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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发现丹阳内出现问题的是江轻意, 据她说起夜风一吹清醒了,在院子里溜达隔着墙听见了细微脚步声,追过去时对方扭头就跑, 行为极其可疑。
江轻意追上去捉拿了那人, 发现此人身上带着炭笔和巾帕, 上面画着一半的图纸,而图纸上正是她们居住的地方以及守卫站岗之处。
跪在地上的女人瑟瑟发抖,微弱的烛光照在她惨白的面孔上,漆黑的眼中充斥着绝望。
江安卿冷冷的将巾帕扔在桌上, 平静的眸子下散发着浓浓杀意,“说,谁让你来的。”
“草民!草民只是好奇!对!好奇!突然来了那么一群军队, 我就好奇过来看看啊。”女人磕头哭诉, 铁证如山依旧不承认所做事图谋不轨。
寻常百姓哪里会想着半夜三更跑来江安卿的住所画地形图,上面明明白白标注着每次夜晚轮换士兵走向站位图, 一旦流传出去, 潜入住处轻而易举。
且这人竟然知道这处宅子哪里能掩人耳目,不容易被察觉,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江安卿面色不变, 声音轻飘飘道, “你告诉孤, 孤把那人抓了, 免除你死罪。”
女人眼珠子来回转动,琢磨了一会, 颤抖着嘴唇, “你说话能当真?”
“大胆!”秋菊猛踹女人后背, 女人顿时趴在了地上, 力道重的爬都爬不起来,“你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吗?胆敢直呼你。”
女人本就是山野村妇,侥幸在这所宅子内当过几年佣人,知晓宅子内外的构建,才被安排接手这件事。
“是王知县,她让草民做的,草民不知道您是大官啊!”女人泪声俱下,好不狼狈。
江安卿眯起眼睛审视,“你能保证说的都是真话?”
“草民绝无半句虚言!”天知道宅子内住的是大人物,不管给多少钱她都不会来了,现在只想着保命,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孤知道了,带下去吧。”江安卿摆手。
秋菊磨了磨后槽牙,将抖如筛糠的女人拽着胳膊提起,拖了出去,很快院内的惨叫熄了声。
擦干净刀刃的秋菊回来后依旧不解气,她们行军打仗之人比谁都清楚明白,巾帕上的东西一旦流露出去,是个莫大的隐患。
江安卿捏着帕子凑到烛火边,很快火舌将其吞没,燃烧的灰烬不剩。
秋菊冬香是江安卿心腹,江轻意自是不用说,此事除却在场的人知晓,就只有一个已经断了气的人。
“派人包围王知县家宅,将其府内上下一干人等控制住,记住切不可惊扰其他百姓。”江安卿起身,命令吩咐下去,秋菊冬香立刻行动起来。
百姓梦中酣睡之际,一行人马悄无声息的敲开了知县家宅,王知县连喊都没来得及喊出声,便被塞住嘴巴,绑个严实的扔去堂前。
江安卿携着江轻意到时,王知县正满脸胀红支支吾吾不平,见到江安卿那一刻,如霜打茄子立马蔫巴下来,垂着脑袋不敢看一眼。
“王知县,孤那么晚来拜访,多有叨扰。”江安卿缓步走向最中间的太师椅坐下。
如果不是一屋子的人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江安卿这副闲情雅致当真是??像一时兴起,前来同邀赏月。?
王知县呜呜声停止了,大气不敢出的想往角落里躲,奈何没人敢挡在她面前,挪来挪去依旧在江安卿视线内。
江安卿慵懒往后一靠,“怪不得王知县三天两头派人给孤送东西,孤还以为是王知县性情淳朴,没想到是包藏祸心,另有所图啊。”
从战场厮杀出来的将领身上或多或少带着煞气,黄沙、鲜血、大雪千锤百炼,仅仅一眼瞥过去,便能让人不寒而栗。
“孤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如何?”老掉牙的话术却依旧有人相信,?王知县忙不迭点头,生怕晚一秒人头就要落地。
“坦白将知道的说出来,孤可以考虑饶过你。”??江安卿话音落下,冬香从后宅压上两个男人和一个孩子,王知县瞬间瞪大了眼睛,就听江安卿继续道,“若是能戴罪立功,?说不定孤也能放过你的孩子和郎君。”
王知县绝望的看向满脸恐惧的男人,重重点头。
就在江安卿来到丹阳的前几天,有人找上了王知县,说只需要江安卿住宅的图纸和知晓守卫轮换时间和位置,就能让她离开丹阳升迁。
丹阳位处于金凤边界,哪怕是再辛苦劳作也不能让上头看到,王知县想去京城当官,那儿锦衣玉食、权力中心。
可升迁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丹阳民风淳朴,几年出不来一件案子,更不用说轰动全国的事情了,没事情王知县如何做功绩。
这时有个人找上门来,告诉她只需要凤主住地的地图和守卫轮换的时间就能让她升迁,去往京城做官。
王知县自知此时不对,那人图谋不轨,却无法抵抗诱惑,点头同意了。
王知县颤抖着将事情说出,脸上已全然无血色,两位郎君震惊的盯着她,始终想不明白老实的人怎么有胆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那人什么时候来拿东西?”江安卿问。
“约定好的月中。”王知县双手绑在身后,只能膝行着向前几步,哭诉哀求道,“求您饶恕我的孩子吧,让我做什么都行!”
“孤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去做。”江安卿的话让王知县看到了希望曙光,“等那人来后,你照常给把地图给她,别让她察觉出异常,做的好了,能保你孩子一命。”
江安卿给的是重新绘制的宅院地图,守卫在上面标注的清清楚楚,只要那人敢遵循着地图过来,那便会落入她布置的天罗地网。
今晚月色正好,走出堂屋闻见了稻田内飘来的阵阵草木香。
“明明是如此宁静的地方。”江安卿垂眸,王知县的想法她并非不能理解,纠察处刀下不乏这样的官员,甚至还有利用百姓造势,就为了做出功绩,想要往上升迁的。
见多了,也就麻木了,杀光就好。
若是今日真让她把东西传出去,江安卿不一定会死在刺杀,但一定会不察而受伤,西凉国巴不得她死,死了就能反扑。
江轻意跟在身后,心中气愤还未消下去,能跟王知县保证升迁到京城的幕后人,不难想象朝中出现了内鬼,想要借此机会置她们于死地。
“母皇,宅院内佣人如何处理?”
“杀了,换成我们的人。”江安卿声音轻飘飘的。
一夜过去,石板路上的血迹清理得干干净净,无人发现王知县家宅的下人换成了生面孔,百姓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江安卿派了几队人马从边缘往北羌内摸索,每个小队不过三四个人,就算被发现了撤退也容易。
屋内,一块舆图前,江安卿正坐着低头看手中信件,是从京城送来了。
景一公事公办的汇报纠察处所发生的事,江安卿反复看了几遍,连信纸的背面都没放过,没见到一句私情。
连问她穿衣如何、食饭如何、寝休如何都没有。
小没良心的,还在生气。
江安卿燃了信纸,自个都未察觉嘴角扬起的笑意,抬眼看见了站在门口等候的日达木子,“进来吧。”
日达木子跟着她们一同前来,一个男人始终不方便,所以他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很少出来。
大概是近乡情怯,日达木子眼眶下浮着淡淡乌青,眼皮肿肿的,这些日子没少哭。
日达木子坐下后目光不自觉落在了那副舆图上,有关于北羌地界的周边画上了记号,一切有了实感,不是在做梦,而是真有收复北羌地界的可能了。
“我知道几条无人知晓的小路,当年外出游玩时偶然发现的,不论是逃跑还是偷袭都是绝佳之地。”日达木子小旗子标了出来,又道,“只是地势凶险,道路狭窄,跑马会有坠崖的危险。”
江安卿盯着他看了一会,懒洋洋收回视线,“孤知晓了,这几处能不去便不去。”
日达木子坐了会后就离开了,江安卿这才正眼看他标注上的地方,唤来了冬香,“你带人去看看这几处地界,回来汇报给孤。”
冬香拿起笔记了下来,一刻不耽误。
月中这天早上,宅院内安静的针落可闻,看似普通寻常,实则每一个守卫紧绷神经,等待着晚上到来。
江安卿心情不算好,冬香带回来的消息证明了日达木子所说没错,但地势要比他描述的险峻的多。
大概是秋雨吹打过,背阴的道路上泥土还是湿润,马蹄一踩一个脚印,若是路过的人马多,毫不怀疑路会就此坍塌。
表面越是平静无波澜,暴风雨来临后就会有多凶涌。
不确定那帮子人从王知县手中拿到宅院地图后会什么时候动手来杀她,所以直到人出现之前都不能放松警惕。
为此冬香秋菊想搬来跟江安卿同住在一个屋子里,哪怕是打地铺睡在江安卿床榻之下,以免夜晚不察出现差错。
但江安卿拒绝了。
先不说那群人到底能不能杀她,她可不想跟两人女人大眼瞪小眼的晚上一起睡,哪怕是一个睡在床上,另外两个打地铺的。
江安卿不要,冬香秋菊再坚持也无用,只能没事就来江安卿面前溜达溜达。
冬香放不下心。
天气逐渐转凉,虽还不到让凤主身体难受的地步,但始终是个不好的信号。
“这几天晚上我们轮流过来看看,哪怕是在门口转一圈也是好的。”冬香扭头,就见秋菊压根没听她说话,垫着脚尖往远处看,喃喃道,“应该快来了啊。”
“什么快来了?”冬香靠近声音大了些,下的秋菊一哆嗦,尴尬的挠挠脸颊,插科打诨,“没…没什么。”胳膊一挽冬香,“不是说要去军营里看看的吧,今天天色不错,咱们去瞧瞧。”
冬香狐疑,却并未追问。
丹阳县外,一匹骏马飞驰而过,马背上的人头戴黑色斗笠,穿着素色衣袍,腰身一看就知是个男子。
却无人敢上前对小郎君殷勤搭话,连多看一眼都得瞟着,不敢让他发现。
无他,小郎君腰上配着把胳膊长的大刀,腰后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可有不少人看见,小郎君握着匕首活生生将碰了他的登徒子手指砍掉了,那惨叫声现在想起来还心肝直颤。
小郎君下马进县时,遮脸的纱被风吹来,有人无意间看见了小郎君的面容。
明明是清秀白皙的男子,怎么干的事比土匪还残忍。
景一冷着脸牵着马,向秋菊寄来的信件上所写的地址而去,越发轻快的步伐藏不住心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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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开窗通风,江安卿喊了半天让人把窗户关起来,也没人应一下的,察觉出了不对劲。
从枕头下摸出防身用的匕首,缓步走到窗前,风一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惊的躲藏在窗沿下的人骤然起身,神情担忧的左看右看,“小的去叫随性的军医来。”
江安卿诧异的瞧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人,手比脑子先快一步的攥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人不让走,千言万语的疑惑化为一句话,“进来。”
景一乖巧的进了屋,先去将窗户关上才凑到江安卿身边,讨好的凑上去克制的亲了亲江安卿手背,思恋在此刻化为具象。
好端端在京城的人,一眨眼出现在了眼前,前几日江安卿才收到他寄来的信件,今日人就过来了。
“怎么来了?”
“跑马来的。”
“就你一人?”
景一点头,喜悦过后,心虚冒了上来,低垂着脑袋不敢看江安卿。
江安卿板着脸,“我们之间不是约定,有什么危险再来吗?”
“有危险!”景一眨巴着眼睛,“您都水土不服了,怎么算不上危险呢?”
关于江安卿水土不服的事只有秋菊冬香知道,冬香下床都费劲的更不用说提笔给景一写信了,那就只有秋菊了。
想起那次看见秋菊确实在写着些什么,江安卿危险的眯起眼睛,“孤以为的危险是孤受伤了。”
“那就是小的理解错了。”景一丝毫没有狡辩的意思,反正他来都来了,凤主总不能赶他离开吧。
京城距离丹阳那么远的距离,一路上除却必要的睡觉,一刻不愿停歇,细细瞧着憔悴了不少。
江安卿到底是心软了,摸着景一被风吹干起皮的脸颊,低头在他唇瓣上亲了亲,“去床上睡一会。”
“您不生气?”景一小心翼翼的问。
“等你睡醒后再算账。”江安卿眼中带着细碎的笑意,哪里像是生气的模样,景一彻底放下心来。
他是蹲在江安卿身前的,起身时脸色一变,不自然的略微岔开了腿,耳朵根立马浮上红晕,泪眼汪汪的。
江安卿自然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立刻问道,“怎么了?”
