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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一晃儿回到了入学的那天。
结局不同的是,她这次终于和他一起罚了站。
出来参赛的同学不多, 几乎都知道了她与他昨晚一夜未归,没有意?外,应是已?经传到?了整个学校。
刘老师下定决心惩罚他们, 更多的, 或许是怕江嘲钻了空子,稍不留神哪一刻就?带着她跑了,盯得很紧, 时不时过来溜达一圈儿, 扯起嗓门儿,阴阳怪气?两?句,扳回一些平素总因为他丢的没剩多少的班主任威严。
惹得四下对他们可是注意?频频,众创中心还有其他学校的同学,都朝他们这边看。名副其实的“被参观”了。
江嘲吊儿郎当惯了,从没把学校和老师放在眼里?过,他若想走,不管刘老师说什么、如何威胁,肯定可以立刻一走了之。
陈之夏也一早就?做好他根本不会同她傻乎乎在这儿站到?老师消气?的打算。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真的和她一起接受了老师的惩罚, 连她也差点儿忘记,说到?底是她拖累了他。
江嘲自己?可能没觉得有什么损失, 被这么多人频频注意?、参观有多丢人, 反正他素来被如此簇拥、注视, 不过是换了种方式而已?。
就?是他看起来实在是困,站累了, 手臂环抱胸前?,后脑勺轻轻抵住墙,闭上眼睛开始韬光养晦,不管刘老师如何跳脚,统统全部?当作了耳旁风。
今日不下雪,日光清冷,洒入室内,如雪花落了他满身?。
少年如此高挑落括,眉目深邃,五官明朗,疏懒地挺立在这里?,一贯锐利桀骜的气?质仿佛也跟着削减、柔化?。
无?论是抱着笑话的心态来瞧他们的,还是久闻他大名特地来看他的。
还是,站在他旁边儿这么一对比总显得有些普通、不太?起眼,甚至她自己?也很无?所适从的陈之夏。
都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视线。
一时都忘了,他们是在这里?罚站。
陈之夏没有被老师这么惩罚过,当然非常羞耻就?是了。
走廊的窗户大敞,她没忍住,小声地打了几个喷嚏,江嘲似是被她扰了清眠,眼皮微掀,散漫地朝她看了过来。
她赶忙别开目光,不怕他发现她偷看,怕又被他幸灾乐祸。
刘老师现在认定了他们在“早恋”,估计更多是因为这样,所以给他俩特意?抓到?个很明显的地方来杀鸡儆猴,警示他人。
陈之夏知道,其实他们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而那些,都不是以所谓早恋的名义。
至少对他来说不是。
江嘲接了个电话,她听出了是邱安安,想从他的脸上瞧出一些表情?来。
多少还是有些在意?。
但她好像到?底没有介意?的资格。
刘老师眼睛尖,背着手,迈着颐指气?使的步伐过来,扬声就?是一句:“江嘲,是不是要跟老师说——你有事儿要提前?走了啊?”
刘老师又语重心长起来:“怎么,现在让你和你的‘好同学’,哦不,你的‘女朋友’陈之夏罚会儿站,就?受不了啦?那你答应我的还能做到?吗?”
刘老师从他们站在这里?,就?用这种“男朋友”、“女朋友”的话调侃,每每砸下来,还力图要其他人听到?。
陈之夏的耳根子都生了热,低下了头?。
“怎么不说话啦?江嘲,”刘老师鼻孔朝天,有点费劲儿地仰视着眼前?颀长高挑的少年,“平时不是很会说么——嚯!每次我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你!这下你就?蔫儿了?
“想不到?,你小子还挺能担事儿!我看啊,我这办法不错,还是得用陈之夏来治你!”
“老师,先让她回去吧,”江嘲突然淡声地道,“她感冒了。”
陈之夏意?外地抬起头?:“……”
刘老师挑起了眉,很是质疑:“你说什么?”
刘老师狐疑的视线就?飘忽到?陈之夏身?上来了。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她居然非常“配合”地轻轻咳嗽了下。
后背覆上一个轻缓的力道,江嘲还配合地拍了拍她。
“心疼女朋友啊?”刘老师继续阴阳怪气?。
陈之夏是有点感冒,不是这会儿才又是咳嗽又是喷嚏的,刘松源一早就?瞧出来了,小姑娘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这走廊上也的确冷。
可终究对江嘲不大甘心,这么好的机会杀他的锐气?。
“……算了,那陈之夏回去吧,喝点儿热水,好好休息,后天还要比赛呢!病了可就?不好了,”刘老师干咳几声,维持着姿态,“至于江嘲呢。”
陈之夏才松了口气?,老师的话却?还没说完。
“江嘲啊,既然是你提出的让我放过陈之夏,那她剩余没站的时间,你明天就?替她多站一天吧,怎么样?”
“……”
这哪里?是在惩罚他俩,分明一切都是在针对他。
“可以的,”江嘲不假思索,“我没问题。”
“说好了,明天一天哦!”
刘松源心下已?经顺着他这副十分淡定的模样,开始揣测他明天会和自己?玩什么小九九了。
不过,到?底是有胜利感的,没再多为难,摆摆手,就?让他们走了。
刘老师走后,他一如往常摸了摸她的头?,如此算作告别。
陈之夏顺着他手掌力道,抬眼,动了动唇:“对不起,因为我……老师才那么惩罚你的,明天你还要站在这里?……而且,刘老师还误会我们了……”
同学们隔着一间间活动室的玻璃,都像看动物园里?的稀有物种一般打量他们,刘老师又那么调侃,还不知道回去后大家?会怎么议论呢。
唉。
她真的很后悔。
江嘲却?是有点明知故问:“误会我们什么。”
“他误会,我是你女朋友……”陈之夏顿了顿,痛心疾首起来,“而且你没必要都答应刘老师的,不用担心他请我家?长什么的,昨天晚上……确实都是我不好。”
“所以,”江嘲半眯起眸子,看着她,“你不想当我女朋友?”
陈之夏愣住了:“……嗯?”
江嘲散漫地勾了勾嘴角,“你害我这么惨,我不需要找个理由慢慢你算账吗。”
“……”
算账。
就?一定要做你的女朋友吗。
你这个人,还真是不讲理啊。
陈之夏正这么想着,心已?经扑通扑通地循着某个答案跳了起来。
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怎样,在他的这般注视下,不敢回答他。
只是,如一阵凛冽的风,带着些许独属于冬日的清冷。他的气?息就?落了下来。
一时间,她连呼吸都不会了。
望入她惶惶的眼,少年便好似已?经明了了她的答案。
他好看的唇一张一合,“那就?这么说好了。”
说好……什么?
他也不给她回答,不顾四面教室如何传来惊声尖叫,议论纷纷,他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开她就?走了。
陈之夏知道自己?是真的病了。
因为现在,她人都开始发晕了。
/
17岁的第一天,陈之夏感冒了。
不知是否是在走廊吹了冷风的缘故,加之他的那个似吻非吻,还有那句似是而非的话,本以为自己?只是有点儿咳嗽而已?。
一到?晚上,她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完全提不起来精神了。
如果,按照一些电视新闻播报中的官方语言,那就?是“舆论彻底沦陷”,冯雪妍虽极不想向她提及,从窸窸窣窣的关于她和江嘲的言谈中也能听出,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
“——刘老师就?是在针对江嘲啊,谁都看得出来!其实昨晚他们一群老师还违反规定出去喝酒了呢,差点儿没打到?车回来,所以没往深追究这件事儿,”冯雪妍难得为江嘲打抱不平两?句,忿忿地说,“本来刘老师不知道你没回来的,不知道谁偷偷去打了小报告!真讨厌!”
冯雪妍同她悄悄咬起了耳朵,打探道:“老实交代,你和江嘲昨晚到?底干嘛去了?电话短信都不回,可急死我了,还以为你在北京丢掉了!江嘲昨晚也不在我就?猜到?了,让张京宇问他来着,他说你们在一起我才没担心。”
“……我们,没做什么,”陈之夏趴在桌子上,摊开了书,心虚到?想把脑袋埋进去,“就?一起去过生日了。”
“别骗人了,他都在走廊上亲你了耶!当着那么多人面——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冯雪妍追问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对你做什么吧。
这几个字砸下来,昨夜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就?愈发清晰。
陈之夏的思绪似乎还沉浸在他走时的那个吻中,或是说,她完全沉浸在发生在她17岁开头?,与他有关的一切一切里?。
“说说嘛。”
冯雪妍虽愤慨,到?底感到?好奇。
陈之夏没想对冯雪妍隐瞒,若是不说出去,她整个人也要憋到?爆炸。
像是一点点地对抗了青春期的耻感,与异性探索过彼此身?*七*七*整*理体的奇妙难以藏于心底,当然有的还是不好意?思说的。
陈之夏自己?也不知如何表述清楚。
冯雪妍和她一起趴在桌上,对此可是门清儿,晃着双马尾,小小声下了结论:“这有什么难以描述的?不就?是他给你口了吗?”
“啊?”陈之夏心下一惊。
原来要这么表述的吗?
见她怔怔地张着唇,冯雪妍更是咯咯笑了起来:“干嘛这幅表情?啊,我在小说上看到?的啦——你看你那嘴张的,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哪里?什么都不懂了?陈之夏有点儿不服气?,江嘲昨晚说她的嘴巴小,她立刻就?知道要做什么了。她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
可终究不好意?思像冯雪妍一样说的这么直白?。
“舒服吗?”冯雪妍眨了眨眼,问她。
“……”
陈之夏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不敢吭气?。她不能否认,因为她现在都能清晰地回味到?。
冯雪妍从她表情?都猜到?了,笑一笑,不多问了,反倒煞有介事地感叹:“原来男生的那个是凉的啊,小说里?都说是热的烫的——果然都是骗人的。”
这口气?说的,像是要找机会亲自和谁试试一样。
陈之夏忧心忡忡地往张京宇的方向瞧去,张京宇见她俩这么鬼鬼祟祟的,也一个劲儿地往这边瞟,满脸的警惕,又想知道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别提有多好笑。
冯雪妍和她都忍不住抿起嘴角,偷偷地笑了。
“所以,你们最后那个了吗?”冯雪妍问。
“哪个,”陈之夏人有点儿昏沉,没太?听明白?,登时反应过来,脸一下又红了,“没有!你别瞎说。”
“那你们是怎样?都到?这种程度了,”冯雪妍满脸的怀疑,“所以现在算是什么?江嘲是要跟你交往吗?”
是要跟她交往吗?
他走时那番漫不经心,又带着些许调侃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陈之夏很讨厌这种莫名因他人而起看不到?任何着落的期待感,可又忍不住地牵肠挂肚,她无?法回答,只喏喏地答:“那些都是刘老师开玩笑的……”
“所以,你看吧,连你自己?都说不出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就?是想跟你玩玩儿暧昧而已?,江嘲就?是这样的,”冯雪妍看出她的难以启齿与明显的失落,说,“你得庆幸没和他发生什么,我也就?放心了,下次你也不要傻乎乎的和他出去了,因为他受老师的罚,多不值当啊。”
陈之夏下意?识点了点头?,想到?刘老师今日对他的揶揄,冷不丁又接了句:“……不过,其实,是我昨晚先和他说不想回去的。”
“你说什么?”
冯雪妍一口水差点呛到?。
陈之夏犹豫要不要再说一次。
“——陈之夏!你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冯雪妍嚷嚷起来。
“……”
“我还以为是江嘲骗你出去开房的——想不到?你比他可坏多了啊!”
“我哪有坏……我没有骗他,”陈之夏睁了睁眸,她还从未被人这么形容过,慌忙辩解道,“昨晚雪真的很大,本来就?打不到?车。”
“得了吧,你这话和江嘲一起骗骗刘老师可以,骗我就?算了!”
“你就?是想和他发生点什么吧,”冯雪妍一眼洞悉她那些小九九,半开玩笑,“我看可以不用怎么担心你了,说不定江嘲迟早栽到?你手里?!”
/
江柏还以为经过昨天医院的那事儿,江嘲不会再接他的电话了。生日当天好端端给人叫过去,结果平白?挨了那么一巴掌,他心底也很过意?不去。
不过一开始,江嘲显然是不想接的,今日事出有因,江柏再三保证这次绝对与别的无?关,是一家?游戏公司的人想要见他。
他才回了电过来。
江嘲从不过生日,他父母也从不会为他庆祝,这次约见,无?异于是江柏送给他最好的成人礼。
近些年,大大小小游戏行业的人,以及江柏的一些做相关产业的朋友,大多听过江嘲的名字,前?仆后继想与他打交道,碍于他还在读书,基本只停留在合作层面。
江柏知道,对于江嘲来说,这已?不仅仅是他的兴趣使然,更是一种与家?人的抵死对抗。江嘲通过种种与“科研”这一行背道而驰的事情?崭露头?角,一直在证明他自己?……
今天想见他的这家?,虽然比起鼎鼎有名的行业标杆FEVA差点儿距离,江嘲还是来赴约了。
谁料对方负责人开口就?提了条件,希望江嘲明年可以在北京安定,他们决定将?他设计的那款像素丛林的MOBA冒险游戏作为母本创意?买下,期望以后能在那里?与他有更加深入密切的合作。
江柏全程听下来,有些心惊胆战。
这事儿可是他牵的头?,今日大抵也是不该让江嘲来赴约的。
凡事之于江嘲,只有他想不想做。
北京对于他来说,也只有他想不想来。
以他的能力,随便报哪所国外的学校都绰绰有余,为什么非要来北京呢?有的是更优秀顶尖的好归处供他选择。
这是要让江嘲唯他们所用吧。
这一面,着实有些浪费时间了。
更何况,江嘲本人也并不是很喜欢北京,他父母常年在这儿工作,三人在此地如同兵戎遇水火,几乎没有心平气?和的时候。
可江嘲却?没有直接拒绝,只说:
“我会考虑的。”
江柏吃了一惊,居然没从他话中听出敷衍。
对方的人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谈了下来,为首那位擦了擦额头?的汗,还奉承两?句:“果然我们没看错人,第一次看到?你名字,就?觉得不是一般人,别人起名字都叫‘江潮’——你怎么叫‘江嘲’?还是这个口字旁的嘲,实在很特别。”
——看起来就?恣意?轻狂,不太?好讲话。
“是么,”江嘲不怎么意?外有人评价他的名字,只笑了笑,道,“难道不是,只有你的父母不喜欢你,才会给你起这样的名字吗。”
“怎么会呢!你开玩笑的吧,”对方又是一通的天花乱坠,“我要是你父母,你这么优秀,我自豪还来不及呢!”
江嘲就?只是淡淡地笑,没再说什么。
江柏开车载江嘲回酒店,路上聊及此事,多少有点安慰的意?思:“江嘲,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想,虽然伯父伯母感情?一直不怎么好,但其实仔细想想,他们这次的出发点是好的啊,无?论是想让你高三这一年去国外读,还是和他们一样去搞科研,总之都是在为你考虑吧……就?是你们的性格冲突蛮大的。”
“你都说了是‘出发点’,”江嘲说,“所以,不都是从自己?出发的么?无?论是他们,还是你,还是刚才的那些人,还是我,所谓的‘出发点’不过是想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本质来说大家?都挺自私的。”
“……”
江嘲微微侧眸,半掀眼皮,揶揄地笑道:“你比我大,就?可以尽情?说这些让人生腻的话了吗?”
“——别别别,我不是为了教训你,”江柏叹气?,“就?是,我始终过意?不去昨天医院的事儿,我虽是你堂哥,比你大个五六岁,到?底是跟你一起长大的,不愿意?看到?你和伯父伯母的关系恶化?到?这种地步。”
“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江嘲困倦地阖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江柏只得换了话题:“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不会一直都很讨厌你的名字吧?”
“你问我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江嘲笑了笑,看他一眼。
“不喜欢?”
“嗯。”
“那怎么不改名呢。”
“为什么要改,”江嘲说,“这不就?是我吗?”
“我打小就?佩服你这一点,做什么好像都是你自己?,啧啧啧,刚人家?OSS的人跟你聊天,你还真一五一十地回答起人家?来了,”江柏犹豫了好半天,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不过,我真想问问你,你明年真的要来北京吗?你要是来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说了我考虑。”江嘲说。
“真考虑啊?”江柏吃惊,还以为他只是敷衍的话,“虽然这次是我给你牵线的,但是实话实说,OSS这两?年业绩确实不行,一直在亏损,就?算他们投了,你也跟进了,近几年市场低迷,你这款作品的版号可能都下不来,到?时候你真的就?白?忙活一场,以你的水平考到?北京最好的学校都有点屈才——再说了,你不是不喜欢北京么?你真得好好想想。”
不喜欢北京。
江嘲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张倒映在摩天轮座舱玻璃上,属于少女的皙白?小脸。
太?容易满足,以至于她那时趴在窗口,惊奇地望着这偌大城市灯火通明的一隅,不住地对他说,她很喜欢北京。
好像那一刻,就?拥有了落于她眼底的世界。
“是啊,”江嘲没否认,“我不喜欢。”
当然他也让江柏放心:“我有分寸,OSS我了解过,研究过他们的研发方向,目前?看来没有比他们更适合做MOBA的了。”
“至于去不去北京,”他有些倦地重新闭上眼睛,“再说吧。”
又下雪了。
天空茫然地亮着,看不到?半轮圆月,四处都是雾蒙蒙一片,高楼上下,霓虹深蓝,浮现在地平线尽头?,不是大海。
死气?沉沉的。
经过一段冗长拥堵的路段,终于通畅不少。
电话响了。
江嘲皱了皱眉,下意?识想挂断,垂眸,看到?了来电人。
不是邱安安。
江柏察觉到?他这一瞬的细微变化?,笑着调侃:“找你的女孩儿挺多,今天咱俩见面的这么一会会儿打给你的有几个了?我要是没听错,还有顺着你前?几天那参赛的预留信息打过来的找你吧。”
电话通了,陈之夏还未开口,很清晰地就?听到?了江柏这话。
她愣了一愣,原本因了他白?天那话而上下难安的心情?,蓦然被心口泛起的一丝浅浅酸涩冲淡,要把她从哪里?拽出来一样。
“……喂?”
陈之夏的气?息很轻,力图不让自己?露出一丁点儿破绽。不想让他觉得她在意?。
可还未开口说正事,她忍不住咳嗽两?下。
“听起来怎么严重了,”江嘲听她这么一声声儿的,调笑起来,“没休息?”
陈之夏极力不被他这还算温和的口气?转移注意?力,嗓子发着哑,开门见山地道:“你……快回来了吗。”
“怎么了。”
“呃,是这样的,老师前?几天不是分配下来一台电脑吗,我们用的都是你的那个程序,”她说,“我和程树洋刚刚正在做题,好像出了点问题……”
江嘲有点儿冷笑:“你和他在一起?”
“啊?我们是一个组啊。”陈之夏莫名其妙。
“……”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陈之夏已?经从他的沉默中听出了,这个人,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所以,下午走时对她的那句随口的话也根本没放在心上吧,亏她打电话给他还有点紧张。
陈之夏到?底也有脾气?,方才还听他旁边的人说有女孩儿给他打电话,说不定现在就?和谁在一起给自己?补过生日呢。
说什么从来不过生日,是骗她的把戏吧。
可她有资格这么生气?吗?
……他们说到?底,不就?是同学关系吗?
“你没空的话就?算了吧,”陈之夏咬咬唇,颇为淡定地说,“我们借一下别组的电脑就?好,等下我去找他们帮帮忙应该可以,我问问冯雪妍——”
“我在路上了,”江嘲说,“应该快了。”
“……嗯?”
陈之夏满脑子发蒙,没反应过来。
“快没电了,”他说,“等会儿找你。”
“……”
耳边就?只剩下忙音。
陈之夏摘下手机,那边已?经挂断了,屏幕渐熄。
“怎么样了?”程树洋颇为担忧,生怕江嘲为难她,“他说什么了?”
