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鹤景霜暗自犹豫的时候, 白时念带着她到了目的地。
这里大约是湖心岛下的地底深处,血红色的液体从地上墙上缓缓冒出,聚集成团后像是被吸引一样流入中心的血茧中, 这血茧完全是液态, 却像心脏一样鼓动着,却没有外界那些血怪给人的毛骨悚然之感。
不用多说, 鹤景霜也知道那里孕育着一个未知的新生命。
“外面有情况,我先去杀了那些入侵者, 阿霜, 你且在这稍等片刻,不必担心敌人,它会保护你。”白时念轻抬下巴,目指那些流动着的血红液体。
“血之灵就在那里面?”鹤景霜眼睫轻颤,最让人害怕的应该是这些东西才对吧。
但奇怪的是,鹤景霜竟然真的觉得它不会伤害自己,她甚至感觉到了它散发出的善意。
白时念勾起唇:“是, 若你当真需要血之灵, 便找它要吧,它会愿意给你。”
它是什么东西,是这血茧中孕育的新生命?鹤景霜刚想开口问, 回头便发现白时念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幻境从一开始就想把她骗来这里!
可是到底为什么呢?真的是为了让她留在这里做人引,好让它顺利降生吗?
鹤景霜下意识抚上胸前的玉璧, 到这时候她才惊觉从进入秘境到现在,玉璧竟然没有再散发凉意安抚她的心绪,鹤景霜陡然一惊, 又尝试着想要联系师尊白时念,却发现只是徒劳, 玉璧没有任何反应。
不安从心底悄悄升起,鹤景霜抿起唇角,心知是因为自己太过依赖师尊,所以才会在此刻彷徨不已,好像心里缺了一块似的。
必须要成长起来,她可是师尊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怎么能因为无法和师尊联系上,就如此惴惴不安,未来的修行之路上还有很多困难和险境,她不能再依赖师尊了!
定了定心神,鹤景霜深吸一口气,缓步向正中央的血茧走去,既然它一直没有表现出恶意,鹤景霜猜测,只要她不做出攻击的行为,或者故意惹怒它,就不会有危险。
而且刚才“白时念”的话也藏着深意,暗指它是可以沟通交流的。
或者说,它希望她主动和它交流。
鹤景霜看着面前与人同高的血茧,面色严肃地问:“你让白时念带我来这里,是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血茧的鼓动声突然间大了起来,鹤景霜皱起眉头,没过一会儿,她便听到一个非常稚嫩的童声。
那童声在问她:“为什么要生气,你不是应该喜欢她吗?”
鹤景霜心中的反感越发多了,真是明知故问,她又不是傻子,用幻象装作师尊的样子,挟持她来到这里,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可现在势比人强,鹤景霜不想立刻使用杀手锏,便只能压着心里的怒气,再次问道:“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我也同样,若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应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用手段试探我的底线。”
“我们玄剑门弟子从来坦荡,不会用那些勾心斗角的手段,更讨厌欺骗和隐瞒,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话音落下好一会儿,血茧上突然伸出一只血手,缓缓地伸到鹤景霜面前,鹤景霜呼吸一滞,警戒心提到最高,准备随时退后拔剑战斗。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再次响起的童声却带着委屈可怜,像是讨好似的说:“不要生气,给你这个,是你想要的东西。”
那血色手掌张开,是一块巴掌大的淡粉色结晶,鹤景霜视线凝在上面,在心里问。
【系统,这就是血之灵?】
【嗯,这个量足够了,收下它吧。】
【……】
鹤景霜抬头看向血茧,心里的怒气竟然莫名其妙消了大半:“为什么?”
“如果我拿走它,你就没有拿捏我的手段了,我可以随时离开。”
“你生气了,我想让你高兴。”
鹤景霜怔怔地没有说话,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想错了什么,如果刚才“白时念”说的都是真的,那眼前血茧里的生命,恐怕就是最单纯最懵懂的孩童,它本可以用更强硬的手段把她绑来这里,却造出一个她最信任的人的幻象,大概是想减轻她的抵触。
虽然这反而是火上浇油,可认识到对方是独自在这里待了近千年的稚童,鹤景霜莫名就没法对它生气了,毕竟只是一个不懂人情交往的新生命,对她也没有真正的恶意。
或许是鹤景霜的沉默让它误会了,那童声又带着些微哭腔问“为什么不要,是因为不够吗?对不起,可以再等等吗,等我再长大一点,就可以给你更多了。”
【血之灵其实是它的身体核心,虽说只要它活着,就可算是取之不尽,但一次性取太多会损失它的根本,小霜,看来它真的很喜欢你哦。】
听了系统感慨似的话,鹤景霜眼睛微微睁大,她顿时觉得面前如果真的轻易收下这块血之灵,拿着肯定非常烫手。
“不,已经足够了,”鹤景霜正色用安抚性地语气说,“我们无亲无故,我不能白拿你东西,它对我很重要。”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要完成你的委托才能拿走它。”
“你还愿意带我离开这里吗?你答应了的,要帮我。”
【系统,如果我带它离开这里,它会在人世间作乱吗?】
【它还是个孩子呢,孩子未来会做什么事,全看长辈的教育吧。】
鹤景霜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应道:“可以,但你以后要跟着我,做什么事之前都要询问我的意见,直到我认为你建立了正确的世界观,你才能独立行动。”
鹤景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知道自己本不需要承担这样的责任,这个新生的生命很危险,它极有可能没有对生死的畏惧,或许会随心所欲地杀人,也或许带它出去后,它不会遵守承诺……但是鹤景霜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因为师尊希望她念头通达,随心行动,如果它出去后杀人作乱,就求师尊出手,她自然会回去请罚。
鹤景霜把手覆在那块血之灵上,也握住了这个初生生命伸出的手:“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能离开这里?”
