咧嘴:“正好近来闲得发慌,诏狱里都空的快长毛了。”


    没有人动。


    乾清宫前一片噬人般的沉默。


    马顺忽然觉得怪怪的,继而一种森寒之意从背后升起来。


    他看着面前群臣的眼神,这哪里是牛羊的眼神,这简直是雪夜里带着仇恨的狼的眼神!


    马顺不由吞了吞口水,想后退一步。


    然而眼前骤然一黑,伴随着剧痛而来——是一块笏板飞到了他的脸上。


    因这一下给他打的鼻血直流,马顺第一反应顾不得叱骂,而是赶紧仰头按住鼻子。


    这是中元节的正午。


    太阳是个毛茸茸的惨白光球。


    “陛,陛下……”


    姜离听到外面朝臣打起来的消息,是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她也不用等小宦官满头大汗战战兢兢来回报。


    果然,打起来了。


    就像千里眼和顺风耳去像玉帝报告‘石猴出世’一样,姜离淡定随意摆摆手:“不必管他。”


    表面淡然,其实怀里的黑猫早就跳窗户出去,在乾清宫的屋檐上找了个最佳角度,为她转播起现场画面来。


    “八宝。”


    姜离叫住御茶房的小宦官:“上一道瓜子拼盘。”


    宫中有专门给皇帝做瓜子的小厨房,每天只负责给皇帝研制各种口味的瓜子。


    “葵花籽多一点。”


    姜离不得不特意强调一下,毕竟这时候普遍流行的,还是西瓜子。


    她磕着瓜子,开始分享猫猫的视角。


    见乾清宫外乱成了一锅粥,姜离感慨:果然是大明官员啊,传统艺能就是武德充沛。


    明朝文官朝堂斗殴是传统。


    很有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范儿。


    王阳明这种文能开学立派,武能镇压平乱的超一档神人就不说了,就算明朝寻常的文臣,也能做到,会不会打仗另说,起码我会打架。


    有明一朝,文臣在皇宫里斗殴事件不只一起。


    连杨慎这样的明朝三大才子之一,有时候也放下文化人的武器‘笔’,转用人天生的武器,‘拳头’。


    虽然他的传世之作临江仙写的“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诚是大气洒脱,但杨慎本人(尤其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显然还是发挥了动舌头不如动拳头的主观能动性。


    他爹杨廷和原本是内阁首辅,因为嘉靖帝继位搞大礼仪事件,杨廷和因故致仕,张璁上位,杨慎就咽不下这口气。


    组织了一帮御史小弟,以绝佳的口才鼓舞大家道:“仗义死节就在今日!”,然后埋伏在金水桥边,准备张璁来上班就扑出来把他打死。


    很有种政斗上解决不了你,就物理上解决你的魄力。


    吓得张璁好久不敢来上班。


    而嘉靖朝之后的隆庆朝,大臣们也不虚。


    当时内阁首辅高拱很有点搞‘霸权主义’的味道,总是压制别的朝臣的入阁之路。朝上重臣多有怨言。


    其中有个暴脾气的大臣殷士儋就不干了,直接当朝勃然大怒,先开骂:“你老高先赶走了陈公,又逐赵公,复逐李公,现在又对付我是不是!”简直不当人!


    单骂人还不过瘾,又直接撸袖子过去就要揍高拱。


    两个宰相级别的高官在朝堂上就要打起来!


    但考虑到殷大人是正儿八经山东汉(济南历城人),又比高首辅年轻十岁,真要打起来,高拱估计要遭老罪了。兼之宰辅们就当庭打起来实在太有失颜面,就有人站出来制止了两位老大人。


    制止斗殴的也是熟人——张居正。


    好在当年张大人也年轻,显而易见武力值也很不错,这才摁下了殷士儋。然后还无妄之灾的被殷大人一起怼了一顿。


    由此可见,明朝大臣的朝堂武德,跟官员级别问题也不大,上到内阁首辅,下到年轻小御史,都可以撸袖子就上。


    不要怂,才不要在沉默中死亡,就要在沉默中爆发!


