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如四爷所料,弘时在礼部的一个多月来,混的倒是顺风顺水,在席尔达的暗护下,未曾遇到过什么绊子,可也未曾做过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差事。
日子平淡的过着,六月初六,年淳雅生产。
折腾了三个多时辰后,终于生下了府上的七阿哥。
四爷又多了个一出生就健康的儿子,如今他膝下共有五子,在兄弟中,他终于摆脱了子嗣不丰的名头,比隔壁强太多自是不必说,只说比起老十四的子嗣,也不差什么了。
四爷不可谓不扬眉吐气,在七阿哥的满月宴上,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儿,给七阿哥取名福惠。
福惠出生后,年淳雅的大多数心思难免都放在福惠的身上,反倒是有些忽略了福宜。
福宜午睡刚醒,本是兴冲冲的想来找年淳雅,让她陪着自己一起搭积木,但看着年淳雅抱着扯着嗓子哭闹的福惠轻哄的模样,委屈的瘪了瘪嘴,趁着人不注意,偷偷的跑了出去。
雅园的奴才都是训练有素的,怎么可能连院里的小主子偷跑出去都看不见。
当即有人跟了上去,又有人同年淳雅说了此事。
年淳雅一听,忙把刚要入睡的福惠交给奶娘,自己亲自冒着暑气寻了出去。
另一边,福宜跑出去后,在一处小道上遇见了正要回前院的弘历。
在暑气正盛的时候见着福宜,弘历不是不诧异的,他讶然的走上前打招呼:“六弟。”
福宜嘟了嘟嘴,情绪低沉:“四哥。”
弘历的视线在福宜身上扫过,又瞥过远远的跟在福宜身后的几个奴才,笑的温润:“六弟怎么这个时候独自出来?也不怕年额娘担心。”
一说起年淳雅,本就委屈的福宜声音里立即含了哭腔:“额娘才不会担心我呢,额娘心里只有七弟。”
像福宜这个年纪的孩子占有欲是非常强的,他不懂得许许多多的大道理,他只知道,原本属于他的额娘,在弟弟出生后,就被分走了,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额娘了。
可他不想把额娘分给弟弟。
弘历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他从袖口里抽出一张帕子,擦了擦福宜额头的汗珠,哄道:“怎么会呢,你是年额娘的孩子,年额娘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只是七弟还小,年额娘难免要多疼爱七弟一些。你是哥哥,也该爱护七弟的,怎么能吃七弟的醋呢?”
这话乍然一听是没什么问题,可福宜还小,又是因为觉得自己被忽略了才跑出来的,猛然又从弘历口中听到了自己也要爱护分走额娘疼爱的七弟,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我不要”爱护七弟。
“福宜。”
福宜话至一半,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他扭头看去,小跑着扑上去抱着年淳雅的腿:“额娘,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福宜含着哭腔说出来的话让年淳雅的心猛地一疼,她蹲下身子,把福宜抱在怀里,轻拍着福宜的后背安抚:“福宜乖,你是额娘的孩子,额娘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可是你喜欢七弟,不喜欢福宜”
七月的天儿日头正毒,外头跟蒸笼一样,不宜久待,这件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同福宜说明白的,况且也的确是她先忽略的福宜。
年淳雅抿唇,正色的看向福宜:“是额娘的错,额娘不该忽略福宜,额娘给福宜道歉,福宜原谅额娘好不好?”
再小的孩子,有时候想要的也只是一个态度,福宜点了点小脑袋,软糯道:“好,福宜原谅额娘。”
年淳雅暂时松了口气,拉着福宜的小手站起身来,看向方才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的四阿哥弘历:“四阿哥。”
弘历含笑行礼:“弘历见过年额娘。”
“四阿哥长大了,如今也有了兄长风范,会安慰幼弟了。”年淳雅的笑意不达眼底。
弘历镇定自若:“年额娘过奖,阿玛一直教导我们,要兄友弟恭,弘历只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
这些年,年淳雅和弘历除了在家宴上见过面,客气的问候过几句,私下里是没什么接触的。
她竟不妨,当年那个因为会背了一首诗就在四爷面前展示的四阿哥,早已长成了如今这般心思复杂的少年,手也开始往福宜身上伸了。
年淳雅低头看了福宜一眼,握着福宜的手紧了紧,意有所指道:“四阿哥果真有做兄长的样子,今日之事,本侧福晋会如实告知王爷,想来王爷会对四阿哥的做法表示满意的。”
“日头照的人头晕,本侧福晋就带着福宜先回去了,四阿哥自便吧。”
目送一大一小的身影被一群奴才簇拥着离去,弘历站在原地,眼神闪烁了两下.
年淳雅领了福宜回来,把福宜抱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先是让人端了水进来擦洗,又喝了盏被井水湃过的饮子消暑。
缓过身上的暑气后,年淳雅叫伺候的人都退下,开始和福宜谈心:“福宜今日为什么会不打招呼就跑出院子?”
福宜老老实实道:“我午睡起来,想让额娘陪我搭积木,可是额娘在哄弟弟,福宜不高兴”
说着,福宜许是也知道自己私自跑出去不对,声音渐低,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年淳雅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说福宜的性子是像了四爷,还真没说错。
四爷也是,一开始性子也闷,心里有什么不满就憋着,扭头就走,一个人生闷气。
好在这几年年淳雅调*教下来颇有成效,如今有不满也知道说出来,可谁知福宜竟也是这么个性子。
“把头抬起来。”年淳雅语气微沉,“你若是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就把头抬起来。”
福宜心虚的抠着手指,半晌,他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年淳雅身边,小手握成拳头,学着平时丫鬟伺候年淳雅的模样,一下下的给年淳雅捶着腿。
那力道轻飘飘的,无甚感觉,但却叫年淳雅心头憋着的气一下子就散了大半。
注意到年淳雅松懈下来的神色,福宜乖巧道:“额娘别生气,福宜知道错了,福宜不该私自跑出去的。”
年淳雅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了,知道错了下次就不要再犯了。”
“还有,最近福惠才出生,额娘对你是有诸多忽略,这点是额娘的错,额娘以后会多陪福宜的,但福宜心中有什么委屈,也一定要告诉额娘,不能再一声不吭的憋在心里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说完,福宜又别扭道:“要是七弟不和我抢额娘的话,我会对七弟好的。”
正是因为知道福宜心中不满皆因福惠而起,所以她一直没有当着福宜的面儿提起福惠,更没有要求福宜照顾福惠,却不想福宜自己提出来了。
年淳雅笑了:“福宜会是个好哥哥的。”
“嗯。”
或许是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四爷一处理完公务就来了雅园。
刚踏进正房,就见福宜小小一人儿,垂头耷脑的朝墙站着,小眼神还时不时的往里面瞟,里面带着些许幽怨。
画面太过好笑,笑意从四爷眼底升起:“怎么站在这儿?”
这种情况一看就是被罚了,罚的还有些不情愿,但四爷偏要明知故问。
福宜小鼻子一哼:“额娘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原谅福宜,可是还要罚站”
年淳雅听见声儿,掀了珠帘出来,一边迎了四爷,给四爷脱去外衣,一边辩道:“额娘是原谅你了,可是犯了错就要挨罚,这是两回事。况且额娘什么时候说过,原谅你就不罚你了?”
“好像是没说过。”福宜眨了眨眼睛,表情呆萌。
年淳雅拉了四爷进内室,临进去的时候还不忘交代:“好好站,半柱香还没燃尽呢。”
进了内室,四爷便问:“今日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是何时养成的习惯,即便是他已经从奴才的嘴里听过了,可还是要让年淳雅再说一遍。
年淳雅从来不会拒绝,因为她不能保证四爷从奴才嘴里听到的和真实发生的事没有一丝出入,所以她宁可多费些口水:“还不是福宜,觉得福惠出生后,妾身陪福惠的时间多了,没什么时间陪他,心里觉得委屈,就跑了出去”
她把今天的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其中自然包括隐晦的在四爷面前告了弘历一状。
四爷听罢,拨动碧玺手持的动作顿了下,好笑的看了年淳雅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只道:“福宜站了多久?他年纪小,腿骨尚未长成,莫要罚的太重。”
年淳雅气笑了:“您这话说的,就跟妾身不是福宜的亲生额娘一般。不必您说,妾身也舍不得福宜久站,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而已。”
两刻钟,很快就过去了。
福宜才受过额娘的训诫教导,耳朵还没清净,又轮到阿玛严肃着一张脸训诫。
被额娘训诫的时候,他还敢时不时插个嘴,可被阿玛训诫,他一声都不敢吭,只敢在最后保证一句没有下次。
折腾了一日,晚上就寝的时候,福宜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没等人哄就睡着了。
临睡前,四爷揽着年淳雅低语:“福惠还小,福宜又是知事的年岁,你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辛苦你了。”
“爷知道妾身辛苦就好。”有四爷这句话,年淳雅心里还算满意。
但她还没忘了四爷并没有对弘历的事情表态。
年淳雅强调道:“福宜和福惠都是妾身的命,以后若是有人胆敢再挑拨福宜和福惠的感情,妾身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四爷沉默了会儿,道:“福宜福惠也是爷的孩子。”
所以,他自然也不会容忍。
第112章
被年淳雅用话威胁了的弘历回去后,心里忐忑了好几日。
他说的话虽然明面上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可他的小伎俩连年侧福晋都瞒不过去,何况阿玛。
若是年侧福晋真的在阿玛面前告了他一状,那阿玛会不会责怪他?
然而几日过去,日子依旧风平浪静,弘历的心思不由得活泛了起来。
难道年侧福晋只是吓唬他的?又或者说阿玛知道了,但阿玛并不在意?
若真是后者的话,或许年侧福晋母子在阿玛心中的地位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重。
一想到这种可能,弘历的唇角控制不住的勾了起来。
申时,下了课,弘昼见弘历笑的开心,好奇的凑上去:“四哥,你这是碰到什么开心事儿了?”
弘昼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
弘历把弘昼的脑袋推远了些,随口扯了个理由:“没什么,今日十五,咱们兄弟小聚的日子。”
弘昼摸着下巴沉思:“可是平时小聚,也没见你这么开心啊。”
他一向喜欢刨根问底,不去看弘历脸色的。
弘历深吸了口气,进一步解释:“只是想到今晚能见到三哥,想问三哥一些事罢了。”
弘时自打去礼部办差,这几个月的兄弟小聚,连着好几次都缺席,好不容易能见着,高兴些也正常。
弘昼自个儿脑补了弘历高兴的原因,没再刨根问底,弘历悄悄的松了口气.
弘历挑拨的事情还没过去几日,就是四爷定下的兄弟小聚的日子,年淳雅怕弘历再闹什么幺蛾子,就不太想让福宜去。
但福宜非要去:“额娘,我都好久没见五哥了,五哥上次答应我,要陪我一起抓蛐蛐儿的。”
这话要是被四爷听到,高低得训斥一句玩物丧志。
年淳雅却觉得福宜年纪还小,正是玩耍的时候,等再大几岁,去了前院读书,想玩儿也玩儿不了了,所以就没太管束。
她给福宜擦了把脸:“奴才们不是也能陪你抓?”
“那不一样。”
福宜说不清楚哪儿不一样,“我跟五哥一起抓蛐蛐儿很开心,跟他们就不开心。”
年淳雅明白福宜的意思,于是没再说不让福宜去。
让玉露给福宜拿了套衣裳换上,年淳雅给他整理着衣襟袖口,交代道:“想去就去,不过福宜要记得,离你四哥远一点儿,知道吗?”
其实年淳雅是打从心底里想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单纯的童年,但弘历的事情让年淳雅彻底明白,在皇家,就没有童年这一说。
皇家的孩子,或许从会说话的那一刻开始,就会玩儿心眼儿了。
福宜被她和四爷护了三年,到底是单纯了些。
只是这些心思刚在脑子里浮现,就听福宜道:“额娘,我知道,四哥没安好心。”
年淳雅彻底惊了:“你”
福宜扯着年淳雅的衣袖,笑的单纯:“四哥嫉妒我,我早就知道了,每次五哥跟我亲近的时候,四哥总是要找借口把五哥拉走,我能感受得到。”
自己儿子是个黑芝麻馅儿汤圆的事儿还没消化完,福宜就又放了个雷,年淳雅顾不得仔细再问,细眉颦蹙:“怎么没听你跟额娘提起过?”