“跑马太久,腿根应当是磨破了。”景一支支吾吾的,“小的带了药,待会抹了就好。”
景一早知道按照他那速度来,大腿指定受不了那样的摩擦,什么药都带上了,只等着到了慢慢养着。
“去床上躺着,孤看看。”江安卿拍拍他后背,不给一点反抗拒绝的机会,拉着人绕过屏风向内走去。
“小的其实没事,就是破了点皮。”景一不敢挣扎,胀红脸的小声反驳,一想到要给凤主看腿根上的磨上,简直比揍他一顿还要难受,浑身上下流露出抗拒,但有不敢真抗拒。
可没忘记上一次拒绝江安卿后,江安卿对他的态度,现在想起来景一还阵阵后怕。
拽着磨磨蹭蹭的人摁到床上,没给景一反应的时间,江安卿手指快速的解了人腰带,一下衣襟散开,露出大片白皙胸膛。
江安卿半蹲下身子,勾着景一裤边,“腰抬起来点。”
堂堂太上凰蹲在他面前,上挑桀骜的双眸直勾勾的凝视着他,冲击的景一头晕脑胀,傻乎乎的江安卿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儿也不晓得反抗,也没反抗的念头了。
大腿一凉逐渐清醒过来,羞耻的眼眶泛红,捂着嘴巴不愿意说一句话。
景一身上白嫩,一掐一个印子,江安卿很喜欢在这具身体上留下痕迹,但此刻却没那兴致。
小太监的大腿内层磨掉了一层皮,血丝蜿蜒蔓延,眼中的地方还残留着干枯的血迹。
江安卿叹了口气,这下是真的对景一生不起气来了。江安卿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这样一个不顾一切想见自己的人,此刻已经将她心磨软的一塌糊涂。
景一眼睁睁的看着江安卿拿打湿的帕子要给他擦拭腿间,吓地差点跳起来,按住了江安卿手臂,摇头道,“小的自己来就好,您不能做这些。”
高高在上的太上凰怎么能给他一个奴才擦身体,景一心中的亵渎大过于喜悦,没挣扎两下被江安卿掐了下腿根,瞬间软了腰。
“好好躺着吧,你这样估计几天不能下地了。”江安卿一点点擦干净干枯血迹,又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药膏。
是专门治疗皮肤破损的。
江安卿明白大腿被磨破的滋味,快马行军时是常态,所以有经验的士兵会在大腿上缠上厚重纱布,避免身上有破损之处,不然遇到过河或者梅雨天气,伤口很容易发炎感染。
“忍着点,有些凉。”江安卿指腹挖了一大坨乳白色的药膏,一点点抹在受伤地方,“既然决定来了,孤就不会赶你走,路上不必着急,知道了吗?”
景一羞耻的哪里听得见江安卿说了些什么,胡乱的点头。上完药后连忙将裤子穿上,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犹如石化雕像。
江安卿没忍住捏了下景一面颊,连带着声音都放轻不少,“去睡一会吧。”
“小的不困。”景一抓住江安卿衣袖,眨巴的杏仁眼中布满血丝,那里是不困的模样。
“恰好孤昨夜没睡好,陪着孤睡一会如何?”江安卿道。
景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最终垂下脑袋小声道,“小的一路风尘仆仆,臭的厉害,不能跟您一起睡。”
江安卿挑眉,凑到景一脖颈侧嗅了嗅,笑说,“孤怎么没闻见臭味。”
“您喜欢小的,自然是闻不见。”景一快速嘀咕一句。
非要上床睡觉前洗澡,江安卿担心他伤口不能泡水,便要了热水让他简单擦洗干净,身上也能舒服一些。
那么折腾下来,早上的时光匆匆就过去了,等到景一躺到床上时眼皮快粘在一起,迷迷糊糊间蹭着江安卿胳膊,“小的好想您,来的一路上很开心。”
“睡吧。”江安卿抚摸着景一肩头,陪着他在床上躺了一会,等到他传来匀称的呼吸声后,江安卿才蹑手蹑脚的起身。
许久未见江安卿也想人,只不过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今晚上幕后的人很有可能动手,景一的武功在江安卿身边这群人中只能算得上三脚猫功夫。
在京城中还能狐假虎威,仗着背后有她才没人敢动手,但一远离京城,三教九流不怕死的人多了去了,拿捏景一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整理好衣袍出去时,看见了等候在外头的江轻意,江安卿面色不变的坐下,也不问江轻意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宅院内安排妥当了吗?”
江轻意目光复杂,点拨一下立马回神,点头道,“全都安排妥当,今晚只要她们敢动手,有去无回。”
“记得留活口,孤倒要看看,是谁想要买孤的命。”江安卿端起桌上茶盏,想到什么似的了然无趣的放下,“北羌内的探子可有来信?”
“不曾,说不准并非是西凉人做的。”
“没动静才是最大的可以。”江安卿眯起眼睛,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知道孤带着大军来到丹阳,却丝毫眉头防备的打算,难道不是有恃无恐,觉得孤不会活到发兵的时候?”
江轻意心中一惊。
“裴瑛雪说什么时候到?”江安卿又问。
江轻意如实回答,“裴将军说最迟后日到,沿路遇上了暴雨,路上泥泞不好走。”
“孤知道了。”江安卿揉了揉额角,赶客意味明显。
可惜她的长女一根筋,心里装着事情心不在焉,全然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犹豫再三之下,江轻意试探询问,“女儿听说景公公来了,是陛下有什么事吗?”
景公公是一个人来的,用脚想都知道不可能是陛下派他过来,若是陛下送旨仪仗队,最起码十几个人护送。
“你想知道什么?”江安卿抬眸,冷冷的看着她。
江轻意摸了下手腕上南红玛瑙,鼓足勇气道,“您要纳景公公为君吗?”
此话一出江安卿一愣,随即笑了,摆摆手赶人走,“快些滚蛋吧,孤看你看的烦。”
江轻意也明白过来自己说这话有多愚蠢,挠了挠脑袋,忙不迭的跑了。
屋内安静下来,只听闻外头刮风的呼呼声,江安卿靠在椅背上,指腹滑着杯口打圈。
是喜欢景一,也很满意景一目前的所作所为,但江安卿从未动过给景一名分的事。
历来能纳入禁苑的男子,不仅需要家世显贵,身上更是不能落下残疾畸形,显然景一哪一点都不符合。
江安卿不是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她现在和景一的状态正好,在外人面前是主仆,关上门便是交颈亲昵的枕边人,能给江安卿省去不少麻烦。
下人送午膳时景一睡的正香,江安卿便没喊他起来吃饭,自个简单用了一点,看了会文书后躺会了床上。
床上的人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不安的五指抓着被褥,似乎是梦魇住了。
江安卿躺下来后,睡着的人嗅到什么味道,下意识的靠了过来,触碰到温热的身体后更是缠抱住,一刻也不愿意松手。
原本还为晚上事烦躁的江安卿在发现睡梦中的景一也如此依赖自己后,心情颇为愉悦,奖赏的在景一额头上亲了亲。
或许景一再听话一些,再乖巧一些,说不准她真能不怕麻烦,将人名正言顺的绑在自己身边。
很快,伴随着清浅的呼吸声,江安卿涌上困意,抬手拉下了床帘,拍着怀中不安的人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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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天色暗淡, 只有残阳照进屋内,勉强看清楚事物。
江安卿捏了下不老实盯着自己看的景一,声音透露出浓浓倦意, “什么时候醒的?”
“下人问晚膳的时候。”睡了一觉清醒的景一醒来看见江安卿在身边, 才恍然没有做梦。涂抹了药膏后, 大腿上火辣辣的感觉消失不见,他知道能给太上凰用的药,自然都是名贵的药材。
想到江安卿不要钱似的全给他抹上,景一臊的厉害。
“那便起来吃饭吧, 晚上还有事情要做。”江安卿起身,发现腰间还缠绕着景一胳膊,后者被视线烫到了一样, 立马缩了回来。
景一抢先下床, “小的给您穿衣服。”
算下来两人已经两个月没见了,再次伺候江安卿穿衣压不住的兴奋, 看着自己一点点为凤主穿上衣服, 一点点将人打扮好,莫名的成就感充斥胸腔。
军队在丹阳驻扎,吃的自然是丹阳种植的事物, 东西种类远不如京城的多样, 好在厨子手艺不错, 简单的食材也能做的下饭。
看见一桌子绿叶, 景一微不可查的皱眉,到底是明白在外行军打仗不是出游玩闹, 没那么多好将就的, 却还是忍不住心疼。
他不在身边, 凤主吃的都是这些东西, 难怪秋菊姑姑信中提到凤主食欲减退,他过来第一眼看着就觉得人清减不少。
“这个炒蛋不错,您拌着米粥多吃点。”在伺候江安卿吃饭上景一难得霸道,不论江安卿愿不愿意,总归是要吃到景一心里掂量差不多了才行。
江安卿无奈的瞧着碗中两大勺炒鸡蛋,只能来回拌了拌,在景一的注视下一点点吃着。
秋菊冬香从军营中回来就看到这幅景象,秋菊得意洋洋的撞了下冬香肩膀,“看我说的没错吧,我们两个是不行的,还得景一来监督主子才能好好吃饭。”
“你的法子是不错,不过……”
这时正吃饭的江安卿抬起眼,正正好好看见了秋菊,秋菊浑身打了个冷颤,扭身要往冬香身后躲。
冬香侧过身,不打算帮她,“你还是想着,怎么面对主子吧。”
靠的最近的景一察觉到江安卿的变化,又看到了秋菊,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拍着胸脯包揽责任道,“您能不能别责怪秋菊姑姑,是小的拜托她的,也是小的放心不下来的。”
“你倒是能担事。”江安卿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您!您尝尝这个!”景一讨好夹了一筷子菠菜,“炒的一点不涩,很嫩。”
讨好刻意,效果却好。
秋菊冬香赶回来是防止晚上江安卿一个人在屋内,谁能想偏偏在今日景一赶了回来,他陪在江安卿身边有个人能照应着,就不需要她们了,刚好她们能得空随时警惕着周围动静,有空做更多的事。
夜幕降临,景一多点了两根蜡烛,又去将门窗关严实,免得风吹烛芯晃眼睛。
忙了一圈景一在江安卿对面坐下,胳膊撑着矮案伸脖子看,“您在看些什么?”
“游记。”江安卿顺势握住景一的手在掌中把玩,“里头描写了不少有趣的人文风俗,用来打发时间。”
景一手心滚烫,如小暖炉似的,反观江安卿指尖微凉,天气还没到冷的时候。景一担忧写在脸上,“小的斗胆问一嘴,马上要入冬了,您是准备拖到冬天吗?”
江安卿挪开游记,含着笑意问,“担心孤?”
景一点头。他是见过江安卿冬日身子骨泛疼的时候,时常疼的身上冒汗,嘴唇苍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要是拖到天气冷的时候再开战,即便江安卿不用亲自上阵,但坐镇于后方指挥怕也是要遭不少罪。
江安卿没给任何保证,就连她自己也有很多不确定的事,宽慰道,“战事无定数,不是说打就能打的。”
听她这般说,景一自觉的不再追问。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的多了,蜡烛烧的只剩半截,江安卿还没有休息的意思,景一陪在旁边时不时剪剪烛芯,添添茶水。
忽然,景一拿茶壶的动作一顿,侧着耳朵定住了,同时江安卿看向了他。
“有人!”景一迅速掏出匕首挡在江安卿身前,警惕观察四周,“主子,咱们去屏风后面。”
江安卿却没有动身的意思,懒洋洋的目光落在景一耳廓上,没忍住的拨了下,“耳朵那么敏锐。”
眨眼间,耳廓弥漫上红晕,景一握着匕首的手颤了颤,差点没拿稳,慌乱躲避,“您别这样,小的听见有刺客的声音。”
“确实有刺客,在屋顶上。”江安卿轻轻还住景一腰肢,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吐气如兰,“说不准正掀开瓦片偷看,你说看到我们这样搂搂抱抱在一起,她会如何想?”
景一羞耻的手指蜷缩起,缩着脖子躲避轻如羽毛拂过的呼吸声,总觉得凤主怪怪的,怎么有刺客也不担心,反倒是调戏起他来了。
“小的不知道,凤主,这里危险,还是快些找个能躲避的地方。”说话期间,景一听见了不止一人的脚步声,有些着急了。
他透过窗户纸看向院子外,黑漆漆的没有一道身影,难不成正当换岗轮班的时候?
要是一个人他还能对付,护送凤主逃走,两个人景一拿不准对方实力,万一在自己之上,怕是过不了两招。
“凤主,待会小的拖住她们,您先走。”焦急的甚至让景一说出了命令的口吻。
江安卿挑眉,“你打得过?”
打不过,但景一不能那么说,太丢人了,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江安卿轻笑两声,“好了,交给孤吧。”
嘭一声巨响,屋顶的黑衣人破瓦而入,直奔着江安卿而来,锋利的刀散发着森森寒光。
江安卿眸色一冷,抽出早已压在榻下的佩剑迎了上去,刺耳的铁器摩擦声回荡在屋内。
黑夜中又冒出几个身穿夜行衣的刺客,没人去管旁边的景一如何,目标明确的刺杀江安卿。
景一望着手中匕首,又看了看黑衣人的大刀,立马转身去找自己的佩刀,举着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加入这场战斗。
凤主看起来丝毫不需要他帮忙,甚至游刃有余的将刺客往院子里引。
江安卿确实不需要景一做什么,这群小喽啰还不至于让她放在眼里,没着急杀她们是想留着活口问话。
院子空间大了许多,江安卿连头发丝都没乱,反倒是有两个黑衣人身上见血。
“是谁派你们来的?”江安卿冷声问道。
“等你下地府,自个去问阎王吧。”为首黑衣人冲其他人使眼色,一时间全都冲了上来。
黑夜中一声响亮口哨,四周亮起火把,江安卿抬脚踹开其中一个黑衣人,迅速涌上来的士兵将她们包围致富,快速卸了下巴,防止服毒自尽。
冬香秋菊上前查看江安卿没受伤松了一口气,“我们往边界追了五里路,发现了接应的人,已经控制住了。”
“好。”江安卿扔了沾血的剑,审视着跪在地上的五六个黑衣人,“你们是痛快的供出幕后指使,还是想尝尝孤审问的手段?”
