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仅凭那小太监一人所言,证据不足,且钮祜禄氏又晕了过去,这三堂会审就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只是钮祜禄氏到底是有嫌疑的,四爷就先把钮祜禄氏给禁足在杏花春馆,后又命苏培盛协助乌拉那拉氏继续查明真相。
乌拉那拉氏给那小太监上了刑,那小太监仍一口咬定是受了钮祜禄格格的指使,药也是泽兰姑娘给的。
见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乌拉那拉氏只好让人分开审问了和那小太监走的近的奴才。
这一问,却问出了一件新鲜事儿。
“何为认不清人脸?”
金风初一听闻,说给年淳雅听的时候,简直一头雾水。
年淳雅却恍然大悟,原来那小太监有脸盲症。
按理说,身有缺陷的奴才是不能伺候主子的,但那小太监虽有诸多缺点,可因为脸盲症的原因,记性好极了。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这毛病,他每每辨认人的时候,都是凭着身上的一些特征去记的。
在汇芳书院当着众人的面指认泽兰,也是因为那日来找他的人头上戴着和泽兰当日一模一样的珠花。
那样的珠花,只有贴身伺候主子的大丫鬟才有,只是每个人的花样不同,一般情况下不会有第二支。
年淳雅一边轻摇着拨浪鼓,逗弄着福宜,一边问:“除了这个,福晋还查出旁的证据没有?”
“还有就是那小太监说与泽兰见面是在四日前的戌时末,可那个时间,泽兰正在伺候钮祜禄格格沐浴,人证不少。所以”
“所以害弘昼的人,不是钮祜禄氏。”
年淳雅一锤定音,把金风想说的结果给说了出来。
金风抿着唇:“可若不是钮祜禄格格,那奴婢想不出,谁还会有对五阿哥下手的动机。”
李侧福晋若是想害人,就不会放任四阿哥和五阿哥长这么大,所以不会是李侧福晋。
如今钮祜禄氏也算是洗清了嫌疑,耿氏慈母之心有目共睹,更不会是她自导自演。
那么只剩下
金风脸色倏地一白:“侧福晋”
福宜的眼睛追着声音转动,小胳膊挥舞着,瞧着格外有力。
若说年侧福晋为了给自己儿子铺路,害了主子爷旁的阿哥,完全说得过去。
难道说,钮祜禄氏只是个幌子,这次的事情就是冲着侧福晋来的?
金风越想越心慌,都是她失职
年淳雅瞥了金风一眼,安抚道:“不必想太多,咱们没做过的事情,福晋不会扣在咱们头上的。”
她之所以不慌不忙,不是因为信任乌拉那拉氏,而是信任四爷。
这件事苏培盛全程跟进,就算乌拉那拉氏有些不该有的心思,恐怕也不会选她。
毕竟乌拉那拉氏是个聪明人.
一切和年淳雅猜测的大差不差,荼白一开始就建议把这件事顺水推舟的扣在年淳雅头上,暗地里补齐证据,但乌拉那拉氏没同意。
荼白不理解:“为什么?”
凭借自家福晋掌管这么多年中馈的手段,想做些什么手脚,大体是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乌拉那拉氏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水,浅抿了一口:“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况且就当真是年氏动的手脚,你认为爷会让年氏背上谋害子嗣的罪名吗?”
哪怕四爷不顾虑年家,哪怕年氏不受宠,可四爷总归要考虑六阿哥。
同理,哪怕害弘昼的人真是钮祜禄氏,就算四爷要让钮祜禄氏去死,也不会让钮祜禄氏背上这样的罪名。
因为府上阿哥不能有一个心思恶毒,行为不堪的生母。
荼白稍加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那主子爷想看到什么样的答案?”
乌拉那拉氏搁下茶盏,笑意不达眼底:“自然是真相。”
她如今在四爷心中的地位不似从前那般稳固,所以不能有半点风波,更不能自作聪明。
好在乌拉那拉氏的手腕还是有的,不出五日,就将事情查的一清二楚.
牡丹台,四爷与乌拉那拉氏端坐主位,年淳雅和李氏分别带着其余格格分坐两侧,只有郭氏跪在中央。
乌拉那拉氏让人把查到的证据和画押过的口供给郭氏过目。
待郭氏一一看过,乌拉那拉氏道:“郭格格,你可认罪?”
连巧芸画押的口供都在这里,又哪里容得郭氏狡辩推脱。
是她让人出去采买的时候买了乌桕回来,让巧芸收买了她偶然得知认不清人脸,给五阿哥送膳食的小太监。
原本是想着拿小太监认不出人,就刻意选了钮祜禄氏嫁祸,但这样的事她到底是第一次做,无法周全,最终暴露。
她如释重负:“奴婢认。”
早在昨日巧芸被带走时,她就料到了今日之祸。
所以她一大早就起身梳妆打扮,穿了自己料子最好的一件衣裳,戴了自己最好的首饰。
因为今日之后,这些东西,再不属于她。
耿氏怎么也没想到,给弘昼下药的人不是钮祜禄氏,而是郭氏:“我自认并未得罪过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郭氏脸上在笑,可眼底透着憎恨:“你是没得罪过我,但你抢了我的东西。”
耿氏气笑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入府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抢过东西?
就算才进府时偶有争宠,那也不是截了旁人的宠。
这还是头一次被人指责她抢了东西的,真是新鲜。
“呵呵”郭氏笑了两声,扭头看着耿氏,充满憎恨的眼睛里遍布红血丝,她咬牙道:“若不是你奸猾狡诈,拿五阿哥讨好侧福晋,侧福晋怎么可能把你看在眼里?”
“你取代了我在侧福晋面前的地位,享受着侧福晋给你们母子带来的好处和庇护,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众人惊讶的挑眉,显然没想到,郭氏对五阿哥下药,竟是这么个原因。
郭氏唇角带着讥诮的笑意:“若不是我得不到毒药,下给五阿哥的药,就不止是让他病上几日了。”
耿氏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不定,伸手指着她:“你简直是疯了。”
“我就是疯了。”郭氏欣然承认:“我失去的,也不容许旁人得到。”
从幼时起,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像年侧福晋这般对她不求回报的好过。她不甘心原本属于她的东西成了别人的。
她贪恋这样的温情,可这样的温情却被她的贪心给一手弄丢。
无数次吃完药膳入睡的夜晚,她不是不后悔的。
她后悔,做下这样恶毒的事情,更心虚,所以从她进来到现在,她都不敢抬眼看年侧福晋,生怕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对她的厌恶。
乌拉那拉氏目光复杂的看了年淳雅一眼,后请示四爷:“爷看该如何处置?”
四爷捻着手持,眼神锐利冰冷:“看在郭氏为爷怀过一个孩子的份儿上,让她病逝吧。”
既是病逝,就说明至少在明面上,郭氏不曾有谋害子嗣的罪名,家人也不会受到牵连。
郭氏知道,这已经是她最好的下场了。
年淳雅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要说这件事从头到尾和她都没有关系,却是因她而起。
虽说她问心无愧,发生这样的事并非出自她本意,但难免会有些许负罪感。
年淳雅沉默着出了牡丹台,李氏跟在她身旁,无知无觉的笑着:“本侧福晋还只听说过为了争爷的宠爱而不择手段的,还从未听过为了争侧福晋的青眼下狠手的。”
也算是一桩稀奇事儿了。
年淳雅扯了扯唇角,没心思应付她。正要找个借口先走,就见苏培盛过来见了礼,捧着笑道:“年侧福晋,主子爷请您过去。”
左侧道路尽头的树荫下,四爷正背对着她们负手而立,碧色的手持挂在手掌心,黑色的流苏在半空中微荡。
李氏笑意微敛,侧身让开了路:“年妹妹去吧。”
年淳雅走至四爷身后,四爷听到脚步声转身,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抬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低声关切:“不高兴?”
年淳雅点了点头,四爷拉着年淳雅的手往前走:“别想太多,是郭氏心思不纯,与你无关。”
心头的郁气因四爷的安慰而散去不少,她看着前面的路,好奇道:“爷要带妾身去哪儿?”
“游湖。”
七月的天儿,曲院风荷里的荷花都开了。
年淳雅站在岸边,望着满湖的荷花,还有四爷站在小舟上朝她伸过来的手,有些犹豫。
四爷挑眉:“怎么了?”
“待会儿福宜就该醒了,若是他醒来看不到妾身,会哭的。”
除了晚上是奶娘带着,白天只要年淳雅有空,她都是亲自把福宜带在身边亲自照顾的,母子感情培养的足足的,自然而然的,福宜难免会产生一些依赖。
四爷闻言,语气里透着不满:“有奶娘和那么多奴才照看,不会有事的。”
他伸出的手一直不曾收回去,仿佛年淳雅不上来,他就会一直伸着一样。
只要是四爷决定了的事,年淳雅很少能拗得过。
顺了四爷的意上了小舟,四爷随意用桨划了几下,任由小舟自个儿往荷花深处游走。
年淳雅和四爷坐在小舟中间,枕着四爷的肩头,绣着满湖荷花的清香,心中很是宁静。
四爷搂着她的腰,替她挡去一些想要蹭到她身上的荷叶,似感叹般说道:“雅儿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陪着爷了。”
福宜出生后,她的大多心思都放在福宜身上,只有在晚上福宜睡着后,她的目光才会落在他的身上。
年淳雅错愕的抬头望着四爷:“您这是吃福宜的醋?”
“是又如何?”四爷干脆利落的承认,捏着年淳雅的下颌,稍加用力的抬起,哼道:“欲要如何补偿?”
如何补偿?
年淳雅眉梢微挑,蕴含一汪秋水的眸子轻转,凑近四爷耳侧,声音里带着挑逗的笑意:“自然是肉偿。”
幕天席地的生命大和谐,两人都是头一回体验,新鲜又刺激。
身下的小舟摇摇晃晃的,见证了他们的胡闹。
天色渐晚,小舟才慢悠悠的漂到了岸边。
苏培盛一直在岸边候着,见两人回来,低着头禀报:“一个时辰前,六阿哥哭闹,金风姑娘来寻过侧福晋。”
但他谨记四爷的吩咐,除非皇上传召,否则天塌下来也不许打扰。
年淳雅正扯着身上的衣裳,想把他们胡闹时弄出来的褶皱给抚平,谁知听到苏培盛的话,顿时急了,连招呼也不打,把四爷给丢在身后,匆匆回去。
四爷被丢下,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就又沉了下去。
苏培盛隐匿在暗处,悄无声息的摸了摸鼻子没敢出声,要是出声,准保被四爷当做出气筒。
年淳雅回去的时候,福宜早就被奶娘给哄睡了。
她坐在摇篮旁,瞧着福宜略有发红的眼睛,听着奶娘说小阿哥什么时候醒,哭了多久,嗓子哭哑不说,连饭量都小了。
年淳雅别提多心疼了。
四爷不知何时走到年淳雅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该用晚膳了。”
她扭了下身子,情绪不高:“都怪爷。”
这句怨怪,四爷没有反驳,坦然接受,但口中却振振有词:“男孩子不能娇惯,也不能太依赖你了,不然等以后启蒙读书,你岂不是更舍不得?”
年淳雅气的发笑:“爷这话说的是不是太早了些,福宜现在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呢。”
四爷轻嗤:“慈母多败儿。”
年淳雅心头一梗,把四爷推了出去:“您这个严父自个儿用膳去吧。”
四爷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满桌的佳肴前,却提不起一丝胃口,只匆匆吃了两口就撂了筷子。
小孩子恢复的快,弘昼没几日就活蹦乱跳的。
经过了这次的事,四爷对几个儿子入口的膳食把控的就更加严格,从厨子到送膳的人,每一个人的家底儿都被四爷查了个底朝天。
郭氏的生命在身体一日日的虚弱中流逝。
中秋过后,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郭氏病逝,并未激起什么浪花,大家也不约而同的不再提起郭氏这个人,就好像从未有这个人出现过.
十月,因青海动乱,康熙特封十四爷为抚远大将军,进军青海。
四爷气压低沉的来到雅园,年淳雅察觉到不对劲,忙把福宜交给奶娘抱下去,挥退屋里的奴才,亲自上前给四爷褪去大氅,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四爷一言不发的躺在榻上枕着年淳雅的腿。
他不说,年淳雅也不问,只是静静的陪着。
好半晌,四爷沙哑着嗓音道:“皇上给了老十四兵权。”
再早些年,兵权在老大手里他都不会如此失控,但偏偏是现在。
仁宪太后薨逝,皇上大病一场,即便调养了这么久,也还是成效甚微。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皇上依旧给了老十四兵权,给他立功的机会。
对于一个重权势的帝王,四爷知道能令他给出兵权的人,一定是他信任的人,这是不是代表了皇上心中太子人选是偏向老十四的?
年淳雅轻抚着四爷额头,就像平时抚摸福宜一样:“爷太焦躁了,您先休息一会儿,等您休息好了,神思清明了,说不准会想明白许多事。”
四爷知道人在不平静的情况下是容易出错的,所以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在年淳雅轻柔的抚摸下,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但四爷心中到底存了事儿,还不到两刻钟,就清醒过来了。
他难得的同年淳雅说起朝堂上的事情,也是头一次隐晦的在年淳雅面前表露出来自己的野心:“爷谋划兵权许久未曾如愿,老十四倒是趁青海叛乱捡了个漏。”
其实他明白,皇上此举是有制衡他的意思,但就怕老十四才是皇上心中中意的继承人选。
年淳雅状似无意的问:“妾身还从未去过青海,那里离京城远吗?”