    虽说明朝大臣这么喜欢斗殴,但最初也是最厉害的一次朝堂斗殴,还是朱祁镇搞出来的后遗症——


    皇帝御驾亲征被瓦剌逮走,更连累半个朝廷的文武百官殒命,数十万大军埋葬于土木堡,京城危如累卵。


    在这样的情况下,马顺在朝上居然还敢呵斥百官。


    直接被愤怒的朝臣们拥上来打死,成为了有明一代最恶性的斗殴事件‘午门血案’。


    那从不是一时的怨气,而是数年被宦官走狗欺压的怨恨,是眼见忠正之士枉死,而所有人只能沉默的心底溃创,一碰就疼。


    在那一日,变成了火山爆发了出来。


    亦如今时今日。


    一个朝笏板飞到了马顺的头上。


    这是御史王竑的笏板。


    在成为御史之前,他是国子监的学生。那一年酷暑之际,他们都亲眼见到快七十岁的师长,被马顺带着人上了枷锁。


    “戴着不许摘,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去跪着求王爷爷吧!”


    王竑深知,他们的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是不会去的。他宁愿带


    到死。


    但国子监的学生如何见得了这个,上千人跪在宫门口替师长申明,又诣阙请奏,愿意以身代罪。


    王竑也是那日跪在学子中的一个。


    他也递了愿意替老师背负枷锁的奏疏。


    时过境迁,此事却永志未忘。


    今日的马顺,让王竑想起了跟他跪在一起的千余名同窗们。那日马顺也是这样不耐烦的挥动手臂,让锦衣卫动手,驱赶学子如牛羊。


    若现在还让他如此羞辱,还活什么!


    若是这样的朝廷,还做什么官!


    王竑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砸过去,是因为武器只有一个,定了定神免得砸偏浪费。等他手稳定下来,便把笏板狠狠拍在马振脸上。


    同时撸袖子就往前冲。


    不过,虽然王竑的笏板是第一个扔出去的,但第一个以拳头打中马顺的却不是王竑。


    而是一个叫刘钺的国子监讲师。


    他是刘球的长子。


    父亲被害死后,他们兄弟的仕途当然也就断了,别想走什么科举了,便是考上了,也不会有前程的。还可能会引起王振一党的注意,把小命陪进去。


    好在刘公为人素来得人敬重。朝堂上其余的官员保不住刘球,但也不能看他家一脉断绝。王直等尚书便给他安排了一个不起眼的国子监职务。


    都不是入流的官员,只是个寻常讲师。


    这不是个好活计,在明朝当编制内老师也挺惨的。


    因太宗年间,有国子监毕业出来的学子,在考核中简直是啥也不通水平太差。永乐帝怒了,有圣旨明发:“凡弟子员再试不知文理者,并罪其师,发烟瘴地面安置。”[1]


    就是说学生学不好,老师也有罪,得被发配边疆去。既如此,这就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也正因如此,王振等人倒也没再理会他们。


    这也是旁人唯一能做的事了:起码保全了刘公的子嗣,以及给他们家一份生计能养家糊口。


    作为一个普通的讲师,刘钺是没有笏板的,但在王竑扔笏板之前,他已经挽好了袖子越众而上。


    六年了。


    父亲已经死了六年了,但刘钺至今还记得,捧着血衣裹着的父亲断臂一路走回家的心情。


    六年来,生父的血从掌心滴落的感觉从未消失。


    直到此刻。


    与拳上仇人的血汇聚在一起。


    像是一点火星落在一大堆的干草。


    沉默肃立的群臣,一拥而上。


    “血债当由血偿。”


    姜离分享的是猫猫视觉,颜色当然是不太对的,于是越发像看一部诡异色泽的恐怖片。


    在她第一次看到马顺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个问题。


    将来是走司法程序将此人下狱审讯,还是依旧将他送出去给群臣群殴?