“哦,孤忘记了,你们被卸了下巴,不能说话。”江安卿走上前,捏住一人下颌道,“不着急,不论指使你们的是西凉的人,还是金凤的哪个官员或者皇室,孤都会杀了她。”
变故在此刻发生,扣押着黑衣人的一位士兵突然抽出刀刃劈向江安卿,冬香秋菊距离太远,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瞪大了眼睛。
扑哧,利刃破开内脏的声音。
所有人安静了,士兵如软瘫的烂泥失去支撑,扑通跪了下去。
景一松开了握着刀的手,扯着袖子擦了擦碰洒到脸上的热血,月光下苍白的面容带上了邪气。
不过没维持多久,景一孩子气的连踹了尸体几脚,凑到江安卿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没发现人受伤后才露出笑容,“小的说会保护您的。”
江安卿突然不想审问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弥漫上来。即便没有景一,她也能躲开致命的地方,不过是要受一点伤罢了,这些在江安卿看来没什么。
跟刀剑打交道,哪里有不受伤的。
可就在这时候,她从来没指望过的景一,出手救了她,江安卿说不惊讶是假的。
“带回去审问,天亮后孤要知道是怎么回事。”江安卿拉着景一的手往屋内走,步子停顿了下,扭头道,“知县家,一个不留,杀。”
冬香秋菊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心有余悸,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不敢想这时候凤主受伤局势会发生如何转变,幸亏有景一在。
冬香拍了拍秋菊肩膀,“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凤主不会怪罪你了。”
黑衣人已经被压下去了,侍从洗洗刷刷地板上的血迹。
“等我一下。”秋菊抓着冬香胳膊,皱巴着脸,“腿吓麻了,走不动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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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一脸上的血迹胡乱的没擦干净,脖子上还溅着血珠。江安卿拉着人坐下,捏着湿帕子一点点的给人擦拭干净,没放过一处。直到把人皮肤擦红了,擦疼的景一闪躲,才放过他。
江安卿没说话,她在等景一先开口。
救了她,理应当提出些要求,只要在江安卿力所能及范围内,江安卿会毫不犹豫同意。
景一抬头看了看,指着上头傻笑道,“屋顶漏洞了。”
“景一。”江安卿叹了口气,不能用寻常人的思维来对待景一。
江安卿捏着他后颈不轻不重揉着,额头抵着景一额头,姿势亲密无间,“这时候你应该向孤提要求。”
“提要求?”景一小心问,“什么都可以吗?”
江安卿顿了下,“什么都可以,只要孤能给的,都会给你。”
所以你最好抓紧机会,聪明些,最起码为自己要些什么。
景一舔了舔唇,含羞的搅动手指,凑到江安卿耳边极其小声道,“小的能不止用口舌服侍您吗,小的看到了其他……”
后面景一不敢说了,他保证那些书是从一个老太监手里无意间看到的,绝不是故意找来,也不是非要让凤主陪着他试。
江安卿低声笑了起来,景一更加羞耻,脑袋快埋到胸口了。
良久,景一听到一声,“好,孤答应你。”
眼睛瞬间亮了,羞耻和担忧抛之脑后,大胆的亲了亲江安卿嘴角,软软的,还残留着喝他泡的茶水清香。
·
天蒙蒙亮时江安卿睁开了眼,眼中丝毫无刚睡醒的朦胧,或者说她昨晚根本没睡。
得到肯定的景一如同得到爱不释手的玩具,这儿弄弄,那儿捣鼓捣鼓,不熟练害怕江安卿不悦拒绝,就抢先可怜兮兮红着眼睛瞧她,非得盯着江安卿扭过头,任由他作为才行。
这么折腾下来,闭眼时天都快亮了。
江安卿明白给秋菊冬香下的命令,天亮之后给出今晚事情的结果,就不会等到太阳全出来。
她们办事的效率江安卿放心。
缓了一会身子上略微的不适,江安卿准备起身,稍微一动身边的人立刻睁开了眼睛,涣散的视线逐渐聚焦,手比脑子先快一步的抱住了江安卿,脸颊来回蹭了蹭,“您去哪里?”
“处理昨晚的事。”江安卿揉了下景一眼角,上头还残留着水痕。
“小的跟您一起。”景一晃晃悠悠的要做起来,说话还带着浓浓倦意的鼻音,“小的伺候您穿衣。”
“好了,孤只是谈一会就回来,你先睡着。”江安卿给人摁了回去,不容拒绝的拉高被子。景一困的脑袋耷拉下来,她哪里舍得让人再跟着自己后头,说不准停着听着能睡着了。
躺在被窝里的景一眼巴巴瞧着江安卿拽了毛绒披风搭在肩膀上,披散的头发取了根木簪子随意挽了起来,绕过屏风出去了。
太阳没出来天气还是有些凉,江安卿裹着披风坐在太师椅上,烛光打在侧脸消减了几分冷漠,多了丝贪足。
冬香秋菊已经在门口等一会了,见到江安卿出来忽视她身上那点违和之处,一一将查询审问到的结果汇报给江安卿。
那名反水的士兵并不是被刺客混入其中,秋菊调查过士兵卷宗,以及问过与那位士兵交好之人,确定了是本人。
“臣还查到一条信息,据那位士兵同乡说,士兵家里头贫困,突然有天盖了大房子,还给妹妹娶了郎君。”秋菊道。
突然有钱,生活改善,不难想象是被人买了命做事。
“倘若如此,那此人在入军之前就是一枚安插的棋子,就等着能接近孤时一刀毙命。”江安卿垂下眼眸,看不清眼中神色,勾起唇笑了下,“倒是让孤好奇,那么大费周折也想要杀孤的人,藏在金凤哪个犄角旮旯里。”
“主子,黑衣人嘴硬的很,还没能敲开,不过臣发现她们身上有相同的莲花刺青。臣怀疑她们不过是被雇佣的组织,知道的消息并不多。”冬香。
江安卿大致明白了,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小动作立刻被秋菊察觉,担忧道,“主子,您头又开始痛了吗?”
“无碍,只是有点不舒服。”江安卿放下手,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江安卿确实许久未曾头疼,好日子过的多了,差点忘记身边隐藏着多少窥视她的牛鬼神蛇。
“丹阳知县处理的如何?”江安卿问。
冬香抱拳,“不留活口,以及派人送信于朝廷,拨人到丹阳任命。”
“好,孤知晓了,忙碌了一晚上,你们也下去休息吧。”江安卿起身,“对方能按察一个棋子,就能按察两个,往后你们得多幸苦些,孤能相信的人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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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隆起一个小鼓包,江安卿放轻手脚的脱下披风,要说刚才还有点困倦,现在的江安卿无比清醒,清楚的知道想要她命的人绝对是能接触到权力中心,并且跟西凉国有密切的合作关系。
不然西凉国不会在她到达丹阳后一动不动,明显就是等着这边得手,不费吹灰之力的从丹阳再往内一点点蚕食金凤。
坐在床边的江安卿放空望着屋内一处,指尖有节奏的敲打着膝盖,这是她想事情时不经意间的小动作。
如何才能抓住幕后的人,抓不住她江安卿无法安心的带着士兵在前线打仗,后方的阴谋诡计始终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
江安卿怀疑了所有人,包括坐在帝位上的江月谷,骤然觉得身边无可信可用之人,弥漫出一股淡淡悲哀。
“唔。”景一迷糊间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身影,拉了拉江安卿衣裳,“您怎么不上来睡觉。”
心里记挂着失,睡的不踏实,老想着江安卿在做什么。
江安卿扭身视线落在景一脸上,他侧睡的脸被压出了几条淡淡红痕,懵懵懂懂的望着她。
江安卿脱鞋上床,景一挪动着靠了过来,闭着眼睛明明困迷糊了,还不忘询问,“您事情处理好了吗?”
江安卿很少跟人说心中担忧,作为一个决策者,她只需要将问题解决,江安卿向来习惯如此,没能相处解决办法的事,就暂且压在心中不提。
她是主心骨,如果她迷茫不知所措,那么跟着她的人也会自乱阵脚。
但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并非是她属下,而是可以倾诉内心惆怅的枕边人。
江安卿犹豫了片刻,放下了床帘,隔绝了外头,略显不熟练的道,“孤怀疑,金凤出了内鬼。”
本还昏昏欲睡的景一听到立马清醒过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您有猜到是谁吗?”
江安卿摇头,她猜不到,因为可疑的人太多。
她从未想过,金凤会从内里出现蛀虫,哪怕她用铁血手腕也镇不住人心。
景一骨碌爬起跪坐在床上,“小的回去替您查吧,快马回去不过六天就能到京城,小的一定给您看好。”
“你去不了,也盯不住。”江安卿摸了摸景一脸颊,景一的能力在哪里江安卿心知肚明,有自己在京城坐镇还行,但要对上的是准备下死手的人,她们绝对不会放过独自留在京城的景一。
幸好,幸好景一赶了过来。
江安卿头又隐隐作痛起来,不愿意多说,“让孤想想,想想如何引人出来。”
“您是觉得那人小的对付不了?”
景一不是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既然江安卿觉得以他的能力处理不好这件事,景一便不会坚持。
心疼的凑上前替江安卿揉捏着额头,明明是个需要好好静养的身子,却总是操心这些烦心事。
景一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您要不要尝试相信陛下。”
江安卿的目光看了过去,示意景一继续。
“陛下虽有时对小的看不顺眼,但小的能看出来,陛下是尊敬您的,况且京城内出现内鬼,手能伸那么长的人,恐怕只有陛下能治了。”景一小心翼翼的观察江安卿表情,“小的觉得,能让陛下去处理这件事,毕竟…毕竟天下还得让他管着。”
景一眨巴着眼睛,说完低头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为江安卿按摩。
良久,沉默的人才开口,“孤知道你说的是对的,可怎么落在耳朵里,那么不是滋味呢?”
景一注意到江安卿嘴角玩味的笑容,心知肚明连忙凑上前亲了亲,讨好的弯着眼睛笑道,“在小的心里,您是最厉害的,小的满心满眼全是您。”
好说歹说哄着江安卿高兴了,人才拍拍他后腰,“好了,睡一会吧,今日也有得要忙。”
景一慢吞吞跟着躺下来,小声,“您头还疼吗?”
“景公公足智多谋,一下点通了孤心中烦忧事,孤如吃了神丹妙药。”江安卿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揶揄的景一拉高被子遮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瞧着江安卿,见她不似生气,又凑近了一些,安稳的窝在她身边睡着了。
景一睡的很快,江安卿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睡着了,安静的躺在自己身边,能听到平缓的呼吸声,此刻江安卿突然感受到,书中所写的安稳是何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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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醒时已是中午,江安卿不耽搁的起身,来到书案前洋洋洒洒提笔写下信件,在外很少寄信回去,不少地方江安卿斟酌再三才下笔。
写完长舒一口气,她确实不知道如何同子女相处,更多时候像帝王和臣子。
景一在她起来后就醒了,坐在不远处看了许久,见她放下笔??才上前。
“取孤私印来。”江安卿道。
景一?抱来了个小盒子,打开后放在桌上。
印章盖上,证明是江安卿亲笔所书,江月谷看到便会知晓其中意思。
江安卿瞧着朱红色的印章,“但愿她不会让孤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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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厨房炖了鸡汤, 里头配着中药材拿瓦罐小火煨出来,盖子一开香气扑鼻,汤上冒着金灿灿油花, 飘着几粒鲜红枸杞。
伺候江安卿吃饭是景一为数不多的乐趣, 瞧着鸡汤炖的不错盛了一碗, 特意把整块的鸡腿肉撕成条泡在鸡汤内好入味。
“您得把这碗汤全吃了。”放下碗后景一又去净手剥虾,盐水煮的大虾红彤彤的,又大又饱满,剥了一小碟放在江安卿面前, “丹阳临河,河里的虾真是肥美的时候,小的记得小时候还经常去浅些的地方拦虾捡田螺。”
看到虾勾起回忆, 顺嘴说了出来, 说完才觉得失言了,一抬头见江安卿正好奇的盯着自己看, 顿时不好意思的抿唇, “小的想起随口一提。”
江安卿搅动着碗中鸡汤,看似无意的问道,“孤记得你八岁才进宫, 八岁已经能记事了, 记得多少入宫前的事?”
