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在意?
容明晟恍了下神。
在他的潜意识里, 他总认为,这个词可以和出身联系在一起,可以和容家联系在一起, 甚至也可以和他一直憧憬的桑大小姐桑云惜联系在一起。
从始至终, 这?个词不会、也绝不该和“桑宁宁”联系在一起。
但如今当真被问起时……
容明晟竟有些不敢在想。
不!他现在已经是容家嫡系的大?少爷了!他值得拥有最好最高贵最完美的一切!
桑宁宁只能是那个陪衬,根本不配被他放在心里在意!
容明晟挣扎许久, 最后才?逼迫自己强行从情思绪中抽离。然而当他再?次看向面前之人,心中一直翻涌的嫉妒、自卑如烈火浇油般熊熊燃烧。
凭什么?
桑宁宁那样糟糕差劲的脾性, 竟然也会对一个人另眼?相待到公然与?师门为敌?
一时间,容明晟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身体被情绪操控,宛如被蛊惑般的、控制不住自己拔剑向容诀刺去——
“咣当”一声。
剑落在地上。
分明面前空无一物,容明晟却仍像是一只被人掐住了脖颈的鸭,脸涨得通红, 脖子上青筋暴起,俊容一片狰狞, 双手不断上下挥舞, 像是想要拼尽全力抓住某物, 却完全不得其所。
容诀站在他不远处, 看着这?样荒唐的景象微微蹙眉,轻不可闻叹了口气,垂眸的模样像是庙堂里悲悯的神佛。
“你?特意挑在她不在的时候来找我, 竟只有这?点能耐么?”
……
桑宁宁结束了今日的挥剑练习。
修为心境上的某一层薄薄的障壁似乎即将被突破, 桑宁宁心情极为舒畅, 难得想要与?人分享。
要知道,她先前还因为容诀的事情烦恼, 而生生在晚上咬碎了不知多少颗糖葫芦。
钱芝兰听得莫名?其妙,打断道:“所以他修为被废关你?什么事?”
桑宁宁皱眉, 仰头喝了一口水:“可我还没打败他。”
钱芝兰:“……”
好的,是她不懂你?们这?些剑痴的世界!
钱芝兰从储物袋内摸出桑宁宁委托她带的糖葫芦和上药,一边挨个介绍着草药的用途,一边装似随意道:“这?些花了你?不少灵石吧?”
桑宁宁一没师父补贴,二不得家中看中,三不在外门拉帮结派,只拿着那内门弟子少得可怜的灵石俸,最多也就算上这?次除怨魂的任务赏钱罢了。
至于先前?钱芝兰可不觉得外门弟子的那几个任务能得多少灵石。
桑宁宁接过东西,头一次没盯着糖葫芦不放,而是仔细地分辨起了草药,认真?地记下了它?们的用途。
丹药又贵,于容诀而言也没什么大?用处,倒不如草药来的是会。
面对钱芝兰的提问?,桑宁宁倒也没遮掩,坦诚道:“没错,我的灵石已经基本用完了。”
除去几块要用在膳房的下品灵石,桑宁宁手头的灵石已经归零。
钱芝兰的目光闪了闪,低下头,语气更随意道:“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桑宁宁早已想过。
她几乎想也不想地开口:“接几个除怨魂的任务,攒点灵石,报名?宗门大?比,去离恨天境。”
“容诀呢?”
“他和我一起。”
面对桑宁宁几乎毫不思考的回答,钱芝兰脸皮抽了抽。
她深吸一口气:“最好不要。”
桑宁宁动作?一顿,侧过脸问?道:“为何?”
这?个问?题不带半点嘲讽,桑宁宁是真?心实意的疑惑。
连宗门都没有对大?师兄有什么别的处罚,为何其他人却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蠢呐!”
钱芝兰终于忍不住,曲起手指在桑宁宁头上敲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桑宁宁问?出这?话绝无讽刺之意,但是配上她这?个表情,也确实还是太叫人生气了!
“你?也不想想,人家为何避之不及!”钱芝兰压低了声音,“还不因为容——就你?那个大?师兄得罪了容家?”
容家盘桓十二洲已有近千年。
哪怕是八百年前,家族内的天之骄子清珩仙君被爆与?怨魂勾结,依旧没有损去这?个家族的半分荣耀,反而让容家愈发鼎盛。
自此之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这?一次的‘真?假公子’案,不仅让容长老痛失亲子多年,还连带着让容家也面上无光……”
桑宁宁奇怪道:“这?是为何?”
“诶呀!这?样被戏弄,你?想想如果你?是容家,心情能好嘛!”
钱芝兰没好气道:“总之,你?要不然和容诀拉开距离,要不然,就等着被一堆麻烦事找上吧——是那种会耽误你?练剑的麻烦事!”
不出钱芝兰所料,桑宁宁平静的表情终是被她最后的那句话打破。
在桑宁宁的认知里:
麻烦事=被桑云惜找=被罚不能出门练剑
烦不烦另说,晦气是真?的。
桑宁宁摩挲着剑。
牙根有些痒,她又想咬糖葫芦了。
她略鼓了鼓腮帮子,难得显出了几分孩子气。
“就没第?三种选项么?”
