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三:川北赴峡湾 📖
41 ? 挪威的森林
◎前夫◎
经行过吸烟室时, 江峭正懒洋洋斜靠在门内,淡去情绪,敛下些腔调叫她的名字。
“盛欲, 我那样帮你。”
她又一次脚下停滞。
男人衔着支细长的烟,半眯起眼。
一个滚烫的瞬间, 他明锐野性的戾气,随尼古丁燃烧致幻靡丽,漫涣出不经心的痞贵感。
他在弥蒙雾影中勾挑嘴角, 低哑地笑起来, 慵懒声线析出丝缕戏谑:
“想骗你叫声老公就这么难?”
很久违了, 他的音容样貌。
盛欲轻轻讽笑一声。
笑这个人格的狂妄自我, 半点没改变。
也笑她自己。
还是那么好骗。
逃得出琅溪,却逃不出回忆。
就算跑来地球极北寒地的异乡国度, 可只要他出现,随意一个眼神落在她身上, 跟她说几句话,自己仍然会轻易被他煽动情绪牵着走。
逃。原来是逃。
她居然用这个词形容自己。
也对, 毕竟当年离开的原因, 有一大半是为了逃避现实。
以及, 逃避江峭。
如若不然,她此刻怎么会跟着他走到这里。
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回忆过去。
蠢得够可以,盛欲。
“老公?”她忽然这样叫他。
弯指掸落烟灰的动作猝然颤动了下, 那个瞬间江峭不自觉僵直脊背, 心口像被一剂浓稠蜂蜜贯穿浇筑, 余调的错觉是甜, 但窒息感同样强烈。
他紧紧凝住她, 薄唇轻翕:“你——”
“你是谁老公?”盛欲很快打断他。
“刚刚展会上人模狗样的,我还以为你病好了。”盛欲低头嗤笑,“原来,是彻底疯了。”
“就算离婚协议你不签,别忘了,江峭。”甚至不屑于与他直面相对,她就侧身站在那里,长睫略掀,歪过头,落在男人脸上的视线冷淡失色,
“我们已经分居五年。中国的法律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夫妻感情不和的铁证,离婚判决再容易不过。”
但她还迟迟没有这样做。
她给出的理由是:
“我不过是懒得多纠缠,才没跟你法庭见。”
盛欲漠然眨睫,睨着他,眼神疏淡恹恹的,表情带有些许不耐,下一句出口的提醒话嘲弄带刺,讥诮奚落的意思不加掩饰,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
“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啊?”
曾经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在那个山雨浇淋的暗夜里,盛欲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江峭没有忘记。
但,那是完全不同的。
上次,是嗔怪羞涩,是傲娇脸红笑骂他蠢货,却还是宠溺地赐他一吻。
而这次,她只是站在那里。
称呼他为:“前夫。”
“前夫。”江峭跟着重复一遍。
还真是新鲜。
懒散自嘲般低笑了声,掐熄指尖的半截烟,凝视她的目光黑沉似异火阴燃,毫不吝啬地夸赞她,“五年不见,我们秧秧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还不肯回家,一个人撑着不辛苦吗?”
没由来地,他突然这样问她。
盛欲的心微微颤动,时隔五年的关心,多让人心酸。
“当然不。”嘴上却半点不肯露出破绽,话接得果断,“我的生活过得有多精彩,你看不出来吗?”
江峭忽然沉默了下。
他没有出声,只是视线收紧,平静端凝对面的盛欲。
她的变化很大。短发留成了及腰长发,反叛张扬的白金色早已被敷染为柔顺深暗的黑,曾经钟爱穿的那些吊带露脐装,与她学生时期顽劣乖张的野性一并褪落。
如今的她,白西装套在身上,阔腿白西裤衬拉她本就纤窈高挑的身段,尖头细高跟在她脚下步步生风,口红色号是正红的艳,添足精英女性干练沉稳的气质。
似乎还有一点温柔。但温柔之下,疏离更多。
如今的她,就像蝴蝶破茧那样,在没有江峭参与的五年光阴里,她已然从青雉懵懂的女孩蜕变为成熟潇洒的女人。
如今的她,不会再像最初离开琅溪、离开他的时候那样痛苦。天黑买醉,天亮爆哭,在异国街头偶然遇见与他身形相似的男性背影,转头便已泪流满面。
如今的她,也不再爱他。
“是么。”江峭淡垂下眼睫,孤寂的落寞在眸底一滑而逝,唇仍勾着,可他的嗓音更沉了一度,隐微发涩,
“为什么听到你过得好,我会这么难过呢,秧秧。”
她过得好。
他应该欣慰才对。
他的爱人从来优秀如此。无论去到哪里,无论在做什么,无论与谁相处,盛欲的人格魅力从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表演性质,时刻坦荡,永远真诚。
没错,她是这样热烈明媚的存在。
这样的不落窠臼,认准的事就一定敢做;这样的自由独立,该放弃的人绝不犹疑。这样的,绝情又决绝。
她过得好。
就意味着,分离的这五年她从未想过他。
意味着她完全可以,没有他。
“如果窄桥那个蠢货听到你这么说,大概会觉得很开心。”江峭很快敛起情绪,眼色恢复戏谑,拖着懒洋洋的腔吊儿郎当地笑了声,阴阳怪气道,
“说不定,他还会很虚伪地祝你幸福。”
“那就好好祝我幸福吧。”扔下这句,盛欲从他脸上撤走目光,不打算再与他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可这次,她也没能走成。
因为在这时候,她倏然听到江峭在身后慢悠悠地开口,他说:
“真可惜,他已经死了。”
高跟鞋掷地有声的步调,蓦然顿滞在此刻。
盛欲震诧转身,可话还未及出口,下一瞬身体重心便随外力拉扯踉跄扑向前。等她人反应过来之际,发觉自己已经被男人一把拽进吸烟室,压抵在玻璃门上。
紧接着便听到他指尖落锁的响动。维系于表面的冷静被撕破,几分堂皇的慌出现在盛欲脸上,让她下意识挣扎推拒他的身体,嘴上骂道:“干什么江峭,你又发疯!!”
“嫌我烦了?”江峭出手反制,轻松破译女人那点毫无威胁的抵抗动作,单掌牢牢箍住她双腕施力按在她头顶的玻璃,这让她完全落于她的掌控,彼此身体距离一瞬贴近,
“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像只疯狗一样,追着你咬?”
“难道不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谋划!”盛欲不服气地扭动手腕,试图挣脱他手掌的桎梏,却是徒劳,逼得她更加火大,边挣扎边骂,
“停我家门口好几天的那辆‘坦克’是你的吧?刚刚路上各种超出租车的人也是你吧?知道我住在那里,就出高价利诱房东卖房子,为的就是把我逼走?”
“江峭,五年过去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幼稚!”
就像当初他逼自己写检讨书一样幼稚!
冥顽不灵的疯狗。
“没办法啊,见到你就忍不住。”江峭笑得痞里痞气,眉梢挑了挑,嘴上没个正行地犯浑道,“我牙痒。”
“你滚——”
脏字没能吐出,就被江峭迅速捂住唇。
控制她双腕的手掌略微松力,给了盛欲一点空隙,她立刻想要反抗逃脱,可下一秒江峭的手掌又落在她腰后收紧,彻底把控她的身体,他压低嗓线,虚声告诉她:
“别乱动秧秧,你听,有人来了。”
盛欲当即本能地静下来,支起耳朵仔细去听,果然江峭并没有说谎骗她,她真的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
脚步声,不止一人,还有交谈。
外头男性愤懑的声音压低,但还是清晰地传进室内。
“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你忘了吗?说好选一个不起眼的画家,你怎么找到了投资方的太太身上?!”
另一道懊恼的声线响起,盛欲能听出这是刚才找茬的银发卷毛男。
“‘莱安’这个名字我听都没听过!她那副好欺负的样子,谁知道她来头那么大?”
“行了别吵了,重要的是现在怎么办?”
“是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要是他们真的达成合作……真该死,太不公平了!”
一门之隔。
门外的人在讲里面人的是非。
而玻璃门内——
极北域地特有的蓝调时刻。
晚暮的日落在这里像被调错颜色的涂料,属于残夕的昏聩光晕变质了味道,像月亮的一场持续心碎,连光都失落,由耀亮金橙的黄,错调为沉冷淡黯的蓝。弥合天穹的底色,幽寂在膨胀,万物停息全部的幻想与虚妄。
湛蓝光影穿窗投射斜洒,打照在室内仍未散却的青白烟雾,宛若干冰流动缭萦的迷宫,一切都朦胧。
唯有他们斜长落地的虚影,暴露行踪。
墨黑色精良西裤挤入纯白调阔腿长裤之间,彼此裤料蹭惹摩擦,致使黑亮皮鞋与白色高跟交错而站。
黑与白的碰撞对峙。
是他与她沉默下的对立僵持。
他们离得不能再近了。
这个距离,是曾经相爱时彼此将要接吻的距离。那时候与现在不同,这个距离总会被抹去,有时是他主动,有时由她来打破。是谁都好,他们总会亲吻成功。
但此刻,靠近的主动方只有江峭,他靠近一分,盛欲退后一寸,可他没有停止,他还在侵犯安全距离。
直到盛欲后脑紧贴在身后的玻璃门上,退无可退,又无从避逃的一刹,盛欲毫不犹豫地偏开头。
躲掉了他的索吻。
又或者是,他也没有想要吻。
而是勾动了下唇,薄唇隔着柔软发丝径直凑抵上去,贴着她的耳朵,将字词极度缓慢得送入她的听觉神经:
“知道吗,窄桥被抹杀的那一刻。”
轻顿,说:“他很想你。”
盛欲怔愣一瞬。
什么意思。
他是说,【人格分裂】已经不存在了吗?
主人格真的……消失了吗?
但也只有一瞬,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轻易被感情左右的小女孩了。
门外几个找她茬的男人已经走远,盛欲一把推开江峭,丢下一句“无聊”,拉开门匆匆离去。
剩下的时间,盛欲请求导师将她调到幕后工作。
“莱安……?”
导师也已经听说她是江峭妻子的消息,眼神充满惊异不解,似乎有很多话想要问她。
“对不起,老师,我现在很混乱。”盛欲只能不停地道歉。
她无法用三言两语解释出来。
“OK,这是你的隐私,你不必说。”
莉迪亚的接受能力很强,很快就按下了自己的好奇心,“如果你今天没有状态工作,那么我特许你提前下班回家休息。”
盛欲表情很感激,而莉迪亚拍拍她的肩膀。
虽然得到导师提前离场的许可,但盛欲这“拼命三娘”的性格,还是坚持到画展尾声才撤退。
真是糟糕的一天。
是这五年她太放松警惕了吗?让江峭就这样轻易地找到她。
可是凭江峭的财力,只要他想,轻而易举就能找到她吧?
盛欲一路上思绪混乱地想些有的没的。
却怎么都脱不开江峭。
画板留在画展现场,她背着一只空包下车,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离房子还有五十米距离,盛欲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她撒腿狂奔过去,眼前的情形愈发清晰。
她的家具被砸烂丢在雪地四处,满柜衣物都扯出来散落在院子中央,速写册被撕得粉碎,手工做的小玩意也损坏殆尽,零件和碎片堆在墙角。
什么情况啊?!
她看了一眼隔壁门窗紧闭的房东家。
而她的家门大敞,宠物碗和猫粮一同倒扣洒在台阶上,很轻易能看出是被人从屋里一脚踢飞。
四下寂静无声,没有一点活物的气息,像是有把冷刀将盛欲的心扎穿。
“!!小乌云?!”她尖叫着冲向屋里
銥誮。
42 ? 血花
◎作恶夫妻◎
“开门, 快点开门!”
“臭丫头,把门打开!”
“该死的黄种人,快从我家滚出来!”
老旧木台阶上, 中年女人一手叉腰站在盛欲房门外,正气势凶狠地边疯狂砸门, 边烦躁不耐地大力按动门铃。本就不算稳固的木门被她拍得震天响,门铃按三声响一声,响的那声也是个哑铃。
可里面始终没有回应。
胖女人有些想不通。虽说这个中国丫头自住进来后, 与她们一家并未产生过什么冲突, 可中年女人也不傻, 早上见她用高尔夫球杆暴打雪人的架势, 多少能清楚这位“房客”的脾气,极为不好惹。
而胖女人的计划就是想故意激怒她, 以此产生不可调解的矛盾从而找到借口赶她走人,所以才趁她回来之前随意闯她家里, 破坏她的私人物品。
刚刚透过自家窗户分明看到她回来了,本以为她见到家里那番“破烂场景”, 会当场爆发来跟自己对质, 谁知这都过去两个小时了, 那臭丫头竟然没来她家里算账,出租屋里更是没有任何动静。
甚至连灯都没开。
这太反常了。
房东想像刚才那样用备用钥匙开门,可房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了,外面的人即便有钥匙也打不开。
于是便有了中年女人各种砸门的情况。
胖女人在天寒地冻里哆嗦个不停, 她拍门的手生疼通红, 这让她非常恼火地直接回家中仓库, 拿来一把扳手准备拆锁。
“别想装死, 瞧着吧, 等我打开锁你今天就必须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胖女人骂骂咧咧地嚷着,手中照着门锁敲出“嗙嗙”几声巨响。
乔治巴顿在这时一瞬刹停。
男人迈腿踏下车,甩上车门,刚一走进风雪小院便看到满地狼藉,零散破碎的景象让人以为这里经过一场恶战。
眼色一刹沉冷,男人表情不虞,脏污积雪被光净黑亮的皮鞋慢吞吞踩踏,印烙连串深浅分明鞋印,步步完整,直至将要迈上门前木阶之前——
江峭这时候蓦地步伐顿滞。
他停下来,黑密睫毛垂敛下,双手插兜,轻缓挪移开右脚,低眼瞥见一枚晶莹剔亮,安静孤遗在脚下污雪之上,借势壁檐挂灯放射万丈璨光。
江峭低弯腰身,捡起来,凝视着指尖熠熠闪耀的眩光好一会儿,情绪莫辨。半晌后,他将东西收起来,懒漠掀抬眼皮,问房东:“干什么呢?”
对方闻声停住手中撬锁的动作,转过身,在望清眼前男人长相的瞬间,当即脸色骤变。
刻薄尖酸的嘴脸一秒收起,恶狠消失,势利心令她转而端上谄媚笑意,神情不太自然地讪笑着结巴道:“江、江先生,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邻居陆续从破旧的街区搬走,没想到有天能碰到天大的好运,有个冤大头…哦不,眼光独到的富豪看中了她的房子。
“这是你的‘杰作’?”江峭听烦了,表情不耐地眯起眼,字音咬紧,声线下压一度:
“你欺负她了,是么?”
“啊…这、这没什么的!”误以为金主等不急要收房,胖女人连说带比划地,焦急解释,“江先生,您再给我点时间,您放心过了今晚,我一定把她赶出……”
她满含阿谀意味的尾音,在这刻猝然被扼制,江峭猛地抬手揪住她的衣领,手背血管暴突:“里面住的人呢?”
紧紧箍勒在咽喉的力度狠戾,坚定而无可撼动,强劲浓烈的窒息感登时灌漫鼻腔,迫使胖女人几度张嘴,却硬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氧气稀薄让她没多会儿便能感受到胸腔赫然充血般灼烧的胀痛。
江峭后槽牙磨地作响,僵持片刻后蓦然松开这个女人。
“咳咳咳……”得以呼吸的一刻,胖女人扶着门弯腰拼命咳喘,却又不敢耽搁地马上回答说,
“她明明回来很久了,我亲眼看见的,但是过去两个小时了,她一直把自己锁在里面没有声音,平时楼上楼下的灯都亮着,今晚却连灯都没开。”
“给我。”江峭瞬间皱紧眉。
房东没反应过来,还想继续说什么。
江峭直接从她手里拽过扳手,“嗙当”一声,门锁登时被砸烂,他抬脚踹开门,拎着扳手大步跨进去。
屋内满是漆黑的冷。
但是很香。满屋子都弥溢着那种香水、香薰滴蜡、护理香氛混合女性化妆品的胭脂香气。
当然不会陌生。
那是独属于盛欲的味道。
可是。
江峭看不清。
纵使玻璃窗外,欧式壁挂小角灯打照出丁点光晕投落进来,可对于早已失去夜视能力的男人来说,当下这一刻,只有眼盲心乱的昏聩感。
“开灯!”江峭冷声命令房东。
大抵也意识到事态不对劲,胖女人连忙应声照做,转身在墙壁上凭记忆摸索开关。
但是没用。
“总闸坏了。”她小声回复。
没敢说是自己赶客时做的手脚。
江峭没再说话。
冷气从室外贯入,男人摸出手机摁亮电筒,修挺高大的身形冲上楼,又快步跑下来穿梭在每个房间,黑暗中如风如影。
长款的风衣摆随稍显凌乱的脚步动荡翻飞,精致皮鞋踏踩在木质地板,惊起一连串嘎吱作响,如同暗洞中扑朔而出的蝙蝠,扑打在人慌乱的心间。
胖女人常年缺乏锻炼,压根追不上江峭长腿阔步,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能无头苍蝇般哈腰勉强跟着他。
“喵呜!”
这时候,不知哪里惊起一声猫叫。
房东被吓得跳起来,脸上的肥肉抖了三抖。
江峭却异常平稳镇静。他默然站在客厅中央,不动声色,黑暗中极度缺乏的视力由足够灵敏的听觉作为弥补,耳骨轻动,很快追逐到动物悄然快速移动迈步声响。
晃闪两下手中光源,借着光亮他看到一双翠绿眼眸,江峭知道那是“老朋友”。
为避免射伤小黑猫的眼睛,江峭关了电筒光,四周再次陷落万般阒寂的沉黯。
他的视域也再度无光。
男人在黑暗中半蹲下身,一手搭着膝头垂下,低唤了声:“小乌云。”
小家伙哒哒哒跑前两步,十分乖顺,半趴在他脚边,仰起小脑袋舔了舔他搭垂而下的指背,“喵~”
像是在跟男人打招呼。
江峭顺势揉揉它的头,无声勾起唇,问它:“秧秧呢?”
