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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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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 余嘉忙忙摆手,在嘴巴前轻扇两下?, “反正就?那个意思,你们自己明白就好。”


    沈霏微笑了笑,也不指明余嘉不光词没说完,还用错了词的事。


    “嘉姐。”阮别愁淡声称呼。


    余嘉又忍不住想搬弄一番,应声后说:“形影不离,对,我原本想说的是这个, 你?们两个次次都是一起出现, 我就?奇怪了,难道有根绳把你们牵在一起了?”


    她还做出样子, 手往沈霏微和阮别?愁中间捞,企图捞到那根透明绳。


    没捞着,透明绳本来?就?不存在。


    类似的话, 林曳说过几次, 不止林曳, 那些偶尔碰面的街坊也说过。


    一开始人人都觉得稀奇,时间久了,在一起这件事便不再稀奇,分?开才算。


    时间把沈十五和阮十一之间的关系,固化到所有人心?里, 似乎她们一起出现, 就?是天经地义。


    沈霏微不禁去想, 是不是周围人的想法?和说法?太一致, 以至于阮别?愁也认为,她们一直在一块才是正确的。


    所以在涉及她的事情上, 阮别?愁永远不会划分?出独属自己的空间,而是像一个附属,彻底合理化自己黏黏糊糊的行径。


    沈霏微并非讨厌,只是认定,在她的身边,安全系数势必会降到冰点。


    “进来?吧。”


    余嘉把人请进门,一边打着哈欠,一副睡不饱的样子。


    也不怪余嘉睡不够,这底下?就?是歌舞厅,地方不隔音也就?算了,有时候歌舞厅不止晚上吵,白天也闹腾,一天下?来?,人都要被?逼疯。


    所以往上摞高的这十来?层,房租都格外便宜,能坚持住在这的,一是贫困潦倒,二还得情绪足够稳定。


    沈霏微推着阮别?愁进门,笑说:“挺稀奇的,嘉姐你?以前不是嫌吵么,这几天怎么都在。”


    以往想见余嘉还挺难,毕竟余嘉常往金流走?,就?跟居无定所一样。


    “我躲人。”余嘉压着声,苦恼地说:“前段时间总有人当?僚机,想给我搭线,我哪里敢沾,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她转身去拿事先?备好的东西?,又说:“还是个刚归国的,到处打听我的事,明显是忽然来?的兴致,可我早就?过了玩玩就?算的年纪。”


    “嘉姐还年轻。”沈霏微嘴甜。


    余嘉爱听这话,抱着衣服首饰回?来?,忙将沈霏微上下?打量。


    算下?来?她有两个月没回?来?了,不禁感慨:“就?这么一两个月,怎么好像瘦了点,看来?等会得用夹子夹稳。”


    “高三呢,累的。”沈霏微说。


    “年级第一也会吃学习的苦?”余嘉调侃。


    “也得费点心?吧,总不能把第一拱手让人。”沈霏微说得轻飘飘的,压根听不出压力,相熟的人都知道,这沈十五又嘚瑟了。


    余嘉以前就?觉得这丫头长得标志,如今细看,标志二字竟还不足以概括对方的相貌。


    她这屋的线路已经有点年头了,灯还是老式的钨丝灯,在那暖色调的灯光下?,十五的一张脸显得格外有质感。


    衬得越发矜贵。


    “学校有人追你?吗,不少吧。”余嘉忽然问,“谈过吗。”


    沈霏微正在看余嘉抱在怀里的那一摞衣裙,被?这冷不丁一句话吓得够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向阮别?愁。


    不看还好,看了就?对上眼了。


    阮别?愁恰好就?在注视沈霏微,她神?色平静,似乎能在这一瞬紧迫的气氛里做到应付自如。


    她很快回?答:“没有。”


    “嗯。”余嘉不觉得稀奇,毕竟云婷家的这俩孩子眼界都高,她继而一顿,“嗯?”


    她差点以为自己刚才问错了人。


    沈霏微收了目光,她看阮别?愁是因为早些时候打过包票,说自己没心?思谈恋爱。她可不想因为余嘉胡言乱语,就?让阮别?愁将她判到言而无信的界线里。


    “十一没说错,我确实?没那个心?思。”她连忙说。


    “我说呢,云婷十六那两口子也不像古板的,原来?是你?不想。”余嘉眼睛弯弯,长相虽然像余靓,却比余靓成熟。


    说起“两口子”时,余嘉是戏谑的,可能她本来?没这个意思,只单是说笑。


    果然,余嘉很快改口:“哦,说错,这话可别?在云婷和十六面前乱说。”


    说笑的人是澄清了,听者心?里却免不了一阵兵荒马乱。


    沈霏微随之想到,云婷已经用更直白的方式在阮别?愁面前出了柜,她忽然就?松了口气。


    阮别?愁还是没什么反应。


    说起来?也挺离奇,这三年里,阮别?愁之所以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其实?和周围人脱不了关系。


    春岗的人大多忌惮舒以情,极少敢在背后妄加议论,连调侃也不多调侃,生?怕传到舒以情耳边。


    “不会乱说。”沈霏微答应。


    余嘉揉起眉心?,叹了声气,“这几天总睡不好,人也不太清醒,你?们别?介意。”


    “那还要不要试衣服?”沈霏微朝余嘉怀中看去,这些新裁好的衣裙似乎都挺漂亮。


    余嘉把东西?放下?,转身说:“要试,还没拿完呢,等着。”


    除了服装外,还有一些不太昂贵,看起来?却还算精致的首饰。


    大概都是余嘉自己设计的,有别?于市面上的其他款式,显得很有个性。


    在一开始,余嘉就?是靠这些小玩意打进了琴良桥,后来?攒到钱,才慢慢做起别?的生?意,朝金流步步靠近。


    春岗的多数人,只要有进金流的念头,都得走?这个路子。


    沈霏微挑挑拣拣,她看饰品,阮别?愁就?在一边不着痕迹地看她。


    阮别?愁擅长学习,其一是因为,她有极强的探索能力。


    对于胸膛下?那还道不明的雀跃,她还在探索着。


    看似钝感十足的人,其实?并非真的嘴拙心?拙,只是她不习惯表达自己。


    在幼年的颠沛流离中,她已经养成了封闭的习性,到现在也难以纠正。


    “这个怎么样呢。”沈霏微转向阮别?愁,捏着裙子肩部的布料,往身前比划。


    “好适合。”阮别?愁没有思考,但她说得很认真,所以不会让人觉得敷衍。


    余嘉在边上搭配了两套,说:“你?先?换上让我看看,不过我看着这打样和我想要的有点出入,可能效果没那么好。”


    沈霏微拎着衣裙去换,从浴室里大大方方地出来?。


    当?衣架子的事,她第一次做,不过不等余嘉开口,她就?很懂行地转了一圈。


    人是好看的,有那样的相貌在,麻袋都能被?衬成时尚。


    尤其沈霏微本就?是金流出身,在那样的环境下?熏染出一身贵气。


    再说了,她还像阮别?愁幼年时候睡前故事里的公主那样,处境再潦倒,也不颓靡。


    房间拥挤,就?连沙发上也全是杂物,偏偏就?是这逼仄凌乱的地方,成了临时秀场。


    阮别?愁找到个边角坐下?,目光看得隐隐发直。


    她想的没错,面前这陪伴她踏过泥泞的人,的确适合各种美?好词汇。


    精致的,优雅的,高调的,珠光宝气的。


    任何任何。


    只可惜阮别?愁的文科没理科好,她只能一味地,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所有好词,都安到沈霏微身上。


    在沈霏微转了两圈后,余嘉纳闷摇头,“不行,还得改改,你?帮我试试这几样首饰,我拍几张,你?手往绒垫上撘,十一帮着打个光。”


    一通忙活下?来?,沈霏微不算白干,从余嘉那拿到了一笔酬劳。


    这几年,徐凤静留下?的那笔钱没动多少,沈霏微还挺会挣,尤其她乐意和云婷四处走?动,时不时就?能讨到红包、拿到小费。


    余嘉把两人送下?楼,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挥手,一边一个劲地揉太阳穴。


    她真的要被?吵死了。


    沈霏微拉着阮别?愁从人群中经过,忽然在喧嚣处停下?脚步,偎到阮别?愁边上,得扯着嗓子,才能让阮别?愁听清她的话。


    “想不想多呆一会再回?去?”


    阮别?愁是百依百顺的,但她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只是,在看到沈霏微噙在眼梢的笑后,便好像很没有主见地点了头。


    她不是没主见,只是在沈霏微面前的很多时候,她的顺从就?是她的主见。


    其实?沈霏微也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场合驻足过,只是她突发奇想,或许她可以带十一尝试一些新东西?。


    或许十一接触的新鲜事多了,就?没那么黏她了呢。


    下?城的许多年轻人都挤在这,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消磨夜里的时间。


    沈霏微随便晃两下?就?很好看,即便彩光打在脸上,她的模样也不俗,反倒有种说不清的明媚。


    阮别?愁不看别?的,也好像听不到震耳的音乐,她的行动轨迹,完全是被?周边人推攘出来?的。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她才在沈霏微耳畔说:“姐姐,回?去吗。”


    沈霏微挤了出去,在洒满各色霓虹灯的老街上喘气,说:“回?去了,十一。”


    阮别?愁跟在后边,无意中瞥见沈霏微兴奋的余韵——


    沈霏微的耳朵尖有少许红。


    不是光鲜的场合,气味、声音和眼里所见,多少都有点浑浊。


    不过阮别?愁认定,沈霏微的确是她年少记忆里,最光鲜的存在。


    回?去途中,有一段路很静,足够沈霏微平复心?情。


    沈霏微借机打量阮别?愁,没想到阮别?愁还是那副表情。


    好像阮别?愁根本不用从热闹里抽离,因为她不曾融入。


    沈霏微正想说话,很突然地放慢了脚步,睨了阮别?愁一眼。


    “姐姐。”少女眉头紧皱。


    两人同时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她们。


    不是偶遇,脚步声明显是刻意隐藏过的。


    对方就?连影子,也一直藏在黑暗之中。


    很稀奇,三年里春岗里谁不知道沈阮二人是云婷和舒以情养着的,要动她们,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就?算钱给的再多,也无济于事,谁也不想有命赚、没命花。


    不难猜,跟在后边的,压根不会是春岗的人,除非这个人真的不想活了。


    沈霏微不想惊扰对方,还是保持着和原先?一样的步调,只是在多绕了一圈后,才踏进云上摄影。


    中途她已经做足准备,如果对方进犯,她要如何反制。


    但对方一直没有出手。


    卷帘门升起又降落。


    门彻底关拢,沈霏微才摸出手机,给云婷打电话。


    进门前,她还特地朝楼上看了一眼,云婷和舒以情的卧室是暗着灯的,人应该还没有回?来?。


    但在她电话打出去的一刻,楼上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手机铃声。


    “婷姐在家。”阮别?愁说。


    沈霏微有点尴尬,两个人在房里没开灯,搞不好是在做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幸好阮别?愁没别?的反应,不然她真的绷不住。


    没等电话接通,沈霏微就?赶紧挂断了,接着放慢了脚步往楼上走?,很懂事地给楼上两人预留了时间。


    她扭头对身后的人说:“刚刚跟我们的人,挺奇怪的。”


    “北市的秀刚刚结束,春岗的陌生?面孔不少。”阮别?愁说。


    沈霏微也是这么想的。


    春岗不大,人口密度却是其他地方比不上的,对方没理由这么精准地算计到她们头上。


    除非早有预谋。


    楼上。


    云婷裹着睡袍出来?喝水,睨着从楼梯下?露面的两人,兴味盎然地问:“打电话做什么。”


    沈霏微硬生?生?把思绪掰了回?来?,不去想人家两口子的事,直接说:“有人跟踪我们。”


    云婷神?色变了,“确定?”


    “是有。”阮别?愁应和。


    云婷走?回?卧室,在窗边勾起帘子一角,借窄窄一道缝往下?打量。


    街上空无一人。


    “怎么了。”舒以情问。


    “有人跟踪。”云婷言简意赅。


    舒以情窸窸窣窣起身,出房门后和回?来?的两人打了个照面,接着便一言不发地进了画室。


    云婷踏出房门,说:“先?别?管,去歇吧。”


    “会不会是那个叫卢森的。”沈霏微问。


    云婷摆摆手,催促她们回?房。


    沈霏微自然没法?再问,冲阮别?愁使了个眼色,就?转进卧室。


    只是进房后,她坐在阮别?愁的书桌前没动,眼盯着被?帘子遮得密实?的窗。


    忽然有一只手伸上前,不问可否,也不予拒绝地往她耳中塞了一只耳机。


    耳机里在放昨天晚上的那首小甜歌。


    “十一,我不慌。”沈霏微说。


    次日?恰好是周日?,桥高的周日?是不上课的。


    这天,闲置了很久的门铃忽然被?按响,隔了楼层,声音很轻。


    楼下?的门铃仿若摆件,云婷不爱用,来?找云婷和舒以情的同样不爱用,而沈霏微、阮别?愁手头有钥匙,根本用不上。


    门铃响后,沈霏微站在走?廊,朝舒以情的画室看了过去。


    舒以情也有所察觉,从房中走?出来?,低声说:“找你?的,你?去,我会跟在后面。”


    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绝对抱有目的,但挑的是白天这个时候,图谋不一定就?是不轨。


    沈霏微看到舒以情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口袋隆起来?一点,似乎藏了什么东西?。她没喊正戴着耳机写题的阮别?愁,点点头便独自下?楼开门。


    卷帘门徐徐升起,露出一双男人的脚,对方逐渐展露的身量尤为壮实?,最后是一张洋人特征明显的脸。


    卢森。


    沈霏微没退,她在打量对方,对方同样也在打量她。


    没在对方眼里看到任何杀意,近半分?钟后,沈霏微才说:“找谁。”


    “大人在家吗。”拳手用蹩脚的金流话问。


    “不在。”沈霏微在思索。


    “谁在家。”


    “十六在家,你?要见吗。”


    在提及十六时,沈霏微同样没在对方里面看到波澜,此人对春岗明显不熟。


    “还有谁?”


    “十一。”沈霏微说。


    对方大概掂量一下?,觉得这个名听起来?辈分?更大,所以点了头,“麻烦你?,我要见十一。”


    第 32 章


    32


    这夹着外文的金流话, 实在太?难听了。


    偏偏卢森语气慎重,以至这话讲得再磕巴, 也很难引人发笑。


    他就像一声炸雷,轰平了许多人苦心经营的宁静。


    沈霏微还在打量,她?需要在心里打出一个数值,这个数值代表的?是,这人此时此刻的?危险程度。


    四分。


    沈霏微这些年不算白练,她?确定自己有应对能?力。在将自己与卢森对比评判后?,她?极自信地中和掉了对方满分里的?三分。


    对方再扣三分, 是因为舒以情在。


    沈霏微笃信, 舒以情就在暗处。


    她?很慢地问:“你确定,你要见十?一?”


    卢森太?严肃了, 此刻明显是收了爪牙的?,不太?像周五那天在八角笼里厮杀的?拳手?。


    他斟酌了十?来秒,到后?来还是没有转变决定, “是的?, 我要见十?一。”


    沈霏微再次确定, 此人根本不了解春岗的?“生态”。


    如果他是为探查而来,之前那个红发□□本没必要多走一趟。


    难不成,举办人和拳手?是一方,而那高价拍下了高台贵宾票的?,又是另一方?


    各方纷纷加入战局, 沈霏微本就一知半解, 如今更加迷茫。


    她?觉得, 她?还是得向云婷和舒以情求解, 才能?弄明白,这其中是不是有人在浑水摸鱼。


    “你好, 打扰。”卢森再度开?口?,前半句是金流话,后?半句是外语。


    沈霏微故作平静地笑了一下,她?猜舒以情应该是有把握的?,否则哪会那么轻易地叫她?下来开?门。


    卢森也不催促,只是定定站在外面,明显在设法?让沈霏微降低戒备。


    不得已,沈霏微喊了两声“十?一”,喊声不大,她?本意不是想?让十?一下来。


    在这过程中,门外人依旧纹丝不动,根本没有因为这两声喊话,出现?任何波澜。


    沈霏微是在做戏,她?料想?隔着一层楼,阮别愁此时又戴着耳机,不一定能?听到。


    可没想?到,也就过了十?秒不到,楼上竟下来一个人,还真是阮十?一。


    就在惊诧于阮十?一现?身的?这分秒间?,沈霏微瞥见,楼道拐角处藏着一个身影,无非就是舒以情。


    她?随之安心。


    到底刚上高一,阮十?一虽然面无表情,总被云婷说是拽着一张脸,但?她?未出社会的?稚气,要比沈霏微明显许多。


    阮别愁走下楼梯,没有因为看到门外的?洋人就停下脚步。她?徐徐靠近,站到沈霏微背后?说:“我在听听力,感觉你好像出去了,摘下耳机才听到你喊我。”


    门外的?人明显愣了一下,他不出声,还在等。


    可没想?到一分钟过去,楼上再没有别的?人下来,他迟疑问:“这是,十?一?”


    沈霏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不是找她?吗。”


    门外人艰难启齿,“那,十?六是哪一位。”


    楼道拐角处传来声音。


    “十?五,让他进来说话。”


    听着的?确是家里能?做主?的?,但?这排名,怎么这么让人听不懂。


    卢森多看了沈霏微一眼,没有妄自进门。


    “进来说话吧。”沈霏微后?退几步,手?停留在卷帘门的?开?关上。


    卢森这才进屋,举动略微有些拘谨,似乎憋了一口?气。


    舒以情这才从拐角处现?身,她?的?两只手?揣在白围裙的?兜里,不作声地投以目光。


    卢森当即绷紧全身,他是在死神手?里厮杀出来的?,一下就看出,这个人的?危险不可估量。


    是一柄利器,见过血的?。


    舒以情很冷漠,神色阴郁得好像不通人情,也不懂是不是正因如此,她?的?名字里才有“情”这个字。


    缺的?漏的?,总得想?办法?填补。


    “既然你不说话,那我们?先说。”舒以情睨了沈霏微一眼。


    沈霏微会意,她?搭上阮别愁的?肩,说:“昨晚跟踪我们?的?人,是不是你?”