凤主问, 景一便如实回答, “其实小的记得也就模糊的两件,时间久了, 久而久之就忘记了。”
“你可曾查过家人还在吗?”江安卿问。
一般送入宫当太监的是家中孩子太多, 养不活了, 送宫里最起码还能有口饭吃, 说不准在宫里混的好了,还能接济家里头。
放身边养着最终逃不过饿死,被野狗分食的命运。
依照景一目前的地位,别说养一家人了,就算是在外头包养几个花魁也是绰绰有余,钱已经不是首要考虑的事。
对于景一私事江安卿从未探查过,一来在此之前江安卿并未将景一全然放于心上,所以他如何江安卿并不关心。
二来江安卿对无关于政治权利的事丝毫不想多花一点精神。
但现在不同了,江安卿想知道。
“她们还在的。”景一擦干净手,却如何也盖不去那股子虾味,垂下纤长的睫毛,语气平静道,“她们来找过小的,小的给了些银子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用说的多详细,江安卿大致猜出其中弯弯绕绕,想来八岁被送入宫净身,吃了十年的苦才摸索到自己身边,博得一条出路。
如何能不恨送他进来的人,没心怀怨恨的报复已经算景一善良。
江安卿拉过景一手,后者瑟缩了下,蜷缩起手指避免指上的味道沾染上。
“景公公比孤想的要善良。”江安卿捏着杯中茶叶放景一手中搓了搓,“倘若以后她们再来找你,你可以寻孤的帮忙。”
贪心不足蛇吞象,要过一次钱尝到甜头了,便不会善罢甘休,胃口只会一次比一次大。
“这点小事……”景一眨了眨眼睛,江安卿打断了他,“景公公的事怎么会是小事。”
一口一个景公公的称呼,景一就差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江安卿擦干他手上茶叶渣便放开了,不管景一烧的脸红脖子粗,安安静静的吃着剥了壳的虾。
景一忽然想起忘记了什么,来后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若不是闲谈差点没想起来。
“您还记得长皇子小时候,您给他的一对耳坠子吗?”景一去拿了背来的小包袱,里头装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这时长皇子殿下让小的带给您的。”
江安卿打开看了眼,是一对白玉镶着金,下面坠个镂空小金球,一转里头跟着层层小球跟着转。
景一没打开看过,不免好奇的歪了下脑袋,“上头白玉不足为奇,下头的金球看起来花费了不少功夫。”
“你喜欢?”江安卿一侧眉头挑起。
景一憨憨一笑,“小的喜欢没用,长皇子送您的,您得喜欢才行。”
“你喜欢便拿去。”江安卿合上盖子,递给了景一。
景一莫名其妙的被塞了盒子,放下不是,拿起来也不是,定在那里动弹不得,撇着嘴一副被欺负的模样。
“替孤保管,等回京后再还给孤。”江安卿道。
“好。”景一放下心来。
虽不喜欢长皇子粘着凤主,却也是万般不敢拿长皇子送给凤主的东西,哪怕是凤主开口说给他了的。
景一心中清楚明白,无伤大雅之事宠着是疼爱,但若是他不知道好歹,仗着怜爱做些不符合规矩的事,这份恩露随时可以撤离。
况且长皇子是凤主的亲皇孙,他再怎么样也是比不过的。
景一心中百转千回江安卿是不知晓的,白瓷碗中鸡汤鸡肉吃了干净,碟里的虾吃了一半,剩下的给景一解决了。
寄去京城的信派的是亲卫八百里加急送往,每到一个驿站换一匹马,不停歇的赶往京城,直达江月谷手中。
算时间估计五天就能送到,江安卿略感惆怅的望着阴霾霾的天气,不论对方是谁,江安卿始终抱着怀疑,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女儿。
离京前江月谷来找过她,劝说江安卿并非需要亲自前往,泱泱大国难不成连个带兵的将领都找不出来吗?
闭门谈了许久,最后不欢而散,就连送大军出征,江月谷依旧是板着一张脸。
吹来的风带着丝丝缕缕寒气,景一拿着大氅为江安卿披上,“起风了,您不如回屋休息。”
江安卿转过身背靠在窗台上,转瞬间迷茫的情绪收拾一干二净,“裴瑛雪快来了,西凉国该有动静了。”
两天后夜里,烽火台燃起狼烟,号角吹响,挨家挨户百姓闻声出来,好奇的眺望远处熊熊燃烧之处。
忽街道上黑压压一片的骑着骏马的铁骑推进而来,为首的女人面上戴着银色面具,月光下泛着寒光,眸子一瞥,郎君怀中抱着的小孩被吓的哇哇大哭。
裴瑛雪愣了下,轻哼一声,加快了马匹前进速度。
宅院内江安卿听着前方军营回来的秋菊汇报战况,西凉骚扰一阵便跑了,等她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休息时又跑来骚扰,跟苍蝇似的烦不胜烦。
“她们这是想消耗咱们精力。”半夜被吵醒的江安卿眉宇间带着淡淡戾气,指尖划过舆图,“这几日的夜里她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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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来骚扰,直到哪天咱们士兵精疲力竭,无人应战时,她们刚好能攻打进来,即便是拿不下,也能重创。”
景一泡了浓茶递到江安卿手边,视线落在防舆图上,不着痕迹的皱眉。
“裴瑛雪还有多久到?”江安卿问。
秋菊答,“按照时间来看,最迟今天晚上。”
外头传来陆陆续续脚步声,为首的裴瑛雪大步走了进来,身后的将袍飞舞,?单膝抱拳跪地?,“臣来迟了。”
江安卿骤然起身,上前扶住裴瑛雪,“来的刚刚好。”
裴瑛雪来为江安卿提供新的思路,转身拉过板子上的舆图,“秋菊,你回去后将营中将士分为三组,轮流守夜抵御夜晚骚扰的西凉骑兵,等到三日后她们再进攻,佯装不敌后退,放开缺口。”
江安卿手指着后方位置,“到时裴瑛雪带骑兵后面包抄,将她们围困其中,一举歼灭。”
命令吩咐下去,一刻不得耽搁。一路上裴瑛雪走的时无人问津的野道,她到丹阳的消息并未流传出去,江安卿便让她先安置手下兵马,在丹阳县内等候时机到来。
景一在京城军营外见过裴瑛雪,对于江安卿的得力部下向来是礼待有佳。
只不过裴瑛雪看他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景一丝毫不怀疑,若不是江安卿在场,裴瑛雪定是要抓住他审问个清楚。
午膳时分裴瑛雪前来同江安卿一起用膳,顺便商谈围剿的具体事宜,当得知跟随的士兵中出现内鬼时,裴瑛雪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臣带了不少人马,可以将您身边的人换下。”
“孤让冬香秋菊排查过了,如今已无大碍,就等着京城的消息。”江安卿注意到景一站在旁边没坐下,习惯的伸手拉了下他,“怎么不坐下用午膳?”
裴瑛雪目光迎了上来,景一一激灵,躲开视线摇头道,“小的站着伺候就行,您和裴将军好生用膳。”
江安卿看了看裴瑛雪,又看了看老鼠见到猫似的景一,心下了然,没要求什么。
景一松了一口气,默默站在江安卿身边布菜,这次连多劝她吃点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安静如鹌鹑。
“您相信陛下的手段吗?”裴瑛雪问。
江安卿接过景一端来的汤,尝了一口才道,“陛下长大了,孤确实不能再将她当孩子看待,迟早大权要落入她手里,咱们终归是要给后辈让路的。”
裴瑛雪没多劝说什么,只道了句,“臣明白了。”
午膳过后裴瑛雪离开,景一目送着她背影消失,才可怜兮兮凑到江安卿身边,憋着一肚子委屈不说话。
“你这是怎么了?”江安卿好笑的拉过他,这次景一不再挣扎,“裴瑛雪是如何你了,你那么怕她?”
“裴将军看小的眼神很不得扒下一层皮,小的也不知道怎么了。”景一拉过绣花凳坐下,脸蛋贴着江安卿胳膊蹭了蹭,“难不成裴将军看出些什么来了?”
“能看出些什么来?”江安卿低头恰好能看见景一卷翘的睫毛和滴溜溜转悠的眼睛。
景一仰起脸,“看出小的和您之间的关系。裴将军会不会将小的当成魅惑主上的奸臣?”
“孤有时候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头整天想的都是些什么。”江安卿敲了下景一,后者捂着脑袋瓜更委屈了,要是裴将军每天都来跟凤主用午膳,那他不就无法同凤主一起吃饭了。
越想景一越蔫巴,思考着围剿西凉士兵后,裴将军应当是要入县城外的军营驻扎的,到时候总不至于每天来回跑马回来,就为了跟凤主吃顿午膳吧。
显然景一想多了,自那天后裴瑛雪除却必要汇报外,不再陪同江安卿一起用膳。
起初景一还好奇的站在旁边等着人来,江安卿让他坐下都不肯。
等了一会裴瑛雪确实没来后,景一才美滋滋的坐下,伺候着江安卿用膳,自个也跟着吃些。
景一是不是扭头望向门口,疑惑问道,“裴将军怎么不来了?”
江安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凉飕飕道,“难不成景公公喜欢裴将军陪着一起吃饭?”
“哪有,小的只想陪着您用膳,您多吃些,小的就开心。”景一从善如流的回道。
心里约莫有了大概,裴将军突然不来了,估计是凤主说了些什么。
景一手中的虾壳是越剥越甜,他就知道凤主是疼爱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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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北羌地界驻扎军营内,鲁卡靼收到前线来报,金凤驻扎的士兵几日夜间突袭之下,终于是消耗精力,已无人燃起狼烟,连吹号角的士兵也没了。
营帐内的一个将领大笑出声,“江安卿也不过如此,相比此刻被咱们折腾的头疼难耐吧。我们可要把握好机会,趁着打她们出其不意。”
“不可,我总觉得太过于轻松。”鲁卡靼拧起眉头,跟江安卿交过手,深知她绝不是如此掉以轻心之人,怎么会被这点小伎俩弄的失去章法。
“中原有句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难道我们要白白错过这个机会?”将领是个脾气大的人,拍桌子不耐烦道,“你说的那个金凤人,说好的刺杀江安卿,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怕不是被诓骗了吧!”
鲁卡靼瞪了她一眼,拽起椅上垫子砸了过去,“查干巴日,你少他爹的放屁,姑奶奶做事不比你谨慎。”
查干巴日不与她争辩这些,只问道,“就一句话,打不打?”站起身紧了紧腰带,“要打,我带兵上,你总得放心了吧。”
鲁卡靼沉默了,查干巴日准备骂爹时,她才开口,“裴瑛雪的部队到了吗?”
问的是前来禀报消息的士兵,士兵摇头,“属下并未看见黑甲铁骑。”
查干巴日重重地拍着鲁卡靼肩膀,语气略带嘲讽,“我看你啊,就是被江安卿打怕了。一个龟缩在深宫里那么久的女人,有什么好怕的。”
“你他爹回来时,脑袋最好还呆在脖子上。”鲁卡靼甩开她的手,冷冷说道。
“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查干巴日朗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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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县城外金凤的驻扎营地的哨塔上,眼尖的士兵发现了铠甲在月光下泛起的光亮,立马冲着下面打了手势,一个传递一个的把消息扩散出去。
查干巴日带领轻骑兵直奔而来,看见金凤士兵吓的抱头鼠窜,连拦马的栅栏都不知道安置,顿时士气大涨,举刀发出冲锋信号。
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营地内,马蹄践踏帐篷,刀刃砍断绳索,将能摧毁的东西一个不留,火光下查干巴日笑的得意洋洋,“说不定咱们今晚还能直接将丹阳拿下!回去跟国主邀功,全都封个将军当当!”