指背温热撤离,又是哒哒哒地声音。
江峭重新按亮手电光,他跟上小乌云的步伐,一步步走到浴室门口才停下。
小乌云抬起前爪碰了碰门框,又仰起头来看江峭。
江峭迅速推开门。
呼吸骤然停顿在这一秒。
指骨颤抖松力之后,“咣”地一声沉重巨响,是江峭掌中扳手跌落在地的声音。
那个须臾,男人的脊背彻底僵滞,仿佛金属不是砸在地上,而是砸中了他,凿穿肺腑,神经末梢迅疾衰败,收回输送向四肢百骸的温度。
烛火吊灯坠晃不定,蜡液滴下的瞬息就被凝固。
浴室血流成河。
眼前是混乱交织的红色。
盛欲整个人半躺在浴缸里。
瘦肩薄背蔫颓后靠着冰冷砖墙,脸色苍白,唇色失血,双眸紧闭似无声息。纤细手腕在浴缸边沿施施然无力垂落,腕骨内侧皮肉破开,动脉割裂,殷红血液汩汩顺流淌满手心,滴落成一滩触目惊心。
视野里,满地都是浓稠发黏的血水。
浴缸盛满浆红。
她身穿一件单薄的吊带连衣裙,下半身完全浸泡在血水中,白色裙摆受水力漂浮膨胀,全然摊展在血红色水面,浮现出一团死气的恐怖纹路。
“啊啊啊——!”
房东声嘶尖利的惊叫刺透整栋房子。
也在同一刻,刺醒了江峭。
不对,那不是真的伤口……
血水应该伴随铁腥味。
割腕的手暴露在空气里,表面会形成干燥硬化血块。
那一分钟,江峭遭遇了天才生涯的滑铁卢。
满心满脑都是盛欲的安危,竟然把医学常识忘到脑后。
江峭走过去,小心捏起盛欲那只流血的手腕,仔细观察发现,果然是特效化妆。
嗯,画技有进步。
感知到女人细腕中健康有力的脉搏,他才真正轻舒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略放下。
盛欲当然听到有人闯入的动静,她以为是房东夫妇两来了,其中一个人还上前来握住她“割腕”的手。
嘁,胆子不小,今天要不把他们吓得满地找牙,她盛欲这么些年就算白混了。
思量着,她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男人修拔的身体竟弯下腰来,手伸进满缸的“血水”中检查。
他怎么来了?!
盛欲动了动眼皮,没逃过江峭似笑非笑的审量目光。
糟糕!被发现了!
——冷静。
反正也骗不过江峭这个人精,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盛欲一个挺身,歪着脑袋,大睁双眼向门口瘫坐在地的女房东瞪过去。
房东已然吓到失声,惊恐万状地看着盛欲,看着面色惨白的黑发女人姿势扭曲地爬出浴缸。
还好,水是热的,江峭轻捻手中的“血渍”,挑了下眉,忍着笑,在盛欲跨过浴缸的时候,还非常有眼力劲儿地往边上让了让,给她腾出施展的空间。
“尸体”盛欲手脚并用,一点点在地板上游移,拖行出长长的血迹,爬向女人。
大张嘴巴却失去尖叫的能力,胖房东只能用尽求生欲,忙乱地蹬起两条腿,试图爬出浴室。
“砰”的一声。
胖女人绝望抬头,
她看见江峭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的门口,满面春风地微笑着,关上了门。
43 ? 配合
◎法定关系◎
还知道关门, 算这小子有眼力。
见到房东被吓得脸色煞白,盛欲玩心更起,支起身子一点点朝胖女人爬过去, 声音压低,笑得阴恻骇人:“为什么赶我走?我要永远待在这里。”
目睹白裙染血的女人“诈尸”般爬向自己, 皮肤苍白,黑色长发凌乱披散,遮盖大半张脸, 露在外的眼角残挂着数行血泪, 一双黑眸如不祥的猫般瞪视着她, 寸寸挪移, 笑容阴厉地越来越靠近。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胖房东只觉得心脏快要爆炸一般,急步倒退, 江峭在这刻迅疾侧身闪开,女人厚肥肩背“哐”地后撞在浴室木门。
血液激涌, 刹那倒流冲刺颅顶神经,膀阔腰圆的中年房东瞬间被恫吓得坐瘫在地, 眼睁睁望着猝然“诈尸”白裙女人已然爬至脚边, 又伸出一只瘦弱手腕猛地抓住她的脚脖子, 动脉处狰狞割裂的“带血疤痕”近乎刺瞎她的双眼,肉翻出来,甚至能看见白骨。
胖房东疯狂蹬腿试图挣脱盛欲的手,可常年搬动画具的女人腕力过人, 而房东徒有臃肿虚胖的身体, 任她如何胡乱蹬踹也无法逃脱盛欲的掌心。
“救命、救命救命啊——”
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之后。
房东一动不动, 两眼翻白。
盛欲顿了下, 赶紧手忙脚乱地拨开脸上的头发, 傻愣愣地看了房东一眼,飞快眨动几下睫毛,又抬头望了眼一旁懒散靠着墙的江峭。
这、这不会……
不会是玩脱了,把人给吓死了吧!
江峭见状,极限瞬息里一个健步冲上前,出手掐出房东的人中,强行把人从昏厥的边缘拉回来。
房东只感觉自己的意识混乱了一瞬间,唇上一阵刺痛就把她揪醒。
看见眼前的“女鬼”拨开头发,面露浅浅的不解,她才有点缓过劲儿来,发现盛欲毅然是个活人。
“你,你骗我!”她劫后余生地朝盛欲喊叫道。
但她认清了形式,知道自己一对二没有胜算,不敢朝盛欲发火。
“哈哈哈哈!”盛欲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嘲讽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女人,
“你胆子也太小了吧?那么是谁给你的胆来找我的麻烦呢,嗯?”
话说倒末尾,她收敛了笑意,神色充斥狠厉,盯视着房东躲闪的双眼。
江峭眉梢轻挑,眼底勾着笑,站直身子抬手从衣架上拿下一件绿色浴袍,缓慢迈步。
铮亮皮鞋踩着“血水”走到盛欲面前,停步,单手拎了下西装裤管,屈膝半蹲下来,将搭在手臂的浴袍展开,裹住她,薄唇微翕:“起来,地上凉。”
她无意识地伸手,纤指握扶在他腕骨上的冰冷表盘,目光依然俯视房东,愤愤道:“走着瞧吧,还没完呢。”
“没玩够?”江峭看都没看房东一眼,视线落在盛欲脸上,眼睑眯起的弧度近乎贪恋,顿了顿,听他懒音笑哼一声,“别伤到自己。”
有些本质是很难改变的,一如盛欲外表再怎样装扮得成熟知性,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单纯顽劣的小孩。
眼见盛欲一脸狠恶地又要往房东面前冲,江峭被她的表情逗乐了,手臂一伸,先一步拦腰把人搂回来,低下头,薄唇贴靠着她的湿发,鼻尖轻嗅她发丝甜香,声线低迷:“先起来,想做什么我帮你做。”
盛欲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正被男人抱在怀里,耳廓微烫,她急忙一把推开他的身子,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说:“别跟我套近乎,你跟她是一伙的!”
“我做什么跟你没关系。”她裹紧浴袍,转身前,恨声警告,
“你也给我小心点。”
怀中暖香抽离,空落寒凉,江峭侧头长指轻挠两下额角,有点无奈。
盛欲趁房东不注意,光着脚跑出门,寻着早上的记忆,跑向门外的杂物架,轻而易举就从里面找出那一柄高尔夫球杆,单手握着它,杆端指向房东:
“这些天你接连找茬,停电、停暖气、扔东西、恐吓我、威胁我……这些小伎俩我姑且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居然敢吓我的猫?”
胖女人满眼惊惧地仰视着盛欲,听到她冷冷低蔑地嗤笑一声:“你该不会以为我不知道怎么报复吧?你想错了马赫太太,现在我也要去你家,帮你好好清理一下!”
房东吓得鼻涕合着眼泪混在一起,挺身爬起来,跪地上前试图哀求盛欲:
“你们报复我就好了,不要去伤害我的家人!”
“所以你害我,是因为我没家人?”盛欲的报复心决绝,丝毫不容商量,扭头就往隔壁跑。
房东怪叫着想要爬起来阻拦盛欲,可刚才的惊吓已经让她耗光了力气,双腿无力蹬地想要起身,却无法把控身体平衡,接二连三滑稽地跌倒。
因为跑得太急没有穿鞋子,盛欲都不管不顾了。
她的脚即将踏入雪地那一秒,身子忽然腾空而起。
江峭几步跑起来才追上这个野兔般的女子,在她差点赤脚踩进雪里时,及时将她拦腰抱拎起来。
盛欲惊了一下,下意识攥紧球杆缩起腿,这样反而更江峭悬空抱她起来,几秒后她便被安放在房东家门口。
或许是房东太太刚刚跟丈夫提前通了气,盛欲刚一进她家的客厅,就看见马赫先生举着菜刀从厨房冲出来,然而没等他近身,身旁的江峭已然飞速扯下领带套入他两腕,快速绕圈施力扯紧。
伴随“哐啷”一声菜刀落地,江峭把人一个飞撂,马赫先生哀嚎着摔倒在沙发上。
盛欲不紧不慢地四处瞧了眼,确定房东的几个孩子不在家,抬手将复古宫廷的花瓶一个个以此全部拨倒,霎时玻璃四溅,碎渣崩裂满地。
马赫先生双手被死死束缚着,俯身趴在沙发,还试图负隅顽抗,江峭悠悠坐上他的背部,拿他当人肉坐垫,翘起二郎腿压制得他无法动弹。
姗姗来迟的马赫太太,在看见丈夫被坐在江峭屁股下时,尖叫着想要上来解救。
但她实在太没用了,还没能近江峭的身,就自己左脚拌右脚,又一次在江峭脚下摔个狗啃泥。
与此同时,盛欲弯腰凑近茶几台上硕大的玻璃鱼缸,指甲敲击缸面,仔细观察缸内穿梭游弋的水中生物。
身后传来阵阵房东夫妻的惨叫,盛欲面不改色,在玻璃缸壁的反光中,欣赏他们哀嚎的场景。
“早上朝我脸泼过来的水,是从这个鱼缸里打出来的吧?”
嘴角扬起恶劣笑意。盛欲这时候直起身,低眼望着面前的这缸鱼,然后直起身走远了些,随即小幅度挥动球杆测了测距离,确定角度后,举起球杆。
胖房东显然意识到盛欲要做什么,想要阻止又碍于江峭在而不敢上前,只能干叫唤:“莱安你冷静一点,别、别别、不要砸、不要这样,啊——”
“哐啷”爆响。
缸体四分五裂,水流失去形状奔涌而下,淌入整个客厅,各式各样的鱼也被冲上地板,很快就开始缺氧,不停挣扎跳跃。
花瓶和玻璃缸的碎片,水藻和缺氧的鱼,都狼藉洒散在水滩中,解恨!
憋屈心底的一口恶气总算出了。盛欲舒畅地深呼吸了下,转身看向房东夫妇,一手撑着杆,笑问:
“你敢吓我的猫,我就敢杀你的鱼。你敢扔我东西,我就砸了你家。很公平吧,马赫夫人?”
房东哪里敢出声,不料江峭却在这时下压加重对马赫先生的坐力:“说话。”
“公平、公平、这非常公平……”夫妻俩异口同声地道歉求饶,“莱安,是我们错了,是我违约合同想要赶你出去,并且侵犯了你的隐私破坏你的私人物品,我愿意免除你接下来的全部房租,支付给你违约金,并且提前返还你的房屋押金,你不要再生气了……”
盛欲听到这里,挑了下眉,递给江峭一个眼神示意。江峭轻笑了声,起身放开房东丈夫。
盛欲坐去沙发上,抬起双腿交叠翘在茶几上,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扬扬下巴,说:“免房租就不必了,你说的违约金和交给你的押金,现金给我。”
一颦一笑,字音强调,眼角眉梢的气焰,无论从哪个角度,她在无意间都像极了张狂轻漫的GUST。
江峭似乎又在她身上看到了,从前和他那么相似的脾性。
如果她想发威,他甘愿做陪衬。
闹剧结束,盛欲慢吞吞回到自己的屋子。
本以为江峭开车是也已经走了,没想到不出半小时他去而复返,带回来个新门锁,蹲在她的门口默默换上。
盛欲站在他身后,好整以暇看着他平时用来做医研的手,白净漂亮,此刻却沾上油污。
她忍不住奚落:“您江总这么屈尊降贵,我可见不得这些啊。”
“见不得就去壁炉边坐着烤火。”他专注地拆卸着砸坏的旧门锁。
盛欲摸摸自己的耳垂,不屑:“我都要走了,还给她贡献点炭火钱不成?”
江峭的手一顿:“准备回国了?什么时候?”
“你管得着?”盛欲毫不客气地呛声,“我打算周游一圈再回去呢,应该不用跟你报备吧,江总。”
江峭被她凶着,久违的熟悉感却让他神情舒展。
他只一句话,就让盛欲噎了声:
“回家吧,邓院长生病的事,你知道的。”
/
盛欲一早就知道外公生病的消息,当时外公只是有些高血压,加上盛欲实习工作忙碌,就只能把回家的日程一推再推。
可现在江峭告诉她,外公已经住进医院接受控压治疗,她竟然毫不知情。
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回去照顾外公。
她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实习工作,向导师辞行后打算回国。
这五年来在外漂泊,或许是因为学业繁重,又或许是因为心里的别扭,本就不太亲厚的祖孙关系更加疏远了。
对外公缺乏关心,是盛欲难以逃避的愧疚。
至于房东……
她已经懒得跟这个无礼的家庭继续纠缠。
盛欲在家里快速地收拾乱七八糟的行李,正想着,门铃声突然打破思绪。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扔下手中的包:
“哦我亲爱的房东女士,虽然你是个蠢货,但我依然决定成全你,从这里搬走。”
盛欲套着深灰色的棉服棉裤,一头凌乱的秀发在后脑勺随意挽成丸子头,蓬松饱满,颅顶优秀,边说着边走过去开门:
“衷心祝愿你的烂房子能卖个好价……”
她拉开门,后话淹没在迢迢风雪里。
来人背身于天地光白,双手随意插在裤口袋,身形宽阔,懒散自然地靠在木门框上。
针织帽上沾着星点雪瓣,头戴式耳机挂在骨线分明的脖子上,上身是白绿撞色的棒球服,搭配牛仔裤和一双登山鞋,整体是街头风格的随性慵懒。
和几天前西装革履的模样大相径庭,晃了盛欲的眼。
“你……又来做什么?”盛欲皱皱眉头,险些没反应过来。
江峭咀嚼两下嘴里的口香糖,吹出一个泡泡,似乎在现编理由。
半晌,他嬉笑起来:“我来看看即将到手的新房,不过分吧?”
新房?
盛欲回头打量一眼年久失修的房子,陷入沉默。在经过和房东的互相坑害交战以后,这房子变得更加不堪入目。
但她毕竟要走了,也懒得关心江峭是不是真的要买这个破房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扭身就往里面走,留着门却不看江峭:“随你便。”
她径自上楼去。
江峭在身后一点也不见外,大步跨进门里,一手摘下帽子,在门外抖去上面的雪,还顺手把门带上,噔噔噔一步三阶地跟着盛欲的尾巴后面跑上楼。
盛欲正在一股脑往行李箱里塞东西,因为装的太满,合上行李箱拉链有些困难。
她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箱盖上,艰难地拉拉链。
江峭如同回到自己家那般,毫不见外,抬臂支在门框上:“我们家小乌云呢?”
“我家小乌云已经委托给专业运输公司,先启程了。”盛欲用力地咬牙跟行李箱较劲,还不忘瞪他,“什么叫你们家?”
江峭走进来,试图帮忙接手她爆满的行李箱:“我来吧,你一个人要收到什么时候。”
“走开!”盛欲拍开他伸过来的手,倔强地坚持到,“我可以。”
“好好好,你最厉害了。”江峭知道她的脾气,只能由着她。
她还是这样,习惯逞强,不甘于示弱。
江峭退开两步在短沙发上窝躺下来,平时盛欲刚好躺平小憩的地方,现在男人过高的身躯躺上去,只能蜷曲身体,还有一截小腿悬在扶手外,显得异常逼仄委屈。
男人感觉逼仄,但委屈的是沙发。
自从上次被房东恶意打砸,这台沙发被砸烂后拖到院子里,又被潦草地用钉子修补成型,摆回盛欲的房间。
成年男人的身躯一挨上去,它就“吱吱呀呀”惊声尖叫起来,把江峭吓了一跳。
盛欲没好气地瞥着他,咬牙切齿地用力,终于把箱子成功合上。
衣物已经收拾完毕,她开始着手收拾杂七杂八的日用品。
从抽屉里摸出绒面小方盒,她习惯性地打开看了眼,却猛然顿住。
里面好端端安放的粉钻戒指呢?!
是掉到抽屉里了吗?她慌神,在抽屉里四处摸索,除了一些杂物,她只摸到满手灰尘。
没有!
是上次被房东趁她不在家潜入房间内偷走了吗?
不应该,挪威偷盗刑罚很重,她还有其它的贵重饰品,点过数目都还在,房东再蠢也没必要把自己送进局子里。
那会在哪里呢?
盛欲不得不先放下整理行李的动作,翻箱倒柜找戒指。
床底、桌角,衣柜、地毯下……能想到的地方她都找了个遍,可是哪里都没有她的戒指。
“在找什么?”