四爷把玩着腰间玉佩的动作顿住,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笑着回答:“自然不近,即便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要两三日的功夫。”
越是这种时候,坐镇京城才稳妥,远离京城,就是有兵权,可若是京城发生些什么,那也是鞭长莫及。
想明白后,四爷的心情瞬间回温。
年淳雅掩藏笑意,深藏功与名:“妾身饿了,让人传膳吧。”
“好。”
用完晚膳,四爷迫不及待的回了书房,和邬思道在书房讨论当前局势,一夜未眠。
而后没过几日,年羹尧升官,从四川巡抚晋升四川总督,职权范围在民政之外又增加了军政。
也就是说,年羹尧手中有了兵权。
四爷大喜过望,书房的门又一日未曾打开。
随着皇上年岁渐长,身体状况每逢愈下,京中局势越发紧张,四爷每走一步路就万分艰难。
平日什么都不做都会引来皇上的猜忌,若是稍有动作,一旦不如皇上的意,就是一通训斥。
有四爷在前面遮风挡雨,年淳雅的小日子过的再悠闲不过了。
平日养养孩子,在屋里弹弹琵琶,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日子过得很快。
每当这个时候,年淳雅就会感叹古代后宅的女子为什么非得要一个孩子了,因为孩子能缓解寂寞,打发这漫长又无趣的岁月。
康熙五十七年腊月,出了仁宪太后的一年孝期,皇上册封了几位后妃,三阿哥弘时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近几年皇上不曾选秀,一些早就适龄的女子在禀报所属旗主后自行婚嫁,只有一些地位比较重要的,关系着皇上用来平衡势力的女子,才是皇上亲自赐婚。
弘时虽是皇上的孙子,但皇上的孙子有多少,自己都记不住,除了废太子的长子弘皙,余下的孙子中能入皇上眼的寥寥无几。
所以在弘时的婚事上,四爷的话语权还是比较大的。
前提是四爷选的人选不会让皇上觉得四爷有结党营私的念头。
斟酌了大半个月,四爷拟定了一份名册,分别给正院,雅园和蘅芜馆都送了一份。
给正院和蘅芜馆是应该的,一个嫡母一个生母,都有参考选择的权利,但给了雅园,众人就不大理解了。
年淳雅拿着册子,也不理解:“三阿哥的福晋人选,妾身不适合插手吧?”
四爷逗弄着福宜,声音里含着笑意:“无妨,你也是弘时的庶母,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福宜快满八个月了,早已长了两颗小米牙,拿着什么都想咬。
四爷用布老虎逗他,他趴上去就把布老虎咬的满是口水。
四爷看的洁癖犯了,夺过布老虎扔到一旁,给福宜擦着口水的同时还不忘认真教导:“布老虎脏,不能咬。”
福宜瞪着圆溜的眼睛,啊呀了一声,张口就咬上了四爷的食指,两颗小米牙还在上面磨了磨。
四爷浑身僵硬,想把手指头拿出来,却怕一个不小心动作大了伤着福宜,于是一动不敢动的向年淳雅投去求救般的视线。
年淳雅把名册丢在一旁,也不帮忙,就看四爷的笑话:“福宜正在长牙,看见什么都想咬,您不许他咬布老虎,就只能咬您了。”
最近几个月,四爷的心思都在朝政上,每每来雅园都是入了夜,那时候福宜已经睡了,父子俩见面的次数少的可怜,更别提相处了。
好不容易有次能培养父子感情的机会,年淳雅当然不会轻易插手。
年淳雅不帮四爷,四爷就只能自己哄着福宜松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根磨牙棒太合格,福宜不太给四爷这位老父亲的面子。
最后还是年淳雅出马,用一碗蛋羹把四爷手中从福宜的口中换了出来。
福宜胖乎乎的,胃口也好,一小碗蛋羹,吃了一大半然后被年淳雅哄睡。
“福宜还小,就能吃蛋羹了?”
四爷不懂养孩子,在这上面从未上过心,但他也知道弘时几个在福宜这么大的时候,还是只喝奶,不吃辅食的。
年淳雅轻拍着福宜,小声道:“妾身问过太医了,太医说适当的添些好克化的辅食对身体好。”
四爷瞧着福宜白胖健康的样子,不再过问,而是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到年淳雅面前:“亮工给你写的家书。”
私底下年羹尧和四爷常通密信,但年羹尧心思粗,只记得给年淳雅搜罗些好东西送来,家书却是不常写的,一年最多一封,内容也只是普通的问好。
年淳雅拆开扫了两眼,倏地叹气:“妾身与二哥许多年未见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和年希尧仅见的一面,还是因为年希尧调任回京述职。
年羹尧却一直在外任职,此次升职总督,因为没有变更任职地点,也就没有让他回京述职的旨意。
四爷安抚道:“至多三年。”
年羹尧已经在四川待的够久了,若是一直待在四川,想来皇上也不会放心的。
第102章
弘时的福晋人选,李氏很是纠结,即便名册上的人选不足十人,她也足足纠结了一个年下。
翻过年正月,李氏才犹犹豫豫指出册子上家中官位最高的那个:“就董鄂氏吧。”
既然李氏看中了董鄂氏,四爷自无 不可:“你若是对董鄂氏满意,爷回头就入宫请旨。”
四爷这一问,李氏又迟疑了。
都说董鄂氏出美人,端看诚亲王福晋董鄂氏和九福晋董鄂氏就可窥见一二。
而名册上董鄂氏的阿玛是尚书席尔达,家世尚可,可若是容貌不俗,到时候勾的弘时荒废了学业可怎么好?
李氏蹂躏着手炉外的套子,纠结不已。
其实不管李氏选哪个,四爷都无所谓,因为人选他都框定过了。
乌拉那拉氏笑道:“妾身也觉得董鄂氏不错。”
册子送来,她只是略看了几眼人选,就没怎么费心,反正该选谁,四爷心中有数。
李氏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选了董鄂氏。
四爷私下里隐晦的和席尔达通过气,入宫请旨时,皇上略一思考,就写了赐婚圣旨,择吉日完婚。
去年刚出孝期,今年要成婚的宗室子弟不少,一个月里总有一两家办婚宴。
内务府是忙的脚不沾地,生怕哪家的有个什么纰漏,被这些得罪不起的阿哥爷们找上门来。
弘时作为雍亲王府真正意义上的长子,他成亲的牌面不能寒酸,这关系到四爷的脸面。
整个王府上上下下对弘时要成亲的事情分外重视。
然而就在为弘时走三书六礼时,四爷也没有忘记去年对年淳雅的承诺,为福宜大办了周岁宴。
周岁宴的一应规格,比当年嫡长子弘晖的周岁宴规格还要大。
年淳雅穿着亲王侧福晋的吉服,跟在乌拉那拉氏身后应酬,脸都要笑僵了。
等轮到给八福晋敬酒,八福晋背挺的笔直的坐在那里,连酒杯也不端起来,皮笑肉不笑道:“四哥可真是疼爱娇妾幼子,四嫂,弟妹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年弘晖的周岁宴也没这般规制吧?”
八福晋一点也没遮掩,挑拨离间明晃晃的摆在明面上。
乌拉那拉氏听罢,笑意不变:“这是我府上的家事,来者是客,不好叫八弟妹为我府上的事费心。”
要说她见了这场面,心中一点不满没有,那定然是假的。
可乌拉那拉氏也清楚,六阿哥的周岁宴,完完全全是按照规矩办的。当年弘晖周岁,四爷还只是贝勒,贝勒嫡长子的周岁宴规格,自然不能与亲王之子的规格相比。
这一点,不能怪四爷偏心。
八福晋讨了个没趣,若搁以前,她绝不会忍气吞声,可现在,八爷远远比不得四爷,夫荣妻贵,八福晋也不敢太过放肆。
年淳雅没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因为吉时到了,福宜该抓周了。
宴会中间摆了一长桌,上面放了抓周的一应物品。
四爷命奶娘把福宜放在桌上,柔声同福宜道:“喜欢什么就去拿什么。”
福宜像是听懂了一般,啊呀的回应了一声,手脚并用的在长桌上爬来爬去,硕大澄澈的黑眼珠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在一块儿羊脂玉的印章前坐下,把印章抓在了手里。
四爷见状,眉眼间溢出几分笑意。
一旁的奴才忙说了几句吉祥话,四爷就让奶娘把福宜给抱下去,好让宾客继续宴饮。
九爷和十爷坐在一桌,两人凑在一起喝了几杯酒,嘀嘀咕咕的:“看不出来,老四还有一副慈父心肠,对他那侧福晋所出的孩子倒是喜欢的紧。”
十爷哼道:“我要是有个这么机灵又健康的儿子,我也喜欢。”
可惜了,他的儿子健康是健康,就是看起来憨憨的,不甚聪明,连他这个阿玛的十分之一都比不过。
幸亏九爷不知道十爷心中的想法,不然定是会啐十爷一脸。
他给自己添了杯酒,眼神迷离,有意的压低了声音:“上个月,老十四被老爷子派去驻守西宁,眼瞧着回京的日子遥遥无期,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老爷子的心思,永远都是叫人琢磨不透。
不远处,是一些人在敬四爷酒,四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来者不拒,都给了几分薄面。
九爷眯了眯眼睛:“还真是春风得意。”.
周岁宴后,就是请期的日子。
内务府根据弘时和董鄂氏的生辰八字,择选了几个黄道吉日。
四爷从中挑了一个合适的日子,九月十八,并与女方确定了吉日。
这个日子不早不晚,既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又不至于因时间过长而出什么变故。
日子一定下来,乌拉那拉氏就忙的不可开交,李氏作为弘时的生母,乌拉那拉氏把一些关于弘时的事情都交给了李氏准备。
李氏一点怨言都没有,甚至忙的心甘情愿。
至于那些格格,在经过这几年年侧福晋的独宠后,蠢蠢欲动的想要争宠的心彻底的安分了下来,都关起门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偶尔一起出来逛个园子,串串门。
年淳雅有福宜要照顾,就没有参与弘时的事。
过了周岁,福宜先是慢慢学会了走路,之后在年淳雅日复一日的教导下,说话也会几个字几个字一起蹦着说了。
但福宜说的最多的,还是要吃的。
这日秋风适宜,年淳雅带着福宜在花园里玩,福宜让玉露给他摘了两朵菊花,辣手摧花后,摇摇晃晃的走到凉亭里,举着小手问年淳雅要吃的:“额娘,吃糕糕。”
福宜是年淳雅两辈子第一个孩子,在福宜的身上,年淳雅灌注了全部的母爱,也体会到了养孩子的乐趣。
就好比福宜现在身上穿的衣裳,就是年淳雅缠着四爷照着她的想法画出来的花样,送到绣房做出来的。
可爱老虎样式的连体衣,屁股的位置挂着老虎尾巴,随着福宜的小跑一甩一甩的,简直能萌死个人。
年淳雅没忍住揉了把福宜的小脸,在他带着奶香味儿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才把他抱在怀里,用帕子沾了水给他擦干净手,给他拿了块儿好克化的蒸糕。
蒸糕是她为了贪嘴的福宜想出来的点心,是鸡蛋,面粉和牛乳做的,蓬松暄软,入口易化,适合小孩子吃。
连着吃了两块儿,年淳雅喂他喝了几口水,福宜就又坐不住了,迈着小腿继续去辣手摧花。
李氏好不容易把弘时的事情忙的告一段落,想着出来放松放松,就见年淳雅带着孩子在园子里玩儿,悠闲自得。
李氏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她踏进凉亭,一屁股坐下,一手垂着泛酸的腿道:“府里没谁的日子过得比你还要舒心自在了。”
年淳雅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睨了她一眼:“若是让你如我一般闲暇自在,恐怕你还不乐意呢。”
弘时的婚事要真不让李氏插手一点儿,李氏保准闹幺蛾子。
李氏无言以对。
沉默了会儿,李氏道:“你说,弘时大婚后,爷会给弘时谋个差事做吗?”
年淳雅望着福宜玩耍的地方,摇头道:“这话你该去问爷,问我做什么?”
李氏叹了口气:“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儿嘛。”
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弘时成婚后也是大人了,再继续在前院和弘历弘昼两人一起读书,也忒不像话了。
多少谋个差事做,做的漂亮了,不说能立即让四爷给弘时请封世子,多少封个小小的爵位,那也比光头阿哥强多了。
年淳雅把一碟红豆糕往李氏那边推了推,不经意的转移话题:“听说福晋把南边的永宁院分给了弘时?”