陈之夏浅浅地一笑,梨涡盈盈,“他说他已?经在路上了,应该……一会儿就?到?了吧。”
不过她可没打算真的等他,谁知道他是真是假,另做了打算,“嗯,我还是先问问冯雪妍他们的电脑用不用吧,她如果不用的话我借过来。”
“这样最好,”程树洋深以为然,刚听她一个劲儿咳嗽,“不然还是明天吧,你要不还是上楼休息一下,咱们今天就?到?这里??正好,蒋飞扬前?几天感冒了,他那边还有点药,我拿给你。”
“没事没事,不用麻烦了,”陈之夏摆摆手,“我就?是有点儿着凉……没关系的!”
“那好吧,”程树洋没多强求,还是有些担心,“实在不行的话你一定和我说啊,都是同学,不要客气?。”
“嗯……好。”
陈之夏去隔壁找冯雪妍,蒋飞扬一屁股坐程树洋旁边,装模作样地学他说话:“哟哟哟,‘都是同学,不要客气?’——程树洋,你装什么啊,昨天冒着大雪,给人家?挑了那么久的生日礼物,结果她晚上和江嘲跑了,你这东西还送不送了?”
程树洋皱了皱眉,摊开书本:“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不是给陈之夏买了个特贵的手链儿吗,”蒋飞扬大喇喇地要去翻程树洋放在桌兜里?的书包,“是藏这里?了,是不是?她和江嘲一晚没回来,江嘲今天还当着那么多人面亲她,他俩估计什么都干了,你也太?冤大头?了!”
好事的同学凑过来,忙接话:“就?是!我早看出来了,她那种女生,就?是装清高罢了,表面好学生,实际上很闷骚的,江嘲什么德行啊,你们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喜欢跟她玩儿呢,肯定是她私下玩得开啊!”
“哪种玩得开啊?”旁人不怀好意?地调笑,“有邱安安玩得开吗?”
“邱安安都被江嘲甩啦!可能他偏偏就?喜欢陈之夏身?上那种反差气?质吧——”
“噢噢噢噢——”
程树洋死死地抓住书包,制止他们:“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这么说一个女孩子,你们都不脸红的吗?”
“让你不早点表白?,兄弟们都暗示你几次了,喜欢人家?不说出口谁知道啊?早跟别人跑了!”
“是啊是啊!机会要自己?把握啊——”
“程树洋,你也真是奇怪,怎么江嘲喜欢谁你就?喜欢谁啊!你俩口味一样的吗?”
“这样吧,程大班长,我好心教教你,”蒋飞扬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你去把东西送给她,她要是接受了,就?和江嘲什么也没有,你顺便表白?好了,要是没接受——”
如此点到?为止,一群人又啧啧起哄。
如同狂欢。
“说什么啊!”程树洋也生气?了,“我们就?是朋友,什么表白?不表白?的——为朋友准备个生日礼物有什么的?”
陈之夏与冯雪妍说说笑笑地回来了,当即就?听到?了这句,她俩从没见过程树洋发火,步子同时顿在了门边。
蒋飞扬吹着悠长的口哨,不忘添油加醋:“——喂,陈之夏!程树洋给你准备了个非常贵重的生日礼物!昨天挑了好久呢!你可一定要收啊,不然他都不好意?思跟你表白?了!丢我们14班的脸呢!”
大伙儿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向他们。
陈之夏不知如何回应,反倒是程树洋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抓起书包和笔记本什么的,扭头?就?往门外冲。
她手腕儿上忽然还落了个力道,紧紧抓住了她。
“程树洋……你去哪儿?”
“别在这里?了,”程树洋拉着她,就?要往旁边的另一间活动室过去,“我们去用别组的电脑吧!不要待在这里?了……他们一直胡说八道。”
蒋飞扬他们更兴奋地叫嚷起来:“哪里?胡说了啊!东西就?在他书包里?——陈之夏你不信的话去翻一翻看啊。”
“程树洋,买了得送人啊!不送你买它干什么?”
“喔哦喔哦——程树洋和陈之夏拉手了!”
“拉手了就?要表白?哦!”
…
身?旁的少女与他一样的无?措,她眉眼盈盈的,望着这一屋子的乱七八糟,无?所适从到?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下午她与另一个男生在走廊罚站时,他一直透过玻璃观察她。
包括那个男生在众目睽睽吻她的画面,他也看到?了。
那时他就?有所察觉,比之她入学第一天他在教室外走廊看到?她的第一眼,现在的她,似是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说不上是哪里?。
只是她和江嘲在一起后,就?好像在争分夺秒地蜕变。
程树洋这也才意?识到?,突然这么拉着她过于突兀,不够妥帖,他赶忙松开,有些语无?伦次:“他们的话……你别放心上,不好意?思。”
她纤细的腕骨攥在他掌心的触感,皮肤细嫩的温度,似乎还在。
不知是否是被蒋飞扬他们的话怂恿,他心下突然有了某种冲动,这样一贯的妥帖话好像并非是他想对她说的。
“……”
这时,门边传来动静。
一道高挑颀长的身?影随着推拉门旋开的光影,徐徐出现在这里?。
蒋飞扬他们的嗓门儿太?大,隔着走廊都听到?了,江嘲稍一抬眼,就?看到?了这幅情?景。
他淡淡地环视一圈儿,似是也有些许兴味,笑着问道:
“谁要表白??”
“……”
江嘲瞥了程树洋一眼,单手抄在口袋,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
“给你买了感冒药,”他食指上提溜着个塑料袋儿,冲不远处的少女扬了扬,“不是说了让你回去休息么。”
……感冒药?
陈之夏深感意?外。
“过来啊,”
江嘲见她不动,便有点儿不耐烦了,笑道,“不会真要我在这儿看别人对我女朋友表白?吧。”
这三个字好像有什么魔力,陈之夏心下一轻,可不等她走近。
江嘲过来,一条手臂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肩,带她往反方向的门外出去。
他清冷的嗓音不带半点儿情?绪,径直从她额顶落了下来:
“别对谁都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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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专门来这么一趟给她送感冒药的。
江嘲把那一塑料袋儿东西丢给?她后,又离开了。
管都没管她和程树洋——当然也是他所在的小组那台吭哧吭哧上了年纪、把程序都给?弄崩溃的旧电脑,剩下他?们?一群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然而, 他?的那句“女朋友”可是被大家都听到了。
现在不光是刘老师认为他?俩有什么,这下其他?同学几乎都以为他?们?在交往了。
多?亏了冯雪妍,给?张京宇、谢超他?们?一并拽了过来, 几人捣鼓来捣鼓去?, 陈之夏再面对程树洋,就不至于双双跌入尴尬。
到最后也没弄出个结果,不得?已, 还是借用了冯雪妍他?们?组的电脑。
晚些时候, 回到酒店,陈之夏洗过澡,早早休息了。
昨晚的事情到底惊扰了丁韵茹。
不过,刘老师那时还没完全认为她和江嘲在一块儿,致电过去?并未多?说,丁韵茹没觉得?她是和男孩子一起出去?的。
加之张京宇替她撒了一部分谎。此事终于平歇。
睡前,丁韵茹打来电话,却是对刘老师颇有微词:“哎哟哟,你们?那个班主任,我在学校见过一面, 看着人五人六的,很稳重?, 昨晚居然喝的醉醺醺的给?我打电话, 一直追问你去?哪儿了, 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看错啦?
“我们?家的小孩那么乖,又不是五六岁不懂事儿的年纪, 好端端的,和她妈妈出去?过个生日怎么会走丢呢——还夜不归宿?”
陈之夏当然只能硬着头皮圆谎,听到丁韵茹称呼她为“我们?家的小孩”,她心头不禁泛起了阵阵柔软的涟漪。
也许是她太容易满足,不得?不承认,虽只仅仅几个月的相处,丁韵茹带给?她的,远比妈妈这十七年带给?她的感觉要亲切太多?。
这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在乎的。
许是念头过于强烈,妈妈听姨妈说起她昨晚与那位叫“冯雪妍”的女同学在外面过生日,被大雪困住没回来。
当即就打给?了她,嘘寒又问暖。
不过,人好像就是这样?,一个期望被满足,就会不断地奢求更多?。
明知妈妈要和黄叔叔回苏州,等不到她后天比赛结束,她就会在心底埋怨,为什么不能多?为了她留一段时间,哪怕再多?半天都好。
最后,妈妈就只一如既往,略带敷衍地对她说:“小夏,加油哦,妈妈会关注你的比赛的!我们?小夏那么努力,聪明,一定会拿到第一名!”
陈之夏想说,如果我拿不到第一名,如果你知道我昨晚是和男孩子在一起,整晚都没回来,会不会冲到我面前狠狠骂我一顿,说我伤透了你的心,白费了你那想一脚把我踢开,一直踢到港城去?的一番苦心呢。
或者,我要是生了一场非常严重?的病。
你知道了,会不会留下来呢。
人病了,心性儿就轻,半睡半醒的状态就开始胡思?乱想。
依稀听见隔壁811江嘲的房间传来动静,他?似是回来了,她就想,一定要找机会抓住他?问问,今天连叫她两句“女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每次就只有他?让她的心变得?乱糟糟的,再全身而退呢。
也许,这念头也足够强烈。
不多?时,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冯雪妍去?开门,传来的却是程树洋的声音,他?们?似乎在唤她的名字。
陈之夏因?了这场来势汹汹的感冒睡得?迷迷糊糊,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浑身几乎没一点儿劲儿去?回答。
不知是否思?虑太多?。
翌日一早,陈之夏精神不佳地醒了。
见她霜打了似的,冯雪妍过来,摸一摸她额头,没觉得?烫才放心:“还好没发烧!你那闹钟一直响,我叫你也醒不来——今天感觉怎么样??江嘲给?你买的药吃了吗。”
小时候妈妈的一句:“感冒这个东西,吃药七天好,不吃药一个星期好”,深深烙在她心底许久。
出于寄予叔叔家篱下、长期住校的缘故,为数不多?生了病的情况下,她前期基本都靠硬扛,若非实在受不了,绝对不会把药当饭吃。
每次也基本是这么扛过来的。
这次她还偏偏有了赌气的念头,只摇了摇头,回答:“我先不吃了,吃了胃里难受。”
“——你确定?”冯雪妍的嗓门儿追着去?卫生间洗漱的她,“不吃药行吗你?要不吃点早餐了把药吃了?”
“没事儿的,”陈之夏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把握,冷水让整个人也都精神了点,“我睡一觉起来好多?了。”
“你可别硬撑啊,不行就吃药,别严重?了,”冯雪妍拍着爽肤水,不忘嘱咐,“对了,程树洋昨晚过来给?你放了东西,等下你看看。”
桌上放着个小盒子,包装非常精致。
陈之夏想到昨夜蒋飞扬他?们?的玩笑话,不用打开也猜到了这是程树洋送她的生日礼物,应是她生日那天就要送她的。
“看看,我就说,程树洋有点喜欢你吧!这个牌子东西很贵的,他?可真是有心了,”冯雪妍到底有点可惜,“昨晚你睡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就先让他?放这里,你起来再作处置——你放心,我跟他?提前打好预防针了,你可能不会收。”
这东西对于他?们?高中生太贵重?不说,昨天江嘲当着他?们?那么多?人面把他?俩“开诚布公”了,若是收了算怎么回事儿啊?
还可能给?程树洋招致一屁股的麻烦,人家一片好心。
江嘲可不太好惹。
“哦对,”冯雪妍忙说,“江嘲昨晚也来找你了。”
陈之夏愣了愣,有点意?外:“……嗯?”
“他?跟程树洋撞到了,要不是你睡了,我看他?那架势真能给?你吃了——不过,他?这人居然也会吃醋的?我是真的从?来没见过。”
冯雪妍这下都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了,“他?说你是他?女朋友,到底真的假的啊?要是真的,邱安安得?气死了吧!之前总那么说你,还造谣。”
感冒到底让思?维迟钝很多?,陈之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冯雪妍问:“程树洋的东西你不收的吧。”
“嗯,”陈之夏说,“我找机会还给?他?。”
“哎,我就奇怪了,”冯雪妍笑嘻嘻地揶揄她,“怎么江嘲给?你买感冒药,你心安理得?就收下了,程树洋的礼物就不能收了?你们?现在算是朋友,朋友可以互相送东西的啊——我送你生日礼物,你不就收了?”
“……这不一样?的。”陈之夏说。
“哪里不一样?了?”
陈之夏一点都不敢去?想,程树洋对自己到底是不是冯雪妍和蒋飞扬他?们?说的那样?。
总觉得?若是收了,以后她和他?会更尴尬,可能朋友都没得?做了。从?小到大也没有男孩子送过她这么贵重?的礼物。
“这……太贵了,”陈之夏辩解道,“而且江嘲的药……我会给?他?钱的!”
“怎么都男女朋友了还计较这个?!”冯雪妍简直不可思?议,替她不值,“江嘲好小心眼啊,我看还是程树洋比较好,你还是收了程树洋的吧。”
陈之夏听出她开玩笑,气呼呼去?捏她的脸,冯雪妍躲不开她,咯咯直笑。
二人闹作一团,电话铃声同步响起。
冯雪妍还开她玩笑:“行啊,让我猜猜是江嘲还是程树洋打给?你的?要是程树洋,你就把东西留下吧!人家送你个礼物挑那么用心!”
陈之夏看到来电人,心下莫名松了口气,拿起外套和书包就走,没好气地说:“再说这话,今天不跟你一起了。”
“那我找张京宇去?了,威胁谁啊你,反正你有的挑,我可没的挑,”冯雪妍前仰后合的,眼见她到门边了,“喂,你真走啊,干嘛去??”
“——不是说了吗?我去?给?他?钱!”
“江嘲?”
“嗯!!”
冯雪妍瞧着她背影,在心底感叹。
真是太可爱了。
响铃结束,也没等到对方?接起,江嘲打开房门往外走。
迎面,一道小小的身影就同他?撞了个满怀。
一缕清透的栀子花香浮动,娇小的少女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她向?后退了两步,惶惶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瞧住了他?。
细碎的齐肩黑发散落在她脸际,衬着一张脸蛋儿白皙,唇鼻小巧,安安静静的。
江嘲单手抄在口袋,摘下电话,脚步同时停在原地。
陈之夏迎视上他?倦淡的视线,张了张唇,还没开口说话。
他?忽然朝她抬起了手。
“……”
以为他?要如往常般摸一摸她的头,她眼睫很轻地眨了下,条件反射一般地有了心理准备,心跳噗噗的。
却是额头覆上了个力道。
他?掌心温度渗着微微的凉意?,这么随意?地探了探她,紧接着,带笑的嗓音便?徐徐低缓地落下:“还好啊,没发烧。”
“……”
陈之夏昨晚分明在睡梦中都很生气他?明明回来了,就在隔壁,怎么不来找她,方?才听冯雪妍说他?来过,她的气就消了大半。
现在彻底无踪无影了。她还真是好哄。
江嘲收回手,垂眸看着她,唇角扬起弧度半分:“昨晚程树洋去?找你了?”
陈之夏点点头:“……嗯。”
江嘲扬了扬眉毛:“他?去?的时候你也睡着了?”
“……”
还真吃醋啊?
陈之夏整理了下思?绪,差点儿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又点头。
“是吗,”江嘲薄唇微动,冷笑,“我不信。”
“……”
随便?你。
一大早他?打给?了她,她都没接起,就出了门径直来隔壁找他?,倒真像是在对他?摇首摆尾。
就是现在二人话不对头,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嘲见她还挺乖,便?笑了一笑,拍拍她脑袋,没忘记正事儿:“进来吧。”
进去?……干嘛?
陈之夏可没忘他?昨天因?为刘老师的针对性惩罚说要找她算账,楼下都开始集合了。
她紧张一瞬。
江嘲没理她,径直房间内去?,开始收拾桌面的东西,着重?把他?那台笔记本电脑装了起来,瞥她一眼:“这几天就用我的吧。”
“你……”陈之夏忍不住出声,到底有点儿哀求,“学校的那台,没办法?修好了吗。”
“有办法?啊,”江嘲挑挑眉,摆出姿态来,“但是我不想。”
——行。
冯雪妍说的没错,的确,同样?的事落在他?身上,就会变得?很不一样?。
别人也会为她庆祝生日,会因?为她生病对她表达关心,现在他?们?一起下楼,上了大巴,见到程树洋了,她还能摒弃昨日的尴尬打一打招呼,可若他?昨晚没来找她,或是今日他?没有出现,她就会感到无比失落。
谁让他?昨天说了,为了她也会拿第一名。
还答应了刘老师会为她罚站。
刘老师很记仇,见他?出现,一下就扬高了嗓音:“江嘲,昨天不是跟我保证了不会迟到吗?怎么又这会儿才下来!故意?和我作对?”
又看到了陈之夏,更是吃惊:“你俩还真凑一块儿去?了啊?!陈之夏,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像江嘲了,怎么也跟老师玩儿迟到呢——”
“哇——”
满*七*七*整*理车厢都是起哄声儿。
陈之夏还没说话,手掌蓦地覆过来个冰凉的力道。
江嘲当众牵住了她的手。
四面彻底登时陷入狂欢,刘老师知道这小子在气自己,简直暴跳如雷。
陈之夏不敢松,也不想松开,她感觉自己都不会呼吸了,只低下头,在周遭无数双眼睛的指示下,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冯雪妍为陈之夏预留了位置。
张京宇一人大喇喇霸地占了个双人座,见他?俩过来,忙不迭抱着书包,一屁股就坐到了冯雪妍旁边。
陈之夏就只能和江嘲坐在一起了。
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一切都太明目张胆了吧……
少年周身缠绕着雪日清晨的冷冽气息,淡淡缕缕的,他?坐在靠窗的那一侧,稍稍侧眸看着她时,眼底似有雪意?涌动。
“今天还咳嗽吗?”
似是随意?地聊天,江嘲问她。
陈之夏才要摇头,不留神就咳了两下:“……”
“昨晚你睡了,本来还想跟你说说药怎么吃的,”他?弯了弯嘴角,看了她一会儿就别开目光,“想了想你照说明书上吃也行。”
“……”
怎么能这么敷衍,又好像不那么敷衍。
关心她。
但好像又没那么关心。
“记得?吃药,”他?似是叮咛,沉沉阖眸,“真怕你好不了。”
大巴车载着他?们?,缓缓在铺天盖地、洋洋洒洒的雪幕之中穿行。
“——江嘲。”
半途,陈之夏默默地出声。
江嘲闷闷应道:“怎么了。”
“昨晚,程树洋找我的时候,其实我还没睡着,但是你来找我那会儿我睡了……不知道你过来。”
“……”
“所以下次,你来找我的话,”她说,“直接让冯雪妍叫醒我就好。”
空气都跟着沉默。
小几秒后,江嘲咬牙冷笑了声:
“行,算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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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当然是厉害的,很奇怪,陈之夏每每生病,学习效率只会更高。
很少跟人炫耀,她上学以来头一回考年级第一,当天还感冒发着烧,一心只想答完卷子回家休息,结果一气呵成,三门课都拿到了满分。
不过,那是小学的事情了,说出去?只会惹人笑话。
比赛近在眼前,江嘲这几天逐步上心,三人合作,效率奇高,赛事组的老师们?很看好他?们?,私下总说,他?们?崇礼今年又要拿第一了。
这样?的称赞更像一种无形的压力,尤其陈之夏还答应过刘老师,以至于几天都没睡好。
感冒一天比一天加重?,吃药都没用了,开赛前夜她人都快烧糊涂,刘老师让江嘲和程树洋大晚上打车送她去?了医院。
挂了一晚上吊针才勉强退烧,到最后她脑袋发晕,两眼昏花,江嘲站她面前,她以为是程树洋,程树洋照顾她,她把他?认成了江嘲。
三人第二天临上赛场,全蔫儿了吧唧的。
更糟糕的是,陈之夏的嗓子完全哑了,近乎失声。
比赛时,她专注抢灯,由江嘲和程树洋轮流作答,她也能举一举标有ABCD的牌子,他?们?配合的行云流水,一轮一轮儿倒是毫不费力,过五关斩六将,轻松杀入了决赛。
最后代?表崇礼的参赛队伍只剩他?们?三人,对手水平相当,还是感受到了非常大的压力。
这项全国性质的竞赛每年都备受瞩目,现在正在某个教育电视台同步直播,也许姨妈和妈妈,还有姜霓,以前在小湾的同学们?都在看。
陈之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刻也不敢松懈。
中场休息后,比赛进入白热化,主持老师紧张地擦了擦汗,宣布道:“经过了刚才一轮激烈刺激的竞争,目前看呢,来自港城崇礼中学的三位同学为自己的学校夺得?了本场最高分数!”