本在闭目养神的男人被她焦灼的翻腾声叫醒,他坐起身,询问的声音微泛哑。
盛欲回过头去看他,焦急的心情在看到江峭睡眼惺忪的脸时,忽然平静下来。
毕竟戒指,是眼前这个男人送的。
当初出国时什么都没有带走,却唯独带上了这枚戒指。无非是留一个怀念的理由。
可是他们早就不可能了。
即便江峭突然出现在挪威,甚至出现在她家,坐在她每天躺的小沙发上,但他们的距离早已远如天涯。
她是名不见经传的艺术工作者,一无所有。
而他是【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的首席执行总裁,呼风唤雨。
也许戒指消失,是天意也说不定。
江峭这么有钱,总不至于让她赔吧?说不定,江峭早把戒指忘了。
盛欲看着江峭,扬起一抹毫不在意的笑容:“没什么。”
咽下酸涩,她在江峭面前,输人不能输阵。
“啊~~这样啊。”
没来由地,江峭回答的声音悠悠绕转,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她手上的小方盒上。
盛欲惊了下,后知后觉地合上盖子,往身后藏一些。
江峭笑着没再追问,那锐利的眼芒却时时将她透穿。
谁怕谁啊?盛欲咬牙回瞪江峭,男人眼底的笑意却愈来愈深。
“嘁!”
她嗤了一声,不再理会江峭,回头继续收拾乱七八糟的物品。
一小时后,盛欲把能装的容器全都装满,大包小包的全是鼓鼓囊囊。
正在她发愁怎么打车的时候,江峭率先把布袋和背包挎到自己身上,然后一手拎一个二十六寸行李箱,丢下一句“顺路带你”,就快速走出门。
不给盛欲拒绝的机会。
盛欲傻傻拎起剩下的两个画板,脑袋没转过弯来。
他不是来看房的吗?“顺路”是顺的什么路?
江峭把包放好,驱车到盛欲的门口接她,还是这辆乔治巴顿。
雪后初晴,隔壁房东十分好兴致地坐在门口晒太阳。
江峭瞥了眼马赫太太,又看着走出门的盛欲,起了心思,用英语大声对盛欲说:“秧秧小姐,请上车。”
搞什么死出?
盛欲表情疑惑。
随着一阵凳子挪动的响声,房东神色惶恐地站起身。
眼神惊疑不定地飞快徘徊在盛欲与江峭之间,像是暗中观察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又迟迟不敢吭出一声,全然没了前几天各种找茬的嚣张的气焰。
盛欲也注意到了马赫太太,明白过来江峭想做什么,只觉得好笑。
她撩撩头发,嘴角扯着轻漫笑意,表情松散,奚落的语气淬足讽刺:“急什么?我要和亲爱的房东太太好好道别。”
她吊儿郎当地叫房东:“马赫夫人。”
房东惊骇抬头。
江峭低头哼笑。
“从我住进来,就看见你从早到晚围着个围裙,每天伺候完大的,还要照顾小的,家里四个孩子鸡飞狗跳,大雪天的还要被丈夫赶出来负责刁难租客……刚开始我以为这就是你们白种人的高贵生活,可是时间长了,我都心疼你。”
她讲一口英文说得流利,语速极快,
“你想要钱,我非常理解,本来呢,你这个房子我住着感觉还算舒服,所以叫人过来也是想入手的。”
胖房东在这刻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满脸震诧地看了看江峭,又惊疑不定地重新望回盛欲,结巴着试探问道:“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盛欲轻哼了声,慵懒掀起长睫,微微偏头,将视线落定在开车的男人身上。
恰巧,江峭也在这时挪眼,接住她的注视。
盛欲没急着出声,片刻后,她抱臂轻点慢慢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江啊。”她这样唤他,
“问你呢,你来告诉马赫夫人,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啊?”
不,五年中她的变化在于,从前不擅长撒谎编胡话,如今已经知道说什么可以拿捏对方的心思。
“我们是,法定关系。”
一句十分耐人寻味的话。
他看着盛欲的眼睛,深沃的眸光里藏有说不清是真诚还是虚假的意味,继而下拉视线,从她的眼睛滑落在她指尖,轻易洞察到她食指在小臂上点触的节奏变快,错乱的频率似乎泄露她根本还在紧张。
江峭眉尾微动,唇角挑弯弧度,看着她手上的小动作,眼底浮出叵测难辨的笑意,口吻漫不经心:
“莱安小姐久居国外,我是专程来接她回家的。顺便,她想把长久居住的房子买下来,留作回忆纪念。”
王八蛋够能编的。
盛欲忍不住在心里骂。
胖房东这才恍然大悟,指着江峭,几乎要跳脚般大声吼叫:“原来,你只是个保镖!!”
而这些天一直被她刻薄对待的年轻女人,才是真正的中国富豪!
完了,这才可全完了……
盛欲没想到她的房东太太会这么蠢,竟然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但看着江峭把她镇住的样子,盛欲只觉得简直不要太痛快!
“没错,他就是我的保镖。”拼命强忍着笑意,盛欲清清嗓子,关上门走向江峭的车,心情愉快道,
“今天我就要离开挪威,感谢您给我的挪威之行画上一个丑陋的句号。并且!这套房子,我们不要了!!ByeBye~”
44 ? 亲爱的妻子
◎轻吻她的手背◎
看着马赫太太悔恨万分的神情, 盛欲非常满意,佯作趾高气昂地走上江峭的车。
虽然是江峭间接导致了房东赶人心切,但到底是房东本人品行有问题, 盛欲不至于把这层也算到江峭头上。
只不过再怎么说,究其原因也是江峭故意要买她租的房子, 蹭一下他的车去机场也是应该的。
等到机场,他们就立马两清了。
车子一从住宅区驶出来,车内就陷入一阵奇异的沉默。
默契满分, 但不想理江峭。
江峭似乎也并不着急, 将车不紧不慢往路边一停, 下车点上一支烟, 边吞吐烟圈,边弯腰撑在车顶, 往车内看进来。
盛欲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假装玩手机, 然而手指只是不规律在屏幕上乱点,根本没注意自己点到什么界面。
“秧秧, 你已经第三次打开推特了。”
江峭也眼尖地发现了她的不寻常, 偏头吐出一口余烟, 笑得张扬蛊人。
这鬼人,怎么偷看啊?
盛欲被戳到痛点,像只一碰就炸毛的猫,气呼呼地朝他呜呜直叫:“刷新看看帅哥怎么了?怎么了!有问题吗?”
江峭点点头, 熄灭烟头, 趴在驾驶位窗外, 向副驾驶座的盛欲抛来视线。
他的眸光被时间琢得明清悠远, 紧紧敷洒在她眉眼, 如雪飞朔般闪亮熠熠,轻然颤动着,在她的面容上流连不肯离去。
盛欲被瞧得慌了神,问他:“你盯着看什么呢?”
“不是在看你。”他顽劣地停顿,“是想让你看看我。”
她卡壳地住了嘴。
这人真是,拐着弯说自己是帅哥,都不带谦虚的。
“臭不要脸。”她嘟囔一句。
江峭大笑起来,抽烟都没能解去的疲乏,在逗她的这一刻才真正烟消云散。
他拉开车门坐进来,周身裹挟凌冽的雪气。不容躲闪地,侵袭入车内广藿香调的暖意。
车体优良的性能加上江峭精湛的驾驶技术,车一路开得又快又稳,全程无话。
盛欲下车第一时间就冲刺拿来行李推车,抢先把车上的行李堆放上去,生怕假借于江峭的手,不愿意再欠他任何一点人情。
江峭见她一副躲瘟神的样子,反倒来了兴趣。
车丢给工作人员去停,他亦步亦趋跟在盛欲后面,走进机场。
盛欲推着沉重的推架,背上还背着两块画板,注意到身后不近不远跟在身后的江峭,她是跑也跑不快,甩也甩不掉。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她只能暗自干骂,脚下步伐节奏强装镇定平缓。
江峭就那样悠然走在她身后不远处,不接近也不远离,让女孩保持在他视觉中心,又没办法斥责他。
一个梳着精致发型的职业装女性从侧后方追上江峭,微微低下头,十分恭敬地说:
“江先生,我们接到您的预约,已经帮您安排好了包机乘务组和全程服务事项,现在请让我带您前往特等贵宾休息室……”
江峭扬了扬下巴,对来人示意:“听她的。”
工作人员只是短暂愣了一下,抬手虚示在前面推车暴走的女人背影:“是那位女士吗?”
“嗯。”
——“嗯?Excuse me?”
盛欲听到这个漂亮地勤的询问时,恍惚后很快明白过来,回头瞪一眼江峭。
反观江峭,无事一身轻的潇洒公子哥模样,接到她的眼神,还以挑眉的表情。
盛欲严肃地掏出机票给工作人员展示道:“我购买的是经济舱,无法享受贵司特等贵宾的待遇,谢谢!”
而工作人员看清她的机票后,有些迟疑,但还是善意提醒道:“女士,无意看到您的行程是从奥斯陆飞往中国琅溪,我们刚刚接到通知,该条航线上有无法避让的风暴,所有途径飞机都会延误,”
她们停在原地,身后的江峭也停住脚步。
工作人员回头看了一眼江峭的眼色,还是十分努力地推荐道:“延误时间不确定性较强,贵宾休息室内提供各国系列餐食和按摩服务,还有专用登机通道,保证您的候机体验十分舒适。”
听出她的意思,盛欲严词拒绝:“谢谢你告诉我飞机延误的消息,我会在普通候机大厅耐心等待,再见。”
地勤小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盛欲已经走了。
她看着后头走上来的江峭,想要表达没能说动盛欲的歉意。
谁知江峭一步秒也没有停留,丢下句“那我也不去”。又随手掏出一叠纸钞放到她手里作为小费,然后跟着盛欲走远了。
盛欲排队的功夫,江峭贼兮兮地凑上来,手臂碰碰她的肩膀:“哎,秧秧,国际航班的延误可说不准,我们等到明天早上都是有可能的。”
“谁跟你是‘我们’啊?”盛欲往旁边让开一点。
嘴巴很硬,但心下思忖,难道江峭也买了这个航班的票吗?
所以开车之前才说“顺路”,真的单纯只是顺路。
盛欲甩甩头,想把脑袋里自作多情的想法统统去掉,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不可抗力因素,我……还有你,都只能等。不过凭你的实力,怎么不开私人飞机过来呢?”
遥想当年,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坐过江峭的专机,只觉得刺激快乐。
一个人出国后才发现赚钱的困难,更遑论有钱到随意更换私人飞机,是多么夸张的富豪程度。
江峭露出很吃惊的表情,夸盛欲聪明:“你怎么知道,我恰好包了一架中型客机,它配备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巡航系统,随时起飞不受任何天气影响。可是一个人乘机好孤单,秧秧要不要顺便陪陪我?”
他故意用英文讲这段,惹来周围人艳羡惊奇的目光。
“……”盛欲无言以对。
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迟早有天要把这只爱嘚瑟的锦毛鸡拔秃!
在同样航班延误的其他旅客的瞩目下,盛欲也只好操着一口英语,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不了,先生,谢谢你的好意。”
“也不用谢。”这句是中文,他有些为难地说,
“我就是担心,收治邓院长的医院在北湾,你飞到琅溪,会不会有点绕远?”
岂止是有点,将近九百公里的距离,够折腾一天了。
加上飞机延误的时间,盛欲一盘算,立刻就感觉紧迫起来。
“你个阴险小人!不早说?!”
盛欲大骂一声,推着沉重的行李推车就往贵宾通道跑。
江峭这才抬步追上她,从后方探出手接过推车把手,无比轻松就超越过她原本的速度。
手臂承受的压力顷刻消失,江峭带着她的行李奔向工作人员,一股脑丢给贵宾服务生。
“哎,不是,我东西……”
“放心啦,它们会被毫发无损地送到家。”
江峭拉起盛欲,往廊桥上跑去。
“你慢点啊!”
“早一秒登机,就早一秒见到外公不是吗?”
“……”他总能成功把盛欲噎得没话说。
包最贵的飞机除了费钱,没有任何缺点。
不,对江峭这个级别的有钱人来说,贵也是一种优点。
全机组随时待命,排在离预跑道最近的位置,只等盛欲和江峭落座系好安全带,舱门即刻关闭,飞机在十分钟之内启程。
奇怪的是一路都精力充沛的江峭,上了飞机一反常态,很快睡了过去。
盛欲百无聊赖,拿出平板电脑画图,画累了就取出壁架上自带的杂志,翻看最新的时尚设计风向。
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江峭时,他仰面靠在座椅靠背,姿势未变,黑丝绸眼罩紧密遮蔽他的锋锐眉眼,鼻骨高挺,颌线晰彻分明,薄唇抿着,无论如何盛欲必须承认,这张脸就是对浮华美学最大的塑造。
不知什么时候,她看得入神了。
如果放在五年前,他一定会敏锐地睁开眼睛,对上她视线,拽拽地笑着抓住她偷看。
可他依然沉沉睡着,呼吸声却很轻,线条精壮紧实的胸口有节律地起伏,才透露出他酣梦的疲惫。
五年风雨,她在他的睡颜里窥见一隅。
却不知道,他用尽力气支撑的荫蔽都是为她遮盖。
时光流逝,故人总会生出些感慨,盛欲轻呼出一口气,正要移开视线。
江峭的手机正面朝上放在小桌板,突然接连“叮、叮、叮”冒出来很多日历提醒和待办事项。
[会议1 已取消]
[会议2 已推迟]
[体检 已取消预约]
[距离工程质检,还剩24h ]
[董事会总助温馨提醒:您往返挪威的剩余时间已不足,是否保留参加工程质检项目行程?]
[智慧秘书β:请及时打开健康观测系统]
[……]
盛欲不是故意去看他手机的详细信息,但是他堂堂一个总裁,怎么手机连个锁屏都没有,消息一连串弹出来,直接就能看到具体内容。
这也太忙了吧。
难道他是在这些日程里,强行挤出时间来挪威的吗?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盛欲被自己的荒唐逗笑了。
可鬼使神差的,她偷偷瞄着江峭熟睡的容颜,又四下安静没有乘务在周围,伸出手偷偷打开了他的手机。
不敢拿起来,只敢用食指点动两下,打开他最近的日程表。
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被各色的标记注释出不同重要程度,任谁看到了都会惊叹。
盛欲一眼就瞥到,中间分开不见的这几天里,他回了一趟国内,各类行程排布紧凑,几乎没有喘息时间,连轴转后腾出一天空余时间。
不是用来休息,而是再次来到挪威,接她回国。
今天的种种迹象,结合她亲眼所见,盛欲几乎可以确定,江峭就是特地来接她的。
江峭在这时动了动,却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是调整了个姿势,继续沉入梦乡。
盛欲吓得立马关闭屏幕,缩手回来假装看杂志。
/
直飞全程15小时,江峭睡了一大半时间,就连中途飞机降落检维,他也没有清醒的迹象。
一直到最后两小时,飞机跨越国境线时,他才在盛欲身边悠悠转醒。
睁眼眉目清明,是睡饱的餍足,侧头看在智能屏幕上打电玩的盛欲,一个没有邀请,一个不提加入,就这样谁也没说话,安静相处。
飞机平稳落地,廊桥对接,舱门开启,盛欲率先走下来,江峭紧随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伸着懒腰。
依旧是VIP通道畅行无阻,盛欲本想跟江峭道个别就各自分道扬镳,可江峭似乎在处理飞行期间漏掉的工作,落后她两步正不停接打电话。
盛欲瞧了他一眼,转头大摇大摆的走出通道——
“咔嚓咔嚓!”
“江先生,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做个采访吗?”
“江先生……”
“这位女士是……”
刚一出通道,盛欲就被眼前的人潮惊呆了,他们架设各类专业摄像机,拿着话筒纷纷围拢上来。
盛欲往后退了两步,还是没能逃得过被快速包围的命运,镜头怼上她的脸,话筒杵在她嘴边。
她刚才还神清气爽的心情,现在彻底打成疑惑又害怕。
“别吵了,都往后退。”
男声不大,优越的声线在嘈杂的人语中格外突出。随后江峭从她身后站出来,攥紧她的手腕,笼罩在她身侧,形成一个独属于她的保护区。
场面安静下来,周遭记者面面相觑,都各自往外圈退后散开。
紧接着又是喧腾的提问声响起,每个人都在竭尽所能放大音量,试图让【中峯典康】集团一把手听见自己的提问。
当然,这其中最多的疑问,要数他身旁这个女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外界可是疯传江总隐婚多年,对老婆的私人信息保护得异常严密。
今天,这条快速通道只为江峭开放,能走进这里的,都是有人脉有经验的资深记者,他们或是来自财经板块,或是专研娱乐八卦,总之都不是好对付的主。
盛欲有些不理解,江峭这几年知名度居然变得这么高了吗?居然有一大群记者蹲守他下飞机的空档时间。
她误打误撞暴露在镜头前,听着他们激烈的提问,问她和江峭关系……
夫妻关系不准确,那么是前夫前妻?
似乎感应到她心中所想,手腕上的抓握感在此时收紧,盛欲被拉过去一点,更往江峭身边贴靠。
她听见江峭没有回答记者,而是轻声在她耳畔低语:“救命啊秧秧。”
他委屈乞求的语气,让盛欲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羞耻的神色。
“救什么啊你好好说话。”她推了一把江峭,没推动。
江峭试图跟她商量:“这些年我可是立足了低调宠妻好丈夫的人设,你可不能在这时候揭穿我。”
谁要你立这么悬浮诡异的人设了?
明明你连老婆都没有!
盛欲嘴角抽搐,偏头假笑:“好,我可以装哑巴,你快点处理完让我走。”
“你误会了秧秧,不是装哑巴,而是和我……”江峭揽抱着她的纤腰,摸摸她的头做亲昵保护的姿态,
他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说完后话,
“和我,假装恩爱。”
盛欲凝结起眉头,在怀疑自己五年没回国是不是中文水平下降了。
她怎么有点听不懂江峭说的话呢?