她怕要是任由李氏继续琢磨下去,怕是下一刻就要向她开口,让她在四爷面前给弘时求差事了。
被李氏供着的佛祖都做不到的事,她可不愿意插手。
说到这个,李氏还算满意:“永宁院是南面的几个院子中最大的,日后弘时就是多纳几个侍妾什么的,也能住的开。”
年淳雅唇角微抽,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就想着怎么多给自己儿子纳几个妾室了。
福宜玩累了,被玉露抱在怀里找过来,揉着眼睛,一副困顿的模样:“额娘,困。”
年淳雅摸了摸福宜的金钱鼠尾辫,顺势起身告辞。
李氏又在凉亭里歇了会儿,喝了盏茶,叫人带路去永宁院看看。
永宁院之前一直空置着,眼下要作为府中长子大婚时的院子,里面的布置自然是尽善尽美,一应摆件都是乌拉那拉氏划了物品名册,从库房里一件件搬过去的。
可即便如此,李氏还嫌不够,自己添置了不少不说,又去四爷面前求了不少东西添进去,力求一个富丽堂皇,不失颜面。
四爷开前院库房往永宁院搬东西时,正好被钟氏瞧个清楚。
钟氏柔情似水的眸子不免暗了暗。
弘时下了课,回到院子里,就见钟氏虽如往常一般体贴伺候,但到底心神不属,走路时还差点绊倒。
他眼疾手快的扶稳钟氏,声音温柔:“小心点。”
钟氏闻言,眼眶一下子红了:“爷~”
“哭什么?”
弘时边皱眉边拿帕子给钟氏沾着眼角。
钟氏慌乱摇头:“没什么,是奴婢不小心被沙子迷了眼睛。”
“这是在屋里,哪儿来的沙子?在我面前说谎也不走点儿心。”
弘时不满钟氏敷衍她,非得要个答案。
钟氏憋了半晌,终于憋不住,呜呜咽咽的埋头在弘时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问:“爷要娶福晋了,奴婢害怕。”
弘时并不理解钟氏怕什么,但钟氏总归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近两年来又伺候的温柔小意,弘时对她还是满意的,于是承诺道:“别怕,等福晋进门后,我就和额娘说,把你抬为侍妾,必不会委屈你的。”
第103章
康熙五十八年,九月十八,雍亲王府长子弘时大婚,整座王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喜乐丝竹不绝于耳,雅园里的日子一往如常。
年淳雅用晒干的花瓣做胭脂,偶尔还看一眼不哭不闹,在地毯上玩儿拼图的福宜。
玉露和雅园的一些丫鬟奴才出去瞧过热闹回来,唏嘘道:“方才三阿哥拜堂时,奴婢瞧见李侧福晋避着人在前院张望呢。”
李侧福晋是三阿哥生母,可碍于妾室身份,就连自己儿子大婚,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参与,更别提让三阿哥夫妇拜她。
年淳雅一怔,眼睛不自觉的又朝尚且不知事,脸上笑容天真灿烂的福宜看去。
金风见状,暗地里瞪了玉露一眼。
玉露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怯怯的低了头。
不过年淳雅恍神,情绪低落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左右福宜现在还小,完全不必为了十几年后的事情忧愁。
年淳雅又兴致勃勃的捣鼓胭脂,还拉着玉露参考颜色,母子两人各玩儿各的。
当晚,四爷在蘅芜馆留宿。
第二日是新妇敬茶拜见长辈的日子。
年淳雅一早就被喊起来梳妆打扮。
见桃夭选了件偏红的衣裳,年淳雅摇摇头,指定了颜色:“把那件才做好的浅紫色衣裳拿来。”
桃夭顺从的取了衣裳,只是在给年淳雅更衣时,小声道:“三阿哥大婚是喜事,这颜色会不会太素雅了?”
衣裳的颜色换了,相应配好的首饰也要换。
这可是她好几日就想好的装扮搭配,这下全白费了。
年淳雅伸手配合更衣:“今儿个李侧福晋才是主角,我不过是作配的。”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乌拉那拉氏体恤李氏,愿意给李氏脸面的话,乌拉那拉氏今日也不会着红。
但若是不愿意给李氏脸面,那也挑不出不是来,谁让乌拉那拉氏是正室,是嫡母呢。
穿好衣服,梳妆时,年淳雅叮嘱金风:“把今日要给新妇的礼再仔细检查一遍。”
“是。”.
年淳雅刚到正院坐下,四爷和李氏随后而至。
李氏穿着一身银红色芍药旗装,旗头上是整套的宝石头面,打扮的耀眼又夺目。
反观乌拉那拉氏,只是穿了一身端庄稳重的宝石蓝衣裳,与一旁四爷身上的靛蓝色格外配对。
年淳雅发觉李氏在注意到这一点时,表情略有些不悦。
但她到底没阴阳怪气的说什么。
四爷在主位上坐下,习惯性的先环视一圈后,他温和的问:“怎么不把福宜带来?”
新妇进门第一日,除了要给长辈敬茶,还要给丈夫的兄弟见礼。
年淳雅是知道这规矩的,但
她笑了笑,解释道:“昨儿府上热闹,福宜睡的有些晚,今早怎么叫也不肯醒,索性就不带他来了。”
四爷闻言,唇角微弯:“也好,免得叫醒了他,又要闹脾气了。”
福宜不闹脾气的时候是个小天使,可一闹起脾气来,那性子可倔得很,难哄极了。
年淳雅时常跟四爷吐槽,说福宜的脾气是像了他。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她小时候可是乖巧听话的。
四爷对年淳雅的指控,每次都是笑着岔过了话题,从不反驳。
快到辰时,弘时和董鄂氏携手而来。
瞧着董鄂氏一脸娇羞的错了半步,跟在弘时身后的模样,就知这新婚夜过的是和谐又美满。
因四爷还有公务,就没耽搁时间,直接开始敬茶。
董鄂氏给四爷和乌拉那拉氏敬过茶后,得了几句教导和礼物,董鄂氏又奉上自己亲手做的针线,大婚的仪式到此才算彻底结束。
接下来就是给李氏这位生母敬茶。
董鄂氏如给四爷和乌拉那拉氏敬茶那般,先捧着茶盏跪下,再把茶盏举过头顶,半低着头道:“请额娘喝茶。”
李氏激动的眼角都泛红了,她接过媳妇茶喝了一口,叫蝉衣递了礼物,是一对同心佩。
且不说价值如何,只说寓意是极好的,董鄂氏这一声谢也显得格外真诚:“儿媳谢额娘赏。”
李氏唇瓣微颤,只是看着弘时一个劲儿的点头。
她这辈子生了四个孩子,三个都没了,就只剩下这一个独苗苗,如今终于成了婚,李氏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年淳雅和李氏地位相当,敬茶自然也少不了她的份儿。
只不过年淳雅既非嫡母,又非生母,喝了茶给了礼便罢了,一点儿也没摆款儿。
礼是一对金步摇,不论是价值还是寓意,比起乌拉那拉氏和李氏的,都要略逊一筹。
董鄂氏接过的时候,由于角度问题,年淳雅很清楚的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微弱的嫌弃?
只这一个眼神,就让年淳雅对董鄂氏的第一印象跌到了谷底。
她脸上的笑淡了许多,侧过头去拿桌上的点心,没再看董鄂氏一眼。
董鄂氏察觉到年淳雅的情绪,无措的看了眼弘时,把金步摇交给身后的丫鬟,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弘时神经大条,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但坐在上首的四爷和乌拉那拉氏,却是看的清楚。
但他们没看到董鄂氏的嫌弃,只看到了年淳雅淡下的笑意和冷漠。
四爷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而后以公务繁忙为由离开。
府上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董鄂氏的敬茶认亲礼,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结束.
弘时大婚,弘历弘昼跟着沾了弘时的光,放了三日假。
从正院出来,弘昼就拽着耿氏,吵着要去雅园找福宜玩耍。
于是耿氏就与年淳雅一道儿去了雅园。
走在路上,耿氏还在说着对董鄂氏的印象:“瞧着长的不错,只看三阿哥的眼神极少从董鄂氏身上移开就知道,三阿哥对董鄂氏是满意的。”
“为人处事也算尚可,就是年纪还轻,有些事考虑的没那么周到。”
耿氏这样说,也是因为她方才看了眼董鄂氏给弘昼做的针线,上面两种针脚,最少的那种针脚和最多的那种针脚技术相差过大。
可见董鄂氏在这上面没用多少心思,甚至可以称得上不在意,不然怎么也不会出现这种纰漏。
不过耿氏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否则刚刚当着大家的面儿就说出来了,何至于到了人后和年淳雅嘀咕两句。
虽然年淳雅不满董鄂氏,但她也不会同耿氏说起,只是附和着耿氏的话:“日后李侧福晋多教教也就是了。”
“李侧福晋教?”耿氏连连摆手:“别到时候没给教好,反倒是学了李侧福晋年轻时的脾气。”
也就是这几年李氏年岁渐长,再加上没了宠爱,李氏的脾气才收敛不少。
收敛脾气的李氏带着儿子媳妇回到蘅芜馆,一家人关起门来可算是能好好说说话了。
李氏拉着董鄂氏的手道:“府里的人,你刚刚在正院也都见过了,只是你才进门,府内的情形都不清楚,额娘就再交代你几句。”
董鄂氏做足了谦卑温顺的姿态:“额娘您吩咐。”
李氏满意的点头,把她和乌拉那拉氏的恩怨捡着重点说了:“总之咱们这一房与福晋只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不必费心讨好。”
“其次便是雅园的年侧福晋。年侧福晋家世显赫,受皇上重用,自她入府以来,几乎称得上是专房独宠,五十七年给王爷生了六阿哥。对于年侧福晋,能交好自然是好,但若是不能,最好也不要交恶。”
董鄂氏一听,表情微变,试探道:“可是额娘,儿媳今日瞧着,年额娘怕是不太喜欢我。”
李氏皱眉:“这话从何说起?”
第一面,怎么也不至于就得罪了人吧。
董鄂氏自然不敢说自己做了什么,只拿年淳雅送的见面礼说事:“今日敬茶,年额娘只送了儿媳一对寻常的金步摇。”
她还未出嫁,额娘就同她说过雍亲王府的一些事,也知道雍亲王府的年侧福晋受宠,家底儿又丰厚。
本是想着凭她的地位,送的礼不说有多珍贵,最起码不会寒酸,以表重视。
哪儿知道
李氏瞧着那对金步摇,想法成功被董鄂氏带偏,完全没往别处想。
四爷踏着夜色来了雅园,先是如常去看了睡着的福宜,亲自给他掖了掖被角,交代了奴才几句,才去了正房。
年淳雅梳洗过,正侧躺在榻上就着灯看话本,金风站在她身后拿篦子给她通头。
四爷往榻尾一坐,没急着去洗漱。
他还记得早上敬茶时年淳雅的异样:“弘时福晋得罪你了?”
因为四爷太过了解年淳雅,知道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没事找事的人,所以他问的不是你不喜弘时福晋,而是弘时福晋得罪你了。
年淳雅把书倒扣在手边的小几上,毫不遮掩避讳的告状:“她瞧不上我送的见面礼。”
四爷回想了一下乌拉那拉氏和李氏送的见面礼,又对比了年淳雅送的,不用年淳雅说出口,四爷就知她用意。
即便不知,只董鄂氏身为晚辈,嫌弃长辈送的见面礼这一点,也足够叫四爷对董鄂氏这个刚进门的儿媳妇不喜。
但他身为公爹,也不好说儿媳如何,就只能从弘时身上找补回来。
正沉浸在温柔乡的弘时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此时的他尚且不知,待他婚假过后,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四爷挥手让金风退下,一手环过年淳雅的腰稍一用力,就让她坐了起来:“既然瞧不上,日后不送了就是。”
他手臂再次用力,像抱小孩儿的姿势一样把年淳雅抱起来往浴间走:“爷忙了一日,乏的很,你伺候爷沐浴舒缓舒缓。”
第104章
致力于向乌拉那拉氏看齐,欲要做一个像雍亲王福晋一般声名贤惠的福晋的董鄂氏,在自己回门后,就向李氏提议,抬了伺候弘时的通房钟氏为侍妾。
李氏对此很是满意。
她不喜乌拉那拉氏的端庄大度,觉得乌拉那拉氏是在装模作样,可董鄂氏这般,李氏却接受良好,觉得作为弘时嫡妻的董鄂氏本该如此。
为此,李氏没少在请安的时候炫耀自己的儿媳。
宋氏听不下去,又见乌拉那拉氏的笑意浮于表面,便呛了李氏一句:“不过是给三阿哥抬了个侍妾,又不是三福晋怀了爷的嫡长孙,哪儿值得李侧福晋这般说嘴。”
李氏斜了宋氏一眼,胸有成竹的笑了:“这嫡长孙,早晚会出自董鄂氏的肚子,本侧福晋不急。”
不怪李氏信誓旦旦,只说排四的弘历,离成婚最少还要八年。
这八年里,只要董鄂氏不是不会生,嫡长孙怎么也该有的。
李氏说着,还闲闲的抬手摸了摸鬓旁的流苏:“到时候,你们送来礼怎么也不能寒酸了去。”
听着李氏意有所指的话,年淳雅连个反应都没给。
乌拉那拉氏眼底藏住一抹愉悦的笑意,应下了李氏的话:“那是自然。”.