成功转移了年淳雅的注意力,福宜悄悄松了口气,鼓着的小脸瘪了下去,昂着头,看起来颇有气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兴告状的。”
当然,也只是不会在额娘这儿告状,要是让他找到机会,一定会在阿玛面前告他一状的。
年淳雅顿时哭笑不得,她轻点福宜额头:“你啊,鬼灵精怪的。”
送走了福宜,年淳雅脸上的笑意顿消,唉声叹气的。
她今日才发现,原来她以为的了解自己儿子,到头来竟是自以为是。
感情闹了半天,皇家的孩子没一个简单的。
金风看了全程,也知道年淳雅为什么发愁,她劝道:“侧福晋放宽心,咱们阿哥这般聪明,您也能省心不少。”
年淳雅点了点头,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福惠醒了吗?”
“小半个时辰前奶娘来说过,福惠阿哥醒了一次,吃过奶又睡了”.
前院膳房知道今晚府里的几位阿哥要一起用膳,每位阿哥的口味都关注到了,四个人,足足上了二十四道菜。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四人边吃边说着话。
当然,是弘历与弘时交谈,弘昼和福宜两人低着头嘀咕。
“三哥最近回府的时间愈发晚了,可是差事忙?”
三阿哥在前院住的院子就在弘历隔壁,弘历能知道弘时的大概动向并不奇怪。
弘时夹了筷子自己爱吃的菜,吃完才点头回应:“是有些忙,听岳父说,再过不久,十四叔和定西大将军要回京述职,皇玛法特命礼部在二人回京当日迎接。”
弘历状似好奇:“迎接十四叔也就罢了,十四叔可是抚远大将军,立了战功,又是皇子,可这定西将军又是何人,怎么和十四叔一个待遇?”
一听弘历的话,还在埋头嘀咕的弘昼和福宜齐刷刷的抬头,两人都望着弘时,等着弘时解惑。
此时弘时身为长兄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解释:“你们不常出府,可能不知,这定西大将军,说来还是六弟的二舅舅,也是四川总督,年羹尧年大人。”
福宜表情很是夸张:“真的吗?我舅舅是大将军?”
弘时温和的问:“年额娘没有告诉过你吗?”
福宜哼了一声:“额娘只告诉我说,我有两个舅舅,我的好多玩具都是两个舅舅送来的,但是额娘从来没告诉我,我的舅舅竟然是大将军。”
炫耀的话刚落,弘历就握紧了筷子。
弘时轻咳了一声,继续刚才的话题:“据说青海和西藏的稳定,十四叔和年大人功不可没,皇玛法甚是高兴,不说十四叔如何,只说年大人,这次回京述职,想来又要高升了。”
说着,弘时举起茶杯往福宜那边送了送:“恭喜六弟了。”
福宜捧着杯子,隔空和弘时碰了下,笑的可爱:“谢谢三哥。”
弘昼也端着杯子凑热闹,弘历不好没表示,便跟着一起,只是在垂眸喝茶的那一瞬,眼底的神色有些冷。
他们兄弟几个,只有福宜福惠的外家势力雄厚,还受皇玛法和阿玛重用
自从知道自己有个大将军舅舅后,福宜就整天在年淳雅耳边嘀咕,一日要提起年羹尧十几遍。
玩到年羹尧送他的玩具了要提起,吃饭的时候要提起,和福惠玩儿的时候也要跟不会说话的福惠嘀咕两句。
年淳雅听的是既觉得好笑,又觉得烦人。
后来又不知道打哪儿知道的年羹尧回京的日子,非要缠着四爷在那日带他出府,好看舅舅。
但四爷那日没空,满足不了福宜的愿望,福宜一整日都没高兴起来。
年淳雅见前几日还精神的不行的人,瞬间蔫儿了下去,想了想,哄道:“就算明日你见不到舅舅,可再晚几日,你舅舅也是要来府上看你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和舅舅说话了。”
福宜一听,精神就来了:“太好了,那我去给舅舅准备见面礼。”
说完,人就跑到东厢房,在一口箱子里扒拉来扒拉去。
年淳雅也不知道福宜到底选了个什么见面礼,反正小孩子的心意,再怎么也不会出错的,年羹尧更不会计较。
七月底的时候,年淳雅终于和念叨了好几年的年羹尧见上了面。
和预想中的不一样,年羹尧的身上并没有武将的粗犷,反而文人气质尽显,和年希尧很是相似。
兄妹二人近十年未年,相互见过礼后竟是相顾无言。
年羹尧是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年淳雅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不知过了多久,年羹尧唇瓣颤抖道:“妹妹,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年淳雅眼眶一热:“托二哥的福,一切都好。”
眼看眼泪就要掉下来,她偏过身去,用帕子沾去眼泪。
身旁的福宜眼珠子溜溜的转了几下,小跑着上前,在年羹尧身前三步远的距离站定,仰着头道:“二舅舅,我是福宜。”
年羹尧在家时也是严父的形象,自己的儿子也是怕他居多,可在福宜这儿,年羹尧下意识的放柔了声音,生怕吓着福宜:“二舅舅知道,二舅舅这次回京,还给福宜阿哥带了许多新奇的东西,稍后就福宜阿哥就能见到了。”
说这话的时候,年羹尧的眼神在福宜的脸上流连,见福宜的长相与年淳雅略有几分相似,心中就更是喜欢了。
年羹尧送来的东西,说是新奇的玩意儿,但也价值不菲。
福宜脸上笑容更大,他朝身后的奴才挥了挥手,那奴才就捧着一个盒子上前。
福宜献宝似的打开,年羹尧定睛一看,是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小剑,当然是没开刃的那种。
“二舅舅,这是福宜给二舅舅的回礼。”
年淳雅缓过了情绪,见到这把小剑,很是惊奇:“福宜,你不是最喜欢这把剑了,怎么舍得送给二舅舅?”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样东西还是四爷给的。
福宜理所当然道:“二舅舅是大将军,大将军当然要配宝剑。”
年羹尧感动的一塌糊涂:“二舅舅很喜欢福宜阿哥的礼物。”
听着年羹尧一口一个福宜阿哥的叫,年淳雅下意识的说:“二哥叫他福宜就好。”
谁知年羹尧一脸不赞同:“福宜阿哥身份贵重,岂可直呼其名?”
这般小心谨慎,不禁让年淳雅怀疑是不是她记错了,明明历史上的年羹尧张狂自傲,可现实又并非这样。
还是说,年羹尧的张狂,居功自傲,是四爷登基后才有的?
第113章
福宜在中间活跃了气氛,年淳雅顺势又让年羹尧看了尚在襁褓中的福惠。
见过了自己的两个外甥,年羹尧从身上掏出了一块儿称得上是极品的和田黄玉料子,“这块儿玉料是二哥偶然所得,本想着在四川找个手艺精湛的师傅雕刻成两块玉佩,又怕样式什么的两位阿哥不喜欢,索性便没雕刻,留着给两位阿哥日后长大了再随着心意雕刻罢。”
黄玉
年淳雅的见识就算再少,也清楚一些规矩,像是年羹尧手上的这块儿玉料,只能是皇上太子才有资格用的,而他就这么大喇喇的送给了福宜他们?
她刚还在想,如今的年羹尧并不张狂,谁知不过片刻就被打脸了。
年淳雅表情凝重:“二哥,这玉料可不是他们能用的。”
年羹尧满不在乎的把玉料塞进福宜手里:“早晚都能用得上。”
好在四爷为了让他们兄妹两个好生叙旧,这书房侧间没一个奴才,唯一在场的只有金风,而她自是可信。
年羹尧的举动看似随意,但态度强硬,压根儿没给年淳雅拒绝的机会。
年淳雅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告诉福宜:“带着弟弟去你阿玛那里,把舅舅给你的玉交给阿玛,就说是舅舅给阿玛的,知道了吗?”
福宜捧着玉料,眉眼弯弯道:“福宜知道了。”
说着,福宜转身小跑着去书房,年淳雅看了金风一眼,金风就抱着福惠跟了上去。
年羹尧皱着眉:“妹妹,你这是”
在年淳雅不满的目光下,年羹尧习惯性的闭嘴.
福宜捧着黄玉玉料,在回廊转个弯儿的功夫就到了书房。
今儿个为了在府上接见年羹尧,四爷特意空出了半日时间,福宜迈着小短腿跨过书房门槛的时候,四爷正在书案后习字。
守在门口的小福子打了帘子,见福宜怀中好似抱着什么东西,就主动道:“六阿哥,奴才替您拿着吧?”
福宜努力的迈过门槛儿,果断的拒绝:“不要。”
听到福宜的声音,四爷抬头:“你不是去见你的大将军舅舅了吗?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这话听着和以往并无区别,但伺候在旁的苏培盛却诡异的从中听出了一丝丝的醋味儿。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苏培盛忙轻轻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想法从脑袋里给赶出去。
一定是他想多了,一定是。
福宜抱着玉哒哒哒的绕过桌案跑到四爷身旁,仰着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阿玛,福宜替舅舅给你送礼物来了。”
“哦?”四爷弯腰把福宜抱到自己怀里,又看了眼抱着福惠站在书案前七步远的金风,很是配合,“是什么礼物?”
福宜松开捂得严实的胳膊和小手,露出了礼物的真实面目:“是块玉。”
四爷看见黄玉玉料的那一瞬,瞳孔猛地收缩了下,眼神凌厉的扫过苏培盛。
苏培盛会意,扫了眼屋里伺候的四个奴才,挥手道:“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待书房里多余的奴才退尽,四爷才轻声道:“福宜确定,这是你舅舅送给阿玛的?”
话是对福宜说的,可眼神却是看着金风的。
金风面不改色。
福宜毫无所知,稚嫩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是啊,舅舅送给了福宜好多礼物,只有这个是给阿玛的。”
四爷这才从福宜手中拿过这块儿黄玉,眼神幽深:“福宜,你告诉阿玛,这玉是谁让你送来的?”
话落,金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在四爷深邃目光的注视下,脸上的表情一变都不敢变,只是抱着襁褓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蜷缩。
只听福宜连犹豫都不曾犹豫,就道:“是舅舅。”
金风提着的心猛地落地,这短短的几个呼吸,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湿了。
好在六阿哥机灵,这一关应该是过了的。
福宜在四爷怀中眨巴了下眼睛,玉是舅舅送来的,他又没说错。
四爷非常满意年羹尧送的这份礼,于是在年羹尧离去时,府上给的回礼又厚重了一倍。
晚上,四爷在雅园用膳,似是闲话家常:“今儿都跟亮工聊了些什么?”
“只是拉了些家常罢了。”年淳雅给四爷夹了一根青菜,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四爷含笑吃下:“说来听听。”
年淳雅睨了四爷一眼:“爷何时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了?”
话虽这样说,但年淳雅心里明白,四爷的掌控欲又犯了。
他不允许府上的事情超出他的掌控,尤其是事关他的前程。
“只是说了年富和年兴,还说起二嫂又有了身孕,大夫把脉,说很可能是个女孩儿”
四爷没有一点不耐烦,年淳雅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更不曾出言打断。
年淳雅东扯西扯一大堆,以至于今日的晚膳都快凉透了,两人还没吃饱,只好临睡前又吃了碗高汤鸡丝面.