好像是说,让她扮演他的恩爱夫妻吧?
回过味来,盛欲一秒暴怒:“…………你他…!”
“可是秧秧啊,”
在她爆发挣扎的前一秒,江峭就已经更快地拢紧她的腰身,央求道,“最近我真的没有时间处理婚姻舆论。把外公接到北湾是我的主意,因为集团本部在,我们有最好的医资团队,我可以保证他能很快康复,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帮帮我,好不好?”
盛欲冷静下来。
还是缓慢而用力地挣脱开他的怀抱。
就在所有人都疑惑不解,在江峭以为她依然拒绝时。
盛欲扬起一个笑脸,用尽平生最温柔甜腻的夹子音,眼冒心心,崇拜深情地凝视江峭:
“我们快走吧,老公~,这些人好讨厌哝拦着人家呜呜……”
背对人群,她给江峭投去口型:
“快TM走!”
“等等。”
江峭在原地站着没动,把迫不及待想突破重围的盛欲拉回身边。
盛欲满面不解,只能看着他下一步动作,两秒后,她呆愣住了。
江峭捏住她指掌间的关节,抬起她的手,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粉钻戒指,轻松顺利地推进她的无名指。
他轻吻她的手背,抬眸。
“欢迎回家,我亲爱的,妻子。”
作者有话说:
今晚二更biubiu~
45 ? 极恋地
◎疯与吻◎
盛欲的眼神被这只戒指紧紧抓住。
她不记得是怎样从一众记者的包围里脱离出来, 只知道江峭拉着她的手,开车带着她来到【中峯典康】私立医院。
一路上她都垂眸凝视这枚戒指,脑海里思绪翻腾, 却落不到实质。
故国的气息让她感觉熟悉,却无法回到当初单纯的心性。
粉色钻石闪烁的光泽明动如初, 是不是它收集了五年奔流的时光,成为封印在戒圈上的一片小幻海。
江峭从医院地库按下三十六层电梯按钮,带她站到这间病房门口, 她才大梦初醒。
“他就在里面, 秧秧, 进去吧。”江峭鼓励她, 他知道这对祖孙需要一点相处空间。
盛欲握上门把手,睫毛颤动流露出她的紧张, 深吸一口气——
“咔哒”
没有想象中外公躺在病床上萎靡可怜的样子,反而邓正恒坐在床边, 精神状态不错,戴着老花镜翻看报纸。
面色红润, 没有输液, 没上任何仪器, 如果不是这身病号服,压根看不出他是住院患者。
听到有人进来,邓老抬了抬眼睛,注意力又被文章内容吸引。
迟迟几秒后, 老人才反应过来, 从报纸后再次探出头来, 仔细看盛欲, 似乎有些不能确定。
盛欲被老人可爱的行为逗笑了, 叫他一声:“外公。”
邓正恒的报纸掉落在腿上,又随他慌忙站起的动作掉在地上。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您快坐着吧。”盛欲赶紧跑上去扶住他,叮嘱,
“别激动,一会儿血压又该上来了。”
邓正恒好半天说不出话,顺着盛欲按住肩膀,坐回床边。
祖孙二人一时无言,都在打量对方。
邓正恒眼里的外孙女变得成熟了,褪去青稚,容貌很像她妈妈风华正茂的那些年。
他是欣慰的,这孩子能够好好长大,他这把老骨头也算对得起晚弥了。
可盛欲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足够让一个幼稚的孩子长大成人,让一个老人满头华发。
老年人的岁月流逝得很快,盛欲抚上外公的肩膀,就能感受他单薄松弛的身骨,消瘦不少,脸上长出一些深浅的瘢痕。
五年只不过是她弹指一挥间,却在外公身上留下残酷的印记。
清晰可见的,外公的人生,已支付出奢侈的五年。
“秧秧啊,对不起……”
“对不起,外公。”
两人同时开口,而后同时愣住。
是互相惦念,也常觉亏欠,盛欲和外公一同笑出声来,她没忍住拥抱一下外公。
家人就是这样,不论隔阂还是别扭,无论相隔再久,只要一个心灵相通的笑容,就可以放下一切。
外公慈蔼地摸摸盛欲的发顶,第一时间还是关心她:“路上很累吧?你也看到我好的很,你不要久留,回去休息好再来看我。”
向来缺乏家人关爱的盛欲,本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却在得到爱的时候满眼泪光,在外公面前,终究还是当年那个被外公带回家的小姑娘。
“对不起,是我自私地跑出国,这么多年对您缺乏关心,也没能做一个让您骄傲的孩子。”她自责地向外公道歉。
邓正恒懂她,所以轻声宽慰:“外公只是血压偏高,调养一阵子就好,其实根本不用住院,只是江峭不放心坚持给我安排这么多东西,也要多谢他费力操办了。”
盛欲回头,看门外光洁的地面投下一块阴翳。
那个男人让她自己进来,却守在门边,没有离开。
“嗯,我会好好谢他的。”盛欲让外公放心。
外公轻叹一声:“你们两个年轻人的事情我不该多嘴,只是有一点嘱咐你,即便你不喜欢他,也别过分苛待。毕竟当年因为你一句话他就彻底放下家业,一无所有追到琅溪,知道你要出国也没拦你,他白手起家再走到今天万分不容易。”
“什么?”盛欲呆住了。
邓正恒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不知道他竟然真的照你说的做,从这方面来讲,咱们耽误了人家……算了不说这些,你跟外公讲讲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好不好。”
……
从外公的病房出来,盛欲站在门口,陷入沉默。薄长眼睫轻轻遮敛瞳眸,久久无法挪动脚步。
来的时候太过恍惚焦躁,未曾留心周遭一切。表面看起来与其他楼层并无特殊差别的排列形病房,但倘若静下心来仔细观察,那么发现一些细节其实并不难。
比如,这是离医护站最近的一间单人病房。
比如,外公病房的观察频率比其他房间高很多。
比如还有,盛欲听到往来出入与途径病房的医护人员都称呼外公为邓院长。以及,这个前缀,
——江总的家属。
有些事情,盛欲必须承认。
在她满心扑在学业与事业的时间,是江峭将外公从琅溪接到北湾接受最先进的临床治疗;
在她负气远逃北国的岁月中,是江峭凭借他的财力、他的社会地位、以他的方式动用自身的强大优质资源,来代替自己照顾日渐年迈的外公。
甚至,他和她一样,也是从零开始。
她觉得自己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存活。可她忘记了外公会衰老,忘记了体恤他的辛劳,忘记了痛失爱女的老人只能在思念与孤独下伪饰骄傲。
而她如此自我地,闷头沉浸在自力更生的奋斗生活里。是江峭,只有江峭在为她偿还养育之恩。
无论他是否诚心这样做。
他的细致照料不是假,自己的任性也是真。
真是,欠了这个男人天大的人情啊。
“秧秧。”耳边倏尔响起低唤。
落在脸颊的指温泛凉,触感温柔,腕骨敷弥的男性冷香熟悉到根本无从忽视。是江峭。
又是江峭。
“叫你这么多声都不应。”他抬手捏起她的脸蛋晃了晃,表情松散,腔调灌漫懒意,“发什么呆呢?”
盛欲还是不说话。
江峭自然发觉她的不对劲,敛起些神色,稍稍凑近,低头捕获到她满藏心事的眼睛,隐微皱眉,耐下性子问她:“秧秧,为什么不开心?”
盛欲说不出口。
她已经足够狼狈了。
她一把挥开江峭的手,混乱思绪中记不起电梯间在哪里,更顾不上这里是顶层36楼,转身就近推开安全出口的门,默不吭声地一阶阶走下楼梯。
她奔走在迷茫与空荡的回廊间。
尽管她不知道自己该走去哪里,能去哪里,在北湾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深港都市,在所谓的,她丈夫的地盘,她还没有一个可以短暂落脚的地方。
江峭在这个时候追上来,拉住她。
“别碰我!”盛欲回身双手猛力推开他,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重逢后憋屈着无从释放的情绪在这刻,迎来彻底爆发,“你到底想干什么江峭!我开不开心跟你有什么关系?!”
发火的女人如同一只突然炸毛的豹猫,一手直接掐上男人的脖子,把他狠狠推按在墙上,毫不顾及轻重地收紧利爪,口不择言地骂他:
“谁准你把我外公接来北湾的?谁允许你擅作主张安排我的家事了?谁要你去挪威演那么多戏费劲把我弄回来?!又是谁允许你当初放下北湾的一切回来找我的!!”
她清楚记得刚刚外公同她说过的话。
如果不是为了她,江峭在业界的高度,会远超过目前。
“当年是,我外公叫你来琅溪观察我爸爸你就来,五年前也是,我让你放弃你就放弃,”她释放出歇斯底里,双眸中泪光流转,
“你没有一点点自我吗?难道我说一句让你去死,你也会照做吗?!”
掐着他脖颈的手,无名指圈锢起代表矢志不渝的戒环。
江峭没有防备,眸底划过两分惊愣,脊背大力后撞在墙壁的“砰”声闷响让他有所回神。他很快恢复沉静。沉静之下,却没有反抗被盛欲如此粗暴的对待,而是不动声色地低睫,用视线包裹她。
此刻,她的愤怒、她的懊恼、她的眼泪,都来得猝不及防,她谩骂的语句缺乏逻辑,似乎没道理。
或许,她骂得并不是江峭。
其实,她责怪的是自己。
因为外公生病却不在他身边的自己;因为得知江峭当年真的做到放弃一切,而发觉心墙一瞬有了坍塌端倪的自己;
这样没用的、被动的、怯懦逃避的,
从未忘记过他的,
她自己。
从江峭在挪威的画展出现,万众瞩目下他旁若无人走来的那一秒,盛欲就对自己有了明确的认知。
她清楚,并确定:
不管分离五年还是五十年,江峭这个人,这个男人的存在对她而言,胜过酒精的麻痹,胜过幸福的定义,胜过艺术,胜过高潮,胜过一切未知而新鲜的激情。胜过,她对神秘的猎奇心。
在五年心无波澜的死寂里,江峭本身就是心动。
她珍藏的戒指早已无名无分,只能保留最纯粹而天然的,令她对任何异性都不会再有的怦然意义。
“江峭,我们之间早就完了。”
可是,他们之间早就完了,就算她自问千万次都不能否认爱意,也全部没用了。年少天真没有心事,不懂什么叫兰因絮果。
现在,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成年人的生活不讲童话,只论现实。现实是,她自以为全世界对不起她,回过头来发觉,自己才是亏欠颇深的那个人。
以前将情话说尽,现在要把狠话说绝,告诉他,也告诉自己,
“不需要你再做这些,听懂了吗?如果你再敢靠近我一步——”
盛欲越发地收紧手中的动作,用力掐住他的喉骨,满是恶意地欺凌他,逼他感受这份窒息的痛苦。
该痛了吧,江峭。
那就挣扎吧,最好挣脱她,大骂她莫名其妙不识好歹,然后彻底离开她,拜托快点挣扎啊!
男人却丝毫没有反抗她。
就这样任由她狠戾掐扼颈骨,氧气走向稀薄让他变得呼吸加速,脸庞染红,吐息急而短促,额角青筋脉络分明暴起,唇线紧抿,眼色愈渐失焦。
但没有,他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
盛欲慌乱地想要收回手,
江峭的瞳孔在灯光下清晰地收缩一瞬间。
然后猛然抓住她撤离的手,带着她放在自己脖子上,单手掌控她两只手掌,更加帮助她施下狠力掐攥,逼她被动地居高临下,凌虐他,惩罚他。
那是绝对不同于她的力量感。
也完全不是GUST人格的行为作风。
粉色钻光在他们纠缠的手指间折射光晕,盛欲能感到他抓握的力气,完全不同于她刚刚的小儿科,而是疯狂病态地发了狠。
这样难以自控的力度下,没过半分钟,盛欲已然觉察到江峭眼尾见了红,睫毛乌黑薄密,掩不住血丝交缠,直视她的眼神危险也动人。
这是,这是……
盛欲吓坏了。担忧的心情如果回归,任性自然败北,她当即想要松手,“你,你是不是……转变人格了?”
江峭原本抿平的嘴角渐渐勾弯弧度,目光萎靡地看着她,反而更加攥紧指骨的握力,任她如何挣扎都不能从他掌中抽离手腕。
所以先挣扎的人,原来是她。
直到盛欲近乎快哭出来,江峭眼角微眯,把控她双手的指骨在这刻短暂一松,盛欲趁势迅速抽手出来,慌不择路地想绕过他继续往楼下跑。
江峭眉一挑,低头哑然笑了声,下一瞬眼疾手快地伸臂把人捞回来,扣紧女人的细蛮腰肢,带她调换站位,高大坚毅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的身体。
楼梯间灯光冷白。
无止尽的暗夜在窗外窥探四伏。
即便盛欲站在比他高出一级的台阶上,却仍然被剖白在他垂眸凝视的目光里,无所遁形。
江峭还是那身街头风休闲服,可通身气质已经彻底变了。
他牵住她的手,带领她重新抚摩在他颈项的淤青。
他似乎有点高兴,指尖缠住她的,来回触摸那里的伤痕。
疼痛是与她的共同创作啊,怎么会不珍视呢?
已经变为主人格的江峭,轻柔拭去她莹白面庞上未干的泪痕,低缓地问她: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为你死过?”
她的手还僵硬地放在他脖间,江峭俯身肆虐地侵含她的唇。
五年相隔的思念期许,揉尽他也悲伤、也欢欣的眉眼。
经年夙愿,以吻封缄。
46 ? 破
◎血液,牛奶,婚戒◎
他给的吻凶狠密切, 炙热而暴烈。
盛欲的第一意识是反抗。可是男人深吻的姿态坚定而不可撼动,发了疯般向她索求,唇瓣濡湿厮磨, 无论她如何奋力挣扎,都不能挽留他半分理智。
盛欲慌了神, 莫大惊骇里不自觉含咬住他的唇瓣,尖利齿尖刺下去,弄疼他, 柔软唇肉破绽鲜红色, 血流出来, 洇染上她的粉红舌尖。
江峭喘着气停下来。
盛欲感觉头脑发蒙, 气恼他越界,抬手照着他的脸就要扇过去, 未曾料及被江峭反手捉住手腕,盛欲下意识往回缩手, 却被男人指骨的力度从容桎梏。
盛欲扭动手腕,“你干什么江峭——”
“亲都亲了。”江峭懒声低笑, 嗓线浸着哑, 气息不匀地咬了咬她的耳垂, 说,“亲完再打。”
音落,他重新覆上她的唇。
怎么、怎么回事?!
刚刚他散漫不驯的神态与腔调,怎么会一瞬又让她幻视GUST, 可是他不是已经切换到主体人格了吗?
感受到她的心不在焉, 江峭缓缓停止在她唇上舔咬的动作, 分离开来。
“盛欲,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他的气息和她沾染混杂在一起, 微蹙眉头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不愉,
“我不过是假装他的样子说了句话,就足以让你为他这样分心?”
盛欲觉得脸有些热,在这旖旎的空间中男人莫名的醋意,她不自觉的解释看起来像是狡辩:“你别乱发疯,我就是对转换人格这件事有点敏感而已……”
江峭像是被气狠了,没再听她解释,转瞬直接将盛欲整个人抱离地面,压在墙上,修窄有力的劲腰卡在她双腿中间,一只手臂牢牢圈搂她的软腰,另一手箍掐着她的脸,唇舌将她的干涩字词喂回去。
这次,他们的舌尖,对彼此的适应度都得到提高。
唇齿是他血液的腥甜,错乱间探手摸进他的棒球服里,指尖死死攥住他腰际的卫衣布料,拼命推拒,想要避开落在自己身上的,由他倾落的阴影。
可是有什么用呢。
她偏头躲避,男人便更用力地掐住她两侧脸颊,当她试图拱弯腰身,又会被他更近一步贴近压紧,如果她想要后退,不,没有如果了。
她的每一次挣扎,都会迎来江峭更激烈深入的舐吻,舌尖抵绕她的唇瓣,探进去,探索过她口腔中的每一寸湿漉,微微蜷曲,勾缠住她的激烈吮舔。
这样的站姿,这样拥吻的姿势,让盛欲无论怎么样努力挣扎都是逃不脱的。
空气陷落泥泞,思维被羞耻黏腻的吻搅乱,感应灯忽明忽暗,整个昏聩空间都是他们唇舌交濡的短噪。
月光从窗外投映他们交叠的影,他蛰伏在她身前,贪心不足地折磨她。
江峭吻得太疯了,盛欲哪里受得住被他唇舌热切湿吻的强势与逼迫,灼烧的热度在胸腔积涌,她快要缓不过气,喘音碎连,嘴唇被亲到发疼。
只是这样吗,当然不止。
比起被男人舐咬唇肉带来的昏沉与凌乱感,自我本身积极膨胀的生理反应更令她崩溃。
是的,五年算什么,1825个日与夜都没能扼杀半分她对江峭的悸萌。只要腰脊被他掌控,只要唇瓣落在他怜宠里,就算他在亲吻的过程中始终规矩,似乎不染情欲,而她已经尝到平寂太久的肾上腺素在叫嚣。
盛欲感觉全身都烧了起来。血液汇涌着迅猛往下冲,烫过尾椎,仿佛被电击,时轻时重的麻痹感不是痛苦,不是抵触,更不是她所表现的那种抗拒。
是一种潮湿的快意。
盘旋在小腹。
让她恐惧。
手指推阻的抓力早已变得虚弱,身体的本能令盛欲想要合拢双腿,却不能,那样的动作与更为抱紧江峭,与向他表达索要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清高坚持,被江峭一个吻,解剖得彻底。
直到,扑簌的响动传来。
江峭身上的棒球服外套在他们这场混乱的舌吻中,被盛欲无意识剥落,掉在男人身后的台阶上。
“衣服……”盛欲断续呜咽。
“不管它。”江峭稀微拧眉,更加压紧她。
女人的一双唇被他吻得鲜红欲滴。她的身上好香,甘冽甜美的味道将他包裹,她急促的呼吸将他浸透,他几欲溺死在她的体香里,辗转左右。
他也想要适可而止。
可他还不够尽兴。
所有错失的日夜。成瘾性思念她的日夜,细数回忆熬过分秒的日夜,急迫想要与她见面的日夜,
她不在的日日夜夜。
他的苦涩,他的难寐,满腔滚烫无所容承的、他的爱,就在这湿漉的舌吻中,全数迸发。
/
2小时后
他们站在江峭的家里,隔着黑暗对视。
刚才一片混乱,两个人都被冲昏头脑,江峭拉着她找地方,盛欲红着脸默认。
月色昏聩的楼梯间,停车场隐蔽的角落,在江峭的车上,都有他们互相纠缠亲吻的身影。
在车里,他已经把她的衣扣解开一半,盛欲强撑着理智挣离他密密麻麻带有喘音的吻,不放心道:“去…去室内再……”
他从失控的边缘睁开眼眸,声音哑得不像话,又流连地在她唇上吻了吻,回答:“好,听你的。”
就这样,盛欲稀里糊涂地跟江峭回了家。
路上开过车窗,灌进来的冷风早就把两个人的火热都吹醒,现在来到江峭家,气氛只剩下尴尬。
盛欲脑袋还在发懵,脊背紧紧贴在江峭家大门。
她明明记得自己一天前还在挪威租住的破房子里,一天后的现在,她已经身处北湾,在江峭家。
都怪她太容易上头?这个年纪了,被亲一口就受不了…可恶啊!