查干巴日的声音回荡,激起士兵热血,特别是在面对金凤士兵丢盔弃甲,仓皇而逃时,野心膨胀到了极点。
金凤士兵退到一半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全副武装,穿戴精良的盾兵挡在最前方,同样两侧被围住,查干巴日暗道一声不好,中计了。
拽着马唤士兵逃离,唯一可退的身后路上,堵上了黑压压穿着黑甲铁骑,为首的那位脸上带着银色面具,如黑夜中的鬼魅。
查干巴日汗水浸湿了里衣,她知道,这次回不去了。
正张嘴欲谈判时,裴瑛雪手握长斧,双腿夹马腹,眨眼间将查干巴日的脑袋削了下来,骨碌在泥地上滚了好几圈。
“敌将已死!尔等放下武器!”裴瑛雪的话被金凤士兵传颂,如浪潮起伏不停歇。
西凉士兵没了主心骨,无头苍蝇乱撞乱跑,很快被制伏。
捷报很快传入江安卿手中,查干巴日虽不是什么大将,却是跟随鲁卡靼最久的将领,杀了她不仅气势大振,也能搓一搓鲁卡靼锐气。
太阳还没出来,天还是朦朦亮时,鲁卡靼被一众士兵裹挟着来到军营门口,查干巴日的头颅不知何时被挂在了西凉旗杆之上,前去的西凉士兵一个个被绑着跪在地上,脑袋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僵硬冰冷的尸体。
鲁卡靼气的面色发青,她轻敌的。不论如何她都不该小瞧那个女人,鲁卡靼攥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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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扎的军营被摧毁的厉害,士兵忙碌的搭建重新整顿,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全然不觉得累。
昨晚上一战彻底打出了自信,兴致勃勃期待下一场战争,好多杀几个西凉人来换军攻。
一辆马车停在军营前,看到的士兵驻足围观,马车上先下来的是位小郎君,跳下马车后扶着位十分贵气的女人走了下来。
女人轻装便洁,不戴一丝金银首饰,指挥士兵搬运的冬香秋菊见到她后立马放下手头活迎来上来,期间不乏有士兵认出了江安卿身份。
“左斗光呢?”江安卿问。左斗光来后没在丹阳县呆着,而是跑到军营内来充当后勤,一刻停歇不下。
“带着几个士兵去县城内采买去了,估计得中午后才能回来。”秋菊手搭在冬香肩膀上,“主子,您是没看到昨天的场景,查干巴日那嚣张模样和最后脑袋落地都没反应过来的反差感,实在让人好笑。”
“大都督。”江轻意从远处跑了过来。
在军营中不已母女相称,只论官职。
江安卿上下打量了眼,见江轻意未受伤,只是脸上沾了炭灰,取出帕子替她擦了下,“忙什么那么火急火燎。”
江轻意愣了下,忍住没动弹的让江安卿擦完,不习惯的差点说话打磕巴,“就…就跟着士兵把烧毁的木材运走。”
江安卿点头,“去忙吧,不用在意孤。”
江轻意应了一声,走路差点同手同脚绊着自己,走出一段距离后拉着跟过来的士兵,摸着自己的脸小声的嘀咕,“你刚刚看见了吧。”
士兵不明所以。
江轻意指着自己脸,“大都督给我擦脸了!”
“看!看见了。”士兵连忙回应,表情极其认真。
江轻意凝重一瞬,拍拍士兵肩膀,劝诫道,“好好干活。”
士兵摸不着头脑,但对方是长公主,说什么都是对的,重重点头,更加卖力的搬运烧废弃的木头。
营地重建速度比想象中快的多,士兵们情绪激昂,外加上江安卿前来视察,各个卯足了劲的想在大都督面前表现自己,一刻不停歇。
江安卿前来除却查看受损情况,另外是来找裴瑛雪商谈要事。
主营帐在营地靠后的位置,并没有受到破坏,江安卿踩着土路过去,鞋底衣摆上难免沾了些泥泞。
江安卿微不可查的拧了下眉头,只有靠的近的景一发现了。凤主虽常年在军营中摸爬滚打,滚过数不清的泥潭,但只要有条件便不允许身上弄脏,想必心里是难受的,却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景一跟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悄悄打量同人交谈的江安卿,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金凤太上凰,其实只有景一心里清楚,凤主现在有多想回去将脏了的衣裳换下来。
迎到主帐中,帐内有其他的将领在与裴瑛雪规划营地建造分布,大多数是她们在说,裴瑛雪安静的听着。
江安卿到后众人起身,裴瑛雪让出主位给江安卿坐下,营地建造的小事就不用麻烦凤主烦忧,默契的未提及此事,江安卿也不愿意管那些小事。
“各位先坐下。”江安卿微微一笑,“今日孤前来是有要事与各位将领商谈。查干巴日被杀,必然已经激怒了鲁卡靼,也让其生了防备之心,往后太过于明显的计谋是用不了了,正面的对抗将在不久之后。”
江安卿在舆图上指出三条道来,那是日达木子所划出的崎岖道路,“虽不一定能用上,但有备无患,务必要让手下的士兵牢记此处,以待突袭战时,打她个措手不及。”
兵走险招,那三条路江安卿非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若是碰上山体滑坡,别说见到西凉的军队了,怕是路上就得折了兵马。
可惜北羌地界四面环山,唯一的缺口正对着西凉,不然西凉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拿下北羌国,但金凤要对驻扎在北羌地界的西凉军队发起进攻,地理位置便不占优。
江安卿眼眸带着亮光,勃勃野心无处遁藏,“孤要的不止是北羌地界,西凉也该臣服了。”
营帐中的将领面面相觑,裴瑛雪率先单膝跪地,抱拳,“?尔等定不负大都督之命。”
其他将领立马跟随跪下,“尔等定不负大都督之命。”
站在后头的景一掌心沁出细密汗珠,心跳如鼓的望向江安卿,连忙跟着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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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风尘仆仆的亲卫拿着太上凰的令牌疾驰纵马入京城, 紫禁城的关卡处因令牌无人敢拦,亲卫口鼻流血咬紧牙关,匍匐在马背上一路来到养心殿门口, 扑通卸了力的从马背上摔下。
守在养心殿门口的翠巧目睹, 一眼认出了此人乃是太上凰亲卫, 不敢怠慢的招呼宫人将其抬起送入养心殿内。
心跟着提了起来,能如此送来的消息,必然是十分重要,一下脑海中幻想过无数种可能, 腿根打颤的进养心殿,本就瘸了一条腿,走起来更不利索。
“何时如此喧哗?”江月谷从一堆公务中抬起头来, 不悦的抿紧双唇, 察觉到翠巧脸色惨白,拧起了眉头。
“回陛下, 凤主亲卫加急送信来了。”翠巧回。
江月谷脸色一变, “快!快些让人进来!”
亲卫是被抬着进来,口鼻的鲜血暂时用帕子堵住,跪在地上说不出一段完整的话, 估计人是跑废了。
颤颤巍巍的伸手从怀中拿出保存完好的信件, 翠巧接过后呈现给陛下, 仿佛东西有千斤重。
她们心中无比清楚, 能让凤主如此加急的送回来的消息,必然是天大的事。
江月谷拆开后先看到了母皇私印, 确认无误后才详细察看信件上书写的内容, 越看眉头拧的越紧, 最后发怒的扫落茶盏, 破口大骂,“混账!朕竟然不知晓金凤内有这样的蛀虫。”
江月谷疾步走到亲卫前蹲下身子,迫切的压低声音,只用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询问,“母皇可安好?”
亲卫说不出话来,只能缓缓点头。
“那便好,那便好。”江月谷送了口气,“快将人带下去好生治疗,万不可有所闪失。”
亲卫被抬了下去,地毯上残留的血迹宫人直接将其换掉,碎裂的茶盏很快送上一盏新跑的茶水,香炉内的熏香加大的份量,掩盖住淡淡的血腥味。
江月谷捏着信纸缓缓揉成一团,扔进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中。
“母皇的亲卫可是一路疾行,未曾避开其他人?”江月谷缓声问道。
“回陛下,未曾避开其他人,小的见到是她在宫内骑马而行,想必全都被看见了。”翠巧皱巴着一张脸,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的希望不好的事情别往外传。
那亲卫大张旗鼓的进来,人又狼狈不堪,很难不让人想到不好的事情。
江月谷盯着她审视了一会,听不出情绪的道,“母皇在丹阳县被刺杀,先昏迷不醒,只说暂无生命危险。”
“什么!”翠巧瞪大眼睛,这个节骨眼上太上凰被刺杀那还得了,西凉国虎视眈眈的等着撕咬金凤。要是倒下了,依照西凉野蛮的性子,金凤得大出血才能安抚。
“传朕旨意,急召众臣入宫商讨事宜。”江月谷腮帮咬得紧绷,攥着的拳头指甲嵌入掌中,眸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亲卫一路前来,京城的百姓全看见了,都在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但要说起来近来大事,也就一个太上凰亲自带兵出征,为北羌国讨回公道。
看那亲卫凄惨的模样,不像是捷报,倒像是出了什么事。
谣言越穿越凶,深知已经有百姓猜测是否太上凰出现了问题,而后陛下急召大臣入宫彻底坐实了百姓的猜测。
不少风向灵动的大臣已经猜测出一二,不敢耽搁,甚至有些怕的连官服来不及穿,一股脑的往紫禁城内跑。
江月谷高坐于金凤椅上,面目庄严,与江安卿神似八分的凤眼一一扫过台下众人,各个多少衣衫不整,有些连头发还未来得及盘起。
江月谷不欲计较这些,视线停留在了一位穿着最为整齐的人身上,与旁人惶恐疑惑不同,她独自站在一处,低垂着头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江月谷眸子暗了暗,朗声道,“想必众爱卿已经猜到了朕唤你们来所为何事。”
“朕刚收到母皇身边亲卫传信,母皇遭遇刺杀,性命垂危,刺杀之人已被全数捉拿,只待审问出幕后之人。”江月谷长叹一口气,“各位爱卿,西凉人多霸道野蛮,母皇此番倒下还不知会嫌弃如何风浪,朕想着和大家商讨能否有可用之才,前去暂代指挥。”
每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谁也说不出口自己有这能力。
里头不乏有江安卿在位时期的老臣,是见识过西凉国武力,当初对峙上时金凤并没能占多少便宜,江安卿当时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打退了鲁卡靼。
若是江安卿倒下了,那天底下还能有人对抗鲁卡靼吗?
众人心里清楚,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
“皇姨如何看?”江月谷话锋一转,问向唯一一个穿戴整齐,和周围人神色全然不同的敦亲大公主。
敦亲大公主一愣,上前道,“臣以为此事应当立刻封锁消息,不能让西凉国知道,先派人前去稳定军心,等着前方汇报凤主身体康复情况。”
“皇姨说的有理。”江月谷点头,淡淡移开视线,“就按照这么说的办,谁有想法前往丹阳,可来同朕请愿。”
朝会散去,江月谷在养心殿内坐立难安,细算了下手头培养的暗卫,全然不够监控满朝上下的官员,万一漏掉的一个就是暗通西凉的人,那她可就犯了大错。
机会只有一次,是母皇给她创造的,也是母皇锻炼她能力的时候。
江月谷没有一次比现在还要后悔,终于是明白了江安卿同她说的,身为帝王要培养自己的亲卫,从旁人处继承的始终不是自己的。
倘若当时多听母皇的话,别那么倔强,现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翠巧看着如困兽般多江月谷,低下了头,恭恭敬敬汇报,“陛下,敦亲大公主之女,江离求见。”
“她来做什么?”江月谷烦躁的甩了甩袖子,刚想说不见,顿了下,调整心情坐回位置上,“宣。”
江离入养心殿叩首,她是中郎将没资格上朝,还是听其他人说才晓得朝上陛下说了什么,立马放下手头的事情主动情愿。
“臣愿意前往前线,为陛下分忧。”江离铿锵有力。
江月谷没料到她来是为了这件事,问,“你是皇姨长女,可曾问过她的意见?”
“臣自觉,为陛下分忧是分内之事。”江离不卑不亢,简而言之就是没告诉敦亲大公主自个跑来了。
“好!”江月谷心情好了点,谁去前线都无所谓,只有她知道凤主受伤的消息是假的,反而真送了人过去,在京城的内鬼才能相信,确有此事。
“你且收拾收拾,即刻启程。”
江离激动言于表面,扣恩,“多谢陛下恩典。”
一整个人下午江月谷将自己关在养心殿内不让任何人打扰,就连翠巧也只能站在门口守着门,不让人进来。
“陛下还在处理公务?”君后隐约听到前朝风声,带着亲手熬煮的雪梨汤送来给陛下。
翠巧皱巴着一张脸,弯着身子道,“陛下一直忙着呢,谁都不见。”
“那就劳烦姑姑将东西送给陛下,前些日子本宫听陛下咳嗽了两声,雪梨润肺止咳,劝陛下多少吃点。”君后担忧的看了看养心殿亮着烛光的窗户,叹了口气。
翠巧接过后连连应声。
后宫不得干政,即便知道了前朝发生了什么,也是不能插手多言,能做的就是给陛下做点养生汤送来。
“那本宫就先离开了。”君后点头,转身离去时恰好碰见一位面熟的太监,停顿了一下,问扶着他的静月,“那人是不是之前在养心殿当差的?”
静月认人有一套本领,立马琢磨出了是谁,“回君后,确实是在养心殿当过差,小的记得是叫保宁,后来被凤主要走,跟着景公公身后做事去了。”
君后隐约有了猜测,识趣的没说出来,“回宫吧,今晚上山儿来用膳,别让他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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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巧端着?食盒进来,后头还很着一人,保宁恭敬跪下行礼。
他身上的衣服跟宫里头太监服不一样,???是纠察处特有的服饰?,看的江月谷眉心一跳。
“起来吧。”江月谷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食盒??,并没有询问的打算,而是望着保宁道,“可是母皇叫你来的?”???
保宁摇头,“景公公离京前跟小的吩咐?,若陛下有用纠察处上下,需全力协助陛下。”?
