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皮肤相触的那个瞬间,严以珩甚至能感觉到鹿溪做了一个下意识的抓握动作,只是严以珩更快地抽回了手。


    鹿溪抓了个空。


    严以珩听到身后那人仿佛连呼吸都停了一瞬,紧接着,鹿溪跟在自己后面,也出了奶茶店的大门。


    “哎,严以珩——”鹿溪的语气有点着急,“我说——”


    “说什么?”严以珩停下脚步回头等他,脸上的表情是跟他一样的无辜。


    鹿溪颇为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双眼时,眼角尽是笑意。


    他咬了咬嘴唇,两只手塞进自己的口袋——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直筒大衣,挺拔极了。


    “我说——”鹿溪慢悠悠靠近严以珩,在距离他大约一米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只稍微伸长脖子凑近严以珩的脸颊。


    他们之间隔着一点还算礼貌的距离,彼此的呼吸却近在咫尺。


    “我说啊,”鹿溪终于开口,“我们能不能……有一点了解对方的机会呢?”


    严以珩装作疑惑地反问道:“我不是正在让你了解我吗?”


    鹿溪笑出了深深的酒窝。他站直身体,向严以珩走近,也补齐了两人之间那最后一点点距离。他用手肘碰碰严以珩的胳膊,轻声说:“那,说好了哦,可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严以珩没回答,只扭头看看他。之后转开脸又看着旁边,笑了。


    今天鹿溪没开他那辆招摇的摩托车,两个人就这样在路上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哎,严以珩,你今年什么时候回家过年?”鹿溪问。


    严以珩说了两个日子,道:“买了这两天的车票。”


    鹿溪看看日期,说:“那你只在家里待三个星期吗?”


    “对,就是过年前后那两周。”


    鹿溪“哦”了一声,点点头,很突兀地换了个话题:“哎,今年的大年初一,是2月14号,你知道吗?”


    严以珩话还没说出口,先笑了。他歪着头看看鹿溪,用一种“让我看看你又要作什么妖”的眼神看着后者,说:“现在知道了,怎么了?”


    鹿溪也有点绷不住了,他低头偷笑一声,说:“没怎么,就问问,这个宝贵的大年初一,有人陪你过吗?”


    严以珩眨眨眼睛,用一种“这种问题怎么还要问”的诡异眼神看着他。


    “当然有啊。”严以珩说。


    鹿溪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秒。他完全状况外,像是需要很认真地思考一下,来消化刚刚听到的那简单的四个字。


    严以珩看到他那副表情,简直在心里笑到捶地。他清清嗓子,马上又说:“我爸妈陪我过啊。”


    鹿溪:“……”


    他颇为无奈地用力闭闭眼睛,又用手肘戳戳严以珩。


    “喂!你这个人!”鹿溪瞪他,“……吓我一跳。”


    严以珩才不管他,只自顾自地笑弯了眼睛。


    鹿溪也没有办法,站在原地瞪了他一会儿,也跟着一起笑了。


    大概心里是高兴的,便看什么都觉得开心。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要分手的路口——两所大学挨得挺近,都在大学城这条街上,只是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


    严以珩从包包里翻找出自己的门禁卡,冲鹿溪告别:“走啦,明天还要早起去图书馆。”


    明天是周六,他要趁着假期时间多补习一点。


    说起这个话题,鹿溪脸上难得正经了些,他收起了所有调笑的表情,挺认真地说:“也别太辛苦了吧。”


    严以珩耸耸肩:“自己选的嘛,总要拼一下试试看。”


    鹿溪挺真心地说:“我觉得,你这么优秀,肯定没问题。到时候……到时候等你考了研,我们岂不是在同一所学校啦?”


    “嗯,是啊。”严以珩点头。


    过了不到半分钟,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点了点头,重复道:“嗯。”


    鹿溪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还有点纳闷,这事情似乎也没有重要到让严以珩反复回答两次。


    等到他回过味来时,严以珩已经溜溜达达进了学校——阳城财经大学的校门有门禁,鹿溪只犹豫了那么一下,闸机就咔哒一声关上了。


    他急急忙忙跑到门口,还是被拦在外面,只好伸手抓住严以珩的袖子,着急忙慌地问:“哎,你在‘嗯’什么啊?是不是——”