“如果还有很长时间的话,我要先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童声没有回答,直接用行动向鹤景霜做出答复。
这处洞穴中遍布的血色液体立刻向中心的血茧涌来,悄无声息,却来势汹涌,如果从鹤景霜的角度看,这画面实在有些恐怖,她第一反应自然是想避开,却发现自己的手好像被血手粘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可同时鹤景霜心里又产生了一股奇妙的感觉,让她有了片刻的失神,等她回神的时候,面前的血茧和血色液体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俏生生的女孩。
看外貌大约只有十二三岁,身上的衣服几乎是照着鹤景霜复制的,而这女孩面容竟然和她家师尊有六七分相似!
倒也没必要照着她家师尊的模样长吧,她又不会以貌取人,鹤景霜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两下,有些无奈地叹气:“把这块血之灵给我,你的状态还好吗?”
“比上次少很多,所以没关系,”女孩高兴地笑了起来,鹤景霜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居然是如宝石一般通透的红色,“姐姐,你怎么现在才出现啊!我都等好久了!”
“那个人说一定要等你来,我才能离开呢。”
鹤景霜微怔:“那个人?”
“就是刚刚那个啊,跟你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大美人,姐姐你不记得了吗?”
曾经来过这里的玄剑门前辈竟然是她家师尊吗!可为什么说要等她来?
“说什么她不会管我,哼,才不要她管呢,还是姐姐好,”女孩撇撇嘴,然后又笑着抱住鹤景霜大腿,又大又圆的眼睛闪着光,“姐姐,我很有用的,你养我好不好。”
“刚刚你都说过了,以后我要跟着你才行,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鹤景霜眨了眨眼睛,疑惑问道:“为何你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把你卖掉吗,你刚才给我的血之灵是很珍贵的宝物,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你有这个东西,大家肯定都会追杀你,想把你抓走囚|禁起来。”
“因为是姐姐啊,而且姐姐比我更容易被坏人盯上吧。”
鹤景霜皱起眉,严肃地说:“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我是坏人,你现在就惨了!”
“可是我就是能看出来啊,姐姐你肯定是好人,全身都冒着很好看的白光,特别漂亮,如果贴近的话,比已经离开的那个大美人更舒服,而且还没有她那么冷淡,呜呜,上次想接近她,差点就被杀掉了。”
“她真的超凶!好可怕,姐姐不喜欢她才是好事呢,哼。”
听着女孩止不住的抱怨,鹤景霜的嘴角又抽了几下,她家师尊的性子本来就冷,你之前就是一副怪物的样子,接近她之后没有被立刻两剑砍死已经是她收手的结果了,现在居然还这样抱怨……一五二儿七五二八一果然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
不过这么一来,鹤景霜也大概明白了这女孩为什么要找她了,第一是因为她体质特殊,莫名其妙讨这女孩喜欢,第二也和她师尊有关系,或许师尊曾经教过她一些常识,没有恶意伤她,这才让她对穿着玄剑门弟子服的修士有了基础的好感。
师尊那种冷淡的性格,不可能养一个懵懂的新生命,大概是叫她等到其他可靠的人再跟着对方离开吧。
而且看这小姑娘娇憨抱怨的样子,明显不像她说的那样讨厌师尊嘛。
想通之后,鹤景霜眉眼间出现笑意,她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轻笑着说:“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这世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她哦。”
“不过以后再见到她,可千万要对她保密,因为姐姐不想让她知道,可以答应我吗?”
见女孩乖巧点头,鹤景霜又牵起她的手:“你可有名字?”
“嗯,你最喜欢的那个人说,我乃无数血气所化,极易受恶意怨念等的影响,希望我未来可以容纳他人,就给我取了个‘景容’的名字。”
鹤景霜的呼吸停滞片刻,她勉强对小姑娘笑笑,声音却显出淡淡的沙哑:“景容,我们先出去吧。”
“我带你回宗,届时再让那个大美人决定你的归属,她比我可靠许多,不管她说什么,都要听她的,好不好?”
