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
封离看着姜真不?假思索地将手搭在那人手心, 只觉得场景那么刺眼,顿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知道姜真不?可?能突然爱上?持清,也知道她所作所为全然是为了离开自己。
失去控制的感觉涌上?来, 依旧烧得他口干舌燥。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回到?从?前。
封离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直觉告诉他,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先把姜真留下。
持清不?在意他怎么想,身子微微前倾,反扣住姜真的手。姜真觉得身上?一轻,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她的身体,将她扶起。
封离瞥了眼身子歪歪斜斜倒在地上?的唐姝, 脸上?愠怒的神色转瞬即逝。
他重?新?克制地开口,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尊君, 她要留下, 天后出事, 我需要给所有神官一个交代。”
姜真闻言, 猛地回头, 漂亮的眼睛, 里面湿漉漉的,像一泓清水冷冷地看着他, 让封离一愣。
那双曾经温柔迁就,蕴含着满心欢喜和爱意的眼眸, 如今里面只有他读不?懂的情绪。
“交代。”姜真冷静下来,在持清开口之前断然说道:“我现在就可?以交代。你可?以去问呈凤宫的侍女,是唐姝主动邀我过来的, 之后的事情, 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嘲讽似的勾起唇角:“你不?会?觉得我区区一个凡人,能把仙人之体、凤凰之身的天后怎么样吧?”
那侍女不?满地开口:“谁知道你耍了什么手段!天后浑身是血, 心头血还在你手上?,这难不?成是假的?你一定是妄图留在帝君身边……”
侍女话音未落,只感觉自己刹那如坠冰窖,声音被凭空抽走,千百年的修为正在以一种流水般的速度离开她的身体。
短短几息,她还没来得及求救一句,伏在地上?,变成了一株木槿花。
持清收回手,叹了一口气:“太聒噪。”
他没有看任何人,眼眸澄澈,倒映不?进任何东西,只是一片虚无空旷的混沌,神色淡漠,仿佛倒在地上?的不?是历经苦修才?得道飞升的花神,只是凡间一株再普通不?过的木槿花。
姜真在这一刻,才?清楚认识到?持清拥有的是怎样生杀予夺的权柄,随手将凤凰血毁坏,抬眼间将神仙废立,几乎是她无法?想象的能力。
他绝不?是她眼里朦胧莫测的漂亮谪仙,也不?可?能是一个温和关切的长辈。
封离瞥了眼唐姝,烦躁地扶额,将跪在宫殿外不?敢进来的侍女叫进来,语气冷沉地问道:“唐姝为什么请她过来?”
他竟不?知道唐姝背着他将姜真偷偷唤到?呈凤宫。
姜真一瞥,没想到?被封离问到?的那个侍女正好是垚英。
垚英双股战战,在唐姝威胁的目光下,大声说道:“天后说要告诉这个凡女燕朝的消息。”
这一瞬,封离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眉梢狠狠地皱了起来。
唐姝吐出一大口血,闭上?眼睛一副要死的模样,封离只能转头看向姜真,冷硬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不?安:“她和你说了什么?”
姜真和他目光对上?,心里毫无波澜,手里还攥着那块玉珏,提醒着她在封离面前有多可?笑可?悲。
她淡淡道:“她说,姜庭的使者见了你。”
封离看着她的眼睛,马上?反应过来她那不?同寻常的情绪从?何而?来,开口的声音晦涩而?沙哑:“是那玉珏,是吗?你因为那块破玉,和她起了争执。”
姜真缓慢地眨了眨眼,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笑腔:“破玉?”
“难道不?是吗!”封离声音震颤,几乎控制不?住愤怒的情绪:“这只是块玉而?已,姜真,你已经离开凡间那么久了,连他的一块玉都记得这么清清楚楚!”
“只是一块玉。”姜真怔怔道:“是啊,对你来说,只是一块玉而?已……只是一条凡人的性命而?已。封离,我和你不?一样,我一辈子就只能活这么长,不?是什么都能抛下的。”
封离冷笑出声,就要走到?姜真面前和她好好理论。
唐姝终于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抓住封离的衣角:“帝君,我好痛啊。”
封离的妒火正烧得旺盛,闻言刻意俯身扭过脸,不?再看姜真。
他伸手放在了唐姝额头上?,仙力从?手中源源不?断地冒出,覆盖在唐姝全是血的身体上?。
唐姝的胸口自心头血钻出后就不?再流血了,封离用仙力封住她全身心脉,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只不?过在找到?另一滴凤凰真血之前,唐姝只能当个凡人。
封离皱着眉:“她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姜真说道:“我说过了,不?知道。”
“一点异常也没有?”封离觉得蹊跷。
其实是有的,姜真脑海里突然闪现过一缕灰色的雾气,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的白?鹄,但她没有说出来。
白?鹄的出现势必会?将持清也扯进这难堪的场合,尊君刚刚才?帮了她,她不?想恩将仇报。
面对封离的质询,姜真以为自己会?难过,但实际上?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她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转过头就要离开。
封离背对着她,冷冷地说道:“凤凰血不?会?无缘无故地脱离真身,唐姝的事,还需要再进一步审问,姜真,你不?能走。”
她脚步顿住,嘴唇微颤,另一道清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没有同意过,封离。”
持清将手轻轻放在姜真肩膀上?,阻止了她回头的动作,态度温和:“行事无理,出言无状,我不?曾这样教过你。”
封离隐在半道黑暗中的侧脸,绷出一道冰冷的线:“唐姝受伤是事实,我不?留下她怎么堵住悠悠众口。尊君,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持清却轻笑起来:“凤凰血毁于我手,这个理由足够吗。你可?以告诉所有人凤凰天女不?过是个吞了凤凰真血的凡人,还是说你要为了掩盖你的错,强加罪责于他人?封离,我提醒过你,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
他抬眸打量瑟
銥誮
瑟发抖的唐姝,眼睛里是无边漠然的冷意。
“或者,你希望我现在杀了她?”
封离的声音被沉默吞噬。
持清感受到?手下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见姜真的眼瞳半阖着,看不?见情绪。
姜真也不?知道,唐姝是吞了凤凰血的假冒凤凰,和尊君一句话都没问就相信她这两件事,哪件更?让她惊讶一点。
直到?回到?瑶池,她的情绪都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天后大伤的事情想必已经传遍仙界了,瑶池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仙人,见她跟在持清身后,露出一副她熟悉的,既见鬼,又觉得她是个祸害的表情。
这个仙人有些眼熟,姜真迟钝地想了一会?,想起来他就是那个曾经传话让她去见持清的傲慢仙君。
持清还牵着她的手,看她抬起头,耐心嘱咐:“这是张隙,我若不?在,你有事可?以吩咐他。”
张隙规规矩矩地行礼,候在瑶池外,那张高傲的脸上?看不?出一点不?情不?愿的表情,很是老实。
姜真朝他微微点头。
直到?四周只剩下她和持清两个人,姜真才?站在原地,表情愣愣的,迟疑着开口:“尊君……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持清又对她露出那副漂亮温和的神情:“为什么要这么问?”
但这次,姜真直视了他的眼睛。
她发现持清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愫,剔透冷淡得不?像活着的东西的双眼,而?像一块刚挖出来的玉石。
姜真嗯了一声,低下头,坐在瑶池旁边,避开了持清的眼眸:“毕竟……封离,算是您的孩子?”
哪有帮理不?帮亲的道理?
仙界也有不?少结婚生子的仙君,在许多地方,仙人和凡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多高尚,也没有多遥远,她总是下意识地将凡间的亲缘关系代入进持清和封离的关系。
之前她觉得,持清就像一个面对着叛逆的孩子的家长,顽固地、要将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强硬地塞给封离。
可?实际上?,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姜真想的那么简单。
“你对我来说,也是个孩子。”
持清的声音温柔缱绻,格外动人:“没有什么区别。”
姜真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看见持清的眼神,突然发现他看封离、看唐姝,甚至看那些侍女时的眼神,似乎真的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所有人都是差不?多渺小的尘埃,有的飘在他身边,有的飘得远些,仅此而?已。
姜真窒了一瞬,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她可?以无视误解她的人,但也觉得应该和相信她的人解释清楚:“我真的不?知道唐姝怎么了,我当时……只是情绪有些激动,她胸口突然就开始喷血。”
她的话停顿在这里,没有继续往下延伸,告诉持清唐姝想要杀了她的事。
别人没有义务去为她感同身受,即使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反倒像卖惨,显得她更?可?怜。
“我知道。”持清垂眸看着她,似乎在奇怪:“就算你真的杀了她,又怎么样?”
姜真抬头,这时才?发现,持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已经离得很近,但他比她高许多,于是只能仰头看着他。
她从?来没像这一刻这么茫然过,呆呆地望着持清昳丽的容颜,总觉得这不?该是从?他这样与?世无争的仙人口中说出的话。
“不?要怕。”他说:“做你想做的。”
持清将手覆在她手心,灰色的雾气从?他们相合的指间溢出,他手指微动,一缕灰色的雾气凝结成雪白?的羽毛,幻化?出一只白?鹄,落在姜真肩头,白?鹄侧头,蹭了蹭姜真的脸颊。
白?鹄长鸣了一声,雾气骤然腾起,熟悉的被吞噬的感觉扑面而?来,让姜真的背后渗出点点冷意。
异样
姜真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只能睁大双眼极力地去辨识面前这个人的情绪。
可什么?都没有,持清的脸上没有一丝一缕的感情,温和的神情仿佛只是一层套在空气上的假面, 背后什么?也没有。
他微微侧脸, 另一只手托住飞过来的白鹄, 白鹄的双眼?冰冷血红,像是含着凝结的鲜血。
有一瞬间,在姜真的脑海里,这双血红的眼睛和持清清润的灰色眼?眸几乎重合在了一起?。
彻骨难言的森寒爬上脊背,姜真嘴唇微张, 感觉手中的玉珏因为冷汗而变得滑腻。耳边嗡嗡作响。
灰色的雾气如此眼?熟,就算她?再傻, 此刻也意识到了唐姝的异变, 绝对和那只突然出现的白鹄脱不了干系。
封离有句话没错, 唐姝的凤凰血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钻出身体, 不然唐姝不会在仙界安然无事地?待了这么?多年。
“唐姝的血……”姜真牙齿颤抖:“是您做的吗?”
“不是我。”持清淡淡否认:“是它, 它很喜欢你, 才会帮你。”
姜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停在他手上的白鹄,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她?从唐姝手中夺过玉珏的时候, 在想什么?——
她?气血涌上心头?的一瞬间,真的想过让唐姝、让封离都去?死好了。
在她?的情绪在心中爆发后下一刻,唐姝就当着她?的面, 突然吐出鲜血, 凤凰真血从身体里被?生生剜了出来。
这中间的空白——就是凭空出现的白鹄!是白鹄帮了她?。
姜真将一切都联想了起?来,霎时醍醐灌顶, 无措道:“……为什么?。”
她?像是变成了一个只会重复疑问的傻子,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如此地?迷茫,弄不清缘由。
“没有‘为什么?’。”持清温声:“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有理由。”
“不要怕。”他重复道,声音里带着奇妙的魅力,将姜真的忐忑安抚:“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一切是她?咎由自取。”
持清的手指拂过白鹄的羽毛:“它是天地?混沌所化,你可以把握住它的力量,为你所用,只要你愿意。”
他的话仿佛在引诱着她?去?抓住面前的白鹄,那些轻而易举决断他人生死的能力,那些她?好像永远也无法得到、拥有的力量,如今就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可以脱离凡人的身份,生死的桎梏,但持清又能从她?这个凡人身上得到什么??