十四爷和年羹尧回京后,众位皇子中风头最盛的就属四爷和十四爷,尤其是这两人还是一母所出,宫里德妃更偏心小儿子,所以京城的人连眼都不眨的看着,盼着兄弟相争的戏码。
再加上十四爷时不时的故意挑衅,四爷脸上的冷意就没融化过。
而在年羹尧被康熙大加赞赏,亲自下旨封年羹尧为川陕两地总督,御赐弓箭,成为西陲重要官员之时,四爷和十四爷之间的微妙氛围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就在这时,四爷却选择了激流勇退,避其锋芒,非但放下了手中户部的差事,更是成日闭府不出,在府上让人开辟了一块儿地,请了一位种地好手,带着自己的儿子们研究起了种地。
对于种地,福宜出生的晚,那年在庄子上给地施肥的事,福宜并不知道,可经受过施肥摧残的其余三人,就对种地很是抗拒。
在福宜的不解下,弘昼把那年施肥的惨痛遭遇告诉了福宜,其中不乏有许多添油加醋的地方。
说完,他还怂恿福宜:“六弟,阿玛最疼你了,你去跟阿玛撒撒娇,或许咱们就不用学种地了。”
福宜咧嘴道:“我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你也不想等种完地后,浑身都疼吧,要是碰上施肥,那更是臭不可闻。”
福宜怀疑的目光扫过弘昼的脸:“五哥你怎么不去?”
弘昼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五哥也不敢。”
福宜颇有些一言难尽,不过听弘昼说的这么恐怖,福宜还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嫩白的小手,想着他年纪还小,阿玛应该不会真的让他施肥干重活儿吧?
况且他也干不动啊。
弘昼撺掇了福宜半晌,福宜都不为所 动,弘昼只能认命。
四爷倒也没那么狠心,一开始的开荒什么的,都是让别人做的,只有浇水,撒种子,除草的时候,才是弘昼他们一起干。
当然了,占了年纪的便宜,福宜只用在撒种子的时候挽个小篮子,对应着挖出来的小坑撒种子,不累又好玩。
至于弘昼几人,则是拿着锄头在前面吭哧吭哧刨坑,累的满头大汗。
偶尔回头看到福宜那悠闲的模样,脸上清清爽爽,连一滴汗都不见,弘昼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四爷这淡泊权势,醉心种地的形象一直持续到康熙六十一年,抚远大将军离京,再次奔赴前线作战,却因军需运输不便,皇上召四爷入宫商议之时,四爷才借着此事重出众人视线。
然而此事最终也没有得到有效可行的解决办法,又因康熙年迈,不愿战争再起,便力主和平解决准葛尔的问题。
时间步入康熙六十一年之后,年淳雅心中就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尤其是见四爷一连半月都不曾踏足雅园,心中紧张更甚。
看着在地上飞快的爬来爬去,被福宜用球逗弄着捡球的福惠,年淳雅的紧张之感才稍稍缓解。
作为年淳雅的贴身丫鬟,金风和玉露都发现了年淳雅的异样。
二人虽不知年淳雅在紧张什么,但不妨碍她们想着法子转移年淳雅的注意力,逗年淳雅开心。
“您瞧福惠阿哥的小腿多有力,想来很快就会走路了。”
年淳雅附和的点了点头:“福惠的力气是比福宜小时候要大些。”
有时候不经意被福惠一巴掌打在身上也挺疼的,她皮肤娇嫩,被打的地方总是要红上一两日。
玉露笑着夸:“说不定福惠阿哥以后会像二爷一样,成为大将军呢。”
福惠好似能听懂一般的啊了两声,然后口水就顺着嘴角流在了地毯上。
福宜从身上摸出一块儿帕子,表情嫌弃的给福惠擦了擦口水:“真脏。”
福惠咧着嘴,露出仅有的八颗牙齿,冲着福宜的脸蛋就啃咬上去。
福宜一边挣扎,一边又用双手护住福惠的脑袋。
玩儿累了,两人肚子饿的咕咕叫,年淳雅叫人给他们端了几样吃的。
福惠捧着一块儿松软的蒸糕啃的满脸都是,福宜三两下吃完了剩下的,然后凑到年淳雅身边:“额娘,我都好久没见到阿玛了,阿玛最近很忙吗?”
种地的那段日子,福宜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四爷,这猛然一下子大半个月见不到,福宜很是不习惯。
何止福宜,就连年淳雅也很久没见到四爷了。
她轻抚着福宜的月亮头,柔声道:“对啊,阿玛要忙正事,等阿玛忙完了,福宜就能见到阿玛了。”
“那阿玛什么时候忙完啊,福宜想阿玛了。”
年淳雅笑了笑:“快了。”
第114章
十月初,寒风凌冽刺骨,四爷披着披风急急赶回雅园。
“福惠怎么样了?”
年淳雅坐在福惠的床沿,眼眶微红,显然是已经哭过了:“周太医来开过方子,刚刚也喂过药了,爷回来前才睡过去。”
今年天天骤然变冷,也没个缓冲,季节交替之下,福惠年纪小,抵抗力又差,难免发热生病。
孩子生病,年淳雅自然担心焦虑,亲自照看不说,看着福惠因生病躺在床上,小小的脸蛋没了肉感,消瘦不少,更不似往日那般活泼好动,心里就和针扎了似的,难受极了。
消息传到四爷耳中,已经好几日未曾回府的四爷更是抽空,急急赶了回来。
四爷上前搂住年淳雅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目光落在床榻上小小的福惠身上,眼底不是没有担忧的,但他的情绪更加内敛含蓄。
他低声抚慰:“别太担心,周太医的医术高明,不过区区风寒而已,福惠定会好起来的。”
说着,四爷又望着年淳雅眼中的疲惫,关切道:“福惠这里有奴才照顾,你也要好好休息才是,莫要不顾自己的身子,把自己给累病了。”
年淳雅又不懂医术,只能顺从的点了点头:“妾身知道的,只是妾身只有亲自照看着才会放心……”
之前福宜生病的时候,年淳雅也是不眠不休,亲自照顾的。
知道年淳雅的执拗,四爷不在劝,只是吩咐金风她们,每日记得再给年淳雅准备一碗补身子的药膳。
年淳雅听着,刚要说什么,四爷不容拒绝的语气响起:“听话。”
年淳雅嗫嚅了下唇,点头应了。
四爷语气缓和,叹道:“最近这段时日,正是关键时候,爷的心思不在府上,你乖一点,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福宜福惠,等今年过去,或许就尘埃落定了……”
虽是同年淳雅说的家常话,但年淳雅却从中听出了胸有成竹。
年淳雅一愣,紧跟着点了点头:“好。”
四爷唇角微勾:“福宜呢?”
“妾身怕福宜染了病气,就让福宜待在自己房中,没让他过来。爷回来的事,福宜还不知道,您可有时间去看看他?”
四爷想了想,“也好,不过先让人备水,爷梳洗一番再去看他。”
话落,屋里立即有奴才退下去准备。
四爷梳洗过后,福宜被人带来,父子俩一起搭了会儿积木培养感情。
等到傍晚时分,四爷再次离府。
再次听到四爷的消息,是步入十一月后,皇上身体抱恙,还驻畅春园,命皇四子胤禛恭代祀天。
此消息一出,谁都能看得出来,雍亲王已经是皇上中意的下一任帝王人选。
雍亲王府的女人们都格外激动,若是四爷登基为帝,她们就是皇妃了,其中以乌拉那拉氏为最。
乌拉那拉氏听到消息后,几乎是少有的失态:“本福晋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当年废太子大婚,太子妃瓜尔佳氏被册封后,得皇上信任,手掌凤印,统领后宫,是何等威风气派。
那时她心中不是一点都不羡慕的,可她也知道,瓜尔佳氏的荣耀,她这辈子都得不到。
如今兜兜转转,这凤印,她竟是也触手可得。
荼白更是跪下道喜:“恭喜福晋,凤位可期。”
乌拉那拉氏平复好激动的心情,叫荼白起来:“传本福晋的话,府中最近闭门谢客,无论何人来访,都不接待。”
四爷在前朝残酷厮杀,她作为嫡妻,自然要替四爷守好雍亲王府。
荼白神色一凛,屈膝道:“奴婢这就去。”
祭天之后,时间就像按了加速键,眨眼就过。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康熙帝玄烨崩于北京畅春园清溪书屋,终年六十九岁。
康熙近臣步军统领隆科多宣布康熙遗嘱,命皇四子胤禛继承皇位。
四爷本是做好了老八老九老十他们的反抗,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除了老八,老九老十在听到隆科多宣布的遗嘱时,皆是顺从的跪下认了他这个新帝。
八爷见状,浑身充满了不可置信,仿若被背叛了一般。可他也知道,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今是没有办法阻止四爷的,只好闭了闭眼睛,认命了。
大行皇帝的遗体连夜被隆科多等人护送回乾清宫停放,同时还有不少人从畅春园出发,告知京城的达官显贵进宫哭灵。
永和宫,德妃知道是四爷继承皇位后,顿时失了镇静,连着摔了一地的瓷器,大声叫喊着不可能。
“本宫不信,皇上明明中意的是十四,十四这几年在西北立下赫赫战功,怎么可能会输给老四?一定是老四奸诈狡猾,假传圣旨……”
跪在地上的宫女奴才都低着头,有些大胆的,心里难免腹诽德妃脑子有病。
四爷和十四爷都是德妃的儿子,无论哪一个登上皇位,她都是板上钉钉的太后。
现在可好,要是被新帝知道了德妃方才所言,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风波呢。
可惜人的心已经偏了,德妃更看不明白这一点,为了给四爷脸色瞧,德妃甚至连哭灵的时间都到了,还没有露面。
四爷脸色阴沉,乌拉那拉氏忙亲自去永和宫请人,结果永和宫大门紧闭,乌拉那拉氏吃了个闭门羹。
这下连乌拉那拉氏的脸色都不好了。
她本是想着顾及德妃的身份,来了之后好言相劝,可德妃既然不识趣,在不失孝心名声的情况下,乌拉那拉氏也不准备给德妃留好名声。
只见乌拉那拉氏不急不忙的在永和宫外,也不曾使人叫门,而是缓缓道:“大行皇帝崩逝,但凡妻妾子嗣臣子奴才,皆要为大行皇帝哭灵,以示忠义。额娘如此怠慢大行皇帝,莫不是想有个不忠不义的名声?如此,十四弟回京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乌拉那拉氏说完,转身就走。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被躲在门后的奴才听得一清二楚。
这番话被禀报给德妃后,德妃气的脸色扭曲,却不得不让人打开大门,前往乾清宫哭灵。
乌拉那拉氏回来时已经给四爷禀报过了,这会儿见德妃一身丧服前来哭灵,看见四爷时还狠狠的瞪了四爷一眼,四爷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果真是他的好额娘,这么多年了,凡事都只为十四考虑。
乌拉那拉氏以为,这场哭灵,除了德妃仗着自己的身份,有胆子敢闹上一场外,旁人都会老老实实的,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不会在大行皇帝灵前闹起来。
谁知乌拉那拉氏到底是见识少了。
哭灵第十五日,宜妃坐着四人抬的软轿到康熙帝灵前致祭。众目睽睽之下,她竟走到了已成为皇太后的乌雅氏前面。
是的,如今的四爷虽未登基称帝,但有眼色的奴才都口称皇上,德妃乌雅氏自然而然的就是皇太后。
且见了四爷,宜妃的态度仍旧倨傲,摆着长辈的谱儿。
一旁跪着的恒亲王冷汗直流,替母请罪:“皇上,额娘因为太过伤心,所以有些失了神智,还请皇上宽恕。”
四爷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摸索着早已换成盘龙黄玉的扳指,薄唇抿着,对恒亲王的话不予回应。
宜妃此举太过蹬鼻子上脸,凭借四爷的小心眼儿,宽恕是不可能宽恕的,只是大行皇帝才去,四爷也不好在大行皇帝的灵前就处置大行皇帝的嫔妃。
于是四爷就暂时把气发在了宜妃的太监身上,借此给宜妃难堪:“伺候主子不利,拖出去,杖二十。”
宜妃气的身子直发抖,恒亲王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有那太监代主子受过,想来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
然而恒亲王到底是松气的太早,十二月初,四爷就以买卖生利甚多为由,拿了宜妃的心腹太监张起用等十二人,狠狠的打了宜妃一个耳光。
这日,哭灵结束,四爷第一次在养心殿召见年淳雅。
年淳雅应召而来,却在殿外见到了为母请罪的恒亲王和九爷。
她经过二人身旁时,微微见了礼,就被养心殿的大太监张起麟给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
“妾身给皇上请安。”
年淳雅已经很久没有在私底下正正经经的给四爷行礼问安了。
这次是四爷身份转变后,两人私下里第一次见面,旁边又有奴才看着,怎么着也得规矩一点。
四爷从金灿灿的龙椅上起身,走到年淳雅面前,亲自弯腰把她扶起来往一侧的椅子上坐下,含笑道:“这么规矩?”