    她?问得很直接,进门的?拳手?也不遑多让,坦白承认:“是我。”


    沈霏微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不过昨天夜里,对方明明有许多机会,却始终按捺着没有动手?,似乎真的?不是为了取她?性命而来。


    在春岗这地方,和人交涉多多少少都有一点赌命的?成分,她?第一次赌这么大。


    好在和以前的?牌局一样,有舒以情在旁指点,她?也就没那么怕输了。


    “你当拳手?,是为了进春岗?”沈霏微又问。


    卢森再次承认,“这个地方不好进,而且这里人很多。”


    他的?金流话实在是太?烂了,停顿很久,重新组织一番语言,继续说:“我有很多顾虑,找了很多方法?,才找到。”


    沈霏微琢磨了一下,大概听懂了。


    去给金流那位俱乐部的?老板的?当拳击手?,多半就是此人想?出来的?方法?。


    “我需要一个身份,合理地来到这里。”卢森简直自创了一套语言,边说边比划。


    阮别愁被沈霏微推着上楼,她?没再开?口?,神色也很静。她?的?内敛和静谧里裹藏了外人看不穿的?敌意,已经是满弓的?箭,随时能?将人射个对穿。


    只有沈霏微知道,或许亲自教阮别愁许久的?舒以情也知道。


    所?以沈霏微才将手?撘在阮别愁肩上,企图令对方放轻松。


    俗话说得好,什么师父带什么徒弟。


    不过人与人终归有别,阮十?一多数时候是收着刃的?,她?似乎有两套情绪处理机制。


    舒以情不同,舒以情的?阴郁和敌意总是显而易见,她?不屑隐藏,像一个行走的?无情杀器。


    “那你跟踪的?目的?是什么。”舒以情半个身在阴影里,寒意从口?齿间?渗处,“你是想?找沈十?五,还是阮十?一?”


    卢森又是一愣,好像不太?清楚对方话里的?“沈十?五阮十?一”是谁,不过他看向了沈霏微,说:“我找你,我知道,你的?母亲叫徐凤静。”


    他咬字很艰难,光是说出“徐凤静”这三个字,舌头已快要打结。


    沈霏微猛地瞥了过去,气血直掀天灵盖,寒意和炙炎在心头被搅得难舍难分。


    寒意是出于未知和痛楚,炙炎出于愤怒。


    沈霏微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人说起过徐凤静了,徐凤静这个名字,是她?心底结得最?厚的?一层痂。


    “我知道,你是从A国来的?,你……”舒以情话音骤止,似乎想?到了什么。


    “A国的?伊诺力监狱,我去年才从里面出来。”卢森说。


    在听到监狱名字的?一瞬,沈霏微茅塞顿开?。


    这个拳手?,和她?们?要找的?人出自同一所?牢狱,又都知道徐凤静这个名字。


    如果他不是那个人,那他有没有可能?,是当时企图把名单交给徐凤静的?那位?


    卢森低头在口?袋里翻找,摸出来一张照片,递到沈霏微面前。


    沈霏微气息一滞,汹涌的?思念伴随着惊慌滚滚而来,她?的?理智险些覆没在这大浪之中。


    那是三年多前的?照片了,是她?还在金流的?时候。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主?角一是徐凤静,二?是被带着参加晚宴的?她?。


    卢森供认不韪,“十?八年前,我售卖违规物品,进了伊诺力监狱,可是我背负的?罪名,比我犯下的?错,要大很多。”


    或许是情绪上来了,他整张脸怒红,模样变得有点吓人。


    幸好卢森说得够慢,很尽力在表达,否则在场的?三个人,谁也听不懂他的?意思。


    沈霏微搭着阮别愁的?肩,推着对方又往上走了几级,朝舒以情靠近。


    “那一年,入狱的?人很多,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罪名。”卢森语气低沉,一句话反反复复说几遍,生怕表述不明。


    听起来,很像警方专项搜查后?的?成果。


    但?卢森又说:“但?我事前没有收到消息,很多人都没有,后?来也证实,那次警方没有立项。”


    就和她?们?三年前的?推测一样,是有人故意入狱,又拉了许多人出来混淆视听。


    那个人做得滴水不漏,明显在躲。


    “三年前,我终于找出那个把所?有人拖进去的?孬种,我听到他的?计划,他借监守松动,让手?底下的?人来到金流。”卢森注视起沈霏微,“他想?杀徐凤静。”


    沈霏微不惊不怖地和卢森对视。


    “我没有能?力提前出来,不过我拿到一份名单,我设法?把名单、录音笔还有信件一起传到金流,可惜,我委托的?人没能?把东西送到徐凤静手?上,反而害死了她?。”卢森气息急促,“啊,我后?来还得知,信件被委托人遗落了。”


    话音刚落,一道拳风刮到卢森脸侧,他应该有所?觉察,但?他没动。


    事发突然,就算不能?完完全全避开?,稍微的?规避也能?减少伤害,或许他根本没起规避的?念头。


    三年里,云婷教过许多格斗术,只是在这些安稳时日里,沈霏微能?用?到的?机会不多。


    她?学来的?全部技巧,竟是在这刻,发挥到了极致。


    卢森被打歪了脸,啐出一口?血沫,被打也不暴怒,他的?愤懑似乎全给了另一个人。


    沈霏微有点难过,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想?哭了,可心头的?酸涩还是淹没了理智。


    她?没说话,垂落的?手?冷不丁一抖,说实话还挺疼的?。


    阮别愁把她?的?手?拉过去,不声不响地捏了几下。


    在舒以情提高警惕,以为拳手?会忽然回击的?时候,卢森竟然很轻松地笑了一下。


    “抱歉。”卢森说,“其实我本来是想?给她?一点线索,好吧,其实我本来是想?找个帮手?,一起对付奥莱曼。”


    沈霏微越发难过,可能?徐凤静最?终还是难逃一死,但?如果没有人从旁介入,她?或许还能?多看徐凤静一天。


    她?太?想?徐凤静和沈承了。


    卢森直接用?外语说:“我从里面出来,很艰难地撘上郑月疑这条线,知道档案和录音笔被人拿走了,我不清楚它们?去了哪里,但?我通过郑,知道徐凤静的?孩子就在这里。”


    他抖起手?里的?照片,“郑手?下的?人来过春岗很多次,他们?很了解春岗,对这个孩子有印象!”


    卢森目光变得炙热无比,兴奋到忍不住手?舞足蹈,因为脸上沾有啐出来的?血迹,所?以显得有点滑稽。


    他又说:“可惜我只有一个人,又很难和他们?交谈更多,所?以我得到的?消息只有很少一点,幸好,还是见到了。”


    “郑月疑,俱乐部老板。”舒以情向沈霏微和阮别愁解释。


    卢森继续说:“奥莱曼明显也不知道东西落到谁手?里了,但?他不敢对徐凤静的?孩子动手?,我猜,徐凤静的?孩子被保护起来了,他怕!”


    卢森的?表达欲很强,尤其是在情绪飙升后?,“不过我不是特别清楚,他怕的?是春岗这个地方,还是孩子的?保护者,如果是保护者,我想?,我们?可以联手?。”


    “我们?怎么信你。”舒以情打断。


    卢森说得出档案纸的?具体规格,也能?说出录音笔的?品牌和外观。


    他说得很急,一句话里一半是金流话,一半是叽里呱啦的?外语。


    在口?干舌燥地证明自己后?,卢森急切地说:“录音你们?听了吧,他十?几年前经常出入金流,一口?金流话说得比当地人还好,我其他的?听不明白,但?是听明白了那句,我录下来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躲进伊诺力吗。”舒以情不想?再跟他废话。


    卢森露出苦恼神色,却还是全盘托出,只是这次不用?金流话的?,讲的?是全外语。


    “是在出来之后?,我才查到,他进去是因为得罪了人!他原本要在春岗交付一批货,我不清楚货物具体是什么,但?那天他因为酗酒被人算计了,他在三明口?的?接头人也被支走,然后?货物还出了岔子。”


    他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咬牙切齿,“等奥莱曼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把买方得罪了,买方应该是个厉害人物,他为了躲买方追究,不惜躲进伊诺力。要不是后?来监守松动,他忍不住想?报复人,我也不可能?知道,害我们?的?人就是他。”


    不光徐凤静,就连当时的?施家,还有韦左、韦右,其实都不是奥莱曼失约的?根源。


    徐凤静等人甚至称得上是局外人。


    “你的?老板郑月疑,是哪一方的?。”舒以情突然问。


    卢森愣了两秒,摆手?说:“她?应该不是哪一方的?,她?不知道这些事。”


    舒以情不全信,明知故问:“你的?名字。”


    “卢森。”


    舒以情走上前,拿出手?机按出一串号码,抬手?展示到对方眼前,“给你十?五秒,记下我的?联系方式,然后?走,夹紧尾巴走,别给我们?带来麻烦。”


    卢森又是一愣,眼珠通红地盯住发亮的?手?机屏幕。


    十?五秒后?,舒以情收回手?,看向沈霏微,“十?五,送客。”


    沈霏微回过神,下楼打开?了卷帘门。


    等看到那个身影走远,她?才关门转身,说:“如果他记不住呢。”


    “如果他没有撒谎,那现?在是他需要我们?。”舒以情冷笑。


    “你刚才怎么会同意他进门。”沈霏微心有余悸。


    “血洒在家门,不吉利。”舒以情解释。


    沈霏微有点恍惚,就算卢森那番话真假未定,她?也像被砸了当头一棒。


    她?站不稳,看阮别愁走近,干脆把双臂环到对方肩头上,整个人架了过去。


    阮别愁便跟拖车似的?,把沈霏微垂在她?身前的?两个手?腕拢在一块,拉着对方往楼上走。


    沈霏微轻声叹气,嘀咕一样,在阮别愁耳边说:“十?一,等会别贴我的?脸。”


    第 33 章


    33


    共处的这几年里, 沈霏微可能会迂回地表达回避,比如?哼唧着不愿意训练, 比如?总是迟一步起床,比如?总喜欢把阮十一推到前边。


    但她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堂而皇之地摆出脆弱姿态。


    她连一星半点的脆弱情绪,也不会大方流露,她把自己心里面最薄弱的那一处,很妥善地保管起来了。


    阮别愁顿了一下,说:“姐姐, 你?靠我太近了。”


    沈霏微贴着阮别愁的后背, 她此刻的情绪太浓烈,根本?没注意到, 被她攀着的人有一瞬的呆滞。


    “嗯?怎么了呢。”


    “我还病着,流感会不会传回到你?身上。”


    “不会。”


    沈霏微的腕子从对?方五指里挣脱,她摸向身前人的脸, 摸得?毫无章法, 手?指压过对?方的唇, 又从对?方鼻尖上蹭过。


    “这不是没鼻音了么,呼吸也不烫。”沈霏微又说。


    阮别愁久久才嗯上一声。


    低低的,好?像是从鼻腔传出,听着似乎又病回去了。


    上了楼,舒以情神色冷肃地坐在沙发?上, 忽然啪一声, 她把什么东西丢到了桌上。


    那玩意沿着光滑的桌面滑出去, 堪堪停在桌子边缘。


    沈霏微这才知道, 舒以情揣在口袋里的,是什么东西。


    枪。


    黑沉沉一柄枪, 明明也没走火,可它?满膛的杀机,全随着刚刚那一声脆响震荡开来。


    舒以情果然早有准备,她藏在楼梯的拐角处,蓄势待发?。


    “那个人说的话能?信吗。”沈霏微问。


    “我会去查,是真是假,一查就知。”舒以情若有所思,想想又弯腰把桌边的枪捞了回去,食指勾在扳机边,枪身旋了一圈才紧握在手?上。


    “如?果他有诚意,一定会给你?打电话,是不是。”沈霏微再问。


    舒以情点头?,起身说:“你?们跟我来。”


    沈霏微回头?看向阮别愁,在这惶惶时刻,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追踪起阮别愁的身影。


    没等她给出任何讯息,两人便一个对?视,好?像事先约好?的。


    任何时候,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都总能?很轻易地透露出一个人心底最深的倚赖。


    沈霏微不可否认,她和阮别愁是有默契的,她心里的不安,随着这默契的一眼渐渐消弭。


    对?视不只是对?视,更是共勉。


    两人跟了过去,在径直穿过走道后,竟是第一次迈进那片她们从未涉足过的区域。


    这是云婷口中的禁地,也是舒以情每天会花大量时间待着的地方。


    沈霏微有点懵,尤其在看到堆了满屋的画架和颜料后,一时间想不明白舒以情的用意,舒以情总不能?是喊她和阮十一来当模特的。


    画室窗户大敞,风往房中灌,将?各类用材的气味冲得?很淡。


    屋中明亮,怪的是除门窗那两堵墙外,其余两面墙上竟都挂了极厚的窗帘,乍一看有几分像舞台幕布。


    可是这房间空出来的地方,根本?不足以搭建舞台,墙的另一边,分明是舒以情和云婷的房间。


    窗帘挂在了不属于它?们的地方,理由不难想,必是为了遮挡什么不好?见光的东西。


    “这是?”沈霏微怔住。


    舒以情下巴一抬,努向窗户那边,说:“去把窗帘拉上。”她转而打开了灯。


    阮别愁走去拉拢窗帘,窗帘的遮光效果太强,就算头?顶上白炽灯开着,房间也不如?刚才亮堂。


    就在窗帘并拢的那刻,舒以情走向另一侧墙边,蓦地揭开垂帘,让底下的隐秘无处遁形。


    乍一看,沈霏微以为,那是什么别出心裁的墙纸,因为每个边框中的画面,几乎都是静止的。


    那是……


    满壁的显示屏,所有的屏幕都是接通了电源的,无一例外都在观测春岗中心街区的某一处。


    要么是阴仄的窄街,要么是因为漏水而分外潮湿的巷道。


    舒以情把另一面墙上的幕帘也揭了,她手?里还拿着枪,抬臂做出开枪的架势,枪口直指有卢森出没的那一面屏幕。


    卢森的帽檐压得?很低,监控中看不到他的脸,他似乎是看着鞋尖在走路。


    良久才看出,卢森在往北市走,只是北市似乎不在舒以情的监控范围内,等他彻底离开中心街区,这挂满两面墙的屏幕便失去了用武之地。


    沈霏微终于见识到“禁地”的意义,正?如?林曳是西市的眼,舒以情和云婷也在时刻注意着,中心街区人员的动?向。


    难怪,昨晚在她提起被跟踪的事后,舒以情直接踏进了画室。


    “夜里人多,他还刻意绕开了监控,防不胜防。今天北市那边来消息,让我多留意,我是看着他过来的。”舒以情冷冷一嗤,“好?了,北市那边不归我们管,如?果有变故,那边会通知。”


    沈霏微不禁想起,她和阮别愁初来春岗的那一天。


    也许在踏进这片土地起,她们二人便被定格在云婷和舒以情的视线内,所以在那几天里,她谨防着的一切危机,都没有出现。


    “姐,我想看看那份档案。”


    在舒以情面前,沈霏微哪敢直呼十六。


    舒以情只是睨她一眼,没拒绝,在保险柜里取出那份档案。


    档案中,剩下不到十份纸质资料,剩余的人都没有出狱。


    这些人,判下来的罪状大为相似,入狱前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可疑轨迹,排查起来并不容易。


    舒以情抽出奥莱曼的那份档案给她,说:“这个人离出狱还有三年多,等不了,我和云婷得?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沈霏微捏紧手?里那份纸,将?那张脸重新记下。


    在以前,沈霏微从不觉得?这复印件有什么不好?,此时不由得?挑剔起这过于失真的画质。


    她想看得?更清楚些。


    “去A国。”舒以情没隐瞒。


    沈霏微的心跳越来越烈。


    她想去。


    “不过在去A国前,或许得?先去金流一趟。”舒以情伸手?,把那份档案要了回去。


    大约过了几秒,沈霏微才有所判断。


    “找那个地下俱乐部的老板,郑月疑?”


    在涉及旧仇的事情上,沈霏微会因为忽然激昂的情绪,和过快的心率就钝了思绪,她总得?多花一点时间来捋清楚脉络。


    “嗯。”舒以情看向沈霏微,“会会她。”


    换作平时,舒以情多一个字也不会说,她大约看到了沈霏微的低落,思量了一阵,才把掌心盖到对?方发?顶上。


    很轻地压了一下。


    平时总是冰冷的人,忽然散发?出浅显易懂的善意。


    太珍贵,太容易引人动?容。


    沈霏微的心微微一滞,酸楚越发?泛滥,她轻声问:“我去吗。”


    舒以情没应声。


    “我想去。”


    如?果是在云婷面前,沈霏微的“想去”会直接变成“要去”。


    “我得?和云婷商量。”舒以情摆手?让沈霏微和阮别愁走,枪往兜里一揣,起身把那大幅帘幕挂了回去。


    沈霏微只好?转身走开,她的要求是蛮多的,其实想想,云婷和舒以情已?经?够关照她了。


    离开金流后,她没少反思过去,但因为有云婷和舒以情在身后挺着,又有阮别愁惯着,她还是习惯于索要和接受好?意。


    在金流时,她是上城的公主?,在春岗就是贫民窟公主?,她总是不满,总是有很多的要求和奢盼。


    但她不悔过,不满也挺好?的,得?有不满,才能?向上。


    云婷和舒以情不惯沈霏微,自有人惯。


    在出了房门后,阮别愁难得?地问了一声,“姐姐,你?想去吗。”


    “哪里?”沈霏微失落未消,胸口像堵了东西。


    “金流,A国。”阮别愁果然最懂沈霏微的心思,沈霏微心里想的,她一个不落。


    其实沈霏微知道,去A国的事大概轮不到她,且不说奥莱曼还有三年多才出狱,她没理由占用云婷和舒以情办正?事的时间。


    不过金流的话,她的确是想去的,她想从卢森的口中,得?知更多关于奥莱曼的事。


    在没听到沈霏微回答的情况下,阮别愁自顾自地说:“姐姐想的话,我去问问婷姐。”


    这事确实由阮别愁来提最适合,倒不是因为云婷偏心,只是阮别愁从来没有表露过分毫的物欲,就连在其他方面,也好?像很淡泊,很安于现状。


    云婷很平等地对?待两个孩子,正?因如?此,她才更倾向于,不假思索地答应阮别愁的请求,就算请求再过分。


    就好?比聚少成多,小请求成大请求。


    沈霏微走回卧室,伏在床上不动?,散在脸侧的头?发?遮了视线,说:“不用。”


    “真的不用?”