江峭在玄关处,透过黑暗看满身防备的女人。
他抬手触碰自己的嘴唇,确认吻痕与疼痛残留,从而才能,确认盛欲真的回来了。
“来都来了……留下来住吧,盛欲。”他轻声说。
【择枫观澜】
整个北湾最富庶豪奢的住宅区,能住在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哦,除了盛欲。
五百平的大平层,盛欲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小区自带高尔夫球场,家里全景落地窗正对灯红酒绿的北湾江,可见地段优越。
江峭说得没错,酒店的档次没办法和他家比。
又拿约定好伪装恩爱夫妻说事,总之给她找足了暂时住下来理由。
盛欲在他家宽敞到足够打羽毛球的客厅来回踱步,思考很久才下定决心:“好吧,那就看在免费的份上,打扰你几天。”
不由想起刚刚在医院停车场未做完的事,江峭回答了一句:“我也是免费的。”???
盛欲惊呆了,多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
这可是窄桥诶?
高岭之花般的主体人格啊!
是憋了多久才把自己免费挂出啊?
她本能地觉察到一丝危险,生硬地转移话题命令道:“开,开开灯啊!”
江峭对她言听计从,立马呼唤智能管家。
柔光灯亮起,全屋通透起来,却不刺眼。
让人极为轻易的,就能看到江峭精美如画的面容也沾染上一抹薄红。
哪有危机,分明他也不擅长说骚话,短短几个字,把自己也说害羞了。
盛欲转头控制住发烫的脸颊,生怕被江峭发现,赶紧问他:“我的房间呢?”
江峭也不说二话地领她过去。
一打开房门,她的行李正整齐摆放在里面。很好,这是早有准备,行李都已经先到了。
盛欲狐疑地盯着江峭。
江峭眼神有些躲闪,语气温然诚恳:“是GUST做的,我只是单纯不想你走。”
“是吗?”盛欲还是有点怀疑。
毕竟五年过去了,不知道江峭的病情到底发展到哪一步。
两个人格之间可能会达成某种程度的合作,也说不准?
但江峭那双忽闪勾人的眼睛正眨巴眨巴望着她,令她很难说出责怪的话来。
……
好吧,她不追究了。
但接下来的日子,盛欲过得可以说是魔幻诡异。
明明跟江峭说好互不打扰,他们的房间也分别在走廊首尾两端。
明明江峭早出晚归极有规律,而盛欲还没倒过时差,不分昼夜地躲在房间画画,睡醒了就画,画累了就睡,完全没有任何规律。
明明确实和她想象的一样,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见不到面。
可是奇怪的事情一直在发生。
她发现自己不论在凌晨几点钟睡着,醒来时总会躺在江峭的床上。
江峭的床舒服得要命,她在上面纵情打滚,总是睡到自然醒才发现又换了房间。
已经持续一周了,无一例外的是,她醒来时江峭都不在。
虽然很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无奈她最近忙于处理各种归国事物。
周二熬过一个彻夜,盛欲在周三清早强打精神准备出门。
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地,在客厅碰见还没上班的江峭。
“早上好。”江峭放下咖啡杯,“要出门么?”
工作日他惯常穿着白衬衫,条纹领带系得极为规整,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
盛欲也不客气,随手从冰箱里翻出一块冰吐司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应他:“我出去补一份离婚协议,你上你的班就行了,不耽误你忙工作。”
江峭为她倒温牛奶的手一顿,却不着痕迹掩饰那瞬间的慌乱,自动忽略掉她前半句:“嗯,最近是有点忙,各家死缠烂打抢着投资新项目,不好对付。”
“你们公司还挺火爆的。”盛欲拿开面包干巴巴地夸了一句,反正她也帮不上忙。
随后她又补充说,“下周你能百忙之中抽几小时,我们去民政局办个离婚手续吗?很快的。”
江峭把牛奶递给她,眉目低垂,没看她的眼睛。
“港岛有家风投集团,近期会在轮渡上办一场半商务性质交际宴会,我收到邀请打算过去看看。”
到这里盛欲还没有察觉不对劲,抿了口甜牛奶,积极地帮他规划着:“你什么时候动身?我安排一下是你去之前离,还是回来再离——”
“宴会规定必须携带女伴。”她的话音消失在他突然的开口中。
她疑惑:“所以呢?”
江峭终于在此刻抬睫,露出他小心乞怜的眼神:“你会陪我去的对吗,盛欲?”
“不好意思,不会。”盛欲果断拒绝。
江峭的眸光黯淡下去,让盛欲觉得自己似乎过分严肃了,她咳了两声,尽量柔缓地解释:“我最近在找工作,肯定是没时间出远门的,处理离婚的事情,我就带外公回琅溪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她竟然让他去找别人?
江峭眼底闪过一抹被重创的痛色。
可是。
“我没有别人。”他的话音很轻,仿佛风吹就散,却又深沉地砸进她心涡,卷起浪涛。
“我不打算陪你演下去了。”不能再心软了,她告诉自己,“我的意思是,我要和你离婚,江峭。”
她啊,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装作轻松地说出离婚,为什么他可以不在意呢?
为什么不可避免的,心情还是会变得沉重。
“好。”
没有意料之中的,他也会痛苦悲伤的场景。江峭回答得很快,甚至,听不出情绪。
盛欲有些错愕地抬头看着他,顾不上自己暴露出慌张迷茫的端倪。
江峭的神色完全与沉痛无关,反而更加轻松,睨着她微微笑说:“等我回来办手续吧。看来这次我又只好…挑一个善解人意的秘书跟在身边了。毕竟都在我眼皮底下工作,专业度我还算认可,而且个个细致体贴,又对我温柔尊敬,只可惜唯一的缺点是,我已经腻了……”
“哗啦”
——“你他妈说什么呢!!”
随着盛欲一声尖叫,行为没有经过大脑,手中的满杯温牛奶直接全数泼向面前的男人。
她是闭上眼冲动出手的。
家里彻底安静了。
小心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男人淋漓混乱的情状毫无遗漏地展现在她眼前。
温热液体将白衬衫猛然浇淋,衣料湿透紧密贴合他的胸膛,修长锁骨深切嵌落,描勒肌线紧健分明,奶液断续滑淌而下,瘦削有力的腰身若隐若现。
似乎是液体冷却后黏在身体带来不适,男人胸口起伏,微微发抖。
盛欲很快发现,那不是冷颤,而是他在笑。
视线上移,他的脸也被溅上一些,乳白的牛奶顺沿他下颌滴落,他正笑得放肆。
他润红的舌尖探出,舔去唇角奶渍。
凄惨和迷乱,优美又疯狂。
盛欲怂了,冲动的那一秒就已经后悔,可是收不住动作,她赶忙去抽纸巾,连声道歉:“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手还没有碰到纸巾盒,就被他捉住反身扯回来,一把抱坐上桌。
他身上泼洒的牛奶味道,粘稠地将她缠绕。
没等她反抗,江峭笃定的剖析就把她钉住不能动弹:
“你生气了,盛欲。”
“我没有。”她下意识否认。
江峭低头笑了,示意身上她的杰作。
“我是说,实在不行的话,我只能从秘书办公室里挑个愿意男扮女装的了,多加点钱的事。”他笑容懒漫,坏心思地逗弄她。
盛欲气蒙了:“关、关我什么事啊?”
“又在说谎,盛欲。”江峭站在她两腿中间,抬手抽解领下湿重的领带,顺带扯开最顶端的一粒纽扣。男人字音漫上隐约的危险,“好浪费……你把我弄成这样,还说无关?”
真的很糟糕。
怎么能面对风度翩翩的主人格就失去戒心?怎么会看到他受伤的表情就心软?
【窄桥】才是惯会示弱以退为进,侵略欲和占有欲多到爆炸的那个啊。
盛欲清醒得太迟了,她用力推江峭的胸口,指尖沾满奶腥。
下一秒,江峭一手擒握住她两腕,另一手用领带套入她双手,连同他的手在内,凌乱地捆绕缠缚,抽紧,牢牢绑束在一起。
在两人之间,盛欲已经不能动弹了。
但江峭还有一只空闲的手。
“你要做什么江峭?!”盛欲还是慌了,她摸不透江峭。
“做你想做的。”他凝视他们缠在一起的手,往上带了些,托到盛欲眼前。
江峭俯下身,轻柔亲吻她不安眨颤的睫,眼色淬满柔情浓意,嘴角渐渐勾弯,嗓音低喑:
“你知道么,沉睡几年,天才的责任和意义,颠沛流离的婚姻,病痛或者死亡,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因为它们无法改变我爱你。”
男人牵住她的手,手指抚上她无名指的钻戒,轻轻将它向外拨动,力度温柔却残忍,
“你的优先级高于一切,你的要求我全都满足。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那好,我会难过,也会接受。”
目睹粉色钻石在他指尖,一点点从她无名指上抽离,越过第二指节的刻度线。
盛欲的一颗心颤抖起来,这惶惑伤悲的心情。
就像他曾令她冠冕为王,他们的国度曾繁荣无匹。
倾朝覆灭后,女王也要向神祇归还权杖。
江峭攥紧她,不许她颤抖,多心狠,语气就有多温润:“这枚戒指是他当初擅自决定加在你身上的禁锢,现在由我收回,归还你自由。”
摘去戒指的过程在她瞳孔里清晰放慢,她说不出话来,滚热的泪溢满眼眶,她只觉得冷。
戒圈缓慢滑脱指骨,来到最后的指尖关节,即将彻底摘离她的无名指。
赠送婚戒是他比烈焰更狂热的爱意。
华丽而奔放。
收回,是他为爱低头的成全。
是忠诚的见证。
他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盛欲,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你说了算。”
真的吗?
真的是她说了算吗?
为什么当下这个瞬时,盛欲只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抉择的权利,心腔近乎崩裂的沉痛快要将她吞噬。
她无法承受这样的绝望。
她会血肉模糊。
于是。
秒针跳表的刹那,盛欲蓦然蜷曲无名指——
婚戒被卡住。
47 ? 港岛漫夜(上)
◎红酒,赌局,狗◎
盛欲盯着戒指。
江峭看着盛欲。
婚戒被勾紧在她的指节。
江峭敛低眸睫, 默然凝视她在惊惶里的下意识动作,略一挑眉,唇畔渐渐勾动, 笑了。
盛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又或是她知道。
只是不愿承认,她不想离开。
璀璨粉钻明耀放射万丈光。在时间的洗练里, 每一丈光,都伏藏一样他们的秘密。就像江峭的誓言,像她千遍如一的心动, 以及相爱的欢愉, 摇晃的情欲, 决裂的悲恸与重逢的隐忍。
还有此刻, 他精心布设的这场赌局。
盛欲望着彼此纠缠的手指之上,钻戒盎然生光, 她的声音隐匿着些许劫后余生的颤动,她说:
“你在赌我舍不得, 对吗?”
她当然是知道的。
他在赌,用往后余生下注。
赌她会挽留。
赌她也有难舍。
赌她冷傲的心中他永恒存在。
他在赌, 一旦他清醒地自毁, 她的本能是救助。
如果他这样赌, 那么。
“其实你知道自己会赢的,是吧?”她委屈到想大哭,忍不住埋怨。
——那么他一定会赢。
看看这个男人。
他是丧心病狂的赌徒吗?
不,他才不是。
他是于女王座下臣服的鹰犬。
“因为我相信你。”江峭放缓声线, 抵近她, 告诉她, “我信你, 舍不得让我输。”
盛欲一时沉默, 安静盯视着勾卡在无名指尾的婚戒,良久,她轻沉一口气,掀起眸,说:“你就当我不够清醒吧。”
算了,她认。
“江峭。”她忽然开口叫他的名字,视线直勾勾地探入他深沉滚烫的眼波,这样命令他,
“帮我重新戴好它。”
意外短暂划过他眼底,江峭落下目光,瞥一眼她仍然用力攥捏着戒圈的手指,语意含糊:
“可是你太紧了,我动不了。”
盛欲一秒瞳孔紧缩,下一刻脸颊像熟透了似的,酡红色一整个烧遍脖颈,她睁大眼惊愣愣地瞪着他,又听到男人在那之后还有一句:“放松点,宝宝。”
什么东西,他在突然说些什么东西啊!
疯了吧!?
盛欲不自觉往后挪了下,脸更红了,羞耻的同时更加震诧这样的话怎么能从内敛沉静的本体人格口中说出,他又不是GUST那个骚货,“你——”
“我是说,这里。”江峭抢在她开口骂人之前,抬起手,指腹随意撩拨了下她的无名指尖,视线却徘徊在她脸上,眼尾勾着笑,问她,“你在脸红什么?”
“我哪有脸红!”盛欲立刻恼羞成怒,气得想骂人,使劲儿扭动手腕想从他的领带束绑中挣脱出来,却是不可能的,她只好抬高声音叫嚷,“不用你戴了,解开快点!”
“现在还不行。”男人笑道。
他在这时捉住她戴戒指的那只手掌,微弯腰身,凑上去,薄唇落定的位置在她无名指尾。
盛欲反射性瑟蜷了下指尖。
又被男人的修削食指抵住,不给她后退缩手的机会,他们指腹相触,指温交互缠绞。
像是,交.媾的蛇。
盛欲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样,有些紧张。而紧张,用在江峭身上,这个词语便被赋予另一重含义。
——大抵是一种犯规的刺激。
所以她分明想要制止谩骂的字词,冲到嘴边,唇瓣动了动,再出口变成了他的名字:“江峭……”
“嘘。”江峭不许她打扰。
薄唇再次敷落,吻上她的无名指,舌尖探出,勾动戒圈带着它一点点挪移,轻幅拨撩,共同下坠。
她的指尖冷凉。
而他舌尖发烫。
湿热触感流连在她的指根舔.弄,反复蹭磨,直到钻戒稳稳落回它原本该在的位置,套牢它的主人。
男人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
却没有马上离开。
他的舌尖仍在自她指根向下游移,舔吻过她细腻柔软的掌心,遗留下一条晶莹剔闪的湿痕,滑腻,灼人,激惹起绵绵密密的痒意,在他离开后又被晾出空落。最终,他的唇舌停留在她手腕内侧摩擦吸吮。
“江峭你别…痒……”她想要抽动手腕,被他拽回来牢牢捉紧,很快,酥麻的痒变为隐隐刺痛。
盛欲蹙起眉,忍不住低叫一声,“我受不了这个……”
是他唇舌蓦然嘬吻在她腕骨内侧。
当他抬唇,会牵拉起一根轻薄闪亮的银丝。
那里皮肤脆嫩软腻,半点不堪玩弄。而他唇舌的力道凶猛,隐微发狠,妄图将他的唇印穿透皮肉之下,深切完整地刻烙在加速泵搏的脉动里。
捆缚的领带不知何时被抽解开来,留下浅红勒痕圈缠在她细瘦手腕,宛若暧昧漂亮的,细蛇游弋而过的踪迹。
被狠力吮咬的位置避开动脉,薄白肤肉迅速变红,没过几秒边缘愈渐发散更深一度的红色。
双手得到自由,盛欲紧忙抽离手腕,凑近看清腕骨内的清晰吻痕,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狗吗?是狗吧!”
“怎么办呢盛欲。”江峭却对她的斥责充耳不闻,眼神近乎贪婪地,痴迷地落在她脸上,
“如果我对你汪汪叫,你可以把我每时每刻都栓在你身边吗?”
盛欲轻轻怔愣一下。从手腕上收回视线,抬眼,与他四目相缠。她很久一段时间没有出声。
半晌,她歪了歪头,眯起眼,凝着他看了好一会后,忽然轻嗤一笑,口吻无比笃定地反驳他:
“别装了,江峭。”
她虽然偶尔会有些迟钝,但她不是傻子。
她感受得清楚:
“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懂得给我自由。”
江峭的眉头沉下去,露出类似小狗耷拉耳朵的蔫吧表情,抱怨一声:“所以你毫不留恋吗?”