李氏在正院替董鄂氏冲锋陷阵,打抱不平,董鄂氏却在永宁院给钟氏立规矩。
钟氏抬了侍妾后,在永宁院住下,每日的晨昏定省一次不落。
每每早上董鄂氏还没起身的时候,钟氏就得在正房外候着,等董鄂氏醒后伺候洗漱。
董鄂氏去蘅芜馆给李氏请安后回来,钟氏还要伺候董鄂氏用早膳。
钟氏身为侍妾,这些事在她的本分之内,尤其是董鄂氏除了让钟氏伺候之外,并未为难钟氏,甚至每日钟氏伺候完,还会给钟氏赏赐。
如此这般,一丝不利于董鄂氏的话都没有,更有甚者还会夸赞钟氏懂规矩,紧守妾室本分。
这日,伺候完董鄂氏早膳,钟氏回了自个儿厢房,脸上温顺恭敬的神情依旧挂在脸上,只是多了几分哀愁。
新分来伺候钟氏的丫鬟翠莲小声道:“姨娘,该用膳了。”
钟氏摇了摇头:“我没胃口,你去吃了吧。”
钟氏的份例不多,早膳也就是清粥小菜什么的,瞧着寡淡,又让人没胃口。
她跟在三阿哥身边的这两年,吃用几乎都是三阿哥的份例,膳食更是前院膳房厨子的手艺,对自己寒酸的份例自然看不上眼。
可对于以前做惯了辛苦活儿的翠莲来说,这膳食比她之前吃的要好了不知多少。
翠莲高高兴兴的把钟氏的早膳都给吃光,撑得有些难受,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钟氏有些嫌弃,她朝翠莲道:“前两日送去洗衣房的衣裳还没送回来,你去一趟,催一催。”
属于她侍妾份例的衣裳,绣房还没送来,之前的衣裳能穿的出去见人的又少,要是不去催,再过两日她可就没什么衣裳能穿了。
翠莲极力忍住想再打嗝的冲动,朝钟氏讨好的笑了笑,忙去办差.
雅园,前日送去洗衣房的衣裳,隔日就被翠杏给送了回来。
与衣裳一起被送来的,还有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
钟氏疑似有孕了。
年淳雅正给福宜试绣房送来的冬衣,一听跪在屏风外的翠杏说的消息,当即愣了。
她瞧了眼眼巴巴盯着她看,耳朵竖起来的福宜,把他塞进了金风怀里:“抱去厢房陪福宜玩儿会儿。”
实际年龄一岁半,虚岁快三岁的小孩子正是语言爆发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学舌,听了不该听的话,转头就说了出去。
金风顺从的抱着福宜,没走两步,福宜就挣扎着不肯走,小手拍着金风的肩膀,急道:“不不走,额娘,福宜不走。”
一张白嫩的脸急的通红,眼看着一脸委屈的就要哭出来,年淳雅忙把人接过来哄:“好好好,福宜不走,额娘继续给福宜换衣裳,好不好?”
福宜一听,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小手指着搁在榻上的一件小老虎的衣裳:“要这个。”
年淳雅只好把福宜身上刚穿好的小乌龟衣裳给脱下来,换成小老虎的。
换衣裳期间,年淳雅还不忘给金风使了个眼色。
金风会意,带着翠杏下去。
福宜玩换装游戏玩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年淳雅悄悄松了口气,给福宜盖好小被子,绕出屏风:“怎么回事?”
金风道:“翠杏说,钟侍妾本该昨日就换洗的,但今日送去洗衣房的衣裳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脏污。”
洗衣房不止负责府中大大小小主子的衣裳,还负责奴才的衣裳。
只是洗衣房的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只有府中最低贱的奴才,才会洗奴才的衣裳。
钟氏在做通房的时候,洗衣房给钟氏洗衣裳的奴才就时不时的注意钟氏的衣裳。
如今钟氏抬了侍妾,三阿哥又才大婚不到一个月,洗衣房那群奴才可这劲儿的盯着三福晋董鄂氏和钟氏换洗衣裳,除了想八卦,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外,还想往自己效忠的主子那里递个消息,好得赏赐。
这会儿这消息在往年淳雅耳中传的同时,也在往别人的耳朵里传。
年淳雅挑了挑眉梢:“就凭这一点,也太草率了。”
“况且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钟氏不是一直在喝着避子汤吗?”
金风解释道:“您有所不知,钟侍妾的月事每月都很准,这次虽只推迟了一日,但十有八*九会是真的。至于那避子汤,若是钟侍妾真动了歪心思,根本不是事儿。”
倘若是真的,那最该着急的是三福晋。
年淳雅余光瞥见金风眼中隐隐的兴奋,不免问她:“钟氏有孕,你高兴什么?”
金风抿了抿唇:“奴婢不是高兴钟侍妾有孕。”
而是乐得见三福晋董鄂氏为此着急上火,谁让三福晋不懂得敬重长辈,嫌弃自家侧福晋送的礼来着。
她想了想,试探的问:“若是钟侍妾有孕,侧福晋可得让奴婢去永宁院送贺礼。”
年淳雅自无不可,谁送都一样,只是让金风亲自去,会打董鄂氏的脸。
不过她用不着在乎董鄂氏,更不会顾及董鄂氏的心情。
钟氏疑似有孕的消息只隔了一日,就像一阵风一样席卷了后院。
李氏得了消息后,慌忙去了永宁院,还带去了府医。
董鄂氏一听李氏来了,顾不得继续发脾气,忙叫人收拾了被她摔碎的瓷器,亲自迎了李氏进屋坐下。
给李氏奉了茶,董鄂氏勉强笑道:“额娘您有事,大可以传儿媳去您院子里,怎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李氏不是瞎子,董鄂氏那微红的眼眶一看就是哭过了,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但她此刻却没心思问,直接了当的叫人把钟氏叫来,命府医给钟氏诊脉。
钟氏低眸看着隔着手帕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一颗心狂跳,另一只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着,手心里满是细汗。
大约过了一盏茶,见府医收回手,李氏迫不及待的问:“如何?可是真有了身孕?”
府医拱手:“回侧福晋,钟侍妾太过紧张,奴才摸不出脉象。”
是摸不出脉象,不是没有身孕。
李氏听出府医的言外之意,斥责钟氏:“紧张什么?本侧福晋又不会吃了你。”
钟氏隐晦的看了眼脸色乌青的董鄂氏,慌乱道:“是奴婢胆小,侧福晋恕罪。”
若不是钟氏有可能怀了他儿子的第一个孩子,李氏才不会搭理钟氏。
警告的瞪了钟氏一眼,又让府医第二次给钟氏把脉。
这次钟氏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再加上她也想知道自己怀没怀上,配合的不行。
这次不过半盏茶,府医就有了答案:“回侧福晋,从脉象上看,确是喜脉,将将满一月。”
钟氏闻言,欣喜若狂,双手情不自禁的摸上小腹,脸上的笑刺痛了董鄂氏的眼。
李氏无暇顾及董鄂氏的心情,一叠声的叫好,钟氏的待遇瞬间上升了一大截。
原本钟氏有孕,不少人都在看李氏的笑话,想看李氏如何处理这件事,谁知李氏还高兴钟氏有孕,把自己刚进门儿媳妇的脸面往地上踩。
四爷得知后,一双剑眉狠狠骤起,叫来弘时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
府医来同他禀报过了,钟氏的身孕将满一月,而一个月前,弘时和董鄂氏还未曾大婚。
四爷气的抄起手边的茶盏就砸在了弘时身上,混着茶叶的茶水污了弘时一身。
“你大婚前就停了钟氏的避子汤?”
四爷厉声的质问,叫弘时下意识的瑟缩了下脖子。
他无力的辩解:“儿子以为就那么一次,不会有事的。”
大婚前的那次,钟氏哭的楚楚可怜,他一时不忍,又以为钟氏喝了快两年的避子汤,一时半刻的难以有孕,就应了钟氏,断了钟氏的避子汤。
大婚后的这些日子,他也没叫钟氏伺候过,谁知就这么巧。
听弘时讷讷,底气不足的解释,四爷气笑了:“爷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被一个贱婢给哄的头脑发昏。
发过脾气后,四爷沉下气来,“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这是他对弘时的考验,若是处置得当便也罢了,若是
四爷习惯性的抚摸着拇指上的扳指,等着弘时开口。
弘时绞着手指,怯怯抬眸觑了眼四爷的神色,慢慢吞吞道:“虽然这个孩子来的不 是时候,但毕竟是儿子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您的亲孙子,所以儿子想”
话没说完,四爷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四爷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他阖上眸子,什么也没说,把弘时撵了出去。
第105章
当晚,四爷陪年淳雅和福宜用膳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这件事要如何处理,才能把影响降到最低。
年淳雅把四爷的情绪看在眼里,并不急着开解四爷,只是在几人用完晚膳后,就叫人备了热水,喊上四爷一起给福宜洗澡。
四爷是知道年淳雅经常亲自给福宜洗漱的,偶尔几次来雅园时候早了也碰到过。
但他从来没亲自动手过。
今儿第一次,瞧着小小的浴桶里坐了个光溜溜的孩子,哪怕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四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只举着年淳雅刚塞到他手里的巾帛当雕塑。
十月初的天已经有些冷了,但这个时候只要不下雪,就还不到点炭盆取暖的地步。
只是福宜年纪小,最怕保暖做不到位,得了风寒高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左右年淳雅也不缺银钱,早早的就点了炭盆,浴间里暖烘烘的。
福宜喜欢玩水,每次洗漱的时候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小小的手扑腾着水面,溅起阵阵水花,幼童不带一丝烦恼的清脆笑声响起,叫四爷不由自主的松散了紧皱的眉头。
年淳雅戳了戳四爷的胳膊,催促道:“爷愣着做什么,您赶紧给福宜擦洗呀,不然待会儿水凉了。”
四爷又瞥了眼年淳雅看好戏的模样,紧抿着唇,那张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充满了认真,和往日在书房里批折子的神情一般无二。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福宜之前的几个儿子,四爷连抱都不曾抱过,更别提做这些伺候自己儿子的活计。
生硬的动作弄得福宜有些不舒服,他再次扑腾着小手挣扎,拒绝四爷的触碰:“不要阿玛,要额娘。”
四爷的手劲儿重,没有年淳雅轻柔,从小享受的福宜不愿委屈自己,一点面子都不给四爷。
察觉到年淳雅的目光,四爷不愿在年淳雅面前失了面子,冷声道:“乖乖的,不许闹腾。”
福宜人虽小,可不知是不是皇家血脉性子的遗传,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看人脸色。
四爷一冷脸,福宜当即就不闹了,只是用委委屈屈的小眼神看了年淳雅一眼,改口道:“要阿玛。”
年淳雅:“”
她怎么不知自己儿子这么识时务?
四爷神色舒缓,动作也尽量放的轻柔,很快就给福宜擦洗好,让奶娘给抱了出去。
玉露指挥着两个小太监把浴间里的水彻底换一遍,就变成年淳雅伺候四爷沐浴。
年淳雅打湿了巾帛,在四爷胳膊上缓慢擦拭:“爷心情不好,可是为了三阿哥的事?”
她明知故问。
四爷淡淡嗯了声:“弘时不知轻重,董鄂氏进门没多久,就有妾室怀了身孕,这让董鄂氏的颜面何存?”
其实董鄂氏进门后查出有孕,又比董鄂氏进门前查出有孕要好一点。
却又没好太多,谁让钟氏有孕的时间不对。
“那三阿哥想如何处置?”
“弘时心软重情。”
意思就是想留下这个孩子。
年淳雅秒懂,劝道:“这说明三阿哥品性端方,重情重义,也是好事。”
四爷叹道:“爷知道。”
这才是让四爷觉得矛盾的地方。
有情有义,总比冷心冷肺强多了。他希望弘时能考虑周全,滴水不漏的解决这件事,又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四爷越想,就越是头疼,才松没多久的眉心就又皱了起来,眉间都有川字纹的痕迹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忧心也是无济于事的,若是爷觉得为难,不妨和福晋商议,看看该如何抚慰董鄂氏,毕竟这件事,董鄂氏是苦主。”
年淳雅抚平四爷的眉心,指腹在那川字纹的痕迹上摩挲,心里想着待会儿一定要给四爷涂一些她用来保养的脂膏,以免四爷老的太快,瞧着不那么赏心悦目。
就是年淳雅不说,四爷也准备去趟正院。
翌日,四爷把李氏叫去了正院,和乌拉那拉氏一同商议此事的解决办法。
其实四爷想的是,直接赐钟氏一碗堕胎药,随后再放出风声,说是谣传。
如此一来,既保住了董鄂氏的颜面,雍亲王府和席尔达也不至于有嫌隙。
乌拉那拉氏和四爷夫妻多年,知道如何解决才应四爷的心意,四爷不便说出口的话,借由乌拉那拉氏说了出来。
但当她提出要赐钟氏堕胎药的时候,却遭到了李氏强烈的反对:“不行,妾身不同意。”
李氏顾不得去看四爷的脸色,眼睛死死瞪着乌拉那拉氏:“这是弘时的血脉,也是弘时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若是爷和福晋觉得委屈了董鄂氏,大不了日后等钟氏生下这个孩子,把孩子抱到董鄂氏膝下抚养就是了”
乌拉那拉氏听着,只觉得荒唐。
董鄂氏又不是不会生,李氏到底是凭什么会觉得董鄂氏稀罕养一个妾生的庶子或是庶女?