听出四爷话中调侃,年淳雅嗔了四爷一眼:“您如今是皇上了,妾身可不敢再像从前那般随意了。”
毕竟这短短的月余时间,四爷成为皇帝后,身上的气势威仪愈发浓厚,容不得人有半分冒犯,眼下的宜妃不就是被四爷当成出头鸟给处置了嘛。
四爷好笑道:“即便爷是皇上,也还是你的爷,日后不必如此。”
年淳雅莞尔:“妾身知道了。”
没人不喜欢优待,年淳雅是个俗人,自然也不例外。
正说着,养心殿的奴才上了茶,四爷随意瞥了一眼,吩咐道:“去换盏燕窝来。”
燕窝很快被端上来,不需四爷交代,那宫女就很有眼色的把燕窝奉给年淳雅。
年淳雅也没客气,自打入宫哭灵以来,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吃食也是如此。
虽然她们是新帝嫔妃,自个儿在潜邸时又受宠,那些奴才不敢怠慢。
可到底是在丧期,吃食怎么也不会太如意。
一碗燕窝下肚,年淳雅捏着白色娟帕沾了沾唇角,“爷叫妾身来,不会只是为了这一碗燕窝吧?”
第115章
“自然不是。”
四爷笑了下,拉着年淳雅的手走到他方才坐的御案后。
年淳雅余光扫到桌面上的舆图,不由得把视线投向四爷。
四爷微抬下巴,用下巴点着那舆图道:“今儿得空,就让你来亲自选宫殿,你瞧瞧,喜欢哪处?选好了爷让内务府提前收拾布置。”
大行皇帝妃嫔甚多,东西十二宫都住满了,甚至有部分嫔妃住在畅春园就没来过紫禁城。
这么多人,只移宫就需要不少时日。
年淳雅先选定了宫殿,早收拾出来也就能早点搬进去。
所以一听到四爷的话,年淳雅的眼睛霎时亮了,只不过她还没完全被四爷的话冲昏头脑,犹豫的问了句:“福晋……娘娘可选好了?”
待四爷正式登基后,乌拉那拉氏早晚都是要被册立为皇后,可乌拉那拉氏并不轻狂,没有让旁人早早称呼她皇后娘娘,还让如之前一般,称呼福晋就好。
但旁人也不能真就这么应了,暂且就称呼娘娘,不带皇后二字,如此也合适。
至于这选宫殿,自然也是乌拉那拉氏先选。
四爷点了点头,手指落在东六宫的一处位置上:“景仁宫。”
四爷早有旨意,为了避讳大行皇帝,择选养心殿为寝宫,那乌拉那拉氏就得夫唱妇随,坤宁宫是不能选的。
年淳雅心里有了底儿,目光直接掠过东六宫,落在西六宫上。
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指了永寿宫:“妾身选这里。”
四爷微微蹙眉,他本是看中翊坤宫的。
且不说名字的寓意,只说宜妃在翊坤宫住了那么多年,宫里的富丽堂皇,远不是自康熙三十三年温僖贵妃薨逝后就再未修缮的永寿宫可比的。
“雅儿不若看看其他的。”
年淳雅没想太多,直接摇头:“就永寿宫,这里离养心殿最近……”
四爷心里一软,但还是又劝了年淳雅,把他想给年淳雅选翊坤宫的缘由解释了一遍:“……大行皇帝才去,爷也不好下令大修永寿宫,倒不如翊坤宫住的舒坦……”
年淳雅体贴道:“无妨,只要能离爷近一些,妾身不在意这些的,虽然永寿宫几十年不曾修缮,但还是能住人的,随意收拾一下就是了。”
年淳雅坚持,四爷便也作罢了。
说完了宫殿的事,年淳雅想起刚来时在殿外看到的情形,怕打扰四爷处理正事,就提出告退。
四爷想了想,也没有多留人,吩咐了张起麟给年淳雅的手炉添了炭,又叫人抬了软轿,舒舒服服的把年淳雅送了回去。
年淳雅不禁感叹,怪不得皇子要争皇位,女人要往上爬,这待遇可比身为侧福晋的时候好太多了。
跪在殿外的恒亲王和九爷在年淳雅走后,就被召了进去。
也不知那兄弟三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恒亲王和九爷又折了多少利益人手,总之宜妃这事儿在四爷那儿彻底的翻篇了。
大行皇帝停灵二十七日期满,四爷于十二月二十日,奉康熙遗诏,即皇帝位于太和殿,改元雍正。
值得一说的是,停灵期间,十四爷被召回京奔丧,对四爷夺得了皇位心有不甘,但木已成舟,十四爷大势已去,被四爷强势镇压。
四爷登基后,为表孝心,第一道旨意就是册德妃乌雅氏为皇太后,第二道旨意是册乌拉那拉氏为皇后,领六宫事宜。
乌拉那拉氏接了圣旨,还没高兴一刻钟,就有奴才匆忙过来,说太后拒接圣旨,拒了太后封号。
乌拉那拉氏眼前一黑,她就不明白了,好好的做她尊贵的皇太后不好吗,非要作妖干什么,要是把皇上的耐心给作没了,一点脸面都不给她,难不成她就高兴了?
可不管怎么说,不管乌拉那拉氏心里再如何厌烦,这事儿终究还是得她管。
连喝口茶都不曾,就匆匆带着人往永和宫去,去的路上还问:“皇上怎么说?”
荼白稳稳的扶着乌拉那拉氏:“皇上正忙着呢,想来还不知道。”
十三爷被囚禁多年,如今四爷一朝登基,不但下旨放十三爷出来,更是对十三爷委以重任,还册封为和硕怡亲王。
眼下两人正在养心殿叙旧,没让人打扰。
话虽如此,可圣旨被拒这样的大事,哪里能不通报皇上?
景仁宫离永和宫不远,乌拉那拉氏走的急,不到一刻钟就到了永和宫。
德妃木着一张脸:“皇后怎么过来了?”
乌拉那拉氏心头一梗,却还是要依着规矩给德妃见礼:“儿媳给皇额娘请安,愿皇额娘长寿无忧。”
行完礼,乌拉那拉氏也不指望德妃会叫她起身,自个儿扶着荼白的手站了起来,“儿媳过来,是向皇额娘禀报,慈宁宫已经收拾妥当,所以特来协助皇额娘迁宫的。”
她没上来就问德妃为何拒了太后封号,而是委婉的以迁宫为借口,给彼此留了两分脸面,不想闹得太难看。
慈宁宫是历来太后居所,倘若德妃同意迁宫,那就是接受了太后册封,大家自然相安无事。
可德妃显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不必了,本宫在这永和宫住了几十年,里面充满了本宫与先帝的回忆,本宫不愿迁去慈宁宫。”
乌拉那拉氏笑的勉强:“皇额娘,儿媳知道您对住了多年的永和宫感情颇深,可永和宫到底隶属东西六宫,是皇上嫔妃住所,即便您再不舍,继续住下去也不合规矩……”
“不若这样吧,儿媳回头禀明皇上,日后这永和宫不再住进嫔妃,特意给皇额娘留着,里面陈设更不会去动,方便皇额娘日后时时前来缅怀,如何?”
任乌拉那拉氏说破了嘴皮子,德妃依旧岿然不动,说不迁宫就不迁宫,“皇后不必费心了,本宫还是习惯了这里,况且本宫身子不适,太医说了,需要静养为宜,迁去慈宁宫,多有不便……”
“既然迁去慈宁宫多有不便,那皇额娘便迁去宁寿宫,可好?”
德妃话未说完,就被一道低沉又充斥着怒意的声音打断。
众人一惊,忙跪地请安:“皇上万安。”
“臣妾见过皇上。”
乌拉那拉氏见着来人,心底松了口气,她受身份桎梏,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别提多憋屈了。
四爷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冷冷的看向德妃,重复道:“皇额娘是想迁去慈宁宫,还是迁去宁寿宫?”
慈宁宫是太后住的地方,宁寿宫是太妃们住的地方。
德妃被四爷的态度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四爷道:“老四,你竟敢不孝?”
宁寿宫?这是要贬她为太妃?
德妃话一出口,在场的奴才恨不得没了耳朵,惊惶跪下。
四爷讥笑道:“皇额娘说笑了,朕给足您选择的余地,如何就不孝了?朕给您三日的时间思考,究竟迁去哪个宫里,若是三日后您依旧做不出选择,那朕就帮您选择。”
说完,四爷转身就走。
不需旁人说,德妃也知道,所谓的帮她选择会是个什么结果。
明明那些奴才个个跪在地上头也没抬,可德妃就是感觉到了他们嘲笑的目光,白着脸晕了过去。
乌拉那拉氏做足了孝顺儿媳的样子,亲自给德妃请了太医,看着奴才熬了药给德妃喂进去,才去了养心殿。
同四爷禀报完德妃的情况,乌拉那拉氏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折子递给四爷:“皇上,这是臣妾为诸位妹妹们拟定的位份,还请皇上过目。”
四爷揉了揉眉心,打开折子扫了两眼。
李氏,年氏封妃,钮祜禄氏,耿氏,宋氏封嫔,余下众人封贵人,最后还有位他都不记得的苏氏也封了答应。
四爷看后,把手持往桌案上一丢,提笔在折子上改了几笔。
“年氏封贵妃,不另赐封号,李氏赐齐字为号,其余皆按皇后的意思办,嫔位让内务府拟了封号来选。”
如此改动,乌拉那拉氏倒也不惊讶,只是她没想到,皇上竟能偏心年氏至此,肯不顾弘时的颜面,让李氏屈居年氏之下。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她也能放心了。
雍正元年正月初二,皇上下旨册封后妃。
年淳雅贵妃的位份力压一众人,成为了嫔妃之首。
李氏接了圣旨,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她和年氏都是侧福晋,甚至她还比年氏多生了一个孩子,资历也比年氏深,凭什么年氏能封贵妃,她就只能封妃?
在李氏心里不平的时候,新鲜出炉的裕嫔耿氏已经上去奉承年贵妃了。
李氏扯着帕子,瞥了眼远远站在角落里的熹嫔钮祜禄氏,不屑哼了声扭过头去,走到懋嫔宋氏面前炫耀:“妹妹日后若是得空,常来长春宫坐坐,毕竟再怎么说,本宫和妹妹当年也是一同服侍皇上的。”
宋氏比李氏年长,刚进阿哥所的时候,李氏喊宋氏一口一个姐姐,后来李氏封了侧福晋,就是宋氏或是宋格格的叫,如今刚封妃,位份比宋氏高,这就又成了妹妹。
宋氏一点也笑不出来,这是看年贵妃不好惹,就拿她当软柿子捏?
她不高兴了,自然不会让李氏也得意,“齐妃姐姐说的是,嫔妾日后得空自然会去,只不过去长春宫前,得先去贵妃姐姐的永寿宫,毕竟有些规矩不能坏,齐妃姐姐您说是不是?”