“你刚刚说的那个宴会,什么时候举办?”她恍然没由来地转移话题,问他。
江峭却不肯老实回答,身体更低下去,圈住她,双手撑在她腿两侧的桌沿,语调放软: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江峭你别太过分,蹬鼻子上脸是吧?!”盛欲抬脚想踹他,可是哪里够江峭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大腿,低下头去,把一丝不苟的发顶凑到她手边,
“摸摸我的头也行。”
他得寸进尺,“求你了,秧秧。”
……秧秧?
江峭身上没有人格转换的迹象。
那么“秧秧”也是出自主人格之口。
可是盛欲恍惚里有点分不清区别,主人格叫她小名,和GUST成百上千次叫她时,她竟然感觉没有什么不同。
是【窄桥】又在故意模仿【GUST】的说话方式吗?
还是人格之间共知共感后,连行为也会像对方趋近?
盛欲想要留下来,揭开江峭身上的谜团。
/
一周后
【明灯号游轮】
这是一艘自北湾江码头始发,沿途南下接待乘客,最后停在港岛月沙湾,举行所谓上流圈层觥筹交错的度假晚宴游轮。
宴会主办方是港南周家。
在港城这块寸土寸金的地皮上,周家,简直是集财力、权势、神秘三位一体的存在。
业内无数同行把周家视为投资趋势的风向标。
这场宴会也是在周家家主的雷霆手段下,掀搅起富商之间的新一轮投资风云。表面是豪门权贵人士的享乐盛会,暗地是没有硝烟的虎狼战争。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盛欲决定去凑一趟热闹。
不过,江峭拿戒指摆她一道的事,她可没打算不追究。
所以,她打算在这艘游轮上,给江峭一点厉害瞧瞧。
他们在游轮在-2层[深景套房]。
是全游轮上下最贵最难保养的海底贵宾房间,隔着高纯净度玻璃窗,能看见偶尔穿巡游弋的海鱼。
船体把经行过的海域都照得通亮,房间丝毫没有海水深暗幽闭的压迫,反而充满奇异的梦幻与温馨。
只是,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盛欲已经喝了很多,江峭没有拦她,坐在沙发上充当她的陪酒。
女人一身黑色晚礼服,细带勒挂双侧直角肩,胸前叠戴三串长短不一的珍珠项链,腰部镂空,仅有一根黑色细绳横系腰肢,鱼尾裙摆设计,优美骨感的腰背全然裸露,依然只有几根黑带缠绕系结作为支撑。
她懒洋洋窝在落地窗镜旁的吊脚摇篮椅上,一条腿弯蜷踩着椅子,悠哉晃荡。名贵红酒被她当成啤酒一般,拎在手中,对瓶吹了小半支下肚。
状似无意瞥一眼对面的男人,见他身着与她同款纯黑色高定手工西装,衣冠端楚,发型精致。抬膝叠腿时,奢昂皮鞋上的铮明亮泽一瞬衬拉他清贵如许的疏离感,眉眼鼻唇,颌骨弧度诠释尽高不可攀的淡冷。
玻璃杯落入瘦削长指,缓慢晃动,深橙色洋酒液体随他动作滑撞杯壁,将他手指渲染起莹玉的光。
险些晃晕了盛欲的眼。
急忙摇摇头回神,她举起酒瓶,迅猛灌下两大口,甚至由于吹瓶的架势太生野,来不及完全吞咽,深红色液体沿着她精秀瓷白的下颚顺畅淌滑而下,溅弹在锁骨沟,形成一滩会魅惑吃人的小池塘。
紧密勾惹着斜对面男人的视线。
谁说,只有江峭会钓鱼。
谁不会啊。
敏锐觉察到江峭深切漆燃的眸光,盛欲稀微弯起嘴角,慢慢吞咽下口中的酒液,手背随便抹了下唇。
撩起长睫,她深深注视着沙发上的男人,拎着红酒瓶站起身,光裸着双足踩在柔软舒适的长毛地毯上,微微摇晃地朝他走过去,声音带了点哑:
“江峭,有烟吗?”
江峭稍顿了下,问她:“你学会抽烟了?”
“怎么,不给?”盛欲不屑地嘁了声,拎着酒瓶的手指着他,不满道,“闭嘴,不许教训我,我最烦别人在我面前自以为是地说教!”
“我的意思是,”江峭无奈地低笑了声,长指轻弹了下茶几上“禁止吸烟”的警示小牌,提议的口吻耐性十足,“甲板上或许可以,要带你去——小心!”
他的提醒没能来得及。
盛欲小腿一软就摔倒在地毯上,却还知道高举酒瓶,双手护住它没洒出来。
江峭一秒从沙发上弹起,大步迈到她面前,眉骨紧拧,伸手握住她率先着地的胳膊,拿捏着力替她活动检查了下,还好,地毯够厚,没摔到她。
仍然有些不放心地问她:“盛欲,没事么?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盛欲望着他,难能乖巧地摇摇头。
不能算醉,但至少是微醺的样子。江峭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有点后悔今晚没拦一下她。
其实,也不是没想拦。
只是他想盛欲需要一点宣泄。
重逢以后,女人的眼里藏有很多心事。虽然她不说,但有关于她,江峭能看到的细节,多得可怕。
她的压力在哪里,江峭知道的。
外公的身体,她回国后的工作,还有他们的婚姻。
他不确定这几件事情中,哪件让她压力最大。诚然如今的他可以轻松摆平一切,可在盛欲面前,他能做的依然非常有限。
外公他可以在方方面面都照料稳妥;但她的工作,她的事业他不便插手,就算他有无数便利条件可以提供,但他清楚盛欲绝不会接受。
她是那样骄傲而要强的脾性。
至于,他们的婚姻……
“喂,江峭!”女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唤他回神,“我腿抽筋了,你拉我起来。”
“好。”江峭弯唇,揉揉她的发顶,向她伸出手掌。
盛欲狡猾地笑了,纤长细白的手指轻搭上他的掌心,在男人收紧握力欲图拉她起身之际,盛欲更加用力地攥紧他的手,趁他毫无设防时反手直接将他拽倒在地。
之后,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蹲在江峭眼前,手臂支在腿上撑着脸,歪头睨看着他,以顽皮的语气问出深刻的问题:
“江峭,你爱我吗?”
江峭懒身坐在地上,单膝曲起,一手搭在膝头,偏头看着她,不懂她的意思:“你感受不到吗,盛欲?”
“回答问题!”盛欲掰过他的下巴,严正询问,“你爱不爱我?”
“爱得发疯。”他的眼神陷入幽寂。
她红唇间吞吐的酒香洒在他鼻尖:
“说句好听的证明一下?”
江峭自甘承受地应对她的小刁难,却没有被她震慑很多,回答平缓,又暗藏陷阱:“我不会说话啊,你忘了吗?我是你的……狗。”
他主动探上前,下巴搁在她颈侧细细磨蹭,吐息湿热又短促地,
“汪…”
盛欲猛然脊背颤动,不明白自己喝了那么多酒,怎么还是这么轻易就对他心软。
真是没出息,她在心里这样骂自己。
而后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一把推开男人。
“说得好,那么我也给你点奖励。”坏心思的女人在这里顿了下,找回主动权。指尖朝下径直抚触上他性感凸起的喉结,笑容叵测地辗转挑抹,随后指腹渐渐向上滑移的动作里,渗入她酩酊的醉意,
“奖励是听我边叫老公边亲你,怎么样?”
商人忌贪,甜头之后往往伴随对等的代价。
江峭在那刻只有毫无实质的虚假感。明知是虚假,还是会轻信。他不懂得这份虚假的背后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不想懂。
纵然江老板深谙商道,只可惜他现在,是个博红了眼的赌徒。
于是他想都没想:“好。”
一字正中女人下怀。
就是要这样,有输有赢,有来有往。
“很好,张嘴吧。”徘徊在他喉结处的指尖划上来,钳住他的下颌,另一手高拎酒瓶举到他嘴边。
她要灌他酒。
江峭倏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抿紧唇线,对酒精如临大敌,皱眉抗拒地看着她手里的酒瓶。
他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把GUST放出来。
盛欲扬手毫不犹豫给了他一巴掌。
“啪”
不重,恰好刺起江峭喉头酥麻的痒意。
“真扫兴。”她故意冷笑,拎起酒瓶站起身,摇摇晃晃背过身去。
她将选择的考题设置在这里:
今晚要么他喝下酒,要么,她走。
上一次江峭敢拔她的戒指,逼她做选择。
不妨让她现在也做个出题人,尝尝俯视这个男人纠结痛苦,是什么滋味。
蓦地手中一空。
酒瓶被江峭从后抽走。
盛欲满意地回身看他。
他也站了起来,深沉的目光压在她身上,手里攥紧她的酒瓶。
“你是我唯一向GUST妥协的理由,此刻,是我唯一愿意承认他是我某部分人格的时间。”他低声说道。
然后缓缓仰头,张嘴,接上瓶口淌出的酒水。
那里还有她的唇彩印记,江峭用力将它磨花,喉咙在不顾死活地吞咽,喉结滚动每一次上下,都把怔愣中的盛欲心跳拔高。
幻觉回到五年前学生会组织的篝火夜,暗橙色的火光,窄桥那喝酒不要命的架势。
那清冷被挥发,满眼侵占的红色,是他自以为欲念销赃,又不慎被勾魂夺魄。
“盛欲”这个名字,是他终其一生衔石填海,无法推移半分的临界点。
叮当的酒瓶落地声响起。
盛欲不自觉地低头向下看去,又被江峭捏住后脖颈,被迫仰起头来承受他密不透风的拥吻。
酒气甘甜又涩苦,经由他唇舌挤入她口腔,他在争分夺秒的寻欢中求赏,急促的声音裹满醇香:
“叫我,盛欲,叫老公。”
她感觉自己在混乱中被抱起来,被放在茶几上,又被拎到沙发。
盛欲只能迷乱地兑现承诺,口齿不清地说出他想要的。
她的声线软到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老公……我…我、我爱你……”
江峭在这瞬间停住动作,抬起头看她。
明眸烈火,虚影电光,都是转瞬的裂变。
他笑意张扬:“你的正牌老公回来了,再叫一次,秧秧。”
48 ? 港岛漫夜(中)
◎朝生暮死,欣快坠落◎
盛欲成功了。
如她所愿江峭自甘低头。
但不要忘记, 两个人格来回转替,江峭的精力旺盛得可怕。
“江峭……”盛欲被他压在沙发上,搂住他的肩, 直接扒了男人的西装外套,却在解他马甲纽扣时太过心急而乱了章法, 手指笨拙地半天解不开一个扣子,只能不停地小声叫他:“江峭江峭……”
是酒精让她这样放下戒备,
让盛欲展露对他的渴望, 让这个漂亮又狠心的女人在以他为名的欲望面前, 也能不顾一切地剖白自己。
是酒精才可以。
他却不行。
他为什么不行?
他应该也可以。
江峭虚眯起眼眸, 唇角弯挑的弧度浸渗几分自嘲的冷意, 微微后撤了下身体,给她一点空隙, 他的手随即探入沙发与她的腰肢之间,摩挲到女人后腰上的小小凹陷, 施力揉按几下她的敏感腰窝。
很快得来盛欲呜咽瑟颤的回应:“江峭!”
“叫我什么?”他压低嗓提醒她。
逼迫她叫出来。
而盛欲在这方面从不坚韧,她抵抗不了任何一点来自江峭费下心机的钩钓, 不坚定, 没骨气, 反抗的下一个态度就是迎合,甚至连半推半就的过渡都不存在。
五年了,还是纯得像一张白纸。
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这种情况下他让她叫。
她就会叫:“老公…”
一声是着急:“老公,这个扣子我解不开…”
两声是委屈:“老公, 你帮帮我吧…”
再来一声。
江峭也该不好过了。
可他才不会像这个被酒精喂红了眼的女人一般, 清醒时吵着嚷着要分离, 巴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这会儿情绪上头就不管不顾求尽兴。
没有心的小东西。
现在她不懂克制。江峭不会失去理智。
“老公?”江峭懒嗤一笑, “不是前夫了?”
盛欲还在极力专注研究他的纽扣, 转而却猛地被他挡开手,不许她再碰,听到他提醒自己的身份:
“你就这么脱前夫的衣服,不合适吧?”
“江峭你别!我好不容易……”眼见自己艰辛解开的几粒纽扣又被他全部扣回去,盛欲气得想骂人,伸手扒住他的领口想干脆把扣子撕烂——
但她忘记了现在的人格是GUST。
早就不是任她欺凌刁难的窄桥了。
江峭扯了扯唇,反手捉紧她的细腕,轻松破译她那点不成气候的小伎俩,继而压紧她的身体,另一手仍然辗转在她后腰上,寻找线索。
她今天挑选的这条晚礼裙非常“方便”。
后背整片柔腻肌肤尽数袒露。
只要轻轻下拉一点尾椎处的拉链,就可以径直探进去,触碰到她薄薄软软的底裤边缘。
然后指节弯蜷,勾紧一点,再一点。
天真的女人还不知道接下来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她微微发怔,江峭的动作令她感觉懵懂。
底裤在他指下愈发勒紧。
他的手指足够修长,她的布料也足够弹性。
所以说。
所以说,那点不堪大用的东西被寸寸收入他掌心时,就意味着,她也将被男人彻底把控。
“秧秧,我可是非常守男德的。”他低头,薄唇贴在她耳肉上翕动,顺势舔了舔她的耳垂,笑音懒慢,“别让我越界啊。”
盛欲正要张嘴说什么,下一瞬出口的字词便成了惶惑的惊呼,是江峭单手把控她的腰倏然一个翻身,对换两人位置,让她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
拨开她脸侧垂落的凌乱发丝,他的拇指描摹着她的唇形。
裙下,他的指骨勾攥着那块小布料,边缘卷起,变为一根带有弹力的细软小绳,被他打了两圈绕缠在食指,勒紧她,然后尝试着上下稀微摩擦了下。
“等、等下江峭!”盛欲瞬间瞳孔骤缩,惊叫出声,快意如电流自尾椎穿行而上,炸开酥麻感,贯透她的后脑神经,迸泛向四肢百骸,“好、好奇怪…”
好酸楚。
好难耐。
荷尔蒙过快分泌让她兴奋不已。她想说再试一次,最好同时用力吻她,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可以。
哪怕不顾怜惜地欺负她也没关系。
她很想这样说的。
但这不是绘画考试,她做不到游刃有余,她在自己不擅长发挥的领域瞻前顾后,过分直白的话说不出口,只能极力思索该如果向他索求。
首先是向他妥协,叫他:“老公…”
“今晚我们、我们不要只接吻…好不好?”然后是去找他的唇,强吻他,发狠似的噬咬他的柔软唇瓣来让他体会疼痛,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他感同身受自己的难过,再心一横眼一闭,大胆向她的男人诉说需求:“你要不要,要不要我……”
铁了心折磨她的男人却并不接招。偏头避开她的湿吻,手掌掐住她优美纤长的颈侧,推开一点距离,迫使她的身体就像她的情欲一般高悬,无所依傍。
他拿捏字词的语气玩味,笑哼:“要你?”
盛欲想立刻点头,想说对,要我。
可他的后话太残忍:“怎么要?”
如果换做五年前,当下这个情况,盛欲可能会起身潇洒地大骂他“你他妈到底做不做!”
现在不行了。
不是红酒的后劲太猛,不是此刻的气氛有多适合彼此探索,也不是她上头到意乱情迷地就是要睡他。
不是,全部都不是。
是她太想江峭了。
五年前她只有萌动的爱。五年后的现在,她对这个男人除了爱,还有比爱意更汹涌致命的思念。
感情是分悲喜的。
思念却不分好坏。
所以她现在必须要跟他做。以此来宣泄自己对他的想念,来慰藉五年里一面发疯地想他,一面压抑自己不许回来找他的辛苦坚持。
另外还有,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他其实也像自己一样,如此这般地对她想念。
只是,这种种心境她该怎么告诉他?
她怎么能告诉他?
先走的人是她,想被挽留的人也是她。
她只能找尽拙劣的理由,护卫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尽管事实上她已经在妥协了:
“五年前分手,我们…还没有打分手炮……”
“什么东西,分手炮?”江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都要被她气乐了,一巴掌打她屁股上,咬紧牙,鲜少有地叫出她的名字,“盛欲,这种词你也敢说?”
他掐着她的脖子扯近,逼她昂起下颚,食指按在她的红唇上,警告性地点了点,眼尾眯起,问她:
“国外待了五年,学坏了是吧?”
盛欲知道,倘若他存心不给,那么再多言语都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这与她想要达到的目的背道而驰。
于是这次,女人学聪明了。
她不再说话,不应他。而是抬起手,凉软纤指敷握上他热度惊人的腕骨,低下头,缓缓张唇咬住他的指尖,舌肉怯怯舔触他的指腹,一点点含入,齿尖刮蹭他的指节线,舌尖抵绕他的手指,反复打着圈。
像一只贪心而不知足的,动了情的猫。
这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感。
会让江峭也不能再无动于衷。
湿热紧致的包裹感逼得他眸眼一黯,瞬间视线晦沉下来,阴燃起恶劣情动的异火,炙烤在她脸上。
他不自觉在她口中屈蜷指骨,顶起她的口腔上颚,这样就可以看清自己的手指是怎样拨弄她红软的舌,看清她皙白的面庞是怎样烧成酡红,看清她眼睫洇水发颤,表情似乎不安,又似乎享受。
喉头干涩吞咽了下,江峭没办法再维系表面的冷静,勾起另一只手中的布料,飞快扯动几下。
却没有控制好力度。
猝然勒紧的力度让盛欲发出一声尖利的哀叫,眼前一霎放白,血液加速充涌的后果是身体发生不正常的痉挛,而后虚软下来,破碎又动人。
江峭哑然笑了声,从她唇中慢慢抽出手指,牵连出丝,眼神黑得像不见底,眯眼戏谑她一句:
“秧秧,说说感受?”