    前者,符合正常的流程。按理说,没有人应该绕过大明律法私自


    审判。甚至按照大明律,在官员真正定罪前,被审的时候还能有个座位呢。


    但后者,所有人都会很痛快。


    不止报仇的人,还有旁观的人。


    姜离心知:很多恶人其实是非常胆小的。他们会肆无忌惮对别人举起屠刀,用刻毒的手法折磨旁人。但在他们自己面临痛楚危险时,却是极端害怕的。


    大约是在他们心里,只有自己是人,旁人都不是。


    若不能身临其境,他们永不能体会。


    行凶者残忍地折磨了受害者,他至少应当感受一下绝望和痛苦。


    姜离在脑海中跟爱猫聊天:唉没办法,谁让是昏君呢,咱们就做点昏君该做的事吧。


    走什么大明律。


    这正统年间的大明,颠倒事之多,又何必在此计较律法道理。


    眼前的瓜子皮已经堆起了一小撮。


    姜离手里还拿了一枚椒盐味道的瓜子,尖端敲着御案,看着群臣的进程——


    “不过……今日两者说不定能同时出现呢。”


    她从猫猫的眼中看到了终于到达现场的于谦。


    而在这之前,还有英国公张辅在控场。


    毕竟,在乾清宫门口打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和打死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是完全不同等级的罪名。


    ‘打’这件事,是很可以春秋笔法的:从打,变成对打,那可就是双方都有错法不责众。


    姜离看着猫猫屏幕:“看他自己造化吧。”


    其实,要是直接被打死,对马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啊,不然今日后,他肯定要被扔到牢狱里去经历审讯,最后估计还能得到一个凌迟的应有结局。


    于谦因为安排成国公出京城的军务,到的晚了一些。


    来到乾清宫门前的御道时,原以为他今日受的冲击已经够大了,但眼前的一幕还是令他有些震惊到了。


    文武百官们都挽起袖子,手上拿着笏板在抽人,腿下在毫不犹豫地踹人。


    ‘人’,就是现在已经倒地的马顺。


    而令于谦惊讶的除了斗殴,还有——郕王居然被裹挟进去了。


    明朝官服虽是文官绣禽,武官绣兽,但除了补子外,一打眼看去是很像的。而在一片差不多的官服中,夹杂了一个显眼的亲王服。


    朱祁钰觉得很荒唐,这世界上一切都很荒唐!


    他原本只是安静地站在乾清宫门口的影壁下,看着肃立不退,宁愿不吃不喝在这里打地铺也要劝陛下勿亲征的群臣。


    然后……一切就发生的太快了。


    马顺出来,斥呵群臣,板子糊脸,蜂拥而上。


    朱祁钰在震惊中,看着老英国公反其道而行之,向他走了过来。


    张辅心中认定:一旦朝臣们动手,打了皇帝心尖上王先生的狗,皇帝只怕要恼火责罚群臣。


    那么,既然打马顺一下也是错,不如好好暴揍他一顿,起码出口气。


    而英国公直奔郕王来,也是有缘故的:一来郕王要是这时候转头去汇报此事,皇帝派大批锦衣卫出来镇压可怎么好。


    二来,郕王身份贵重,是皇帝唯一的弟弟,皇帝从来就是个任人唯亲的偏私性子。朝臣们或许比不过王先生的狗,但亲弟弟还是不一样的。反正打的又不是王振,只是马顺而已。


    当然要力邀郕王加入他们。


    于是张辅第一时间自发自愿奔过来‘保护’起了郕王。


    “殿下小心!马顺大概是突然发了羊癫疯,竟然在乾清宫门口动手殴打朝臣,简直是丧心病狂。殿下千金之体,可别被此人冲撞了。”一边随口给马顺扣上打人的大帽子,一边把郕王牢牢圈在自己身边。


    虽然老英国公七十五了,但戎马一生硬朗矫健,胳膊如铜浇铁铸一般,当场给年轻的郕王殿下固定住了。


    朱祁钰:≈hellip;老将军不讲武德!!


    ≈rso;郕王之余,英国公也实在看的腿痒,也过去踹了两脚。英国公和亲王所至之处,旁人还给他们让了条路。


    朱祁钰就这样被英国公也卷了进去。虽说他也跟着踢了马顺几下,是挺开心的没错。


    但看着眼前面目狰狞,完全不似往日在朝上风度翩翩的文臣武将,朱祁钰还是觉得魔幻极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一天,到底能不能结束啊!