镜头切向?了陈之夏、江嘲、程树洋三位。
台下观众席响起热烈的掌声,摇动着崇礼的校旗,阵阵尖叫:“——江嘲!江嘲!太棒啦!江嘲你是我们?崇礼的骄傲!!”
“陈之夏!加油!!”
“程树洋!!!看好你!!!”
陈之夏与程树洋名列其中,谁都能听出来,更多?的却是在为江嘲呼喊,甚至连其他?学校的也不例外。
连摄像机的镜头都对着他?的脸多?停留了几秒。
“哇!那个就是崇礼的江嘲吗——他?可太有名了!”
“你们?知道吗,我玩过他?设计的游戏!他?好帅呜呜呜呜——”
“他?有女朋友吗!”
“旁边那个陈之夏好像就是吧……”
“哈哈哈,怎么感觉有点普通呢……”
冯雪妍他?们?小组在上一轮被淘汰,此时从?观众席站起,似是在反抗人群中的议论,对她大喊道:
“——陈之夏!加油!!”
“程树洋!!加油!!”
几乎充当了崇礼的啦啦队,旁人跟着喊:“江嘲——加油!!!”
“打败他?们?拿第一!!!”
事不宜迟,主持老师赶紧拉回镜头和全场注意?力:“好,接下来,我们?进入最后一部分!注意?哦,各位同学们?,我们?赛事组悄悄调整了难度,请大家尽量结合自己的逻辑思?考作答,不要漏听漏答!”
陈之夏人虽有点昏沉,腰背却挺得?笔直,竖起耳朵。
“作答规则有所变化,比如A同学抢到灯,那么我会随机摇屏幕上的这个三角骰子,A、B、C三人随机一位作答,如果无法?在限定时间内回答,将会进入重?新?抢灯阶段!所以不要盲目抢灯!想好了能否回答再做决定,三思?而后行——”
陈之夏嗓子疼到已经无法?正常发声,她太紧张了,只能祈求骰子不要摇到她,要是摇到了,可以顺利说出话来。
她不想给?整个队伍拖后腿。
“——请听题!”
四下正襟危坐,鸦雀无声。
“有一支科考队呢,在印度的平原上发现了一些很不寻常的陨石,经过研究陨石的构成元素,表明它们?只可能来自水星、金星或者火星,由于水星靠太阳最近,所以它的物质只可能被太阳吸引,而不可能落到地球上——这些平时有过了解的同学肯定知道。
“但是这些陨石,也不可能来自金星,因?为金星表面的任何物质,都不可能摆脱它和太阳的引力而落到地球上。
“因?此,这些陨石很可能是某次巨大的碰撞后从?火星落到地球上的。”
陈之夏惊喜极了。
这道题她做过类似的,还跟程树洋讨论过!恰恰就是系统崩溃那天卡住他?们?的题目!
主持老师经验老道,话锋处处都是玄机,柔中带韧的说话方?式就是对听题人的一种干扰,很容易就没听清。
已有人听完还是一脸的茫然,小声地议论:“他?在说什么啊……可以再说一次吗。”
“是啊,是啊,我也没听清楚……”
“这道题目想问什么?”
…
“我的问题是,”主持老师已将一众茫然的情绪收于眼下,此时语调一转,激亢昂扬,“接下来,请举出一个与我上述所说使用了相似论述方?法?的例子!”
“——现在,请先抢灯!”
陈之夏和大伙儿都没想到前一刻还在说要他?们?慎重?抢灯,现在却让他?们?先抢灯,出于条件反射,她几乎不假思?索。
毫不犹豫地就按了灯。
抢到了!
“哇!又是崇礼队抢到了!”主持老师惊喜但不意?外,“想必肯定是经过了一番缜密的思?考,胸有成竹吧!那让我们?看看,命运挑选你们?队伍的谁来作答呢——”
大屏幕上的三角骰子开始晃动。
也许按灯的那一刻她就有了预感。
现在,陈之夏也眼睁睁地看着骰子roll到了她。
本场镜头第一次对准了她的脸。
全场屏息凝神,目光齐刷刷落在她的身上。
“港城崇礼队走到现在,多?亏了这位女同学前几轮在努力,是时候见证你真实的实力了,”主持老师留意?她许久了,“来吧,请列举你的答案!——限时30秒!”
开始倒计时。
紧张是紧张的,陈之夏站在座位上,脑海中已有了想法?,之前和程树洋解决这道题目时论述了一草稿纸的例子,可是举了不少呢。
“如果……”
可她张了张唇,只能发出这个简单的音节。
一整天都在吃润喉糖,快把上下颚粘起来了,此时抻了抻嗓子,居然还是无法?顺利说出话。
“如果,有一场谋杀……”
面对无数双或是质疑,或是期待的眼睛,她再次尝试,终于非常艰难地说出了一整句话。
可到后面,就无法?正常发声了。
怎么办……时间快到了。
江嘲和程树洋昨晚在医院照顾她一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觉,今天答题的主力毋庸置疑是他?们?,她抢了灯,被点起来,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眼见屏幕上的数字从?30跳到了10以下。
她越想发声,喉咙就越痛。
叮——
“很遗憾,时间到了,”主持老师同情地看她一眼,“下面我们?将会进入重?新?抢灯环节,其他?刚才没抢到灯的同学们?做好准备,当然,崇礼队不要气馁,还可以参与抢灯哦。”
观众席飘来窸窸窣窣的议论:“什么呀,她好逊哦……听说她还是崇礼的第一名,这样?还能保住第一名吗?运气好罢了吧。”
“……她真的是江嘲的女朋友吗,江嘲看上她什么了?”
“仔细看看,长得?还可以诶,花瓶罢了哈哈哈——”
“我听说她是乡下来的诶,就会抢灯吧她?可能以为会roll到江嘲和她旁边的男同学,结果出丑了诶!”
“好好笑!”
“没准儿她考崇礼第一也是靠作弊呢。”
…
一个字比一个字刺耳。
“好了!大家安静!”
席间有老师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陈之夏头昏脑涨地坐下,满脑子都是这道题目的答案,从?站起到现在,不知在心底复述过多?少遍。
她陷入深深的挫败之中。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蓦然落入了她的眼底。
递过来一小瓶的矿泉水。
陈之夏默默抬眸,恰恰撞上了那双好看的眼睛。
“润润嗓子,会好受一点,”江嘲拧开递到她面前,眸底分明了有种某种明显的情绪,“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这种情绪,那天在大巴车上坐在他?旁边,还有昨晚在医院时,她都从?他?的眼中看到了。
叫做关心。
从?坐在这里开始,头脑就在高强度地运转,喝水这样?简单的事情竟然都忘记了。
她默然接了过去?,心下责备自己真是太紧张了。
程树洋同时收回了想递给?她水的动作,与她和江嘲商量起来:“这道题目我和陈之夏遇到过,不如等一下我来抢灯吧,”他?没忘记她刚才要说的那个论述例子是什么,颇为尊重?她和也很有团队精神,“我按照陈之夏刚才说的往下说就好了。”
陈之夏小口地喝水,察觉到江嘲似乎一直在看着她。
她拧起了瓶盖,脸有点红。
“好点了?”
江嘲的嗓音很低,问她。
陈之夏点点头:“嗯。”
“那你说句话我听听,”他?说,“声音小点就好,我能听到。”
“……”
程树洋不明白江嘲在这个节骨眼上想做什么,紧张地出了一声:“喂,江嘲……要抢灯了啊,你要干什么。”
江嘲没作理会,反而微微侧头,靠近了她。
“……”
陈之夏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紧接着就看到了他?眼中温和的情绪,“怎么,跟我说话也紧张吗?”
好吧。
不知为什么,她这一刻突然很相信他?。
恐怕镜头拍到他?们?,她便?小心地凑近了他?一些,尝试发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随口道:“江嘲,我很喜欢北京……因?为过生日那天,变得?更喜欢这里了。”
——尤其是因?为你,我才更喜欢。
江嘲听得?很认真,他?侧脸朝向?她的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根根可数的睫毛,单薄的双眼皮。
周身一缕淡淡的烟草味道和沐浴露的香气扑向?了她。
她的心跟着下坠。
“嗯,然后呢。”
“我希望……”她继续说,“以后,能来北京读大学。”
——然后就是。
希望你和我一起。
这是他?们?那天晚上在摩天轮上聊过的,她当时没有说出的话,现在更没有说出来。
他?就像是一阵难以捉摸的风,怎么会为了她特意?停留。
可他?听完后,稍稍一抬眸,看向?她的这个瞬间。
她意?识到,他?应是察觉到了。
这又让她变得?紧张。
居然很流畅地说了好几句,嗓子也没有特别用力到难以承受的感觉。
“这不是说出来了吗,”江嘲只是笑了笑,看着她,“刚才你就是太紧张了,想用嗓子发出声音,所以才会特别难受,以至于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吗?”
陈之夏吃惊地看着他?。
“我们?的桌子上都有隐藏的话筒,你抢到灯后,现场后面的直播导演会给?你打开,所以你不用担心声音太小,”他?说,“你就用刚才和我说话的力度发声就好,小声说话的时候,人更多?用的是腹部的力量,嗓子不会那么难受的。”
这个瞬间,陈之夏突然意?识到。
如果不是众目睽睽地坐在这里,他?说完这话后,一定会来很温柔地摸一摸她的头安慰她。
——可她真的不甘心。
丢掉了这道题目,就拿不到第一名了。
她心底似乎早就隐隐察觉到了,他?的父母不怎么关心他?,不会和他?一起生活,连生日这样?的特殊日子都不会为他?庆祝。
可能根本就不喜欢他?。
因?为她也逐渐明了,妈妈或许也不怎么喜欢她,不然一早就会带她走,不会因?为要和另一个男人组建家庭而再三敷衍她。
不是第一,就无异于输掉比赛。
刘老师,也会把他?的家长请来学校吧。
她不想这样?。
明明那天晚上是她先把“不想回去?”撕破了说的。
她早就因?为他?开始变得?贪婪。
“我来抢灯吧,”程树洋多?少听出了江嘲在鼓励她,他?还是担心她,加之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说,“等下我来答吧。”
江嘲这才悠悠然地看向?了他?,有些好笑,“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一定会roll到你呢。”
生怕他?俩吵起来,陈之夏跟个哑女一样?,左右同他?俩摆了摆手。
二人也配合,没别的动静了,倒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准备下一轮的抢灯。
江嘲还漫不经心地安抚了句她:“别放心上,一场比赛而已,输了就输了。”
更像是在鼓励她了。
“——好了!”主持老师说,“我们?马上开始抢灯!就看手速了!加油哦!”
“三!”
“二!”
“一!!”
陈之夏想着他?刚才对他?说的话,这一次,还是毫不犹豫地抢了灯。
并且,又一次抢到了。
此刻,不仅是整个观众席,主持老师,还有一众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还是程树洋,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一片哗然。
余光瞥见江嘲,却是弯了弯嘴角。
相反的一副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样?子,他?知道她会抢的。
陈之夏也知道,她会抢的。
屏幕上的三角骰子又一次命运般地停留在她的序号。
陈之夏再次从?座位站起,她想象着自己还像刚才一般同他?耳语,尝试说得?低一些,缓一些,把力气集中在腹部。
于是,可以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了。
主持老师的表情欣赏,意?味着完全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其实这个命题类别,我们?的高中数学课本上有学过,这相当于排除法?,我们?可以……运用‘否定肯定式’排除其他?可能,最后得?出结论。”
陈之夏莫名又想到。
她在崇礼参加第一次考试的那天,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说,算她好运。
每每想到这句话,她似乎就会真的变得?非常好运。
所以,她的论述愈发的流畅,清晰:“我的例证是,如果有一起谋杀案,这起谋杀无非只有三种可能,或是财杀,或是仇杀,或是情杀——
“但作案现场并无财物丢失,死者家属和睦,夫妻恩爱,感情没有破裂,一切都很美好,他?们?也很爱自己的小孩。
“因?此,最大的可能是仇杀,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生病让最后一丝理智耗尽,赶在时间结束最后一秒,她近乎呢喃地重?复了句,“因?为,他?们?很爱对方?,还有自己的小孩。”
43
43/
2012年冬天, 所谓的世界末日并没有如期而?至。
陈之夏恋爱了。
姜霓从老家小湾寄给她的包裹到了。
小湾镇的绣女山上有一座绣女庙,据传建于南宋时期,几百年来多经?修缮, 非常灵验,本地人悉心供奉不说?,每逢新年伊始或是重要的节日, 周边各地也常有人络绎于此, 人烟香火袅袅不绝。
姜霓对什么都深信不疑,前些日子和家人去?祈福,顺带着给陈之夏求了张护身符纸, 与?她外婆绣的符包一并寄了过来。
陈之夏收到后, 发现寄来的并?不是一个?,而?是一对。
“——得了,这世界末日之前我还没谈上恋爱,你可偷偷背着我谈上了,陈之夏,我真?是嫉妒死你了!”
姜霓在?电话中气哼哼的,“本来我只给你求了一张,保佑你一切顺利,明年高考可以考到北京最好?的学校,我外婆年纪大了, 记性不好?,以为你还住在?你小叔家呢, 就做了两个?符包, 一女一男, 给你堂弟也准备了一个?,我心想肯定没那个?必要啦, 就一起寄给你了。”
陈之夏打开?绣着金线锦鲤的符包,里面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照姜霓所说?展了开?来,上面娟秀工整的几个?字。
“姜霓祝陈之夏金榜题名,好?运常在?”。
姜霓吐了吐舌头,说?:“人家都说?了,要是请符给别人,得把自己的和对方的名字都写上去?,我的字还可以吧?”
“很好?看呀,”陈之夏由衷地夸赞,“我会一直留着的。”
“哼,语文老师天天说?我字难看,”姜霓不忘嘱咐她,“你平时就带在?身上吧,考试运会变得很好?!很灵的!”
“没问题。”
“另一个?袋子里有张空符纸,我看不如送给你男朋友吧!”姜霓已?经?替她作了打算,“要写什么祝福你就自己写好?喽。”
“……啊?”陈之夏完全?没有经?验,不禁脸颊生热,“要写什么呀。”
“你还真?是没谈过恋爱啊——随便写写就好?了呀,像我写给你这样的简单祝福就很好?!或者,或者,你可以写希望你们在?一起长长久久,一起去?上大学,去?同一个?城市念书等等这样的心愿,一定要虔诚,绣女娘娘知道了会为你们实现的!”
姜霓还煞有介事地说?:“你最好?21号之前送给他哦,21号可就要世界末日了!说?不定能为他抵挡什么灾祸呢!”
陈之夏哑声失笑:“你还信这个?呀。”
“怎么就不能信啦!”
“那马上都要世界毁灭了,你保佑我明年金榜题名还有用么。”
“……哇,陈之夏,”姜霓好?半天没绕过她的思路,“我怎么觉得,你到港城后的变化这么大呢,你学坏了啊。”
陈之夏到底把这事儿揣在?了心里,想了很久要写什么祝福,再以什么借口送给他,这么不年不节的,生日一个?月之前他们就一起度过了。
难道,只因为一个?连她自己也不信的“世界末日”这样的理由吗?
这种没什么价值的东西,他会收吗。
隔天晚自习放学,出了校门,陈之夏忍不住问:“江嘲,你有没有用过护身符这种东西呀?”
港城近几日都在?下雪,常常是一眨眼之间,天与?地便被白茫茫同一种色彩相连覆盖。
她的棉靴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地作响,深冬的风穿梭在?这座海滨城市,比想象中还要潮冷凛冽,她把手小心放在?他的掌心,他自然地牵住了她,放入他羽绒服的口袋。
这是上月从北京回来后,她最喜欢的他们之间的微妙变化之一。
街灯昏沉的雪夜,少年侧脸的轮廓映在?霓虹与?雪色之下,他的眉目矜冷凌厉,五官更?显深邃,薄唇之间一点摇摇欲坠的猩红色。
他如此稍稍垂下眸来,隔着半明半晦的烟气看向了她,嗓音淡淡的。
“什么护身符。”
“……啊,就是,”陈之夏一下子也不知如何解释,心想,这算不算是封建迷信啊,他会觉得很可笑吧,只喏喏地道,“比如小的时候过年,我外婆都会去?求一个?,目的是为了保佑全?家接下来的一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吧……”
虽然,她的爸爸还是因为工伤去?世了。
“算是一种很美好?的寓意,”她声音小小的,“我们镇子上有个?地方求来的符,还挺灵的,大家经?常求来送人的。”
“这样吗,”江嘲了然,从她脸上收回了视线,漫不经?心地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的话去?求就好?了。也快放寒假了吧。”
好?像把这全?然当作了个?稀松平常的话题。
“嗯……”
陈之夏就只得应声。
照例在?路口等红灯,去?往马路对面的地铁口,陈之夏把五指蜷缩在?他的手心,全?身似乎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他的手却?还渗着凉,她不自禁地反握住他,想温暖他。
江嘲察觉到了,看她一眼,她便略带羞赧地冲他浅浅一笑。
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路,现在?几乎每天都和他一起。
附近几所中学交汇在?此,雪天路滑,大多数的人都选择乘地铁上下学,黑压压的人堆儿里,他一如往常地惹眼夺目。
“……哇,你们看,江嘲真?的有女朋友了诶,”细碎的声音时不时飘过耳边,“之前听我崇礼的朋友说?,我还以为是假的!”
“对呀,我以为江嘲只跟女生玩玩暧昧的……”
“谁知道,我听说?他女朋友和他可都是崇礼的第一名!次次第一哦!他俩上月的比赛还给崇礼拿了第一呢!”
“好?厉害!”
“不过,也不知道这个?能在?一起多久才腻味呢,真?想看看啊。”
…
“走了。”
陈之夏小小地发了会儿呆,头顶蓦地落下这么一声,江嘲缓缓地掐了烟,牵着她步上扶梯,二人前往冬夜风声呼啸的地下铁。
脸颊冻得有点儿冷,陈之夏将脑袋埋入了他的臂弯。
她很少这么主动,现在?几乎是下意识的,好?像是为了反抗一直以来围绕左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让人烦躁。
江嘲低声地问:“怎么了。”
陈之夏抬起双清莹的眼睛,像只无辜又谨慎的兽类,她仰起小脸,看着他:“其?实我来港城的第一天就碰到你了,就在?这里。”
江嘲有点意外,眉梢轻扬,“在?这里吗?”
“嗯,”陈之夏点一点头,“那天学校应该是在?暑期补习吧,我……不是很会坐地铁,就在?后面跟了你一段……可你是反方向,我跟着你第一次坐那个?环线就坐反了。”
她极力地想忽略掉,那天他是和另一个?女孩儿在?一起,而?她切切实实地目睹过那个?女孩儿有多么的飞蛾扑火,直至最后被他伤透了心。
“所以,”江嘲薄唇轻牵,“跟着我,你就学会怎么坐地铁了吗?”
陈之夏思及那样的情景,也觉得有点好?笑,她“嗯”了声:“那是……我第一次坐地铁来着。”
江嘲轻轻垂下眼,饶有兴味,“那你算不算是在?跟踪我?”
“……嗯?”
陈之夏被他问得怔了一怔。
这也算是吗?
江嘲看她这愣滞的模样实在?可爱,他鼻息微动,眼睫微微一垂,在?如此冗长、冗长,看不到尽头的扶梯上。
他低下头来,开?始旁若无人地吻她。
他抵住她的唇,还有点儿坏地问她:“算不算呢,嗯?不说?话今晚不让你回家了?”