“景一当真怎么说??”江月谷?可没忘记她对景一的处处刁难,不都说阉人记仇,怎么景一反倒是出手帮她。
“景公公说,帮陛下就是帮凤主,纠察处上下是凤主的人,自然也是陛下的人。”保宁笑呵呵的,全然不见当年谨小慎微的样子。
?江月谷冷笑一声,没做反驳。
“朕确实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江月谷拿出官员名单,“给朕盯紧了这些人,一旦有异样立马捉拿。”
保宁不问缘由,只接过名单退了下去。
??江月谷长舒一口气,?享受风雨欲来前难得的宁静。
纠察处的动作很快,如鬼魅般潜伏在各个官员的府邸,无人察觉,无人知晓。或许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有纠察处的人安插在其中,只是这些官员并不知晓罢了。
???两天后的夜里,养心殿骤然亮起灯来,江月谷未来得及梳发匆匆起身,大步想着大殿内走去,每一步带着无法言说的怒火和诧异。
纠察处的人抓到了夜晚可疑送信的侍女,避开宵禁的巡逻队想从犄角旮旯处出城,翻越时恰好被纠察处的人抓个现行。
没听她一句狡辩,直接扣押送入紫禁城,送到陛下眼前。
江月谷看着承上来的信件,最下头盖着的章她如何能不认得,气地猛拍扶手,“还不快如实招来!”
跪下的侍女抖如筛糠,意图咬舌自尽被卸了下巴,口涎不受控制的从嘴角低落,痛苦的捂着下巴在地上蜷缩起。
保宁轻飘飘的瞥了眼,“陛下,认证物证俱在,再审问也说不出什么来,不妨直接去敦亲大公主府邸将人控制住再说。”
“你在教朕做事?”江月谷声音冷冷的,未消减的怒火急需一个发泄口,死死瞪着保宁。
保宁顺势跪下,“小的万没有教陛下做事的想法,只是小的担心敦亲大公主反应过来,趁着时间做些对前线不利的事情,再给太上凰增添麻烦就不好了。”
一提到前线的江安卿,江月谷如梦初醒,没工夫计较保宁到底何意,立马派人前去包围敦亲大公主府邸,连一条狗也不能放出去。
翠巧懵懵懂懂的听着,到后头才明白过来,这一切是陛下联合远在前线的太上凰给所有人设的一个局,为的就是掉出金凤内鬼。
只是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敦亲大公主,太上凰的亲皇姐。
是何等的笑话。
天还没亮,敦亲大公主府邸全员被捉拿押入顺天府地牢内,唯独已经出发去丹阳县的江离逃过此劫。
江月谷无意派人去追,只写了封信将事情经过寄去丹阳县,日后江离去留全看江安卿如何处置。
京城十六卫包围敦亲大公主府邸并无遮掩,不少早起出摊的百姓看到了一排排训练有素的士兵将府邸抄了个干净,抬出来的箱子盖着油布,有人恰逢风吹起,看见油布下头是白花花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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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县新上任的知县姓张,是位正值壮年的女人,今年科举刚中的举人,为人一板一眼,不思变通,哪怕是拜见江安卿时也一问一答,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张知县来带着一大堆丹阳卷宗和账簿,手边的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这些全是要拿给江安卿看的。
“张知县这是要给孤指派任务?”江安卿好笑的问。
在场的人眼观鼻鼻观心,跟着张知县一同来的官吏更是大气不敢出,谁能想到这家伙带着些东西过来是要给凤主看的,她们还以为张知县已经看过了,借着东西进行工作上的汇报。
要知道是如此,就算是死也会把人摁在知县府内,绝不让她踏出半步。
其他人不敢在凤主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景一不一样,明白不懂变通的张知县是听不明白凤主言下之意,挤眉弄眼的给张知县使眼色,好让她麻溜点带着东西离开,别等到凤主发怒后哭都来不及哭。
但她忽略了,一个在面对最高上级都无所畏惧,一板一眼的人,怎么能看懂挤眼睛的暗示呢。
张知县起初没注意到景一的表情,还是景一洋装咳嗽了声,才吸引了张知县注意力,张知县纳闷的歪了歪脑袋,“这位郎君是有眼疾吗?还是在嘲讽张某,为何一直在挤眉弄眼?”
噗哧,不知道是谁先笑出的声,景一脸都黑了,扭过头去不再看张知县,任由她如何作死也不去拉一把了,白费好心,人家却说他眼有疾。
江安卿瞥了眼身侧的景一,端起茶水遮掩住扬起嘴角,开口打破尴尬,“张知县食百姓奉禄,应当做好分内之事,这些还是你看完再同孤汇报吧。”
江安卿不欲多言,意味明显。
张知县没听明白,还想再说,被一旁官吏急的捂住了嘴巴,赶忙道,“下官这就带知县回去,好生汇总后能解决的解决,不能解决的再来请教您。”
江安卿点点头。
张知县被拉出宅院门一脸纳闷不平,甩袖子不愿意搭理捂她嘴巴的官吏,愤愤道,“在凤主面前捂我嘴巴,你是当中羞辱我!”
官吏擦擦额头汗,敢情您还知道面对的是凤主,官吏问,“那您也不能把知县的事全送给凤主看啊。”
“规定上写了,有上级在时要请示上级拿主意,我哪里做的不对?”张知县不明所以。
“您……您就是做的太对了。”官吏头都大了,只盼着凤主是个不记仇的人,不然张知县的官帽没戴多久,就又要被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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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到丹阳第一时间去拜见了江安卿,看见完好无损的江安卿一时愣住了,她都做好了临危受命,上阵杀敌的准备了。
可眼前的凤主好端端的坐在面前,气色好的不能再好了。
“您……”江离拿不准该如何说,挠了挠脑袋只能憨憨一笑。
“坐下吧。”江安卿猜到了江月谷会用什么法子抓出内鬼,就如同她为何要让亲卫大大咧咧的路过人群最多的街道,故意扩散消息。
江离忍不住问,“您身体好了?”
“本就不是什么重伤,已经养好了。”江安卿莞尔一笑,“怎么千里迢迢的跑来了?”
“臣听闻陛下要派人来前线,就情愿来帮忙。”现在看来并没有需要她做的事,江离不死心道,“臣也可以打杂,能跟在后头学点东西就好。”
江安卿明白江离心中渴望,她向来会给年轻人机会,说道,“江轻意在前方军营中,你可以去找她,你们是相熟的。”
果不其然江离扬起笑容,一刻不愿意多耽搁,包袱还没放下,热茶一口没喝,拽过院子里休息的马,往前线跑去了。
景一看过去时只剩下飞溅的灰尘,“江郎将还真有活力。”
江安卿招手,景一自然的握住,眨巴着眼睛等待江安卿说话。
“倘若战事打起来,孤不得不上场,你要在后方看住补给和粮草,知道吗?”
“小的明白。”景一郑重点头。
已经能在凤主身边陪着了,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并不奢望能同凤主一起上战场,在后方看好后勤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后勤的重要只有行军打仗的人明白,后勤部队不及时或者后方粮草出现问题,哪怕是再厉害的将军士兵也只能吃败仗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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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谷的信隔了一天才收到,送来时悄无声息,若不是景一一直伺候在江安卿身边,都不知道有人来送过信,送完信那人就走了。
江安卿坐在靠窗的软榻上,金灿灿的阳光正好洒在她身上,整个人散发着淡淡光晕,忍不住想靠近些。
景一确实那么做了,搬着绣花凳坐在江安卿身边,抱着她的腿轻柔的按摩。
信件上寥寥几句话,看的江安卿心沉了又沉,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上头写了什么吗?”京城来的信,景一唯一能想到的是有关于内鬼的事,能让凤主有如此般反应的,必然是什么亲近的人。
景一脑海中闪过了许多人,却没一个能怀疑的,或者说都可疑。
机密的信件江安卿随手扔给了景一,景一接过后敦亲大公主的名讳直直撞入眼帘,手抖了下。
敦亲大公主可是凤主的亲姐姐,亲姐姐勾搭她国人要置自己于死地。
景一喉间哽咽,想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只能默默将信件揉了,借着茶水泡烂。
“江离还在军营中?”江安卿撑着脑袋,一瞬间觉得她疲惫了许多。
景一回答的小心翼翼,“她还在,同长公主一起跟在裴将军身后。”
“这件事只有你知,孤知,不可让其他人知道,。”江安卿明白敦亲大公主的事情传到丹阳县是迟早的事情,又是一声无声叹息,“最起码现在别让江离知道。”
江安卿并非是无脑迁怒之人,清楚的知道她与皇姐之间的恩怨与江离无关。
敦亲大公主对她的恨意是日积月累无法避免,任由谁被无缘无故压一头都会心中不舒服,更何况江安卿自出生后处处压在她之上。
小时候江安卿不清楚如何去解决这种事,不明白该怎么样才能让皇姐明白她并非旁人口中说的那意思。年纪轻轻往军营中跑其中也有这一层原因,她离开了,或许皇姐身边的闲言碎语会减少。
可事与愿违,江安卿越发的耀眼,频繁出现在大众视野,出现在朝臣的称赞之下,同胞姐妹自然无法避免的被外人拿来比较。
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无法言说,最后的不欲解释。
偏偏江安卿没料到,皇姐竟然会联合其他人要她的命。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孤终究是错了。”
江安卿捂住了眼睛,敦亲大公主活着的时候如何闹腾找事江安卿不会手软,但这次她必须死的时候,江安卿伤心了。
景一红了眼眶,坐到软榻上抱住了江安卿,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您没错,错的是视百姓为草芥的大公主。”
真如敦亲大公主计划那样,江安卿或死或伤,跟着遭受灾祸的是防线后千千万万个百姓。一旦鲁卡靼带兵踏上金凤国土,金凤的子民会比当初北羌百姓还要惨。
景一身上始终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淡淡茶香,江安卿渐渐平复波动的情绪,握着景一的手在掌心揉捏,喃喃自语,“孤还记得小时候皇姐总是一边嫌弃孤年幼,一边带着孤在御花园里放风筝,抓蝴蝶玩。”
景一知道江安卿并不需要人回答,安静的当个听客。
“当时孤总会惹高太傅生气,被罚在最后站着,皇姐会故意坐在后面,给孤偷偷递吃的。只不过她动作太大,时常会被太傅发现,就两人一起罚站,还被告到母皇跟前。”
沉浸在回忆中的江安卿轻笑一声,“孤啊,想过,她只要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孤能护着她安稳的度过这辈子,哪知道人会变成这样。”
江安卿似是清醒了过来,摆摆手不愿意再说,“孤卷了,扶孤去歇息吧。”
泪水在景一眼眶中打转,快速眨了几下抑制住,稳当的扶着江安卿绕过屏风。
“小的永远陪着您。”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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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凉, 寒风凛冽,屋内摆上了炭火盆,厚衣裳和毛绒毯子翻腾出来, 趁着有太阳拿出去晒晒, 去去上头潮气。
景一在院子里忙活, 江安卿就坐在窗户边看着他,视线从景一劲瘦的腰身上划过,不加掩饰的目光惹得景一绯红了耳朵,院子里连个能遮掩的地方都没有, 杵在那里看的一清二楚。
景一不用像其他男子一样按时刮去面上胡须,或许是净身年岁太小,景一身上毛发稀疏, 面上更是白净无须, 少了几分男子轮廓,多的是女子的柔美。
偏偏身上那股子谁也瞧不上的劲头, 又独独增添了耐人琢磨的韵味。
晒好东西的景一直直走了过来, 停在了窗户前,“您在看些什么?”
“院里的花。”江安卿面不改色的胡扯。
快冬天了院里哪来的花,偏偏景一还不能拆穿。
看就看吧, 反正给凤主看他也乐意。
秋菊进来时恰好看见两人隔着窗户在说话, 不明白是什么奇怪的情趣, 不过好奇归好奇, 没忘记要送来的信。
秋菊一来,就是汇报前方的事, 景一不占用江安卿的时间, 进去为她们泡茶。
“最近几日西凉那边异动频繁, 时常发生小摩擦, 不过暂时还未造成多少伤亡。”秋菊坐下后将信件交给了江安卿,“探子来报,蒙古王带着军队往这边来了,看来对神山以后没死心。”
“就算是不为征服天下,长生不老谁能拒绝呢。”江安卿看过后将信件扔进火盆中,转瞬间消失不见,“来的人越多,这趟浑水越难蹚。”
“不妨让西凉和蒙古王先斗,我们坐收渔翁之利。”秋菊道。
“孤倒是想,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日达木子在我们这儿,蒙古王先前故意散播的传言,说孤知晓神山的位置,你猜她们会不会暂时联手,一起对付孤?”