李氏用姐姐妹妹的恶心她,她就敢用同样的招数恶心回去。
李氏脸上的笑意微滞,很快又恢复了,“妹妹倒是很懂规矩,说起来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给了年氏贵妃的位份,却连封号都不曾赐一个……”
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同位份上,有封号的要比没封号的高半级。
也就是说,她虽然是妃位,但有封号,地位也没比没有封号的年贵妃低多少。
这么一想,李氏心里舒坦多了。
第116章
只是李氏还没舒坦多久,就被四爷接下来的举动打了脸。
册封位份后就是册封礼,四爷非但为年贵妃单独举行了册封礼,更是与皇后同日受了公主,王妃,命妇的参拜,而年贵妃头上的朝冠与皇后制式相同,都为三层金顶,只是在用金上差了三两。
册封礼后,又下旨将年氏一族抬入镶黄旗,如此荣宠,令人眼红。
永寿宫,年淳雅打着哈欠被金风玉露从床上喊起来梳妆打扮。
一身贵妃的吉服和甸子头穿戴在身上,整个人都被压矮了几分。
这要是搁以前她刚穿来,身子虚弱的时候,恐怕穿上一刻钟就已经撑不住晕过去了。
穿戴整齐后,年淳雅扶着金风的手站起来,长长吐出一口气:“这衣服穿着真折磨人。”
玉露笑的眉眼弯弯:“齐妃娘娘倒是不嫌折磨人,可关键是齐妃娘娘不能穿啊。”
自打册封礼时年淳雅跟着皇后一起受了公主命妇们的礼,李氏就看年淳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谁让她除了一个妃位,爹升了四品知府外,什么也没有呢。
年淳雅睨了玉露一眼:“收收你脸上的笑,注意着些。”
“哦,奴婢知道了。”
玉露低着头上前,又理了理年淳雅吉服上的微褶皱。
“待会儿福惠若是醒了闹着要找本宫,就让人把福惠抱去福宜那里看着。”
临出门前,年淳雅如是交代。
按照年淳雅的习惯,请安前是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的,以防请安的时间太久,空腹坐着不舒服。
可入宫后请安时间提前了一个时辰,年淳雅起的晚,永寿宫到景仁宫要绕完整个后宫,自然就没有吃东西的时间。
眼下二月的天还寒着,年淳雅坐着暖轿,一路晃晃悠悠了小半个时辰,才到景仁宫。
身为唯一的贵妃,年淳雅自是最后一个到的。
“贵妃娘娘到———”
随着景仁宫守门太监的唱喝声,年淳雅踏入景仁宫正殿。
“臣妾/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殿中嫔妃个个都是再熟不过的面孔,年淳雅也不曾拿乔,在左下首的位置上坐定就叫了起。
李氏还没来得及说两句酸话,乌拉那拉氏便掐着点儿出来了,众人齐齐起身恭候。
乌拉那拉氏一身明黄色的凤袍,彰显皇后身份,甫一在上方皇后的宝座上坐下,嫔妃们在年淳雅和李氏的带领下蹲身问安。
“臣妾/嫔妾等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这是册封礼后大家第一次来景仁宫请安,就连只需要行半礼的年淳雅为了尊重乌拉那拉氏,也行了全礼。
成为皇后后,糟心事虽然不少,但却不妨碍乌拉那拉氏的好心情。
如今瞧着后宫嫔妃恭恭敬敬,乌拉那拉氏更是满意,她微微抬手,脸上端的雍容祥和:“诸位妹妹请起。”
“咱们都是相处多年的姐妹,从前在潜邸时如何,以后还是如何,不必太过拘束。只是有些话,本宫不得不提醒大家,宫里的规矩大,你们身为天家嫔妃,一言一行皆代表了皇家的颜面,所以日后行事,定要谨言慎行,若是有人胆敢以身犯戒,到时休怪本宫不顾念情分。”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乌拉那拉氏点了点头:“都坐吧。”
她温和的目光落在年淳雅身上,“年贵妃,福惠的咳嗽好些了吗?”
去岁十月福惠生病,断断续续半月有余才好全,好了没多久,就赶上了先帝丧仪哭灵,还是冬日最冷的时候,一通折腾下来,小孩子的身子抵抗不住,最近就又有些咳嗽。
年淳雅道:“好多了,周太医新制的枇杷膏有些效用。”
“那就好。”乌拉那拉氏的手搭在一旁的软枕上,问过福惠,又问李氏:“永珅最近可好?”
四爷的儿子和四爷的孙子,中间到底差了一辈,所以乌拉那拉氏百忙之中知道福惠生病,却没有过问过永珅的情况。
李氏心里不爽,没敢给乌拉那拉氏甩脸子,不代表她不敢给年淳雅甩脸子,“永珅身体好,再加上董鄂氏照顾的细心,打从出生就极少生病,皇后娘娘您就放心好了。”
她说着,余光还去瞧年淳雅的神色。
哪知年淳雅就像没听懂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样,只顾着低头喝茶,没一点要搭理她的样子。
李氏影射的意思,年淳雅自然听得懂,可并不代表她要对号入座。
况且就算她不开口,自然会有人急着替她开口。
果不其然,李氏话落,耿氏就捏着帕子掩住唇角道:“这么看来,三福晋和齐妃娘娘大不一样。”
耿氏心里不屑,这在座的人谁不知道,当年李氏生一个病弱,生两个阿哥夭折,论起不会养孩子,谁也没齐妃不会养,她竟也有脸说旁人。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儿,齐妃一听,脸色当即就变了。
她想训斥耿氏以下犯上,可耿氏又没说什么,话头还是她先挑起来的。当着乌拉那拉氏的面儿,李氏只得忍了。
乌拉那拉氏看了个乐呵,过了会儿,荼白提醒她时候差不多了,她才站起来领着众人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说起太后乌雅氏,那日被四爷言语间威胁后,自个儿想了很久,觉得凭借着她对四爷的了解,四爷这个冷心冷肺的儿子或许还真能做出把她送去宁寿宫,贬为太妃的事儿。
于是太后心里再三权衡,还是不敢去赌四爷的一丝良心,在三日之期快到时,主动搬去了慈宁宫。
因着她这一举动,反而让许多宗室命妇以及资历老的一些王妃,私下里没少鄙夷她,她这位太后甫一上任,威信就碎成了渣渣。
但太后再是不堪,乌拉那拉氏她们却要做足了礼数。
然而礼数做到了位,太后却一点面子都不给。
后宫嫔妃乃至皇后,齐聚慈宁宫外,连慈宁宫的门都进不去,就只派了一个宫女打发这一众主子。
“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小主,太后娘娘身子不适,不宜起身见客,所以吩咐,让皇后娘娘您领着各位娘娘小主在这儿磕头请安就行 。”
宫女战战兢兢的传完太后的话,头都埋到了胸口。
在场的人一阵沉默,没人的脸色是好看的。
太后这个下马威给的好,她们堂堂皇后,主位娘娘,岂能跟个常在答应一样在外磕头行礼?
凭白惹人笑话!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乌拉那拉氏,等着乌拉那拉氏先开口。
乌拉那拉氏不负众望的开口:“既然皇额娘身子不适,那本宫就先带着诸位妹妹回去了,等哪日皇额娘的身子爽利了,本宫同诸位妹妹再来请安。”
许是气的狠了,又许是太后折腾的次数多了,乌拉那拉氏心累的紧,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侍疾这话连说都不曾说出口。
嫔妃很快散去,那宫女低着头进去,把乌拉那拉氏的话转述给太后听,话音未落,就得了太后一个茶盏掷在了脚边。
好在宫女穿的厚实,茶水又不太烫,这才没什么大碍,但也足够让她吓的瑟缩着跪下请罪:“太后恕罪。”
太后充耳不闻,气到身子发抖:“真是岂有此理,如此不把哀家放在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要说没规矩,太后自己不见得就有多规矩。
不过是乌鸦看不见自己黑罢了。
可惜太后也只能无能狂怒,不得自己当皇帝的儿子的敬重,她这个太后,也只是空有名义罢了。
折腾了一个早上,年淳雅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下这身沉重的贵妃吉服,第二件事是跟福宜福惠一起用早膳。
福惠早早醒了没见年淳雅,还没闹起来,就被送到福宜房中。
同样没睡醒的福宜被迫营业,照顾自己弟弟,陪着弟弟玩了自己早就不玩的玩具,才等回了自己额娘。
年淳雅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出来,就见福宜福惠两个人那两双相似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看。
年淳雅愣了下:“怎么了?”
福宜嘴甜的厉害:“额娘今日格外好看。”
福惠连连点头:“哥哥说的对。”
贵妃的服制更加华丽,哪怕年淳雅偏爱素雅的衣裳,但素雅跟素雅也是不一样的。
年淳雅被夸的心花怒放,可还是故意板着脸:“难道额娘平日就不好看了吗?”
福宜心思灵巧,嘴也会说,一点儿没被年淳雅这话给问到:“额娘每日都是不一样的好看。”
福惠还是点头:“哥哥说的对。”
“马屁精。”年淳雅笑了,上前捏了捏福惠胖嘟嘟的小脸,“什么都是哥哥说的对。”
福惠眯着眼睛,“哥哥好。”
当初福宜因为福惠闹了脾气,年淳雅就注意过这方面,大多数时候都把福惠交给福宜哄。
福宜确实是个好哥哥,她负责偏心福宜,福宜自个儿就会心疼弟弟,以至于现在兄弟俩关系极好,福惠张口闭口就是哥哥。
福宜听见弟弟夸自己,高兴的露出了和福惠同款表情。
和两个孩子一起用了早膳,就见桃灵端来一碗枇杷膏。
福惠看见桃灵手里端的东西,就直往福宜身后躲。
年淳雅忍俊不禁道:“枇杷膏而已,又不苦,福惠之前不是喝过了吗?”
福惠摇头:“福惠没生病了,不喝药。”
在他看来,只要是颜色黑黢黢的,都是药,不好喝。
福惠的咳嗽确实好多了,年淳雅回来后还没听到福惠咳一声。
但年淳雅想着让福惠再多喝两日巩固巩固。
只是福惠不肯听年淳雅的话,眼睛当即泛着水雾,可怜巴巴的盯着年淳雅看。
年淳雅突然就觉得,逼福惠喝药像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正当她准备妥协,外间突然响起了唱报声:“皇上驾到———”
第117章
四爷登基后,忙的是废寝忘食。
自个儿忙还不算,更是拉着才被他放出来不久的怡亲王一起忙。
听说怡亲王已经在养心殿里住了六七日不曾回府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听到奴才的通报,年淳雅很是诧异,但福宜和福惠却很高兴。
行过礼后,福惠上去抱着四爷的一条腿,小脑袋吃力的仰着,望着在自己眼中很是高大的阿玛:“阿玛终于来看福惠和哥哥了。”
年淳雅注意到四爷进来时脸色有些不好,可面对福惠,四爷还是缓了神色,摸了摸福惠的脑袋,语气尽量放的温和:“福惠最近有没有乖乖听你额娘的话?”
福惠心虚的呶呶小嘴:“有。”
年淳雅轻挑眉梢,“是吗?那方才是谁还不肯喝药来着?”
“反正不是福惠。”
福惠大声说完,哒哒哒的跑到桃灵面前,端起枇杷膏,皱着小眉头给喝完了。
四爷配合的夸了福惠两句,福惠高兴的同福宜炫耀:“哥哥哥哥,阿玛夸我了。”
一叠声的哥哥,像个小鸡仔似的。
福宜年纪是比福惠大了几岁,可再大,也还是个小孩子,见福惠得了夸奖,福宜先是哄了福惠几句,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四爷。
四爷不偏不倚的也夸了福宜两句,把这两兄弟给夸的高兴的不行。
四爷看着这温情和谐的一幕,心里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和老十四,才好了些许的心情又差了下去。
年淳雅见状,让奴才把福宜福惠带下去,又遣退了殿里伺候的宫女。
她想了想,温声道:“爷可是因为太后的事烦心?”
今儿个太后明着是给她们下马威,实则是打了四爷的脸。
虽说四爷和太后已经没什么母子情分了,但太后三番两次作妖,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
更何况,四爷内心深处,恐怕还是渴望母子亲情的。
四爷登基不久,前朝一大堆事情足够他焦头烂额,后宫还有太后不停的闹事,四爷是心烦意乱的:“朕来看看你,在慈宁宫外,没受什么委屈吧?”