乌拉那拉氏掩去唇角的嘲讽,“你这么想,也得董鄂氏愿意才成。”
李氏:“董鄂氏贤惠识大体,定是会愿意的。”
乌拉那拉氏从没觉得贤惠识大体这几个字是如此刺耳。
就因为她贤惠识大体,所以她嫁给四爷这几十年来,吞下的委屈数不胜数。
而这么多委屈中,至少有一半都是李氏给的。
如今这五个字,又被李氏安在了董鄂氏身上,就因为贤惠识大体,身为正室的董鄂氏就要忍受日后有一个庶长子压在自己儿子头上吗?
如今这一幕,和当年宋氏李氏先自己怀孕时多像啊。
四爷已经对李氏没什么耐性了,他冷冷扫了李氏一眼:“既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只一点,若是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你就不用在王府住着了。”
说罢,四爷起身离去。
李氏楞在原地,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住王府,那住哪里?
乌拉那拉氏心情不错的端茶送客:“妹妹还是赶快回去处理这件事吧,莫要让爷更生气。”
李氏从正院出去,马不停蹄的去了永宁院。
董鄂氏正捏着帕子抹泪,奶嬷嬷心疼道:“我的格格哟,真是受委屈了,钟氏那个贱蹄子,老奴第一眼瞧见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
她奶了董鄂氏十几年,说句以下犯上的话,她早就把董鄂氏当成自己亲生女儿了。
董鄂氏受委屈,她比董鄂氏还难受。
董鄂氏哭哭啼啼:“出嫁前,阿玛还跟我说,雍王府是最规矩的地方,我嫁进来后,只要守规矩,就一定不会受什么委屈,可是我大婚还没一个月呢,就有妾室怀了身孕,额娘还那般高兴,护着钟氏。”
“那我呢,他们又置我于何地啊?”
从钟氏有孕到现在,两日过去了,弘时不曾来过正房给她一个说法,就连李侧福晋的眼神都没放在自己身上。
奶嬷嬷再是为董鄂氏抱不平,说到底她就是一个奴才,连咒骂几句都不能,只能出主意:“三阿哥如此荒唐,格格不如写信给老爷,让老爷为您做主?”
董鄂氏当即点头。
奶嬷嬷正要扶着董鄂氏去写信,门外传来了请安声:“见过侧福晋。”
这个时候会来永宁院的,只能是李侧福晋。
李氏匆匆进来,见董鄂氏经过门口,还以为董鄂氏正准备迎接她。
没等董鄂氏请安见礼,李氏就拉着董鄂氏的手说着软话:“额娘知道,钟氏这事儿,说破了天去也是委屈了你,是弘时不知轻重,王爷已经教训过弘时了,额娘也在这儿给你赔不是。”
董鄂氏惊道:“使不得,儿媳如何担得起?”
叫李氏给自己赔不是,传出去,自己还要不要名声了?
然而不论怎样,李氏的几句软话说下来,董鄂氏心里也好受多了。
李氏见状,微微一笑,拍了拍董鄂氏的手:“好孩子,额娘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
“额娘这儿还有件事,想要你帮忙。”
李氏说这话的时候,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董鄂氏不用猜就知道李氏想说什么,她本不愿应下,可她初来乍到,尚未站稳脚跟,没底气和自己夫君的额娘叫板。
她不情不愿的道:“额娘这是什么话,您有吩咐,儿媳自当遵从,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
李氏顿时乐开了花:“额娘就知道你是个孝顺明理的”.
“董鄂氏倒是真贤惠了,脸都被钟氏给踩到了地上,竟也能忍下这口气,出面保下她的胎。”
从正院出来,耿氏同年淳雅谈论着方才的事。
年淳雅温声道:“李氏不愿舍了钟氏腹中胎儿,董鄂氏身为李氏的儿媳,又怎会不顾李氏的意愿?这件事,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耿氏感慨道:“说的也是,要是不顺了李侧福晋的意,以后董鄂氏在李侧福晋手底下有的熬呢。”
董鄂氏也算是忍一时之气,得了府中几位主子的怜悯愧疚。
两人还没走出花园,就见前院以小福子为首的一队四人小太监,个个儿手里捧着东西从一侧的道路上经过。
都不用去问,就知道是给董鄂氏的赏赐。
耿氏撇了撇嘴,继续道:“只是爷对三阿哥很是不满,据说原本爷准备在三阿哥大婚后就让三阿哥去礼部历练呢。出了这样的事,爷都没再提起。”
四爷的打算,要不是四爷刻意放出风声,没人会知道。
连耿氏都知道了,看来四爷是打定主意要给三阿哥一个教训了。
可在年淳雅看来,一时间却看不明白四爷此举究竟是保护三阿哥,还是想给三阿哥一个教训。
要知道礼部尚书可正是董鄂氏的阿玛席尔达。
第106章
董鄂氏出面保下钟氏的胎,就算是董鄂氏的娘家有所不满,也不会去打自己亲闺女的脸。
钟氏感激涕零的给董鄂氏磕了头,老老实实的窝在自己的厢房里养胎,基本无事不会出去。
弘时感念自己福晋贤德,和董鄂氏的感情倒是好了不少,大婚好几月,就连董鄂氏身子不便的时候,也没说要再选个侍妾伺候。
这般体贴温柔,渐渐弥补了董鄂氏心中的不满和郁气。
转眼已是康熙五十九年二月,康熙册封新胡毕勒罕为六世*□□*喇*嘛,结束了五世*□□*喇*嘛之后的西藏宗教领袖不定的局面。
西藏的安稳,背后少不了年羹尧的功劳,或者说句自傲的话,年羹尧当居首功。
康熙在朝堂大肆夸赞年羹尧,四爷当时依旧冷着脸,好似跟他无关,可回了自己府上,关起门来,眼里唇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喜悦在心里憋的难受,实在想找人分享,年淳雅就是那个最好的分享对象。
四爷抱着福宜,一勺一勺的喂福宜吃鸡丝米粥,话里话外都是与有荣焉:“亮工乃是少有的文武双才。”
进士出身,弃笔从戎,哪一项拎出来,这个小舅子都让他赚足了面子。
他前些年还在发愁兵权,结果青海西藏动乱,便宜了老十四,叫他成了抚远大将军。
好在年羹尧大才,入了皇上的眼,也在青海西藏战事中大显身手,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不逊色老十四的。
年淳雅对此不觉得奇怪,毕竟年羹尧可是历史名人,就是下场不大好。
一想到下场不好,年淳雅就有些忧虑。
四爷敏锐的注意到年淳雅的担忧,他又给眼巴巴盯着碗的福宜喂了一勺粥,关切道:“怎么了?”
年淳雅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是试探的问:“二哥此番大出风头,会不会不好?”
四爷讶然的轻挑眉梢,没想到年淳雅思虑的这般深远。
他安慰道:“雅儿放心,你二哥是有功之人,不惧这点风头。”
话虽如此,可年淳雅知道,此时四爷会这般说,只是因为年羹尧的功勋于四爷有利。
功高震主这四个字,不知染了多少鲜血。
年淳雅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无论如何,得提前跟四爷打个预防针。
垂着的眼帘再抬起时,年淳雅嗔笑的埋汰年羹尧:“爷可是不知,二哥这个人,一向没有大哥稳重,虽说是有才了点,但也极易恃才傲物,如今立了大功,心里指不定如何得意呢。”
说话间,四爷已经喂完了一碗粥,拿过一旁奴才递来的湿帕子给福宜擦了把脸,才把福宜放在地上:“去玩儿吧。”
福宜迈起小短腿就往年淳雅给他布置的儿童玩具房跑。
没了孩子,四爷拍了拍身边空下的位置,示意年淳雅坐过来:“你呀,还是想太多了,如何行事,亮工心中自有分寸,爷信他。”
说是这么说,但四爷究竟有没有把年淳雅的话听进去,那就只有四爷自己知道了。
年淳雅也是点到即止,有些事非一时之功。
二月十五,年淳雅带着福宜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府里的孩子一旦大了,就算没人教,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即便是看起来贪玩的弘昼,也不是一点心思都没有。
所以乌拉那拉氏见了他们,只是面子上过得去,没用几分真心。
只有在看到年纪尚小的福宜,和福宜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才会真切几分。
年淳雅请过安,就见福宜穿着厚厚的衣裳,小小的人儿笨拙的跪在垫子上磕了个头:“嫡额娘安。”
说是磕头请安,可那小短腿压根儿跪不下去,是整个人都趴在垫子上的。
但乌拉那拉氏并不介意,听着福宜奶呼呼的声音,亲自起身把福宜从地上抱起来放在膝头,脸上是福宜熟悉的慈爱的笑:“福宜饿不饿,嫡额娘这儿有福宜爱吃的点心。”
福宜先是看了年淳雅一眼,见年淳雅冲他笑,才扭头回答乌拉那拉氏的话:“好~谢谢嫡额娘。”
乌拉那拉氏见年淳雅不阻止,脸上笑容越发真切,亲自给福宜拿了块儿蒸糕,就这么抱着福宜,也不说把福宜放下来:“年妹妹把福宜照顾的极好,胖乎乎的,极招人喜欢。”
宋氏捧场道:“可不是么,咱们六阿哥礼貌又有孝心,年侧福晋以后可是有福了呢。”
年淳雅莞尔:“有没有福的,我是不敢想,只盼着福宜能平安长大就好。”
“是了,孩子健康平安,比什么都好。”
乌拉那拉氏很是认同这话。
宋氏却不知想到哪里去了,目光往正在喝茶的李氏身上看了眼,“说起来,钟氏的胎也有五个月了吧,府医可有诊出男女?”
一听宋氏提起钟氏,李氏的表情就不大好。
不知道钟氏是不是避子汤喝多了还是怎么的,自打怀上后,这胎就一直不安稳。
卧床保胎到现在,连半点风波都经不得。
在娘胎里就如此脆弱,就算侥幸生了下来,怕也是个体弱的。
永宁院这几个月就没安静下来过,府医几乎日日都要去一趟,这般动静,李氏不信宋氏不知,偏她还问是男是女,是何用心?
李氏越想越气,没好气道:“宋格格这么关心钟氏的胎,有何居心?”
她语气很冲,一点面子都不给宋氏留,宋氏有些尴尬。
耿氏帮声道:“宋姐姐只是问问罢了,没别的意思。”
好好儿的气氛被李氏给搞的凝滞了起来。
乌拉那拉氏像是没察觉到一样,只低头含笑的抚摸福宜肉乎乎的小脸。
坐在李氏身后的董鄂氏见状,笑着出声替李氏解围:“额娘这几日身体不舒服,今儿出来时,儿媳特意让人叫了府医,想来这会儿府医应该已经到了蘅芜馆。”
有董鄂氏递了台阶,李氏就有了借口不继续在这儿干坐着,当即起身告退。
瞧着婆媳二人离去的背影,宋氏心下不免嘀咕,董鄂氏年纪虽轻,说话处事却比李氏强多了,真不愧是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格格.
因为今儿这一出,接下来的日子,没人自讨没趣的去过问永宁院的事,但盯着永宁院的目光却一点儿没少。
不是钟氏这胎有多重要,而是许多人都想看李氏的笑话。
想看李氏母子不惜违逆四爷的意思也要保下来的孩子,究竟值不值得他们这样做。
永宁院,府医照常给钟氏诊了脉,言辞还是老生常谈。
无外乎钟氏身体亏空的厉害,母体养分不够,养不好孩子。
李氏每次听到府医的诊断,都要气上一回,随后再命人给钟氏送来许多燕窝雪蛤,阿胶或是冬虫夏草之类的补品。
钟氏也是来者不拒,李氏让膳房熬多少,她就吃多少。
然而钟氏的身体底子并不是多吃补品就能补足的,起到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这一胎只保到了七个月。
三月底,钟氏发动。
历经一天一夜后,生下了个哭声微弱的小公子。
董鄂氏在看到小公子模样的那一瞬,眼底的嫌恶一闪而过,很快就又是讨李氏欢心的好儿媳模样:“额娘,这”
李氏看了第一眼,就再也不敢看第二眼,“怎么会这样?”