陈之夏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心跳,雪花在?她的眼睫融化,温柔得像他此时此刻的亲吻,与?她的心口一起变得湿漉漉的。
从北京回来后,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这么接吻,她褪去?了些许的生涩,小脸埋在?他温热的胸口微微地喘息。
无法回答他,想像生日那一晚一样,他背过所有的老师同学,带着她逃跑。
她迎着他的亲吻,开?始不住地说?:“江嘲,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很多年之后。
陈之夏回忆起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在?异曲同工地飞蛾扑火。
只是现在?,迎合着时日以来令她无比熟悉,偶尔安心,更?多时候又让她忐忑不安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她就想好?了,那张符纸上到底要写下何种有关于他的晦涩心愿。
唇上传来了隐隐的痛感,要把她从他的漩涡里拉出来。
可却?又在?触到他幽沉视线的一瞬间,她再次执迷不悟般地掉了回去?,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
江嘲咬了咬她嘴巴如此算作了回应,他笑得痞气,嗓音沉沉的,“你还有很多的第一次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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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1日当天,整条走廊闹哄哄的,几乎所有人都被勾走了心思,交头接耳地讨论?下午3点14分世界是否真?的会毁灭,无论?老师怎么维持课堂秩序,大家完全?陷入一种恐慌与?莫名兴奋的情绪里。
黄叔叔代妈妈买了台笔记本电脑寄给了陈之夏,最近在?网上搜索学习资料的时候,她偶尔会点进?学校论?坛看一看,不出意外,无论?是哪里,满屏飘的都是相关内容,浏览多了,她更?不信会有什么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了。
江嘲今天没来上学。
在?北京与?刘老师约法三章后,他倒是真?的做到了,或许更?多的不想给他自己找麻烦,有时到刘老师的办公室接受训诫,陈之夏听得出来,他与?他父母的关系已?经?不算是不好?了,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化学课上,精神抖擞的小老头儿才习惯了江嘲这一月以来节节课不缺的“异状”,今日瞧见陈之夏后座空了,问起了她:“陈之夏,江嘲今天去?哪儿了?你俩没一块儿来上学?”
自从北京比赛回来,同学们似乎都默认了他们的关系,而?那之后两次大型月考,陈之夏和他都没掉出过第一名,他与?她成了雷打不动、名副其?实的“崇礼并?列第一”,连老师都见怪不怪地喜欢拿他俩开?玩笑。
这下满教室都吹起了口哨,比之兴奋世界末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其?他人也别瞎起哄,学学人家,次次考第一,要是人人都这样谁管你们早不早恋啊,”小老头不忘鞭策他人,“都把心用在?该用的地方,该做什么的时候就要做什么,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老师,昨天在?地铁站我还看到江嘲和陈之夏亲嘴呢,”有人笑嘻嘻地说?,“这是该做的还是不该做的啊?”
教室的笑声更?是哄然。
陈之夏的脸涨红了,头都不敢抬了。
下课后,老师找到她特意交代:“今天的测验卷子你周末抽空带给江嘲吧,我另外出了一套题专门给你俩做做看,你们赶下周一上课之前给我交上来。”
陈之夏也联系不上他,无论?短信、电话,都没有回应。
下午安稳无虞地度过了“末日”,世界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座城市也什么都没有发生,整栋教学楼却?如同狂欢,近乎发泄压力一般地喧哗、嘶嚎。
陈之夏趴在?教室里自习,甚至以为是否有什么他们看不到的不好?的事情,独独给他卷了进?去?,所以他一整天下来才会销声匿迹。
这种念头愈发强烈。
周五没有晚自习,早早放学,陈之夏原本和冯雪妍坐上了回家的地铁,思前想后,还是在?中途下车,又乘反方向回去?。
陈之夏是个?去?过某个?地方,下次去?就绝对不会迷路的人,她还留着他很久之前用张京宇的手机发给她地址的短信,很快找到了地方。
她再次尝试打给他,依然无人接听。
楼上的灯却?是亮着的,暝暝的一盏,遥遥缀在?冬夜朦胧一片的黑沉天空。
多少会联想到别人总说?,想看看他多久会对她腻味的话,她好?像也常因此患得患失,就没多犹豫,还是上去?了。
一扇黑黢黢的大门沉默地立于眼前。
她心底担心,也很不服气,抬起手,径直就按响了门铃。
可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不仅听到有人,甚至依稀听出里面在?争吵。
心头打了个?突,她心想还是应该等他回给她电话,这么贸贸然地来家里找他……
咔哒——
不等她装作是按错了门铃走开?,门就开?了。
一道高挑的人影儿晃了出来。
方才隔着一道门的高亢声音追着他一直到了门边儿,不住地质问:“你给我说?清楚一点!你要去?北京上学是为了跟着我跟你爸搞实验,还是为了做你那破游戏?”
江嘲咬着截儿快燃到头的烟,耐心尽失,眉宇之间蹙着冷意:“你自己知道还要问我?还特意跑回来一趟?*七*七*整*理”
“国外那么有多少好?学校想要你,你是不是疯掉了——”
“不用说?了,你只需要知道,我做什么都是要跟你们对着来就好?了。”
江嘲冷笑一声,悠悠转眸,这才瞧见门边儿娇娇小小的女孩儿。
“……”
陈之夏意识到自己着实是个?不速之客,向后退了步,“不好?意思,我下次再来吧。”
江嘲还以为是快递员还是什么,到底没想到是她,也愣了一愣,紧皱的眉心稍稍舒展开?,叫住了她:“你等会儿。”
“……”
她又鬼使神差地刹住了脚步。
“——江嘲,是谁来了?”关白薇察觉到动静,大为不悦,“又有女孩子来找你?”
江嘲彻底不耐烦了:“我女朋友。”
他掐了烟,“啊”了声,似乎想起什么,懒声地补充道:“我就是准备和她一起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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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和她一起去北京?
几个字砸下来, 陈之夏微微地睁大了眼。
她都顾不上思量他?的?这话,江嘲却是又悠悠地瞥了她一眼,为她侧开?了身, 示意道:“进来吧。”
惊喜与紧张同时窜上心头,仿佛有什么要立刻从她的胸腔里蹦出来。
这时,陈之夏才注意到了斜靠在沙发上的?女人, 正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牢牢盯着她, 眼神儿中透出浓烈的?审视。
是那种与丁韵茹完全不同的?冷酷和尖刻。
又令她感到了害怕。
女人看起来就无比的?精明?干练,饶是上了些年纪,从精致的?五官也能看出与他?有五六分的?神似, 应是他?的?妈妈。
这还是陈之夏第一次见?到他?的?家人。
“可以走了吗?我还有其他?的?事情, ”江嘲请她进来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没有一丝的?情绪,对关白薇道,“这里是我的?家。”
关白薇打量着那个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模样倒是玲珑白净的?少女,不禁冷笑起来:“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嘛,怎么从来都自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呢。”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江嘲勾了勾嘴角,语气平静,同样讥讽地回敬, “你早可以不用?管我的?死活,也可以早点离开?江项明?, 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和他?都很清楚——别和江柏一样说什么为了我好的?话, 真的?令人恶心。”
关白薇只?是笑笑, 便从沙发站了起来。
她稍整理了下身上的?高级套装,有意无意掸了掸灰, 拎起包慢条斯理地就走了过来,站定?在身姿高颀的?少年面?前。
“我都没发现,你居然长这么高了,”关白薇仰视着他?,“我都没怎么管过你,瞧瞧,你现在不是也长的?很好吗?头脑聪明?,像你爸,女孩儿都喜欢你,因为是我给你了一张好脸皮——没有我们,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江嘲眉梢轻扬,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目光也冷到了极点。
“轮不到你来置喙我和你爸的?事情,”关白薇的?语调无半点感情,“不是想证明?你自己吗?不按照我给你铺设好的?路走,那么你最好到北京给我做出点名?堂来,我可不想因为你在别人面?前丢光脸面?,知道吗?别说我早不该管你死活,当年生?下你就是我最大的?错误。”
最后,关白薇的?视线又掠过他?身旁的?少女,加以了不经心的?点评:“仔细看看,倒还是挺耐看的?,想不到江嘲口味换的?这么快。”
陈之夏浑身一凛,大气不敢出。
“小姑娘,小心点儿吧,”关白薇不忘拱火,“我生?的?儿子我最了解,他?和他?爸有些地方太像了,可不值得你那么喜欢他?。”
江嘲倒是难得的?好脾气,这才淡淡地开?口:“说完了吗。”
“你还想听?”
“说完就滚吧,”江嘲斜斜叼着烟,半眯起眸子来,唇角轻扬,也毫不客气,“不用?想方设法弄到我家门的?钥匙,你那么爱面?子,肯定?不想我再找谁去警察局捞你吧。”
关白薇撇了撇嘴角,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门关了,满室沉寂。
一场大雪铺天盖地,纷纷扬扬地映在玻璃上,漂浮在他?与她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凝成了冰冷的?丝绒,喘不过气。
“那个,我今天是来……送化学老师布置的?卷子,”陈之夏率先打破沉默,紧张到都有点儿结结巴巴的?,“老师另外布置了一份,他?、他?说,你很聪明?……让你周一交给他?。”
陈之夏又开?始后悔。
他?妈妈方才用?了类似的?话企图刺痛他?,她怎么还可以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这些呢,该怎么说才好。
“好,我知道了,”
江嘲显然情绪不大好,接了过来,看也没看随手就放在一边,却是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倒很温和,“就为了这个跑这么一趟啊。”
陈之夏看着他?,点点头,又摇头。
江嘲瞧她这副表情,就只?是淡淡地笑。
“我可以陪你待会儿吗,”陈之夏又很轻声地说,匆匆望了眼窗外,想找个借口,“雪太大了……我不想那么快回去。”
不知为什么,她生?怕他?下一句就是“还有事吗,没事你可以走了”这样的?话。
她知道也许他?不会说,可她就是很怕。
一路冒着风雪过来,她的?鼻尖儿冻得红红的?,如?此抬起头来,那双清澈的?眼睛瞧住他?,眼底泛着湿漉漉的?雾气。谨慎又小心的?模样。
“还有就是,”陈之夏又咬咬唇,到底找不到多么合适的?理由,只?说,“一整天没见?你了,你也不接我的?电话……我很担心你,也很想你。”
江嘲看了她小几秒,眼底似有情绪微动。
“……”
他?好半晌不说话,她都觉得他?快要拒绝她。
然而很快。
他?就朝她伸出了手。
后背揽过个力道,她深深坠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周身的?冷意与雪天萧寒一瞬间被他?的?体温驱散。
她太想安慰他?了,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做这件事情,只?是得偿如?愿地闭上眼睛,紧紧地回拥。
“好,”江嘲说,“那待会儿吧。”
/
很长一段时间,陈之夏都不敢问?他?,你是否真的?要和我一起去北京。
只?是那之后,她几乎把自己所?有这样的?心思都压到了学习上,照丁韵茹所?说,真是发疯了一样。
丁韵茹成天都顾不上拿她冷嘲热讽张京宇了,每天晚上雷打不动两点钟起夜催她去睡觉,白天换着法子给她做营养餐补脑子,生?怕她把身体熬出问?题来。
陈之夏知道,也许对于他?来说,聪明?就足够,不用?怎么努力随便哪所?北京的?顶尖大学就可以信手拈来。
北京可能也只?是他?的?一时兴起而已。
可她却连哪次考试会掉出第一名?都不敢想,生?怕万中疏漏不幸失利,除了做到努力去追逐他?的?那句话,赌上所?有考去北京之外,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一晃儿,期末考试结束了。
学校紧锣密鼓地补了两周的?课,终于赶在除夕之前放了寒假。
丁韵茹大抵知道了她和江嘲在谈恋爱,他?们大多时候一起上下学,每逢周末陈之夏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与借口出去。
他?们还会在夜晚的?路灯下肆无忌惮地接吻,就是丁韵茹没看到,邻居也能夸张地聊起一二。
丁韵茹偶尔会担忧地试探张京宇,江嘲会不会因为当时的?那一巴掌欺负她,但见?她学习从没落下,情绪也无波动,便只?是时不时旁敲侧击提醒她不要误了正事。
陈之夏次次拿第一,作为崇礼一顶一的?好苗子,光是寒假这么短短几天,丁韵茹就接了好几个外地招生?办的?电话,问?她今年要不要考虑填报他?们的?学校。
丁韵茹知道她一心要考去北京,这边笑得合不拢嘴,那边还是替她回绝了。
丁韵茹和姨夫的?婚姻彻底走到了头,除夕夜,姨夫都不会做做样子回来吃年夜饭了。
张京宇虽之前满嘴的?“看得开?”,他?到底情绪不佳,晚上随便吃了两口,听了会儿无聊的?春节联欢晚会,就与丁韵茹说,他?要和同学去跨港大桥看烟花。
丁韵茹还很惊奇,叫不住他?,直嚷嚷:“饺子还没上呢,怎么就出去啦?我还特意包了你最喜欢吃的?香菇猪肉馅儿!这孩子。”
对于这段婚姻,丁韵茹好似一直都看得很开?。
这可能也是张京宇最不舒服的?地方,他?们母子关系自打他?进入了青春期,就变得非常别扭,丁韵茹是个严母,张京宇有时出奇的?细腻,想安慰都找不到机会。
“之夏,你不和京宇一起去吗?”丁韵茹见?她还雷打不动地坐这儿,问?道,“每年那边都很热闹的?,不和同学们出去看看烟花呀?”
陈之夏知道自己如?果走了,就彻底剩丁韵茹一个人了,这么大过年的?,外面?万家灯火,一派欢欣,该有多么寂寥,冷冰冰的?。
“我就不去了,”陈之夏找了借口,说,“姨妈……我还没吃饱。”
“行,”丁韵茹笑呵呵的?,“那就多吃点儿吧,学习那么辛苦,得多补补!睡前姨妈给你热袋儿牛奶喝了,加点巧克力粉你喝的?惯,对你睡眠好。”
“嗯,好。”
二人盯着电视机屏幕里不断缭绕的?红黄蓝绿,昏昧的?灯光落在丁韵茹的?脸上,到底看得出有点儿落寞。
陈之夏在这边细嚼慢咽,丁韵茹跟着那小品时,不时同她干巴巴地笑一笑,其实也倍感无趣。
没过多久,丁韵茹便下了决心似地说:“走吧之夏,咱们也去看看烟花吧!姨妈上年纪了,京宇也快考学出去了,现在我也得为自己活一活了!咱俩守在这儿干嘛呀!”
去了才知道有多热闹,用?人山人海形容毫不夸张,黑压压一片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堵在偌大的?口岸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丁韵茹和陈之夏去晚了,只?能遥遥站在观景桥的?人堆儿里,位置倒还好。
临近跨年的?0点,冷焰火沸腾而起,夜空一瞬被照亮,桥上桥下的?人便跟着热烈高亢地呼喊起来,余烬星星点点落入海面?,还是尖叫不断。
比去年她生?日在北京的?夜间游乐场看到的?盛大辉煌,然而这么一对比,更觉得那次对于她来说的?意义特殊。
这个时候,她忽然很想他?。
想知道这样的?除夕夜,他?是怎么度过的?呢。
放了寒假,不若上学期间的?两点一线,他?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忙,他?们好一阵子没见?面?也没联系了。
当然,更多的?是他?单方面?的?没与她联系。
就总是她一人的?碎碎念。
2013年2月2日 11:39
【今天起晚啦,昨晚睡得不好。】
2013年2月4日 23:34
【想了想,今年还是不回老家了吧,不然能见?你的?时候会见?不到你。】
2013年2月5日 20:44
【和姨妈出去办年货啦,还是没习惯港城人喜欢吃海鲜。市场里都臭臭的?。】
2013年2月6日 19:07
【过敏了,胳膊和脸上好痒啊。原来我最多只?能吃虾。】
2013年2月8日 07:35
【今天起得很早!但是有点儿坚持不住了,好想赶紧考完去北京。】
2013年2月8日 18:35
【姨妈今天收拾我房间发现了你的?旧校牌,我好紧张啊,但她居然没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藏好了的?……】
2013年2月9日 21:22
【张京宇说出去看烟花了,你要不要去?你去的?话我就和姨妈撒谎出来。】
2013年2月9日 22:07
【好想见?你。】
……
刚出门前,她还发了短信给他?。
2013年2月9日 23:11
【要去看烟花啦。】
——这些都没有回复。
找好角度,对着天空拍了照片,陈之夏略略浏览了下,删掉了怎么看都不那么完美无缺的?几张,听到旁人又开?始叫嚷:
“又开?始放啦!”
她赶忙再次把镜头对准炸裂出绚烂色彩的?夜空。
听同学们说,最近有一种叫做“微信”的?新手机软件,可以只?用?上网流量传送图片和消息,很方便。
但她用?的?翻盖机版本过旧,并?不能安装,就只?能把照片还是以彩信的?形式发给他?。
人群密集,信号很差,左右呼天喊地,搡来搡去,她高举着屏幕焦灼地盯着传送的?圈圈转呀转,手机差点儿掉到桥下去。
发了五六张图片,烟火都不知炸开?过几轮儿,只?有一张完整地传送了过去。
陈之夏的?手指冻得发僵,她心想,全部发过去了可能都不会有回复,她这时突然感到无比失望,就要收回手。
一张就一张吧。
蓦地,有电话打过来,手机在掌心震动了起来。
她很清晰地就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
心下腾起了惊喜的?预感,不知谁突然冲撞了过来,她险险就被撞倒,丁韵茹不悦地嚷了声儿:“小心点儿啊!行不行!人被撞下去你负责吗!没长眼睛啊?”
那人低头又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陈之夏接起了电话,周遭吵闹,她不住地“喂?”了好几声,才依稀感受到了电话的?那头,似乎与她这边有着一样凛冽的?风声。
他?的?嗓音在风与烟火中,显得低沉又缥缈。
“你在哪里。”
“……我在,”陈之夏环视一圈儿,“我在港湾广场这里看烟花。”
“我知道,”烟花落下,便能听到他?语气中一贯的?倦懒笑意,“我是问?,你现在位置在哪,我到了,来找你。”
——他?也来了吗?
“呃……这里,应该是一个桥,”陈之夏雀跃极了,但昏头转向?的?一时也说不清这里是哪儿,有点儿着急,“人太多了,我下去找你吧!”
“好,”江嘲说,“别挂电话,让我听听你。”
“嗯!”
好在丁韵茹没发觉异常,陈之夏拽了拽她的?袖子,信口便道:“姨妈,我肚子有点儿疼,我想去上个厕所?……”
“人这么多,”丁韵茹皱眉,“等会儿结束了去呀?马上跨年倒计时啦。”
“好难受……”陈之夏装出难忍的?样子,微微弯了腰,“好、好像……来例假了。”
“哎哟!带没带卫生?巾啊,”丁韵茹这下比她还着急,赶忙掏口袋,“我只?有卫生?纸了,姨妈去给你买?”
“嗯,嗯,带了,我感觉今天快到日子了,揣了一包,”陈之夏生?怕她跟过来,“我、我自己去吧姨妈,马上回来找你!别等会儿咱俩都没位置看了,我顺便给张京宇打个电话。”
丁韵茹可知道张京宇一出门那电话就打不通了,也正担心,忙说:“那行,你快去吧!跟京宇约个地方咱们一起汇合——你也别走太远啊,知道公共卫生?间位置不?”
“我找人问?问?就行……”
逆着人群挤出去可比挤上来难太多。
冬夜空气薄冷,想见?他?的?念头过于强烈,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冲撞着,一心往外奔逃,都感觉哪一刻自己会溺毙其中。
电话没挂,循着他?所?在附近的?某处地标一路过去。
这座城市对于她说到底还是异乡,她找了一圈儿下来,只?觉得四?面?好似天旋地转,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一处,什么也找不到。
“看到我了吗?”