年淳雅轻轻摇头:“有皇后娘娘在,妾身能受什么委屈,倒是皇后娘娘才是真的委屈了。”
太后心里对四爷有气,可现在的四爷是皇上,不是曾经那个任由太后罚跪威逼的雍亲王。
拿四爷没什么办法,太后只能为难旁人,而乌拉那拉氏这个皇后首当其冲受难。
四爷解释道:“朕刚去景仁宫安抚过皇后。”
说着,四爷闭了闭眼睛:“雅儿,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恨自己孩子的额娘吗?”
向来冷肃威严,不苟言笑的四爷,此时竟有些脆弱。
在四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把自己作为一国之君,而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孩子,一个不得额娘喜爱的孩子。
对于这个问题,年淳雅无法回答。
因为她不是她们,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但至少她是爱自己孩子的。
年淳雅沉默了会儿,“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简简单单几个字,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做到的,却是少数。
四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中难免遗憾。
他这一辈子,父母缘分淡薄。
自小被抱去孝懿仁皇后膝下抚养,却因不是孝懿仁皇后亲生,以至于两人之间终究隔了一层。
孝懿仁皇后仙逝后,他重回皇额娘膝下,彼时皇额娘膝下已经有了老十四,早已没了他的位置。
至于皇阿玛,更是不必多说。
皇阿玛膝下那么多阿哥,可他眼里只有二哥这个嫡子,其余儿子不过是用来给嫡子磨刀的存在。
四爷心里清楚,若非皇阿玛活的时间太久,如今这皇位,还轮不到他来坐。
在年淳雅这儿伤春悲秋了会儿,四爷收起脆弱伤感,又回养心殿勤勤恳恳的批折子去了。
第二日,太后身子抱恙,慈宁宫闭宫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耿氏来永寿宫闲话,先提起的就是这新鲜出炉的消息:“也不知太后到底怎么想的,好好儿的福不享,偏偏要和皇上对着干。”
这下好了,明着是闭宫休养,可实际上谁不知道是被皇上给软禁了。
而且她在来永寿宫的路上,还正好瞧见往慈宁宫送药的小太监,那药味儿浓的,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啧啧啧,她就没见过哪位太后混的有如今这位太后惨的。
感叹归感叹,但耿氏一点儿都不可怜她,谁让她的下场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呢。
年淳雅侧头看了眼耿氏打络子的步骤,自己跟着学,“快开春了,本宫新得了一块好玉,配这络子的颜色正好。”
只一句话,耿氏就明白年淳雅不愿议论太后,当下就顺着年淳雅的话说,没再提起太后。
太后病着,碍于名声孝道,每隔五日,四爷总是会抽出时间去趟慈宁宫,又以不得打扰太后静养为由,免了后宫嫔妃的侍疾。
被四爷如此对待,太后没少咒骂四爷,说四爷冷血,丝毫不顾念母子之情,更是几次三番吵着要见十四爷。
可惜十四爷早就被四爷派去守陵,四爷心中有气,更不会顺了太后的意,召十四爷回京的。
四月初三,福宜过了六周岁的生辰。
按照年龄,福宜该搬去阿哥所,入上书房读书。
福宜从永寿宫搬离这日,福惠抱着福宜哇哇大哭:“不要哥哥走,不要哥哥走。”
年淳雅上前把福惠抱在怀里轻哄:“福惠乖,哥哥只是换了个住处,平时得空了还会来看福惠的。”
福惠眼里包着泪,手拽着福宜的衣裳不撒手:“哥哥为什么要搬走?”
自他记事以来,就从未和福宜分开过,福惠不理解怎么突然间哥哥就要走了。
福宜耐心解释:“因为哥哥年纪到了,是大人了,要有自己的住处。等以后福惠像哥哥这么大的时候,福惠就能住到哥哥隔壁了。”
福惠委屈的瘪了瘪嘴:“那我现在能不能住哥哥那里?”
年淳雅:“………”
这是要抛弃她了?
福宜忍着笑道:“不可以,福惠要陪着额娘,哥哥走了,额娘已经很难过了,若是福惠也走了,只剩下额娘一个人,额娘会很孤单的。福惠难道不想替哥哥多陪陪额娘?”
“那……”福惠小脑袋想了很久,才勉强道:“那好吧,我陪着额娘。”
说完,他又强调:“哥哥以后每天都要来看我。”
“好。”
把福惠哄好之后,搬家才得以完成。
上书房不像府中一样,只有弘历和弘昼两人。先帝幼子,一些得了恩典的宗室子弟,都在上书房读书。
弘历和弘昼比福宜早来上书房几个月,上书房里的人他们都已经很熟悉了,也各自有了各自的派系。
福宜这个时候入上书房,时间上无疑是晚了的。
但福宜身为皇上最宠爱的阿哥,即便在时间上不占优势,依旧有很多人向福宜示好。
福宜脑子灵活,在上书房混的如鱼得水,加上五阿哥弘昼和福宜的关系还不错,就显得弘历自个儿孤零零的。
能来上书房读书的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哪个都不是蠢笨的。
在三位阿哥里看出些门道后,原本弘历想要收拢的几个人脉,也跑到了福宜那里。
弘历看着福宜稚嫩又得意的脸,心里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五月二十二日,缠绵病榻几个月的太后突然病重,情况危急。
太医院不敢隐瞒,报到了养心殿。
四爷搁下折子,匆匆赶往慈宁宫,谁知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太后挂念老十四的话。
四爷脸上的担忧隐去,抿唇道:“皇额娘,十四弟尚在景陵守陵,皇额娘此刻怕是见不到十四弟的。”
或许是太后感知到自己不成了,又或许是因为病痛折磨的她浑身无力,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却面带哀求:“皇上,哀家想……想见十四一……一面。”
这是太后第一次称四爷为皇上,却是为了十四爷。
看着短短一句话,太后是喘了又喘才说完,四爷冷硬的面容微动:“皇额娘身子不适,还是少操些心为好,十四弟在景陵守陵,哪里能说回京就回京。”
太后一点都不信他的托词:“你……是皇上,只是……吩咐一句,都……都不肯吗?”
四爷并不言语,正如太后所说,这只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可他不愿意。
来了慈宁宫这么久,太后每一句话都不离老十四,却吝啬问他一句。
太后呼吸有些急促,眼角沁出了泪:“皇上,就当哀家求你,让哀家,见小十四一面。”
四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多年了,但凡太后对他有所求,都是一副态度强硬的样子,何时如现在这般低声下气?
“皇额娘,朕说过了,要让老十四为先帝守陵一年,如今期限未到,老十四不能回京。”
翻来覆去的,四爷说了这么多,就是不肯同意。
太后气的咳了起来。
宫女忙低头奉上熬好的药,四爷亲自尝过后,侍奉太后用药。
可太后并不领情,本不想喝,只因身子沉重,虚乏无力,反抗不得,被迫喝了一碗药汁。
药中含有安神的成分,太后喝完药没多久,人就昏睡了过去。
四爷站在太后床榻边守了一宿,直到第二日天蒙蒙亮,四爷才挪动早已没了知觉的双腿,准备回养心殿梳洗一番上朝。
苏培盛刚伺候着四爷换上朝服,慈宁宫报信的太监一脸哀容的来报:“太后娘娘,薨了。”
四爷握着手持的手一用力,手持线断,珠子掉了满地。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仁寿太后乌雅氏薨,年六十四。
第118章
半年之内,先帝太后接连去世,四爷心痛至极,特意在大朝会上颁旨,为先帝太后守孝三年。
张廷玉等大臣直呼新帝仁孝。
守孝三年,就意味着四爷三年不能宣召嫔妃侍寝,这三年内自然也就不会举行选秀。
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心中遗憾不已,等到三年期满,自家的女儿早已过了选秀年龄。
前朝一些大臣的小心思,后宫李氏等人不在乎,她们虽说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就无甚宠爱,入了宫也没起什么争宠的心思,但并不代表她们就希望宫里多些新人嫔妃。
皇上不重女色,这些年来又独宠年贵妃,后院人数本就不多,一旦选秀,新人嫔妃一多,她们宫里势必要住进嫔妃,主位嫔妃能一个人独占一宫,谁愿意分出去?
在为了自己利益不受损的情况下,没人会傻了吧唧的去劝诫皇上。
雍正元年十月,青海发生罗卜藏丹津叛乱。青海局势顿时大乱,西陲再起战火。四爷命年羹尧接任抚远大将军,总督各军,驻西宁坐镇指挥平叛。
不到半年,便大获全胜,年羹尧“年大将军”的威名也从此震慑西陲,享誉朝野。
四爷喜出望外,看着奏报连连叫好:“你二哥可谓是有勇有谋,若非你二哥当机立断,这一战也不会赢得这般漂亮,伤亡更是减少不少。”
年淳雅正坐在四爷对面剥蜜桔吃,听着四爷这话,心里下意识的就警醒不少,生怕四爷把年羹尧捧的太高。
她把蜜桔递给四爷,捏着帕子擦了擦手指,语气轻松道:“虽然妾身对这些事情不大懂,但青海战事传的沸沸扬扬,妾身又在您身边时常伺候笔墨,知道的自然比旁人多了点。若不是您正月派了岳钟琪将军增援青海,二哥哪里会赢得这么容易,您可莫要因为二哥是妾身的哥哥,就对他偏心,忽略了岳将军的功劳。”
四爷把折子丢在炕桌上,好笑道:“你这是对你二哥的能耐不信任?”
年淳雅理所当然的说:“妾身对这些事又不大懂,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您信任二哥便好。”
“朕自然是信任亮工的。”
说着,四爷指尖点着桌面,沉吟片刻道:“亮工此次立下大功,朕打算好好嘉奖他一番。”
“在此之前,亮工因为平定西藏和平定郭罗克之乱的军功,已经先后受封三等公和二等公。此次又以筹划周详、出奇制胜,便晋升为一等公。此外,再赏给一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袭,至于你父亲,也加封一等公,外加太傅衔。你觉得如何?”
一门两位一等公,这是何等荣耀?
就连皇后母家,乌拉那拉氏一族,四爷也只是在登基之后按照规矩赏了一等承恩公的爵位。
由此可见四爷对年羹尧,乃至年家的封赏是巨大的,至少此等封赏,绝不会让人说四爷薄待功臣。
年淳雅愿意相信,此时四爷对年羹尧的封赏与欣赏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可凡事盛极必衰,人心易变,她不能用四爷现在的真心实意,去赌年家的未来。
年淳雅现下并不确定康熙六十年时她私下里对年羹尧说的那些话,年羹尧究竟有没有记在心里,会不会听她的话,照她说的做。
但不管年羹尧会不会,现在这封赏,年淳雅是不会替年家应下的。
思及此,年淳雅面色郑重的起身跪下:“皇上隆恩,臣妾本不该拒绝,只是二哥所做,皆为臣子本分,当不得皇上如此重赏,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四爷本以为年淳雅是要谢恩,所以只含笑看她,并未阻止她跪下,谁知却从她口中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他忙伸手扶了年淳雅起身,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着,哭笑不得道:“皇后母家落败,明里暗里替乌拉那拉家在朕这里求了不少好处。齐妃的父亲能力平庸,齐妃还是豁出多年服侍朕的体面,为她父亲求了体面的官职。其他诸人不外如是。唯你例外,从来都不曾在朕这里求过什么,明明你二哥立下大功,朕的这番赏赐也是名正言顺,偏你还要推辞,你叫朕说你什么好?”
年淳雅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妾身只是不想让爷为难。”
这番赏赐,四爷虽是心甘情愿,但前朝难保不会有人眼红,想尽办法阻止,他即便不惧,却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如今听了这句为他着想,把他放在首位,连家族荣耀都拒绝了的女子的话,四爷只觉得心中慰贴,心中更是坚定了要厚赏年家,只是这话他却没当着年淳雅的面再提起,事后直接在朝堂上宣了圣旨.