接生嬷嬷低着头道:“小公子在娘胎里憋的时间久了,身上难免会有青紫,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这话说的接生嬷嬷自个儿都心虚,她接生经验丰富,小公子这模样明显是肺部也出了问题,单靠养是养不好了的。
金风去永宁院送完贺礼回来,同年淳雅描述着永宁院和小公子的情况。
“奴婢瞧了眼小公子,身上全是淤青,哭声微弱,就连吃奶也没什么力气,听说还是奶娘把奶水给挤出来后,用勺子喂的。”
这种状况,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小公子怕是压根儿难以活下来。
指不定哪天一睁眼,小公子就夭折了。
“原本按照规矩,小公子生下来就要抱到三福晋屋里养着,可现在,怕是没人会提起了。”
估摸着董鄂氏也嫌弃。
年淳雅对照着棋谱一一摆放棋子,“不论如何,那也是爷的第一个孙子,叫咱们院子里的人管住嘴,不许乱说。”
雅园是没传什么闲话,雅园之外的地方却少不了。
弘时丧着一张脸从永宁院出来往前院的路上,没少听一些奴才闲话,十个里有七八个都是谈论他儿子活不久的。
尽管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可弘时听了心里也不好受。他的儿子就算再不好,也容不得这些低贱的奴才议论。
一向老实憨直的弘时少见的发了脾气,逮着几个说闲话的奴才,一人赏了二十板子。
乌拉那拉氏得知后,紧跟着下令,严禁府中议论此事。
原本一个庶子生的庶子,乌拉那拉氏根本没必要屈尊去永宁院探望。
可想着小公子情况特殊,又是四爷的长孙,哪怕极有可能长不大,乌拉那拉氏还是亲自去了一趟。
亲眼看过后,才知传言不虚。
乌拉那拉氏状似心疼道:“本福晋这就让人拿对牌去宫里请周太医来,周太医擅长小儿方,许是会有办法。”
“多谢嫡额娘,让您费心了。”
董鄂氏捏着帕子,瞧着一副忧心不已的模样。
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拍了拍董鄂氏的手,温和的宽慰:“这都是本福晋该做的,没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就是苦了你了。”
李氏和弘时只见了孩子一面,就当了甩手掌柜,问都没问,最后什么事情都要董鄂氏来操心。
乌拉那拉氏这一句苦了你了,董鄂氏听的鼻尖一酸,“有您这句话,儿媳就不苦。”
第107章
李氏本是在钟氏身上联想到了当年的自己,觉得当年自己也是先乌拉那拉氏有孕,没少担惊受怕,所以对钟氏的处境更能体会。
可她却没想到钟氏如此不争气。
一个病恹恹,注定养不大的孩子,不值得她再费什么心思。
弘时倒是还好,除了一开始有些无法接受,但那到底是他第一个孩子,意义不同,弘时隔三差五的还去看望,叮嘱周太医尽力医治。
然而终究是徒劳无功。
小公子尚未满月,在一日雷雨夜晚,被一声惊雷吓到,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夭折了。
还没出月子的钟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夭折的小公子不肯撒手。
直到她晕了过去,董鄂氏派来的奴才才赶紧把小公子抱走,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小公子当夜夭折的消息,四爷是第二日一早醒来才知道的。
四爷神情平静的道了句:“知道了。”
他对这个孙子没有任何期待,更谈不上有感情。
年淳雅也没有当着四爷的面装模作样的唏嘘两句什么的,只是一心给四爷穿戴好,送四爷去上朝。
五月初,圣驾再次移驾畅春园,年淳雅如上次一般住进了上下天光。
第一次来圆明园的时候,福宜才刚出生不久,这次再来,就已经会到处跑了,一刻也闲不下来。
玉露带着四个奴才跟在福宜身后,小短腿一会儿就跑的不见人影。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奶嘟嘟的,用那没有一丝威慑力的小眼神警告玉露:“姑姑不许追。”
玉露嘴上应的好,实际脚下的步子一点没慢。
福宜有些生气,刚要学着四爷的模样冷脸,就听玉露喊了声:“阿哥小心。”
可惜还是提醒的晚了,福宜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来人的腿上。
来人是大人,重心稳,自不会被一个小孩子撞倒,福宜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福宜坐在地上,一脸的呆滞,玉露慌张上前,把福宜抱起来,从上到下的检查了一遍,看福宜有没有受伤。
见福宜身上没有半分伤痕,重重的松了口气:“阿哥小心些,您要是受伤了,侧福晋会心疼的。”
福宜摔了一些,倒是没哭,听玉露这么说,还很认真的点了点小脑袋:“知道了。”
玉露抱着福宜,给来人施了一礼:“奴婢见过三福晋。”
福宜跟着叫了声三嫂。
董鄂氏客气的叫了起:“玉露姑姑请起,是我没注意到六弟在这里玩耍,害的六弟摔倒”
玉露虽没主动提及,但也没接受董鄂氏的道歉:“您客气了,不过是个小意外而已,况且六阿哥也不曾受伤,您不必放在心上。”
她和金风一样,对三福晋都没什么好印象。
往日遇到了三福晋,都是按照规矩见了礼就离开的。
董鄂氏好似过意不去,非得跟着玉露一起,去见年侧福晋,当着年侧福晋的面儿赔罪。
刚入府时,是她不知天高地厚,经过这么久的观望,她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四爷对这位年侧福晋的看重和上心。
故而董鄂氏早就收起了那点不合时宜的傲气,在雅园的事情上,做到了礼数周到,态度恭敬。
玉露拗不过,只好带着董鄂氏去了年淳雅所在的凉亭。
听完玉露叙述的前因后果,年淳雅笑道:“小事而已,说到底还是福宜太顽皮了。”
董鄂氏的目光落在老老实实坐在年淳雅身侧的福宜身上,颇有些艳羡:“六弟纯真可爱,叫儿媳好生羡慕。”
她去岁大婚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
夫妻感情经过钟氏的事情,变得越发浓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至今都不曾传出喜讯。
不止李侧福晋私下里催促了不少次,就连她额娘递的书信中也没少提及。
年淳雅自然明白董鄂氏的困扰,但她的困扰与她无关,她没打算多问,自然而然的转移话题:“这个时候,三福晋是要去哪儿?”
大中午的,日头正大着,若非福宜不肯午睡,闹着要出来,年淳雅也不会出现在这儿。
见年淳雅不接声,董鄂氏掩藏住心底的失落,勉强道:“儿媳刚服侍了额娘午睡,正要去慈云普渡上柱香。”
慈云普渡是圆明园中类似佛堂的地方,里面供奉了佛祖菩萨,自然少不了送子观音。
年淳雅颔首:“那你快去吧,我也该带着福宜回去了。”
董鄂氏目送年淳雅离去,带着丫鬟碧珠顺着树荫往慈云普渡而去。
碧珠给董鄂氏撑着伞,见董鄂氏情绪不高,想了想,说:“福晋不必急,奴婢打听过了,年侧福晋入府后也是好几年未曾开怀,一开怀就给王爷生了个阿哥,还是这般健康伶俐,可见好事多磨。”
至于年淳雅夭折的那个小格格,早就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雍亲王府之外的人少有人记得,府里的人知道却轻易不会提起。
也就导致了董鄂氏和碧珠并不知道六阿哥是年淳雅的第二个孩子。
董鄂氏的心情并未因碧珠的话好上多少:“方才在额娘那儿,你也瞧见了,额娘十句话里有九句不离孩子。就算我真的不急,恐怕难以应付额娘。况且”
来圆明园前,阿玛给她递的信中隐晦的表示,皇上似乎有意让各位王爷上折子请立世子。
若是她在这个时候怀了身孕,是不是会多给三阿哥添一点砝码?
况且只有有了孩子,才算是真的在雍亲王府站稳了脚跟。
无论如何,怀有身孕,对她而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白天发生的事,四爷很快就知道了。
晚上来上下天光,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福宜有没有受伤。
尽管苏培盛已经禀报过了,但四爷只有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检查完,四爷道:“打明儿起,跟着福宜的人再多一倍。”
年淳雅没跟四爷唱反调,顺从的应下:“好。”
四爷一颗老父亲的心,总要得到安慰不是。
福宜白天没午睡,晚上睡的就早了。
四爷亲自把福宜抱到他的房间,再回来时,就见年淳雅身边摆了十来样珠宝玉器。
他挑眉:“大晚上的,这是做什么?”
年淳雅朝四爷招招手,让他上前出主意:“再有半月,就是福晋的三十九岁寿辰,爷帮妾身掌掌眼,看看送什么寿礼才好。”
因为九乃极数,所以这儿的人过寿不过整寿,而是过逢九大寿。
四爷一眼扫过去,样样都是珍品。
这叫四爷不禁想起,五十六年他过寿的时候,眼前这女人可没这般用心给他挑寿礼。
四爷哼道:“爷过寿的时候,你可有如今一半的用心?”
几年相处下来,年淳雅只一听,就知道四爷的小眼儿又犯了,她顺手拈来的哄道:“您过三十九岁寿辰的时候正在仁宪太后孝期,没有大半,但妾身也是很用心的给您绣了个荷包的。虽比不过面前这些死物,但也是妾身亲手做的,哪里就没有如今用心了?”
她这双手,弹琵琶可以,刺绣做女红不行。
即便如此,当年还是跟着金风学了一个多月的刺绣,给四爷做了个荷包。
为了那个荷包,她的纤纤十指上不知多了多少个针眼儿。
某人当时收到荷包的时候眼睛都笑弯了,现在反而翻起旧账了。
年淳雅给了颗甜枣,又棍棒相加:“要是爷觉得妾身真的没用心,等今年您再过寿,妾身也给您选件珍贵的玉器好了。”
四爷心头一梗,神色悻悻:“爷只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这些玉器看着是珍贵,可他又不缺,库房里一堆。他希望的,想要的,仅仅是她的心意而已。
说着,四爷神色认真的一一看过去,直接越过首饰,在几样玉器里选了一对素雅的汝瓷描金花瓶:“就这对花瓶好了。”
他选的东西,都是按照自己的眼光和喜好去选的。
年淳雅瞧了瞧,也觉得可以,就让人把余下的东西给收拾了。
乌拉那拉氏的三十九寿辰,不知四爷如何想的,同乌拉那拉氏商议后,决定不大不小的办一场宴会。
除了宴请妯娌福晋外,还给一些住在畅春园周围的福晋夫人也递了请帖。
其中当然少不了乌拉那拉氏的额娘。
这几年来,因为怀恪郡主的死,雍亲王府待乌拉那拉府大不如前,这次能收到请帖,并且乌拉那拉老夫人能来赴宴,还是得了四爷的暗许。
否则即便碍于面子,乌拉那拉老夫人得了请帖,也只会称病不来。
乌拉那拉氏寿辰这日,乌拉那拉老夫人来 的格外早。不止她来了,还带着怀恪郡主当年难产生下的孩子一道儿。
对于这个孩子,乌拉那拉氏的感官很复杂,既不讨厌,可也说不上喜欢。
老夫人像是看出了什么,饱含深意道:“这孩子刚出生时体弱,家里费了不知多少功夫才养住了,就是这孩子在府里也没个玩伴,如今借着你寿辰的机会,也叫这孩子出来露露脸。”
话中的玩伴二字,老夫人咬的格外重。
乌拉那拉氏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当着自己额娘的面儿,乌拉那拉氏也没藏着话,只明明白白的说:“六阿哥可是被王爷和年侧福晋看的跟眼珠子一样,别看女儿是嫡福晋,可六阿哥的事情女儿根本做不了主。即便只是给六阿哥做玩伴,也得王爷点头才是。”
老夫人胸有成竹的笑道:“再怎么说,长安也是王爷的亲外孙,王爷总不会连这么点面子都不给你的。”
第108章
今日乌拉那拉氏过寿,圆明园来往的人多,年淳雅不想叫福宜出去,奈何福宜小小年纪喜欢凑热闹,年淳雅关不住他,只能随了他的心意,让金风带着人跟着,时不时的派个人回来禀报一下。
牡丹台,年淳雅跟李氏一起接待一些身份够不上乌拉那拉氏亲自接待的客人,陆陆续续下来,也忙了大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人等人来的差不多了,年淳雅能好好儿坐下来歇一会儿,就听李氏张口就是酸气冲天:“今儿福晋的面子赚的可是足足的,她赚了面子也就罢了,倒是累了咱们。”
年淳雅揉了揉额角,缓解疲累,没心思搭理李氏。
接过玉露递来的微凉的酸梅汤,年淳雅一口气给喝完,才问管着名册的婢女:“还有哪些夫人没来么?”
婢女看了眼册子,摇头道:“人已经到齐了。”
这册子上的名字,身份都不是太高,但因为某些原因,又不能不邀请,所以她们不会拿乔,自是早早就来了。
年淳雅点点头,对李氏道:“该去给福晋交差了。”
李氏磨磨蹭蹭的站起来,冲年淳雅翻了个白眼:“你也是,这些人身份又不如咱们尊贵,何必这般费心接待?”
“来者是客,”年淳雅看了她一眼,“不能叫人说咱们雍亲王府礼数不周。”
况且早几日乌拉那拉氏把她和李氏要接待宾客的名单送去上下天光时,四爷曾扫了一眼,交代过她,不能怠慢。
被年淳雅教训了一句,李氏脸色有些不好看,却没再说什么。
道理她都懂,就是心理不舒服,发发牢骚罢了。
两人一起往外走,年淳雅不想跟李氏闹什么别扭,主动转移话题:“听说乌拉那拉老夫人也来了,还带了长安小公子。”
听到长安二字,李氏神色缓和不少:“是来了,只是我一早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见过呢。”
三年了,她竟是一面也不曾见过这个孩子。
“见是能见到的,李侧福晋可别太激动,反倒是忘了准备见面礼。”
“那还用你说”
宴会流程一开始是自由活动,在牡丹台赏花,之后是一起听戏,随后用了宴席,这场寿宴也就结束了。
从乌拉那拉氏那儿出来,李氏着急忙慌的不知道干什么去,年淳雅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歇脚:“福宜在做什么?”