江安卿望着铜盆中猩红的碳,嗤笑一声,“两人都不可信。”
“臣现在就去带人拦住蒙古王,路上埋伏先挫挫锐气。”秋菊主动请缨。
“蒙古骑兵的能力不容小觑,不能贸然行动,必要想个两全之策。”江安卿眯起眼睛,手一挥,“拿笔来。”
景一站的有些远,看不清江安卿写的是什么,待到想凑上前去看个仔细,已经写好装入信封之中。
“将信件送给蒙古王,看完后她会知道如何选择。”江安卿道。
秋菊接过信件。
没人愿意多增添一个对手,倘若能不费一兵一卒让蒙古王打消念头,再好不过。
茶香弥漫在室内,秋菊未动的茶水景一撤了下去,回来后江安卿已经靠在软枕上睡着了。
景一蹑手蹑脚的找来毯子盖在她身上,垫着脚尖伸手去关窗户,腰肢被伸展拉长。
他一进来时江安卿便醒了,懒得睁开眼睛,纳闷于景一在跟前晃悠些什么时,就看见眼前柔韧的腰肢,江安卿是知道那腰侧的软肉有多好揉捏。
胳膊一揽,伴随景一一声惊呼,身子滚去了软榻里头。江安卿撩起毯子将人盖个严实,额头相抵,“一声不吭的走到孤面前,孤怀疑你有不轨之心。”
“小的怕窗户不关,您受凉。”景一磨磨蹭蹭的动了动,想躲避开腰上箍着的胳膊,太痒了,他怕忍不住笑出来。
奈何胳膊的主人没意识到或者根本不愿意离开,景一破罐子破摔的回抱住江安卿,跟条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紧紧的黏在人身上。
“您刚给秋菊的信是有关于蒙古王的吗?”景一抬起头问。
“怎么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江安卿指尖缠绕着景一头发,一圈一圈的缠绕在白玉般的手指上。
景一如实点头,“小的在纠察处时知道些蒙古王的事迹。如果她跟西凉联手,我们虽能有抵抗之力,但终归是损耗惨重,小的不希望这样。”
“打她们不用怕,金凤还不至于承受不起。但孤不愿意让西凉和蒙古任何一人得逞。”江安卿笑了下,轻蔑道,“孤给蒙古王的信件中提出了合作,她要的无非就是神山的秘密,孤让给她又何妨,难不成天底下真有长生不老之术?”
北羌地界接壤金凤,而蒙古国在板块的最北边,即便是攻打下北羌也无法横跨过金凤来管辖,太过于冒险和不值当。对蒙古王来说北羌唯一能发兵的理由就是传的神乎其神的神山。
一开始所谓得神山者得天下的言论已经不足为统治者所信服,唯独长生不老,只要能长生不老,那天底下迟早收于手中。
“与其跟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还可能瞬间反水的西凉合作,那为何不能跟孤合作,孤知道神山山脉的具体位置,且难道孤不必西凉国主有可信度?”江安卿眉毛扬起,带着鄙夷。
倘若蒙古王依旧要跟西凉合作,那江安卿会怀疑她脑子是不是被马踢了。
“万一……万一真的有长生不老术呢?”景一抓住江安卿衣袖,表情紧张兮兮,“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小的听说有许多修仙之人久居于山林之中,以天地灵气供养肉身,达到羽化成仙。”
江安卿眼眸暗了暗,“倘若真有长生之术,孤不会放蒙古王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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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王回信的速度很快,表示愿意和金凤合作,唯一的要求是发现神山后让她先进神山一探究竟。
江安卿同意了。
很快,蒙古大军驻扎在了北羌侧后方的位置,北羌地界的西凉人人自危。
战事一触即发,以冬香秋菊带领五万步兵作为前方战场,裴瑛雪带领两万铁骑侧方迂回破阵,蒙古王手下乌力罕的大将带着蒙古骑兵后方拦截逃跑的西凉人,断绝她们逃回西凉国的路。
天将微明,江安卿一宿未眠枯坐,传来前往捷报,鲁卡靼等人赶往神山之地,琦越顺利拿下,已经派军驻扎其中。
琦越是北羌地界和西凉接壤之地,西凉试图派兵增援必然要经过琦越,只要把琦越死守住,那么鲁卡靼只会被牢牢围困在连绵山脉之间。
就算是干等着时间耗,也能将鲁卡靼耗死在穷山峻岭内。
“好。”江安卿起身,嘱咐景一为她穿戴盔甲,“孤一同前往琦越,顺便见一见蒙古王。”
报信之人离开后景一才开口,不情愿道,“眼看着要下雪了,您真的要奔波此行吗?”
江安卿明白景一心中担忧,手背蹭了蹭他柔软的面颊,“蒙古王并非善类,唯有孤坐镇其中,她才能安稳消停些,孤必须得去。”
“那小的跟您一起去。”景一抱着铠甲,大有一副江安卿不同意就不给她穿的架势。
琦越算是重要的根据地,算是后方战场,江安卿思索了一会点头同意了。
“不过你答应孤,一旦遇到危险,记得命最重要,知道了吗?”江安卿道。
“小的明白。”景一嘀咕,“小的还要留着命伺候您呢。”
丹阳县前方的驻扎军营由冬香留守,带领一万士兵驻扎此处,以防不测,其余人跟着江安卿一同前往琦越,大军浩浩荡荡,铁甲在阳光的反射下耀眼夺目。
行军半日夜里,到达琦越,金凤将领在城门前恭候江安卿到来。
“辛苦,将士兵安置。”江安卿下马,拍了下江轻意胳膊。
琦越一份为二,一半由蒙古王军队驻扎,一半由金凤军队占领,井水不犯河水。
“下雪了。”
不清楚是谁喊了一声,江安卿抬头看去,一片雪花飘落在她鼻尖,凉意很快被体温融化。
红色将袍被轻轻扯了一下,一路安静跟在她身后的景一包裹的只剩下一双眼睛,那双大大清澈的杏仁眼中写满了话。
不用多说,江安卿就能看明白,轻笑一声,开口拉回众人注意力,“回帐中。”
秋菊最先反应过来,带队的速度加快不少。凤主身子受不得凉,受凉了骨头缝就容易疼,偏偏在人面前看不出异样。
算准了凤主大致时间到,帐内放着二三个取暖的火盆,烘的如春天一般,进来的将是不多时额上冒出汗珠。
“孤长话短说,雪停后还有一场恶战,孤会率军前去驱赶鲁卡靼,将她彻底赶入山中。此期间留守在琦越的各位,务必守好琦越,万不可让西凉有可乘之机。”江安卿站于众将帅之间,是无法替代的主心骨。
“末将得令!”
将士离去后,帐内安静下来,江安卿唤景一脱去重甲长舒一口气,走到火盆边搓着冰凉的手。
重甲挂在架子上,景一默默上前蹲在江安卿身边,握着她冰凉的手,眉间是挥散不去的担忧,“小的去找人烧热水给您泡澡驱寒吧。”
江安卿下意识的想拒绝,不想那么麻烦,烤烤火就能暖和起来,却在看到景一时说不出口了,转而一笑,“也好,免得给军医添麻烦。”
“您身子痛不痛?”景一没兴趣理会她的打趣,问。
“不疼,孤觉得是这段时间养的不错,一点都不疼。”江安卿捏了下景一脸,觉得这人怎么越看越可人,忍不住的想更疼爱一些。
几句话真几句话假景一分辨不出来,帝王话术总是让人琢磨不透真假,景一也无意探究彻底,只能把想到的做好,尽可能让江安卿舒服些。
似乎是知道江安卿会要热水,备着很快上来了,浴桶内一半的热水泡澡已是奢侈,景一踢着火盆靠近木桶周围,检查了四周帐篷有无漏风的地方,才替江安卿脱衣服泡入水中。
胳膊懒洋洋搭在木桶边缘,热气蒸腾,身体瞬间暖和起来,景一站在身后为她按摩头皮,舒服的江安卿眯着眼睛想睡觉。
头顶传来景一冷嗖嗖的声音,“您要是睡着了,受凉小的可就不伺候了。”
“不睡,孤只是闭闭眼睛。”江安卿说话带上了鼻音,眼睛都没睁开,根本不能相信。
景一快速将人收拾出来,催促着她进被褥里。江安卿一躺进去热乎乎的,伸手摸到了里头汤婆子,心下一暖。
怪不得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要是她年轻时景一陪他在军营里头这般伺候着,哪里还有什么戾气去吞并十五州,巴不得抱着人回家美美过日子。
忙忙碌碌的景一简单擦洗了一番,来后端着姜汤要江安卿喝了才能睡,江安卿瞬间收回那句抱着人回家美美过日子,大概是抱着人回家美美被管着。
喝后漱了口才算完,江安卿挪了挪位置给景一躺下,感慨道,“要是孤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孤从未想过会有一个男人陪着孤来前方军营,不管不顾的很着孤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景一眨了眨眼睛,有些困倦,“小的见到您后就说过,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营帐外时不时能听见夜间巡逻士兵路过的声音,江安卿难得不必胆战心惊的入眠,感受另一个人的体温,沉沉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晨雪依旧在下,地面落了厚厚一层,脚踩在上是一个个雪坑,???根据有经验的士兵说这场雪不会小?。
惹事想要行军得等雪化了再说??,不然跑马很容易不明地势发生危险。
蒙古王带着乌力罕过来,为的是商谈如何找到神山一事,对此蒙古王已经等不及了,越往后面天气越冷,想要找到神山耗费的人力物力便会增加,除非等到来年开春,但蒙古王没那么多时间带着兵在外那么久。
要知道蒙古国内并不安稳,不少老旧贵族等着蒙古王死在外头,好一举夺得王位。
穿上盔甲的蒙古王显得更加魁梧,坐在那儿就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她的身后是大将?乌力罕,以一敌十的猛将?。
在后方江安卿听说了她在战场上的勇猛战绩,今日得以见不愧于传闻,当真是有虎将之风。
乌力罕显然对她们谈论并不感兴趣,?????有的将领会兵法会计谋?,而有的将领就像不知疲倦的刀刃?,主将指哪打哪。
“你的意思是想雪停后就进攻?”江安卿问。
蒙古王浑然不觉有什么,“那是自然,哪有那么多时间等雪化了,难不成你们金凤的骑兵不会在雪上作战??”言语中多轻蔑。
在场其余的金凤将领瞪视蒙古王,任由谁都不愿意被轻视,更有气性大的?已经想上去单挑了。??
江安卿轻咳一声,场面瞬间安静下来,“金凤的士兵如何蒙古王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瞬间蒙古王脸色难看起来,还是公主时期,前任蒙古王挑衅过金凤,被当时带着黑甲铁骑的江安卿压离边境百余里,打的元气大伤,前任蒙古王也是在哪次战役中丧命的。
蒙古王脸色不善,却也只能隐忍,?“那你想如何?”??
“北羌地界你我并不熟悉,但孤这儿有个熟悉的人???。”江安卿唤了日达木子前来,日达木子在看见蒙古王时肉眼可见的慌张,不敢往她们那儿靠近分毫。
蒙古王冷哼一声。
“雪中前行不是不可以,只要知道安全的路线,?将鲁卡靼等人赶进冬季荒凉的山林中,不过七日??就可过去收尸。”江安卿细细观察桌上舆图,舆图上是关于北羌地界的具体道路,哪怕是山路上面也有标注。
但始终是有遗漏的,这时候日达木子的作用就显示出来,他对于北羌地界了如指掌,更是在前北羌国主身边耳濡目染,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私密路线。
日达木子跪坐在矮桌旁,仔细的查看舆图上所标注出的地方,最终汇聚在一处山脉之上,那就是神山了。
而她们将鲁卡靼赶往的地方就在神山不远处。
“您还记得我同您说的那三条道路吗?”日达木子指着划过去,“其中两条可以通向你们将要把人围困的地方,不需要等待七日就能将其打的措手不及。”
蒙古王坐的不远,能看见舆图上的东西,特意凑近了些眼睛一亮,“只要把鲁卡靼杀了,北羌就安全,神山就能得手。”
江安卿沉默没说话,静静的看着日达木子所指出的地方,一条路是夹在两山之间的窄道,还有一条则是紧贴着山崖壁的小路,无论是哪一条都不能负担过多的兵马前进,唯一能去的只有几百人的轻骑兵。
但鲁卡靼即便是带兵逃跑,也带了足足五千人,倘若被察觉设下埋伏,几百人不过是眨眼间消失的事,更不用说地形对她们的不利了。
蒙古王见江安卿犹豫不决,着急道,“你堂堂金凤太上凰,不会害怕了吧。”
“蒙古王你可看到了两处地形的险峻,一旦我们被围困,一路人只能被俘虏,另一路人到可以跳崖自杀。”江安卿冷冷的说,目光却是看向日达木子,黑漆漆的眼中没什么情绪。
“本王当然知道。”神山就在眼前,长生不老指日可待,蒙古王不愿意再等,指着一侧有悬崖的路道,“我们走这条道,将那条还算安全的让给你,到时候找到神山,你别跟本王抢。”
江安卿沉默片刻,“好,等雪停后出发。”
蒙古王等不起,江安卿同样也等不起,这里不比在京城有地龙烧着火热,她已经明显感觉到身体因为寒冷的不适而开始疼痛,相信要不了多久她会疼的无法起身,甚至无法清醒的思考。
这样的消息一旦让蒙古王或者西凉国知道,她们绝对不会放过除掉她的好机会,特别是如今还同蒙古王合作,两处驻扎的地方不过几步距离。
江安卿还不能倒下,即便是倒下也只能是回京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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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两日, 夜里才停下,轻骑兵集结完毕。
蒙古王带领三百骑兵从悬崖一侧的出发,江安卿和秋菊带着五百骑兵从窄道口前行, 裴瑛雪带领大军在正前方将鲁卡靼等人当内压, 后方则由江轻意左斗光守城。
黑夜里江安卿身穿重甲骑在骏马之上, 景一只能仰头看她,那么多人无法做出亲密举动,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都督!”江轻意不是第一次看母皇出征,却是头一次同母皇并肩作战, 脸颊泛起坨红,不清楚是激动的还是被北风吹红。
江安卿垂眸看着她,江轻意拿下手腕上的南红玛瑙给江安卿戴上, “女儿在这里等着您回来。”
南红玛瑙上还残留着体温, 江安卿没拒绝,掉转马头只留下一句话, “回来给你。”
黑压压的骑兵远去, 江轻意站在城墙之上目送,扭头看见了同样不舍的景一,月光下的眼眸中闪烁着水光。
在江轻意眼中景一始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 尽管现在她心中还是那么想, 但能陪着母皇一路来到前线受苦, 舍弃京城繁华, 江轻意稍稍有了丝改观。
景一问,“这次结束, 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殿下?”