所有不需要付出就能得到的东西,都让她?觉得不真实,她?不清楚看似美丽沉静的海面下是否隐藏着危险的暗礁。
周遭一片寂静,只剩下姜真细长的呼吸声,她?恍然发现,持清连呼吸的幅度都没有,仙界虽然全?是已经飞升的仙君神官,但是没有一个比持清更像尘世之外高高在上的神明。
世上最平等?的关?系,恐怕只在他的眼?里。
姜真顿了顿,苍白的脸庞恍若透明,她?没有在持清的示意下抚摸白鹄,而是说道:“尊君,我只想回凡间。”
持清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说这样的话:“好。”
姜真之后的话全?都停在喉咙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持清居然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了她?放她?下界。在她?眼?里看起?来难如登天的事情,放在持清身上只不过是一声随意的应许。
夜长梦多,姜真几乎无法抑制激动的内心,一下子扬起?脸,目光灼灼地?看向持清:“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持清微怔。
姜真正费力地?仰着头?看他的神情,细长的脖颈上露出青紫的指痕,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眸子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期翼。
这和姜真平时内敛克制的眼?神不同,像是一块坚硬的甲壳下,不经意间暴露出的一块柔软细嫩的血肉,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看见,连姜真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总是忍耐的,至少持清见她?第一面时,她?就已经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活了太久、太久,几百岁的神仙,和十几岁的凡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他宽容姜真,就像凡人宽容一只柔软的猫,倒想她?再放纵一些。
可除了天央台的胡言乱语,姜真从不在他面前暴露其他情绪。
或许,她?在封离面前不是这样的。
持清笑起?来,目光里流露出一种很淡的悲悯,冰冷的手指轻轻拢在姜真的后颈上,托起?她?的头?发,如同抚摸昂贵的绸缎:“想穿过瑶池,身体至少修炼到半神的程度,现在的你,还?不行。”
——
姜真想着持清的话,坐在床上,伸出手,合拢又握紧。
仙界和凡间之间的屏障虽然因为天道的原因被?削弱,但瑶池还?不是她?一个凡人能够轻易穿过的,苍穹会把她?的身体削得支零破碎。
姜真想到自己的身体,对持清轻声:“我现在不是死不了吗?”
“是的,但你还?会疼。”持清温柔道。
血肉碾压,身体破碎重塑,是神仙之体也无法承受的痛苦。
姜真想说自己不怕痛,但看着持清的眼?神,心里一阵发怵,直觉不该说出口?,将话咽了回去?。
持清应许她?,会帮她?修炼到能穿越瑶池的程度,但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情绪纷扰喧动。
一股不安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无法马上下界,持清没有缘由的好意更是让她?惶恐。
比起?封离的长辈,持清更像她?的长辈——无条件地?信任她?,随手给予她?惊人的力量,似乎她?想要做什么?,他都会纵容。
姜真宁愿持清是她?想象中恶毒的“婆婆”,冷脸对着她?,傲慢跋扈、目中无人地?指使她?,斥责她?,因为那才是她?所熟悉的,和长辈相处的模式。
天道落在她?枕边,那里放着她?从唐姝手里夺回来的玉珏。姜真侧着脸,纤长的睫毛簌簌颤抖,脸上的软肉被?枕头?压出一道淡粉的印子。
天道变成的光点一屁股坐在玉珏上,声音暗戳戳的:“这块玉珏对你很重要?”
姜真冷笑:“你不是能看到我的记忆吗?”
“什么?呀,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天道。”天道说道:“我只不过是大致知道故事发生前的剧情而已,谁会没事钻到你脑壳里看你的记忆。”
姜真闭上眼?,翻身背对天道,声音喑哑:“你说得对,我过往的十几年,只是故事发生之前的剧情而已。”
天道暗叫不好,立刻改变口?风:“不是!我说错了,行了吧,我都说错了!”
“我又没有怪你。”姜真莫名?其妙地?瞥了它一眼?,将玉珏握在手里发呆。
常素危从小体弱,又被?神官批命,命中必有一场杀劫,常家父母疼他,几乎用了一切法子来为他挡灾。
这玉珏是常家祖传的宝物,在碎裂前几乎可以达到仙器的级别。常素危和她?从小相识,自她?有记忆以来,这玉珏就挂在他身上,从不离身。
但这玉珏最后没有为他挡灾,反而是碎在了她?手上。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故事发生前,一段无关?紧要的剧情。
姜真想起?在幻境里看到的那一幕,女主因为唐姝陷害,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和封离大闹一番,心灰意冷地?离开了仙界。
在凡间,女主在机缘巧合下被?一个人所救。
幻境里的人形貌不总是清楚,连女主的脸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灰雾,看不清楚五官,姜真怀疑,可能是天道的能力不够显现完整的模样。
但在女主的描述中,那个人是她?平生见过最美的人,眉目秀美,光华夺目,身穿锦衣珠翠,如同一只耀眼?神气的孔雀。
女主很快被?这个仿佛精怪似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甚至有意忽略了他反复无常、嗜杀成性的性格,女主本质是个善良天真的女仙,看到他杀人的时候依然痛苦矛盾,却又不得不在他身上寻求依偎,逐渐坠落。
就在女主逐渐从封离的伤痛中走出时,却突然从沉溺的虚幻中惊醒片刻。
她?发现了那个人只是在借着她?的眼?睛缅怀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
即使没有在幻境中看到那个人的正脸,这样的描述太过独特明显——那人嘴角有一粒小痣。
这样的人,她?只见过一个。
姜真怀疑女主遇到的那个人就是常素危。
虽然这段剧情过于离谱,男人的性格也和她?认识的常素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她?已经习惯了。
在看到幻境之前,她?也从未想过,封离会在她?死后,因为“怀念她?”这样的理由去?找其他人来代替她?。
他们之间纵然有诸多龃龉,可毕竟少时相识相知,她?对封离再失望,也很难贬低他的品格。
等?等?——女主是怎么?下界的来着。
姜真脑海里抓住一丝灵光,腾的一声坐了起?来。
她?极力回想幻境里飞逝的场景,故事发生的时间,已经是现在之后的几百年。
和如今一样,天道衰微,仙界和凡间之间的屏障减弱,在几百年后,那道屏障更是已经趋近于无,女主决心要和封离分开后,直接就从仙界和凡间的天隙中跳了下去?,虽然遍体鳞伤,但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落在凡间被?一对凡人老夫妇捡到,养了几天便能够活蹦乱跳了。
姜真品味着那丝古怪,终于知道这个故事的异样在哪里了。
在她?死了的那个故事里,剧情总是按照天道设想的样子发展的吧,为什么?天道力量会依然会像现在一样,削弱到这种程度,甚至比现在更弱了?
天道愣头?愣脑地?从光点里伸出细小的触手,碰她?一动不动的指尖:“怎么?了?”
姜真回过神,一把将他抓在手中,眼?眸稍冷,平日里温和的语气已经荡然无存:“你在骗我,你的虚弱根本与?我活着无关?。即使我死了,剧情按照原来的样子发展,你也会一样衰败下去?,你附在我身上,要我帮你扭转剧情,到底是想做什么??”
天隙
天道一下?子慌了神, 茫然失措地想要逃开,却无法像往常一样消失,姜真纤弱的手指合拢, 明明只是凡人的身体, 却牢牢地抓住了它。
姜真料到了它会想跑, 也做好了它会消失不见的准备,没?想到真的把它抓在了手心,也?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不跑了?”姜真问。
“你个——大傻子。”天道哭出声:“又是持清,持清在你身上留了一道混沌清气,对我有压制作用, 我讨厌你!姜真,你个大坏蛋, 和持清一样!”
它哭得震耳欲聋, 姜真却没?有再哄它:“够了, 如果你再不说实话, 我就告诉尊君。”
反正她现在暂时也?死不了, 天道拿神魂一体的理?由无法威胁她, 要不干脆将这麻烦丢给?持清好了。
姜真还?没?有意识到,她虽然对天道和持清保持着一视同仁的狐疑态度, 信任的天平却已经轻微地倾向了持清。
天道慌慌张张地说道:“我真的没?骗你啊,我给?你看的真的就是本来的天命, 是你当初没?死,才会造成现在这样局面,如果不将剧情掰回去, 以?后只会越来越乱。”
“我没?有在问你这个。”姜真冷冷地说道:“为什么原来的剧情里, 天道也?一样衰败了,这不是根本和我无关吗?”
天道响亮地抽泣了一声,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许久,就在姜真不耐烦地想要起身时,天道才声音僵硬地说道:“我不能说,我说了会被白?鹄‘听到’的。”
姜真不确定他说的“白?鹄”是真正的白?鹄,还?是什么具有内涵的隐喻,白?鹄好好的为什么会杀了它。
白?鹄、持清和天道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关系?
还?有……天道在她面前呈现的幻境之中,无论女主?和封离的关系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持清的身影,这是为什么?
“那你去跟持清说吧。”
天道惊恐地说道:“你不要把我给?持清,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他根本就不是人!”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人,他不是仙吗?”姜真睨了它一眼?。
天道噌的一下?膨胀,洁白?的光点爆发出愤怒的红色:“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祂,也?不是仙人,总之,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所以?才任由这样的剧情发展,这个世界‘砰’的一下?炸了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如果你在我面前炸了。”姜真真诚地说道:“我也?不会眨眼?睛的。”
“姜真!你别被他的漂亮话骗了,他现在也?许帮了你,但肯定只是因为无聊,在他这样的存在眼?里,你就和一株草、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姜真冷静地说道:“那最好不过,他只要能帮我离开这里就行?。”
“你怎么知道他真的会帮你离开仙界,说不定他只是在耍你!”
“求求你了。”看着姜真纹丝不动的表情,天道终于绷不住了,哽咽一声:“别告诉持清,我有办法让你不穿过瑶池也?能回凡间。”
“我就知道……”姜真停下?了下?来,双手捏着将它捶进被子里:“什么办法?”
“你别锤我,我又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天道一遍抽泣一边可怜巴巴地说道:“现在的下?界已经开始出现天隙裂缝了,你可以?和女主?一样从天隙跳下?去,虽然……现在的屏障比她跳的时候强,你可能会有点疼。”
“可是我怎么才能找到天隙裂缝。”
姜真觉得这办法似乎可以?考虑,持清虽然答应为她开瑶池,但要她修炼到半神之体,以?她的资质和悟性,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她甚至一度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时间拖的越长,变数就越大,封离对她不依不饶,她如何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别人的许诺上。
“所以?,你不能把我告诉持清。”
天道气若游丝地说道:“我和天地屏障本是一体的,能感受到出现天隙的位置。只是现在我太虚弱,感知力范围不大,如果你能接触到男女主?,我可以?靠着天命之力恢复一点感知,帮你找到仙界出现的天隙。”
“……说来说去还?不是一样的。”
姜真刚要皱眉,天道急急道:“不是让你去撮合他们。只要接触到天命之子,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个,我就能恢复一点点力量,怎么接触都行?,你如果能找到方佳伶,什么都不用做,我就能直接找到天隙把你送下?仙界。”
“还?是说你想和封离接触,那、那也?行?。”天道木木地说道。
“我知道了。”姜真没?再说要把它丢给?持清,重新躺下?。
她合上眼?睛,实际却开始第一次思考作为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和封离同样身负天命的方佳伶。
她虽然看完了天道的幻境,但从来没?有去认真思考过身为方佳伶的存在,毕竟方佳伶是死去的她的“替身”,代替她和其他人展开一段故事。
姜真细想,只觉得尴尬,又不得不回忆她在幻境里听到方佳伶这个名?字时脑海里泛起的熟悉感。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一定在哪里听说过方佳伶这个名?字,不会好端端地觉得熟悉。
只是这感觉过于模糊,她始终无法想起,只能作罢,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姜真熟睡的时候很安静,没?有声音,只是偶尔会皱起眉头,天道附在她身上之后,她时常会梦到些?不悦的记忆,额头沁出些?许冷汗。
一道身影无声地坐在她床榻边,轻轻握住她垂在被子旁边的手。持清幽长的睫毛在苍白?冶丽的脸上投出昏暗的影子,墨黑的长发从肩膀倾泻,落在姜真的手边,宛若流瀑。
他淡灰色眸子注视着姜真的眉眼?,执起她的手。
姜真手心的温度比平常高一些?,因为梦而发了汗,跳动的脉搏,肌肤下?流动的血液,是她生命活跃的痕迹。
他伸出手,点在她眉心,一束白?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指尖颤颤巍巍地浮现出来,抖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散开。
持清注视着这团在他目光战栗不止的光点,安静得如同一张轻薄的剪影,他沉默许久,将手稍稍移开,还?是让那团光点逃回了姜真的身体。
他的神色在昏暗中蒙昧不清,淡淡地,支在姜真旁边,他看着姜真紧皱的眉头,并不开心,仿佛遇到了什么痛苦的东西?,在颤抖中无意识地反抓住他的手。
她眼?角流下?一片冰冷,声音几不可闻:“娘……”
持清莞尔一笑,不置可否,将手中之物随意搁在她眉心。
——
竟是难得的一夜好眠。姜真睁开眼?后,情不自禁地生出这样的想法。
她这一夜居然没?有做梦,没?有看到令她不快的回忆,就这样轻松地睡到了早晨。
只不过……她皱了皱脸,感觉自己的眉宇之间似乎有些?痒意,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压在她脑袋上。
不会是天道吧?