“没有,我还没找到你说的?……”
“——等一下,”
迎着四?面?嘈杂,他?的?嗓音却是倏地稳稳当当落入她耳中,“我看到你了。”
“……嗯?”
“别动,我来找你。”
陈之夏于是不动了。
海浪卷着风声呼啸,陌生?的?面?孔一个个迎面?经过,只?有烟火不断在她头顶沸腾,如?此吵闹,周围都是人。
他?居然已经看到她了吗。
患得患失到了极致,她心底一时都在想,他?不会是骗她的?吧。
“你别骗我,江嘲,你到底在哪里,我找了好久了,怎么没看到你,”她心焦得想哭,不禁咬了咬牙,“你要是敢骗我……”
忽然。
一阵儿清冽的?、柔和的?,混着淡淡烟草味道,独属于他?的?气息,自身后接近了她。
“——谁骗你了。”
她的?心才是一跳,他?臂弯轻轻地一环,就这么从后抱住了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我不是在这儿吗。”
“……”
冷风灌入了眼睛,她的?眼泪都在打转儿了。
“新年快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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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大片的绚烂烟火突然照亮了整个天空, 顷刻间过幻作一个个数字的?形状,人头密切地攒动起?来,夹杂着更激烈的呼喊与尖叫。
猝不及防地进入了新年的倒计时。
“10!”
“9。”
“8——”
“7!”
…
“3!”
“2!”
“1——”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烟花无休无止地沸腾, 星星点点滚烫的火光洒入海面。
这样震撼的?喧嚣与热闹,却都不若他忽然出现在这里,以及那简单的?四个字落在她心口的?分量。
迎上拥挤的?人潮, 陈之夏转过了身。
江嘲见她眼眶都冻红了, 抬手,抚了下她冰冰凉凉的?脸颊,“不是过敏了?好?点儿了吗。”
“……早就好?了, ”陈之夏枕着他掌心, 看?向?他,“你……怎么不回我的?消息。”
“刚从北京回来,”江嘲垂下眼,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太忙了,才想起?今天是新年?,想着无论如何都得?来见你一面。不算晚吧。”
满腹的?惴惴难安好?像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陈之夏呶了呶嘴,还是有些委屈,她还没说出什么, 已经张开手臂,朝他踮起?了脚。
江嘲顺势揽过她的?后背, 低下头, 咬了咬她的?唇, “我来晚了?”
“……太晚了,”陈之夏赌气地说, “本来我都想好?了,要是你今天还不理我,我就再也?不要见你了。”
见她俨然一脸的?凛冽,江嘲闻言便笑了起?来。
循着她这颐指气使的?口气,他力气不小地反剪过她的?手臂,箍紧了她的?腰汹汹地来吻她:“威胁我吗,嗯?学?坏了啊。”
他吻得?她一直向?后栽去,被他这么拥在怀中,一丝儿的?冷意都感受不到了。她满脑子七荤八素的?,也?开始噼里啪啦放烟花。
生怕姨妈找下来看?到他们,她匆匆说:“江嘲,我们不要在这里……”
“那去哪里,”他那双深邃又漂亮的?眼睛瞧住她,故意很?坏地问她,“我们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还是你来我家?正好?没人陪我过年?。”
她心下因了他这话隐隐感到了难过,但还是说:“……我、我和?我姨妈一起?出来的?。”
“那我去和?她说,”江嘲轻笑,当即替她作出决定,“不就是挨一巴掌?你愿意我就愿意。”
“……”
大?脑登时跌入了宕机状态,陈之夏稍稍睁大?了眼,好?半天都说不出话,居然有那么一刻的?心动想让他马上这么做。
江嘲于是半眯起?眼来,笑了:“不会吧,真的?舍得?啊。”
“赶在跨年?见到你就很?好?了,”他到底只是同她开玩笑,“看?来今年?应该还不错,是不是。”
是很?不错。
她和?第一眼见到就很?喜欢的?男孩子如愿以偿地恋爱了。
他赶在新的?一年?到临之前来见她。
他们在烟火里接吻。
他们还要共同经历高考,还可能一起?去北京。
是的?。
一定会很?不错。
陈之夏用心声回应他,眼睛亮盈盈的?,重?重?点头,绽开了笑容。
二人牵手走了一段儿,聊了些近况。
时日以来她发给他的?消息,他全部在这一刻用语言回应给了她。超乎预料的?同时,她又在想,她是不是未免太好?哄了点。
江嘲送她回桥的?那边,跨年?到了尾声,方才还挤得?水泄不通,现在如同开了闸,人潮流泻入海,好?不壮观。
他们经过了路旁,一辆灰色的?轿车朝他打了声喇叭,车灯亮了一亮示意。
是在等他。
原来他下车的?位置离她这么近啊……
他们却绕了好?大?一圈儿才找到彼此。
陈之夏扬起?脸来,一双眼清清滢滢的?,问他:“你一会儿就回家吗?是要休息的?吧,还是……”
有人送他过来,应该不用一个人过年?了吧。
她想。
“怎么了,”江嘲长眸微眯,斜斜咬着烟,神色在雪色与雾气之间半明半晦,唇角噙着半分散漫的?笑意,“要陪我回家吗。”
“啊,我是觉得?……过年?是很?重?要的?日子诶,比如,港城有没有守夜的?传统什么的??”陈之夏换了种说法?,一开口却多少有点儿笨拙,“或者,或者,你有没有想实?现的?愿望——对了我们老家的?规矩是,新年?见到的?第一个人,要给自己实?现愿望的?。”
这一刻的?她,突然很?想长大?。
如果他们一起?去北京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顾忌大?人,每时每刻在一起?了。
江嘲知道?她要说什么,却是反问:“你呢,年?过的?开心吗。”
“嗯。”
陈之夏眨了眨眼,不可置否地点头。
“不用担心我了,今天见到你就算是我的?愿望实?现了,”他漫不经心地笑道?,“回去了打电话给我吧。”
这好?像就是今天的?结局了。
告别的?最后一瞬间,凝固在头顶上方,他抚她头发的?熟悉力道?里。焰火落寞,雪势也?由小转大?,满世界一片纷纷扬扬的?白。
他的?身影就要消失不见。
“江嘲。”
陈之夏深知此时这个位置,如果姨妈往桥下走能正正儿好?地看?到他们。可她还是开口,尝试叫住他。
一开始的?底气不够,她于是又喊一遍。
“——江嘲!”
人流汹涌,四面车声轰鸣,快要淹没她。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也?知道?此时的?她,到底像是自己曾经目睹过的?哪一刻。
可当看?到他背影微微一顿,并朝她回过头来的?同时,她就大?阔步地就向?他走了过去,直到他的?体温与气息彻底扑面而来,所?有的?一切,好?像统统都不重?要了。
江嘲一只手都拉开了车门,蓦然听到她在喊他的?名字。驾驶座上江柏半开着窗,调笑的?话钻进了他的?耳朵。
“哎哟,江嘲,那小姑娘追过来了。”
一转身,她娇娇小小的?身影牢牢坠入了他的?怀抱。
江嘲就势拥住了她,他动了动唇,还没开口,低下眸,直直撞上少女虔诚的?目光。
“……江嘲,我们一起?去北京吧。”
比起?恳切的?要求,她更像是在向?他寻求确认。
“我们去北京,以后无论什么节日……还是我们的?生日,我们都可以一起?了。”
“今晚你来见我了,所?以……你要为我实?现我今年?的?新年?愿望,”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怕他会拒绝一样,“好?不好?。”
彼此的?眼底互为倒影,互相对视,她柔热的?呼吸与体温,混着剧烈的?心跳,驱散开了海边冬夜凛冽的?潮寒。
他很?清晰地感受到了。
明明是要他为她实?现愿望,她却好?像是把自己整个人抵给了他。
在这个属于新年?与烟火的?夜晚,她听到他说:“这也?算是新年?愿望吗。”
“我一直以为,你知道?我是要跟你一起?去北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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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高考的?日子,比除夕的?烟火倒计时要快太多。
冬去春来,一转眼,六月初的?港城都有了缠闷的?暑气。
高考前后几天都在下雨。
丁韵茹说,每年?一到这时候,港城就阴雨绵绵,可能是怕他们这些精神时刻紧绷的?考生中暑了晕在考场,到时候可什么都白费了。
陈之夏考了两天试,牙隐隐疼了两天。
考理科综合前夜,她难受到半夜失眠,第二天吞了两颗止疼药才勉强考完,好?在发挥正常。
丁韵茹带她去牙科诊所?做检查,医生初步判断她是因为考前过于焦虑引起?的?上火,有点儿发炎。
还有就是,她长智齿了。
“要长大?了嘛,都要去上大?学?了,”丁韵茹骄傲地摸一摸她的?脑袋,逢人就夸,“我看?啊,你今年?考个北京的?S大?、A大?什么的?肯定没问题。”
医生叔叔惊奇极了:“好?厉害啊,能上S大?A大?的?那得?是全港城的?状元吧——想不到小姑娘人看?着不大?点儿,学?习这么好?啊。”
“可不吗,”一语正中丁韵茹想炫耀的?下怀,乐得?合不拢嘴,“这孩子平时就刻苦,认真,努力,一心想往北京最好?的?学?校考!就是一下子突然要离开我了,让人还怪舍不得?的?。”
“舍不得?也?没办法?呀,”医生叔叔跟着长吁短叹起?来,“儿行千里母担忧,我们做父母的?只能送小孩走一段路,能有出息宁愿离咱们远一点。”
姨妈和?姨夫的?离婚手续还没办妥,这次二人在张京宇的?事情?上罕见地意见一致,没了一层关系的?羁绊就没了争吵,决定让他去当兵。
冯雪妍知道?哭了好?一鼻子,在电话里抽抽噎噎的?:“都说了,他和?我考到一个城市就好?,不在一个城市也?行,离的?近一点也?可以啊……我也?没指望他能考进我的?学?校,怎么突然就要当兵去了?那岂不是我们好?几年?都见不到面,我怎么保证他不会喜欢上别人呢!”
冯雪妍远比陈之夏想象中喜欢张京宇。
不知为什么,陈之夏突然也?很?怕没法?和?江嘲考入一个学?校,或是他们没有一起?去北京,至此天南海北。
家里一边为她高高兴兴,一边为了张京宇吵吵嚷嚷。
张京宇完全不藏着掖着了:“为什么非要我去当兵?你们怎么觉得?我一定考不去上海?我不管,我必须和?冯雪妍一起?!我就不信上海有不要我的?学?校。”
姨夫为此发了好?一顿的?脾气:“也?不看?看?你是哪根葱,还想考上海的?学?校,当初给你托关系转到崇礼,我和?你妈花了多少功夫,多少钱,你今天这个成绩报答我们,我们还没说什么呢!”
“能不能别再‘我们’、‘我们’的?——”张京宇终究听得?烦腻,“你早就背着我妈找好?小三了,你别以为我和?我妈都不知道?!装什么啊你?”
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成绩下来了,不出意外,陈之夏还是崇礼的?第一名,全港城第三名。前两名都有额外的?竞赛加分。
江嘲是全市第一。
小湾的?亲戚,妈妈和?黄叔叔,曾经学?校的?老师,要好?的?同学?,都想方设法?地联系上了她,问她能否去北京最好?的?S大?或A大?。
陈之夏都不敢保证。
其?实?对于她来说,S大?和?A大?都好?,只要成绩达到,没有上下之说,在北京就好?。
她的?担忧与这个年?纪经历了高考的?大?多数人关心的?一样,那就是能否和?自己喜欢的?人考到同一所?学?校,去同一个城市。
昏睡好?几天,好?像要把高三一整年?的?瞌睡都补回来。
梦到天台上对世界末日深信不疑的?姜霓,梦到妈妈那个半是哄骗,又让她心揣满怀期待的?电话,梦到离开小湾的?那天。
梦到来港城的?第一个夜晚,梦到海腥味儿的?风,梦到雨中地下铁匍匐在地面的?行乞老人,梦到陌生少女失望的?脸庞。
梦见了他。
所?有有关于他,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梦见了他们一起?去了北京。
一切都让她有所?期待。
出录取结果那天,趁是个不下雨的?阴天,陈之夏与冯雪妍去了海边。路途看?到有红色的?水鸟低空飞过,伏卧到港口叼鱼虾饱腹,翅膀似血鲜艳。
她感到非常惊奇。
曾在地理人文类的?报刊杂志上看?过,这是一种濒临灭绝的?水鸟,城市里几乎难见其?踪迹,而此时,她竟也?有一种青春正在濒临消逝的?感觉。
即便时隔多年?,回想起?来会嘲笑自己此时此刻的?幼稚,可当时她的?心底的?确萌生出了,如果可以,她很?愿意这一生只谈青春期这一场恋爱的?想法?。
只要是和?他就很?好?。
傍晚时候,陈之夏在厨房给丁韵茹打下手,手机在桌面震动。
丁韵茹近来陪她等录取结果也?几乎神经恍惚,随手拿起?,还挺吃惊居然是北京的?座机号码,想也?没想就接了。
高三的?下学?期,整个上半年?,江嘲都在港城北京两地周转,他一考完试就走了。二人只有短促的?电话短信联系。
几天前他就被提前破格录到了S大?,人尽皆知。
陈之夏以为是他打给她,匆匆跟了过来。*七*七*整*理
“——你说什么?我们家陈之夏被你们学?校录取啦?”
丁韵茹的?表情?从严肃变为欣喜,赶忙去把抽油烟机关了,“哎哟哎哟,我这信号不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哪个大?学?啊?S大??”
陈之夏屏息凝神,一时间都不敢呼吸。
“哦,A大?啊!A大?也?好?也?好?!”
丁韵茹没注意到她脸上的?失望,旋即便冲她笑了起?来,“恭喜啊之夏,考到A大?啦——你要去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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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来了电话。
言辞之间难掩激动?, 嘱咐了她许多前去北京的事宜,这一次如何也不舍得?挂断,并说黄叔叔公司派了人, 会在站点接应她。
“妈妈出月子了,身体恢复差不多,想亲眼到北京看看我的小夏上大学的样子, 妈妈知道, 这些年陪在你身边的日子太少了,所?以,我想?, 要不然我先坐飞机到港城来……”
“没事的, 妈妈,”陈之夏平静地说,不忘叮嘱,“身体重要,你还是要多注意休息。黄叔叔应该也比较忙,不用找人接我。”
“真不用了?”
“嗯。”
“……好吧,等妈妈国庆了还是什么时候,跟你黄叔叔一起过去北京看你。”
“好。”
不知为什么,陈之夏终于有了一点长大的感觉,好像不会?再对此有什么期待, 那些有的没的的情绪,也被一并放下了。
回到了初到港城的季节。
窗外蝉鸣聒噪, 昨夜一场雨的洗礼, 空气中蒸腾着散不尽的暑气。
住了一年的小小书房, 又一次被丁韵茹收拾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书架上现?在放着的都?是她高三留下的课本和?学习资料, 各种零零碎碎带不走的物件也都?属于她了。
“北京的秋天可不比港城,一过国庆就冷得?特别快,得?多带几件保暖的衣服,”丁韵茹随手叠起几件,放入她的行李箱,“被褥什么的就不带了吧,怪重的。对了,你问没问学校,给不给发呀。”
陈之夏过来一起收拾,“好像发的。”
“什么好像?模棱两可也没个准儿,到北京了让你妈带你买一套新的,买厚点,我看这保暖内衣也得?多准备,京宇走时我就给拿少了。”
“我妈不来。”
“——不来?”丁韵茹脾气上来了,当即放下手里的东西,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不是,你上大学这么大事,她也不来一趟,生了个儿子给谁家?光宗耀祖了是吧?你等着,我给她打?个电话去!”
“不是,”陈之夏把扔回去的那件外套重新叠了整齐,“是我没让她来。”
“怎么不让来呢?你不是特想?见你妈?”
陈之夏没多解释,抬起头来,反问:“姨妈,那你有空吗?”
丁韵茹没反应过来:“……嗯?”
意识到这么说可能不够清楚,陈之夏顿了顿,又补充:“我是说,姨妈,你可不可以送我去北京上学?”
离开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张京宇半个月前征兵入伍,丁韵茹与姨夫彻底分家?,这段时间都?情绪不好。
更多的还因为,陈之夏也要走了。
这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丁韵茹平素对她有多好,近来就有多么不舍。从不挂在嘴上,但?这些谁都?看得?出来。
出发这天,丁韵茹可比陈之夏高兴多了,指着飞机舷窗下的大海,城市,两翼涌动?的白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比如她第一次坐飞机是90年代姨夫带着她,彼时她正怀着未尚未出生的张京宇;比如他们二人是如何不顾那位陈之夏素未谋面的外公反对,恋爱、结婚、生子,在港城白手起家?;比如离婚协议办下来那天,她和?姨夫似乎都?猛然意识到了,彼此之间可能还有那么一丝丝不舍与后悔。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陈之夏不禁想?起,张京宇曾故作成熟地说,人和?人总要分开的。
这种现?象,平常到就像是有某种红色翅膀的漂亮水鸟,迟早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般的自然。
正值酷暑,北京比沿海的港城更燥热,出了中央空调笼罩的机场,没多久就汗流浃背。空气很闷,令人难以忍受。
各个学校派了大巴前来接应,出口处停的满满当当,写着“欢迎新生入学”的横幅从机场一头拉到另一头,光是S大和?A大的大巴就霸道地停了一长串儿。
有个高高壮壮、皮肤略显黝黑的男生,从其中一辆画着巨大A大校标的车上跳了下来,喊了一嗓子:
“——各位A大文学院的同学和?家?长,麻烦上我这辆!”
丁韵茹热得?跳脚,扇着风,赶紧腾出只手推陈之夏跟上去。
到了跟前儿,那男生接过她的录取通知书瞄了一眼,细细打?量起了面前白白净净的女孩儿,登时粲然一笑:“居然是同专业的学妹!我还以为是艺术生呢,快上来吧!”
上了车,那男生又开窗,又帮她放行李,陈之夏难挡他热情,要自己来,眼见着他一股脑地已经给她放好了。
丁韵茹:“谢谢啊,小伙子。”
“不客气阿姨,你和?学妹往门前边儿坐,凉快点儿,空调足。”
“好的好的。”
丁韵茹笑眯眯的,赞赏地打?量着忙上忙下的男生,还气哼哼的:“瞧瞧,哪儿非要人来接呀,学校的车不就在这儿等着么,万一你稀里糊涂上错车了怎么办,你和?那黄叔叔也不熟——你妈心?也真是大,当初她让你一个小姑娘自个儿来港城我就觉得?很匪夷所?思了!”
陈之夏笑了笑,道:“姨妈,我都?快十八了,没那么笨。”
“你就算二十八了那也是个小孩啊,”丁韵茹兀自伤感了起来,“你这马上可就要一个人在北京生活了,真让人不放心?。”
正说着,陈之夏手机响了。
她还没看清楚是谁,丁韵茹立刻斜过来一眼,啧啧道:“哎哟!我怎么忘了,还有被我打?过一巴掌的那小子呢!他也在北京吧。”
不是江嘲,是冯雪妍。
冯雪妍前天就到上海了,估摸着陈之夏的时间也该落地了,于是打?来电话问候。
“听说北京今天最高气温38度了!天啊,这真是火炉吧,你都?不知道,上海下了好几天的雨,我衣服都?晾不干,港城虽然也爱下雨但?总有风吧,这里跟我想?象中一点儿都?不一样!”
冯雪妍可是一肚子的委屈:“陈之夏,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好想?回家?,早知道跟你一起去北京了,感觉室友都?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来外地上学放眼望去谁也不认识……”
陈之夏被她感染得?也有点难过,还是笑着宽慰:“才去了几天就不好相?处了?你那么开朗,有什么好怕的呀。”
冯雪妍说到底是不开心?许久都?见不到张京宇,委屈极了:“那我想?你了就给你打?电话哦,你不要因为在大学里交了新的朋友就不理我了。”
“怎么会?,”陈之夏说,“你想?我了就打?给我吧。”
“嗯!”