雍正二年十月,年羹尧第二次回京述职。
自打知道年羹尧要回京述职,年淳雅心中就焦躁不安,生怕年羹尧走上老路,摆起不该摆的排场来。
于是在连日来的忧心下,被何嬷嬷调养的这些年甚少生病的身子,就又病倒了。
四爷担忧的喂年淳雅喝了药,摸着她微凉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暖着:“太医说你是心情郁郁,忧思过重,所以才病倒的。可是有谁惹你不高兴了?”
是后宫的那些酸言酸语?
可若是雅儿在意那些酸言酸语,何至于这个时候才病倒?
如若不是,那会是因为什么?
年淳雅的心思,任由四爷想破了脑袋可能也想不到。但四爷既然问了,年淳雅也不好不答,只好随意扯了个理由:“福宜自搬去阿哥所,去上书房读书后,是越发的忙了,有时候妾身好几日都见不到福宜,只要一想到福惠明年也要搬去阿哥所,这永寿宫就只剩下妾身一人,妾身这心里就难受的紧”
为了增加可信度,年淳雅还红了眼眶。
四爷听完,颇有些无奈道:“离福惠搬去阿哥所还早着呢,你这便忧心起来了?还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年淳雅没有任何威慑力的瞪了四爷一眼:“福宜福惠都是妾身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妾身自然舍不得,爷这个阿玛当的心大,又哪里能体会的到妾身的心情。”
被年淳雅一通无缘无故的指责,四爷息了声,略有心虚。
福宜还好,生的是时候,福宜小时候没少被四爷喂饭,抱在膝头哄。
后来福惠出生,四爷忙着争皇位,皇位到手,又要收拾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分给福惠的心思自然而然的就没那么多。
所以在四爷心里,福惠甚至是比不上福宜的。
这些年淳雅心里不是不清楚,所以趁着自己随口寻的借口,时机正好,就说了出来,替福惠打报下不平。
四爷最后败在年淳雅的眼神攻势下,连连保证日后多抽出空闲陪福惠,年淳雅这才作罢。
揭过了这一茬,年淳雅心里惦记的事儿还没得到答案,于是佯装不经意的问:“爷,二哥还要多久才能到京?”
“约莫还要两三日吧。”
年淳雅惊讶道:“这么快?”
召年羹尧回京述职的圣旨十日前才下发下去,按照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年羹尧估计是一接到圣旨,就收拾起来动身了。
说起这个,四爷很是满意:“亮工一路快马加鞭,未曾怠慢。”
敏锐的捕捉到快马加鞭四个字,年淳雅很是松了口气,看来是没摆谱儿,不然四爷提起年羹尧语气也不会这么轻松。
心里头的大石头落了一半儿,年淳雅这病好的也就快。
年羹尧到京,年淳雅正好停了药。
养心殿,年羹尧回京之后直奔皇宫面圣:“奴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四爷笑着扶起年羹尧:“亮工一路回京,风尘朴朴的,着实辛苦了。”
“此乃奴才本分,不敢言辛苦。”
年羹尧恭恭敬敬,做足了臣下的样子。
四爷大笑着拍了拍年羹尧的肩:“你和贵妃不愧是亲兄妹,就连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
一提起年淳雅,年羹尧只有恭敬的脸上表情丰富了些许:“奴才三年未曾回京,不知贵妃娘娘可好?”
“贵妃好着呢,自打知道你要回京,没少在朕跟前问你的消息。”四爷说着,指了指椅子,示意年羹尧坐下,自己坐回了御案后,“你们兄妹的感情倒是极好。”
年羹尧笑的真诚:“贵妃娘娘比奴才小太多,娘娘小时候,奴才时常带着娘娘玩儿,感情自是深厚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听年淳雅的话,收敛自己的脾气。
而且他觉得妹妹说的很对,自古功高震主,卸磨杀驴的事儿屡见不鲜。
要是他现在立了功还不谦虚一点儿,万一惹的皇上忌惮,令皇上清算他,他没了命事小,届时福宜阿哥可就没有强有力的母家帮衬了。
他还想着帮福宜阿哥登上皇位,届时的皇上身上流着年家的血脉,年家一定会比现在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儿,年羹尧收了脸上的笑,起身跪下,从袖口里掏出兵符,双手捧着举过头顶:“皇上,如今青海战事已平,这兵符,奴才自当物归原主。”
年羹尧上交兵符这利落的模样,四爷大为震惊,震惊过后就是对年羹尧的满意。
满朝文武,像年羹尧这般不贪恋权势,忠君为国的忠臣,已经不多了。
君臣二人来回谦虚推攘了两次,见年羹尧上交兵符的态度坚决,四爷从善如流的收回兵符,毫不吝啬的赏赐了年羹尧许多瓷器珠宝,珍贵玩物,并当着年羹尧的面儿让人去永寿宫传召贵妃。
“你与贵妃许久未见,趁着今日这机会,咱们一家人一起用个膳。”
年羹尧当即跪地,行了叩拜大礼:“谢皇上恩典。”
第119章
年淳雅收拾妥当,带着福惠到养心殿的时候,年羹尧早已在养心殿配殿沐浴更衣完,和四爷面对面下棋。
年淳雅施了一礼,拉着福惠的手上前,就听四爷道:“你来瞧瞧,朕与亮工的这局棋,谁会赢?”
棋盘上的黑白两方呈现出两军对峙的局面,看不出谁输谁赢。
年淳雅嗔笑道:“皇上这不是为难臣妾?您是知道臣妾不擅棋艺的。”
有人在的时候,年淳雅永远记着规矩,不似私底下那还如原来一般的称呼。
这话让四爷想起当年同年淳雅下棋时,年淳雅三番两次悔棋偷子的行为。
四爷失笑:“罢了,看来是朕高看你了。”
话落,福惠松开年淳雅的手,三两下脱了鞋爬到炕上,小脑袋似模似样的看了眼棋局后,认真道:“阿玛赢。”
年淳雅不妨福惠会这么说,便逗他:“你看得懂吗,就说阿玛会赢?”
福惠摇摇头,理所当然道:“因为阿玛最厉害。”
年淳雅无言以对,也不知道福惠对四爷这盲目的崇拜是从何而来,难道是父子天性?
四爷却没想那么多,儿子信任崇拜自己,自己又怎么能让儿子失望呢。
于是不到一刻钟,年羹尧所持的黑子就节节败退。
年羹尧无奈认输:“奴才棋艺不精。”
他虽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但对于琴棋书画这些,除了书是下了苦功夫练习过的,其余三项不过寻常。
四爷却极擅长心思权谋,于下棋一道自然精通,年羹尧不是对手并不稀奇。
一局棋下过,趁着四爷吩咐奴才摆膳的功夫,年淳雅给福惠介绍了年羹尧的身份。
康熙六十年的时候,福惠还是襁褓中的婴孩,自然不记得年羹尧。
这般一介绍,福惠惊喜不已:“额娘,这就是哥哥经常说的二舅舅吗?”
年淳雅点头:“是啊。”
再次得到确认,福惠一点都不认生的让年羹尧抱他,缠着让年羹尧给他讲打仗的事情。
对于年羹尧能得到福惠的亲近,四爷略有诧异,福惠年纪虽小,可他身份尊贵,是得宠的贵妃之子,所以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他的好脸和亲近的。
年淳雅似是看出四爷的疑惑,小声解释道:“您别看福惠人小,志气可不小呢,福惠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见了二哥自然亲热。”
四爷点了点头:“亮工武艺确实不错,若是日后福惠入了上书房,还想着做大将军,倒是可以让亮工教授福惠武艺。”
话落,年淳雅诧异道:“您是想让二哥留京吗?”
四爷想了想,并未给出确切答案:“日后再说,不急于一时。”
虽然此番战事平定,但若是再有变数,年羹尧依旧要远赴西北。
至于留京一事,眼下他是应承不下来的。
一刻钟后,三十二道御膳摆在一张长桌之上,原本皇帝的御膳每顿有一百零八道菜,但康熙在位时觉得奢靡,直接缩减成六十四道菜,四爷上位后,又砍去一半,变成了三十二道。
四爷和年淳雅几个坐在一旁另置的方桌上。
年羹尧谢恩后坐下,瞧了瞧硬是要坐在他怀里的福惠,犹豫了下,问:“皇上,贵妃娘娘,福宜阿哥……”
年淳雅忙道:“福宜在上书房读书,此刻还不曾下课。”
若是寻常日子,用膳的时辰会稍晚一些,今日顾着年羹尧,用膳的时辰提早了不少,福宜就赶不上了。
最主要的是四爷对自己儿子的功课抠的很紧,像是今日用膳这样的小事,是绝不会允许福宜请假的。
年羹尧闻言,略有遗憾。
今日进宫,他其实还是很期待见见这个聪慧的外甥的。
四爷道:“你这次回京在京中待的日子长,早晚有机会见到,不必急于一时。”
年羹尧只好赔笑:“皇上说的是。”
用过膳,年羹尧在福惠不舍的目光下出宫。
刚回到府上,就先后接到了父亲年遐龄和大哥年希尧的密信。
年羹尧一一看过,深思过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半月后,年羹尧女眷队伍到了京城。
年夫人甫一到年府,就跟着年羹尧来了书房,心急道:“二爷,您在信中与妾身说的事情……”
年羹尧不急不忙的扶了年夫人坐下,目光轻轻一扫,屋里的奴才就都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他并未第一时间给年夫人解惑,而是叮嘱她:“你既然已经回京,那明日就往宫里给贵妃娘娘递帖子,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
“妾身知道。”年夫人犹豫了下,问:“那妾身可要带着珠珠儿?”
年羹尧点了点头:“福惠阿哥与珠珠儿年岁相当,你带珠珠儿去,也能和福惠阿哥联络联络感情,做个玩伴。”
年夫人下意识的皱了眉:“之前不是说福宜阿哥……”
最早年羹尧还未曾回京的时候,他们夫妻就已经在私下里嘀咕过。
福宜阿哥聪慧,又是贵妃娘娘的长子,天然就占了许多优势。
珠珠儿是他们膝下唯一的嫡女,年夫人想着,怎么也要配给福宜阿哥才好。
年羹尧没等年夫人把话说完,就截了她的话,呵斥道:“无知妇人!”
年夫人心头一梗,脸色不大好看。
用得着她的时候是好夫人,说错话的时候就是无知妇人,什么话都让他给说了。
她没好气道:“是是是,妾身是无知妇人,可是福宜阿哥不是咱们之前商量好的吗?这怎么突然就变成福惠阿哥了?”
她满心欢喜的带着珠珠儿回京,结果迎头就是这么大一变故。
年羹尧摸了摸鼻子,给年夫人解释了原委。
其实他这次回京述职,兵符之所以交的这么利索,是因为除了听从妹妹的意思,让皇上放心外,还想着能借着这个情分,与妹妹膝下的两位阿哥结个亲。
这也是大哥和父亲的意思。
年希尧膝下没有女儿,年羹尧膝下的庶女早就出嫁了,只有一个老来嫡女和福宜福惠两位阿哥年纪相仿。
没进京之前,他本是想着探探妹妹的口风,把珠珠儿许给福宜阿哥。
可没成想,他第二次入宫见福宜阿哥的时候,刚提起这件事,就被妹妹给否决了。
时隔多日,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妹妹说的话。
“若是二哥执意相中福宜,想来二哥也知道,凭着咱们年家汉军旗的身份,顶了天了也只是个侧福晋,日后还是要看嫡福晋的眼色行事。珠珠儿是二哥二嫂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何至于让她去受这委屈?”