她伸出手指,虚虚盖在脸上,触碰眉心。
入手的触感温凉,纹路细腻地贴在她指腹上,还?有些?干燥,姜真将手抬起来,发现那是一只纸折的兔子。
姜真愣了愣,这个兔子……这个兔子,是持清折的吗?
她梳妆匣里还?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纸兔子,是上次尊君与她传话的时候给?的,她当时只觉得可能是哪个侍奉的小?神无聊弄的,没?想过尊君会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天外天除了她和持清没?有其他人,就算是张隙,她也?很少?见他进入瑶池,这纸兔子只能是持清放的。
姜真抿了抿唇,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是在她睡着的时候过来,若不是持清看她没?有任何狎昵之意,她都要警惕他想对自己做什么了。
她抓着这个纸兔子,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将它收了起来,因为太迷惑,甚至都没?有发现早上少?了天道咋咋呼呼的声音。
直到她重新换好衣服,天道的声音才恹恹地从她身后传出来:“你有计划了吗?”
姜真察觉到它有气无力的声音,却只是以?为它昨天被吓到了,顿了顿,说道:“方佳伶?”
“是。”天道迫不及待地说道:“你赶紧找到她吧,带着我一起下?界,我宁愿死也?不想死在有持清的地方。”
天道是没?有‘死’这个说法的,也?没?有‘命’,只会随着天的变化而浮动。
“……你又发什么毛病。”姜真盯了它一会,盯得它直往后缩,才缓缓说出想法:“我可能在哪里听说过方佳伶这个名?字,但是太模糊,不记得了。”
“那还?不好办。”天道灵机一动,马上说道:“你今晚睡觉的时候,我可以?刺激你的神魂,让你记起来。”
姜真不是很想做梦,但天道说的也?确实是一个办法,所以?她没?有反驳。
她又听到天道嗫喏:“不过你今晚睡觉,得锁门。”
姜真匪夷所思地望了它一眼?,这天外天这么空旷,哪有门给?她锁?
持清神出鬼没?,大部分时间都不知道在哪里,她无视了天道的抱怨,走出瑶池,看见一个瘦高的人影候在一旁,是张隙。
张隙朝她行?礼,面上虽是板着,却不敢有半点不敬,他低着头,沉声对姜真说:“姜姑娘,尊君吩咐我随侍您。仙庭已经因为天后的事情乱作一团了——帝君正待在呈凤宫中,不许任何人出入,凤凰一族在外执意要找帝君要一个说法,还?向帝君讨要您处置,您现在出去……”
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努力找了一个不那么冒犯的词语替换原本的意思:“……容易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评价。”
失望
“是吗?”姜真闻言, 停下脚步。
她不清楚凤凰血的来历,但看封离的反应和脸色,想必是极为?珍贵的东西, 他短时间找不到能代替的方法。
唐姝的凤凰血被毁, 这?时候应该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难怪封离要守着呈凤宫,不让任何人进去。
凤凰一族如果知道了唐姝货不对版的事实,一定会觉得自己被戏弄,到时候发作起来,仙庭就更乱了。
不过?……如果唐姝的凤凰血脉和封离有关, 那意味着他们在凡间或许就已经互有勾结。
姜真自嘲一笑,突然想到幻境里看到的那件事。
当时南燕内乱, 封离能够起兵造反, 非一朝一夕之功, 其中内廷中支持他、为?他提供最大帮助的就是唐姝的父亲左丞和母亲青夫人, 青夫人, 也?是姜真的姨母。
顺天帝一生荒唐, 自诩痴情,唯爱青夫人一人, 甚至在她拒绝入宫后放手任她自己选择嫁娶,暗自守护, 却没想到她早就已经暗中选择他人想要推翻自己,真是可悲。
姜真思忖片刻,对?张隙说道:“凤凰族来了什么人?”
张隙意外她会好?奇这?些, 停顿了片刻才说道:“凤凰族的一位长老, 和青鸾族的二公子。青鸾族的二公子上次被帝君所伤,两族相好?, 许是希望在这?次能一起逼帝君退步,交出你。”
“可我与封离已经无?关了。”
姜真好?奇,当时她在天央台发疯,早就传遍仙界了,她身在瑶池,也?应该是尽人皆知的事:“他们怎么不找持清要我。”
“这?,你怎么能这?样叫尊君的名号。”张隙绷不住面上的神情,瞪了她一眼,才讷讷:“谁敢找尊君要人……”
那也?难怪,世事皆是如此,往日?他们不敢将矛头指向封离,就只能指向她。
而和持清相比,封离又反倒成了好?欺负的那个了。
姜真失笑。
张隙问她:“你可要去呈凤宫?”
“我可以去?”
姜真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解,她听张隙拦住她说了这?么一大长串,理所当然地将他话中的意思理解为?让她好?好?地待在瑶池里,哪都不要去,省得给持清添麻烦。
可张隙说完,又主?动问她要不要去呈凤宫,真是奇怪。
张隙道:“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只是奉尊君之命随侍你身边,并?没有拦阻你的权利。况且,你也?不用瞻前顾后,我会保护你的安全,无?人能动你。”
姜真看他面上还是淡淡的,一如他第一次通传她去见持清时那副冷厉高傲的样子,似乎对?自己极有自信的模样。
他的话几乎在暗示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毫无?疑问是持清的授意。
张隙的言语让她联想到了持清那天对?她说的话,持清眼里的无?谓和疑惑是那么真实,是真心疑惑她为?什么不动手。
他告诉她,想杀掉唐姝也?没事的。
母亲告诉她要成为?善良温顺的妻子,父皇总让她展现长姐的大度,去宽顺唐姝的任性。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的委屈并?不是委屈,她的难过?也?并?不是难过?,四二儿二武9一四七,她所生出的那些不好?的情绪,都只是因为?心胸狭隘,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她所受的委屈是可以以牙还牙的。
姜真抿唇:“那就去看看吧。”
她歪了歪头,言笑晏晏地看着张隙:“请仙君带路了。”
张隙一言不发,快步走在前头。
天道松了一口气,对?她说道:“你还要去?”
姜真在心里说道:“张隙既然提出让我去呈凤宫,说明他有自信在封离面前保住我,既然如此,能看热闹为?什么不看。”
天道看她神色,总感觉她还要做点别?的什么事情。
它和姜真日?夜待在一起这?么多天,才发现姜真好?像根本和剧情里那个温柔体贴、悲天悯人的刻板角色完全不同,她有时候内心很强大、有时候又很懦弱,明明谨慎多疑,却又容忍封离那么久,她看上去那么温柔,实际对?它又冷又凶。
人,终究不是话本子上落下几句只言片语的描写,无?法预测。
它无?法再叫嚷着让姜真去自尽好?掰回?剧情,因为?她就活生生站在它面前。
姜真和张隙搭话:“你一直都跟在持清身边吗?”
“都说了!不能这?样叫尊君的名号。”张隙正颜厉色:“我跟随尊君已经一、二、三、四……五百年了。”
“这?也?太长了。”姜真咂舌,那持清得活了多久啊。
张隙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仙人不以寿计,尊君与天同寿。”
天道阴阳怪气地在姜真后脑勺喷气:“活呗,谁有他能活。”
姜真轻轻拍了下头发,让它少说几句。
张隙顿住脚步,已是到了呈凤宫,他拱手开?口,声音平平:“帝君,在下张隙,求见。”
他话音落下,殿内传来很大的破碎声,姜真听得很真切,有什么东西清脆地碎成一片一片,又像是有无?数气劲掠过?,划破了空气,掀起气浪。
张隙挥手,将飞掠而来的剑气挡在了几尺之外,轰然消散。
封离沙哑的声音传过?来,姜真瞬时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疲惫,还带着神经质的怒气:“你……”
张隙面无?表情,老老实实地站在姜真身后。
他的长发随意束起,眼角通红,连瞳孔上都泛着血丝,眼里戾气涌现,仿佛浓墨在金瞳里涌动,而那双眼睛在看到姜真的脸的一瞬间暴戾全消。
封离脸上柔和了一瞬,又很快被熟悉的冷酷掩盖:“阿真,过?来。”
姜真笑了笑,没有理会他的话,无?视他走进了殿内。殿内香烟缭绕,浓郁的香气遮盖了大部分血腥味,唐姝的身影就安静地躺在那里,看着好?像睡着了,姜真却看到纱帐下她的手在颤抖。
封离转身跟过?来,想拉住她,指尖从?她手背上划过?却错开?,是姜真将手漠然收回?。
姜真不想再与他做这?样无?谓的纠缠,直接开?口道:“凤凰血是什么?”
封离抿唇,微微皱起眉,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
张隙悠然走在后面,却替封离回?答道:“那可不是一般的凤凰血,是凤凰真血,真血须得是凤凰心头一滴最纯正的血,全身血液凝聚也?抵不过?那一滴,放入任何人身体里,都能以血换血,以假乱真,哪怕一只草鸡也?能变成凤凰。”
他站定在封离面前,神色挑衅:“心头血取出之后,被取血的凤凰也?活不成了,凤凰一族人丁稀少,真是不知道帝君是如何绕过?他们的眼睛,弄来这?一滴凤凰真血给天后的,真是……伉俪情深啊。”
姜真讶然,她从?来没怀疑过?唐姝的血脉,从?唐姝出生以来,宫内宫外就隐隐有她是凤凰转生的传言,后来飞升,姜真也?只当她是真受天道宠爱,极气运于一身。
毕竟在天道的剧情里,也?从?来没有说过?唐姝是吞了凤凰真血假冒的凡人。
封离到底背着她在筹谋什么?
封离神色冷厉:“你不过?是持清的一条看门狗,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唐姝体内有凤凰血脉,是凤凰族已经确认的事实。”
“是。”张隙仰了仰下颚,用一种颇为?嘲讽的口吻说道:“她是有一点凤凰血脉——那一点,滴在碗里都看不见红色的凤凰血脉,所以才能完美融合那滴凤凰真血啊。帝君,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那点血脉够她飞升成仙吗?”
当时她以为?张隙的高冷只是针对?她这?个凡人,现在发现不是了,张隙简直对?除了尊君之外的所有一视同仁地傲慢。
封离懒得理他,跟在姜真身后,也?顾不上会不会坏事,低声解释:“我需要凤凰族的力?量,才会让她升仙,她体内有凤凰血脉……正好?。”
姜真回?头看他,很是温和:“我知道了。”
封离盯着她莹润的眼睛,喑哑道:“阿真……”
姜真表情不变:“你的事,没必要和我说。”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声音里带着微妙的叹息:“这?宫殿,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封离也?知道她肯定早就看见呈凤宫里的摆设了,当隐秘的心思暴露在本人面前,他还是稍稍动摇了片刻。
“是我布置的。我只想过?让你住进呈凤宫,从?没想过?任何人。”封离怔怔:“等我解决了一切……”
姜真不想再听下去,打断他的话,脸上的表情漠然模糊:“封离,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像是从?梦中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爱的人好?像一直是多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以至于连天道给出的剧情,她都半信半疑,只觉得荒谬。
他这?样的做法,这?些自以为?是的爱,和日?后那个会在她死后不停找人代替她的那个封离所做的有什么区别?呢?