江轻意愣了一下, 听到最后那声殿下才反应过来景一问的是她, “西凉国最大的威胁就是鲁卡靼,她死了母皇就不用坐镇,西凉国不过就变成了一块难啃的骨头,不过是废点事就能吃下。”
“多谢殿下告知。”景一行礼。
他虽在凤主身边学过许多东西,但关于战场和国与国之间分斗关联并不全部清楚,有了长公主的一番话景一心有了个底。
知道这次结束后凤主就能回京,往后也能在京城内好好养病。
“坏了。”景一一摸口袋,他将凤主交给他保管的耳饰留在了丹阳县的宅子内。
凤主离开后不知道那宅子会不会遭贼,毕竟景一是一点儿也不相信新上任的张知县。
“殿下,小的回一趟丹阳县,要是凤主回来问小的,还劳请您告知小的去处。”得到回答景一不做耽搁,跑马厩牵出匹马骑上就离开了。
答应过凤主的事情景一从不食言,哪怕是一对耳饰也不可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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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积雪厚重,轻骑行军的速度不快,不过她们也不需要赶那几炷香,裴瑛雪在正面战场将鲁卡靼往内赶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还要避免有人趁乱逃离。
江安卿带兵走的道路两侧高山耸入云端,夹着一条羊肠小道只够五六个骑兵并排前行,实在算不上好地方。
黑漆的天空时不时飞过孤鸟,惊的峭壁上枯树沙沙抖动。
“看这天气,咱们过年是回不去京城了。”秋菊骑马走在江安卿身侧,“主子,臣可是想了许久冬日羊肉铜锅啊。”
“等回去,不用回京城也能吃到。”江安卿瞥了她眼,笑道。
笑意却没能在脸上停留太久,这儿的一切本能让江安卿感觉不安,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让所有人戒严,不可放松警惕。”江安卿停下,眯起眼睛打量着远处更加狭窄的山道,“拨十名轻骑前去探路。”
“是。”
秋菊吩咐下去,很快十名轻骑整装完备,向着前方而去,走了一段并未发现任何问题。
江安卿没动,抬头山上的景象看不清楚,黑乎乎的一团。
“主子您要是不放心,臣去看看。”秋菊明白江安卿的担心,身为将者六感也是重要判断的依据。
江安卿不愿意上前,同样不希望秋菊上前查看,但身边只有秋菊能信任,做事让她放心,郑重道,“万事小心。”
“好。”秋菊打马而去,黑色斗篷同黑夜融为一体。
江安卿注视着,耳朵微动,骤然抬头看去。
乌云吹散,月亮出世,灌木中藏着的箭羽散发森森寒光,江安卿来不及出声。
唰唰飞箭投射下来,马惊蹄而起,场面混乱。
江安卿控住马,大吼,“撤!”却看见身后的上方是滚石落下。
她们被围堵住了。
一声声嘶吼奔跑而来的杀声,听的人透心凉。
江安卿手握长/枪阻挡飞来箭羽,所有的攻击似乎是奔着她而来,很快身下马匹倒下,再也站不起来,江安卿咕噜滚了下来。
轻骑兵瞬间将江安卿护在中间,前后排来应对突如其来的西凉兵。
“江安卿!”
一道声音传来,秋菊从人群中闯了出来,一把拽起江安卿到马背上,撤下斗篷盖住了身前的江安卿,双腿夹马腹,“护出条路来!”
骑兵应声,不去管眼下的敌人,在围剿中厮杀开一条出口,秋菊找准时机骑马冲了出去。
黑袍之下江安卿什么都看不见,鼻尖只有刺鼻的血腥味,杀喊声抛去了身后逐渐消失不见。
满脑子只有一句话,日达木子骗了她们!
她竟然敢戏耍孤。
江安卿拽下斗篷,戾气横生,“秋菊,孤要亲手杀了日达木子。”
“江安卿。”
秋菊突然开口,江安卿心中一惊。
“记得把未穿的衣服烧给我。”
江安卿扭头,身后的人豁然失去力气摔下马,翻滚了几圈后一动不动了。
“秋菊!”江安卿勒停了马,踩在脚踏上的腿是软的,扑通跌了下来。借着月光才看清铠甲上沾满的鲜血,秋菊背后裂开如拳头大小的空洞。
江安卿来不及悲伤,天边骤然泛起火光,浓烟滚滚。
“是琦越。”江安卿喃喃,奋力托起沉重的秋菊藏在了路边芦苇丛中,拍了拍她肩膀,“等孤回来,就接你回京城。”
江安卿翻身骑上马,想着浓烟方向而去,冷风刮在脸上生生疼,钻入骨头缝的寒气刺激着脆弱神经。
长/枪已经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了,江安卿浑身上下只有从秋菊身上拿下的长刀,披风成了沉闷的红色。
天亮时分,烟雾散尽,江安卿立在琦越城门外,目光所见处满目疮痍,士兵脸上挂着悲痛,拖拽尸体回城内,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糊味。
“凤主!我们守下来了。”从城内迎出来的左斗光灰头土脸,迫切的跑到凤主跟前,看她身后空无一人,“你们遭遇埋伏了?”
“江轻意呢?”江安卿如梦初醒,“江轻意去哪儿了?让她来见孤!”
“凤主您别着急,长公主一定会没事的,刚结束说不定在哪个角落呢。”左斗光根本安抚不住江安卿,女人如困兽般在地上的尸体中来回翻找。
心脏剧烈的跳动,胃中翻腾不休几近呕吐。
景一回来便看见江安卿失魂落魄之态,马没停稳翻了下来,直奔着江安卿而去,“凤主,您冷静下来,小的陪您一起找。”
江安卿眼神逐渐聚焦,看清楚是景一后紧紧将人搂住,“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景一手被攥着,很疼,却没松手,冷静的问道,“最后一次看到长公主是在什么地方?”
“当时西凉国突然进攻太乱了,臣最后一次见到是……是在城楼之上!”左斗光。
江安卿拉着景一往城楼上跑去,上面是层层叠叠在一起的尸体,江安卿一眼看见了穿着红色将袍的人。
景一和跟着而来的左斗光同样看见了。
江轻意抱着折断的金凤旗帜坐在地上,胸口被一把手腕粗的弩箭穿过,死死定在柱上。
太阳终究照常从东边升起,金灿灿的晨光洒在飘扬的金色凤凰图腾上。
江安卿推开景一,跌跌撞撞的走到江轻意身边,终是站不住的跪了下来,伸手却不知如何抱住了无声息的孩子。
拔出江轻意胸前的箭,温热的鲜血缓缓流了出来。
江安卿喉间发腥,将孩子抱在了怀中,颤抖着手拽下腕间的玛瑙,却不知手指冻的僵硬,链子在拉扯间断开,珠子散落一地,在血泊中滚了一圈又一圈。
摇摇欲坠的旗帜眼看着要倒下,景一抢先上前牢牢扶住。
左斗光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长公主要上城楼。”
金凤的旗帜不能倒,倒了军心就散了。
“裴瑛雪回来了没?”江安卿哽咽道。
“裴将军还没回来。”左斗光连忙回应,“冬香带着人马赶来,城内现在是她在处理。”
“好。”江安卿闭了闭眼睛,缓解眼前的黑晕,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秋菊的尸体在峡口的山月湖芦苇丛中,去接回来。”
喉间腥味再也压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耳边只剩下惊呼声,江安卿直直倒了下去。
裴瑛雪带兵回来时江安卿还未清醒,不仅是她们遭到埋伏,蒙古王那一队同样损失惨重,蒙古王断了一掌,身重一刀,奄奄一息的被乌力罕拖回来,差点命丢在路上。
各自将领岌岌可危,没人有心情动歪心思。
江安卿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帐篷内静悄悄的,只留一盏微弱的烛灯,来回晃动着。
江安卿一动,趴在床边的景一立刻睁眼,睡意朦胧在对视上江安卿时清醒,“您醒了!小的去叫军医来。”
望着跑走的人,江安卿下意识去摸手腕上的串珠,摸了个空。
不是梦。
军医很快赶来,一同而来的还有裴瑛雪和冬香。
“凤主是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那口淤血吐出来就好了,醒来好生养着,切不可再情绪波动。”军医说完开了药方子就离开了。
帐篷内炭盆烧的火热,江安卿盘腿坐在床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神情却冷静的可怕。
“裴瑛雪,为何不赶回来?”江安卿问。
裴瑛雪单膝跪下,抱拳道,“末将知琦越已经出事,赶回去只会浪费先机,便率领军队往前继续压,已抓获鲁卡靼。”
后方被攻时裴瑛雪意识到中计了,优秀的将领在面对突发情况有自己一套的抉择,当下谁都没去救,趁着鲁卡靼身边人最少的时候,一举拿下了她。
江安卿捂着心口咳了两声,景一端水而来,是藏不住的担忧。
“不必。”江安卿摆摆手,“咳……是日达木子,他泄露了消息,做局引我们入圈套。”
“禀凤主。”冬香撩袍跪下,“末将在赶来路上抓到了逃亡的日达木子,现正扣押在牢中。”
“好。”江安卿附身拍着冬香肩膀,哑声问,“秋菊接回来了吗?”
“回凤主,接回来了。”冬香哽咽,“秋菊跟末将说过,死后就将她埋在边疆的土地里,末将已经擅自作主,将人下葬了。”
“孤带不走啊。”江安卿叹息一声,强打起精神,“去见见鲁卡靼。”
“您身子……”到了嘴边的劝说终究是没说出口,景一沉默的为江安卿添衣。
“孤没事。”江安卿扬了下嘴角,没有笑意,只有满目疲惫。
琦越房屋摧毁严重,路上随处可见残肢断臂,微弱的哀嚎声随风飘散。
谁能想到一世英名的鲁卡靼被五花大绑的绑在柱子上,谁路过都能啐一口。
鲁卡靼身上伤痕累累,在寒冷的冬夜里已经冻的发紫,但她满不在乎的对江安卿轻蔑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见我。我输了,神山始终没能找到。”
“孤会亲自去找寻神山,让天下人看看,神山到底是什么东西。”江安卿凝视着她,“杀了,头割下送给西凉国主,告诉她,孤会在开春后拿下西凉。”
“江安卿!我在地府等着你!”
鲁卡靼笑的放肆,笑声回荡,戛然而止。
景一托着江安卿随时会摇摇欲坠的身体,轻声问,“要去见日达木子吗?”
“孤就不见了,杀了吧。”江安卿呼吸急促了几分。
中埋伏后江安卿便知晓了日达木子所为何意,恨他,更恨自己轻视。
江轻意的尸体装进棺椁,棺钉是江安卿亲手敲下,连带着那串重新穿好的南红玛瑙一同运往京城。
送走了运送的队伍,江安卿换了轻甲上了马,去寻找神山位置。
“主子,日达木子欺骗了我们,会不会神山的位置也是骗我们的?”冬香骑马跟在江安卿身后,这几日她憔悴了许多,鬓边多了不少白发。
“神山的位置在羊皮卷上,那不是新烧的洞,不用真的怎么能让孤上当。”江安卿牵住缰绳,余光一直留意着景一。
自醒来后江安卿便这样,景一察觉到了,却并未点破,知道这是凤主害怕了,怕他也突然消失。
大方的回了个安抚笑容。
有舆图指向神山的位置并不难找,一行人穿过峡谷,向前是哗哗瀑布声,而瀑布的旁边是一尊如山高的佛像,衬托的人如此渺小。
莲花座上的佛祖慈悲敛眸看着人间,摊开的掌中是未融化的一团白雪。
江安卿下马向前走起,立在了佛像前。
神山,藏着的不过是一尊佛像。
江安卿目光落在莲花座下刻着的石碑上,附身擦去上头灰尘,看清后悲哀的笑出了声。
【历经五年刻出世间佛,佑北羌子民生生不息。】
神山是真的,传言是假的。
“早该知道,早该知道她为何将人送到孤这儿!将那堆该死的东西送来!”江安卿愤怒的踹上石碑。
一切由贪而起,由贪而终。
“出世佛?”江安卿嗤笑,后退两步,指着佛道,“给孤砸了!”
无人敢上前,唯独景一握住了江安卿颤抖不止的手,“凤主,一切由人心起,佛本无罪,别再……”
景一没说完,在看见江安卿的眼泪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神山公布于众,引起一片哗然。
原来神山内藏着的只是一尊人为雕刻出的佛像,什么得天下,什么长生不老的只是谣言。
当初传的有多凶,神山从大众中消失的就有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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