玉露道:“方才金风姐姐递了消息来,说小阿哥正在曲院风荷旁叫人给他摘荷花呢。”
牡丹台和曲院风荷离的不是很近,这里的宾客无事不会出牡丹台,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年淳雅这般想着,也就放心多了。
但到底人算不如天算,还没两刻钟,就见荼白面色有异的找了过来:“奴婢见过年侧福晋,福晋让年侧福晋过去一趟。”
年淳雅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发生了何事?”
荼白没说明白,只说事情与六阿哥有关。
年淳雅二话不说起身:“带路。”
刚走到乌拉那拉氏正房外的廊下,福宜的哭声隐隐传入年淳雅的耳中。
年淳雅面色大变,没来得及叫人通报就闯了进去。
屋里的情况也映入眼底,只见乌拉那拉老夫人正抱着一个看着和福宜差不多大的孩子,那孩子正抽噎着,老夫人也跟着抹眼泪。
福宜抱着几朵花瓣掉了不少的荷花,躲在金风怀中闭眼大哭。
而乌拉那拉氏则是坐在主位上,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
见年淳雅没叫人通报就闯了进来,乌拉那拉氏也没计较年淳雅的失礼,反而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妹妹可算来了,快哄哄福宜,再这么哭下去,嗓子都要哭坏了。”
平时福宜不闹脾气的时候,乌拉那拉氏还能抱着逗弄一会儿,可福宜脾气一上来,除了几个熟悉的人,谁也不准碰他。
年淳雅顺势省了给乌拉那拉氏见礼,把福宜抱进怀中轻哄:“福宜乖,额娘在呢,不哭了好不好,能不能告诉额娘发生了什么?”
福宜听到熟悉的声音,肉乎乎的小手握着宝贝不已的荷花,攀上年淳雅的脖子,哭腔微颤:“额娘,坏人想抢福宜的花。”
年淳雅向金风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金风向乌拉那拉氏微微屈膝,然后把在曲院风荷发生的事简单明了的给年淳雅叙述了一遍。
原来福宜想要荷花,金风就让跟着的小太监去摘,之后就碰见了被人带着出来玩儿的长安。
长安看见福宜手里的荷花,就上手去碰。
福宜却以为长安要抢,一伸手就把长安给推了个屁墩儿。
两个小孩儿就这么哭了起来。
说着,金风满是后悔:“若是奴婢再仔细一些,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也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儿,金风根本来不及阻止,她也不能阻止长安到福宜身旁。
年淳雅:“………”
福宜脾气霸道,但凡是他拿到手里的东西,没经过他的允许,旁人都不许碰。
四爷和她都没觉得有什么,毕竟福宜的东西,他有支配权。
但这一点,旁人不知道。
所以就算乌拉那拉老夫人心里有不满,年淳雅也能理解。
她先哄好福宜,不让他继续哭下去,才客气的问乌拉那拉老夫人:“不知长安小公子可有伤着?”
本是做好了受乌拉那拉老夫人冷脸的准备,谁知乌拉那拉老夫人态度很是和蔼:“老身瞧过了,长安并未受伤。”
“没有受伤就好,这件事……”
没等年淳雅把话说完,乌拉那拉氏就截去了话头:“这件事不过是个误会而已,且福宜和长安都没有受伤,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乌拉那拉老夫人紧跟着道:“福晋说的是,小孩子嘛,打打闹闹很正常,就是这样,才能处出感情来。再说了,两人还是舅甥关系呢,关系又近了一层,日后常来常往的,也方便不是。”
年淳雅心下觉得奇怪,但她一时想不出乌拉那拉老夫人的目的,也就按下没有表露出来,只微笑着颔首,然后同乌拉那拉氏道:“瞧着时候不早了,福晋今日是寿星,外面赏花的夫人们还等着呢,妾身就不打扰了,先带着福宜回去。待会儿的宴席……”
她看了眼乌拉那拉氏,又垂眸瞧了瞧正扒着她脖子不放的福宜,一脸的为难。
乌拉那拉氏会意:“妹妹只管回去安抚福宜,福宜哭了那么久,别伤到了嗓子,至于我这儿,妹妹就不必费心了。”
“谢福晋体恤,妾身告退。”
抱着福宜回到上下天光,年淳雅征求了他的意见,让金风把那几朵残破的荷花拿去插瓶。
她则是很正式的和福宜谈话。
她看着目视着福宜的眼睛,认真的问:“福宜觉得是长安想抢你的花,所以福宜才推了长安,对不对?”
福宜皱着小鼻子点点头:“对。”
年淳雅继续问:“那福宜怎么就知道长安是要抢你的东西呢?”
福宜生气道:“他碰福宜的花。”
或许是之前年淳雅给他养成的习惯,每当年淳雅要动福宜的东西,总是会提前问一声,也就导致了他下意识的以为,旁人也会如此。
年淳雅耐心的给福宜分析了其中差别,福宜听的似懂非懂。
不懂没关系,心里最起码要有这个概念。
要是按照她现代人的思维,碰到这种情况,在关心完长安后,就要引导福宜给长安道歉了。
可身处环境不同,福宜和长安的身份也不同,虽然动手的是福宜,但福宜是正儿八经的皇孙,就算做错了事,也只有事后补偿,没有跟身份比他低的人道歉的道理。
“下次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福宜记得要先问一问,这样可以减少误会,好不好?”
福宜乖巧的点头。
年淳雅摸了下福宜的额头,笑着夸赞:“福宜真棒。”
事后为了替福宜弥补过错,乌拉那拉老夫人离开圆明园时,年淳雅还让金风亲自去送了一份礼。
乌拉那拉氏寿辰当日,四爷于情于理都要留宿牡丹台,给乌拉那拉氏足够的体面。
但四爷听闻今日发生的事后,还是先来了上下天光一趟,从年淳雅口中又听了一遍事情原委,看过了福宜后,才去的牡丹台。
乌拉那拉氏伺候四爷更衣时,也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四爷只听着,没什么表示。
直到换了寝衣,坐在床沿时,四爷才问:“长安无碍吧?”
哪怕四爷一开始对长安不曾过多关怀,可再如何,长安的身上也流着四爷的血,不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乌拉那拉氏柔声道:“只是摔了一下,身上没什么伤。不过……”
她掀眸将四爷的神色收入眼底,缓缓道:“不过长安到底体弱,虽未受伤,却也受到了惊吓。”
“长安这孩子,打小就被精心养着,从未接触过同龄的孩子,这才胆小了些。”
“这叫妾身不免想到了福宜。”
听到乌拉那拉氏提起福宜,四爷抬眸看她。
她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当年弘历和弘昼先后出生,岁数相差不大,两人作伴,倒也不孤独。之后府上就只有福宜一个孩子,虽说福宜活泼开朗,不似长安胆小内敛,可没有同龄人做玩伴,到底孤单了些。”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乌拉那拉氏的心思昭然若揭。
四爷直接道:“你想让长安做福宜的玩伴?”
乌拉那拉氏道:“与福宜适龄的孩子不多,长安是最合适的一个。”
此时是作为玩伴,等日后福宜读书,自然而然的就是伴读。
至于说玩伴和伴读的意义实际上是奴才,没人会在意。
在这四九城里,除了姓爱新觉罗的,其余的人都是奴才。
碍于今日是乌拉那拉氏寿辰,四爷并未一口拒绝,只说再想想,就掀开薄被就寝,没再给乌拉那拉氏说话的机会。
第109章
四爷把乌拉那拉氏的意思同年淳雅说了,年淳雅才明白过来,昨日乌拉那拉老夫人的真正目的。
年淳雅很想不答应,可昨日那件事,乌拉那拉老夫人大度松口,未曾计较,她若是连这么点小事都不答应,未免叫人说嘴。
可若是答应了,谁知乌拉那拉家又会借着长安做些什么,到时候也是防不胜防。
年淳雅拿不定主意,便问四爷:“爷如何想?”
四爷屈指轻敲了两下桌面,“福晋说的也有道理,府中只有福宜一个孩子,确实是孤单了些。”
说着,四爷顿了下,又道:“可长安身体不好,做福宜的玩伴对他来说,负累颇重。”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年淳雅心底松了口气:“那就劳烦爷亲自告知福晋了。”
得罪人的事儿,还是四爷去做最合适。
四爷乜了年淳雅一眼,提醒道:“雅儿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他说了那么多话,她倒好,只关心那么一句,把另一句给忽略的彻底。
年淳雅愣了下,下意识道:“什么?”
四爷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爷说,府里只有福宜一个孩子,是不是有些孤单了?”
这次,他说话时还明示的盯着年淳雅的肚子,就差没更直白的说出来了。
四爷目光灼热,年淳雅的手不自觉的摸上小腹,嗔道:“这也不是妾身说了算的。”
生完福宜后,她在福宜一岁之前有刻意避孕,但之后,她就没再干预,全凭缘分。
四爷眉眼柔和许多,大手跟着覆在年淳雅的葇荑上,低声道:“咱们再努努力,给福宜再添个弟弟。”
他如今膝下只有四个儿子,其中有两个难成大器,福宜又年纪尚小,看不出资质,只有弘历天资聪颖,可因当年落水,身体又弱了些。
四人当中,没有一个能让他满意,也都不适合被立为世子。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年淳雅脖颈,年淳雅耳垂微红,声音略颤:“爷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是弟弟,万一是个妹妹呢?”
四爷抿唇沉默了会儿,语气坚定:“爷说是弟弟,就一定是弟弟。”
并非是他不喜欢女儿,可只要他一想起,生了女儿,如珠如宝的养大,等女儿嫁人后,却被夫家怠慢,拼上生死为夫家生儿育女,受尽苦楚,最终命陨,四爷的心就跟针扎了似的。
感觉到四爷在一瞬间变得低迷的情绪,年淳雅扬起笑意,赞同道:“好,就给福宜添个弟弟。”
长安给福宜做玩伴的提议被四爷驳回,乌拉那拉氏并不意外。
若非乌拉那拉老夫人提起,乌拉那拉氏压根儿就没有这个心思。
不为别的,只说若长安真做了福宜的玩伴,他日日跟在福宜身边,四爷见长安的次数定然不少。
长安的长相又有三分肖似怀恪,四爷每次见到他时,难免不会想起怀恪。
而怀恪的事情好不容易随着时间淡化,乌拉那拉氏也不愿意因长安再起波折。
所以乌拉那拉氏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就给年淳雅脸色看,倒是叫年淳雅放心不少。
康熙五十九年九月,各府上折子请封世子。
十月,皇三子胤祉之子弘晟被封为世子,皇五子胤祺之子弘昇为世子。
亲王之中,唯有雍亲王府不曾定下世子名分。
弘时在董鄂氏房中发脾气:“三伯和五叔的长子都被立为世子,我也是阿玛的长子,为什么阿玛却不肯上折子立我为世子?”
倘若弘昇也是嫡长子,弘时便不会心有不平。
可弘昇和他一样,都是侧福晋所出长子,凭什么弘昇就能成为世子,而他不能?
董鄂氏没有办法安慰弘时,因为她找不出任何理由,就只能干巴巴道:“阿玛他自有考量,您别生气……”
世子之位何等重要,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弘时自然也不例外。
他听不进去董鄂氏的话,一个劲儿道:“难不成阿玛不打算立我这个长子,还想等六弟长大不成?”
兄弟四人中,弘时就没见过阿玛对谁这么宠爱的,即便是当年的嫡长子弘晖,也不曾被阿玛亲自抱过。
弘时越想越觉得不是没这个可能,他心烦意乱的紧,再加上董鄂氏又不停的在他耳边劝说。
烦躁之下,弘时推了董鄂氏一把。
谁知这一推,就推出了事儿。
董鄂氏怀孕了,却因弘时这一推而动了胎气。
好在情况并不严重,府医施针后,孩子保住了,就是前三个月得卧床静养。
董鄂氏捂着小腹,庆幸不已。
弘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对董鄂氏多了份歉疚:“是我不好,差点害了咱们的孩子。”
董鄂氏微笑着摇头:“孩子没事,您别太自责。”
弘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面对董鄂氏温婉柔和的笑意,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小夫妻间发生的事,想要瞒是瞒不住的。
至少瞒不过四爷,甚至连董鄂氏动胎气的原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四爷对此不置一词,全然当做不知道。
他不在意自己的儿子对世子之位有野心,但相应的,有野心的同时也得有能耐,认得清自己几斤几两。
倘若他真的把世子之位交给弘时,弘时有那个能耐在他百年之后撑得起雍亲王府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况且,他的野心,也不止一个雍亲王府。是所以这世子之位,更加不能轻立。
相比起弘时的满心怨愤,已经十岁的弘历喜闻乐见。
弘时不是世子,意味着他在阿玛的心里已经出局了。
钮祜禄氏兴奋道:“额娘就说,弘时平庸愚钝,生母只是汉军旗,哪样都比不过你。”
小小的少年情绪更加内敛,再不似当年嫌弃钮祜禄氏发胖时情绪外放。
“话虽如此,可阿玛也不曾立儿子为世子。”
弘历神色平静,但细看之下,还能看出眼底的失落。
钮祜禄氏忙安慰道:“那是你年纪还小,不曾大婚。等再过几年,你大婚后,世子之位自是手到擒来。”
弘历捂着手炉,没钮祜禄氏那么乐观,感慨道:“等儿子大婚,福宜该长成了……”
才十月中旬,弘历就已经捂上了手炉,可见身体虚寒。
说起福宜,钮祜禄氏面色有些扭曲。
当年要不是郭氏那个贱人先对弘昼下手,让四爷提高了警惕,她或许早就找机会除掉了福宜,哪里会让福宜还活蹦乱跳的碍眼?