    可能?是沈霏微的样子有点蔫,阮别愁也有几分难过。


    “真的。”


    阮别愁当对?方是在说假话,她很清楚,这件事于沈霏微而言,意味着什么。


    时间淡不去徐凤静和沈承烙在沈霏微心口的疤,它?们反而像疮疤增生那样,越垒越大,压得?沈霏微喘不过气。


    年年月月的相处,两个人同样惶惶度日,她们就好?像共用着同一颗心。


    阮别愁深谙沈霏微的忧惧。


    过会儿,沈霏微手?背有点冰,有柔软的东西猝不及防地靠近。


    她指尖微微一抖,目光从遮着脸的发?丝间穿了出去,看到是阮别愁把脸贴近。


    很亲昵的姿态,却比三年前多了几分边界意识。


    阮别愁不脸贴脸了,改将?脸贴向沈霏微的手?背,气息掠过沈霏微的皮肤。


    沈霏微寻思了一下,决定不抽回手?,只说:“阮十一,干嘛呢。”


    她明知故问,毕竟在很久以前,阮别愁就会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她的情绪。


    虽然说,安抚这个词用在阮别愁身上尤为别扭,但沈霏微在心底承认,她的确有被安抚到。


    “我去和婷姐说。”阮别愁直起身,拉开了距离。


    熨烫的气息离开手?背,竟还让沈霏微有些许不适应。


    她把原因归给秋季,只怪秋季转凉,而她上辈子一定是怕冷的动?物,被温暖养刁了。


    “那你?去说吧。”沈霏微的低迷只会存在很短的一阵,她坐起身去碰阮别愁的脸。


    那么冰的脸,那么冷的表情,怎么会有那么灼热的气息。


    阮别愁冷不丁被摸了一把,在一秒屏息后,胸口下的心有点喧嚣。


    砰砰。


    她莫名雀跃,心脏泵血加速,甚至于担心,沈霏微会听见她的心跳。


    阮别愁还是搞不懂,这种雀跃究竟指向什么,但她清清楚楚知道,它?来源于亲密,限定词是沈霏微。


    “婷姐会答应的。”她说。


    直到夜里,云婷才从西市回来。


    云婷风尘仆仆,疲乏肉眼可见,她回来便咕咚灌水,像是渴了一整天。


    舒以情从画室出来,朝云婷勾了一下手?指。


    正?观察着呢,沈霏微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见云婷和舒以情一起进了房。


    半掩的门里传出不太明显的动?静,好?像耗子打架,然后一声吸气从门里传出。


    舒以情很冷地说:“云婷。”


    动?静没了,沈霏微听得?有点面红耳赤,心里嘀咕,这两人该谈点正?经?事了吧。


    过了很久,云婷终于从房里出来,她嘴边的笑意很深,一下就涤净了疲乏,又开始喝水。


    沈霏微掂量着时机差不多了,就去推阮别愁的肩。


    坐在桌前的少女?正?在写题,笔下的式子已?经?列了大半,被打断也不恼,只是摘下耳机,静静看向沈霏微。


    “该你?出面了。”沈霏微弯腰,冰凉的手?指没什么分寸地往少女?脸颊上摸。


    在阮别愁面前,她向来不注重什么分寸,继而又说:“不成事就哭着回来见我。”


    不是要挟,其实沈霏微不抱什么希望,只是因为阮别愁夸下了海口,她忍不住调侃一句。


    阮别愁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竟还答应了。


    一个坐在房里听,一个往外走。


    外面,云婷已?经?放下杯子,看似是喝够了。


    “婷姐。”阮别愁说。


    云婷挺意外的,毕竟平时没事的时候,阮十一可不会主?动?找她。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饱含兴味地瞥向阮十一身后的那扇门,坐下一抬下巴,示意对?方说事。


    阮十一便说:“卢森拿到联系方式,这两天应该会回金流吧。”


    “已?经?走了。”云婷两腿一叠,很舒适地往后倚。


    “你?和十六是不是打算去金流,和那位老板碰一碰。”阮十一很直接。


    云婷笑了,朝对?方身后指去,说:“你?姐让你?来问的,是不是?”


    “是我想知道。”阮十一没把人供出来。


    她神色认真,语速上也毫无差池,没有泄露半点她和沈霏微的约定。


    云婷摆摆手?,“本?来就打算带你?们一起去,别打听了。”


    阮别愁成事了,没什么表情地走回卧室,但在迎上沈霏微视线的一刻,什么波澜不惊,什么游刃有余,全都改头?换面变作乖钝。


    “姐姐,婷姐答应了。”


    第 34 章


    34


    一个是婷姐, 一个是姐姐,虽然都是姐, 但区别大着。


    这其中谁被优待,一目了然。


    沈霏微还挺意外,毕竟这件事不?仅关乎徐凤静和沈承,更关乎云婷、舒以情等人多年的付出,A国此行极可能是逆转局势的关键。


    她错愕,这么潦草地带上她和十一,真的没关系吗。


    但云婷只?是很平常地回复了阮别愁, 没有提及其它, 也没有解释原因。


    云婷和舒以情的安排,或许和三年前一样, 和组织无关,只?是她们想这么做。


    那?股来自云婷和舒以情的力量,从未被削弱过。


    它牢牢驻扎在?沈霏微身后, 像是浩大一座山, 根深柢固, 牢不?可破。


    就在?这时,随卢森而来的惶恐消融殆尽,变成一缕不?足为道的烟。


    沈霏微笑了一下,调侃:“你是真的不?想哭着回来见我啊?”


    阮别愁停在?沈霏微面前,没邀功, 只?是顺着沈霏微的话?说:“要试试吗。”


    试什?么, 哭吗?


    沈霏微摇头, “别酝酿了, 我可不?想一晚上坐在?这和你干瞪眼。”


    “那?休息吗,姐姐。”阮别愁转身, 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浴巾,顿了一下又说:“明天要降温了。”


    秋后就是冬,也该降温了。


    没想到的是,以前是徐凤静提醒降温,后来是云婷,现在?竟成了阮别愁。


    沈霏微不?禁觉得,阮别愁好像在?成长?这条路上走?了高速,她掠过所有曲折,中途不?为谁停留,只?为飞快抵达目的。


    但很离奇的是,那?个目的地的方向只?立着一个形单影只?的人?,让阮别愁的目标显得格外单薄。


    沈霏微没在?自夸,她在?阮别愁前进的方向上,的确只?看到了自己。


    事关自己,沈霏微不?得已做出假设——


    也许正因为踏上了高速路,路段上禁止行人?和非机动车进入,所以阮别愁眼里所见格外狭隘,人?也格外恬淡,她的情绪极少因外物起伏。


    一切的一切,源于当?年徐凤静的一句话?。


    “是姐姐。”


    “嗯,洗好就休息。”沈霏微托起下巴,定?定?看了阮别愁好一阵。


    她用目光分解掉少女脸上剩余不?多的天真,将?对方幼稚的装扮拆解重筑。


    成年后的阮十一,会是什?么样呢。


    沈霏微觉得,她得提前想想,因为十一长?得太快了,她好担心一个不?经意,眼前人?就露出陌生的一面。


    和往常一样,少女先洗漱去了,但因为中途沐浴露没了,不?得已打开一道门?缝让沈霏微把新的递给?她。


    沈霏微懒懒散散地走?去拿,然后往门?缝里塞,说:“这个香味的还没用过,你试试。”


    阮别愁总一副对什?么都浑不?在?意的样子,哪里会挑,一声?不?响地接过去了。


    水流声?冲淡了沈霏微的杂思和顾虑,她思索半天,还是决定?去敲云婷和舒以情的房门?。


    门?没开,云婷在?里面好像很不?耐烦地问:“什?么事,不?是让你们早点休息吗。”


    坏事了。


    沈霏微敲门?的手一顿,只?是她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索性问:“婷姐,什?么时候去金流。”


    “明天傍晚走?,等你们白天上完课再说,晚上我们住金流。”云婷说,“记得请假。”


    “请几天?”沈霏微问。


    “不?知道。”云婷没好气地应声?,“走?走?走?,别听墙角。”


    压在?沈霏微心中的巨石沉进泥沼,顿时没了影,她极轻松地转身,压根没有打扰到对方的负罪感。


    只?是……


    有点臊。


    她可不?是来听墙角的,也不?像阮别愁什?么都不?懂。


    沈霏微耳廓有点烫,回到卧室后,企图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很难得地看起了阮别愁的习题。


    不?得了,阮别愁还真的在?写高二的题了,解题思路很清晰,几乎没出错,甚至比许多高二年级的学生做得还要好。


    沈霏微目瞪口呆地翻了几页,越看越吃惊。


    那?天她只?是随口说说来着,没想到阮别愁是真的想追她……的年级,怕是没多长?时间?,阮别愁就该写到高三的题了。


    有这能耐,以后别说金流了,特区外都随便去,没有人?能将?阮别愁束缚。


    挺好的,沈霏微却莫名发堵,从春岗飞出去的鸟,还会停留在?她身侧吗。


    她是那?么矛盾,既想鸟儿高飞,又想鸟儿降落。


    习题册最终还是没能翻到末页,毕竟阮别愁不?像沈霏微,会在?浴室里呆上近一个小时不?止,她惯来擅长?速战速决,根本不?磨蹭。


    等阮别愁出来的时候,桌上的习题和笔已经归回原位,好像没被动过。


    沈霏微看着少女那?被热气熏红的脸庞,招了两下手,“十一,过来。”


    阮别愁不?解其意,走?近后看到沈霏微又一勾手指,似乎在?嫌距离不?够。


    她只?好弯腰,不?想发梢上没擦干的水滴到对方身上,便抬起手,用掌心接着。


    沈霏微撑住桌边,微微挺起点身,好在?阮别愁弯了腰,她很轻松就能凑到对方颈侧闻。


    那?点微不?可察的鼻息,蜻蜓点水般掠过。


    阮别愁僵住了。


    “哦,是这个香味。”沈霏微坐了回去,“好香。”


    阮别愁好像锈了的器械,过会儿才继续缓慢运行,退开时目光直直落在?沈霏微身上,没在?对方眼里找到一丝一毫的深意。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只?是胸口下那?点雀跃,又因为沈霏微的一个举动就冒了出来,变得生机勃勃。


    沈霏微说:“去把头发吹吹。”


    阮别愁应了一声?,走?去拿吹风筒,发梢在?风中曳动。


    正如她懵懂的心。


    大概因为知道明天傍晚要去金流,大半个晚上,沈霏微都睡得不?算好,好像患了小学生春游综合征。


    热烈的期待灌满心头,随之奔来的,是无尽的焦灼。


    不?过她没有翻身,她再睡不?着,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翻来覆去。


    沈霏微看着漏出点街灯的窗帘,手脚状似安稳地摆放着。


    她笃定?,只?要没人?看到她睁着的眼,谁也不?会知道她还醒着。


    但临近后半夜的时候,身后有人?挪近。


    亲密距离下,她闻到了对方身上那?一股,和她身上如出一辙的沐浴露香味。


    是她亲自选的,特别好闻。


    “姐姐,睡不?着吗。”


    寂静中,少女蓦然出声?。


    沈霏微愣住,寻思着阮别愁是不?是在?说梦话?。


    大约不?是,她印象里,阮别愁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过了半分钟之久,沈霏微才转过身,和阮别愁面朝着面。


    昏暗中,彼此的轮廓都不?甚清晰。


    沈霏微挺困惑的,在?这昏暗宁静的环境中,不?由得压低了声?音,“你怎么知道我醒着?”


    “你睡着之后,会动。”少女说。


    沈霏微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睡着后压根不?老实?,这些年故意装睡,怕是对方一眼就能看穿,只?是阮别愁从来不?说穿。


    略微冰凉的指尖,摸索着落在?沈霏微的脸上,很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气息听起来也不?一样。”


    “阮十一,你懂这么多。”沈霏微气笑了,“我睡不?着的时候,你都知道?”


    阮别愁收回手,没吭声?。


    “算你厉害,以前不?是爱数星星么,后来怎么憋住的。”沈霏微伸手去拨阮别愁的头发,有点像泄愤,只?是手上没用劲。


    “你不?爱听。”


    沈霏微是不?爱听,每每被那?声?音催眠睡着,她第二天醒来总是懵的。


    她把脸闷在?枕头里笑,过会儿才说:“没事的十一,我不?慌。”


    也不?知道是在?说服阮十一,还是在?说服自己。


    阮别愁嗯了一声?,似乎信了,然后在?她那?边的枕头底下摸了一下,说:“听歌不?听?”


    “听吧。”沈霏微是真的没有睡意。


    阮别愁便捞出耳机,连了手机后递给?沈霏微一只?。


    没等声?音流泻出来,沈霏微先发制人?,“换一首吧,不?听上次那?个了。”


    阮别愁换了一首,还是小甜歌,节奏却比上回的要舒缓许多。


    这样的甜歌,沈霏微平时根本不?会主动去听,没想到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抗拒。


    也可能是因为有人?在?旁边共享,所以很快就能投入进去。


    挺甜的,腻到心扉了。


    当?晚沈霏微还是睡着了,两人?清晨时一如平常,跑了几圈才坐上林曳的车。


    林曳看起来心情极好,竟换上了此前从未穿过的旗袍,头发也盘得很漂亮。


    “曳姐心情好?”沈霏微问。


    “嗯,有了新的线索,事情逐渐明朗了。”林曳笑得娇娇的,和她雷厉风行的做派一点也不?搭边。


    阮别愁问:“曳姐也去金流吗。”


    “我不?去。”林曳摇头,“但过段时间?,我会和婷姐去A国走?一趟。”


    沈霏微一下就想明白了,云婷想名正言顺地去A国,的确得靠林曳,林曳是做运输的,能编造出许许多多的恰当?理?由。


    车开出后,又从老街上一路碾过去,像是要撞出一个新天地。


    林曳说:“那?天的红毛,你们记得吧。”


    “记得。”沈霏微应声?。


    “他出事了。”林曳说得很平淡。


    毫不?意外,作为替工,又是那?么一伙人?的替工,又怎么活得住。


    可到底有过一面之缘,是自己碰到过的一条鲜活人?命,沈霏微还是陷入了一瞬的怔忪。


    “怎么死的?”


    “头部受到撞击,在?失血过程中溺水。”林曳说话?声?轻得像叹息,“他应该是拿到了钱的,所以预定?了回P国的豪华游轮,但没想到,这过程是享福也是等死。”


    “是主动投海,还是别的?”沈霏微不?太相信。


    林曳摇头:“具体细节不?清楚,人?是自己忽然从顶层跳下去的,头撞到船身,之后落了海。我们琢磨了一下,他事前被要挟了也说不?定?,总之人?没了。”


    沈霏微陷入沉默。


    照这么看,拍下高层票的一方,和举办方好像还真不?是一起的。


    高层票那?方以为拳击秀是潜伏者设的局,恰恰,云婷方也以为那?场秀是对方设的局。


    可惜了红毛,红毛为打探消息而来,打探完,就是一张弃牌。


    到琴良桥,两人?一起踏入校园,在?湖边分道扬镳,一个去往高年级区,一个去往低年级区。


    所幸白天也没闹出什?么事,待在?教室里听课的人?还是不?多,讲台上的老师却不?气馁,依旧讲得抑扬顿挫。


    昨晚没睡好,借着白天时阳光照得暖和,沈霏微伏着又睡了一觉,等下课铃一响,她就到教师办公室请假去了。


    不?清楚要在?金流逗留几天,总之先请着。


    云婷和舒以情两人?在?家?,早早就收拾好行李,然后各忙各的。


    云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端详新洗出来的照片,而舒以情在?画室中,有条不?紊地画上最后一笔。


    “拍得还行,就是十一这孩子没表情,好好一张全家?福,她坐在?那?就跟拍证件照一样。”云婷全然不?提,照片里同样没表情的舒以情。


    舒以情隐隐听见点声?音,却不?清楚云婷在?说什?么,在?清洗完画笔后,才走?出去问:“你刚才在?说什?么。”


    “说十一拍照没表情,也不?知道谁教她的。”云婷说。


    舒以情靠在?墙上,神色是一贯的阴郁,姿态却很从容松弛,“谁教的?”


    云婷笑笑,“我教的。”


    傍晚吃过饭,到金流已经是十点过,正是华灯初上之时。


    整座城市璀璨生辉,摩天大厦下川流不?息,胜造繁荣景象。


    出门?前,舒以情特地携上了刚收笔的一幅画,这趟她拖家?带口前往金流,正是借了卖画的名义。


    四个人?入住金流地标酒店,云婷和舒以情在?前,沈霏微便和抱着画的阮十一走?在?后面。


    这地方沈霏微以前来过,如今再来,心境已大为不?同。


    不?想念,就是有点感慨,时间?没给?这地方留下太多痕迹,它好像变作一个标尺,提点她人?生的变换。


    “两个房间?就在?隔壁,不?过有事还是直接打电话?。”云婷在?电梯里说。


    沈霏微颔首,托起画框一角,省得阮别愁累着。


    “等会我和十六要出去一趟,去交画,去的时间?会有点长?。”云婷手往沈霏微肩上撘,“你和十一就待在?酒店,别往外跑。”


    “不?会。”沈霏微答应。


    这几年耳濡目染,她听出了云婷的言外之意。


    是要去交画,又不?单交画,或许还要去其它地方。


    出了电梯门?,走?到相应门?牌的房间?前,云婷便把画接了过去。


    沈霏微拖着行李箱进屋,轻吁一口气说:“十一,你在?箱子里装了什?么,好沉。”


    “书。”阮别愁跟着进屋。


    第 35 章


    35


    啊?


    沈霏微拖箱子的动作停住。


    她知道阮别愁总是格外认真, 嘴上说想,就是真的想, 但她没料到,阮别愁能想得这么明显。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阮别愁竟也不忘带书。


    怎么的,是想刷题刷到天亮,给所有人一点震撼?


    沈霏微哪能指责对方半分不是,向?上好学?,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箱子实在拖不动了?, 她也不想再拖, 索性将之靠到一边,说:“早知道?让你自己拉箱子了?。”


    阮别愁打开锁, 把整整齐齐叠在衣服底下?的书全拿了?出?来?,忽然说:“姐姐,你说婷姐和十六会带我们去A国吗。”


    在这事上, 沈霏微还真的没有把握, 虽然说云婷和舒以情惯常会把她们放在眼皮底下?, 但这次的事,显然不能和平时一概而论。


    她摇头,不明示是“不知道?”还是“不会”,只说:“婷姐和十六到那边,有一半的几率是去探寻合作, 不一定会带我。”


    沈霏微的猜测并非毫无依据。


    不管奥莱曼和暗中的那一方是不是闹崩, 如果能成功借由他?放出?钩子, 己方的步调都必将加快。


    接下?来?云婷她们要做的, 便只有哄诱对方浮出?水面,逐一捕获。


    在这种情况下?, 沈霏微怀着一颗复仇的心,确实不应该跟着前往A国。


    “那你想去吗。”阮别愁把书堆到桌上。


    “可以不想。”沈霏微拿手?机看了?眼时间,估算好云婷和舒以情回来?的时分。


    “那就是想。”阮别愁得出?结论。


    这回换沈霏微不吭声了?,她撇一下?嘴,耸肩笑笑。


    高楼耸入云天,在这凌霄之地,近半个金流收于眼底。


    连片的闹市和居民区紧密相接,像是被黄金捻成的丝线串在了?一起。


    不是金丝,是车辆疾驰而过留下?的光影。


    阮别愁写题,沈霏微便站在窗边往外打量。


    在这么高的地方,其实她根本看不清底下?是什么人在往来?。


    而门?外又安静,半个多小时后,还是无人光临,看似毫无危机。


    沈霏微有点无聊,转身去看阮别愁写题,一边指指点点,“这错了?,你漏了?一个条件。”


    少女停笔,抬头看她,切得平整的发梢微微一晃,平添少许灵动。她也不问哪儿漏了?,就光看沈霏微,等?着对方开口。


    这么认真啊,一点错都容不下??