“你今天到北京,江嘲联系你了吗?”
“……还没有。”
“那你到学校安顿下来我们再说,和?阿姨在北京好好玩儿两天!”
“嗯,张京宇说他会?定期打?电话写信给你的。”
冯雪妍又有了哭腔:“知道啦。”
挂了电话,丁韵茹听出了是冯雪妍:“妍妍一人去上海也难过啊,可京宇分儿只考了那么点儿,自己不争气,你看他也不像个能静下心?复读一年的样子,当兵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出路了。他要是没个好前途,我都?觉得?他配不上妍妍。”
那位叫黎望的学长在行车过程中抽空来找陈之夏交换了联系方式和?微信号。他实?在热情,下车进了学校还一边为她作介绍,一边带着她把入学流程都?办妥了。
A大的建校历史?悠长,校园是半开放式,大到令人咂舌。
四处错落着已经单独成为景点的园林群,还有一座座颇为现?代化的教?学建筑,对比明烈却并不突兀,更显这座学府的底蕴深厚,有若包容万物。
黎望送她们到了女生宿舍区才作别:“宿舍楼里有电梯,就不送你和?阿姨进去啦!小学妹,要是有什么事儿你直接打?给我就好!”
陈之夏很是感激,浅浅一笑:“谢谢你啊。”
宿舍安排在C栋612,是六人间,丁韵茹还夸张地开起了玩笑:“咱家?611,你现?在是住在对门的妍妍家?了啊!”
陈之夏也好笑极了,决定等下就告诉冯雪妍。
陈之夏到得?晚,靠窗右边的下铺有张空床。她便把行李放了过去。
来自天南海北的室友们互相?小心?地打?量着陌生的彼此,热情的家?长拿出从当地带来的水果特产分享。
丁韵茹还同陈之夏咬起了耳朵,后悔道:“该带点儿咱港城的石榴或者生鱼片来的,一开始就要搞好室友关系,就你一个没带,大家?对你有想?法怎么办?”
陈之夏悄悄笑一笑:“这才是第一天嘛。”
“第一天才是最重要的呀!”丁韵茹煞有介事的,“你先收拾着,我买点儿东西去!正好你这日用品什么的也没有。”
“等下一起去吧?”
“我去就行,你和?室友说说话啊,别那么内向。”
正收拾床铺,对面上铺的大眼睛女孩儿观察了她许久,搭话道:“2号床,你长得?好白啊,腿又好看,你是舞蹈生吗?”
“啊……不是,”陈之夏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会?跳舞。”
“喔,不好意思,我才想?起来一个宿舍应该都?是一个专业的呀,”女孩儿搭话才是目的,趴在床上,笑吟吟地朝她伸出手,“你好啊,我叫高帆。帆船的帆。”
“你好,我是陈之夏,”陈之夏赶紧回握住她,腼腆回应,“夏天的夏。”
“我来帮你吧,闲着也是闲着!”高帆麻利地翻下床,还拿出两个橙子塞给她,“等下你妈妈回来了你们一起吃吧,很解渴!”
陈之夏心?下轻轻的,终究忍住了想?否认的冲动?,抿唇一笑:“好呀。”
高帆是苏州人,陈之夏的妈妈也在苏州,二人聊着天,她忍不住了解了许多有关于苏州的点点滴滴。不过倒是没多少下意识的记挂。
另外两个在场的室友也互相?介绍了自己,娃娃脸的南方女孩儿叫周晶晶,还有个很有个性的寸头女孩儿,叫戴思佳,比较沉默寡言。
丁韵茹买了堆七七八八的东西回来了。
照顾到女孩子的寝室可能没削皮刀,她买了6份儿酸奶水果捞,还强调这比那种泡在糖水里的水果捞干净多了,她可是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老板鲜切的水果,酸奶也是有名有姓的牌子,生怕旁人因此看低陈之夏。
本来计划在北京多待几天,丁韵茹在港城还有工作,今天住一晚,明天一早坐动?车回去,加之她说待久了就更舍不得?陈之夏了。
陈之夏一路送她出去,被她说的眼眶红红。
丁韵茹反而?笑呵呵的,摸陈之夏的脑袋:“送你到北京,看你进安顿下来了,姨妈也就放心?了——真为你骄傲啊,能考到这么好的学校!”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这是姨妈的一点心?意,拿着吧。”
陈之夏一惊,匆匆推拒:“姨妈……我不能要。”
“拿着吧!不拿我生气了啊!”丁韵茹紧紧地把她的手和?红包攥在一起,“还有你妈这一年打?给你的生活费,我都?存你学费卡里了,够你一年多零花。女孩子来大城市了,花钱不要省着。”
“你可不知道,姨妈多想?有个你这样的女儿,你就算不是学习这么好,这么优秀,不是考上A大,姨妈也喜欢你。”
丁韵茹温柔地注视着她,竟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出来上学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缺钱了就和?姨妈说,要是想?家?,周末就坐个飞机回来,咱港城到北京也就一小时嘛,快得?很——或者在学校有什么不好和?你妈妈说的,尽管告诉我!姨妈给你撑腰,知道不?”
陈之夏频频点着头,眼底已是一片汹涌的潮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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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电梯, 不远围着七七八八的人,似是有?人在争吵,定睛一瞧, 居然是她们612。
陈之夏的胳膊轻轻被人撞了下,高帆端着洗脸盆,赶忙从后面拽住她:“哎等等——你先别进去吧。”
“怎么了?”
“……周晶晶不是住了个下铺嘛, 新来的室友不高兴了, 非要她搬到上?面去呢,”高帆说,“你不也住了个下铺?可别跟着遭殃啦。”
丁韵茹又给她买了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 塑料袋儿勒得她手都痛, 实在拿不住了,陈之夏兀自走了过去。
高帆着急坏了,赶忙跟上?:“喂,喂喂,你等等——非要这个节骨眼?儿回去嘛!”
周晶晶小小的一点?儿,费劲儿抱起?床上?比她人还大的被褥,用一口?浓重的贵州话上?气不接下气地啜泣着:“我、我妈都给我收拾好了,啷个非要我搬走,也没规定谁必须睡在上?铺还是下铺嘛,想睡哪里?就?早点?来嘛, 我也不跟你们抢……这不是欺负人吗!”
“别这么磨磨唧唧的,行吗, ”一个扎低马尾的陌生女生嚼着口?香糖, 颐指气使地道, “我们早就?在这张床上?贴了东西,告诉你们这里?有?人了, 你抢了别人的位置还有?理了么?”
还有?个打扮精致,留着长卷发的女孩儿,正坐在一边有?一下没一下晃着腿,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看?起?来也等得很不耐烦。
四?下没处落脚,地上?大喇喇摊开好几个行李箱,应该都是她的。
“哪有?嘛!”周晶晶哭的更凶了,“我就?没看?到这里?有?人……还哪贴什么东西告诉我了!”
“——喂,以后都是室友,至于?这样吗?”高帆下铺的寸头女孩儿戴思佳忍不住了,“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来了也没看?到有?什么占了床的标志啊。”
戴思佳一眼?瞧见?正进门的二?人:“陈之夏,高帆!你们来的那会儿看?到了吗?”
吵得正凶的几人扭头就?望了过来。
尤其长卷发女生,此时?也转过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向门边儿的她们斜斜瞟来视线。
陈之夏下午来时?周晶晶已经?铺好床了,倒真没注意这个。
高帆躲在她身后,小声支吾了句:“我来的最早,没、没看?到床上?有?什么东西啊……都是光床板呀。”
卷发女生有?着一双很特别的丹凤眼?,不紧不慢地来回打量她们,奚落的目光最终停在陈之夏的身上?。
陈之夏莫名觉得她有?些眼?熟。想不起?来。
彼此对视了好一阵儿。
“你是哪张床?”
梁丹妮开门见?山地问。
陈之夏愣了一下,意识到在问她,指了指靠窗的下铺。
“好,”梁丹妮踩着高跟鞋站了起?来,“那把你东西收走吧,你去睡别的地方,我要那个床位。”
“……”
满室寂静。
梁丹妮挑了挑眉,见?她无动于?衷:“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陈之夏直视她,嗓音清莹又?镇定,“但是我不打算跟你换。”
“为什么不换?”
“我……为什么要换。”
梁丹妮看?了看?指甲,又?瞥一眼?周晶晶:“刚才这个乡下妹不是说了,喜欢哪里?就?住在哪里?,自己选吗?我喜欢你那个位置,我想你让给我。”
“可是你来晚了,周晶晶来得早……也没道理跟你换的,”陈之夏平静地说,“而且,我不太相信你们提前占了位置,足够显眼?的话大家肯定会看?到的。”
高帆紧张得都拽住了陈之夏的衣角,要她别说了。
梁丹妮却是没多辩解,勾了勾嘴角:“那我就?是想住下铺怎么办,你给我想想办法呢?”
“现在……只有?两张上?铺了,你也看?到了,”陈之夏环视一圈儿,还算不卑不亢,“你实在想住下铺的话,应该,只能去别的寝室了。”
“——噗。”
戴思佳没忍住笑出了声。
其他宿舍来围观的,也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
梁丹妮脸色不大好,冷冷一笑,掏出个漂亮的钱夹,红指甲抽出沓同样红彤彤的百元钞来:“那就?当我买这个下铺好吧?我不住那个乡下妹的了,我就?要你的这张,你要是嫌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你——要多少。”
“这不是钱的问题吧……”陈之夏一时?汗如针毡,真是不太理解她的行为,抿了抿嘴角,认真地说,“你如果真的要给钱,其实都可以出去租房子住了。”
这下戴思佳彻底憋不住了,前仰后合地大笑了起?来。
戴思佳点?起?根烟,说:“行了,你们爱住住,不住拉倒——周晶晶,你赶紧搬回去,不惯着她的公主病!大清都灭亡一百年了,还活在自己的时?代呢?”
梁丹妮瞪着陈之夏,还想说两句什么,低马尾女孩儿赶紧拽着她出去了:“算了算了,再找找,再找找有?没有?下铺吧……”
门边儿的人也都散了个干净。
陈之夏一向性子温吞,几乎没跟人这么有?过冲突,这还是开学的第一天。
一时?间,她两手的塑料袋儿似乎比千金重,紧张到腿都要软了。
她赶紧把东西放下,手机突然响了。
戴思佳略带欣赏地看?了会儿她,刚想搭两句话,见?她又?折身出去,后知?后觉注意到了自个儿手上?的烟:“啊……她是介意我在宿舍抽烟吗。”
高帆过来帮周晶晶把床铺整理回去,说:“不行你还是掐了吧。”
“哦哦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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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你的《丛林》终于?拿到版号了,这次真是太太太太不容易了!我一直跟大伙儿说这段时?间给你请到北京来是OSS在低迷时?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只有?你才最了解这款游戏的真正内核是什么!果然不会出错——”
“我不想瞒你,OSS已经?连亏两年了,几个大型终端游戏的研发成本都打了水漂,一群人拼死拼活,加班加到心肌炎,还跑不过版号作?废项目告吹的速度,OSS协谈的开发商这次差点?儿都要跑路!”
手机听筒开着免提。
窗户半开,夜风稀薄,掠着丝丝缕缕的冷空气吹了进来。
江嘲靠在座椅里?浅眠,稍显凌乱的发拂过他的睡容,一轮冷月光静静落在他眉心,他仿佛被嵌在这昏暗的房间,形影喑哑。
四?下无人,灯光也寂寥。
“年少有?为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江柏把你介绍给我才好了——你最近应该忙完了?正好正好,OSS的高层想见?你一面,接下来还想与你合作?,你什么时?候有?空?”
火光豆红,随着“咔哒——”一声动静跃起?。
数不清几天没合过眼?,江嘲倦得没多少力气,慢条斯理吐着烟。
“今天几号。”
“……”对方明显愣了下,“9月3?”
9月3日。
太阳穴隐隐地痛,江嘲似乎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会儿吗,“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挂了。”
电话那头的人收了收方才的滔滔不绝,听也能听出他累极了,“没、没有?了……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休息了是不是?”
“知?道就?行,”江嘲挺不客气地笑了,“挂了。”
“……好的,好的。”
窗边一盆绽放正烈的昼颜花在月光下迎风摇曳。
正值花期,没有?丝毫凋败的迹象,与他去年看?到的模样全然不同了。
到底被一通电话扰了清眠,江嘲心下多少有?点?儿烦躁,一眼?掠过拉不到头的微信消息,随便?刷了下手机屏。
最终停到其中一个积累了许多条未读的聊天框,点?了进去。头像是个毛茸茸的白色小兔子,倒挺可爱。
他扬了扬嘴角。
几天前她发给了他9月3号飞北京的航班信息。
就?在今日。
楼道里?人来人往,嘈杂无比,陈之夏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第一遍没接上?,正打算回给他,他就?打了过来。
似乎隔着风,他的嗓音很淡。
“到学校了吗。”
陈之夏靠住身后的墙,低头看?脚尖,安静答:“嗯,到了。”
“怎么样?”
“啊,还可以吧,”陈之夏因了刚才宿舍的事儿还有?些余悸未了,下意识左右环视一圈儿,“嗯……学校很漂亮,挺大的,室友也蛮好,刚送走我姨妈。”
“我是问你怎么样,谁问你学校和室友了,”江嘲懒声地笑了起?来,“怎么到北京了一句话跟我也没有?。”
“……”
你从高考后就?在忙,我大致知?道你在哪里?,你也许了解我在做些什么,可“我们”在这段时?间却是空白的。
陈之夏的呼吸一时?变得轻轻的。
灯火也如同初来乍到,在这座城市醉醺醺地涌动,顺着A大的篮球场就?能望到隔壁S大的校园初貌。
来往不息的人脸被映成一面面的红光,没有?一张是熟悉的。
两所学校完全是唇齿相依的关系,离的很近。
却见?不到他。
陈之夏有?点?赌气:“我又?不想你,所以没什么好发的。”
“?”
“……你没什么事的话,还是挂了吧,”她违心地说,“我想休息了。”
江嘲有?些好笑:“你说你不想我,那不应该你先挂吗?”
“我……不要。”
“为什么?”
陈之夏一下被他噎住,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先挂电话的……不礼貌,行了吧。”
“不行,”江嘲磕了磕桌面的打火机,咬牙哼笑,“我不挂你也别想挂。”
陈之夏气在头上?,受够了见?不到他还要受他摆弄,这下被他激怒,“好,那我挂。”
电流声猝不及防地在耳边掐断,江嘲还愣了一愣,摘下手机确认。
的确挂掉了。
“……”
手机再次响起?。
陈之夏想接的冲动一忍再忍,这次直接狠心按了拒绝,还很嚣张地发了个“鄙视”的小表情挑衅他。
屏幕上?方弹出微信消息,朝他竖手指的小黄豆非常之嘚瑟。
江嘲的困意都没了。
周晶晶重新把床铺整理好,人也不哭了,见?陈之夏回来,忙说“那个,刚才——谢谢你啊,陈、陈……”
“陈之夏。”
戴思佳可是记住了她的名字。
周晶晶点?点?头,眼?睛红得像只兔子:“陈之夏……谢谢你啊,我嘴巴笨说不过她们,要不是你和戴思佳还有?高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是以后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啊……”
陈之夏心想自己其实也挺嘴笨,更下定了决心明早睡醒之前绝对不要不接江嘲的电话。
她对周晶晶笑了一笑,宽慰道:“没事的,你别多想。”
高帆此时?也颇为担忧:“就?是呀,那个女生好像很不好惹的样子,要是她……再回来住,住你上?铺怎么办?”
戴思佳深以为然:“住我上?铺的话我也挺难受啊。”
高帆:“你上?铺不是我吗?”
“哦、哦,也是,那就?只能是陈之夏和周晶晶上?铺了吧。”
“……”
陈之夏跟着开始头痛,她也不想一入学就?把室友关系搞这么僵的。
手机震动,一条微信,言简意赅几个字:
【陈之夏,你很有?本事。】
陈之夏愣了愣,沉了沉气,还是淡定打字:【啊?】
江嘲没好气了:【什么时?候接电话。】
陈之夏:【明早吧……】
【等不到明早。】
【你睡一觉就?等到了。】
【你不接电话我能睡得着?宝宝。】
“……”
陈之夏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收拾,手机扔到一边儿去忙,不想理他了。
冯雪妍和丁韵茹今晚都睡不着,俩人噼里?啪啦给她发了好一堆的消息。
冯雪妍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小兔子的表情图片,抱着红彤彤的卡通胡萝卜,头顶冒爱心,边眨眼?边说着“MISSING YOU”,很可爱。
陈之夏顺手保存了,心情跟着好了点?,点?开一个个聊天框回复。
江嘲的最后一条微信停在三十分钟之前,她心猜他这么消停下来应该是睡了,心底又?有?点?后悔。
她明明很想很想见?他的。
也等了一整天他的电话。
要不要再说些什么?
她真的很想他。
这么想着,一个心不在焉,指尖儿不留神滑过了张图片。
她还以为在回丁韵茹的消息,眼?见?着那只胡萝卜小兔子几乎毫不犹豫,就?直直弹入了与他的聊天框。
头顶开始冒爱心。
MISSING YOU。
在说想他。
“……”
陈之夏记得这聊天软件有?“撤回”的功能,手忙脚乱好一通,差点?儿就?去网页搜索该怎么办了。
终于?在两分钟之内终于?琢磨明白了,匆匆撤掉。
她松了口?气,岌岌可危的胜利感这才险险维持住。
还好还好,他没发现。
然而几乎同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了消息。
江嘲:
【看?到了宝宝。】
“……”
【睡了,也想你。[亲亲]】
48
48/
陈之夏和高帆掐着表奔入教学楼, 离上课铃响还有好一段儿?时间,还是晚了。
听闻A大与?S大素来竞争已久,上个学期S大把本校的早课时间提前了一刻钟, 今日A大就?早了二?十分钟吹响了新学期第一天的号角。
别说这么一路过来,树林廊亭之间,教学楼与图书馆的林荫路上, 到处是举着书自发晨读的, 足以容纳200多人的阶梯教室也上上下下黑压压的一片,都看不到什么空座位了。
“这里,这里。”
身材瘦小的周晶晶险些被人堆儿?淹没, 在后排同她们一个劲儿?的招手。
一行人刚入坐,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便徐徐出现在了讲台上。
“……A大的学风比传闻中要严谨好多啊,”高帆压力?颇大地感慨着,“我?差点以为我?还在读高三,这才开学第一天,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拼。”
戴思佳来得最晚,一屁股坐下,气喘吁吁的:“开始了吗,老师开始了吗?”
周晶晶:“还没有,你来的正好。”
“真是吓死我?了,”戴思佳抚着胸口?, “我?一起床宿舍楼都快没人了!”