盛欲咬住唇,闭阖着眸,趴在他身上缓喘着气。虽然很想从他身上坐起来,但她整个人都还在发懵,实在无力对付他的挑衅。不过。
“嘶……”江峭蓦地被盛欲压痛了下。
“痛吗?”盛欲睁开眼看他,笑得狡黠,湿眸似滤了水的琉璃冰珠,眉尾轻挑,揭露他的秘密,
“江峭,你的变化很大。”
是的,他的变化很大。
作为一个健康的正常男人,面对爱人的风情诱引,他当然该有一些蓬勃的变化。
对此,江峭表现得非常坦荡,丝毫不遮掩,懒腔懒调地说荤话:“你会怎么应对我的变化?”
这个关头,盛欲已经不想跟他玩哑谜了,埋头在他颈窝,唇瓣厮磨着他的颈侧动脉,用气音告诉他:
“老公,我已经可以了…好不好?”
真的可以了。
不需要任何准备工作。
她已经可以完整地承受他给的快乐了。
“可是秧秧,我有一个问题非常好奇。”不怀好意的男人还是不肯慷慨施予,他替她整理裙摆,顺带将那块被打湿的布料也随手丢开,
“你的回答决定我们今晚的程度。”
“什么?”盛欲问。
“这五年想我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做的?”江峭伸手捏捏她的脸,难得敛起惯常轻浮的语调,正经了些,瞳仁里藏有隐约期待的光。
以为女人会生气羞愤到捶他。
但盛欲没有。
她只是与他目光对视,一眨不眨地认真凝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在江峭都打算放弃这个问题的时候,盛欲忽然这样问他:“一定要说吗?”
“一定要。”他答。
盛欲抿抿唇,沉默了下,半晌后,她从江峭身上爬起来,踉跄着步调走去摇椅边,拿过自己的皮质链条手包取出一张照片,背身垂睫盯着看了许久。
见她迟迟没动静,江峭也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从她手中将照片抽走,低头看过去。
五年间他们感情的影像,除了结婚证,只有这张社团活动里,冯珍琪抓拍的他们。
当时嬉笑打闹,天真无忧。
相纸陈旧,但被保存得很完好,一点折痕也没有。
被酒精醺醉的盛欲眼波朦胧,声音也软下来,措辞坦诚又笨拙:“想你的时候我就看着照片。”
说话声越来越小,像是说到这里,忍不住想哭了。
江峭捧起她的脸,“看着它做什么?”
可是盛欲没哭,她抬起头,紧闭双眼用力吻在江峭的嘴唇,再搂紧他,微微垫脚,唇瓣一点点向后游移,殷红色的口红拖出她羞耻娇涩的线痕。
最终停在他耳际。
这样告诉他说:“看着你的照片。”
“自己解决。”
四个字。
让他全盘崩裂。
江峭笑骂了声:“你还真是,会搞我。”
盛欲不知道自己跟江峭是怎么厮缠到地毯上,也不记得两人又是什么时候上的床,她的珍珠项链与他的衬衫纽扣紧密勾连,珍珠崩弹,纽扣落地。
哪哪都演变为难以言喻的混乱。
等到盛欲稍微清醒一些时,她发现自己已经一把将男人推倒在床上,姿势放浪地跨坐着他。
“秧秧,想怎么做?”江峭双手枕在脑后,表情松散地垂眼睨着她,一副任她折腾的浪荡样子。
盛欲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里有一点思考。她在思考,为什么他总这样从容有余,为什么每一次心慌意乱的、堂皇不已的、最先服软的总是自己。
难道他就完全没有弱点吗?
她才不信。
很快,盛欲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于是江峭看到,身上的女人在他的视野里慢慢低下去,她的发丝那样柔顺,凌乱铺陈在他腿上,然后……
然后,“盛欲!”江峭散漫的神色出现龟裂。
他想要看一眼她的表情,制止她,来不及了,从来先一步掌控盛欲的男人终于在这次率先被掌控。
被盛欲的唇舌掌控。
如果,盛欲像对待他的手指那样对待他。
倘若,盛欲扮演起一名实验观察员。实验现象是他的表情,每一次拧眉,每一个仰头,每一声深喘,每一场他亢奋到眼红的反应。然后将这些表现小心收集,她那么聪明,一定可以从中学到些什么。
那么,作为实验对象的他,还能狂到哪里去。
从没有人敢在他身上做实验。
他也该尝尝被颠三倒四拆分开的滋味。
江峭的表现太过强烈。眼底充斥血红色,下颌绷紧,肌肉虬结,手臂青筋凸起分明。
平阔的肩脊线骤然弓蜷,肾上腺素的热望在体内暴涨,无论他在这一刻做任何努力,都平息不掉脉跳狂动的吞噬力。要让她收手吗,还是默认她继续。
要遵循公序良俗吗?
还是索性与她朝生暮死,欣快坠落。
江峭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最后,江峭轻柔挑起盛欲的发丝,在指尖缠绕。
却半点不敢用力。
所以这算什么。
是他被服务吗?
怎么可能。
这是令人成瘾的,慢性猎杀。
优秀的实验记录员在实验结束后,弯唇,拿起□□,欣赏猎物与瞄准镜红点间的互相追逐。
盛欲听到了,江峭喉间溢出的喘音。
以往的时候,他也很会喘,但那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她会叫,会被他逼得顾不上安静欣赏他的喘,或者说,是她的叫声可以完全覆盖他的声音。
现在,除了她唇齿水声的小噪音之外,没有任何另外的干扰打乱这场听觉盛宴。
原来,做这种事可以彻底驾驭他。
她只需要随意凭借一个微小的动作,就可以完全操纵这个习惯性操纵一切的男人。
没有什么比这更有征服欲了不是吗。
此刻,盛欲的成就感得到极为饱胀的满足。
理智就快要倾然覆灭,江峭强忍着欢愉,迅速伸手猛力掐起盛欲的下巴,退出来,拇指重力摩擦在她微微红肿的唇上,她的口红早已模糊成花。
他们气息不稳地望着彼此。其实,谁也没比谁好过。
49 ? 港岛漫夜(下)
◎Daddy◎
盛欲略微失神, 有些没反应过来。
江峭抬指轻轻挑抹掉她眼尾的水光,瞥见她殷红的唇,忍不住怜惜地吻了吻她, 翻身把人拦腰抱下床。
落地海景玻璃窗上。
是他们的交叠的影子。
江峭在她身后。
窗户外壁覆盖过一层银膜,宛如镜子。外面看不见他们, 但盛欲还是被这种场面吓坏了,
她移开眼,根本不敢直视反衬在玻璃窗上的自己, 却被男人不怀好意地掰过脸, 与她十指交缠, 与她一同欣赏反光中她迷醉的脸, 在她耳边哑音低笑。
“老公……”江峭还没有放开动作,盛欲已经身体瑟颤, 没有不适,是她在释放自己堆积成灾的思念。
她的哭腔, 是情人间加密的摩斯电码。
她的言语表达能力变得糟糕,磕绊到甚至无法完成这个句子, 只能不明不白地说出两个字:“你……”
江峭自然可以一秒会意, 勾着笑, 凑近她耳边,字音虚迷地告诉她:“秧秧还是个小女孩,我怎么会忘?”
他曲指敲了敲玻璃,示意她看。
盛欲看到了地上被拆过的包装纸, 但…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拿出点诚意来啊, 江峭。”
她要他拿出十足的诚意, 来弥补自己五年身心的空缺。
她要没有任何阻隔的, 更真切地感受他。
那刻, 她的眼神陡然清醒了一秒,近乎是毫不犹豫地这样说出口,要求他,“…别用了。”
江峭忽然停下来,大抵是压根没想过盛欲会有这样的要求,他不由地愣滞住。盛欲却不想再多等一秒,见他无动于衷,以为他在权衡利弊,而她从来执行力极强,于是指尖探寻的轨迹实在替他做出决定。
而江峭也并非是她想的那样在权衡。
他只是单纯地震惊。
江峭很快回神,更快捉紧她的细腕,摆正她,薄唇吻在她后颈,声音哑得近乎失真:“别乱来,秧秧。”
……
港南气候温暖宜人,冬天不会太冷。
但毕竟入夜后江风格外涩寒,所以晚宴主会场选在轮舱内举行,很少有人会到甲板外。
江峭出来抽烟。
这次受邀登船,当然不是拉拢投资。
如果【中峯典康】至今还不能独立支撑项目,那他这个老板算是白干了这么多年。
他只是单纯想找个机会,把盛欲骗出来度蜜月而已。
哦不对,不是他。
应该说是,窄桥。
只不过。
月沙湾再往南去,就汇流入海了。
江峭侧身懒倚着栏杆,偏过头,将悠长清寡的视线投向海平线,轻弹了下指尖烟灰。
——只不过,他最近开始变得不同。
当初因为盛欲一句“你消失吧”,便陷入沉睡五年的窄桥,在重逢以后再次为了盛欲而苏醒。
在他这次苏醒以后,事情的性质就改变了。
当窄桥哀求盛欲的时候,GUST发现作为副人格的他也在哀求;当自己被盛欲操控而品尝快感的时候,他知道是窄桥拦住他,才没有弄疼盛欲。
深知自己病情的江峭当然明白,这种情况的发生,意味着两个人格之间的共知共感更强了。
也就是说,现在无论江峭切换到哪一种人格,另一个人格都不会完全消失。
也就是说。
在接下来的某一天清晨,窄桥会消失。
接下来的某一天傍晚,GUST也会消失。
支离破碎的江峭会消失。
留下的,存在的,是两个人格彻底融合的,为盛欲而互相让步的,被盛欲拾起拼凑好的,
真正,唯一的江峭。
这样的江峭,盛欲会喜欢吗?
此刻他的妻子已经累到陷入沉睡。
水面幽荡,江峭的心却久违地感到平和安定。
其实,江峭一直都知道,两个人格都是他。
起初,GUST的出现代表江峭这个人开始走向崩毁,不管占据身体主导的是GUST或者窄桥,都不是完整的江峭。那是,始终处于生病状态的江峭。
所以两个人格没有办法共感共知,谁也无法直接控制谁,谁也做不到完全主导谁。
后来因为盛欲离开,主人格崩溃,万念俱灰下令他意志薄弱而直接导致窄桥沉睡五年。
GUST误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主导并压制了窄桥。直到在挪威见到盛欲的那一秒,他清晰感觉到体内前所未有的躁动,就像第一次见到盛欲的伤口一样。
那是窄桥复苏的征兆。
于是GUST才认清这个事实。
作为副人格,他不是也不能碾压窄桥。
是他不肯接受自己是病症的产物,更坦白一点说,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存在,自己的爱,只是“江峭”生了一场名为【人格分裂】的脑部疾病。
但,不重要了。
江峭眯起眼尾,青白烟雾自他鼻唇吞吐成圈,弥蒙氤氲的朦胧里,是GUST在笑。
是窄桥在笑。
是,不重要了。
谁消失,谁留下,都不再有争执的意思了。
——毕竟,他“们”的秧秧回来了。
侍应生经过,江峭掐灭烟头,顺手拿了杯气泡水,正要回头接着看海。
……等等?
他突然地叫了声:“江禧。”
“诶!”
刚刚走过的小侍应生几乎立马应他。然后背影一僵,又迅速低下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试图快步离去。
江峭一把把人薅了回来,对方也不敢反抗,只能立正站好。
江峭散漫睨着她,不客气地拎起服务生的水手制服大宽领,扫视一眼,廉价材质的手感让他嫌弃不已,冷笑了声:
“大小姐,我没给够你生活费么?你在港城上学还需要做兼职?”
年轻的小姑娘抬起头来。
学生气的高马尾,颅顶优越,额骨饱满光洁。脸型圆润,皮肤薄白丰腻,溢满元气少女青春靓丽的胶原蛋白。
细看之下,她的容貌与江峭的优容骨相有些神似。同样先天性优越性感的鼻唇线,区别在于,女孩的鼻梁侧边缀一小颗粉红痣点,少了江峭的硬朗锋锐,多了些女性阴柔的凌弱美感。
这双眼睛也与江峭很像。同样明晰凌人的眼形,眼角微垂,眼尾狭长上勾,慵懒,清冷,通透的亮,还有一点点颓恹感。像雨雾后的太阳。
与江峭不同的是眼神。
乍一看无辜,实则藏的故事很多。
江禧还想再挣扎一下,于是操着一口拙劣的粤语,低声对江峭说:“先生啊,唔好意思,我霖你认错左人。”
江峭皮笑肉不笑:“你再装蒜,我会像开沙丁鱼罐头那样,把你的头瓢掰开。”
“对不起哥!”
认怂,没人比江禧更懂能屈能伸。
要说江禧短短18岁的人生,那也算传奇。
其中最传奇的就是两年前,还在全力奋战高考的她,被医药界一盏耀眼的启明星——【中峯典康集团】的总裁认领回去,更名改姓,成了在外流落多年才归家的千金大小姐。
幸好妈妈和哥哥都很尊重她,给钱给爱又给她独立空间,从不试图改变她在港南的生活轨迹,才让江禧没有负担地接受这个豪门名媛的身份设定。
但她始终对江峭这个亲哥又敬又怕。
总觉得他性格阴晴不定,有点……神经质!
江禧心下着急,她不能离开宴会厅太久,只好私下扫量一圈,急迫地跟江峭说:“哥,我这个事儿吧说来话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江峭看着这个鬼灵精怪的妹妹,扯扯嘴角,没打算放过她:“那就十句百句说清楚。”
“晚点,晚点给你解释好不好?我得走了,哥!”这一秒江禧在楼梯处看到了人影,开始剧烈挣脱江峭的手。
似乎在惧怕,某人会出现在那个拐角。
直到她看清楚,从下层上来的是个窈窕美丽的姐姐,才松了口气,指着那个姐姐试图吸引江峭的注意:“快看,美女!”
江峭真被她晃了一下。
偏头看过去,盛欲斜斜倚靠在墙壁上,神态还有些疲累困倦,抱着手
弋?
臂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俩。
江峭轻呵:“当然是美女,用你说?别转移话题。”
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这下江禧急得头上细汗直冒,跟她哥拉扯起来。
“江禧?!”一道疑惑的男声响起。
江氏兄妹同时看去。
在看清来人,江禧当即心里一沉,完了。
男生年纪不大,估摸20岁出头。
一身白西装束裹高傲气质,蓝发蓬松茂密,绝对扎眼,年轻体态瘦而斥足力量感,个头与江峭上下没差多少,五官卓越,眼里透着难驯的野劲儿。
“追我追到这儿来了,真有你的。”
蓝发少年吊儿郎当嘁了声,腔调貌似厌恶,但身体很诚实,三两步冲上来一把扣住江禧的手腕,却见到江禧被默声男人扯着后衣领,瞬间不悦:“他谁?”
江禧心虚笑笑:“他……”
“放手。”江峭蔑他一眼,冷声。
蓝发少年着实被他这一眼震住。
第一反应是,眼前这个男人跟他哥一样,随便一个眼神就能杀人。可在江禧面前,他不想认怂,于是挺了挺脊背,强撑底气说:“你先放!”
江峭嗤了声,走近两步:“想死?”
蓝发少年被他激了下,只觉得这人危险,而他决不能让江禧落入危险。这样想着,不由地更加攥紧女孩的手腕,嘴硬:“我警告你别太狂,这里是港城。是周家的地盘。你在我家的宴会上闹事,你才是找死!”
江禧:“……”
不是,有没有人来救救她啊!!
在这种时候,她绝对不能暴露江家千金的身份!江禧想逃,可手腕被蓝发少年紧握,身后衣领被她哥哥拽住,主打一个无路可逃。
江禧被逼急了,突然急中生智,突然扭着细腰戳开自家老哥的肩膀,捏起矫揉造作的嗓音:
“诶哟~~这位先生你不要这个样子,都说了我们没可能,告诉你吧,我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接收到江禧疯狂眨眼的信号,江峭拳头都硬了,骂她:“你什么死动静?”
看到小姑娘的演技,盛欲挑挑眉。
正欲出口阻止闹剧,倏然感觉身后有暗影倾投,盛欲不得不暂停看戏,转头往楼梯上看去。
又是一个西装革履男人。
他站在上层宴会厅入口,插兜睥睨。
男人衣冠精致,发型周正,头肩比平直而优沃,完美撑罩金属双排扣复古西装,身骨似雾凇落拓挺拔,暖光只敢在他侧影里写下难惹的笔锋。
就算与他相距一个楼层,依然不影响盛欲发觉这个男人气势华贵而寡漠。他比甲板上所有人都站上一个高度,姿态矜骄,东方绅士的优雅风度在他举止间自成格调,彷如一场对美感命题的升华突围。
似乎觉察到盛欲的注视。他稀微垂头,侧低着眸瞥向盛欲,与她彼此间轻而快地短暂扫量过一眼,然后同时移开目光。
他们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冷淡的情绪,于是默契地选择视若不见,目光投向远处推来搡去的两男一女。
原本无人的甲板上,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江峭眸色阴冷地笑了声。
自从他那位好舅舅虹霖不顶事,很多年没有人敢这么挑衅他了。他舔舔唇,有点想陪这小子玩玩。
然而,下一个刻度——
“江峭。”
“周锡风。”
盛欲与男人同时开口。
楼下的女人命令:“放开。”
楼上的男人要求:“道歉。”
没办法,江峭就听老婆话,盛欲的命令一出他懒散挑了挑眉尾,手一松,放了江禧那小丫头。
而被称为“周锡风”的蓝发少年在望见搂上男人那刻,也一秒收敛张扬痞态,只是还在挣扎:“大哥,他……”
楼上的男人并未再开口,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偏头冷漠撩了眼周锡风,眼神寡漠又深锐。
只这一眼,让周锡风不敢再犟,老老实实地转身朝江峭稀微躬了下身,语气不耐:“对不起。”
江峭嘁一声,懒得理他。
“你!”蓝发少年还想说什么,却蓦地手上一空。
江禧的求生欲在这刻达到顶峰。
她猛地挣脱开周锡风,怀里抱紧空托盘,撒腿就“哒哒哒”往楼梯方向跑过来。
女孩细弱夹杂鼻音的声线,委屈过剩却并不惹人厌,软成一团,十分动听,恹恹地对男人叫了一声:“大哥……”
盛欲看出来,小姑娘要径直跑上楼找上面的男人,十分识趣地抬腿向江峭走去。
成熟摇曳的黑发女人不紧不慢,盛欲的高跟鞋稳稳踩在船板,掷地有声地扣起节奏。
少女一路小跑,飘逸的高马尾随风跃动。
擦肩而过时,盛欲友好地向她勾了勾唇,江禧看见美女姐姐对她微笑,也挑眉回她一个wink。
自此,两位女士位置交换。
另一头,江峭眉梢一挑,额角青筋凸起,千年难遇地开始质疑自己的听力。
大哥?