姜真阖上眼睛,她眼里的封离,终于和剧情里那个身影重合。
“我真的……很失望。”
姜真声音一贯悦耳动听,却让封离愣在原地,心中仿佛被刀狠狠刺了一下,灌进了冰冷的空气,辗转碾轧,痛得他几乎没办法抬起眼睛。神兵宝器也?伤不了他分毫,姜真一句话便如千刀万剐,割开?他每一寸皮肉。
封离这?一瞬间想过?什么都不顾了。力?量、地位……他只想留住她,无?论用什么办法,无?论她是否愿意。
他眼睛里光泽暗下,眼角绯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渗出血。
姜真说道:“别?过?来了,我不介意让所有人——尤其是凤凰族,知道是你帮唐姝混淆了凤凰血脉。”
封离怔在原地,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姜真头也?不回?,没再看他,一手掀开?纱帐,坐在床沿,冷淡地注视着唐姝惨白的脸,过?了很久,才开?口道:“害怕吗?”
唐姝手指微微颤动,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不愿开?口。
姜真不是来看她装的这?副弱柳扶风的模样的,她手里捏着那块玉珏,指腹搭在边角上,用只有她们俩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那么想杀我,是因为?常素危?”
无错
这碎掉的玉珏明明和唐姝没有一点关系, 唐姝为什么要因为玉珏和她起冲突?在此之前,唐姝虽然?有小动?作,但?还算有些?脑子, 从未在封离的眼皮子底下这样针对她过。
姜真也?是?看到天道给的剧情, 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唐姝为什么会对那玉珏有这么大?的反应。
在那个剧情里, 女主下凡后选择和常素危在一起,有一部分是?因为太恨唐姝了,和常素危在一起,能满足她心里那份胜负心。
和常素危在一起能打击到唐姝,那唐姝的心思也?不言而?喻了。
姜真将手放在她肩膀上, 唐姝听到她的话,脖子上不停地冒出虚汗, 浑身震了一下。
“你喜欢常素危, 当初为什么要帮封离叛国?如果顺天帝未死, 以他对你的宠爱, 强行赐婚也?未尝不可。”姜真淡淡道。
她稍微想了想, 不用唐姝自己说也?明白了。姜真无法认同唐姝的思维, 但?能理解她的动?机。
无非当时两权相较,封离是?那个能给她带来更大?利益的人——封离最?后也?确实帮她一步登仙了, 这一步她没有走错。
她和封离才是?真正的一路人,姜真心下叹息。
姜真的手为什么会那么冰, 冰得不像一个人该有的温度?
唐姝只觉得寒意从心底蹿起,失去仙人的身份让她既不安又恐惧,她猛地睁开眼, 神情里混杂着惊恐和愤怒的情绪。
常素危的玉珏从不离身, 他们少时还在一起念书时,唐姝也?曾佯装刁蛮, 嬉闹娇嗔着要过他身上的玉珏,被他不留情面?地拒绝。
再一次见到,却是?在临关那日,在姜真的身上。
那短短一瞥的影子,像是?针一样戳进她眼睛里,让她永远都?无法释怀,即使?离开人间,也?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被拒绝过,这东西,更不能、也?不该出现在姜真身上!
她气力虚弱地抬起手,抓住姜真手里的那块玉珏,姜真冷漠地将手从她手里一点一点抽走,秀眉微挑,似乎在觉得她可笑:“这不是?你的东西。”
唐姝哑然?开口?,所有的话最?后只化为一句:“我恨你。”
“你恨我。”姜真微微笑了笑,并?不生气:“你有什么理由恨我?在人间十几年,父皇事?事?以你为先,我用度从未超过你;在仙界万众仙神以你为尊,你有凤凰族的支持,天后的地位,你恨我做什么,就因为常素危不爱你?”
她知道她的声?音会被殿内的所有人听见,但?也?不在乎了。
原来人的欲望永无止境,有的人拥有了一切,却还会反过来嫉妒她受过的苦。
姜真漠然?地放下手,转而?抓住她的手腕,指尖按在她脉络上。
唐姝脸色惨白,发出惊恐的喊叫声?。
封离在外神色一动?,就要出手,张隙挑眉,手掌一翻,凭空升起一堵气墙阻在他身前,挡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不要杀了我!”唐姝眼睛里满是?恐惧,用力地喘息着,声?音里带着狼狈的哭腔:“杀了我,你不怕坏了他的事?吗!你不怕封离会厌恶你吗。”
到这个时候,姜真还在感叹她的天真,聪明不够聪明,愚钝不够愚钝,心思不够纯善,坏事?也?做不绝,她真是?被青夫人保护得很好、很好。
在她接连当众奚落封离的面?子,闯入呈凤宫对峙之后,唐姝居然?还相信她会在乎封离的感受。
“我怎么会杀你。”姜真眼眸里隐有温柔之色,柔意婉转,反而?让唐姝更加惊惶:“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已?。”
凤凰族的人还虎视眈眈地想要讨要说法,姜真怎么可能让她什么苦果都?没有吃到,就这么干脆地一死了之?
她的指尖析出一缕薄薄的灰色雾气,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唐姝的经脉。
姜真在那天抓住天道时,一闪念隐隐察觉了混沌清气的用法,如果这股气息能控住天道,是?不是?也?能控制住其他人?
她想试一试。
灰色的混沌之气没入唐姝的血脉,很快游走遍她全身,将她全身三?十六窍全都?封死。
仙人之体共有三?十六窍,唐姝虽然?是?凡人滥竽充数,也?不例外,这三?十六窍封死之后,便再无一点灵息,即便封离找到了另一滴凤凰之血,也?无法将她强行渡化成仙了。
混沌之气完整地走过中宫之窍,唐姝自从升仙后就再也?没有过变化的脸,肉眼可见地染上了一点岁月的痕迹,姜真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唐姝怒视着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宫殿外嘈杂起来,姜真耳朵比一般人要灵巧些?,听到了耳熟的声?音,玄鸿的脾气一如既往地急躁,做事?直来直去,这或许是?妖族的特性。
“天后受伤!我们为什么不能看?莫非帝君有意护着那个凡人,苛待天后?我们必须要看到天后现在如何了!”
姜真松开手,轻声?在唐姝耳边说道:“你就这样好好地活着吧。”
用一个凡人的身份。
她掀开纱帐,和封离对视时顿了一息,淡然?移开视线。
“为什么不请他们进来呢?”她盈盈一笑:“玄鸿仙君说得对,让其他人误以为是?帝君为了护着我而?伤了天后,有损帝君威信。”
“不需要。”封离说道:“姜真,给我一点时间,我能解决掉这些?麻烦。”
“我有在问你吗?”姜真看了他一眼:“张隙。”
张隙似笑非笑,抬了抬下颚,殿门无风自开,姜真站在殿中,正好和在与侍卫对峙的玄鸿对上视线。
玄鸿被封离砍下的手如今已?经接上了,往日英俊意气的脸上憔悴了不少,看见姜真站在台阶上,袖手而?立,一时间面?色空白。
姜真说道:“既然?关心,不妨自己看看。”
封离和唐姝都?没想到姜真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撕开这层脸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她吩咐张隙之前,听她和唐姝说话的口?吻,封离多少以为她会顾念些?旧情,只是?嘴上发泄心中愤懑而?已?。
他习惯于姜真的温柔太久,已?经忘了她曾经对其他人的冷漠与果决。
唐姝在床上无法动?身,哽咽道:“姜真,你疯了!”
姜真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慢步离开。
封离反应快些?,走到唐姝面?前,想将仙力灌进唐姝身体里,掩饰她的凡人气息,却骇然?发现他的仙力没入唐姝的身体,就像没入一块毫无生命的石头,没有一点用处。
这不可能,凤凰血虽然?被取出,但?唐姝身体已?经被淬化,不会连一点仙力都?无法承受,这个样子……简直和姜真的身体没有什么区别。
殿中暗涌的洪流早已?引起玄鸿的怀疑,玄鸿看了看姜真,还是?决定放下对姜真的复杂心情,先去查看唐姝的情况。
封离站在床前,冰冷的语气已?经掩盖不住烦躁的心情:“滚出去!”
然?而?已?经晚了,姜真离开时挂上了帘子,玄鸿在几尺开外,就已?经看清了华贵木床上躺着的唐姝,唐姝身上清晰地散发出凡人的浊气,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余地。
他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双眼不可置信地紧缩。
凤凰族的长老跟在其后,还未看到殿中的景象,衣着严整,表情肃穆,姜真和他擦肩而?过,听到他说了一句:“纵己之欲,为祸仙庭,你还不知悔吗?”
姜真对凤凰一族没有丝毫好感,更对他这一番莫名其妙的发言不以为然?:“这句话,你还是?说给自己听吧。”
凤凰族的长老像是?没想过她居然?会漫不经心地驳回他的话,顿时竖起了眉毛,像是?还要再骂她两句。
姜真自己下界有望,心里又清楚仙界也?很快会乱起来,凤凰一族怕是?顾不上她了,根本不怕凤凰族的长老会对她做什么——说不定封离会为了保住唐姝灭口?,这两个人根本都?走不出呈凤宫。
但?如果凤凰族的长老和玄鸿死了,这两人对妖族举足轻重,又会掀起仙界的轩然?大?波。
只要唐姝还活着,左右都?会给封离带来大?麻烦,以封离的性格,知道唐姝无法再利用后,说不定也?会杀了唐姝,但?那些?都?和她无关了。不用再多做什么,他们自己就会狗咬狗。
姜真没有再回头看封离一眼。
——
“多谢了。”
“尊君吩咐,分内之事?。”
张隙对她拱手,神色倒是?不那么刻薄了:“看你还有几分骨气,之前何必那样胆小怕事?。”
原来他在那时就看她不顺眼了……
姜真想解释她这不是?胆小怕事?,只是?明哲保身,转念一想,张隙也?是?天生仙君,力量能与封离过招,即便她说了,他想必也?是?难以理解的。
她展颜,对张隙笑了笑,眸子流露复杂的情绪,又有些?释然?,仿佛放下了什么很沉重的东西。
张隙冷锐的双眼盯了她一会,才哼了一声?:“日后有事?,你寻我便是?。”
姜真莞尔:“不必麻烦仙君了。”
她走进瑶池,心里祈祷不要遇上持清,和封离对峙一场,她恍若生了一场大?病,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应付揣测持清心意。
但?越不想着什么,便越是?要来什么。持清就站在她面?前,穿着一身白衣,上面?隐隐有金线流动?,如墨的长发披在背后,清潜温润。
他静静地看着姜真,仿佛一瞥就能看进她的眼底,眉目安详,有种不一样的温柔。
持清微微笑起来,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动?着瑶池上浮动?的荧光,与穹顶遥遥相对,像是?在排布上空的星辰:“你用了混沌。”
姜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也?无法从他的语气里分辨出他的意思是?疑问还是?斥责,下意识说道:“……抱歉。”
“我没有怪你,不要道歉。”
持清凝视着她,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眼中似有无尽的包容:“不用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想做的,都?是?对的。”
姜真失笑,微微别开头:“我做的事?,怎么可能都?是?对的呢?”
持清如此万事?纵容的态度……难怪会养出封离桀逆放恣的性格,尊君看上去很不适合带孩子。
姜真有些?出神,她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凡人,她会做错事?,会有不堪的想法,可这就是?她,她也?不是?什么圣人——至少她不后悔让唐姝永远当一个凡人。
如果母亲在世,一定又要训斥她了。母亲觉得她应该当一个纤尘不染、毫无污点的公主,像精致无瑕的花瓶,供人观赏。
可没有人是?那样的,至少她做不到。
“是?非对错,若是?由他人评判。”持清的手慢慢放下,将她拥在自己怀里,冰冷的手指贴在她温热的脸颊上,接住了她掉下来的一滴眼泪,他声?音低柔:“只要无人敢置疑你是?错的,你就没有错。”
错觉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姜真无措地将脸别过去,脸上露出迷惘的表情。
尊君这是把她当成孩子了吗?