    沈霏微被盯得有点懵。


    阮别愁想追的心,在这刹那表现得更明显了?,她给自己设置的容错率,很低很低。


    容错率越低,就表明那颗想追的心越是强烈,越是急切。


    沈霏微真的会觉得,阮别愁非她不可,离不了?她半步。


    一瞬间,沈霏微想起两年前的一天,那是她和阮别愁在八角笼里的第一场实战演练。


    那天,云婷在边上撺掇:“放点狠话,两个人都别手?下?留情,让我看看你们的训练成果。”


    沈霏微和阮别愁自然是眼瞪眼,谁都不想当那个先开口的人。


    主要还是太熟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种熟,睡着睡着都能睡到一个枕头上,这叫她们怎么憋得出?狠话。


    云婷又说:“我是没教过你们说话吗,你们这样?,我真的很难办。”


    两人还是不出?声,一个是不愿意说,一个是不知道?怎么说。


    站在云婷边上的舒以情忽然出?声:“哑巴了??哑巴以后就别来?了?。”


    沈霏微无可奈何,她知道?很少有言语能惊动阮别愁的心,能说的狠话少之又少。


    “十五。”云婷点名。


    沈霏微顾及阮别愁对她百依百顺,也担心阮别愁不会使出?全力,干脆说了?一句,如果让她有所察觉,阮别愁以后都别想再喊她姐姐。


    哦对,还得把二楼的杂物间收拾出?来?,两个人分房睡。


    她隐约记得,当天旁观的人不少,除了?云婷和舒以情外,B区的许多训练者都在。


    可以说,她和阮别愁能成长到如今这样?,里面每个人都功不可没,所有人都当过她们的陪练,所有人都有心偏袒她们,也都会吵哄哄地看热闹。


    正因如此,当天听?到沈霏微放狠话的人还挺多,众人都挺诧异,这也算狠话?


    可偏偏就是这么亲密的要挟,令阮十一在一秒间变了?神情。


    那一个两个的,纷纷看向?云婷和舒以情,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但谁都不曾挂在嘴边。


    谁教的,不会是这两位教的吧?众人寻思。


    云婷和舒以情面不改色。


    阮十一神色变化?明显,明明那时候的身量还没有很高,偏摆出?一副好像能翻江倒海的架势。


    她在一瞬间开了?闸门?,眼神静如死寂,周身的寒意和锐气?没比手?把手?教她的舒以情少上多少。


    只是她藏得太好,直到这刻,所有人才有所察觉。


    沈霏微看得一怔,意识到,她刚才的那句话,解开的是猛禽的枷锁。


    后来?阮十一还是没放狠话,只问:“姐姐,开始吗。”


    那天沈霏微使尽浑身解数,出?于年长几岁,在力量上胜阮十一几分,才得以站起身。


    阮十一伏在地上看她,眼里不悔不恼,在云婷说胜负已分的那刻,嗖地就熄了?火。


    她静静趴在,不动弹,轻轻闷咳了?两声,营造出?虚弱之势,让人莫名爱怜。


    沈霏微自己也不剩多少力气?,却还伸手?拉阮十一,结果十一结结实实扑近,扑得她忍不住后悔,“十一,要摔了?!”


    还真摔了?,两个人齐齐倒地。


    阮十一伏在沈霏微身上,满心的委屈不知道?往哪发泄,等?贴近沈霏微了?,脸往沈霏微肩头一埋,才终于找到宣泄的途径。


    “姐姐,我疼。”


    沈霏微顿时没了?火气?,连带着磕着的后脑勺,也没那么痛了?。


    她摸了?下?阮十一的头发,好一阵才说:“十一,做得很好。”


    阮十一没动静。


    “真哭了??”沈霏微觉得稀奇,要真能让这麻烦精哭出?来?,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阮十一抬头看她,没哭,眼眸很黑很亮,唯独没有湿意。


    “还能叫姐姐吗。”


    “你叫。”


    “姐姐。”


    记忆里的人喊了?一声姐姐,耳边跟着响起几乎一样?的一声。


    “姐姐?”


    沈霏微没立刻指点,阮别愁写题究竟漏了?什么条件。她轻笑了?一下?,没预兆地出?手?,拳风朝阮别愁的下?巴扫去,压根不怕对方躲不开。


    实话说,前天她才打了?卢森一拳,那人骨头硬,她手?背如今还有点不适,但她就是很突然的,想跟阮别愁周旋一下?。


    太久没那样?亲近地缠斗了?,她总觉得,她离阮别愁的心又远了?一点。


    远了?,她就没法看清阮别愁的另一面,也便没办法好好估量阮别愁的成长。


    不出?所料,阮别愁有所察觉,头微微歪了?一下?,很轻易地躲了?过去。


    这只是一个开端,沈霏微没就此收手?,她蓦地把桌上的习题和笔扫到一边,省得误伤。


    一个紧逼,一个游刃有余地后退,两人熟知对方的应对方式,永远有来?有回。


    但沈霏微知道?,这不是阮别愁的全部,阮别愁是在耗她,毕竟三年过去,她已不能在体力上更胜一筹。


    这样?的消耗方式,对阮别愁更有利。


    就在沈霏微想转变思路的一刻,她踩着了?从桌上滚落下?来?的笔。


    阮别愁多半是不想她摔着,不轻不重地揽了?过去,最后两个人都沉沉地倒在地毯上,没分出?输赢。


    靠得太近,沈霏微身上是密密的汗,而阮别愁温热的气?息又近在耳畔,熏得她更热。


    她踢开脚边那杆笔,然后推了?推阮别愁要埋到她肩上的脸,说:“热。”


    阮别愁窸窸窣窣爬起来?,坐在边上汗涔涔地低头,看着沈霏微说:“我差点没躲开。”


    “我看是一点没差。”沈霏微露笑,仰躺着把两条腿撘到阮别愁膝上,发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长发在墨绿色的地毯上散开。


    她是冷肤色,这色调衬得她更白?,尤其出?了?一层薄汗,乍一看整个人有些亮。


    阮别愁不动,半天才说:“婷姐和十六很久没让我们对练了?。”


    突然的放松,沈霏微舒服到两眼微眯,有点倦地说:“婷姐和十六是觉得,我们两个对练,练不出?效果。”


    “她觉得你会让我。”阮别愁说。


    沈霏微摇头,脚跟往阮别愁膝上蹬了?一下?,“她是觉得,你不会在我面前认真。”


    阮别愁没回答,认不认真的,她自己最清楚。


    沈霏微笑了?,像开玩笑那样?,“第一次对练的时候,你打得很凶,你还记得不记得。”


    她睨着坐在边上的少女,又说:“只可惜,现在分房睡已经要挟不到你了?。”


    “记得。”阮别愁语气?低低地说。


    她甚至记得在最后时刻,她故意耍出?的那一点令沈霏微动容的小心机。


    在这分秒里,沈霏微想,或许不是她拿捏了?阮别愁,而是阮别愁牢牢将她拿捏。


    所有人都判断错了?,她也一样?。


    要挟对阮别愁而言,根本没用?,毕竟只要阮别愁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姿态,她很快就会改变主意。


    所以什么不能再叫姐姐,什么分房,不过是逞一时口快,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沈霏微把腿放下?去,踝骨往阮别愁腿边撞了?两下?,好笑地说:“说说,什么才能要挟到你?”


    阮别愁想说一个“你”字,但字音刚从喉间蹿过,还没来?得及跃至唇边,她就打住了?。


    那个字音像一记礼花,在她胸口开了?嘹亮一炮。


    一时间,她的心好欢跃,依旧不明缘由。


    阮别愁没答,她的流感应该是好了?的,却还是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


    她比三年前,高了?二十厘米不止,且不说轮廓还清晰了?许多,这种钝静沉默的姿态,已很难再令人觉得可爱。


    但沈霏微还是弯了?眼,她觉得十一挺可爱的。她坐起来?摸阮别愁的脸,哼一声说:“装乖,还是装傻呢?”


    “没装。”阮别愁说。


    沈霏微松开手?,腕子在对方面前晃晃,“给我揉揉。”


    阮别愁不动声色地握住那只手?,又轻又慢地揉,目光定定的,很专心。


    沈霏微借着这间隙打量阮别愁,似乎能在心中,将对方未来?的模样?更精准地勾勒出?来?了?。


    她有点期待未来?。


    只是,在事情没完全解决前,她又不敢太期待未来?。


    只能说,阮别愁的变化?,让她有了?更明朗的企盼。


    “好了?。”沈霏微收回手?,“地上的东西捡捡。”


    那份欢跃是独属阮别愁的。


    阮别愁捡起书册和笔,将它们一一摆放归位,坐正时,要不是发鬓和气?息还留有搏斗遗落的痕迹,根本没人能看出?,她中途还做了?别的事。


    沈霏微屈起手?肘,半伏在边上,瞄起阮别愁打开的习题册。她不知道?发圈掉哪去了?,就任头发散在肩头。


    阮别愁扭头,拿出?不久前揣进口袋的发圈,用?手?给沈霏微捋了?两下?头发,动作很轻地给她扎起来?。


    沈霏微早习惯了?对方一声不吭地碰触,她没反应,只觉得发根被捋得有一点点痒。


    云婷的电话在此时打了?进来?。


    “婷姐。”沈霏微立刻接听?。


    云婷在那边问:“无聊么?”


    “还好。”


    “在做什么?”


    沈霏微看阮别愁一眼,“在看书。”


    云婷在那边沉默了?很久才说:“听?起来?挺无聊的,你们实在闲得慌,可以在酒店里面走走,就比如顶层的游泳馆。”


    暗示太明显,沈霏微寻思了?不到两秒,飞快答应:“好啊。”


    “去吧,我和十六还有好一会才回去。”


    电话很快挂断,沈霏微看向?阮别愁,有商有量地说:“你把这个写完,我们出?去走走?”


    “外面?”阮别愁睨向?窗外。


    “就在酒店里。”沈霏微说,“是婷姐的意思。”


    阮别愁颔首,重新看向?手?边的题,“姐姐,我哪里漏看了?。”


    沈霏微把笔从对方手?里挖了?出?去,在题干上画了?一道?。


    她内心觉得阮别愁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不过她不吝啬于教,既然阮别愁想听?,那她姑且说上一遍。


    几分钟后,两人乘着电梯直达层顶,中途身边经过陌生?面孔无数,无一曾因她们停步。


    沈霏微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阮别愁的手?腕,一边留意四周,没有任何发现。


    酒店不提供泳衣,顶层游泳馆倒是有售卖,沈霏微拿了?泳衣泳镜去付款,一边朝阮别愁勾手?。


    阮别愁从沈霏微臂弯里拿走属于自己的那套,却在更衣室里,敲响了?沈霏微的门?。


    “姐姐,那边的门?关不上。”


    “哦,那你进来?。”沈霏微在里面把门?打开了?。


    第 36 章


    36


    隔间?不算宽敞, 好在站两个人绰绰有余。


    沈霏微背对着门,还没换衣服, 正举着两只手盘头发。她头也不回,对进门的人格外信任,只问:“怎么会关?不上??”


    “碰巧坏了吧。”


    “那就别管它了。”沈霏微没有多?想。


    阮别愁把泳衣挂起来,窸窸窣窣地脱下衣服,在脱换间?,屈起的手肘和微微弯下的侧腰,免不了碰到沈霏微。


    体温很短暂地接触了一下。


    沈霏微浑不在意, 还在盘头发。


    没有镜子, 她看不到自己哪里没捋好,而因为中途散下来一绺, 她盘得有点心烦,干脆放开手?说:“十?一,帮我一下。”


    头发仅是?齐肩的少?女, 却有着盘发的好手?艺, 多?亏了这些年沈霏微锲而不舍的求助。


    沈霏微撑住膝, 微微低下点身,还保持着以前的习惯,总忘了阮十?一已经和她齐高。


    都怪阮十?一初中时长得太快,快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云婷和舒以情。


    云婷有时候会戏谑:“长这么快, 晚上?悄悄浇化肥了?”


    阮别愁不太会应话, 下意识看向沈霏微。


    云婷又调侃:“你姐给?你浇的?”


    “我要是?有那?能耐, 为什么不先浇自己身上?。”沈霏微暗暗表示不服。


    “真厉害啊, 不过要是?没我和十?六精心照料,可能也长不了这么快。”云婷抬手?比划了一下, 比到了自己的眉峰处。


    “我也长了不少?,怎么不夸我呢。”沈霏微轻哼。


    云婷轻啧一声,“这有什么好夸的,凤静和沈承我还不了解么,你就该是?这个高度。”


    “十?一不该?”沈霏微问。


    “该!”云婷这一声应得有点心不在焉。


    当时不觉得奇怪,如今一回忆,沈霏微挺不解的。


    云婷的话很奇怪,就好像她只了解沈霏微的双亲,而不了解十?一的,可她又曾笃信无疑地说,她熟识十?一的家人。


    难道云婷说了假话?


    沈霏微随之驳回,她是?信云婷的,云婷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造假。


    发丝落到别人手?里,似成了被拨弄的海藻,由此而至的阵阵酥痒,是?晃荡的涟漪。


    这种感觉很舒服,很轻飘,很容易就能令人沉醉痴迷。


    沈霏微半眯着眼,刚才无意间?的碰撞她都没有在意,又怎么会介意此刻的亲密。


    “好了么。”


    “散开了,等会。”阮别愁说。


    和随手?扎成一股不同,现?在手?边没有梳子,又要把头发整整齐齐盘起,还得费点时间?和心思。


    尤其沈霏微还是?自然卷,虽然卷得不是?那?么明显,有点像理发店里吹出来的一次性卷发,显得很柔软。


    “那?不急,迟点出去也行,这会人少?,还是?热闹点好。”沈霏微语义含糊。


    云婷既然想她上?来碰碰人,想必是?预留了时间?的,对方一定没这么快到。


    阮别愁便也不急了,她盘得很慢,慢到像是?刻意,尤像是?根根发丝都想照顾到,捋得很仔细。


    此事本也不煎熬,但亲昵一旦变得漫长,又是?在这么安静狭窄的环境下,沈霏微就莫名觉得,有那?么点……


    不对头。


    尤其阮十?一的碰触,好像和以往略有区别。


    很缓,很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叫恋恋不舍的词。


    沈霏微手?足无措,一下子就记起,在琴良桥的中学?时期,那?些同龄人所戏谑过的种种肌肤接触。


    在这个对性启蒙的青春期,许多?人连自己的取向都还没摸索清楚,但那?完全不影响众人对肢体碰触进行添油加醋。


    饶是?两个人只是?坐在一块,都会引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好多?人会把那?个缩短的距离,当成是?爱意的开始,也不管被调侃的两人究竟存不存有那?个心。


    所以沈霏微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阮十?一。


    不是?别的什么人,是?阮十?一。


    沈霏微平复了心情,又问一声,“十?一,好了吗。”


    “快了。”


    但发丝还在被牵动着,发根的痒有点像虫,蛄蛹着往沈霏微胸口钻。


    沈霏微企图不去多?想,但为了提醒自己,她不得不默念起阮别愁的名字,一会念阮别愁,一会念阮十?一。


    连带着以往给?对方取过的花名,她都念了一遍。


    可惜没什么用。


    阮别愁的举动,好像就是?致力于让她多?想。


    即便沈霏微没有当过那?些欢呼里的主角,她也能在演员不完备的情况下,自导自演完一整套戏谑戏码。


    她自己添油加醋,自己在心下起哄,心底将那?点触感无限放大。


    群演是?她,主角也是?她。


    “好了。”阮别愁收回手?。


    这一刻,沈霏微才彻底平静下来。


    她想,一定是?因为她平时在外太寡太独,而又和阮别愁太过亲近,以至于那?些从未涌上?过心头的青春期骚动,像溃堤一样淹了过来。


    这种古怪的骚动来得太晚,全赖在琴良桥的时候,没几?个人敢在沈霏微面前撒野,沈霏微也很少?会把时间?花在思索那?些事情上?。


    如今悸动穿透嶙峋坚石,从裂缝处悄悄滋芽,沈霏微一个不经意,差点以为心口下开出了花。


    好在她提醒了自己,这是?阮十?一。


    沈霏微往头上?摸了两下,看样子阮别愁给?她盘得还挺好。


    她转而又想,会不会是?因为隔间?太逼仄,也太闷了呢,所以她才会想到那?些。


    总归现?在平静下来了,她窸窸窣窣脱下衣服,准备换上?泳衣,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不是?在看。


    就在她光着后背的时候,一个冰凉的触感落在她的腰间?。


    太突然了,沈霏微花了好大劲,才忍着没有抖上?一下。


    “阮十?一,又干嘛呢。”


    “姐姐,你这里的一道疤,还没消。”


    沈霏微在心里哦了一声,说:“消不下去了,幸好不是?在脸上?。”


    倒也是?,如果是?在脸上?,沈霏微怕是?立刻就要去做祛疤手?术,吵着闹着都要去。


    外面人没这么大能耐,而春岗里的平常人自然不敢动沈霏微,能给?她留下这么一道疤的,就只能是?训练场里那?群没轻没重的大人了。


    沈霏微不禁又想起以前的事。


    是?她受伤的那?一天,那?似乎是?在学?会用刀后,她第一次在搏斗中拿刀。


    就算只是?试炼,只要有兵器在手?,危险总是?不能完全避免。


    到底是?第一次,沈霏微比平时更小心收敛,很担心会将对方伤着,她就是?自信自己会是?在获胜过程中无意伤人的那?个。


    可惜那?天的对手?不知轻重,且又是?在云婷的嘱托下,需要使尽全力,去激发沈霏微的所有潜能。


    所以刀就划拉了过去。


    刀还不是?寻常的战术刀,是?能要人性命的。


    血溅出来的时候,沈霏微还没觉得疼,是?远处阮十?一喊了一声“姐姐”,她才后知后觉地捂向后腰。


    一瞬间?,沈霏微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那?位训练搭子也才反应过来。


    同在场地中的陪练赶紧把刀往边上?一丢,扭头大声喊起宋雨涧的名字。


    宋雨涧提着药箱过来给?沈霏微处理伤口,实话说这程度的伤她见怪不怪了,但偏偏是?伤在沈霏微身上?,边上?还坐着个目光灼灼的阮十?一。


    这可是?云婷和舒以情的大宝贝,又是?被场里不少?人捧在手?心上?的,宋雨涧哪敢懈怠,就连纱布都剪得比平时用心,就差没给?她扎出个蝴蝶结。


    沈霏微憋着眼泪,众多?感官在这一时间?胡乱忙活着,无暇去处理其他信息。


    等宋雨涧走开,沈霏微把衣摆放下,她才发现?,阮十?一正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


    阮别愁一双眼好似石化的钩子,勾在沈霏微身上?。


    “十?一,别看了。”沈霏微挤笑,“说说,我刚才厉不厉害?要不是?我没用尽全力,根本伤不着。”


    阮别愁就看她,黑沉沉的眼睛里藏了道不明的情绪。


    “明明是?我受伤,怎么好像是?你要哭了。”沈霏微平视起对方的眼。


    “疼不疼。”阮别愁忽然出声。


    这是?自那?声“姐姐”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是?疼的,但这是?在阮别愁面前。


    沈霏微摇头,下巴微微仰着,就算被伤着了,也好像很骄傲,“一般般吧,你还没说,我厉不厉害。”


    “好厉害。”


    “我也觉得。”沈霏微点头。


    “以后不会让你受伤。”阮别愁又说。


    “哦。”沈霏微笑得更开了,这次是?由心的,“真的假的啊?那?你可得加点劲。”


    “真的。”阮别愁应声。


    沈霏微没太放在心上?,久而久之,要不是?洗澡的时候会摸着,她差点连自己有这么一道疤都忘了。


    这一天里两次回忆,沈霏微惊觉,原来她和阮别愁的共同记忆,有那?么那?么多?,比她想象中的多?得多?了。


    每一段记忆都深刻到难以磨灭。


    沈霏微隐隐约约能理解,阮别愁不愿分开的心情了,她们之间?的亲密,是?任何所有都无可取代的。


    这一点,她掩盖不了,也不会去否认。


    阮别愁收回手?,沉默一阵才说:“十?六肩膀和手?臂上?的纹身,是?不是?用来遮疤痕的?”