    于谦穿过这片战场跟英国公和郕王会和,实在是很不容易。


    毕竟当一群群情激愤的人挤在一起,真的是难免误伤。


    好在拜大明的科举制度所赐,所有府、州、县学不但设置文化课,还会设置骑射课程,考得好也能加点分,所以文臣多少都有点功夫在身上。


    而于谦之前外放十九年,在各地经历事情不少,身手也不差,绝不是弱不禁风的文人。


    因此有惊无险地挤到了张辅身边,没有受伤,只是袍袖被扯破了。


    ≈ldo;殿下。18[]18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英国公。”


    张辅见他到了,就把手边的亲王交出去:“劳烦于尚书看护好殿下,老夫去止住群臣。”


    于谦毫不意外,将郕王安置在身后对张辅道:“待会儿我会去面圣向陛下陈情此事。外面的事儿就拜托国公了。”


    很简短的对话,但两人均是立刻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由刚刚出现在这里,唯一没有动手(对此于谦也心内十分遗憾,无论是李祭酒还是刘公都是他敬佩之人)兵部尚书去面圣回禀此事。


    英国公则在外制止群臣。


    主要是事态也有些失控了,后面的朝臣打不到马顺,纷纷开始投掷自己的笏板以及怀里的东西,甚至还有官员扔出了自己早起私藏在袖内的糕饼。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有王竑的准头,于谦刚才就差点被打到,站在前面的户部尚书王佐,更是已经被一块友军笏板误伤,退出了战圈。


    但……这只是表面的分工。


    两人的言下之意,却


    不只是如此。


    见英国公去到马顺旁边,去检查马顺的生命体征,发现马顺奄奄一息还有口气后,英国公就站在了马顺最近处不走了——于谦便知道他跟英国公是心有灵犀地领悟了对方的心思。


    于谦进去陈此事,能把罪名都扣在马顺身上,不殃及群臣最好了。


    若不能,皇帝非要保马顺的话,英国公在外就直接弄死他——难道还真等他被抬去救治,从只剩一口气养回来,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再回头找补祸害今日动手的大臣?


    不能够!


    马顺今日,要不被冠上殴打大臣的罪名入狱审讯,要不就死在这!


    这件事只能他来做——英国公方才纵容群臣(否则以他的威望可以更早压住现场),甚至拉住郕王殿下一起加入时,他就想好了这一步。


    人死不能复生,皇帝恼火又如何:反正他七十五了,还是皇帝曾祖父辈分的,皇帝要干的出来,就拿他给马顺抵命吧!


    自从听过陛下那鬼迷日眼的亲征计划,张辅很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感觉这条老命,反正悬得拉乎。


    他走之前,一定要带走马顺这个祸害!


    “我跟于尚书一起去面圣回明此事吧。”


    于谦看向开口的郕王。


    经过一番拉扯推搡,郕王殿下虽未受伤,但繁复规整的亲王服饰也被扯的有些歪歪扭扭,冕冠下的发丝都有几丝垂落。


    此时他表示要跟去面圣,而且伸出了一只手臂。


    于谦有点不解,轻声问道:“殿下?”


    朱祁钰是从方才英国公的话语,以及于尚书挤过来时都被扯破的衣袖得到了灵感。


    他挽了挽自己的袖子,露出刚才背在身后拧了自己一把的手臂。


    亲王养尊处优的无瑕皮肤出现了一块红痕:“马顺忽然发疯当真是骇人,连本王都伤着了,实在是以下犯上。本王要去向皇兄告状!”


    群臣一瞬的吃惊静默,被王直老尚书的声音打破。


    七十岁的老尚书义愤填膺声音,有力的如一把锤子砸实这件事:“马顺简直是丧心病狂罪大恶极!居然敢对亲王行凶!”


    躺着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马顺,一听这话垂死中差点惊坐起:对亲王动手绝对是死罪啊。


    “我没有……”又被英国公踢回去了。


    马顺的声音被淹没在文武百官一片“对对对”中。


    张辅看着郕王殿下胳膊上略红的一片:“那劳请殿下与于尚书一同入内向陛下奏明此事。”


    快去吧,再不去这点被自己掐出来的红痕要消失啦。


    于谦伸出手,目光含着一点清亮笑意:“殿下请先行,臣随在后。”


    群臣目送两人进入乾清宫。


    无人在意处,墙上蹲着的黑色御猫甩了甩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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