也是,以她的年纪, 在他眼?里说不定就是个没点大的小孩, 无论做了?什么, 对他来说都是小打小闹。
持清的手很冷,像是一块坚冰,怀抱却?又很温暖,或许是她的错觉吧——这种可以挡住一切的语气很容易让她产生一种被可怜的幻象。
她已经过了?会想在长辈怀里纵声哭泣的年纪,持清用?手指抚摸她的眼?角, 她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冰冷在眼?角迅速蔓延开来,提醒着她面前是谁。
可持清温柔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拥抱还是像一片柔和的羽毛落在她心上, 把余下的那些沉闷灰烬荡开一瞬。
“多谢……”姜真吸了?一声鼻子。
持清看见她头低低的, 像是在极力避免和他对视, 浓密的睫毛卷翘, 沾着刚刚落泪时的水渍, 安静到有些黯然了?。
是因为封离吗?
人的爱恨不管纠缠多久,都要顺从着尘世?, 消融零落,如同浮尘。
持清不懂她的心绪, 生出微妙的感觉,为什么她对封离如此难以释怀?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封离都对不起她良多。
持清的手指微动, 眼?里浮动着晦暗的颜色。
姜真并没有在想封离。
她在想如何向持清不着痕迹地提起他们的约定。
她已经和封离撕破脸皮, 唐姝的热闹她也看了?,仙界要大变, 她还是趁早离开这里比较好。
论人论事?,持清到现在,一直对她极好,从未偏袒过一丝封离,如果不是他,她早已被封离带走。
持清对她的态度,她无法左右,即使?他真的对自己有所图谋,也不必这样麻烦,姜真想通了?,索性将持清当成一个真正的长辈,他善意对她,她也回之便是。
她以后绝对不会在背后写话本子暗中?诋毁他了?。
姜真眨了?眨眼?睛。
持清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她的动作,目光里含着怜爱与新奇:“在想什么?”
她抬起头,退后了?一点,鼻尖和眼?角都有些微红:“我什么时候才能通过瑶池?”
其实她想说的是:持清打算用?什么样的方法帮她下去?
修炼?她明明没有那个天分,除非持清能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弄出什么洗髓改命的东西,让她突然开窍。
“我要开始修炼吗?”
“不。”持清笑道:“你身上灵窍未开,无法修炼。”
凡人身体内一般有九窍,凡间修炼之人,皆以九窍练功,吸收天地灵气,循环往复,能修炼升仙界,身体至少?也开了?三十?六窍。
姜真特殊些,她身体里一窍未开,与天地灵气完全隔绝,但又不是堵住,倒像是从来没有生出来过。
持清数年不曾见过凡人,也不知?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总之,姜真没有一点修炼的可能,这点毋庸置疑。
姜真但凡有一窍能开,便能借助天灵地宝修炼,封离也不会求到他面前。
姜真听他说完,脸上也没有露出沮丧,只?是轻轻勾了?勾唇,有些自嘲,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答案。
“你很想回人间?”持清眉目如画,微笑着凝视着她的眼?睛。
“仙界并不适合我。”
“这里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持清的口吻如同长辈,怜爱疼惜,姜真没有发觉他话中?的含义,摇摇头,觉得这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很想念人间,我的亲人,我的朋友都在人间。而在仙界,我什么都没有。”
凡人寿数不过几十?年。
她在仙界也许不会死,但岁月不会停止流转,如果再拖下去,她就算回到凡间也物是人非,面对的又该是怎样陌生的景象?
所以她才着急回去。
“我的弟弟很固执。”姜真像是想起很久远的事?情,眼?波流转,微微颤动:“我不放心他。”
即便姜庭已经位及人皇,将大燕统一,姜真恍惚间还是觉得他像个孩子,还没有长大,总是对她说着一些幼稚的气话,生气时让封离滚得远远的。
她离开那么多年,姜庭一定恨死了?她,但她还是很想他。
持清耐心地听她低语,灰色混沌的瞳孔里情绪很淡,他没有敷衍,听着姜真断断续续地提起她在凡间的事?。
姜真的语气并不开心,似乎没有什么想起来值得欣喜的事?情,唯一温柔的神情,只?给?了?她在皇宫里相依为命的亲人。
她有挂记的弟弟,有重要的朋友,即便如此,她还是跟着封离来了?仙界。
姜真问道:“尊君,我还能在寿数将尽前,再见他们一面吗?”
持清目光和她对上,又变得温柔似水,无声宽慰她:“我可以将你的身体短时间内提高到半神,并不用?修炼。”
“什么办法?”姜真目光微微亮起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办法,如果真的可以,那她也不用?再采取天道提起的法子了?,她本就不愿与封离和女主再有什么联系。
“你过来。”
看她如此迫不及待,持清抬眸,有几分无奈,示意让姜真走近些,走到他面前。
姜真没有怀疑,走到他身前,仰着脖子看他。
持清将手轻轻放在她手指上,她手像是没有骨头,温暖柔软,如同一片云朵。
“古有灌顶之法。”持清虚虚拢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上古的修士,会通过种种手段,将修为灌给?资质低的弟子或亲属,帮助他们升仙,就像这样。”
持清的手冷得透骨,手掌贴在她手背上,十?指相缠,他的长发从她侧脸垂落,有些痒。
姜真想,他怎么知?道上古的修士如何修炼,转念又闭上嘴,持清活了?不知?道多久了?,知?道也是正常的。
持清的指尖微微移动,按在她掌心的软肉上,将她的手牢牢攥紧,无法再移动,姜真瞳孔一缩,差点将手收回来。
姜真知?道他没有恶意,但仍然因为这个动作心下一悚,寒毛竖起,生出莫名的恐惧感。
她不知?道这害怕从何而来,持清姿态优雅,神态平和,但刺骨的冰凉还是从他们相连的手缓缓爬上来,寒意像一条冰冷的蛇,紧紧缠绕在她的身上,无法逃开,直至窒息。
“别怕。”持清放轻声音,再一次安慰她。
这辈子她听过的所有“别怕”,似乎都是持清一个人说的,他声音蛊人,带着一丝清冷的气息,仿佛要将她拉进温柔的幻境,没有任何威胁之意。
也许,刚刚只?是她的错觉吧。
姜真闭上眼?,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
她隐约听到了?持清的轻笑声,随后便没有心思再去听了?,一阵微妙的战栗感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天夜里做的那个梦,她躺在瑶池中?心,被那个拥抱着她的人吞噬。
她的每一寸皮肤,都泛起剧烈的疼痛,像是被烈焰灼伤,与之相反的是她和持清相握的手,无比地冰冷,像是皑皑白雪,无底深渊。
姜真咬唇,恍惚着睁开眼?,看见持清微笑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痛得快要看不清了?,却?又好像不只?是痛,她只?看得见眼?前那双模糊的淡灰色眼?眸,看不清她身上发生的任何事?。
姜真已经开始分不清她感受到的只?是幻觉还是什么。
有冰冷湿滑的东西缠住了?她的腿,寸寸上爬,像是铁箍一般紧紧箍住了?她的身子,让她逐渐乏力起来。
她手指颤抖,面色苍白,脑海中?的情绪只?余下惊恐,但目光望进持清的双眼?,那股恐惧感竟然被奇异地驱散了?。
眼?前逐渐蔓开黑色,姜真一阵眩晕,脑中?再也无法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身子微晃。
持清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半跪在地上。
他看着她失去意识,没有再强行逼她醒过来,低下头,凝视着她无意识的凝眉,姜真柔软的头发散在他手上,触感很奇妙。
他很喜欢姜真的头发,也很喜欢她的皮肤,柔软、温暖,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她了?。
他灰色的眼?眸里浮着一层淡淡的血红色,俊美的脸上表情很淡。
“好孩子。”持清的眼?底沉静,没有任何情绪,声音温和,却?姿态强硬,一点点侵入姜真的梦。
——
姜真再次睁开眼?,躺在一张很陌生的床上,当她看第?二?眼?的时候,又突然发现这床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刚来仙界时,暂时睡在封离的寝宫,床榻也是原来的,后面封离让她一直住在这里,便重新换了?些精致的物件。封离对自身要求不高,床并不精贵,只?是普通的仙木。
姜真从床上爬起来,记忆还停留在上一刻,持清那双淡然的眼?睛,到现在还让她心悸。
她在榻上缓了?一会,才开始重新打量周围的一切。
这里是天命阁,又不是天命阁,准确来说 ,是多年前天命阁的样子。或许她在做梦,又梦到了?以前的回忆。
总之,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纵然往日里她和封离有过情投意合,让如今的她看,也只?是徒增恶心罢了?。
姜真不想再折腾,就这样散着头发,随意披了?一件外衣走了?出去,这时天命阁的侍女里,还没有垚英,封离给?她送过几个花神,时间久了?,她们就不安分起来,姜真也无心管束她们。
其中?一个花神正站在门口,见她出来脸色一变,眉梢皱了?起来。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神一转,突然主动对她热情道:“姜姑娘,你可要出去转转?”
姜真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花神的名字,似乎叫什么绿篱。
她不知?道绿篱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或许是自己找关系走的,或许是惹怒了?封离。总之,姜真根本不关心她们的去留,或死活。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轻声问道,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梦境。
方氏
绿篱一听, 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想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说道:“现在是未时?”
姜真想想也是, 仙界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 也不会像人间一样将世事记录成册, 即使问了这个侍女,她怕是也很难说出个具体的时间。
姜真自己对这段记忆也有些模糊了,她看了眼院外,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判断所处的环境,平静道:“封离呢?”
绿篱一听, 表情比她想象中还丰富一些,这种夹杂着怜悯和看热闹的神情, 让姜真产生了一种轻微的熟悉感。
“帝君去见?尊君了。”
绿篱的声音放低了些, 眼珠子小心翼翼地翻上来, 似乎在打量着她的脸:“尊君已经有多年闭关不出?了, 上一次还是因为帝君渡劫归来, 这一次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事?”
院头的另一位侍女走?过来, 接了她的话,神情比绿篱冷淡些:“还能是因为什么事, 尊君要为帝君择后了。”
她们两个齐刷刷地看着姜真,姜真却没有反应, 眉梢微凝。
原来是这时候。
姜真被她话中熟悉的字眼勾起了一丝回忆,终于想起来这段记忆大概发生的时间。
应该就发生在她被持清传话过后不久,听说当?时持清已经为封离定好了成婚的人选, 也就是这个侍女说的“择后”。
姜真纳闷, 这并?不是什么深刻的回忆,封离与持清的冲突她不清楚, 只是后来封离也没娶持清为他选的那个女仙。
这桩指婚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被扯进去过,怎么会梦到这个场景?莫不是刚刚被持清吓到了。
姜真走?回屋内,心有余悸地发了一会儿呆,眼看没有醒来的迹象,只好将在绿篱后说话的那个侍女叫了进来。
“你还听到什么消息?说说。”她将指尖搭在太阳穴上,神情微微有些疲惫。
那侍女对她颔首:“听闻帝君与尊君谈得并?不愉快。”
这她当?然知道,谁被父母逼着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会有什么好脸色,更何?况是封离这样自傲的人。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怔了怔,突然问道:“持……尊君,为何?要突然给?封离择后?”
在真正见?过持清之前,姜真没有细想过背后的原因,甚至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再普通不过的长辈的逼迫,在人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长辈凭借血脉对儿女形成的压制,与皇权下尊卑分?明的君臣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持清不一样。姜真也开始逐渐发现,持清和封离的关系比她想象中不对劲多了。
持清出?于什么目的要独断封离的婚事,又为什么要让她和封离分?开呢?看他的所作所为,总不可能是因为单纯讨厌她吧。
姜真没想明白,还是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
那个侍女似乎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直白冷淡回道:“姑娘是凡人,不可能陪帝君一辈子的,尊君自然要为仙界考虑,选出?最适合的天?后。”
“不!”绿篱在门外探出?头:“我听说是尊君说,‘那位’符合天?命,才?逼帝君娶的。”
屋里的那侍女似乎很?不喜欢绿篱这样口无遮拦,剜了她一眼:“这样毫无根据的流言,还是别说为好。”
天?命……
姜真的手顿了顿,像是抓住了什么,突然开口道:“尊君赐婚的那位女仙,是谁?”