“我?还觉得来很?早了,看这情况明天要提前半个小时吧, ”高帆同情地看她一眼, “明天我?们一起占个前面的好位置, 不然连PPT都看不清。”
“好好好。”
面容古板的老教授环视一圈儿?,见基本?都坐满, 扶了扶眼镜,用?苍老的声音说:“好了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
单刀直入的免去了大家印象中开学第一天的自我?介绍等环节,所有人不得不立刻进入状态。
陈之夏今年同时报了A大与?S大两所学校的志愿,她的理科成绩一直都很?不错,但英语和语文在表现上更为突出,她也倾向于选择文科类的专业,所以被A大优先?录取并不觉得意外。
A大的文科系享誉国内外,但不得不说,这哲学课实在有点儿?枯燥,大半节课过去,戴思佳都趴在后排睡着了。
江嘲与?她的聊天框从昨晚就?没有掉下去过。
进教室那会儿?,他应是才醒,一大早的就?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她,她没来得及接——于是就?好像是还在和他赌气。
当然,也差不了多少。
2013年9月3日 09:09
【你好,现在是早上九点。陈之夏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五分钟之内回我?电话。】
五分钟。
这已经是四十分钟前的消息了。
陈之夏单手撑着脑袋,她坐在离窗户不远,下意识往S大的方向望去一眼。
【陈之夏今天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乖乖上课。】
他肯定没去上课。
高三都上得那么吊儿?郎当,后面要不是因为和她夜不归宿那事?儿?被刘老师威胁,如果不上课就?会请她的家长,估计他到毕业都来不了教室几次。
八成给她发完消息就?睡回笼觉去了,不过她就?是同他闹脾气,也知道?他近来是真挺忙的。
正这么想,他居然秒回了她:
【所以乖乖在上什么课。】
“……”
陈之夏的脸颊几乎从昨天晚上烫到了今天,她打字:【《哲学原理》。】
【这么难的课啊。】
她说:【嗯,都上了半节课啦。】
他又是秒回:
【那乖乖确实很?乖。】
陈之夏都能想象,如果这话是他当着面儿?对她说的,他稍稍扬起的嘴角一定带着那种懒散又迷人的笑容。
还会温柔地摸一摸她的头。
可越这么想,她越是要疯了,为什么说好一起来北京,两个人现在也都在北京了,但还是跟异地恋一样见不到面。
【你呢,今天不上课吗?】
她问他。
【哦,才醒。】
他说。
【来不及了吧。】
“……”
不愧是你。
陈之夏跟着老师做了会儿?笔记,恨恨咬着凉了大半的豆浆吸管儿?,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发着微信。
【是的,来不及了,恭喜你江同学。】
【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因为开学第一天没来上课也不见你的女朋友,已经被S大开除了。】
“……”
三分钟没回复。
他应是在那头笑了很?久,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这么觉得。
她这玩笑*七*七*整*理开得不明不白,还明晃晃带了脾气,他可能会觉得她幼稚,估计把?手机扔到一边不想理她了。
可很?快,他的消息就?弹了上来,居然很?认真地问她:
【被开除了不就?见不到你了?】
“……”
【你不给我?想想办法吗。[可怜]】
你还委屈上了?
陈之夏来劲儿?了,瞧着那颗委屈巴巴快哭了的小黄豆,毕竟心软了点:【不如……再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比如……你就?当做半途在游戏关卡死掉,回档到了你重?新填报志愿的时候。】
【重?启人生吗?】
江嘲觉得挺有趣。
【对呀,你还是上了S大,不过你决定痛改前非,每天按时出勤上下课,分秒不落地见你的女朋友,做个好人。】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依然不上课也不出勤,也不来A大见你的女朋友,结局就?是再次惨遭开除,人生彻底GAME OVER。】
她噼里啪啦打过去一堆,就?像是他最擅长设计的游戏通关条件,最后还颐指气使?地加了句:【考虑清楚啊你。】
江嘲似乎真的思考了会儿?:【都重?新再来了,就?不能和你上同一个学校吗。】
“……”
陈之夏的眉心动了动。
【天天见到你才比较重?要。】
其实录取结果下来的那天,陈之夏得知自己考入A大感到极度开心的同时,又非常失落。
聪明如他,当天打电话给他时他就?察觉到了。
她也总在想,要是知道?他会被S大提档破格录取,再让她重?新填报一次志愿,她真的会把?自个儿?的所有都押给S大。
就?算隔着这么一堵墙,她也感到煎熬。
陈之夏到底消气了点儿?,她知道?自己好哄,这次就?不想显得那么好说话,还是有点脾气地回复:
【是吗,可是我?连你长什么样我?都要忘记了。】
手机放在桌角,好一阵儿?都没了动静。
行了。
这下是真的觉得她在无端取闹了。
他们真的有很?久没这么乱七八糟聊过天了,说不想他都是骗人的。
盯着没再出现红点的聊天框,陈之夏陷入了苦恼,心想要不要再发点什么给他。
可又觉得很?不服气。
怎么又成了她一个人的牵肠挂肚。
“哇!你们看,居然是昨晚的那个……”
忽然听到高帆这么一句。
不仅是陈之夏,所有人都听到了高跟鞋敲在地面叮咣叮咣的突兀动静,齐刷刷朝教室门方向望了过去。
是那个长卷发女孩儿?,今日打扮穿着更为精致,一身超脱年纪的白色束腰小礼服,扎眼的像是要去走T台。
课上大半,老师还在讲着板书,她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中走了进来。
昨晚扎低马尾的女孩儿?与?其他三两个同伴们赶忙殷勤地朝她招手:“梁丹妮,这边!我?们给你留位置啦。”
嗓门儿?不低,讲台上的老师听到了。
“——好没素质啊,这是怎么考上A大的,”戴思佳小声吐槽,“这么喜欢找存在感,也不知道?昨晚又去谁的宿舍为难人家了,非下铺不住是吧。”
高帆的消息很?灵通:“好像没再去别人的宿舍诶……”
“啊?那不会真的要和我?们住一起了吧。”
“没必要和我?们挤那么小的宿舍吧,”高帆说,“我?听说她家里是超级有钱的那种,北京本?地什么大老板家的女儿?……哎,她家还给S大和A大的附属高中捐过楼。”
“大小姐啊,”作为本?地人的戴思佳也深感吃惊,睡醒了,想到刚才喊她的那一声,“等、等一下,我?怎么觉得好像听过这个设定,她是A大附中的梁丹妮?”
高帆点点头:“是叫这个名字来着。”
“真牛,”戴思佳啧啧道?,“她迟到了,还这动静,老头儿?也没说她什么。”
陈之夏这也才猛然想起,去年冬天在北京参加竞赛时见过这个叫梁丹妮的女生,她们的学校还在决赛上有过正面交锋。
怪不得觉得眼熟。
哲学课是他们专业的大课,塞满了一整个上午,老师留给他们自由讨论时间,课堂气氛终于逐渐活跃,没那么昏昏沉沉了。
高帆提议:“没什么事?的话,咱们今天去隔壁S大转转吧。”
“屁股在A大的板凳上都没坐热,着急去S大干什么,”戴思佳说,“你有男朋友在S大啊?”
“我?要是有男朋友会让你们跟着去?当然是我?们一起去隔壁看男人啊!”
“什么男人?”
高帆兴冲冲把?手机摆到几人面前,一本?正经地八卦起来:“我?这么跟你说吧,国内鼎鼎大名的游戏开发商OSS昨天公开发布了一款最新的MOBA游戏,叫做《丛林》——OSS知道?吧?你小时候拿着游戏手柄用?小霸王打的那种,很?多都是他家出品。”
“所以呢?”
戴思佳很?是不屑。
“S大理学院今年唯一破格录取的名额就?给了《丛林》的首席设计师,这款游戏就?是他做的!他才19岁!”
“19?新生?”戴思佳嘁了声,“别是因为高中只顾着打游戏结果打得满脸青春痘去复读了吧。”
“不要没见过就?说没有好不好!听说他人长得又高又帅,原先?他们学校追他的人超——级——多!现在S大校园论坛上已经有人在匿名卖他的微信号了,搞得我?好奇死了,真想去看看真人长什么样子!”
陈之夏本?没往谁身上想,越听这描述越觉得熟悉。
此时,高帆又是一惊一乍的:“多少得长成那样儿?吧,不然卖他微信号这不纯属诈骗吗——等、等会儿?那是谁啊,我?们A大居然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
不比之前谁姗姗来迟引起小范围骚动,那道?高挑的人影儿?从晃入昏昏欲睡的教室中时,四下都不约而同地静了数秒。
陈之夏本?以为,高帆用?“男人”来形容他或许有点突兀。
许是很?久未见,身形高挑如他,不速之客一般骤然出现在她的教室中,竟让她蓦地有了一种高中的他与?现在的他已经完整地一分为二?了的错觉。
他的头发剪短了很?多,毫无遮挡的眉目便更显深邃,五官周正,只仅仅这么两个多月时间,他身上居然多了些许落落的沉稳之气。
清早时候,晨光像是温柔的滤片,狎昵地落了他满肩,风也向他倾斜。
只是简单的黑色衬衫与?黑色长裤就?如此修长落括,惹眼得几乎每个人都被他牢牢地吸引住了视线。
这么看来,的确是长了张惊天地泣鬼神的好皮相。
老教授这下可没有视若无睹,咳嗽了两声,当即便道?:“这位同学,你是哪个系的哪个班的,怎么才来上课?”
当然。
没变的是他一副素来倦懒的姿态。
江嘲双手抄在口?袋,略微环视了圈儿?台下密密匝匝的人,应是才抽过烟,嗓音中染了一层富有磁性的低哑,一如既往的倦淡。
“老师,我?不是这个学校的。”
老教授皱起了眉,“不是这个学校的?”
席间已经有人认出了他,声量不小地议论了起来:“我?去,是S大的江嘲诶……”
“江嘲?谁啊。”
“江嘲你都不知道??他可太?有名了,S大的校园论坛今天都在卖他的微信号呢,以前在他们港城就?是风云人物!”
“——他就?是江嘲?!”
“我?靠,听说他人帅没想到居然这么帅啊……”
“S大的怎么跑我?们A大上课来了?”
“大学互相蹭课又不奇怪……刚我?刷S大论坛看到帖子了,我?没点进去呜呜呜,等下我?可以找他要个微信号吗。”
……
老教授拍了拍书本?,维持着纪律:“你们S大的同学来我?们A大选修,需要学校开具的说明,任课老师要签字。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新生还是老生?”
“不好意思老师,我?是刚刚才来决定上课,”江嘲非常有礼貌,“顺便见见我?女朋友。”
“……”
数秒后,又是一阵儿?不小的喧哗,夹杂着失望与?不可置信,“他有女朋友了?那我?到底等一下要不要管他要微信啊……救命!”
“他女朋友在我?们教室?”
“我?听说S大的江嘲有女朋友,居然是真的……没机会了啊!”
高帆眼见他直直就?往她们这边过来,都不知道?自己比谁要紧张,“不是……他女朋友是谁啊?是我?们班的吗。”
好死不死,“女朋友”本?人右手边就?有一张空座位。
随着身侧落下有人入座的细微动响,陈之夏一个抬眸,就?正正落入了他簇着笑意的眼底。
“不见女朋友就?要被开除,”江嘲慢条斯理地坐在她身边,侧眸淡淡看她一眼,“那不接男朋友电话的会被判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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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他倒好, 自?己学校课不去,居然来陪她上课了。
后半节哲学大课,陈之夏只得被迫迎接着教室四面对他与她的窥视与打量。
前头的老教授注意到了她, 也时不时地抓住她起来回答那些云里雾里的问题,简直和给她上刑没什么区别。
倒是多亏了他,他们的课堂气氛不再沉闷枯燥, 戴思佳都不打瞌睡了。
下课时, 教授点了她的名字:
“你是语言文学系的陈之夏,对?吧?我记住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哲学课代表了——记得下周督促你男朋友按时上课, 不要再迟到。”
四下又是潮涨潮落似的笑?声。
临出教室, 高帆忙对?她道起了歉:“……不好意思呀,陈之夏,我不知道你们……那?会儿?我还说要微信号什么的,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忘心里去。”
戴思佳也说:“哎呀,原来不是我以?为的那?种?理科男……真是误会,太误会了。”
经过昨晚在梁丹妮面前替她们出头,宿舍的几位心底其实都觉得她不大好惹。
陈之夏随和地一笑?:“啊……没事儿?的。”
她遥遥瞥了眼在教室外面等她的人,还故意大了点儿?声:“我都差点儿?忘了我有个男朋友这回事了。”
天南地北的人同住一屋檐下,一开始大家?心底肯定都比较敏感,怕她们多想, 陈之夏便又道:“最近课不多,有空咱们一起去S大逛逛好了, 正好我也挺想去的。”
“没问题, 没问题!”
午时的阳光蓬松得像是才从电烤箱里拿出来的软面包, 暖烘烘的。
高挑的人影儿?斜斜靠在门边儿?,修长的两腿交叠, 指间一缕猩红色缠绕,如此半垂下眼睫抽着烟,一举一动都很迷人吸睛。
女孩子们总喜欢围绕着他,应是有人在要他的微信还是电话号什么的,不断地向他递了手机过来。
江嘲只懒懒咬着烟,嘴角上扬着,漫不经心地朝前方扬了扬下巴示意。
“尹悦,人家?女朋友来啦……”
为首那?个低马尾的女生于是就看到了陈之夏,脸上登时有了昨晚在她们宿舍时的窘状,赶忙拉着同伴们三三两两四散而去。
江嘲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陈之夏走近的一刻,他慢条斯理地捻灭了烟,一手抄回口袋,歪了歪头,对?她垂眸笑?道:“消气了没。”
陈之夏张了张唇,还没说话,后背便揽过了个力?道,她半个人便牢牢地坠入了他的怀抱。熟悉又久违的气息环绕住她。
“……”
好像有什么倔强的念头跟着被融化了。
江嘲擎住了她尖俏的下巴,幽深狭长的眼微微眯起,饶有兴味地端觑了会儿?她的神色:“看来还在生我气。”
末了,他便放开了她,说:“走吧,陪我待会儿?。”
“……做什么去。”
“当然?是——”
江嘲听到了刚她和舍友们声音不低的那?句,没好气地看着她,却是依然?在笑?,“干点男朋友该对?你干的事情?。”
/
大学还是有大学的好处,课程安排没那?么紧,到下午就没课了。
612宿舍四人拉了个微信群聊。
中?午,高帆和周晶晶去A大食堂的各个档口打探了番,在色香味上做了细致详尽的点评,决定晚上再去S大的食堂瞧一瞧。
高帆特意在群内圈出了陈之夏:【我和晶晶先去瞅瞅S大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再让夏夏和她男朋友约会的时候替大家?打探打探,诶嘿嘿嘿。】
高帆还把和陈之夏一样,一下课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戴思佳圈出来:【对?了,我隔壁系的朋友说,看到我们寝室的那?个寸头女混混背着吉他在校门口抽烟,身?上还有好大的一块儿?纹身?!@DAIDAIDAI 是不是你?】
戴思佳:【……那?不叫吉他,那?叫贝斯。】
【谁认识那?是贝斯还是吉他?你也不说。】
【呵呵。】
周晶晶冷不丁接了句:【能?不能?给我看看……】
戴思佳:【看什么。】
周晶晶:【纹身?……】
高帆:【晚点你跟着戴思佳去洗澡就能?看到了!】
周晶晶:【啊?可?以?吗。】
高帆:【你不知道吗?北方的澡堂都是大浴池,没有隔间的。】
戴思佳:【……】
又过了会儿?。
戴思佳:【呃,我要坦白一下,其实是纹身?贴啦。】
高帆:【?】
周晶晶:【??】
戴思佳:【怎么,只允许你们说我是女混混,不允许我贴个纹身?装一装吗。】
陈之夏看她们热火朝天地闲聊,她并不是个很会开玩笑?的人,虽不知回些什么参与进去,还是忍不住地跟着在屏幕这边傻乐起来。
脑袋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下。
“发什么愣呢,”
骨节分?明的指尖儿?点了点屏幕,江嘲的眼神儿?飘忽到她脸上,问:“想看什么。”
一进电影院,终日缠绵不休的烦闷暑气终于依依不舍地褪去,中?央空调吹来的风夹杂着凉意,又觉得有点儿?冷。
陈之夏只穿了条单薄的裙子,她咬了咬奶茶吸管儿?,脊背往他的怀中?靠了一靠,抬起双笑?盈盈的眼睛:“你想看什么呀。”
“我都行,”江嘲眉眼稍扬,“不是你想看吗,我听你的。”
昨天与姨妈吃了家?北京菜,味道还不错,她在这方面是个有点儿?“恋旧”的人,喜欢的东西?会去尝试很多次。
中?午提出在那?里解决午餐,他也没什么意见,自?始至终一副悉听尊便的态度。
陈之夏说想来看电影,其实是有些试探他今天到底有没有空的陪她的。
她随意点两下屏幕,托起下巴思考:“……嗯,这个135分?钟的可?以?吗?喜剧爱情?片诶,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哪个。”
江嘲俯下了身?,同她一齐查看。
她便好似被他这么圈入了怀抱,他的一条手臂撑在她身?体一侧,清爽好闻的气息跟着从她的耳后拂了下来。
明明他已经是她的了,心却还是会怦怦跳。
“这个。”
陈之夏别开视线,怕他发现自?个儿?脸红,又指了指。
江嘲敛眸,看着她就有点儿?好笑?:“有你今天微信聊天那?么喜剧吗。”
“——我就知道,”陈之夏倏地直起了腰杆儿?,小脸儿?上忿忿的,“你那?会儿?就在偷偷笑?我是不是!”
“个人猜测不要上升到我。”江嘲扬了扬眉,勾起的嘴角尚未平复。
陈之夏就是一脸的脾气,嘴撅得比鼻子都高。
“不过我也猜对?了,”江嘲便又笑?了一笑?,凑过来亲了下她唇角,“原来你生气也这么漂亮。”
漂亮吗。
陈之夏的眼睫轻轻地一颤。
到了大学,周边的女孩儿?们一个个更是光鲜亮丽,相貌出挑,那?会儿?找他要联系方式的,有几个漂亮到她都忍不住会多看几眼。
遇到他的每一天都好像是在大冒险,没料到会和他这么猝不及防地见面,以?至于今天她都没好好挑一条好看的裙子出来,还如高中?那?般素淡。
江嘲靠在她后肩,和着她的手一齐滑屏幕,提议道:“不如看个恐怖点儿?的吧,放松一下?”
“放松一下……”陈之夏睁大了眸,无法理解这个人的脑回路,“就要看恐怖片?”
江嘲淡淡看着她,唇角勾起:“主要是想看你被吓哭。”
“……不行,不行,我不要看,”陈之夏赶忙往最后几页划去,故意挑了个时间最长的,颐指气使道,“看恐怖片有什么意思,看这个吧,185分?钟!科幻片。”
怕他拒绝,她还装模作样地眨了眨眼睛:“不是你说要为我做点儿?男朋友该做的事?我想看这个,你要陪我。”
江嘲怎么都看出了她是想磨他:“这么长时间,你确定?”
“嗯!”
她忙不迭点头,生怕自?己会后悔一样。
“行,”江嘲到底没什么意见,颔首,“那?就看这个。”
陈之夏满脸的惊喜与得意。
江嘲瞧着她:“你可?别坐不住半路跑了?”
“怎么会!科幻题材我可?是很感兴趣的。”
“我怎么不知道?”
“我假期看了很多呢,”她气哼哼的,“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
江嘲还是半信半疑。
“你们男生喜欢科幻片很多啊,我随便就能?叫个同学……来家?里看,”陈之夏现在撒起谎简直一五一十?的,“本来,我想让冯雪妍陪我看的,她死活不愿意。”
吃醋了吧。
你吃醋了吧。
——快吃醋啊。
陈之夏心底默念,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那?正好,”江嘲冷笑?,选好电影点下“确定”,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我也喜欢,今天我陪你。”
“你能?坐的住?”
她以?牙还牙。
“总比你那?哲学课有意思吧。”
“……”
谁知才放映二十?分?钟,两个自?言喜欢科幻片的人偎着彼此都快睡着了。
陈之夏的眼皮先上下打起了架,其实演到十?分?钟她就不行了,强撑到现在,终于脑袋一歪靠在了他的肩。
江嘲受她感染,也不大扛得住了。
“困了?”