    沈霏微觉得对方别有意图,不过想想还是?答了,“多?半是?。”


    她偶然听云婷说起,舒以情受过很严重的伤,是?伊诺力监狱里面那?个叫埃蒙科夫的人害的。


    “怎么了?”沈霏微转头,轻戳阮别愁脑门,“你不会想我纹个图案盖住吧。”


    阮别愁摇头。


    “很疼的,再好看也不行。”沈霏微倒吸一口气,就好像已经吃到了纹身的苦。


    两人换好泳衣,一前一后往池边走。


    这季节的室外泳池一定是?冷的,幸好这是?室内,不然沈霏微根本不会有下水的主意。


    不远处有提供水果和甜点,服务生徐徐走动,唯独没有除她们以外的客人。


    沈霏微早就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就算云婷有所计算,也保不齐中途生变,今晚出来一趟,她就权当玩了。


    只是?她懒,睡在躺椅上?就不怎么动了,只偶尔吃一口阮别愁给?她拿来的蛋糕。


    余光里,泳池里的人跟鱼一样荡来荡去,一下就没了影,只留下丁点不太明显的水声。


    阮别愁游了几?圈,似乎不觉得累,那?盎然的精力潜藏在温顺又安静的表皮下,根本不露底。


    沈霏微漫不经心地瞄着,躺得有点发困,过了会,她蹲到池边勾手?,冲阮别愁说:“十?一,来。”


    那?游着漂亮蝶泳的人徐徐靠近,两只手?交叠着搁在池边,仰头很平静地看她。


    有点像在课上?时的标准坐姿。


    沈霏微笑了,弯腰把一口蛋糕喂到阮别愁嘴边,“歇一歇?”


    阮别愁不着痕迹地咬起勺子边,然后哗啦一声从水里出来,裹上?浴巾说:“好甜。”


    “不喜欢?”沈霏微故意问。


    “喜欢的。”


    “你给?我拿过来的,甜你也得吃。”沈霏微把玻璃盘子往桌那?边一推,“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少?女没有半句怨言,捧起盘子小口小口地吃,模样很乖。


    等了近一个小时,入口处终于出现?别的人影。


    对方正在和同伴说话,顶着掩盖不下的厌烦神情,显得模样有少?许凶。


    是?个极高大的长发女人,看得出有练过,周身很紧实,就连脸上?也带着寻常人没有的戾气。


    她像一只形体很流畅漂亮的豹子。


    在对方进门的瞬间?,沈霏微的目光便集中了过去,算是?被形态吸引。


    这种吸引,不是?出自对外貌的欣赏,只因为,她见过这个人。


    在春岗里见过。


    北市的训练场时常外租,外租无非就是?用于比赛,在外租期间?,她远远地看到过对方几?次。


    云婷和舒以情曾将这个人指出来让她和阮别愁认,只可惜此人露面的次数不多?,每次也都只停留很短暂的一会,所以她印象不算深。


    沈霏微明白了,平时跟奢侈完全不沾边的云婷和舒以情,为什么会选在这家酒店下榻。


    原来是?因为,俱乐部的老?板郑月疑就在这里。


    不是?朋友,郑月疑是?跟下属过来的。


    另一个人跟在后面点头哈腰地露了脸,不停地赔着笑。


    沈霏微突然朝阮别愁靠近,一副要去抢对方手?里饮料喝的模样,嘴唇差一点就碰上?那?根才被噙过的吸管。


    她很小声地说:“看到了吗,郑月疑。”


    阮别愁自然看到了,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把吸管口旋向了沈霏微。


    沈霏微张嘴咬住,含糊地说:“我就知道,婷姐和十?六从来不花冤枉钱。”


    第 37 章


    37


    说到云婷, 沈霏微还挺想翻个白眼。


    得亏她脑子转得快,不然就云婷那不清不楚的暗示, 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还得是我。”想想,沈霏微又补上一句。


    阮别愁在边上很捧场地“嗯”了一声。


    郑月疑进入游泳馆,不管身边人在?说什么,总一副恼火的样子。


    另一个人还巴巴地跟在?后边,一边想从公文包里取东西,可他肢体太笨拙,又没法一心二用, 翻公文包的间隙, 差点?踩着?郑月疑的脚后跟。


    郑月疑停下看他,眉头快要拧成山, 嘴一动,似乎说了什么。


    男人好像很为难,苦着?脸边笑边说话。


    距离太远, 别说听清了, 就连看清对方?发音的口型都成问题。


    沈霏微嘬了口饮料, 余光从透明的杯壁边斜了出去,目不转睛地打量远处。随后她看到郑月疑打了个手?势,以极强硬的方?式,掐断了对方?未尽的话语。


    男人只?好把公文包拉上,不过?目光还是?巴巴的, 似乎还想设法转变对方?的态度。


    明明都是?眼巴巴的目光, 那人怎么看怎么惹人嫌。


    沈霏微啧了一声, 实在?不喜欢那双眼里流露出的浑浊谄媚, 似乎光是?一个眼神流转,就能将油滑市侩演示得彻彻底底。


    而阮别愁的注意力几乎都给了郑月疑, 听到这?声啧,她下意识以为问题出在?郑月疑身上,不禁皱眉。


    “什么?”


    “唔。”沈霏微的尾音拖得有点?长,视线慢吞吞游离到阮别愁身上,解释说:“那个人的样子好难看。”


    从里到外的难看。


    “是?有点?。”


    沈霏微又悄无声息地盯住那边,心被这?一声回应很轻地拨了一下。


    她还在?期待十一的成长,但突然?间又很想回避。


    她冷不丁想到,成长总会与世俗功利挂钩,未来的十一,还能保持如?今的样子吗。


    应该,不能吧?


    也或许能,但不完全能。


    可能在?不远的将来,阮十一的两面做派会越来越明显,不同的处世态度犹如?天冠地屦,相去甚远。


    也可能,它们渐渐融合,凝成一副冰冷且坚不可摧的面具。


    不论是?哪一种,沈霏微都不太愿意看到,她就喜欢现在?的十一。


    在?泳池的那一侧,郑月疑脱下外套,露出早就换好的泳装,像豹子那样扑入水中,不光身形流畅,就连动作也流畅漂亮。


    只?是?郑月疑跳得太干脆了,跟在?池边的助手?毫无觉察,冷不丁被溅了水。他吓了一跳,后仰时?下盘状似不稳,身一歪就摔了进去。


    沈霏微深深明了云婷的暗示,她随时?做好搭讪的准备,就在?看到对方?助手?入水的一瞬,甚至觉得是?天赐良机,膝上已?微微用力,打算起身营救。


    阮别愁哪能看不出沈霏微的意图,她直接把玻璃杯塞到沈霏微手?里,想先行一步。


    两人的设想都很好,坏在?那位助手?会水。


    他落水实属意外,免不了胡乱扑腾两下,然?后才攀住扶梯。


    游出去的郑月疑头也不回,似乎听不见身后的一点?点?动静。


    但这?不可能,她明显只?是?不想理。


    助手?艰难地捞起公文包,狼狈地坐在?池边,着?急检查起包里的东西,幸好里层防水,包里的物件一样也没湿着?。


    阮别愁往那边又瞄了两眼,随后才弯腰拿走了沈霏微手?里那只?剩下冰块的玻璃杯。


    在?这?之前,沈霏微观察得太认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喝空了饮料。


    杯子连带着?吸管被拿走了,她被迫收敛目光,端量起身边周身还湿透的少女。


    “姐姐,你说。”阮别愁弯腰在?沈霏微耳畔说话,声音放得很轻。


    她简直像在?沈霏微胸口下的某处扎了营,一下就看出沈霏微已?经有了主意。


    沈霏微笑笑,不急着?说,只?是?把贴在?阮别愁额前的湿发拨开了些许。


    到底长开了点?,虽然?还没成年,但已?经看得出未来的恬淡昳丽。


    在?沈霏微心里,这?个跟在?她身后的麻烦精永远是?乖乖的,又乖又好看,在?她面前永远没有脾气,只?偶尔在?外面露出些不太明显的爪牙。


    只?是?到现今,沈霏微还是?没能找到一只?能和阮别愁完全相称的野物,说是?兔子吧,是?有点?像,但偶尔也像鹰隼,还像过?不怕疼的蜜獾。


    “姐姐?”


    沈霏微的余光斜向池边,她看到郑月疑的身影在?飞快靠近。


    这?是?郑月疑游的第一圈,看她这?个架势,怕是?没个五圈停不下来。


    沈霏微捏上阮别愁的手?臂,然?后往后一探,触碰到阮别愁裹在?浴巾里的背,低声说:“刚才游得累不累?”


    “只?有一点?累。”


    换作是?在?云婷和舒以情面前,阮别愁根本不会提“累”这?个字。


    “那你现在?好好歇一歇。”沈霏微弯着?眼笑,语气意味深长。


    “你呢。”


    “还记得郑月疑上次露面的时?候,婷姐说了什么吗。”沈霏微知道对方?肯定?记得,她自问自答,“郑月疑大?方?,也尤其喜欢大?方?的人。”


    水中身影几近触壁,就在?这?时?,沈霏微把身上的浴巾丢给了阮别愁,干燥的双脚踩上了刚才溅到池边的水。


    在?郑月疑转身再次蹬出的一瞬,沈霏微跃入水中,游得快且漂亮,不遑多让。


    阮别愁身上是?湿的,在?抱着?沈霏微丢过?来的浴巾坐了一会后,便给对方?整整齐齐地叠在?了旁边的躺椅上。


    场景没有重叠,但她脑海中还是?飞快闪过?了昔时?的一幕。


    是?三年前,她和沈霏微被带进北市棋牌会所的时?候。


    那次沈霏微被按着?坐下,极度不安,那种不安从沈霏微的胸口,毫无障碍地传达到她的身上。


    她默不作声,其实后背已?经冷到发僵,幸好在?沈霏微摸牌前的一刻,舒以情出现了。


    舒以情把外套丢到云婷怀中,带着?那难以言说的压制力,自然?而然?地加入了战局。


    刚才沈霏微把浴巾丢给她的举动,真的好像舒以情当时?,都是?一样的干脆利落。


    不同在?舒以情的压制力太冷太强,沈霏微是?明媚的。


    阮别愁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沉没在?阴暗深海中的一艘船,她向往明媚,却又很难抵达。


    好在?难和不能,有着?本质区别。


    泳池中两个身影互相追赶。


    没有交流,也没有哨声,竞技发生在?无形之中。


    一轮,两轮,三轮。


    一开始是?沈霏微在?前头,但在?两圈过?后,她逐渐露出劣势。


    体魄和力量的对比太过?悬殊,沈霏微仅凭起初的一腔热血冲到最前,但因?为精力被慢慢磨耗,一下就被郑月疑甩开了距离。


    不过?沈霏微还在?追,她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也不常常下水,明白差距其实在?一开始就存在?。


    她要的不是?赢,是?要郑月疑停。


    这?几圈里,沈霏微几乎耗尽力气,所有的技巧在?短时?内挥洒得淋漓尽致。她胸口逐渐憋闷,那气竭的灼烧感涌上肺腑,一点?点?往鼻腔赶,四肢随之变得钝重无比。


    在?沈霏微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郑月疑停了。


    沈霏微堪堪碰着?池壁,半个身伏上去,仰着?头吃力喘气。


    边上赛道的郑月疑猛地扯下泳镜,扭头打量起这?和自己追逐了数圈之久的对手?。


    沈霏微喘匀了气,对着?郑月疑笑,断断续续地说:“你好厉害,你经常游吗。”


    在?游泳馆,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比拼从天而降。


    沈霏微斗胆开口,她认为郑月疑应该不排斥,她想就算郑月疑出现在?其它场合,也会不断有人冒头一争高低。


    如?果这?是?赌局,那她孤注一掷。


    如?她所想,郑月疑很平静,明显不排斥,眼神也很陌生,看来卢森的确是?通过?郑月疑的手?下,才找到她的去向的。


    郑月疑的目光顿了一下,愉悦应声:“经常。”


    沈霏微自认游得不错,到最后也不算落后郑月疑太多,再说她样貌是?好看的,只?要大?大?方?方?,定?引不来郑月疑半句讥诮。


    “那看来我也不差。”沈霏微把下巴枕在?手?臂上。


    郑月疑也笑,到底是?俱乐部老板,身上满是?锻炼痕迹,力量感不遮不掩。她看见沈霏微身后那缓慢踱近的少女,说:“朋友?”


    “妹妹。”沈霏微说。


    阮别愁已?经蹲到池边,没表情地抹开沈霏微脸上的水痕。


    “妹妹会游吗,我还要过?几圈。”郑月疑还没尽兴。


    沈霏微双臂一撑,坐到池边晃腿,拍起阮别愁的肩头,“妹妹来。”


    平常时?候,沈霏微哪里会这?么称呼阮别愁,她故意这?么喊,害得阮别愁愣了一下。


    阮别愁不声不响地下水,仰头看沈霏微,“如?果输太多,会不会给你丢脸。”


    沈霏微还没说话,郑月疑就在?边上开怀笑了。


    少女却是?认真的,眼波比远处未被惊扰的池水还静。


    “不会。”沈霏微伏在?池边,很亲昵地凑近,对着?阮别愁耳语,“不过?你要尽力,不然?你就……”


    话未尽,少女自己补上了后半句,语气没什么起伏,“哭着?回来见你。”


    听着?好像什么加密通话,但对话里不掩亲昵,郑月疑听得很舒心,摇头说:“妹妹,输给我不丢人。”


    说完,她看向沈霏微,“那劳烦打个响。”


    随着?沈霏微一声响指,水中的两人悍然?奔出,是?游鱼,也像气势汹汹的疾箭,硬生生将这?平静的游泳馆,扑腾出了烽火连天的阵势。


    最后还是?郑月疑更胜一筹,郑月疑从水里出来,拉了阮别愁一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她走去拿毛巾,看都不看边上湿淋淋的助手?,回头说:“练过??还挺厉害。”


    “浅浅学过?,练倒是?没怎么练。”沈霏微谦虚过?了头。


    郑月疑不信,又问:“你们是?来度假的?”


    沈霏微不打算说假话,否则对方?要是?追究起来,不单她,连云婷和舒以情都得想着?法子圆,索性说:“不是?,家里人出差,跟过?来待几天。”


    “出差啊,家人做什么的。”郑月疑还挺好奇。


    “画画的。”沈霏微不假思索。


    郑月疑好似恍然?大?悟,“从小受艺术熏陶?难怪你们看着?也有点?艺术家的气质,不像我。”


    沈霏微可不敢说,她根本不可能从舒以情身上沾染到什么艺术家气质。


    杀气还差不多。


    不过?沈霏微嘴上还是?说:“可能吧,可惜我不会画。”


    “说起来,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体能。”郑月疑一顿,“就算没专门练过?游泳,体能总该练过?吧。”


    “跑步算吗,小时?候身体不好,我们到现在?还是?天天跑。”沈霏微镇定?从容,把云婷那副见鬼说鬼话的样子学了个五成像。


    云婷是?老狐狸了,寻常人很难学得透,能有五分像已?经算厉害的了。


    郑月疑信了,她倒是?不惊讶于两人过?于标准的泳姿,毕竟能入住这?个酒店的,多是?豪门显贵,有专业人士教?导也不稀奇。


    她笑笑说:“能坚持也挺厉害的,打算在?金流呆几天?”


    “说不准,大?概三五天吧。”沈霏微反问,“你呢,你是?来度假的吗。”


    “我金流人,这?两天在?龙香区这?边办事。”郑月疑果然?豪爽,答得很快很直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那是?你手?下的员工吗,你是?生意人?”沈霏微朝远处那落水的助手?看去。


    “是?我的员工,让你们见笑了。我么,做的是?小生意,没什么值得提的。”郑月疑大?大?方?方?地笑,她很久没有碰到这?么称心的后辈了,坐下说:“你们明天是?什么安排,跟家里人出门?”