绿篱对这些八卦信手拈来,很?快说道:“是诸敝州方氏独女,方佳伶。”
姜真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色因为震惊而染上一抹红晕。
她心里因为这个名字,咯噔一声。
方佳伶,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名字曾经就已经离她这么近。
天?道果然还是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刺激了她的神魂,让她梦到了那段“和方佳伶有关”的记忆。
持清曾经赐婚的那个人,和女主方佳伶逐渐重合成为一个人,姜真才?将以?前根本没有注意过的细节想了起来。
仙界的地界不比凡间小,大致可分?为九州,而仙庭,又被称作中州。
诸敝州是仙界一片荒芜之地,据说终年覆盖寒山积雪,暴风肆虐,百里之外都?是冰原,和优美怡人的仙界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姜真便全然不知了,她对仙界的了解全部来源于封离和侍女间谈话不经意透露出?的消息,诸敝州这样的地方了解就更少了,她甚至不清楚诸敝州还有神仙居住。
趁着还没醒过来,姜真看向绿篱,多问了几句:“方氏是什么来头,住在诸敝州吗?”
绿篱以?为她只是心生妒忌,想打探敌情,没有怀疑,大大咧咧地说道:“方氏自古以?来就盘踞在诸敝州,族人世代镇守诸敝州内部,听说他们族风十?分?彪悍,因为寒风淬炼,连身体也比一般仙人结实。”
说罢,她还同情地看了姜真一眼。
绿篱心想,姜真这凡人身体,平时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要是方氏真的入主呈凤宫,姜真当?了帝君的小老婆,还不得被欺负死。
是真的,欺负到“死”。
诸敝州这样的地方,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炼狱,方氏若不是实力?骁悍,也不可能在这地方扎根千万年。
况且方氏族人都?十?分?坚贞,每一代家主都?只有一位伴侣。
封离和姜真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方氏千娇百宠的独女,说不定嫁过来就一剑把她捅死了。
绿篱的脸上也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姜真又随便问了几句,发现她知道的也只有这些,再详细的便不知道了。
她抬了抬手,让她们都?退下,自己?一个人独自待在房里。
仙界不分?日夜,让她很?难辨别时间的流逝,但显然,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这个梦已经过了这么久,也已经找到了方佳伶的线索,为什么还不醒来?
姜真往窗外望去,外头的景物如此真实,没有任何?违和之处,连她根本没有印象的侍女的脸都?纤毫毕现地展现了出?来,是天?道的力?量变强了吗?
她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走?到门口,手抚在门框上,才?突然发现是哪里不对。
天?道说这是她的记忆,记忆应该复刻的是她曾经经历过,但被遗忘的事实。
她怎么可能在记忆里和侍女如此自然地对话,让侍女说出?记忆里没有的东西,问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姜真面色一凛,努力?回想当?时的景象……持清给?封离赐婚那天?,她在做什么,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她是不在乎持清给?封离挑选了什么样的女人,如果封离真的想娶,什么样的人都?一样,重要的是封离有没有背叛她。
但这份不在乎,也不至于无所谓到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现在想起来,她的记忆简直漏洞百出?。
仙界全是流言蜚语,就算她不刻意去问,也会发生像刚刚一样的对话,有的是人上赶着告诉她,来看她的笑话。
那她对这个名字的印象,为什么会如此淡薄,淡薄到天?道三番五次地强调她都?没有记起来?
姜真咬着下唇,茫然地看向远处。
绿篱出?去了一会,又急匆匆地跑过来,脸上表情失神:“啊!”
另一个侍女皱眉:“瞎嚷嚷什么。”
“出?大事了!”绿篱看向姜真,嘴唇颤抖道:“方氏那位大小姐,刺伤了帝君!”
姜真愕然愣在原地,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不敢相信绿篱说的话。
绿篱看她垂着眉目,看不清她的表情,便不好说话了,姜真一言不发,一时间屋内陷入长久的冷漠。
全乱套了。
姜真想着绿篱刚刚说的话,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惊起骇浪惊涛,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女主
姜真看着四周的一切, 心口沉闷下来,这?些事情对她来说陌生无比,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记忆, 还是只是一场毫无逻辑的梦境?
绿篱看向她, 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要去看帝君吗?”
姜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温声道:“你听?到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绿篱的表情稍微有些古怪,但也没?说什么别的,另一个侍女也眼带好奇地看过来。
方氏的那?位独女?,不是要和帝君结姻吗, 怎么会伤了帝君——帝君实力高强,仙界内少有敌手, 又是怎么被一个偏僻地方来的女?仙刺伤的?
“不、不知道。”绿篱骇然道:“我刚出去, 就看见三青宫那?里很乱, 他们都说是方仙子刺伤了帝君, 别的就不知道了。”
“尊君没?有阻拦?”姜真蹙眉, 她见识过持清的厉害, 有持清坐镇,怎么也不会发展成这?种混乱模样。
“尊、尊君哪里在啊, 尊君一直待在瑶池,不会管这?些小事的。”
绿篱对她的问?话感到奇怪, 姜真之前可从?未提起过尊君,今日却提起了好几次:“听?闻帝君和方仙子在三青宫单独谈话,不知说了什么, 外?面的侍卫听?到兵器交接的声音, 闯入宫殿后,方佳伶已经不知所踪了, 而帝君一个人坐在上首,身上负伤。”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绿篱描述的方佳伶和她想的完全?不同,姜真一时不知该作?如何表情。
天道给出的剧情里的方佳伶,无疑是个天真、善良、柔弱的女?仙。
是的,柔弱,在封离的对比下,姜真不清楚方佳伶的实力,但方佳伶作?为一个仙人,显然过分?柔弱了。
她甚至从?故事开始到结束,都没?伤害过任何一个伤害过她的人。
如果方佳伶真的是绿篱口中的那?个仙子,那?怎么可能还和把她当成替身的封离达成美满的结局。
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姜真沉思。
她还没?想出个一二,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打?断,姜真抬眼一看,居然是老熟人。
言拙径直走到她院落前,朝她拱手,言辞谨慎:“夫人,帝君派我前来守卫。”
姜真觉得奇怪,缓缓走出来,示意?旁边的两个侍女?屏退到一边:“封离受了伤?”
她观察着言拙的表情,言拙不善说谎,极好分?辨,听?到她的问?话,神色闪避,几乎是默认了这?句话。
封离受伤了,方佳伶失踪,他没?有让言拙去找方佳伶,却第一时间派言拙来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姜真心下警惕,试探道:“让开,我想去看看他。”
言拙寡言,只是摇摇头,眼睛垂得低低的,显得总是矮她一头:“帝君让我前来传话,他身体无事,身上的伤怕冲撞了你,所以不来天命阁了。”
姜真冷笑出声:“没?事,我不介意?,他要是走不动,我可以自己走去看他。”
“近日仙庭并不安全?。”言拙寸步不让:“帝君遣在下前来——是为了保护夫人的安全?,希望这?几日夫人都不要外?出了。”
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封离不希望她看到他的伤,还变相地把她囚禁在阁内,是因为方佳伶?
姜真盯着言拙死板的表情看了一会,想不出来更具体的线索,冷淡地将门合上。
言拙纯粹的武夫思维,半点?不动脑子。封离让他守着不能离开半步,那?么大一个人,就直挺挺杵在她门前,也不让开,单薄的纱门上清晰倒映出他矫健的身影,连那?些侍女?也不敢靠近了。
言拙这?样站在她门口,岂不是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被言拙察觉,那?她还怎么打?听?消息?
即便是她和封离闹掰后,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监视。
姜真随手将桌子的瓷盏丢在门口,白瓷清脆地碎成数片,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她假意?发怒:“别站在我门前。”
言拙也像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发火惊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推门查看她有没?有受伤,但又被她语带怒气的话呵斥僵在原地,屏声敛息起来。
姜真皱眉:“就算是封离让你守着我,也没?说让你站在我房门前吧,你,离远些。”
“夫人,非礼勿视,在下不会看的。”
言拙声音很轻,生怕她再生气,扔东西伤了自己:“帝君命在下时刻注意?天命阁动向,以防夫人有危险。”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封离这?么警惕?
言拙一本正经,好像生怕再泄露出一个不该说的字,再也不开口了。
如果她推断的时间没?有错,这?个时候她和言拙还没?说过几句话。
她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说通这?个时候言拙的想法,慢慢转身走回自己的床榻。
这?个梦,未免有些太漫长了,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她已经有些厌倦这?些似是而非的迷雾,方佳伶和封离发生了什么和她又有些什么关系?总归是那?两个人的事。
就算找不到方佳伶,她也可以在持清的帮忙下回人间。
她心里这?样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内的光线明灭,从?窗外?投进?来,拖得长长的,最后湮灭在阴影里,床榻上的纱帐被轻轻吹起,明明没?有任何风穿过中堂。
姜真停下脚步,一抹凉意?擦过她的脖颈,滞留在她皮肤上。
一柄剑从?背后伸出,无声无息贴在她露出的、细长的脖子上,冷气扑面而来,光滑可鉴的剑身上清晰倒映出她凝固的表情。
剑身上还沾着一丝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剑刃滴落在她领子上,不是她的血,她还没?有受伤。
这?柄剑,刚刚见过血。
姜真瞳孔倏然紧缩,张了张唇,那?柄剑朝她脆弱的咽喉送了送,含义不言而喻。
她听?见一声很轻的“嘘”。
这?声音她从?来没?听?过,很轻、甚至很柔弱,尾音勾人,有些雄雌莫辨。
声音清晰地飘进?了她的耳朵,让她寒意?顿生。
姜真定定地盯着横在她脖子上的剑,用余光去瞥身后的人,被一只手捏住下巴,不轻不重地掰回来。
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上戴着黑色手套,触感冰冷怪异,持剑的手却没?有戴,露出的手指纤长,修剪得圆润光洁。
她只看见那?人身上穿的衣服,金镶玉嵌,裙摆绣着银边,袖口也绣着华丽的刺绣,是堆砌起来的莲花,里面穿着白色的纱衣,十分?精美繁复,不像是男子的衣装。
冷光闪烁的剑就抵在她脖子上,她四肢愈发僵硬,只能努力维持镇静。
她可以弄出一点?动静让言拙发现屋内有人,但她不敢保证言拙的动作?会比这?人的剑快。
这?里不是她的梦吗?
姜真有些恍惚,梦里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身后那?人开口,嗓音偏低,没?有一点?紧张,还带着丝丝缕缕笑意?:“好好想想,可别选错了。”
姜真抿唇,没?有再开口,选择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个人于是没?有再将剑锋逼近,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手扣住反过来,逼着她往前走。
姜真感觉到他的手比她大一些,但并不大很多,指骨硌着她,清瘦凌厉的样子。
他用剑锋挑开床榻的纱帐,手转而扣住她腰间,将她推了进?去,合上纱帐。
这?样就算有人刻意?看她屋内,也看不见她的状况。
姜真腰坠在软垫里,锋锐的剑尖贴着她的脸,刺入她身下的软塌,带着颤意?,没?入大半。
那?人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侧过脸,正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过了片刻,周围都安静下来,姜真吸了吸鼻子,终于看清这?个莫名其妙袭击她的人的模样。
这?……是个女?子?抓着她的人身材修长,优美劲瘦,身子骨并不粗壮,脖颈和掐着她的手都很纤长,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人嘴唇殷红,和垂下来如鸦的发,冲击着姜真的视线,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她的眼睛,嘴唇,都有种说不出来的迷人情态,美得摄人心魄,又带着说不清的寒意?。
这?样的女?子,带着一把剑,上面还滴着血。
姜真反应过来,心里虽然匪夷所思,还是轻声问?道:“你是……方佳伶?”