钮祜禄氏的恶毒心思,年淳雅倒是不知。
因为她也怀孕了。
与董鄂氏不同的是,董鄂氏是因为动了胎气才被查出有孕,而年淳雅则是有过怀孕生子的经验,身体状况一旦有异,就让人把了脉。
结果就是身孕刚刚一月有余,比起董鄂氏两个月的身孕还要略晚一点。
只是……
四爷坐在床边,嗓音低沉:“怎么不高兴?”
年淳雅有些窘迫:“妾身不是不高兴,只是有些不自在。”
四爷静静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她难以启齿道:“三福晋与妾身先后查出有孕,妾身总觉得别扭……”
虽然弘时不是她生的,她的年纪也没比弘时大多少,可她辈分高啊。
想她一个按理来说是祖母辈分的人,竟然跟四爷的儿媳妇一起有了身孕,这……
四爷觉得好笑,他屈指弹了下年淳雅光洁的额头:“胡思乱想什么?皇家讲究一个子嗣昌盛,偏你想的多。”
这种情况在皇家时常发生。
不说他,就说皇上,孙子都能生曾孙了,儿子不还在不间断的生么。
四爷没用多少力气,但年淳雅矫情的痛呼出声,都没看到额头上的情况,就捂着额头道:“您就不知道轻点么,肯定都红了。”
瞧着她一点都不走心的表演,四爷无奈的笑了:“爷给你揉揉。”
福宜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来,正好听到四爷这句话。
他挤到床边,鹦鹉学舌一般举着小手:“额娘,爷给你揉揉。”
话音未落,年淳雅捧腹大笑。
四爷笑的含蓄,揉了把福宜的小脑袋,教他:“这话你不能说。”
福宜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为什么?”
有时候他学着阿玛威严的样子,在金风姑姑他们面前这么说,阿玛和额娘也没说不可以啊。
“因为身份不同。”
“在阿玛和额娘面前,你是儿子,在奴才面前,你是主子。”
福宜听罢,很快反应过来:“福宜知道了。”
然后他再次把手举起来,兴冲冲道:“额娘,福宜给你揉揉。”
四爷欣慰的点头,孺子可教。
年侧福晋与三福晋前后有孕,待遇却大不相同。
最起码年侧福晋这里迎来送往,热闹非凡,董鄂氏那里,除了各院按照规矩送去的贺礼之外,没有一人亲自去道贺。
董鄂氏百般不解:“我这肚子里怀的是王爷的嫡长孙,雍王府的下一辈,就算她们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看在孩子的面儿上,亲自来一趟吧……”
她这里怎么也不该如此惨淡凄凉才是。
董鄂氏的奶嬷嬷到底是人老,经历的多,许多事情看的也够透彻。
她琢磨后,将原委娓娓道来:“立世子的风波才过去,三阿哥没有成为世子,福晋受些冷遇也在情理之中。”
“可阿玛给我的赏赐很是丰厚……”
奶嬷嬷道:“再丰厚的赏赐,也比不得世子之位。”
倘若此次三阿哥成了世子,即便王爷不曾赏赐,后院的那些格格,甚至乃至于同样怀了身孕的年侧福晋,都会亲自来贺。
因为她们心中清楚,待王爷百年之后,董鄂氏才是府中当家做主的那个人,她们日后都要在董鄂氏手底下讨生活。
可现在……
董鄂氏黯然的垂下眸子,喃喃道:“若是我再早些查出有孕就好了……”
也不必像现在这样,风头都被年侧福晋抢了去。
第110章
时间很快来到了康熙六十年。
康熙六十年是特殊的一年,这一年,康熙登基御极一甲子,成为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
故康熙以此为由,遣皇四子胤禛、皇十二子胤祹、世子弘晟祭永陵、福陵、昭陵。
四爷出京办差月余,待回到府中时,已经是三月初了。
彼时年淳雅的身孕已有六个月。
接风宴后,四爷在乌拉那拉氏的贤良劝说下,去看了怀孕辛苦的年侧福晋。
年淳雅这一胎怀的不大安稳,明明已经孕中期,都过了容易孕吐的头三个月,谁知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就开始吐了。
食物药膳没几样是能吃的下的,只能靠一些瓜果撑着。
可这个时节的瓜果珍贵就不说了,关键是稀少,能让年淳雅吃的进去的就更少。
四爷离京的这一个多月里,雅园上下个个儿都面带愁绪。
四爷办差的时候,乌拉那拉氏递给四爷的一封家书里说了年淳雅的情况,所以四爷回来时,搜罗了不少瓜果。
见年淳雅能吃下去,四爷才放下心来,疼惜道:“雅儿受苦了。”
年淳雅把一个果子吃完,在奴才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用盆沿搭着的干巾帛擦了擦手。
做完这一切,她才一手捧着肚子靠在四爷肩头抱怨:“福宜比这孩子要乖多了。”
不说旁的什么腿抽筋浮肿,只说怀着福宜的时候没孕吐,就让她少受了不少的罪。
四爷不能替年淳雅受罪,说再多的辛苦安慰也于事无补。
他想了想,便道:“雅儿可有什么想要的?”
年淳雅摇了摇头。
她吃喝不愁,地位宠爱不缺,除了眼下受了些罪,别的真想不出来了。
四爷道:“这次回来,当地镶白旗旗下的奴才给爷送了一些新颖的玩意儿,等你好些了,爷带你去前院库房挑一些把玩。”
年淳雅依旧兴致缺缺,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见她提不起兴致,四爷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又道:“再有几月,你二哥的任期就到了,爷估摸着皇上会召你二哥回京述职,届时爷让你见你二哥一面,可好?”
其实这件事并没有准确的消息传出,只是四爷根据皇上的心思猜测出来的,但即便是这样,四爷心里也有七分把握。
原本按照四爷的习惯,一件事若是没有十成的把握,四爷是不会说出来的,因为难保不会有变故。
可眼下实在没办法,四爷才提早说了这件事。
一说起能见年羹尧,年淳雅瞬间来了精神。
这几年她心里一直记挂着想改变年羹尧的必死的下场,但她见不到人,有些话又不能写在信里,就只能一个人在心里干着急。
如今五六年过去,她终于要见得年羹尧的庐山真面目了。
不过……
年淳雅皱眉:“那爷可知二哥何时回京?”
若是年羹尧回京的时间正好碰上她生产坐月子,再不巧一点,等她坐完月子年羹尧恰好离京,那还见什么见?
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四爷:……
具体时间,四爷也不知道。
但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只是保证道:“你放心,爷答应你的事,哪一样没做到?”
那倒也是,年淳雅不再担忧。
也不知是不是日子有了盼头,心情变好了,四爷回来没几日,折磨了年淳雅近一个月的孕吐终于结束,雅园上下都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四月初三,是福宜三周岁的生辰。
年淳雅和四爷商议了一下,没有大办,只是四爷和他们母子一起在雅园吃顿饭便罢了。
不过福宜三周岁的生辰礼物,年淳雅早早就准备了,是一套黄花梨木做成的江南园林风格的积木。
这次的图,年淳雅没让四爷画,而是自己亲自画的,然后交给金风,让金风拿去找了京城中手艺精湛的一个木匠老师傅做的。
“福宜喜欢吗?”
年淳雅让金风把礼物拿上来,拼图的图纸递给福宜,第一张是整套积木拼成的效果图。
福宜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连连点头:“喜欢,多谢额娘。”
四爷余光瞟到图纸,随口问了句积木是谁做的。
得知答案后,四爷好奇道:“怎么不交给造办处去做?”
天下手工精湛的手艺人,大多都在工部和造办处。一个平民百姓,要是手艺不好,这上好的黄花梨木可就浪费了。
而造办处是专门为皇家子弟服务的。
年淳雅道:“若是交给造办处,岂不是没有惊喜了?”
福宜赞同的点头:“对,没有惊喜了,福宜喜欢惊喜。”
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惊喜,直到长大后,他才懂得,惊喜的背后,是重视。
说着,福宜就指挥着金风把积木给拿到偏厅的空地上,一手拉着四爷,一手拉着年淳雅:“阿玛,额娘,你们跟福宜一起拼。”
年淳雅没有拒绝,看在今天是福宜生辰,而四爷的生辰礼物并没有太得福宜欢心的情况下,四爷也丢下了严父的包袱,默不作声的配合。
积木算起来有几千块,一个时辰,即便是三个人一起拼,也才拼了冰山一角,何况大多数时候都是福宜自己拼,只有在他找不到位置拼错的时候,四爷才指点一下。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在烛火的照映下,小孩儿疑惑的声音响起,低沉的声音时不时的予以回应,坐在一旁,身怀六甲的女子笑意温暖,脉脉温情在三人之间流转。
这样在平凡百姓家很是寻常的场景,在皇家王府中很是难得。
一直守在偏厅外的金风由衷的笑了。
福宜生辰后的第三日,董鄂氏发动。
与钟氏不同,董鄂氏怀着的,是四爷承认的,且正儿八经的他第一个嫡长孙,消息传到四爷耳中,虽说不至于让四爷亲自去一趟,但四爷还是让苏培盛代表他去盯着。
董鄂氏这一胎养的好,除了一开始动了胎气,后续养胎没出任何毛病。可董鄂氏年纪小,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孩子,风险还是大,宫口开着难,到了最后,还动了剪刀才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
是一个男孩儿,七斤八两。
弘时喜不自胜,扶着李氏的胳膊都激动的在颤抖:“额娘,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还是嫡长子。
李氏笑的眼尾的皱纹都出来了:“知道知道。”
在这母子俩兴奋的间隙,乌拉那拉氏早已看过孩子了:“既然董鄂氏已经平安生产,那本福晋就先回去了。”
余下的事情,有李氏在,她也懒得管。
乌拉那拉氏走后,苏培盛也看了眼孩子,又接了李氏命蝉衣给的打赏,笑着告退,回去复命去了。
“……母子平安,小公子足足七斤八两重,李侧福晋和三阿哥很是高兴。”
四爷嗯了一声,交代道:“给董鄂氏的赏赐按照规矩再加厚三成。”
嫡长孙的意义到底是不同的。
苏培盛躬身:“奴才明白。”
他正要告退,就听四爷又吩咐道:“明日叫弘时来趟书房。”
“嗻。”
在来见四爷之前,弘时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好,一直在想四爷为什么要见他,是好事还是坏事。
等人站在四爷的面前,弘时却再也没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对着四爷那张冷惯了的脸,只求四爷别责骂他就好。
四爷了解弘时的脾性,许多时候,除了刻意教训弘时,轻易不会故作冷脸给他太大压力。
他神色略缓,“有了孩子,你如今也做阿玛了。”
弘时抑制住内心的喜 悦,拱手低头:“是,儿子做了阿玛,才能理解体会了阿玛对儿子的用心,从前都是儿子不懂事……”
眼见弘时想要长篇大论的恭维,四爷打断了他煽情的话:“行了。”
弘时忙停了下来,恭候指示般立在下首。
四爷捏了捏眉心:“你读书读了这么多年,本该在你成婚后,就让你领些差事历练的,只是你行事不够稳妥,爷才多压了你两年,好磨砺你的心性。”
“如今你嫡子都有了,时机也算成熟,爷给你在礼部谋了个差事,从明日起,你就去礼部办差吧。”
“礼部?”
弘时惊讶的抬头,四爷平静道:“怎么?”
弘时摇头:“没什么,儿子知道了,阿玛若无其他吩咐,那儿子就先告退了。”
书房的门重新被关上,四爷的眸子变得幽深晦暗起来。
他岂会不知弘时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礼部没什么实权。
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让弘时去礼部。
一则礼部有席尔达在,会照看好弘时,二则,在这紧要关头,他也不能把弘时送去有实权的其他五部,三则,弘时的脑子不够灵活,不能给他帮助便罢了,至少不能拖他的后腿。
弘时得了差事,哪怕不是自己心仪的户部,也迫不及待的去告知了董鄂氏。
董鄂氏才生产完两日,下身还疼的厉害,刚喝完安神止疼的药,弘时便来了。
看过孩子,弘时把这消息告知了董鄂氏。
董鄂氏一听是礼部,高兴道:“妾身阿玛是礼部尚书,爷去了礼部,有阿玛的关照,一定会如鱼得水的。”
尽管知道董鄂氏说的是实情,但不知为何,弘时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他情绪淡了淡:“阿玛叫我去礼部,就是去历练的,怎好劳烦岳父关照,万一被人说成徇私,于岳父官声到底有碍。”
董鄂氏身上不舒坦,便没察觉到弘时的细微异样,反而感叹弘时的志气,于是顺着弘时的话道:“爷说的有理,是妾身短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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