他被江禧这个损出气笑了:“我没听清楚,你管谁叫大哥?”
江禧猛地打了个激灵,脚步顿了顿,心中默念“对不起对不起大哥,回头负荆请罪”,接着一溜烟跑上楼梯。
“江禧你给我下来!”周锡风跟在她身后追。
江禧身姿敏捷,快步跑去男人身后,鲜明的体型差显得依附在男人臂膀后的她,更加身姿娇小,缩头不语装鹌鹑。
周锡风想伸手去扯她,却被自家大哥单手擒住手臂,奢昂袖扣在他举止间折投冷色眩光。
他眼色未变,随意卸力将人扔开,吐字淡漠:“去做嘢。”
见到这一幕。
楼下甲板上的江峭忽然沉默了。
都是在商界有点道行的老狐狸,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搞清楚七八分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果眼刀有形,江禧现在已经横尸江中了。
眼看楼上三人消失,盛欲站到江峭身边,碰碰他的手臂感兴趣道:“这什么情况啊?”
江峭脸黑成锅底,许久才出声:“江家还真是没养闲人啊。我的好妹妹在投资交际宴上,给自己找了个有实力的投资方。”
“亲的吗?”看长相倒还真挺像。
江峭简直头疼死,回答的声音透露无奈:“嗯,亲妹妹,小时候被拐卖走了,我妈也是因为这件事情精神状态一直不对。前两年才找到她在港城生活的线索,也是那时候认领回来的。”
盛欲更加不解:“那她身边的两个男人你认识吗?”
“本来不认识,现在认识了。”江峭冷嗤。
“谁?”
“周家兄弟。”
“哥哥周时浔,弟弟叫周锡风。”
“江峭。”盛欲突然看向他,抿抿唇,强忍着笑意说:“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江峭:“?”
“我个人觉得吧,”盛欲挑起莫测的笑意,说,
“周家兄弟的反应,对她或许不只是投资这么简单。”
/-
1层螺旋楼梯暗角。
江禧被周时浔压在金色门板上舌吻。
气氛潮漉,成为肆虐侵袭的开场白。
不容许逃脱,不准她退缩。无人知晓的角落,外表清高的男人在享受攻城掠境般残暴的快乐,恣情舐咬少女香甜的唇舌。
这时,门外的噪音扰乱这场湿黏的吻。
“周二少,今晚怎么不见一直追在你身后的那个小丫头啊?她不是家里给你安排的未婚妻吗?”
“我听说她刚才在外面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不会是你一直冷着人家,小姑娘另寻新人了吧?”
“要我说……”
“你说个屁!”周锡风心烦意乱的声音跟着传来,“你们知道个屁,滚!都给我滚!”
一门之隔。
门内,周时浔捏紧女孩细弱的腰肢。
他们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男人的面容隐在暗色中,低眼看着江禧。
看这个眼尾鼻尖敷染粉红的女孩,躲在他身前的阴影里,像被揪住耳朵不能动弹的兔子。
可是有没有人说过,她的眼眸清伶,更像只狐狸呢?
此刻,周锡风正在挨个房间寻找这只小狐狸。
而封闭角落里,江禧湛蓝色水手服短裙,擦惹过周时浔冰冷暗黑调的西裤,超短裙的每一道褶皱都是柔软的示弱,这里只有他们呼吸交融的声音。
男人的更重,仿若皮囊土壤下蛰伏的凶兽。
“别生气了,他们只是两条腿的普通男人而已。”
江禧眉眼弯弯,音腔诱哄,假意深情的眸底泛着毫不走心的笑意,“你跟他们才不一样。”
“只有冷漠高贵的性感男人,”
她轻顿,抬手拍拍他的脸,笑说:
“你,才是Daddy。”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谁想看表演系小绿茶和Daddy的故事呀举手手!
下本写,女主是江峭的亲妹妹,文案如下,求个预收嘿嘿嘿
【港岛漫夜|替身千金|兄弟雄竞|修罗场拉满】
昔日豪门黎家濒临破产,为了翻身,找来江禧扮演黎家独女黎贝珍,送去港南周家联姻。
表演系学生江禧,摇身一变成了周家二少的准未婚妻。
为了拿下狂傲自持的二少周锡风,江禧穷尽演技扮乖讨巧,自以为天衣无缝。
然而,那日江禧用夹子音缠着他撒娇,又一次被捏着下巴甩开,她没忍住在背后爆骂,“狗东西拽屁啊!”
一扭头,撞上男人静谧幽深的目光。
昏暗灯影下,周锡风的大哥——周时浔缓慢掐灭烟头。
他透过光可鉴人的玻璃,默然注视着她慌乱的神色,隐微勾唇。
2.
大哥周时浔年轻新贵,游刃名利场中手狠心狠,是港南万人敬畏膜拜的风投巨鳄。
即便住在一起,偶然碰上,对方一个眼神就能令她心惊胆跳,江禧只有收敛躲远的份。
直到江禧在周家混成团宠,周二少被她成功拿下,连周家父母也被她哄得赞不绝口。
唯独她与周时浔关系奇差。
对方全然不把她放眼里,江禧也懒得自讨没趣,对他避之不及。
整个周家都知道两人不对付。
3.
可是,当周家声势浩大地张罗起她与周锡风的婚礼。
家中地下酒廊,江禧喘着气从周时浔的唇上逃开,惶惑地推拒他:“不行…痕迹会被看到……”
周时浔倦恹睁眼,懒慢舔了舔唇看着她,漆燃的睨视像在观赏猎物,口吻却是央求:“那不如你来亲我。”
“我不怕被看。”
/
江禧完成任务,钱一到账拎包走人,转头就去会面家里安排的联姻对象。
可她没想到联姻饭局上,桌对面坐的是周时浔。
她更不知道,周时浔从容克制的绅士皮下,是个怎样爱如病欲的疯子。
//
你有没有尝到那滴春露,馥郁甜浓。
有没有听见夜蛾触灯,寂寞自焚的爆炸声替我转述:
【我的乖女孩你不该夜不归宿】
「表演系装乖能手假千金×风投界斯文败类伪善家」
「男主周时浔,年龄差9」
50 ? 平安夜
◎治愈每个被星群照耀过的人◎
“北湾科技频道报道:
【中峯典康】集团自主研发的脑细胞修复类药物——Herm13 IIVE 已经通过药监局审批。
预计在今年的12月24日正式投入临床医学,
【中峯典康】集团负责人也将于当晚8:30准时召开药品发布会。
这是人类医学之树上又一硕果,为今后的脑细胞研究带来……”
入大陆境内开始,凡是官方电台都播报过这条新闻, 车程无聊时玩手机也会发现,各大软件都被这条消息刷屏了。
今天是23号, 还有87公里进入北湾市。
盛欲把车载电台音量调小,借着暖气和窗外暖阳带来的睡意打出一个长长的哈欠。
从港城一路自驾游回来,江峭当她的专属司机, 就算过港口海关也都是他安排妥当。盛欲完全不需要带脑子, 一路跟着他逛逛买买, 吃吃喝喝。
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惬意。
她拖着呵欠的鼻腔音, 调侃:“江总这几年真是厉害啊,连那个什么什么十三都被你研究出来了。”
江峭专注开车, 勾起的嘴角透出嚣张得意,不正经地哼哼气:“当然, 你老公是天才啊。”
盛欲嘁了一声,虽然已经习惯GUST过度自信的脾性, 但还是忍不住想给他两拳。
不行, 不能家庭暴力。她这样告诉自己。
“对了。”盛欲想了想, 好奇问他,“这五年,你是怎么一步步走上来的,你那位死对头舅舅呢?”
江峭避重就轻地讲了讲这几年做过独立研究, 拿过不少奖项, 之前交给盛欲外公发布的药品研究, 有三项已经投入临床医学, 加上成功获取中立股东耿兆玉的支持, 才开启收拢股权的第一步。
之后的事,他说“一切顺利”。
盛欲当然知道他的心情,他不愿让她担心。
聊到虹霖,江峭把他的罪名数得极为清楚:“首先,非法购入股权,鸠占鹊巢控制江氏财团。这么多年来侵占公司财产,大肆行贿受贿,挪用公款,私账一滩烂泥,还逼迫研究员转让成果,害得公司被清查差点封锁,他犯得事儿,够他蹲到死了。”
盛欲这下干脆关掉音响声音,来了兴趣:“怎么?人已经抓进去了?”
“已经潜逃了。”江峭耸耸肩。
“啊?”盛欲听到这个结果,有点难以接受,“按照你的性格,居然就这么让他逃出国外逍遥快活吗?”
“如果被国际联网追捕,只能躲在北非过原始人生活,也算是逍遥的话。”江峭轻蔑地扯扯嘴角。
忽然,他打定某种主意,神秘兮兮地说,“现在天时地利人和,我正好想带你去个地方。”
整个旅途,江峭的GUST人格好似一头刚成年的雄鹿,精力旺盛得可怕,带着她到处蹿,根本不会累。
但常年坐着画画的盛欲精力完全跟不上,夜里休息不好,就会在车程里补觉。
她应声,把副驾靠背放到最低,合眼通知他:“我先睡会儿,到了再叫我。”
“今天没风,我打开后车窗透气,记得盖上小毯子,宝宝。”
江峭的声音忽然没来由地低柔几分。
盛欲奇怪地睁开眼睛,问他:“你还是GUST没变吧?”
“……没有。”江峭自己也惊醒了。
盛欲没再追究,重新闭上眼,嘟囔着:“你这个人格转换还挺怪的,人格之间会相互学对方说话。”
江峭沉下眉头。
他知道,这不是刻意在学窄桥的说话方式。
而是他不由自主,自然而然的表现。
汽车驶出高速,沿东外环继续开半小时,他将车停在目的地。
盛欲醒来时,江峭坐在驾驶位,偏头往外看去,颈后棘突骨感,线条硬朗,嘴里叼着支没点燃的烟。
“这是哪儿?”她惺忪地揉揉眼角。
周围荒芜一片,绿化带缺乏打理呈现杂草丛生的模样,往稍远处看,能看出是稀疏的居民区。
郊外的小洋楼住宅群。但是被开发商烂尾的那种,外墙砖片开裂的开裂,剥落的剥落,更没有物业管理可言,四处脏乱一片。
江峭掏出打火机在指尖玩转几圈,最终还是没点燃香烟,烟衔在嘴里回答:“早年虹霖在进中峯典康工作前买的婚房。”
“来这儿干嘛?”盛欲觉得晦气。
他眉梢长挑,笑得邪妄:“他的资产里只有这套房子是干净的,所以,也只有这里,才有戏看。”
仔细听,离他们最近的这幢楼里传出两个女人激烈的争吵声,一个女声嘶哑但输出频率高,另一个听起来年轻些,但声音尖锐脏话层出不穷。
尖叫哭喊,还有打打砸砸的动静,感觉杀伤力很强的样子。
“里面住着虹霖的妻子和他的姘头,虹霖在逃走前,随手安排这两个女人一起住进这里。”
江峭说着,觉得这事儿滑稽到离奇,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个正牌妻子,老公跑了不说,还要被迫和小三住在一起。
一个妙龄女子,以为钓到个富老头,结果转头就破产了,只能住进破屋子,还要面对他妻子怨愤。
“精彩程度可以想象了……”盛欲呆呆地说。
此时屋内传出一个青少年男声,模糊地不知在说什么。
但随后中年妇女爆发的怒吼,简直震耳欲聋:
“钱钱钱天天要钱!你爸都死绝了我哪来的钱!!老娘现在有口饭给你吃就不错了虹凯泽,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对了,要不你认这个贱.货当小妈,让她带你出去站街给你买球鞋!!”
年轻女人也不甘示弱:“阿姨,你老公在的时候可是天天跟我说你又老又丑,又不是我说的,怨气冲天的给谁看啊?没了你老公,我还可以继续找,随时能从这儿搬出去,而你可要一辈子烂在这儿了。”
争吵仍在升级,不一会儿,倒是从屋里跑出个不修边幅的男生。
大约十五六岁,头发蓬乱,一身的名牌服饰沾上脏污,很久没洗过的样子,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口。
“虹凯泽。”
江峭抬手对他打了个响指,他立刻就被吸引注意。
男孩勉强才认出江峭,从地上站起跑到江峭的豪车跟前,不确定地叫了声:“堂哥……”
盛欲看着江峭,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探出手想摸摸虹凯泽的头,又实在是嫌脏,强行收回手。
她见他孩子面前演技爆发,痛心疾首地打开自己的皮夹子抽出几百块,塞进孩子手里,一句三叹:
“你说你爸要是不丢下你们娘俩该多好,害得你们这么苦,他再怎么破产,总不至于买不起你一双球鞋。”
小孩子脸上藏不住事儿,虹凯泽的脸色在江峭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山老妖”面前变了又变。
江峭没多说,推上墨镜,语气一股子爱莫能助的沮丧劲儿:“这钱给你买鞋的,别告诉你妈啊,毕竟咱们两家的关系你知道的。走了,下次来看你。”
轰地一脚油门,车子咆哮起来。
“堂哥……”虹凯泽怔怔叫他。
“不谢。”
江峭言语严肃,盛欲凑近就能看到墨镜下,他鱼尾纹都快笑出来了。
车一溜烟跑远了,虹凯泽才站在原地开口:“这点钱不够……”
车内,盛欲伸手摘下他的墨镜,也有点想笑:“闹拿出啊江总?”
“给年轻的孩子一点小小的贫穷震撼。”江峭把车停远在路边,淡了几分情绪,说,
“他是孩子不是傻子,会思考,他看到我们开的车,会联想到自己以前也是乘坐豪车出入。而我这样出现,却只打发他几百块,他也一定会感到羞辱,但他绝不会恨我。”
由奢入俭难啊。
优渥的生活是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享有的,如今失去全部,他会逐渐厌烦歇斯底里的妈妈,会责怪丢下家东躲西藏的爸爸,会憎恨从前分走爸爸注意力的小三小四小五。
“为什么这么做呢?”盛欲明白他的爽点,但没想明白原因。
江峭收敛笑意,眼底对未来尽是掌控。
好像虹霖,已经不在他“看得上眼”的对手范畴里了,他淡声:“虹霖可以不管他老婆,但绝不会不管他唯一的儿子。背井离乡的人啊,情感神经会特别脆弱,当他有天被儿子的抱怨声动摇心智,那么他离光明的劳改大道就不远了。”
检察机关和司法部门,已经对这栋房子里的三人实行通信监听。
虹霖逃走的这三年,只有一次,联系过儿子虹凯泽。
不急,江氏中峯典康是懒于伸爪的猫,用法网来扑杀这只乱窜的耗子吧。
盛欲被他的老谋深算惊掉下巴,半晌才觉得刮目相看,定神说道:“江峭,这真不像是GUST的做事风格啊。”
倒有点窄桥那阴沉的城府算计感。
/
12月24日
平安夜
药品发布会定在【中峯典康医学产业园】内的【明檀山】上
具体地址是山顶[天文纪念会馆]
听说是为了纪念上一任集团董事长,江诚中先生。他的一生除了致力于医学研究,在物理学方面也颇有研究,所以他的儿子江峭,在成为新一代掌权人后,在山顶建设了大型电子望远镜。
“治愈每个被星群照耀过的人。”
萤石碑基座上篆刻着中峯典康的集团理念。
晚7:30
江峭在后台休息间,单膝跪地,奢昂黑色西裤之上,踩着一只丰腻纤白的女性足踝。江峭垂着头,长指轻柔捏按着跟腱部位,力度掌控得恰好,手法娴熟,帮盛欲缓释爬山带来的酸痛不适。
“为什么选在山顶啊?为什么不建缆车啊?为什么到半山腰就上不来车了只能徒步啊??!”她不解气,爆锤了一下江峭,“你是魔鬼吗?!”
“错了错了,老婆我错了,我想背你你也不肯,说怕人看,非要自己爬上来。”江峭的指腹挪移上她细软的小腿肚,倏尔话锋一转,抬头朝她挑挑眉,
“不过老婆,你这点小体力确实该好好锻炼一下了,晚上随便来两次你就能睡一整天,以后工作了白天犯困,我担心你被老板骂——”
他话没说完,盛欲已经一脚踹过去了。
但还是江峭手更快,一把握住她的小腿,指温的冷度贴覆着她的肤肉,他有意蹭磨,让盛欲隐微易感到酥酥绵绵的蛰麻,连出口的骂句都没了底气:“江峭你一心求死是吧……”
江峭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低头吻上她的小腿内侧,盛欲下意识想要抽回腿,却被他牢牢收紧桎梏在脚腕的指力,痒意顺沿她修纤盈弱的腿部线条,是他的薄唇一点点游移而上……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一章正文完结bb们。
今晚或者明早更。
感谢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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