“你认得我。”方佳伶挑眉,眯着眼睛打?量她,瞳孔里带着微微的冷意?,在她脸上打?转,突然笑起来,也看不到半点?暖色:“啊,你就是封离养的那?个,长得很像我的……”
“凡人。”她武断地下了定论。
姜真听?了方佳伶的话,深呼吸了一口气,这?话简直就是颠倒阴阳。
况且,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长得和方佳伶相像……方佳伶实在太有攻击力了。
她盯着方佳伶的眼睛,方佳伶眼睛微眯,看不出几分?和她相像的样子,就算真的相像,这?冰冷到戾气横生的眼神也和她神态完全?不同。
姜真眼里浮现出一丝迷茫,在天道给出的剧情里,如同一朵柔弱娇花的方佳伶长这?样吗?
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
方佳伶掰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目光从?她的眉眼到颤抖的脖颈的线条,一一扫过,唇角凝成一丝冷意?。
忽然,她轻轻露出笑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你还真的是,很不一样,难怪封离为了你这?么痴迷,连我看了都有些心动了。”
她缓缓地抽出剑,锋刃在姜真脖颈上慢慢比划。
姜真听?得出她看似善意?柔情的话语里透露出的杀意?,心口一怔,不由?开始揣度起她到底想做什么。
方佳伶为什么会对她产生杀意??如果是因为封离,看她刚刚捅了封离一剑,也不像现在就已经和封离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方佳伶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纤长的手指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俯身贴在她耳边,眸中的狠意?乍现:“我没?想过杀你,我只想杀了封离,不过你活着也让我觉得恶心,还是顺手杀了你吧。”
姜真的脊背轻轻颤抖,如果这?是她的回忆,说明她之后并没?有死;如果这?是她的梦,结果大不了也就是梦醒。
可如果两者都不是呢,她会不会死在这?里?
姜真心里咯噔一下。
方佳伶的阴影落在纱帐上,脊背像一只展翅的蝴蝶的翼,她真的很美,也像一条毒蛇,攀附在她身上,随时能置她于死地。
“不要……”姜真并没?有做无谓的挣扎,安静地被她压在身下,咳嗽了几声,几不可闻地说道:“你杀了我,我死之前也会喊出声,仙君就守在门外?,你能确保在一息以内能逃走吗?你刚刚伤了封离,整个仙界你无处可去,现在杀了我,只会增加你逃脱的难度。”
“那?就不用你担心了。”方佳伶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倒是没?有动手,却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的剑很快。你见过死人吗?只要脖子和脑袋干净利落地分?开,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姜真不等?她说完,喉口都要泛上一丝血味,这?就是天道说的善良柔弱的女?主……
她破罐子破摔地闭上眼睛,但方佳伶迟迟没?有动手,剑锋在姜真的脖颈上移动,像是在摆弄一个新奇的玩具,让她脸颊痒痒的。
方佳伶压在姜真身上,身子并不重,却让姜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可能是因为她身上实在是太硌了,没?有一点?温软的血肉的感觉,仿佛身体都是陨铁打?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冰冷坚硬极了。
可是怎么会这?么硌,就算方佳伶身材纤瘦,也并不是瘦得皮包骨头的样子,握着剑的那?只手下,能清楚地看见凸起的青筋和绷紧的肌肉。
姜真察觉到不对劲,紧闭的双眼僵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那?硌人的东西是什么,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也顾不上悬在脖子上那?把剑,声音几乎有些破音:“你不是女?子?”
剑意
方佳伶的手指按在她唇上, 示意她闭嘴,脸上没?有一点心虚的意思,殷红的唇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气, 他嘴唇极薄, 透出一丝刺眼?的血色, 令人眩目。
姜真蹙着眉尖伸手去推他,他肩膀压在姜真手上纹丝不动,手心隔着一层衣服,底下都是梆硬的肌肉。
“你根本就不是方佳伶!”
姜真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
眼?前这个人虽然穿着女装, 但未必就是方佳伶本人,说不定这人从?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不然怎么?解释她在剧情里看到的那个方佳伶是个毋庸置疑的女仙 , 封离就算再糊涂, 也不至于搞错性别, 这太离谱了。
“你?又没?见过我, 怎么?确定我不是方佳伶?”方佳伶漫不经?心地附在她耳边说。
这还用说吗?!姜真曲起腿, 顶在他们俩之间?隔开?距离, 忍无可忍地说道:“别碰我,你?是男是女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方氏的独女总不可能是个男人吧。
姜真没?有收住力度, 膝盖狠狠地撞在他身上,方佳伶闷哼, 轻喘一声,逼仄的纱帘里散出一丝暧昧。
姜真脸上一片空白?。
他竟然很享受。
她身子一僵,生怕惹得他更激动。
看她不说话, 方佳伶放下手抚摸着她的脸, 他手指在她脸庞上摩挲,指节带着很厚的剑茧, 剐得她肌肤生疼,激起一股恶心的感觉。
方佳伶闭上眼?睛,靠在她身上,低下头才?发现姜真的身上有股清淡的香气,只有贴得很近才?能闻到。
……温暖、沉缓的香气。
他黑沉的眼?眸微微泛起波澜。
还真是美人乡,如果他是封离,也很难放手。
“够了,你?到底是谁?”姜真冰冷地看着他,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
“你?不是已经?说出了我的名字吗,我就是方佳伶——还是说,你?更希望我是别的人?”
姜真脑子很乱,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方佳伶吗?方佳伶不可能是个男人,可他提着剑,肯定刚刚才?伤过人,除了方佳伶还会有谁。
方佳伶满不在乎,指尖放在她耳根反复搓揉,看着姜真连脖子都泛起红色,秀美的双目里满溢出笑意。
姜真深深吸了口气,余光瞥到他放下了手里的剑,随意插在一边,下一刻,他的动作就让她慌了神。
方佳伶伸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紧紧按在自己怀里,把?脸埋在她散开?的头发上,轻轻吸了一口气。
“别出声。”他长长的睫毛擦过姜真的耳边,纤长的手指按着她的后颈,哄着她安静下来,嗓音沙哑,声音却甜得发腻,仿佛呢喃:“我不介意当着封离的面抱你?。”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含着气说话,声音清晰了几分,喑哑的嗓子如同叶片擦过,并?不清脆,分明是男人的声音。
姜真紧紧攥着他衣绊,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一点没?留力,齿间?都泛出血腥味。
方佳伶闷哼了一声,双眉微蹙,倒是没?有放手:“你?是狗吗?”
姜真的面容在黯淡的光线里,面容苍白?,反倒有种别样的冷:“滚下去。”
她脸色冷下来,方佳伶没?见过她这神态,甚至觉得还有几分秾丽,莫名有些兴奋。
“好啊。”方佳伶冷笑,握着她的手腕:“我都忘了你?是个土捏的菩萨,天?大的圣人,死了都要给那男的守贞。”
他长发如瀑,眼?尾带着红晕,平增艳情,一副容光照人的模样,半仰着头连喉结都看不出来,只要闭上嘴,完全就是一副女子模样,让姜真更生一种错乱感。
这一定是梦……太荒唐了。
姜真不想和他掰扯封离的事,却突然怔了一怔,眉头再次蹙了起来——
他之前说了什么??
“原来你?就是那个长得很像我的凡人。”
他说,她和他长得像。
可现在剧情还没?有发生,从?未有人把?她和方佳伶放在一起看,他们俩身份上就有天?壤之别。
光从?容貌上来看,实际也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方佳伶又怎么?会说他们相像?
不对——他怎么?会知道?
“你?……”
姜真声音微弱,睁大眼?睛,发现自己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方佳伶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瞳孔,直到她渐渐失去神采,俯身低头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姜真纤长的脖子像象牙一样白?皙,雪白?的皮肤下透出青色的痕迹。
他含着她颈间?柔嫩的皮肤,留下两个咬痕,咬得很深,皮肤上留下一道透明的水痕:“还你?了。”
方佳伶抚摸着她的头发,哼着诸敝州不知名的小?调,纤纤细指顺着她身体的轮廓往下划,指尖析出细细的流光,钻入她的小?腹。
“先忘记吧。”方佳伶垂下眼?,瞳仁几乎反射不出一点光,诡异渗人:“还不是时候。”
他将姜真神魂有关“方佳伶”这个名字的记忆锁住,餍足地瞥向纱帐外。
那个看门?的还站在外面,似乎有所察觉,但又没?确定到能直接闯进来的程度。
他在姜真房间?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太多?了。
原本只是想着随手杀掉就好,没?想到误打误撞,闯入了姜真住的地方。
她这红颜祸水的名号在仙界出了名的响亮,他还以?为封离对她有多?好,结果是住这破烂屋子,连侍女都不大瞧得起她。
封离将她接来仙界,居然没?给她另外大建住所,就让她住在自己的阁楼里,他的许诺也太不值钱了……方佳伶将姜真放在软垫上,没?有着急离开?,无声无息地坐在床边,手指缠绕着姜真鬓边的碎发,突然笑了一声。
他盯着姜真的脸,轻声道:“你?很嫉妒吗?”
室内空无一人,也没?有声音回答他的话。
方佳伶抬起手,繁复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堆叠到臂弯处。
他解开?手套,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这只手和另一只持剑的手完全不同,差不多?已经?废了。
触目惊心的紫红色血瘀,如同吞吐的毒蛇,从?指尖一直延伸到小?臂,像一条条艳丽的花纹,有几处皮肤薄弱的地方,已经?能看到森寒的白?骨。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流下来,如同蛛网一样爬过他指尖,方佳伶淡漠地看着自己凄惨的手,微微用力,掌心张合,手臂上青蓝色的鳞片若隐若现,一闪而?过覆盖住青筋暴起的手臂。
一团模糊的魂魄浮现在他手心,混杂着黯淡的血色,那团魂魄里,响起压抑委屈的哭声,细细嘤嘤,仿佛随时都能碎裂。
魂魄在他手心上颤抖着,发出破碎的声音,仿佛在低声和方佳伶说什么?。
方佳伶不为所动,反而?讥讽地冷笑:“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用着我的脸,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魂魄好像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沟通能力,不清不楚地喃喃道:“杀了她……你?不是本来就打算杀了她吗?”
“你?别以?为我留你?一命,你?就能对我指手画脚。”
方佳伶的笑容里带着微怒的神色,瞳孔急遽紧缩,沉浮着危险的光,他掌心合上,捏着那团快要溃散的魂魄:“我留着你?,只是要让你?死在该死的地方……”
他的瞳孔点燃了一簇冰冷的火光。
“我要让你?死在封离面前,和他一起,挫骨扬灰。”
——
姜真毫无预兆地睁开?双眼?,头搁在一个人的膝上,抬眼?便对上他薄淡的唇色。
持清的长发垂至腰间?,容色旖丽,半阖着眼?。
姜真心里咯噔一下,刚从?一场惊吓中缓过来,又被持清的脸冲击,额头都沁出点冷汗。
持清摸了摸她的头发,取过一旁白?鹄叼过来的帕子,轻柔拭去她额间?的汗珠。
这么?亲昵的动作让她多?少有些尴尬,姜真抬手不着痕迹地止住他的手,立刻坐起来,小?声说道:“抱歉,尊君,我不小?心睡着了。”
“无事,你?只是一时经?受不住灌注的仙力而?已。”持清温声:“感觉还好吗?”
姜真心里皱眉,想起晕倒前身上的奇怪触感……但看着持清冷清的神色,她只能怀疑是自己疼得产生了错觉。
她闭上眼?睛,或许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身体轻了不少,五感也变得更灵敏了一些。
“我这样就能穿过瑶池了吗?”
姜真虽然这么?说,心里觉得没?那么?简单,仙人要是这么?好修成,凡间?还能有凡人吗?