    严以珩顺势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他。


    ……鹿溪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缓缓松开拽着严以珩衣服的手,却又在彻底放开前加重了一点力气,隔着冬天厚重的衣服,攥住了严以珩的手臂。


    那双手沿着严以珩的手臂逐渐下落,碰到同样温热的手掌皮肤时,鹿溪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校门口毕竟人来人往,鹿溪很快又松开了手,用只有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那……说好了,别给别人捷足先登——你刚刚可答应了。”


    严以珩不回答,只抿着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气音。


    在校门口分开后,鹿溪一直在脑袋里回想着严以珩那句轻轻的“嗯”。


    谁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却谁也没有真的去捅破这层窗户纸,这样的暧昧和试探带给他的快乐,甚至远远超过骑着心爱的摩托在路上飞驰。


    鹿溪按着心脏,才刚走出几步,心里好像又有了一点思念。


    他回头看看——严以珩的身影早已不见。


    可鹿溪又分明记得他的模样,一分一毫都不差。


    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夜晚里被北风吹得泛红的鼻尖,卫衣帽子上那一点褶皱,和……柔软细腻的指尖。


    想着想着,鹿溪又抑制不住心底的快乐。


    他掏出手机,学着刚才严以珩的语气,给那人发了一条语音。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嗯。


    严以珩很快回复道:“听不懂。”


    鹿溪说:“好傲娇啊,小珩。”


    不知是对“傲娇”这种形容不满,还是对“小珩”这个称呼不满,总之,严以珩言简意赅地回复了一个句号,就没有下文了。


    鹿溪也没再骚扰他,收起手机,脚步轻快地走向自己的学校。


    *


    走进学校大门后,严以珩手机响了。


    韩千一打了个电话。


    “小珩,我刚路过你们学校,给你买点水果?”


    “……”严以珩眨眨眼睛,“我刚进学校,但我在东门。”


    韩千一不管从公司过来还是从家过来,经过的都是阳城财大的西门;偏偏学校大得要命,东西两个门距离非常远,走路过去,起码要半个小时。


    韩千一一听就不乐意了:“你才下班吗?怎么这么晚才回学校?九点了啊!”


    他喋喋不休:“不是,你这上的是什么班啊?怎么越做越晚了呢?”


    严以珩莫名有点心虚:“……呃,不是,不是在工作。我和……一个朋友在喝奶茶,刚刚。”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几秒钟之后,韩千一才开口:“哦,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们公司压榨你一个小实习生。”


    他反复念叨着:“吓我一跳……吓我一跳。”


    严以珩不知说什么好,便只有又应了一声,说:“嗯。”


    “那就算了,”又过了几秒,韩千一说道,“你从东门过来也太远了,为了一点水果,不值当的。下次吧。哎,你有水果吃吧?”


    严以珩说:“有的。”


    “那就行,这次先算了,下次。”


    说罢,便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后,严以珩忽然想起这次买票的事还没有告诉过韩千一,便又低头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告知对方自己回家的时间。


    韩千一在开车,只回了一句简短的语音:“行,我请不了假,得上到最后一天。那,今年只有你自己先回去了。”


    严以珩说“好”。


    发出这条消息后,严以珩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直到手机屏幕自动灭了,才慢半拍收起手机,重新朝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后,苏筱正在打扫卫生。


    严以珩和他随便聊了几句,洗干净了手,帮着他一起扫地拖地,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才去洗澡。


    去浴室之前,他忽然瞥见桌子角落的日历。


    想起来了,这是去年决心考研后,买专业书时为了包邮凑的。


    他不太常用这个东西——每月翻开一张新的日历固然很有仪式感,但到底没有直接用手机看日期更方便。拿到手之后新鲜了几天,便被抛到脑后了。


    严以珩走到书桌前,伸手拿过那本日历——那日历的日期还停留在去年的八月。


    一转眼,现在已经是第二年的二月了。


    从上一个暑假,到这一个寒假,日子过得那么快。


    自己的银行卡里存了一点数目还算可观的小金库,啃了几本法律专业的基础书,换了新的实习也学到了新的知识,甚至……


    忘掉了一些人,也开始想要了解新的人。


    严以珩翻过了那本日历最后的四页,又把前面的十二页重新扣好,放回原处。


    这本日历没什么使用过的痕迹。它好好地放在那里,像是一本崭新的东西。


    可那一年,已经结束了。


    现在,已经是全新的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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