“况且如若皇上真的属意福宜,那皇上决计不会将咱们年家的女儿指给福宜,不因其他,只为了防止外戚势大。”
他当时沉默许久,觉得妹妹说的话句句在理。正因如此,他心里不太舒服,交了兵权后,除了那些虚名,竟什么切实的好处也没得到。
后来年淳雅或许是看年羹尧神色不对,暂时把福惠拉出来当了挡箭牌,说让珠珠儿和福惠多接触接触。
年羹尧转念一想,福惠日后再不济也是个亲王,所以这才有了今日年羹尧和年夫人的商议。
年夫人了解了事情原委,心中也有了数。
她也是疼女儿的人,贵妃娘娘说的有道理,又处处为年家,为珠珠儿考虑,她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是第二日递了帖子入宫,见到年淳雅时,年夫人对年淳雅的态度比从前年淳雅未出嫁时更热切了。
而这热切中又多了分恰到好处的恭敬。
寒暄了几句后,年淳雅抱着珠珠儿亲香了一会儿,就让人带着福惠和珠珠儿去了偏殿玩儿。
年夫人瞧着福惠拉着珠珠儿的手往外走,脸上的笑意更深:“果然是表兄妹,有些血缘关系,哪怕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也亲近的很呢。”
年淳雅笑了笑:“二嫂说的是,珠珠儿这孩子漂亮乖巧,谁会不喜欢呢。”
没有哪个母亲不喜欢旁人夸自己的孩子,年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她含笑道:“依妾身看,珠珠儿长相倒是有几分肖似娘娘,都说侄女儿似姑,果真不假。”
单听她说的其余的话倒没什么,可下意识的,听见侄女儿似姑这几个字,年淳雅就控制不住的多想。
她忙道:“瞧二嫂这话说的,日后珠珠儿只会比本宫更好看。”
两人来回试探了这一次,默契的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旁的事情。
直到到了出宫的时辰,年淳雅给了厚赏,命玉露送年夫人出宫。
年夫人这边刚一出宫,乌拉那拉氏就知道了。
“年夫人出宫时神色如何?”
远远跪着的小太监道:“奴才瞧着有些许喜色。”
乌拉那拉氏挥手让他退下,叹道:“可惜了。”
荼白给乌拉那拉氏捏着肩膀,想当然道:“哪里可惜了,即便那年家格格是为六阿哥准备的,但也不过是个侧福晋,咱们乌拉那拉家是满洲大姓,您又是皇后,您的侄女儿怎么也能做嫡福晋。”
乌拉那拉氏摇了摇头:“若是真的这么容易就好了。”
她的侄女是可以做六阿哥的嫡福晋,可若是年贵妃和六阿哥不喜,又有个得宠的表妹侧福晋,届时她的侄女除了个身份,什么也没有,那岂不是推自己的侄女进火坑?
“不过现在为时尚早,皇上的几位阿哥年龄都还小,不到时候,本宫还是在等等看吧。”
三阿哥五阿哥自是不必提,唯有四阿哥和六阿哥,乌拉那拉氏始终在这两人中难以抉择。
四阿哥的生母再不济,也是正儿八经的满洲大姓。
六阿哥生母年贵妃虽出身汉军旗,可年家势大,年贵妃又受宠,怎么看怎么比四阿哥的优势要多……
第120章
不止乌拉那拉氏关注永寿宫的动静,钮祜禄氏也时刻都让人注意着。
年夫人出宫后,钮祜禄氏去了趟景仁宫,具体和乌拉那拉氏谈了什么,年淳雅不清楚,但据眼线来报,说是隐约听到了两人提起了皇后的侄女。
玉露禀报这件事时,年淳雅和福宜福惠刚用完晚膳,也没避讳两人,直接让两人听了个全程。
福宜听完,佯装深沉的摸了摸下巴:“额娘,皇额娘是打算把自己族中侄女许给四哥吗?”
他去上书房一年多,成长不小,连上书房的人际关系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里面读书的那些宗室子弟就没一个说六阿哥不好的。
其中虽然不乏有人是因为福宜的身份刻意奉承,但能让所有人都说好,也足见福宜的能耐。
四爷还为此在年淳雅面前夸过,说什么福宜不愧是他的儿子。
年淳雅闻言,问他:“若真是如此,你待如何?”
不得不承认,福宜天生就是玩弄权谋的人,别看他小小年纪,可是比年淳雅看的透彻,也思虑的也更加全面。
福宜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的。”
虽说宫中熹嫔钮祜禄氏只是钮祜禄氏一族中微末的落魄旁支,钮祜禄氏一族真正的话语权,如今在敦亲王手中。
可即便如此,仅凭着熹嫔的姓氏,就足以得到钮祜禄氏部分人的支持。
而如今的皇后出自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即便再落魄,大族底蕴也是有的,若是和钮祜禄氏联手,两家的势力不是新贵年家能够抗衡的。
年淳雅自然赞同福宜的话,不过……
“皇后娘娘膝下无子,总是要为乌拉那拉氏一族着想的。你若是搅黄了皇后与熹嫔的结亲,难不成你打算顶替你四哥?”
福宜皱着眉头想了想,许久才说:“额娘,若是不结亲的话,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年淳雅摇头,在许多人看来,结亲是最可靠最稳妥的方法。
如若不然,有她在,年家为什么还会起结亲的心思?
说到底,不还是不放心,想再加固加固关系嘛。
福宜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面露沮丧,福惠忙用小手拍了拍福宜:“哥哥要高兴。”
福宜对着福惠挤出了一抹笑:“好,哥哥高兴。”
年淳雅安慰道:“任何事情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四阿哥如今尚未到娶妻的年纪,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想。”
福宜点头:“儿子受教。”
十一月底,四爷明确了谕旨,在战事不起的情况下,年羹尧暂时留任京城,并赐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及金币等非常之物。
接连重赏,让朝中有些人看不过去,没过几日,就上书弹劾了年羹尧。
年淳雅刚从景仁宫请安回来,甫一得知消息,很是震惊:“怎么回事?”
小六子道:“有些大人眼红年将军的恩宠,故意上折子弹劾年将军,说年将军收受贿赂,贪赃枉法。”
说完,小六子又忙补充道:“不过您别担心,据说皇上训斥了弹劾年将军的大臣,年将军毫发无损。”
年淳雅:………
听他说完,她更担心了。
原本以为年羹尧收敛了,不似历史上那般作威作福,更没有在四爷面前居功自傲,便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她可是知道,四爷登基后国库空虚,这两年来他一直在严惩贪官污吏,致力于抄家,所抄的财物皆充国库。
年羹尧这个时候被人弹劾贪污受贿,若是假的便罢了,若是真的,即便四爷如今给按了下来,以后也会有算总账的一天。
金风见年淳雅焦心,便道:“您若是不放心,不若奴婢陪您去趟养心殿?正好小厨房里有炖好的牛乳燕窝,您好给皇上送去。”
年淳雅摇了摇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这个时候,本宫不能去。”
不过她人虽没去,却让人多加注意,有了消息立即来报。
养心殿,四爷在朝会上驳斥弹劾年羹尧的大臣之后,回来看着这封弹劾的折子,心里不是没有疑影的。
只是碍于年羹尧身上的功勋和忠心,再加上他才赏赐过年羹尧,若是在这个时候顺着弹劾他的大臣训斥年羹尧,表露出一丝怀疑年羹尧的一丝,岂不是自打嘴巴?
四爷这般想着,眉毛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
他这般较真的性子,自然是早已吩咐了粘杆处去查事情的真假。
若是纯属污蔑,他自会给年羹尧一个交代,可若弹劾属实,他又该如何处置年羹尧?
怀揣着这个棘手的问题,等四爷把几摞半人高的折子批完时,天色早已暗了下去。
四爷起身活动了下肩膀,正要喊人进来伺候洗漱,便得到了年羹尧在宫门外求见的消息。
四爷愣了:“可说了有什么要紧事?”
这个时候求见,宫门早就下钥了。
前来禀报的侍卫道:“年将军说,事关他的清白,所以不得不惊扰皇上,深夜求见。”
四爷听完,下意识的联想到了今日的弹劾上。
几乎没有多想,就让侍卫把年羹尧带进来。
年羹尧一进养心殿,就跪地不起,身后的小太监还抬了一箱子的账册。
四爷诧异道:“亮工,你这是做什么?”
年羹尧一脸气愤:“回皇上,奴才今日被人弹劾贪污受贿,奴才实在冤枉,回去后奴才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于是让人整理了这些年的账册,请皇上命人查阅,还奴才一个清白。”
是,他这些年的确有些产业来路不明,可那些来路不明的产业却不是收受贿赂来的,而是打仗的时候缴获上来的。
虽说打仗缴获的所有金银财宝都应该上缴国库,但谁会傻到真这么干?
别说他一个统帅将军,就说一个小兵,看见地上有块儿银子也会捡起来揣自己身上,不会傻到上报的。
所以这一部分银钱即便不合规矩,但年羹尧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更不会觉得这心照不宣的事情会惹的四爷不满忌惮。
四爷叫人苏培盛扶起年羹尧,看着一箱子的账册,不说别的,只说年羹尧这一行为,无一不是表明了对他的信任和忠心。
他很是欣慰:“你我君臣早年知遇,朕知道亮工为人,自然相信亮工的清白,只是想要堵住朝堂悠悠之口,还是需要强有力的证据,届时朕才能更好的为你做主。”
言下之意就是我信你,本来不用查你的账册,但朝堂上的人不信你,为了找出证据,你的账册得查。
“奴才明白。”
怡亲王把这一箱子的账册查清楚后,心下感叹年家富裕的同时,倒是秉公直言,不曾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皇兄,看来这打仗确实是发家致富最快的办法。”
这个结果和粘杆处所查相差无几。
四爷翻看完怡亲王最后归纳出来的账册,神情微松:“虽然数目是多了些,可既然未曾贪污受贿,那便也算不得什么。”
毕竟年羹尧打仗搜刮来的钱财,一大部分是入了他的私库的。
怡亲王蹙了蹙眉:“那皇兄打算如何处置弹劾年羹尧的人?”
四爷反手在桌面上轻敲两下,意味深长道:“弹劾年羹尧的人不少,可那些人不过是被人当枪使了。”
“您的意思是……”怡亲王犹豫了下,吐出一个称呼:“八哥?”
四爷微勾唇角,眼中却无一丝笑意:“老九老十早些年就隐约与老八划清了界限,之后虽和老十四亲近,但朕登基时,他们也算是识趣,所以如今老九被朕派去江南经商,老十身后钮祜禄氏的势力也从老八身后剥离。”
“可即便是这样,老八依旧不肯认命,自朕登基之后,背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朕一直想清算,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怡亲王闻弦知雅意,拱手请命:“如今时机已到,这件事,皇兄便交给臣弟去查吧。”
“那就辛苦十三弟了。”
事情调查起来很快,加上这一两年来,每每廉亲王做的事,四爷总是要鸡蛋里挑骨头斥责一番,只需捡着这些令廉亲王被训斥的事情,加以佐证,连这个年都没过去,四爷就下令将廉亲王收压宗人府。
廉亲王刚进宗人府不过两日,年羹尧贪污受贿的罪名得以澄清后,他便故作鲁莽的上折子弹劾了此前弹劾过他的大臣,以此来泄愤。
四爷看到年羹尧的弹劾折子,见这上面的罪名都无足轻重,不是宠妾灭妻,就是教子无方之类的,于是哭笑不得的罚了他们半年俸禄,这件事也就揭了过去。
事情彻底解决,年淳雅收到消息后,松了口气:“把小厨房里备着的人参鸡汤盛一碗出来,本宫要去养心殿。”
这些日子因为年羹尧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她为了避嫌,已经许久不曾去养心殿了。
年淳雅到的时候,四爷正在伏案批折子,御案上放着的四块儿砚台里的墨汁已经没了三个,旁边角落里更是蹲着四个小太监,手下不停地磨着。
见年淳雅过来,四爷才抬了头,张口就是调侃取笑:“今儿怎么肯过来了?”
这段时间他忙的脚不沾地,没空亲自去永寿宫,便让苏培盛去请年淳雅过来,结果没一次是请到人的。
四爷知晓年淳雅的顾虑,便也随她去了。
年淳雅斜了四爷一眼,“臣妾若是不过来,还不知您今日又要忙成什么样子呢。”
大名鼎鼎的雍正帝据说是累死在御案上的,照今日这情形,或许记载并非虚假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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