持清轻笑摇头:“你?身体太弱,还需要几次,才?能彻底淬炼身体。”
姜真懵懂地点点头。
持清看着她的眸子,还带着一点未曾从?睡梦中脱去的迟钝睡意,苍白?的脸颊上泛着一点微微的红色,目光停顿了片刻:“我梳理你?经?脉时,看见你?丹田之上停着一把?剑意锁,便帮你?解开?了,你?身体可有什么?异常?”
“剑意锁……那是什么??”姜真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
“剑意锁,就是引剑意所化的枷锁,可锁无形万物。”持清和她耐心地解释。
他的指尖悬停在姜真脐下一寸,惹得她紧张地往后仰了仰:“你?的下丹田就停着一把?剑意锁,我已经?毁了剑意,但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这把?锁锁住了什么?。”
“我……不知道。”姜真停顿了一下,突然说道:“我感觉我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这个梦对你?来说好吗?”
“不……倒不如说是噩梦。”
“既然如此。”持清神色平静,也没?有多?问:“不必放在心上。”
姜真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谁会在我丹田设锁?”
“剑意锁只有剑意体悟绝伦的人才?能使出。”持清淡淡道:“整个仙界,将剑意把?控如此细致入微的人,很少。”
他的眼?睛看着她,让姜真哑口无言。
封离善剑,剑压仙界九州,几乎无人能敌。
持清应当是以?为这把?剑意锁是封离弄的,可能涉及他们之间?的回忆,没?有再多?提起。
可是……姜真想起梦里闪过的寒芒,方佳伶那只纤细的手,握着的也是一柄剑,锐利难当。
她没?有说出口,梦只是梦,梦里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就算她到处说方佳伶其实是个男子,大概率也会被当成疯子,说不定还要被怀疑是因为封离对方佳伶心生怨恨妒忌,她真的再也不想和封离扯上任何关系了。
但方佳伶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真默念着这个名字,仔细回想她这段突如其来的梦境,突然想到导致这一连串变故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不就在眼?前吗?
姜真看向持清,轻声问道:“您当年是想将方佳伶赐婚给封离吗?”
她也知道突然提起这事很奇怪,但现在,这是验证她梦境真实性的最快方法,如果持清应下,说明刚刚发生的一切,有可能是正式的。
持清闻言,神色平静到有些淡漠,眼?神却中闪过一瞬莫名的冷意,这转瞬即逝的神色并?不是冲着她,却让她有些心悸。
“让你?不开?心了吗?”持清眼?里若有所思:“赐婚这件事。”
改变
这让她怎么回答才好?
姜真?语塞, 没想到持清会问她这样的?话。
回答不开心,显得她对封离念念不忘——但当时,她确实对持清的?独断有些不爽。
“没有。”姜真?眼神轻移, 就是不和持清直接对上视线:“您这?么做, 一定有您的?道理。”
持清弯了弯唇, 手心朝上,望向穹顶,眼神微眯,仿佛在看?着某一块具体的?地方:“方氏与封离天?命相连,我只不过推了一把而已。”
也就是说, 持清当初赐婚的?那个?人就是方佳伶,她的?梦境是真?的?。
持清这?种话如果在一个?月之前和她说, 她肯定是不信的?, 但现在, 姜真?听完他说的?话却反而理解了一些。
持清所?说的?天?命, 应该就是天?道。
难怪他看?上去一副根本就不想管事的?模样, 还要?插手封离的?婚事, 难不成是天?道所?迫?
他说的?也没错,方佳伶和封离的?命运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 毕竟一个?是男主,一个?是女主。
不、不对, 不是女主。
姜真?扶住额头,她一想到梦里那个?人就头痛,表情有些无语凝噎。
持清指尖拂过她的?额头, 微微蹙眉:“不舒服?”
“不是。”姜真?连忙回答, 还是带着一些不解:“可是,如果他们?之间才是正缘, 封离现在不还是和唐姝成婚了吗?”
“天?只是天?。”持清眼神淡泊,眼中倒映着她的?样子:“路,是人自己走?的?,没有谁能控制你朝哪个?方向去。”
他手心里停留的?一点荧光,像是被驱使一般,缓缓向姜真?的?方向飞过去,尾部拖曳出一道颤颤巍巍的?直线。
然而飞到一半,颤抖的?荧光却像是没了力气一般,滑出一道不规则的?斜线,坠落到地上。
“世人都像它?一样被蒙住眼睛,只是一味地向前走?。”持清声音冷淡:“所?以,走?偏是很正常的?事。”
姜真?和他四目相接,没有持清想象中的?害怕,反而微微亮起来——她并不在乎持清语气里的?漠然,只在乎他透露出的?信息:“天?命并不是不可违逆,天?道也不是一切,是吗?”
持清看?着她眼里几乎藏不住的?喜悦,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兴奋。
但他不打算扫她的?兴,柔和的?眼睛里带着纵容,肯定道:“是。”
就算不是,他也有千万种方法?让答案变成肯定,这?对他来说从?来不是难事。
从?持清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姜真?长久以来徘徊在心里,那股连自己都不愿意?正视的?恐惧和不自信被缓解了一瞬。
她现在看?到的?本来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剧情,如果真?如持清所?说,那她所?走?的?路,一定转了十八个?弯,已经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不过……就算再偏,女人能偏成男人吗?
姜真?抬了抬眼皮,小心地打量着持清。
她倒是想问问持清,他知不知道方佳伶其实是个?男人,想想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是持清,也不一定会在这?种荒谬的?事情上无条件相信她。
姜真?摇了摇头,试图把盘旋在她脑海上有关方佳伶的?疑问全都甩掉,反正她也已经打算放弃天?道的?提议了。
等等,天?道。
想到这?里,姜真?脸上突然僵住,持清刚刚梳理了她的?经脉,连她丹田里那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锁都发现了,那天?道呢?
不会被持清带走?了吧?
她不能在持清面前把天?道喊出来,也不知道天?道还在不在。
姜真?没胆子问持清,只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他没提就当没发生过,像个?做错事又怕被父母发现的?孩子,能拖一时是一时。
持清观察着她脸上变幻的?神色。
她总是不自觉地绷紧身子,看?上去对仙界充满了防备,不过听她的?讲述,她是一向如此,在人间的?“家”也让她无法?信任。
谁能让她卸下心防,封离吗?
持清唇角微弯,不置可否。
姜真?转头,发现持清在很认真?地观察自己,不带任何情绪的?那种——如果硬要?比喻,她觉得持清此时看?她的?眼神,很像她小时候看?着自己第一次种的?果子发芽时露出的?眼神。
她一下子警惕起来。
持清的?瞳孔颜色比其他仙人要?浅淡得多,姜真?大多数时候,甚至觉得那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个?空白的?深渊。
当持清专注地看?着她的?时候,她还是会不寒而栗。
持清也发现她逐渐重新?紧绷的?身体,失笑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不要?着急。”
姜真?看?上去是一直在睡觉,但梦里也不安定,她确实心力交瘁了。
她低声道谢,没有和持清客气,转身进了天?外天?,身影消失在瑶池里。
持清看?着她完全离开,才收回眼神。
静谧的?瑶池里,一只白鹄在水面上盘旋,爪子划出浅浅的?涟漪。
白鹄长吟了一声,压低身子,落在了持清的?肩头,尖喙张合。
“嗯……”持清侧过脸,垂下眼帘,似乎在和谁说话:“你想要?‘它?’回来吗?”
白鹄点了点头。
持清伸手,不紧不慢地抚摸过白鹄的?背羽,却微微摇了摇头:“不急,她好像很喜欢‘它?’,再等等。”
白鹄血红的?眼睛里浮现出类似人的?担忧。
持清瞳孔淡若琉璃,温声与白鹄交谈,没有将?这?件事放在眼里。
——
姜真?回到天?外天?,第一时间脱下鞋袜,爬上了床榻,将?床榻四周的?纱帐都放了下来。
“天?道。”姜真?试探地喊了一声。
她心里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看?来天?道真?的?被持清拿走?了。
不过持清连她身体里有把锁的?事情都告诉了她,私自带走?天?道这?样大的?事,他怎么又没有问她了?
她长吁了一口气,安心躺在了枕头上,终于可以睡个?没有梦境打扰的?好觉了。
谁知道脑袋刚沾到枕头上,她耳朵旁边就响起一个?幽怨虚弱的?声音。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不见了,你居然连难过都没有难过一下。”
姜真?心里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眼,面无表情:“我难过了,心里难过,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
天?道身上的?光更?弱了一些,不知道从?哪飘出来的?,声音都没了以前的?劲:“我真?的?信了。”
它?迫不及待地飞到她脸上:“怎么样,你想起来方佳伶了没有?”
……岂止想起来。
姜真?冷笑,天?道出来得正好。
她没有回答天?道,反而脸色冷肃地确认:“你确定我看?到的?是我的?记忆?”
“当然,我、我就是因为刺激你神魂用力过猛,才变得这?么虚弱的?。”
“是吗……”姜真?眯着眼睛看?着天?道颤颤巍巍的?样子,总感觉它?的?话不大可信。
她趁着天?道不注意?,一下子坐起来抓住天?道,脸上冷静的?神情崩塌,语气都变得咬牙切齿起来:“那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个?女主,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天?道被她掐得死死的?,昏头昏脑地挤出一句话:“怎么可能,你出现幻觉了?”
姜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也希望我出现幻觉了,可这?是真?的?。”
天?道没有再说话,似乎宕机了。
姜真?甩下一句话:“我不可能去找方佳伶了,你死心吧。”
她松开手,把天?道扔到一边,自己躺下来闭上眼睛。
过了好半天?,天?道才小心翼翼地贴在她枕边,小心说道:“你确定?你看?到的?真?是方佳伶?”
“我确定。”姜真?在脑海里从?头到尾复盘了一遍,更?加确定那个?人是方佳伶。
——至少和封离独处过,给了封离一剑的?那个?人肯定是他:“方佳伶还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天?道一口否定了她衍生的?猜想,有些吞吞吐吐道:“方氏一代只会有一个?子嗣,她不可能有兄弟姐妹……”
天?道的?语气如此笃定,又莫名显得做贼心虚,姜真?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它?:“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真?的?!绝无一句假话,如果我骗你,让我天?打五雷轰!”
“……你不就是天?吗。”姜真?哽住。
“哎呀。”天?道像只苍蝇一样在她头上飞过来飞过去,时不时还发出一些奇怪的?絮叨声音:“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啊,照理说这?个?时候,她已经……”
“说清楚。”
“是我不想跟你说清楚吗!”
天?道愤怒:“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你可是个?凡人啊!你难道没发现我给你看?的?剧情,人都是模糊的?吗,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规避泄露天?机的?最好办法?了,如果我再说得详细一点,你绝对承受不了的?。”
原来是这?样。
姜真?眼里倒映出一些纱帘漏进来的?,碎裂的?光,她眯着眼睛,慢慢收拢了脸上的?表情,突然轻声说道:“那也没关系,我不会死,不是吗?”
经历封离带来的?失望、方佳伶带来的?冲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再试图逃避这?个?荒唐的?故事。
持清告诉她,世上的?一切是可以改变的?,本就没有什么定数,这?很正常。
她想试试。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天?道不可置信地停在她面前,仿佛不敢相信她居然能说得出口:“你不会死,你只会比死更?痛苦。”
“我知道。”姜真?垂着眼,五官显得越加冷漠:“无论是碾压我的?血肉,还是震碎我的?骨头,都可以,我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姜真?,你真?的?疯了……”
姜真?用指尖按着天?道,让天?道一阵震颤,一瞬间几乎产生了那种只有在持清面前才会有的?,想要?窜逃的?感觉。
“我没有疯。”
她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装不在乎剧情,也可以极力远离男女主,撇开关系,但她永远都要?生活在这?个?故事给她带来的?未知里。
持清说世上所?有人都只是蒙着眼向前走?,可她已经看?到了黑暗下一点的?光,不愿意?再当个?瞎子。
她要?清楚地听到自己的?未来,清晰地描绘它?的?脉络。
然后,改变它?。
她不要?这?样的?故事。
请收藏【MOXIEXS.COM】WWW.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