江嘲捏了捏她的脸试探。
陈之夏的脑袋千斤重,坠在他肩头没起来,“……才没有。”
俩人盯了会儿?都不知道演到哪里的电影画面,心下对?选了这么个片子感到了抱歉。这可?比早晨那?不知所云的哲学课无聊多了。
“那?跟我说会儿?话,”他用唇碰了碰她的眼皮,“不然?我也要睡着了。”
终于放下了那?些和他生气的念头。
陈之夏把手塞入了他掌心,感受到他回握,又用额头抵了抵他的肩,闷闷嘟哝了句:“你今天要害死我了。”
“怎么了。”
江嘲有点儿?好笑?。
“本来今天就听不懂课,老师还一直提问,还要我当……课代表,”她知道自?己不开心的其实并不是这事儿?,“非要来和我上课。”
从小到大。
陈之夏其实算是个很会看眼色、很知轻重的女孩儿?,父母离开早,她也早早寄人篱下,几乎没怎么任性过。
可?只要面对?他,就会变成另一种?样子。
陈之夏抬手,碰了碰他短了许多的发尖儿?,自?顾自?地说:“还有那?会儿?你进教室,我差点儿?都没认出来,你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她话音还没落。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纤细的腕骨,力?气不小。
陈之夏轻轻提了口气,一下子人都清醒了,于是支支吾吾地笑?了起来,略显娇憨:“……挺好看的啊,你不喜欢吗。”
江嘲半眯起眼,笑?得有点儿?脾气:“真忘了自?己有个男朋友啊。”
陈之夏嘴角上扬,眼睛亮亮的:“没忘啊,”她知道他想要她说什么,“你不就是那?个……江什么。”
江嘲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嗓音蓦地低了,又气又好笑?:“江什么?”
“……等一下,你抓疼我了,”陈之夏又想忍痛,又想故作严肃,抿着快忍不住的笑?意,“你这么大力?气,我想要不起来了。”
“再说?”
“就是……想不起来了呀。”
江嘲盯了她好一会儿?,鼻息微动,却是也忍不住笑?了。
似是头一回拿她没了法子,他眼睫一垂,低下头咬了口她的唇,嗓音却是温和的:“今天有点□□,宝贝。”
他的呼吸向下沉的一瞬。
她因了他的这话满心发抖,条件反射一样地闭上了眼睛。
他有条有理地撬开她的唇齿,来势汹汹,她好一会儿?就上不来气,却是还用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瞧着他,吃吃地笑?:“……嗯,这样就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
她小手支在他腿面,迎着他越来越向下倾压的吻,勾住他的肩,一边回吻一边呢喃:“江嘲,我好想你。”
分?坐两边接吻实在有些费劲儿?,她被他吻得潮意泛滥,裙子的肩带都被褪了下去。
心底泛起了丝儿?又湿又痒,又无比强烈地驱使着她的感觉,犹如潜入了不透气的水底,浑身?被叫做他的滚热浪潮包围。
“过来坐我腿上。”
忽然?听他这么说了一句。
她稍一动作,扑簌簌”的动静落在脚下。
空气中?散开甜腻暧昧的味道。
腿面放着一大桶爆米花,也是她同他闹脾气的表现,电影冗长又无聊,她都忘记了他还给她买了这玩意儿?。
正想要怎么办,紧接着,腰上便箍过来他手掌的力?道。
她整个人被他抱在了他腿面,他长裤面料莹凉的触感毫无遮挡地贴在她腿侧,她几乎如同跨坐上去。
“有空管它不如管管我。”
唇上再次覆过来那?片凉薄的柔软,他炽热的呼吸落下来,勾着丝清淡好闻的薄荷香气长驱直入,比刚才吻她还要迅烈,沿着她后颈、锁骨,与肩带掉下去的位置一直向下。
单薄的裙摆滑开,他的手掌覆在她腿畔,短短两三个月没见,很明显地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变化。包括现在也是。
她伏在他胸口,完全喘不过气。
“今天别回去了吧,嗯?”
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瞧住了她,唇边带着一贯慵懒的笑?意,鼻梁高高的。
一双狭长干净的眼半眯起时,似乎总嵌着深夜。
怕她不理解他的意思,他还很贴心地说得清楚了点儿?,“我是说,今晚。”
陈之夏心下一跳:“……干吗。”
“不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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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夏的肩胛骨紧绷一瞬, 他的话让她的脸骤然烫了起来。头顶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冷风一时都显得没半分用处。
丝毫冲不淡蔓延在彼此唇齿之间的焦灼。
她回吻他的反应跟着迟钝,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地颤,眼睛隔着?一层水雾。
“往上?坐点儿, ”江嘲的呼吸也凌乱了不少,他下巴搁在她肩头,闷声地笑, “就?这?么蹭我么?”
陈之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她深深提一口气,扶着?他的肩赶忙直起?了腰。可谁知他随即伸出手,一把就?将她按倒在了他身上?。
裙子前胸襟口滑开一大片, 接着?感受到他薄凉的唇烙了上?来, 她这?才惊觉自己上?了他的当?。
“后面就?是摄像头,”江嘲不忘好心提醒,嗓音淡淡的,“说不定放映室里现在就?有人在看?你和我这?样,听见我们在说什么。”
“怕吗。”
他是窄而长的双眼皮,清俊面容上?落了层半明半晦的光影,幽幽潜在他深邃的眼底,薄唇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容。
衬着?这?么一张脸,这?话如此倦淡地从?他嘴里出来,更显出他有多?混蛋。
可比起?怕这?个。
她更怕的却是他的杳无音信, 他的毫不在意。
怕他的刻意忽略,兴味消散。
怕到无可救药。
少女瓷白清纯的脸上?浮现出少许娇酣且不符合年纪的媚态, 她轻轻抓住了他衬衫的领口, 只盈盈地瞧他一眼, 便主动寻到了他的唇。
像只猫儿似的,小心翼翼地舔舐、讨好, 亲吻起?了他。
“……我不怕。”
义无反顾。
用行动回答了他。
“放心吧,”江嘲于是沉声笑了,单手擎住她小巧纤细的后颈,顺从?地迎上?了她的唇,“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看?到你第一眼就?想干/你。”
/
乱七八糟地从?电影院出来。
在里面亲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他的手机就?一直在震,只不过?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忽略掉了。
她是出于想独占他的私心,而他应是真不想接。
陈之夏到底怕他有什么事耽搁,“江嘲,你真的……不接吗?”
毫不意外?,还是OSS的人来电,一整天下来都是如此,江嘲打开手机淡淡掠过?一眼,视线却是不动声色地滑到了她的身上?。
女孩子两颊泛着?层浅浅酡晕,她生得又白,一双杏眸清澈,舔了舔唇,认真地瞧着?他。
似是很担心。
江柏的电话紧跟着?过?来。
江嘲自顾自地从?口袋摸出烟盒儿,许是动作都带出了烦躁,才把烟放在唇。“啪嗒——”一声,打火机不留神?掉到地上?。
正想低下身去捡。
她已经?先他一步弯腰,替他捡起?。
少女伸手,把东西?递给他,她指尖儿莹白,像是落着?月光。
江嘲却是没拿,只看?着?她,脊背向后靠了靠,半抬着?下巴,有点好笑:“这?么想让我接,不怕如果我接了现在就?丢下你一走了之?”
“……嗯?”
许是几乎整天和他在一起?,点点滴滴都让她昏了头,陈之夏都没反应过?来这?一点。对上?他散漫的视线,她动了动唇:“那我就?回学校吧。”
有点儿违心。
“可我今晚就?是不想让你回去,怎么办,”江嘲咬着?那支没点起?来的烟,唇角虚虚上?扬着?,看?着?她,“等我吗。”
“……嗯,”陈之夏抿着?唇笑,乖巧地点头,“我等你好了。”
江嘲接起?了电话,温柔地摸她的头发:“别总是这?么容易满足。”
陈之夏很快想到,也许打给他的是女孩子呢?或许就?算不是女孩子,他会不会找个借口也丢下她一走了之?
她又惴惴难安起?来。
江嘲靠在一边儿,为?她拿包的那只手勾了下她的腰,她便跌跌撞撞地被他半拥在了怀中,以至于她很清晰地听到了听筒对面是个男声。
瞬间安下了心来。
江嘲低了低眸,示意她手中的打火机。
陈之夏愣了一下,匆匆拿起?,看?到了他眼底的笑意。
他的打火机是磨砂滚轮儿的,她尝试了好几下,手指头都要?按疼了,一簇火苗才“腾——”地熊熊跳起?来。
跃入他和她的眸底。
江嘲薄白的眼皮轻轻一垂,唇上?的烟迎上?她手心的火光。
于是,她看?到自己跟着?那抹猩红色在他的眼中燃烧,跳跃。
最终化作雾气,焚为?乌有。
大致听了这?通电话才明白今天对他有多?重要?。
他的游戏卖给了家叫做OSS的游戏公司,这?是陈之夏已知的事情,OSS今天为?此特意举办了庆功展览,从?早上?开始持续到现在都快结束,这?是她完全不知道的。
这?么重要?的一天,从?陪她上?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课,遵从?她的心愿陪她去看?电影,居然直到此刻,他们都在一起?。
实在太过?随心所欲。
江嘲神?情倦淡地听着?电话,只偶尔回应一二,不疾不徐抽着?烟,腾出的那只手还懒懒搭在她腰,不动丝毫。
倒真如他所说,无论如何他今晚都不要?她回去。
应是对方再三问询问他是否要?来,江嘲却是又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隔着?一层缭绕烟气,他淡声地问:“要?去吗。”
竟是在问她。
陈之夏意外?地眨了下眼睛,“……”
要?他接电话时她显得大度非常,可一想到可能又要?漫无目的地等他好久好久,她就?觉得无法忍受。
短短两三个月,他的身上?就?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好像不仅仅是踏入了一个她不曾深入了解过?的领域,去到了一个属于大人的世界。
这?总能让她想到去年冬天去他家,他的妈妈同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做点成绩出来,像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他一直在为?此努力,据她所知,他高中吊儿郎当?的那些时间,大部分都倾心于他所热爱的游戏事业。
如今来了北京,终于能够大展拳脚。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让他终日如此沉浸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而且从?他的电话中大概听了一下,游戏展,好像也挺有意思。
“嗯,”陈之夏点头,“可以呀。”
江嘲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一口答应下来,他本?想要?是她说不去,他正好顺势拒绝,她却是满脸的期待。
“真去吗?”
他问。
她又点头,梨涡浅浅的朝他笑。
他看?着?她,也忍不住弯了弯唇,于是回应江柏:“我们等会儿过?来。”
“你们?”江柏疑惑,“还带女孩子啦?”
“我带她过?去玩玩儿。”
“——没问题,没问题,人到就?行。”
挂了电话。
陈之夏抬眸,她到底疑惑,小心地问:“今天这?么重要?……你都不去呀。”
“没什么意思,”江嘲看?着?她,唇角轻牵,“还是跟你待着?比较轻*七*七*整*理松。”
/
足以容纳几千人的展厅,巨幅广告从?天拉到地,到处色彩交织,灵动丰富的游戏概念人物在镜面般的巨型LED屏幕里跳跃。
最后都停在一个硕大的“OSS”logo上?。
参观一大圈儿,展览已近尾声,没想到越发入迷的居然是她。剩几个尚在开放的展区,瞧过?去才发现,OSS出品的其中很多?游戏她小时候在镇子上?的街游厅里都见过?,对其中的几个游戏人物甚至耳熟能详。
遗憾的是,她还想看?看?《丛林》研发后的相试玩画面。
早已结束了。
过?了傍晚屏幕一个个熄灭,盏盏冒着?白色泡沫的啤酒塔运了上?来,人越来越多?,她终于有了想离开的念头。
她说想来看?看?,他陪她来,他就?自然免不了应付今日躲了一整天的琐事,从?一进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找了处地方稍坐片刻,打开手机,宿舍群聊都要?炸了。
【我靠靠靠靠——怎么梁丹妮搬回来了啊!?】
戴思佳一阵儿的鬼哭狼嚎,赶忙把陈之夏圈出来。
【她住你上?铺了!】
【你完蛋了!】
“……”
蓦地,身侧落下一声。
“——是在等江嘲吗?”
陈之夏抬起?头,是个看?起?来大概二十?六七上?下的男人,因了身上?沾着?丝丝缕缕的酒气,面色稍显红润,却很和善。
江柏笑呵呵的:“我是江嘲的堂哥,咱们见过?的。”
陈之夏有点儿局促,只点点头:“……你好。”
江柏见她一人等在这?里许久,孤零零的,拿来杯蓝色气泡水儿给她,不留神?差点儿递成了自己的酒,赶紧换了手:“喝点儿吧,江嘲估计还得一会儿呢——他就?这?性格,你和他认识这?么久了肯定也知道,他做什么都随他自己的性子,向来只做他喜欢的事情,白天就?来的话,也不至于让你等这?么久。”
陈之夏轻声说了“谢谢”,接过?来。
她到底还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也不大习惯成年人之间你来我往的礼仪,讷讷地微笑着?,心想其实她和江嘲认识大抵只有一年的样子。
好像很久,但也没有太久。
她好像了解他一些,似乎又一点都不。
尤其今天到这?里,总觉得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似是而非的距离。
“哦哦,我知道了,”江柏又笑,“他今天忙着?陪女孩子,当?然没空啦!”
陈之夏脸颊微烫,很不好意思,多?少觉得是她耽误了他们的事情。
“不过?,这?么久了,难得见他放松,这?段时间为?了《丛林》他和OSS项目组的人都很拼,前阵子真是几天几夜的不合眼。”
江柏刚喝了轮儿酒过?来,人到底昏沉了不少,“我只能说,他的脑子可真是一般人羡慕不来的,有时候呀,连我都捉摸不透,这?到底是他父母遗传的好,还是自己天生的,连我从?小都很羡慕他呢!OSS把《丛林》交给他亲自做,没有外?包给别的团队,他不就?做出成绩了吗?”
江柏说的这?些,更让陈之夏觉得。
他与她之间隔着?一个很遥远的、她无法融入的世界。
江柏顿了顿,话锋陡转:“——对了,他跟你说过?他家里事情吗?”
“……嗯?”陈之夏摇摇头,稍稍直起?了脊背,“没有。”
“我猜也没有,”江柏同她说起?了悄悄话似的,还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的,“他啊,做这?些就?是在证明他自己,可这?也不能怪他,从?小到大我伯父伯母都不喜欢他,可他偏偏又是特招人喜欢的那种,你说奇不奇怪?”
“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说的不喜欢,可能还真不是你理解中的‘不喜欢’,举个简单的例子,去年他生日他爸在实验室突发心梗,医院要?做紧急搭桥手术,得家属在同意书上?签字,当?时他妈在外?地,他在北京参加比赛,也怪我,着?急了给他叫过?来——结果呢,他妈妈赶回来,当?着?我们这?么多?人面给了他一巴掌,说他没安好心。”
去年生日那天。
“……”
陈之夏想起?了什么,心一瞬间变得皱褶。
他说他从?不过?生日。
原来是因为?被父母如此憎恶吗。
“当?然了,江嘲当?时可能是真不想来医院签那个字儿,毕竟他爸小时候还给他提溜到楼上?要?扔下去,他现在都挺恐高的,他应该也很恨他家里人吧。”
“——但可笑的是,我伯父伯母觉得他太聪明了,现在反过?头来想利用他,”
到底是私事儿,江柏还算有点儿清醒的意识,胡言乱语地收了尾,“所以江嘲现在就?得做点儿成绩出来,他可不是什么老老实实待在实验室里搞科研的料,他啊,连父母给他起?的名字都很讨厌……是不是啊,江嘲!”
突然吼了这?么一声。
还没问清楚为?什么他的父母憎恶他,陈之夏吓得不轻,跟着?抬头。
见江嘲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说着?话,徐徐地就?往出走。
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瞧着?他,真的有了些许不一样的感觉。
灯光倦漫地落在他眼额,显得更高也更落括,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迷人的气息。
江柏是真的醉了,又唤道:“——江嘲!”
于是他一个抬眸就?注意到了他们,与那几人又聊了几句就?分别。
径直朝她和江柏过?来。
“真要?走?”江柏问他。
江嘲点了根烟,“不是还有你吗?”
“我也不是主角啊!庆功宴都给你摆好了,你待这?么一会儿就?走?真不给面子,”
江柏笑着?,“也不跟人家再多?喝会儿酒,应付五分钟跟应付一小时有什么区别?”
陈之夏的手心蓦地一空。
她的杯子被江嘲拿走。
江嘲瞥江柏一眼,“你给她的?”
“……这?也没,酒精啊,”江柏舌头都大了,“再说不都上?大学了,喝点儿酒怎么了?你交女孩儿什么时候喜欢这?么乖的了。”
江嘲把杯子放到一边儿,拿起?外?套就?要?带她走,还同她说:“看?到了吗,喝了酒就?会变成那副傻样子,智商都会变低的。”
江柏:“……”
陈之夏偷偷抿起?嘴角,江柏不服气嚷嚷着?江嘲把烂摊子全都甩给了他,她礼貌地道过?别,便与江嘲一齐离开。
夜色深沉,只这?么一会儿竟淅淅沥沥飘起?了雨,天空中缭绕着?濛濛的雾,宛若另一个世界。
陈之夏穿的单薄,江嘲把外?套给了她,他们在路边等车,走到路边她已经?淋湿了好一截儿,便紧紧地偎住了他。
江嘲用臂弯拥住她,她这?才颇感温暖。
“等会儿到酒店了我去找个烘干机,”他说,“别明天你回学校衣服晾不干。”
陈之夏的脸颊贴住他胸口,抬头:“其实你可以多?待一会儿的,我可以等你,你喝点儿酒也没关系。”
江嘲垂下眸,意味深长的:“要?是我今晚本?来就?不想喝呢。”
“那我们就?只能……”她愣了一愣,低下头,“去酒店了。”
他便是轻笑。
“江嘲。”
“嗯?”
今天一整天下来,她都好像揣着?很多?要?对他说的话,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听到她唤她,视线已经?落了下来。
她又不得不说。
“……就?是,我有点儿遗憾,”她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本?来,我是想看?看?你那款游戏的成品和我高三在你家玩儿的有什么不一样呢,但是没看?到。”
“是吗?”
“嗯,你什么时候给我看?看?呀。”
江嘲到底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个,唇角浅浅勾起?:“想看??”
“嗯!”
“那我们不去酒店了,”他改了主意,“我带你去看?。”
“……”
“前提是,你先要?给我看?看?你,”他眸色幽暗许多?,一字一顿,“全身上?下。”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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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什么烘干机,他们浑身都湿透了。
初秋的凉意卷着?雨丝儿吹进来,夜空中一轮寂冷无边的上?弦月,窗台上?一簇簇红色的牵牛花,扑簌簌地迎风绽放。
像是天真与稚嫩从?她身上?逐渐褪去的动静。
没空去想他到底带她来了哪里,只感觉是个空旷的大房子,没开灯。
一进门,她整个人都在黑暗中发抖。
也许是因为?冷,又也许,是因为?他早在电梯里就?将她吻到了兴奋。
接吻的间隙不断交绕呼吸,她渐渐失去力气,被他按在了门后,只得依着?意识认真地回吻。
他濡湿的眼睫滑过?她脸颊,冰凉的。他与她一样,却是热切的。
莹凉的月光洒入房间,像是去年冬天小旅馆潮热逼仄的雪夜,犹如深潜入密不透气的水底。
再反应过?来,他迅烈的吻与他整个人随即覆了过?来,她的呼吸彻底乱了节奏,他还记得她为?他数过?的每一颗痣的位置,一路亲吻了过?来,如同火种,丝丝寸寸、无边无际地点燃了她。
许是想到了那时江柏的话,心底油然而出了隐隐的难过?,想证明她有多?么喜欢他,想告诉他除了他的家人,还有她很喜欢他。她紧紧回拥住了他,想把自己全部义无反顾地抵给他。
比之从?前略显单薄的少年,很明显,这?是一副属于成年男人的、鲜活遒劲的身体,她很清晰地能感受到他的轮廓,温度,所有的所有。
修长的手指掠过?她唇边,她便捧着?他的手小心乖巧地亲吻、舔舐,清澈朦胧的眼略带痴迷地看?着?他,水雾缭绕。
男人掐住了她小巧的下巴,似是被取悦到:“跟谁学的你?”
“……不知道。”
眼见他的眸色陡然深了,她就?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的,瞧着?他盈盈地笑。
他的嗓音也哑了,“等会儿也这?么给我舔舔,嗯?”
不等她答应,腰被他死死按住,有过?思想准备,她还是眼泪四溢,狠狠咬住了下唇,几乎如同濒死:“……江嘲。”
他的气息也彻底乱了,咬住她的一缕发丝倾身而上?:“——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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