    “没安排。”沈霏微瞥阮别愁一眼,“带了书,没别的事就在?酒店看书。”


    郑月疑越发诧异,“高中生?这?么勤奋很少见。”


    “嗯,快高考了。”


    句句属实。


    “可以劳逸结合。”郑月疑歇得差不多了,“还游吗。”


    沈霏微看阮别愁一眼,看到对方?的胸口还在?因?喘息而明显起伏。


    她索性说:“我来。”


    又是?数圈。


    这?回沈霏微落后得更明显了,她不气馁,比不过?郑月疑的确不丢人。


    竞技就好比灵魂交流,灵魂的交流远比言语交流要来得简单深刻。


    上岸后,郑月疑又愉快地夸奖了几句,她思索片刻,冲远处的助手?招起手?。


    助手?落水后连衣服都没得换,他狼狈挪近,还得赔笑脸,“老板,喊我?”


    “明天的名单大?概需要调整,等会我看情况发给你,其它不用再改,那几个想借我当踏板的,别放进来,贺礼全部退回去,一样也别收。”郑月疑低声说。


    助手?连连应声,“那A国那边发来的比赛方?案。”


    郑月疑冷笑,“我不答应,每一条都是?有利他们的,我带新签的人过?去干什么,上赶着?吃亏么。”


    助手?欲言又止。


    “别让我知道,你私底下还收了他们的好处。”郑月疑微微眯眼,“过?几天米米就休假回来了,你把手?头上的事料理完就走吧,你是?李少塞过?来的,本来看在?他面子上,我不会赶你,但你也太不会做事了。”


    话说到这?份上,助手?眼都红了,却不敢再吱声,毕竟能安安稳稳离开也算好事。他赶紧记下郑月疑的安排,然?后湿淋淋地退场。


    郑月疑刚刚还凶着?一张脸,但在?转向沈霏微和阮别愁时?,又变得和颜悦色,询问道:“我明天有一场私人聚会,就在?这?个酒店里面,你们有兴趣参加吗?”


    想来,这?就是?云婷的本意,云婷早将郑月疑摸清摸透,很清楚对方?的爱好和习惯。


    剩下的,便是?投其所好。


    沈霏微故作沉思,她不想答应得太快。


    阮别愁很安静地呆在?沈霏微边上,忽然?一改常态,“那里面有什么人,聚会玩什么?”


    她的模样乖得很纯粹,整句问话无懈可击,叫人觉察不出半点?蹊跷。


    “都是?正?经人,来为我庆祝不久前的一件开心事。”郑月疑温和解释,“就听听歌,玩玩牌,吃吃喝喝,哦,还得听我讲几句废话。”


    她停顿,看见远处桌上只?留下点?奶油的蛋糕盘子,接着?说:“我请了很有名的甜点?师傅,你们可以尝尝。”


    沈霏微看向阮别愁,目光下流转着?的,是?彼此熟知的暗示。


    “姐姐,我想去。”阮别愁在?一时?间变得有血有肉,能清楚地表达内心祈愿,也会说想与不想了。


    沈霏微看向郑月疑,“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不会,你们也可以邀请家人一起。”郑月疑笑了,“你们愿意的话,我等会就把房号记下来,叫人给你们递上邀请函。”


    沈霏微弯了一下眼。


    离开游泳馆后,两人直接乘坐电梯下楼,在?走廊上时?,和送画回来的云婷、舒以情打了个照面。


    云婷看了沈霏微和阮别愁,啧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酒店漏水了,怎么弄得这?么湿。”


    “游泳去了。”沈霏微说。


    “人多吗。”云婷从舒以情的口袋里摸出房卡。


    “不多。”沈霏微一边擦着?头发,很平常地说:“碰到个很有意思的大?老板,请我和十一明天去玩。”


    云婷摆摆手?进屋,“那就去呗。”


    两扇门几乎同时?合上。


    沈霏微转身就朝阮别愁倒了过?去,不是?真倒,只?是?把对方?当成拄杖使。


    “哎,十一。”


    阮别愁站着?不动。


    沈霏微摸起对方?的脸,“演得挺好,就这?么懂我的意思?”


    “嗯。”阮别愁小心翼翼扶着?沈霏微,不让她倒,一边摸索着?把房卡插上。


    所有设施,顷刻运转起来。


    灯自然?也亮了。


    “刚才你说要哭着?回来见我,还没做到呢。”沈霏微笑笑便站直身,把阮别愁推进浴室,“先洗吧,我给你找衣服,等会再算这?一笔,别又病了。”


    阮别愁站在?浴室中,说实话一点?也不觉得冷,那被摸过?的脸上,久久都还沾着?沈霏微的体温。


    第 38 章


    38


    镜子里的人, 嘴角很轻微地往下压,眉头也皱起, 做出一副要哭的姿态,却没?有流泪的冲动。


    阮别愁再次尝试失败,时间久了,她已经快忘记,流泪时候的心是什么样子。


    仔细回?想,应该是难过的,带着无法缝合的破碎感。


    她也不太明白, 自己的双眼怎么就干涸成沙漠了, 或许在?那年到沈家之前,她早早就哭干了眼泪。


    反正她现在?不难过, 只觉得脸颊温温。


    “在?对着镜子提升演技?”


    沈霏微连衣服都?给阮别愁找好了,回?头看到那边的浴室门还开着。


    “没?。”


    “感冒才好,还想我哄你喝一次姜汤啊, 睡衣放外面了, 你出来再换。”


    阮别愁关上?门, 回?想上?次被哄着喝姜汤的情景。


    其实她哪需要哄,不过是多?看了一眼,沈霏微以为她不愿意喝,便给她送到嘴边。


    她尝到甜头,第?二次依旧假意迟疑, 屡试不爽。


    感冒必是不会再犯了, 上?回?纯粹是因为, 那段时间体?力消耗太大, 一时扛不住,阮别愁根本没?有沈霏微想的那么脆弱。


    不过两个人总是靠得很近, 又都?不注意防范,生病也就说不准了。


    幸好房里开了空调,沈霏微裹着浴巾坐在?窗边,也不觉得冷。


    她拿了桌上?的巧克力拆开吃,歪着身的样子显得有点没?精打采,偏偏映在?玻璃上?的模糊影子又很闲散自在?。


    浴室里良久才传出来水声。


    沈霏微在?水声中?思?考,假使明天真的是郑月疑的欢庆宴,那卢森大概是会到场的,即便只是露个面意思?意思?。


    得想个办法,和卢森碰一碰,她想。


    在?春岗当了三年多?的饵,在?这几天里,终于有施展的余地。


    沈霏微有点欣悦,也很乐意。


    浴室里的水声淅淅沥沥,听着有点像几天前春岗的雨,只是不如那几天的暴雨下得久,没?一会就停了。


    沈霏微不由得扭头,她知道阮别愁洗澡还挺讲效率,但印象里,效率还高不到如此程度。


    这不是才进去?


    门打开一道缝,热气从里边一股脑涌出,连带着冒出来的半个脑袋,也雾蒙蒙的,显得不太真实。


    沈霏微看了眼四周,想着是要给阮别愁拿拖鞋,还是拿毛巾。


    可很显然,浴室里什?么都?不缺。


    少女的声音经流水洗涤,听着不清不楚,又莫名有点寡淡。


    “姐姐你冷吗,要不要一起洗?”


    对于对方?问话里的前半句,沈霏微一点也不吃惊。


    她早就习惯,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洞察力。


    阮别愁想必很了解,在?没?有洗过澡的情况下,沈霏微根本不愿意擦擦身就套上?衣服,就算只是一时的。


    令沈霏微诧异的,只有后半句,她上?一次听到阮别愁提出这样的邀请,还是在?刚到春岗的那一阵。


    那时候阮别愁的防御机制总是过于强烈,似乎对什?么人都?放不下心。她不摆脸色,只单是谁也不理睬,什?么话也不说,也不肯离开沈霏微身侧。


    尤其是去过训练营的几天后,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依恋姿态,她不用?言语表明情绪,把所有的话都?藏在?眼里,转而呈现在?每一个动作中?。


    那时沈霏微看她带着淤青呆站在?浴室门外,琢磨了一下才问:“你不会连浴室都?不敢进了,还想我和你一块洗吧?”


    阮别愁点了下头。


    沈霏微自然没?答应,戳起她额头说:“你开玩笑呢,我都?多?大人了,怎么可能和你洗,别当麻烦精。”


    过不久,麻烦精不出声地进了浴室,很快就洗好出来,就好像只是把身上?打湿了一下。


    这样的行径,阮别愁做过好几次。


    后来有次,沈霏微忍无可忍了,搬了个板凳走?进浴室,面朝着门坐在?里边,没?好气地说:“洗吧洗吧,我不看你,你好好洗,小心点洗,水别洒到我身上?。”


    这事无意间被云婷知道了,云婷在?吃饭的时候耻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连体?婴呢,平时你说什?么,十一就做什?么,她就一个劲惯你这姐姐,没?想到你也这么惯她,玩互宠啊?”


    沈霏微想辩驳,却无从还嘴。


    十一在?边上?说:“是我。”


    “是你什?么?”云婷问。


    “是我黏人。”十一语气平淡,又没?表情,看起来很没?有说服力。


    想到以前的事,沈霏微咬着巧克力,不由得发笑。


    只是,如今她在?阮别愁眼里再看不到那么明显的防备了,对方?共浴的邀请已不再和害怕有关,真就只是担心她会冷着。


    沈霏微咬下巧克力块的一个角,没?回?应,不过还是披着浴巾走?过去了。


    浴室里的人定定看她,又把门稍稍打开了一些,以为她同意了。


    但沈霏微拉住了门,好似要把阮别愁的脖子夹在?门缝间。她把手里咬掉一半的巧克力挤到阮别愁唇边,说:“不和你洗,你赶紧洗好,我就能进去了。”


    阮别愁的余光微微往下瞄,似乎在?盯巧克力崎岖的边缘。


    “不吃拉倒。”沈霏微作势要收手。


    阮别愁一口咬了下去,没?咬断,整块衔了过去。


    她人往浴室里一缩,当即关上?门,没?再耽搁时间。


    沈霏微手里只剩下巧克力的金箔包装纸,她眨巴眼,将之捏成一团,转身丢进了垃圾篓。


    看来阮别愁是真的不愿意让沈霏微冻着,她不再磨蹭,洗好就立刻从里面出来。


    少女高挑了许多?,半个身裹在?厚重的浴巾里,露出来的肩颈和手臂线条极其漂亮,显得锋芒凌厉,不如穿校服的时候内敛。


    尤其湿淋淋的头发全捋到了耳后,一张脸没?有遮掩,没?有之前乖了,冷淡得过于分明。


    沈霏微趿拉着拖鞋在?阮别愁旁边擦身过去,脚步忽然顿住,很诧异地往回?望。


    “怎么了。”阮别愁擦着头发。


    沈霏微抬掌,掌心朝对方?发顶上?按,有点纳闷地说:“你是不是又高了点。”


    阮别愁没?出声。


    沈霏微撇一下嘴,转身进了浴室。


    在?浴室里,沈霏微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叹一声,很忽然地想到了阮别愁的双亲。


    只可惜她连那两位的影像也没?见过,也不曾在?徐凤静嘴里听到过什?么描述,所以没?法通过血缘亲人的身量,来估算十一是不是还能往上?长。


    哦,她突然想到。


    既然是旧友,想必云婷是见过的,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云婷从来没?有说起过旧人。


    这几年,沈霏微偶尔还是会去揣测云婷和舒以情的过往,这两人会的东西太全面了,全面得可怕,又神秘。


    沈霏微打量镜子里的自己,本来还挺执着于身高,但看着看着,就不由得欣赏起来,磨蹭好半天才开始洗。


    水声中?,门铃骤响。


    沈霏微一个激灵,立刻关了水,侧耳去听。


    门铃随后又响了一声。


    过会儿,阮别愁走?到门边,脚步声很轻,隔着浴室门几乎听不到。


    沈霏微不担心阮别愁会毫无考量,她只听一会,在?听到开门声的一瞬,又把水打开了。


    没?有意外发生,房里房外一派祥和。


    阮别愁似乎站在?门边和外面的人交流了一阵,只可惜水声淋淋,听不清晰。


    良久,门终于关上?,沈霏微恰好也洗完了,隔着浴室门问:“十一,谁来了?”


    绝不会是云婷,云婷事前才嘱托过,有事直接打电话,尽量别敲门,想来她也不会站在?门外和阮别愁说话。


    还真不是。


    阮别愁说:“是来送入场票的,应该是郑月疑手下的人。”


    沈霏微哪料到郑月疑的动作如此之快,她直接披上?睡袍,扎紧了往外走?,微微弯腰往阮别愁手里瞅,“郑月疑手下的人没?认出你吧。”


    “生面孔,应该没?到过春岗。”阮别愁思?索,“看她表情也不像认得我。”


    还真是入场票,小卡做得挺精致,上?面印有编号,显得很郑重其事。


    难怪其他人求都?求不来,原来还真不是能轻易混进去的。


    沈霏微的头发没?包严实,毛巾要掉不掉。


    阮别愁把票放到边上?,动作很自然地扯落了沈霏微头上?的毛巾,抬臂给对方?擦了几下,边说:“那个人给了四张,说是如果长辈不去,票要妥善放着,切勿外传。”


    “挺讲究。”沈霏微坐到椅子上?,后仰着微微眯起眼。


    “要给婷姐和十六送过去吗?”阮别愁将吹风筒拉近,拨动掌心下湿淋淋的头发,慢腾腾地吹。


    “嗯。”沈霏微想起刚才她在?浴室里惦记的事,“我送过去。”


    阮别愁不疑有它,冷不丁说:“姐姐,巧克力太甜了。”


    “嗯?”沈霏微仰头,笑说:“后悔没?给我留了吧。”


    “没?,只是想说。”阮别愁捋着沈霏微的头发,从发根捋到发尾,“半块刚刚好。”


    沈霏微没?听出别的意思?,“我本来还不舍得给你呢,别嫌了。”


    吹干头发,阮别愁寻思?沈霏微要给云婷打电话,便替她把手机拿了过来。


    太周到,沈霏微动都?用?不着动,小声在?电话里问:“婷姐,方?便过去吗。”


    幸好电话接通后,那边连半点暧昧动静也没?有,否则沈霏微立刻就会打消过去的念头。


    “什?么事,你说。”


    “郑月疑让人送了入场票过来,我给你们拿过去。”沈霏微说。


    “行,那你过来吧。”


    沈霏微看了阮别愁一眼,拿到票就往云婷和舒以情那边走?。


    走?廊上?有点凉,她缩紧裹在?睡袍里的肩头,连门铃也不按,就等着云婷给她开。


    门慢腾腾打开,云婷甚至还穿着外出的衣服,明显没?有洗漱。她往沈霏微手里看,侧过身说:“进来坐坐?”


    这正合了沈霏微的意,不过她还是小心地往里瞄上?一眼,才敢走?进去。


    只怪云婷从来只在?阮别愁面前遮掩,在?她面前一贯的没?皮没?脸,她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舒以情坐在?里面看夜景,听到有人进门也不转身。


    云婷关上?门,然后从沈霏微手里接过入场票,翻来覆去看了几眼,说:“郑月疑怎么样。”


    “没?什?么稀奇的,人很大方?。”沈霏微又说,“她邀请我和十一参加明天的私人聚会,聚会就在?酒店里,听着是为了庆祝,她大概对卢森挺满意的,看来那天的拳击秀反响不错。”


    “明天是可以去看看,小心着点,她未必认得你们,但她手下有几个是直接对接春岗的,如果那几个人也到场,你们随机应变。”云婷说。


    “我知道。”


    云婷又说:“这次出去送画,我和十六到她俱乐部附近走?了走?,撞见卢森了。”


    沈霏微不意外,大概郑月疑俱乐部的成员都?住在?那附近。


    她轻皱眉头,“原来你们已经见到他了,我还想着明天找机会跟他碰一碰呢。”


    “我也没?想到,这不是凑巧么。”云婷展颜,“不过你明天还是可以找机会套套他的话。”


    “你们跟他说什?么了,让我有个底。”沈霏微打起精神。


    “他比划半天,后来我跟他说,直接讲A国话就好。”云婷轻哧,“他提到A国那边发来赛事邀约,只是郑月疑对安排不太满意,似乎不想赴约,正巧他也不想回?A国,于他而言,在?A国比在?这边危险很多?。”


    想到在?顶层游泳馆时,郑月疑和下属的话,沈霏微说:“对,我有听郑月疑和她手下聊到几句,郑月疑明显不想合作。”


    “不过如果能成,倒也好,你可以顺势从她手里要票,这样,我就不用?想理由把你和十一带在?身边了。”云婷戏谑,“省得别人觉得,我和十六控制欲太强。”


    沈霏微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原来云婷是打了主意想带她和十一去A国的。


    云婷转而摇头,“说笑,就算要带你们去,也不会用?这种方?式,这次你能从郑月疑手里拿到宴会的入场券,已经很厉害了。”


    “是吗。”沈霏微抿起嘴唇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我猜你们应该摸透了郑月疑的性格,就拿我和十一对症下药呢,幸好是她先提出邀请,不然我还得变着法问话。”


    云婷可不会像阮别愁那样,顺着话茬夸她,“郑月疑的脾气不难猜,和我们之前观察的一样,她做人很大方?。”


    “嗯嗯。”沈霏微心不在?焉。


    站在?窗前的舒以情忽然转身,很直白地问:“还有话?”


    沈霏微索性说:“婷姐,十一家人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云婷眉一抬,有点意外,“怎么忽然问这个。”


    “这不是因为你从来不提。”沈霏微思?绪转得快,飞快把锅丢到阮十一身上?,“十一这性子挺让人担心的,不知道是不是遗传呢。”


    云婷看了沈霏微一阵,没?怀疑,毕竟她和舒以情也没?少因为阮十一的事操心。


    她沉思?了很久,久得有半世纪那么长,久到沈霏微以为要听不到回?应了,她才很慢地说:“思?田和玲竹都?是性格很开朗的人。”


    沈霏微怔住,第?一次从云婷嘴里听到这两个名字。


    明明挑起话的是她,如今她先不自在?起来,目光往边上?一个闪躲,“不是遗传啊。”


    云婷很突然地扬了一下嘴角,笑得苦闷,摇头说:“遗传不了。”


    “啊?”