“有啊。”
钱芝兰挑起一边的眉毛,语气随意得不能再?随意。
“你?换一个宗门,带着你?家大?师兄一起。”
随着她的话音,“轰隆”一声,天边一道惊雷闪过。
倏忽间,大?雨倾盆而落,淅淅沥沥的雨声似要将一切声音掩盖。
她没道理要走。
“我应该不会走。”
在最后一刻,桑宁宁眉眼?俱归于平静。
她道:“但是若有需要,我会让大?师兄离开。”
若是轻易答应,放弃这?里的一切,不和人杠上,那就不是狗脾气的桑宁宁了。
钱芝兰笑了笑,看着桑宁宁步速愈来愈快,打趣道:“怎么了?下雨记着回去收拾衣裳?”
“不是。”
“难道出门的时候炼丹炉上的真?火未熄?”
“我不会炼丹。”
“啊。”钱芝兰想起容诀那张连见惯了美人俊才?的她都不得不赞叹的面容,意味深长的一笑,“那就是记着家中某人了。”
雨声如瀑,流水般坠下。
与?一片雨幕之中,桑宁宁的眼?睫颤了颤,忽得停下了脚步。
钱芝兰被她唬了一大?跳,身体后仰,差点没整个人翻到在地上。
然后,她就听见了桑宁宁恍然大?悟的声音。
“钱师姐说得对。”桑宁宁语速极快,“我要去找大?师兄,我答应他今日回去用膳的。”
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奇怪。
原来是她差点违约!
钱芝兰:“……”
钱芝兰:“…………”
好哇!合着她刚才?那话的深意桑宁宁是半点没听懂!
不仅没听懂,反倒把?她的话当做提醒了!
“走走走!”钱芝兰赶鸭子似的挥手,“赶紧走,走得越快越好!”
桑宁宁不明所以,但还是很?真?诚乖巧地加快了脚步。
腰间的玉容剑不知为何有些微微发烫,偏她因为一些原因,从未试过御剑而行,故而桑宁宁只能运起灵力疾走,穿梭于雨幕之中。
不可避免的,发丝上、衣摆处都沾上了一星半点儿的雨水。
然而桑宁宁却顾不得这?些。
心中不安,她总有种预感,似乎有什么要发生——
“住手!”
桑宁宁眼?神一变,瞬间变得极为凌厉,她大?喝一声,同时将手中的玉容剑直接投掷而下!
剑身与?剑锋相碰,顿时发出一阵嗡鸣!
几乎震碎雨夜。
容明晟满脸错愕,不等他仰起头细看,那道人影已经落下。
“……桑宁宁?”他先是有些不确定,而后慌乱的神情逐渐化作?喜悦,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桑宁宁!你?快过来!你?别站在那边!容诀他、他一直在骗你?!他根本没事,他是个怪物——”
最后一句话近乎破音,然而却在对面人冷静的眼?神下逐渐低落下去。
桑宁宁握剑拦在容诀身前,紧紧盯着容明晟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来干什么?”
容明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之前惊天的惶恐与?方?才?见到桑宁宁时从心底迸发的由衷的喜悦混杂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了一股巨大?的荒谬。
……她甚至,记得用灵力覆盖在容诀的身上,让他不受雨水侵蚀。
雨声很?大?很?大?,大?到容明晟都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
“你?要帮他?”
容明晟含糊不清地说出了这?句话,桑宁宁都有些没听清。
但这?不重要。
因为她又想起了一件事。
“先前那些人的帐,我——我们还没和你?算。”桑宁宁顿了顿,甩了甩手上的雨水,冷静地开口,“那些弟子是你?派来的吧?你?——”
“宁宁。”
身后忽而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嗓音。
桑宁宁眼?睫颤了颤,迟疑着转过头。
长身玉立,风姿凛然,宛如瑶池湖畔旁的仙人。
容诀走到桑宁宁的身旁,为她拭去了脸颊上不小心沾到的雨水,轻声道:“我没事的,不必和他计较太多。”
还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叫过她这?个称呼。
宁宁。
就像是过往很?多次,桑家那对夫妇喊桑云惜和桑曜安时的模样。
温柔的,纵容的,带着一丝上扬的尾调,好像光是叫出这?个名?字都足以让呼出者心生欢喜。
桑宁宁的思绪都因这?两个字而延缓了片刻,她一会儿想到桑家,一会儿又看向容诀,慢吞吞地收起了手上的剑,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哦。”
难见的乖巧,像是一只在确认安全后,打算暂歇片刻的青鸟。
容诀脸上的笑意更深,与?之相对的,是容明晟的神情神色愈发暴怒起来。
“桑宁宁!!!”
容明晟再?也顾不得终日伪装出来的优雅风度,方?才?被压制的慌乱、被无视的不忿,甚至是那些模糊但又清晰的惊恐,在这?一刻悉数爆发!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被他骗了!”
容明晟不管不顾地用手指着容诀,语气近乎歇斯底里,又难掩其中的悲愤与?酸楚。
“你?面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他就是个怪物!一个完完全全的怪物——桑宁宁,你?难道宁愿信他、信这?个怪物,也不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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