    云婷朝舒以情伸手,明摆着是在?讨烟。


    舒以情静静看着云婷,竟然没?有回?绝,稍作考量后,连烟带着打火机塞向云婷掌心。


    “两个女孩子,哪来的孩子,哪来的遗传。”云婷半低着头点烟,“其实我也不清楚,十一这个孩子,是她们在?哪个旮旯里捡的。”


    沈霏微听愣了。


    “反正就是刚出世就带在?身边的呗,她们一向心善,可能是在?垃圾箱附近撞见的,可能是在?马路上?,可能是臭水沟里。”云婷起身推开窗,烟呼向窗外。


    “可是,我听十一说起过她妈妈啊。”沈霏微还是有点懵。


    “亲手养大的,不听她喊一声妈,那不是挺亏?”云婷扭头,“要不是你们到我手上?的时候,都?已经那么大了,否则我也得让你们喊一声妈。”


    沈霏微脸有点热,又因为和阮别愁特?殊的情感联结,她深深地感受到哀伤。


    她终于想通,为什?么阮别愁惯常只提妈妈,话里从来没?有另一位。


    原来两位都?是妈。


    她转而想,谁把那么好的孩子丢了啊,为什?么丢啊。


    “她们是……恋人啊?”沈霏微后知后觉。


    “对。”云婷有些怅惘,“我以前挺羡慕她们的,她们一直在?一块,不像我和十六,分开了很长时间。”


    她停顿了很久,“我一开始没?跟十一明说我和十六的事,是以为她能看出来,又看在?她年纪小,很多?事情不好做得太明显,省得她不自在?。不过我后来才发现,她压根看不出来,思?田和玲竹大概也从来没?有直说过,我思?来想去,索性就顺其自然了。”


    沈霏微沉默了。


    “遗传不了的。”云婷没?抽几口就把烟捻了,“在?性格和长相上?,十一和她们没?一点像。”


    “那她们,怎么走?的啊。”沈霏微说得很隐晦,尾音带着少许的哽咽,只有自己能察觉到。


    “她们在?境外没?的,托人把孩子带给了凤静。”云婷轻叹,“等我想想,这事迟早得说,可能是在?A国说,也可能是在?去的途中?。”


    沈霏微不再问了,转身时,胸口憋闷得好像溺在?深海,有幽绿的海藻将她缠裹。


    她想,十一是不是也常常这么难过?


    她的脑海里,随即有数不清的问题遽然而现。


    这些问题不立足于她自己,无一例外全是在?阮别愁的立场上?,才会有的疑思?。


    是她估摸着,阮别愁在?懵懂岁月里的种种困惑,和低落。


    各种各样的“要如何”,和“为什?么”。


    沈霏微走?前把云婷和舒以情房里的巧克力顺走?了,她按了门铃进屋,举起收拢的五指说:“猜猜是什?么。”


    第 39 章


    39


    相处许久, 彼此的习性没沾染到多少,心思倒是早就能摸清摸透。


    阮别愁没说答案, 但?是一口就说中了,“从婷姐那带回来的?”


    能不是么,沈霏微穿着睡袍,中途肯定不会去别的地方。


    “瞒不了你。”沈霏微反手关门。


    她心里?清楚,其实阮别愁对甜食一类的东西,向来兴致不大,每每张嘴不拒, 全因?为东西是她递出去?的。


    “给我??”


    沈霏微就仗着阮别愁不会拒绝, 将?属于自?己的特权发挥到极致,直接展开掌心说:“喏, 拿去?吃吧。”


    这裹在金箔包装纸里?的巧克力,阮别愁不久前才尝过半块,甚至还说过“半块刚刚好”。


    这下又来两个半块, 阮别愁顿了一下才伸手去?接, 她没拆, 直接往口袋里?揣,说:“婷姐和十六明天要一起去?吗。”


    “大概,入场券倒是收下了。”沈霏微打了个哈欠,借以掩盖情绪,不想阮别愁有多察觉。


    “婷姐还说什么了。”阮别愁没把手拿出口袋, 手指大概还捏在巧克力上。


    “她和十六在郑月疑的俱乐部附近走了走, 恰好碰到卢森了, 卢森也提到了A国。”沈霏微有意避开阮别愁的目光, 面对着窗坐下。


    紧接着,她又说:“郑月疑目前还没有接受A国那边的邀请, 不过婷姐挺希望合作能成的,不然她还得想办法跟郑月疑要人,很麻烦。”


    “婷姐有其它计划?”阮别愁问?。


    沈霏微笑说:“我?觉得她应该有备用?方案,但?她没向我?透底。”


    “婷姐有自?己的考虑。”阮别愁注视着不远处的背影,很精准地冒出一个念头,在隔壁套间里?,一定还发生了别的对话。


    “明天的欢庆宴,我?们得准备准备。”沈霏微自?以为已经妥当?处理好情绪,这才转身面朝阮别愁,走到行李箱边上翻找。


    “找什么?”阮别愁弯腰去?看。


    箱子是她收拾的,她最清楚每样的东西的摆放位置。


    “十一,录音笔呢。”沈霏微翻得头昏脑涨。


    “在这里?。”阮别愁拨开夹层,从里?面衔出细细一杆笔。


    “你明天带着,虽然不一定会用?到。”


    沈霏微全然不提从云婷那听到的事,她想,阮别愁应该什么都清楚,只是不袒露。


    不袒露,便也不喜欢被?提及。


    沈霏微只在对方默许的范围内,才喜欢做“强人所难”的事,就比方那一口甜腻的蛋糕,那半块可可含量很低的纯甜巧克力。


    她会等阮别愁主动提起,而?不是不管不顾地发问?。


    “好。”阮别愁便把录音笔放到桌上,以防明天不记得。


    她合上箱子,想想还是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省得等会躺下会压坏。


    墙上钟表的时针已晃至第?二天初始,早到了该躺的时候。


    沈霏微眯着一双眼,迷盹地躺下,仅仅几分?钟,神思?就已跌至半梦半醒的地步。


    但?很快,她又被?远处高楼的灯光晃醒了,赶紧在床头摸索按键,将?窗帘拉上。


    璀璨高楼和繁荣街市被?徐徐遮上,像是好景谢幕。


    沈霏微不沮丧,从去?到春岗的一刻起,她就很清楚,她的好景另有伊始。


    阮别愁在另一边关上灯,光线暗下去?的一刻,两人的距离仿佛从近到远。


    看不到,就会显得很远。


    偏偏阮别愁出声打破了寂静,那轻且凉薄的声音,像鸟雀扇翅,扑至沈霏微耳边。


    “姐姐,晚安。”


    还是太远了,和平时一比,远得有点出奇。


    沈霏微不由得怀疑,对方是不是看出了蹊跷,于是说:“太远了十一,会掉下床。”


    床那边的人过了数秒才挪近些许。


    “还是远。”


    又过数秒,原本半臂宽的距离只剩下一掌不到,沈霏微甚至能听到,枕边很轻微的呼吸声。


    “这样还会远吗。”


    呼吸声更近了,只差少许,就要紧贴沈霏微耳畔。


    沈霏微愣住,那点若有若无的动静,好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磁极,一靠近就乱她思?绪。


    那天在更衣室里?的所见所感,冷不丁被?翻到记忆表层。


    她似乎掉进了一个怪圈,又开始自?导自?演。


    可明明,今天也不是在那么狭窄的空间里?。


    “晚安,姐姐。”


    阮十一又道晚安。


    沈霏微抿了一下嘴唇,合眼说:“晚安,十一。”


    翌日傍晚,郑月疑的欢庆宴在酒店高层开办。


    她到底是名气不小的俱乐部老板,应邀前来的多是些金流权贵,豪车近乎挤满楼下,钥匙交由服务生开去?停放。


    沈霏微在窗边看了好一阵,其实不太清楚郑月疑是不是一时兴起才给的入场券,然后昨天一过,就会把她忘了。


    好在入场券已经捏在手里?,郑月疑必不能反悔。


    隔壁的云婷和舒以情已收拾妥当?,但?她们不是要参加那个所谓的欢庆宴,而?是决定再出门一趟。


    沈霏微不想入场太早,但?也不能太晚,不论是哪个极,都太引人注目,也失礼貌。


    “走吗,姐姐。”阮别愁穿着款式很简单的T恤和外套,和在琴良桥时没什么差别,不过恰好显得很自?在松弛。


    这次挤到名流们中间,她们都不需要太刻意。


    沈霏微看时间差不多了,换上鞋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在进电梯门的时候,相继愣住。


    郑月疑就站在电梯里?,很利落的白西装,头发在脑后扎成一股,模样很醒目。


    “好巧。”入场券是郑月疑叫人送出的,她自?然知道两人住在这层,但?没料到会碰见。


    她敛起眼中惊讶,露出温和的笑,又说:“进来一起吧。”


    郑月疑身边围着好几个看似身价不凡的富商,有稳重的,也有轻浮的,有年长者,也有青年。


    其中一人按住电梯,打趣说:“月姐认识?”


    “我?邀请来的。”郑月疑说。


    “还在上学吧?”


    “问?那么多干什么,和你熟么。”郑月疑笑着打趣,极不见外。


    沈霏微冲郑月疑点头,领着阮别愁踏入其中,露笑说:“月姐?我?也能这么称呼你吗。”


    “当?然可以。”郑月疑抬臂,把身边两个人往身后拦了拦,将?位置让出来些许。


    沈霏微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至每个人脸上,五指却很明显地圈紧了阮别愁的手腕。


    因?为阮别愁在外人面前很少说话,她总是习惯性地把对方当?作怕生。


    尽管在云婷和舒以情的测验中,阮别愁的“怕生”概率几乎为零。


    在这逼仄空间里?,不论是看年龄还是穿着,两人都好似误闯兽群,偏没一人表现?出拘谨之姿,就好像此类场景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沈霏微的游刃有余是真的,阮十一的平静却是因?为,她全然没有在意。


    郑月疑身边的几个人,多是金流上流圈中名气不小的,平常人大都有在报刊上看到过他们的名字和照片。


    他们看进来的两人神色如常,一时间以为是哪家哪户的千金,但?金流里?有哪个门户是他们不认得的?众人寻思?一圈,谁也说不出这两人的家族。


    没见过,那就不可能是金流的了。


    郑月疑估准这些人会在心底猜,干脆说:“是我?昨天碰到的两个朋友,我?很欣赏,就邀请她们过来了。”


    朋友两字的含金量可不低,尤其还是郑月疑的朋友。


    “怎么认识的?”


    是有人问?,但?没人调侃。


    郑月疑有分?寸,在没有询问?过沈阮二人的意见前,不会妄自?乱说。


    她笑了笑,目光锐利的样子也很像豹子,“这你就管不着了,反正月姐我?有自?己的途径。”


    众人一笑了之,当?这只是平凡插曲,在到楼层后,便纷纷踏入宴厅。


    进门后,郑月疑不忘回头对沈霏微说:“你们随意吃喝,除我?以外的人都不用?搭理,有事可以喊我?一声。”


    沈霏微本来也没想搭理旁人,应下说:“谢谢月姐。”


    两人走到宴厅的侧边,在硕大的花篮后吃起水果,没人留意她们的去?向,也不在意她们在做什么。


    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除郑月疑外的另一位主角终于到场。


    是卢森。


    这聚会本来就是郑月疑为庆贺自?己请到得力能手才办的,能手不在,还挺不像样子。


    卢森明显不擅长应对这类场合,他进门便不自?在地摸头,众人跟他说话他就笑,和那天找去?云上摄影的样子截然不同。


    那天他憋着一股气,好像穷途末路,连神色都很是决绝。


    多半是因?为想说的话都说了,气泄尽了,也就蔫巴了。


    “看,卢森。”沈霏微轻撞阮别愁手臂。


    阮别愁望过去?,手摸到录音笔上,已做足准备。


    远处,卢森讲着一口磕磕巴巴的金流话,围在他身边的人不少,他吃力地应了几句就瞅向郑月疑,只是郑月疑正在跟友人推杯换盏,根本没管他。


    到场的有投资者,也有赌过拳的玩咖,算来算去?,都算得上卢森的半个老板。


    谁也没想笼络他,只看在郑月疑拿他当?宴会的噱头,才过去?攀谈。


    过会众人又聚向郑月疑身侧,卢森才松开口气,想赶紧找个角落窝住。


    在他找合适位置的时候,很意外地看到了沈霏微,和那个他以为辈分?很大的“十一”。


    在金流这地方,做生意的人都讲究一个吉字,不论做点什么事,都得看时辰。


    就在这时,有人走到郑月疑身边小声提醒。


    郑月疑冲周围人笑笑,然后便端着酒杯到台中间大大方方地发言。她说得不多,就几句感谢,和对未来的展望,顺便诚邀在场的诸位以后也多帮衬。


    众人在台下问?:“这么好的日子,月姐开什么酒。”


    郑月疑在自?己看顺眼的人和事面前,总是出奇大方,她把远处的服务生近,在对方耳边点了一瓶最为贵价的。


    说话间,她没让第?三个人听到,转而?让所有人猜。


    众人嘻嘻哈哈地猜了一阵,猜对的人能拿个彩头。


    开酒后,有人提起A国那边即将?举办的一场拳赛,问?郑月疑有没有意愿。


    卢森从刚才起就在侧着耳朵听,别的没听明白,这句倒是听清楚了。他当?即遏住了上前与沈阮二人攀谈的心,额上冒出一滴冷汗。


    此刻站在花篮后的沈霏微,自?然也注意到了卢森,她琢磨卢森之所以冷汗淋漓,必是不想在A国露面。


    毕竟如果能促成合作,这将?是卢森签到郑月疑手里?后的第?一场正式赛,他没理由避赛。


    只是,云婷和舒以情那边还没有给出准话,此番他回到A国,一个帮手也没有,实在很难安心。


    卢森必是惶恐的,他那次传信给徐凤静,虽说东西没到徐凤静手上,讯息也不是他亲自?传的。


    但?就凭他到了金流,又曾出入春岗,只要奥莱曼有所觉察,必会怀疑到他身上。


    这一趟返回A国,卢森无疑是自?投罗网。


    沈霏微想,卢森的害怕如果是假的,那他大可不必当?什么地下拳手,进军演艺圈才是正道。


    宴厅中央,郑月疑笑意微敛,显然没和A国那边的人谈拢,很平淡地说了一句:“暂时没想法,除非对方能给出更好的条件。”


    问?话的人只是随口一提,见状赶紧扯出个笑,说:“那他们可真是没点眼力见,谁不知道月姐这边形势大好,有月姐在,都能多点看头。”


    郑月疑哼笑,“等着吧,反正还有一段时间。”


    那边卢森听到郑月疑的回答,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朝沈霏微和阮别愁靠近,好半天才挤出一声“你们好”。


    沈霏微明目张胆地打量卢森,出其不意地问?:“那天的号码没记住?”


    卢森周身绷得很紧,不算防备的姿态,只是过于紧张,“记住了,我?打过一次,没有人接。”


    沈霏微了然,或许舒以情本来也没打算接,只是想拿个卢森的联系方式,再加,以此来验证卢森的真心。


    “哦,可能没听到吧。”


    卢森昨天才见过云婷和舒以情,没想到今天又碰见这两位。他心里?狂打鼓,口干舌燥地说:“你们是来考验我?的吗。”


    沈霏微转身,抵着阮别愁的肩头就笑了。


    “不是。”阮别愁应声。


    卢森有点尴尬,意识到这应该只是单纯的巧合,转而?又说:“那你们那位,十六……”


    “她姓舒。”沈霏微重新把目光投向卢森。


    卢森改口:“舒小姐,有决定了吗,我?没多少时间了,如果郑决定前往A国。”


    他说着说着,双目有些许赤红,隐约的亢奋和忌惮藏无可藏。


    “我?也不知道呢。”沈霏微尝到一瓣很酸的橘子,她扭头咽下,把余下的按到阮别愁嘴边。


    阮别愁不明所以,但?还是张口咬住了。


    沈霏微定定看她。


    阮别愁的表情变化不大,只是愣愣看向沈霏微,明显有被?酸到,颊边微微鼓起一点。


    不愿意吐,也不太想吞。


    听了后,卢森有点失落,“我?不说假话,难道你们不想复仇?”


    沈霏微举起食指,抵着嘴唇轻嘘一声,她若有所思?,数秒才说:“不如说说你知道的事?比如那一位。”


    卢森微怔,垂在身侧的手抖了一下,喉头发紧地说:“他总是用?很阴毒的眼神看人,很易怒,常常跟人大打出手,被?连着关过很长时间的禁闭。在这些事情上,他没有受过明显的优待,所以我?之前才一直没有怀疑上他。”


    “还有呢。”


    “经过几次暴/乱后,没有人敢惹怒他,但?他太易怒了,他总会把别人的目光当?成挑衅,有次我?被?他按头撞墙,我?——”


    卢森的情绪越来越激昂,虽还能保持着很低沉的声音,但?一张脸已经爆红。


    “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沈霏微不得不出声打断,随即轻声复述起舒以情那天说过的话,“别给我?们带来麻烦。”


    卢森僵了一瞬,在多看沈霏微和阮别愁一眼后,便转身走远了。


    花篮后又只剩下沈霏微和阮别愁两人。


    阮别愁最终还是咽下了那瓣橘子,闷闷地说:“很酸。”


    沈霏微闷笑一声,转身去?尝别的,顺带着留意远处正和郑月疑交谈的人,嘟哝说:“不酸就不会给你吃了。”


    阮别愁很平静地凑到沈霏微边上,刚刚因?酸皱起的眉头早就抚平了。


    “那还有么。”


    第 40 章


    40


    沈霏微错愕回?头, 不信刚才在少女脸上看到的皱眉其实是假象。


    不出意料,阮别愁予以回?望, 好比以前的无数次默契对视。


    但?是这次,沈霏微的心不同寻常,她把原因?归在,昨夜枕边那寸寸靠近的呼吸。


    那呼吸声好像无孔不入,跃过她不算坚固的血肉皮骨,逾进她内心之境。


    让她不经意间,就能回?忆起。


    沈霏微的目光也顿住了, 企图从阮别愁这张恬淡好看的脸上, 找到那个令她情绪出错的根源。


    她姑且当成出错。


    就好比角色互换,先前?是阮别愁盯她, 现在是她紧盯对方。


    很可惜的是,在直勾勾地?盯了阮别愁一阵后,她什么都没找着?。


    也不算毫无收获, 因?为这种感觉很新奇。


    毕竟是相熟的人, 每天睁眼便能第一个瞧见, 按理?来说,彼此闭着?眼睛都能将对方的轮廓一点不差地?画出来。


    可偏偏,在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后,沈霏微竟能在阮别愁的脸上,找到一个自己?从未留意到的陌生?之处。


    比如, 阮别愁耳根偏后的地?方, 有?一颗颜色很浅很浅的痣。


    再比如, 阮别愁的下睫毛好像不是那么均匀, 前?段很密,后段有?点稀。


    这些细小的陌生?点越看越多, 要不是沈霏微如今全神贯注地?找寻,怕是有?天此类小痕迹因?为各种原因?彻底消失,她也无知无觉。


    沈霏微原先还不明白,阮别愁为什么总爱盯着?她看,如今莫名的,她也从中找到了些许乐趣。


    像在玩找茬游戏,又有?点像解密。


    解密在于,她得用目光,一点点地?将阮别愁这个人打量透彻,了解阮别愁的外表,再剖释其内里?。


    “姐姐?”阮别愁唤回?沈霏微的神思。


    “有?是有?。”沈霏微错开目光,开玩笑说:“但?这么酸的玩意,就别多吃了,要是酸掉牙,还得重新填上。”


    “嗯。”阮别愁退开,似乎极难被逗笑,转而问“卢森是不是必须要去?A国?”


    沈霏微的思绪还停留在不久前?的探知里?,闻声一顿,过会才在阮别愁耳边说:“嗯,他是不想去?,但?必须得去?,婷姐和十六如果真要去?见奥莱曼,就得先把卢森捏在手里?。”


    目前?谁也说不准,卢森此人究竟有?没有?说过半句谎言。


    假定卢森此前?有?和奥莱曼共谋,想把沈霏微和云婷等人骗到A国灭口,那将卢森捏在手里?,也算是破局的一计。


    云婷和舒以情去?A国的事应该是确定了的,到时候,真话还是假话,必能在卢森身上有?所体现。


    “婷姐嘴上不说有?没有?后计,但?我想,要是郑月疑没有?打算。”沈霏微在花束间,找到远处于人群中穿行的郑月疑,“她也会设法促成。”


    云婷的路子可太广了,不论是在金流和春岗,还是在外面,她有?时候总给人一种错觉,她的人脉没有?上限。


    阮别愁颔首赞同。


    除去?混入其中的沈霏微和阮别愁,还有?那个游离在人群外、好似有?多动?症般不停走动?的卢森外,整场宴会和其它的名流集会没多大差别。


    沈霏微深谙各类上流聚会的特质,明白虚与委蛇是它们的共性,也是它们永恒不变的真义。


    那些流转在其中的真情假意,她一看便知。


    中场的时候,郑月疑布了牌桌,众人纷纷掷出赌注。


    有?豪宅豪车,有?合作?项目,也有?鲜花美酒。


    众人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聚会将散,也没人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异常。


    眼看着?就要散场,沈霏微特地?和郑月疑打了一声招呼。


    郑月疑嘴上的笑意敛也敛不住,点头说:“玩得开心吗,我猜年轻人也不需要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作?陪,所以没喊你们过来一起。”


    “你请来的甜点师傅,真的很不错。”沈霏微说。


    “看来我没猜错,我只能靠这个留住你们。”郑月疑自信而谦虚。


    沈霏微又和郑月疑闲聊了几句没营养的话,聊完暗吁一口气?,马不停蹄地?带着?阮别愁踏进电梯。


    这回?电梯里?只有?她们二人。


    沈霏微终于露出疲态,倚上阮别愁便说:“没白来。”


    阮别愁站得很直。


    “就是不知道婷姐她们上哪去?了。”沈霏微重心全歪,就仗着?阮别愁不会倒,“等她们回?来,多少得过去?聊几句。”


    “好。”阮别愁应和,目光微微往肩上别,只能看到沈霏微的发顶。


    沈霏微倚得很舒服,这高度刚刚好,高了矮了都不行,可她又哪里?遏止得了对方成长的势头。


    她感觉到有?目光落向自己?,解释起自己?的行径,“不用管我,刚才人太多了,空调温度又开太高,有?点闷。”


    阮别愁便抬手,在沈霏微颊边轻扇两下,扑棱出点儿风。


    很轻微,像呼吸。


    沈霏微短暂僵愣,不给对方察觉之机。


    好在电梯门很识相,在这刻打开了。


    “好了,不闷了。”沈霏微抓住颊边那只还在扇动?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云婷和舒以情的房门明显没关拢,这一看就是特地?给人留的。


    沈霏微想不到除她和阮十一外的第三个人选,不假思索地?推门入室,果不其然,进门就能看到那拿了票却缺席的两人。


    云婷正?在窗边打电话,声音放得很轻,脸上表情是说正?事才会有?的严肃。


    但?她拿着?的手机却是舒以情的,明显是舒以情不想说话,很我行我素地?推给了她。


    此时舒以情正?坐在桌边看电视,电视连声音都没开,她光看默剧也看得挺有?滋味。她目光不离屏幕,只是听?到了进门声,便说:“门关上。”


    阮别愁转身关门。


    沈霏微在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等云婷讲完电话。


    过了十来分钟,云婷终于从窗前?离开,坐到舒以情身边说:“怎么样,郑月疑的欢庆会有?意思么。”


    “还行,吃是挺好吃的。”沈霏微现在还能砸吧出味道。


    云婷把手机放在桌上,继而打开相册,将新存的照片一张张地?展示出来。


    刚才出席郑月疑聚会的人,连人带车都被拍了下来,拍得很讲究,车牌全拍了进去?,人也是高清正?脸。


    “查清楚了,郑月疑这段时间没怎么和海外的人有?来往,卢森之所以能到郑月疑手下,这事说起来还挺戏剧。”云婷说。


    “怎么个戏剧?”沈霏微好奇。


    “郑月疑那段时间招了不少人,但?似乎都不合心意,她还被熟人背刺一刀,被挖走了几个能力强的。”云婷翻到郑月疑和男助手站在一起的照片,“再加她前?一个叫米米的助手因?病请假半年,她就有?点像破罐破摔了,竟用起了别人推过来的,脑子缺根筋的新员工。”


    照片里?的人很好认。


    沈霏微看向阮别愁,露出只有?彼此能明了的笑,“昨天我说难看的那个。”


    阮别愁的眉眼本来也不算冷漠,只是惯常喜怒不形于色,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她听?沈霏微说话,虽然没笑,一瞬间却好似柔和了许多。


    “这个新来的助手,给她把招聘信息发到了同城网上。”云婷憋不住笑。


    这还真不是正?常人脑子能想出来的。


    沈霏微轻嘶一声,千算万算,没算到郑月疑口中的“不会做事”,竟离谱到这种程度,可以说,郑月疑当时没直接把那个人开掉,已经算给足了面子。


    “卢森不会是看到招聘信息来的吧?”沈霏微大胆假设。


    “还真是。”云婷环起手臂,“这其中缺了哪个脑子缺根筋的,都成不了事,你说卢森这个人细心吧,也算细心,但?大胆的时候又确实够大胆。”


    想必卢森人还在A国的时候,就没少关注金流的消息,甚至还“住”在了金流的同城网上,苦等一个机会从天而降。


    云婷接着?说:“当时网站的帖子很快就被删除了,卢森真的运气?好,是在删除前?看到的,立刻就给郑月疑发了邮件。郑月疑或许是出于好奇,她那个新助手能离谱到什么程度,又好奇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给她发简历,所以就点开了。”


    这事谁听?不觉得离谱,里?面真是缺了哪一环都不行。


    “后来郑月疑主动?去?见了卢森,大概觉得此人真的是个苗子,就直接把人接过来了。好在这里?是金流,不是内地?其它地?区,否则卢森哪里?有?机会在我们面前?露脸。”云婷往相册后面翻了几张,全是郑月疑和卢森的合影,“那个助手算是歪打正?着?,踩到狗屎运了,不然根本不能留在俱乐部里?。”


    “助手被炒了,就在昨天。”沈霏微更正?。


    “该。”云婷嗤笑。


    沈霏微由?衷觉得,卢森这人真的运气?奇好,要是当时他的委托人没有?漏掉信件,想必他早就因?为暴露个人信息而没命,这次也是,这种机会竟都能被他捡到。


    “郑月疑就不觉得,卢森这人风险太大?”出于对郑月疑的好印象,她不由?得多问一句。


    “风险肯定是有?的,高收益常常和高风险挂钩。”云婷挑眉,“国内的正?式比赛,卢森肯定上不了,但?外面的许多商业赛事,他大部分都能上。郑月疑是个商人,她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在利益的驱动?下,这么点风险,她不会太看在眼里?,她现在等的是一个能让卢森在商业比赛中出头的机会。”


    “这么说,A国的那一场比赛,郑月疑本心是想去?的?”沈霏微顺着?话揣测。


    云婷笃定:“只不过在那之前?,她想和那边的人拉扯一下,她不想白走一趟,更不想吃亏。”


    “万一那边不退让呢?”沈霏微看向云婷,“透个底吧,婷姐,你还有?别的计划吗。”


    “只要郑月疑态度够坚决,那边一定肯让步,毕竟郑月疑带新人参赛,那可是大噱头。”云婷胜券在握,说完两眼忽然眯起,“别的计划还真没有?,你不会以为,我有?能耐左右A国举办方的决定吧。”


    沈霏微是有?这么想过。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厉害?”云婷往后微仰,自己?都不信。


    沈霏微就不细数对方的丰功伟绩了,轻哼一声,“你不透底,我也不清楚你到底还有?多少能耐。”


    云婷转头看向舒以情,笑得前?俯后仰,片刻后静了下来,说:“再看吧,主要这事也不好说,你实在想知道,我可以慢慢透。”


    对方一定有?其苦衷,沈霏微不强求,站起身轻挥腕子,很大度地?说:“没事,说不说由?你们,我和十一也不是一定要知道,是吧十一。”


    阮别愁点头,在沈霏微需要应和的时候,永远不会缺席。


    “哦,对了。”沈霏微停步,“刚才在宴上的时候,我们碰到卢森,和他说了几句话,他提到奥莱曼。”


    “说说。”云婷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把玩。


    沈霏微撞了一下阮别愁的肩。


    阮别愁会意,立即从裤袋里?拿出录音笔,直接放给云婷和舒以情听?。


    录音放完,云婷和舒以情便也清楚了。


    “你们挺机灵的,这事我和十六知道了。”云婷将录音笔收下。


    “那我和十一过去?休息了。”沈霏微累了,一双眼要睁不睁,走路有?意无意地?往阮别愁那边歪。


    阮别愁和沈霏微并?肩而行,好似做好了随时接住对方的准备。她还很自觉地?开门关门,不必沈霏微开口做任何指示。


    越是顺心,就越不舍得。


    沈霏微不认为自己?被惯坏,只会去?想,如果阮别愁未来真的变了样,她定少不了难过。


    在这种时候,那点心扉扰攘的慌乱感,竟变得无关紧要。


    金流此行,云婷和舒以情没选择和郑月疑进行直接碰面和交流,在欢庆会结束的第二天傍晚,就开车返回?了春岗。


    云婷在车上说:“盯了郑月疑两天,和以前?的调查结果一样,她的交往很平常。卢森的确是他自己?想方设法撞过来的,只是这个过程太离奇,也太凑巧。”


    “郑月疑完全没有?嫌疑?”车有?点晃,沈霏微靠着?窗,意识有?些许模糊,“那卢森呢。”


    “郑月疑就当她没有?嫌疑,卢森的话目前?还是只能信一半。”云婷打起方向盘,动?作?幅度很大,近乎把车开出一个甩尾。


    沈霏微撞出咚一声,不好指责云婷多年未变的驾驶习惯。她不愿再靠窗了,将发圈捋到手上,转而倚向阮别愁。


    “慢点。”舒以情皱眉。


    云婷哦了一声,这才开得温和一些,继续说:“说起来,那天十六是有?收到一个电话,不过不是没听?见。”


    “故意不接,我知道。”沈霏微断言。


    “不是。”云婷映在镜中的眼,暗昧分明,“是我在跟十六说别的事呢,我嫌吵,把她的手机丢远了。”


    听?出了言外之意,沈霏微的双耳噌地?红了,好似被火燎到,所幸散开的头发披在脸侧,遮了她大半的忸怩。


    什么在说别的事,在做别的事才差不多吧。


    沈霏微后悔了,真不该让云婷将她和十六的关系挑明,这下,这两人是更加不遮不掩没羞没臊了。


    “要我现在把你丢出去?吗。”舒以情声音里?带着?杀气?。


    云婷笑出两声,目光掠了过去?,“秋后算账?是不是迟太多了,当天你可没计较这个。”


    “云婷。”舒以情很冷地?念了对方的名字。


    云婷止住这话茬,改口说起别的,“果然还是得去?金流一趟,不然哪能亲自试卢森一下,这次油钱没亏,一举好几得。”


    “下次能不能提前?把你的计划说说?”沈霏微眼皮半掀,轻哼一声,“我和十一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被你骗过去?的。”


    “那样反应才够自然,不能太刻意了,这也算在你们的户外考察里?面。”云婷很有?理?,“况且你们两个不是挺心有?灵犀么,我们相处也有?几年了,和我也心有?灵犀一下,不难吧。”


    “那能一样么。”沈霏微彻底闭眼,嘟哝一般,极双标地?将气?息吐在阮别愁颈侧,不认为自己?同样会祸乱对方心潮。


    过会儿,沉默很久的阮十一终于开口。


    “难的,婷姐。”


    云婷哼笑,嘴上轻飘飘地?骂了一声。


    沈霏微也笑,不想自己?凌乱的发丝在阮别愁颈边瘙痒,很主动?地?拨开了些许。


    被倚着?的人好像顽石,纹丝不动?。


    春岗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该静的地?方静,喧嚣的地?方依旧喧嚣。


    到影楼后,云婷把沈霏微和阮别愁放下车,转而刹车一松,将舒以情带走了。


    沈霏微觉得这两人是去?调情了,所以很是别扭,尤其在车上的时候,云婷还明目张胆地?说了那么一番话。


    在这几年的成长里?,云婷和舒以情教会她们很多东西,但?也有?很多东西不教。


    沈霏微有?时候战战巍巍,耳边一声姐姐予她不让之责,她怕小孩不懂,又怕小孩懂。


    虽然说,以她自己?作?为标杆来看,如今的十一已归不到小孩的行列里?。


    她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可视范围内只有?那么一丁点。


    那么一丁点,只要阮别愁有?心,顷刻就能抹去?。


    “就,刚才婷姐在车上说的话。”沈霏微字字斟酌,每吐出一个字音,都在重新估量阮别愁的心思。


    阮别愁不为所动?。


    “你现在清楚婷姐和十六的关系了吧?”沈霏微太过小心。


    “我知道,她们是恋人。”少女鸦睫翕动?,眼底情绪被阴影蔽翳。


    沈霏微事先捋好的说辞被打乱,她一愣,不料对方这么直接,反倒显得她畏首畏尾了,她索性说:“婷姐就那脾性,以后她要是当面说了什么,你就当耳边风,十六有?办法堵她嘴巴。”


    阮别愁还是很平静,犹如一汪幽幽的湖,恰好天光倾泻,有?风过,激起潋滟水光。


    “好,我听?你的。”


    于阮别愁而言,沈霏微是天光,也是风。


    沈霏微在门口看了阮别愁很久,想起卷帘门没开,手一伸,便在阮别愁的包里?找起钥匙。


    其实云婷和舒以情过二人世界调情的事,不过是沈霏微空口无凭的猜测。


    她自己?悄无声息地?当了那个起哄的群演,可以说是熟能生?巧。


    等到夜深,沈霏微看到云婷和舒以情神色凝重地?回?来,才知道这两人多半是去?和别的同伴商议事情了。


    云婷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不过有?舒以情在边上,烟未必是她抽的。她把气?味浑浊的外套脱了,冲着?沈霏微和阮别愁的卧室门喊:“十五,十一。”


    沈霏微早在留意门外的动?静,听?到声音便立刻走了出去?,说:“有?情况?”


    “下个月飞A国。”云婷直截了当。


    沈霏微愣住,迟疑对方的回?答里?包不包含自己?,掐了一下手心问:“你们商量好了,我和十一也去?吗。”


    “去?。”云婷口干舌燥,吐字就跟平时的舒以情一样。


    沈霏微的期盼尘埃落定,垂下头抿着?唇笑,虽然含蓄,却不掩明丽。


    大多数人的含蓄是空濛的雨季,会蒙着?一层既温柔又捉摸不透的雾。


    沈霏微的含蓄不像她的本名,只像雨过天青时,从云缝间漏下的天光。


    很明媚,难掩得意。


    阮别愁从房里?出来,正?巧瞄见那个笑,定了几秒,摘下耳机问:“下个月什么时候。”


    “上旬。”云婷回?答,“就在A国那场商业拳赛期间。”


    舒以情走去?接水,把冰冷的杯沿送至云婷唇边。


    云婷润了喉,舒心地?轻叹一声,才接着?说:“那帮子人本来有?别的想法,想让林曳和其他人去?一趟伊诺力,但?我反对了,这件事明显由?我和十六做最?合适。把你们带到身边,还能多个见奥莱曼的理?由?,换作?他们想见奥莱曼,奥莱曼未必肯露头。”


    一串话噼里?啪啦,云婷刚才显然是□□渴限制住了。


    云婷话还没完,冷哼一声,继续说:“再说,卢森也是我们亲自接触的,谁能比我们更了解他。那几个还当你和十一是未知数,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出现岔子,可别忘了,没你和十一,没我和十六,这机会根本不会来。”


    “婷姐厉害。”沈霏微是诚心在夸,要是没这两位,她和十一肯定寸步难行。


    云婷噙笑轻哼。


    “但?郑月疑还没同意那边的邀请。”阮别愁不是泼凉水,只是说事实。


    云婷搭着?沙发扶手坐下,手指屈起来叩了几下,思索过后说:“如果她不参赛,我们只能找别的方法,把卢森要过来。”


    短暂停顿,她又说:“不过她最?好还是能和那边谈拢。”


    “应该会吧,按我们前?面的推断。”沈霏微皱眉。


    云婷完全靠在沙发上,头仰着?,目光在沈霏微和阮别愁之间来回?扫视,好像在做最?后斟酌。


    沈霏微有?点发懵,她很少能在云婷脸上看到这么郑重又严厉的神色。


    “怎么了。”


    “伊诺力在海上。”云婷停顿,“就算不是在去?伊诺利的海上,仅是呆在A国,也会有?很多未知,那里?离奥莱曼太近了,我们不怕奥莱曼,但?未必能保你们毫发无伤。”


    这其中的危险,在这几个夜晚里?,沈霏微已靠想象暗暗预演过很多次。


    过很久,沈霏微说:“我去?,婷姐。”


    云婷欣愉一笑,摆摆手让两个人回?房。


    直到后半夜,沈霏微还是没睡着?,她猜阮十一肯定知道她醒着?,所以她的手在被子下钻动?,扣住了十一焐得温热的五指。


    “十一,说句话听?听??”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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