景容看鹤景霜面色突然苍白起来的样子,虽然心中非常疑惑,却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她握了握鹤景霜的掌心:“好,都听姐姐的。”
鹤景霜不知道的是,在她面前格外乖顺的女孩却在心里抱怨,霜姐姐居然连她的名字不记得了,明明当时还是她要念姐姐给她取的名字呢。
哼,擅自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不过霜姐姐还是来接她了,所以就原谅她好了。
想着,景容又高兴起来,她几乎是贴着鹤景霜的大腿前进,弄得心里泛起刺痛的鹤景霜在倍感无奈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格外好笑。
就算她不是师尊唯一的徒弟又怎样呢,她不知道师尊从前的事也很正常,她只是师尊的徒弟,不该也不能越过“师徒”的界限。
【果然你就是喜欢她嘛,一直嘴硬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一次,鹤景霜没有再正面反驳系统的话,她只是很平静地这么说。
【系统,现实不是小说,情与爱没有小说中写得那么简单,人类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喜欢的区间里包含着很多种感情,但只有一种叫做|爱情。】
【我可不想为情爱之事心烦,有和别人谈情说爱的工夫,我还不如去养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就和师尊一样。】
【嗯,我看小景容就不错,如果师尊还愿意收下她当弟子的话,我这个当师姐的可以代替师尊教养师妹,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教她如何与人交流,教她练剑,这些生活琐事就不用劳烦师尊再费心了。】
【……那你最好仔细看着她一点,免得你那已经走火入魔的好师尊把人生生吃了。】
“系统”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两分讥讽的意味,反倒让鹤景霜一愣。
【啊?】
【她的体质可不比你差多少,而且心思通透,是个练剑的好苗子,更是双修的上佳人选。呵呵,既然一个徒弟不愿意的话,那就再找另一个呗,正好她还小,不通情爱,不懂双修,轻轻松松就能骗上床。】
鹤景霜下意识握紧双手,听到景容的轻呼后瞬间回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女孩道歉:“对不起,景容,刚刚走神了。对了,我还不知道这里的路线,你能带我去找我的同伴吗,我们要一起离开这里。”
“嗯,姐姐我们走这边。”
将女孩稳稳抱在怀里,鹤景霜提气顺着她的指引向外奔去,可她的心情却和她平稳的身形截然相反,起伏不定,根本无法平静下来,而那块能让她平心静气的玉璧此刻也只像是最普通不过的玉饰,存在感接近于零。
【……系统,在你知道的剧情中,景容的未来是怎样的?】
【反正没进玄剑门,被人引入邪道了呗,不过这么一说的话,让我看看,哇哦,原来景容真的跟白时念做过,噗嗤,不过小霜,只要你按我说的收集材料,肯定能解决白时念心魔的问题,不用这么担心啦。】
【如果实在不行,你再自我献身呗,就当是帮你最喜欢的师尊治病,大不了等她心魔消失了,你就出门游历,再也不回玄剑门,就不会感到尴尬了。】
【真的可以吗?】
【当然是真的!】
【……不是骗我?】
【只要照我说的做,白时念的心魔一定会消失,我保证!】
鹤景霜抿着唇,心里一突一突的,直觉系统的回答有些不对劲,可她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从系统出现到现在,确实没有任何问题,非常符合穿书文的套路,唯一的疑点就是系统说的所谓“收回剧情”,可仔细想想,似乎也能说得通。
【好,我相信你,不要骗我。】
【如果被我发现你是在骗我,就算你真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系统,我也一定要找你算账。】
【哈哈,好呀,骗子应该受到惩罚。】说谎话的骗子应该受到惩罚,隐瞒当然也算,你我都一样,所以被骗也是活该。
你这个胆小鬼,到时候就找白时念算账去吧!
鹤景霜心情沉重地抱着和她面容亦有六七分相似的景容在幽暗的通道中前进,在景容化作人形之后,这里散发的淡淡红光全部消失,所幸鹤景霜修为已至金丹,夜视能力不错,这才能看清方向路线。
可鹤景霜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同伴,就是一阵天地动摇,地面墙壁都在震颤,好像整个秘境空间马上就要塌了一样。
鹤景霜大惊,难道说景容化作人形之后这秘境就要自毁了?
被鹤景霜抱在怀里的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用事不关己的轻松语气说:“姐姐,外面有人在攻击这里。”
“我们快点出去吧,这里就要被击碎了。”
闻言,鹤景霜瞪大眼睛,秘境也能被击碎?这种事她从来没听说过,到底是多厉害的大能在攻击秘境……等等,师尊?!
不会是师尊干的吧!
“景容,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的这块玉璧重新联系上外界吗?外面的极有可能是我家师尊,要让她赶紧停下来!”
景容伸手摸上鹤景霜从衣服内掏出来的玉璧,她沉吟了一下,笑嘻嘻地说:“姐姐,我也没有办法呢。”
“这里的血雾有隔绝灵魂联系的作用,玉璧里的一丝神念已经和外界的本体断开联系,这玉璧自然也无法联系外界,毕竟它只是普通的聚灵玉嘛。”
鹤景霜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作何反应了,她强行压下心里翻涌的复杂情绪,咬牙道:“景容,抓紧我,我要用蛮力冲出去。”
刚进洞的时候鹤景霜就实验过,这里用不了五行遁符,而且她还有同伴,要赶在师尊摧毁这处秘境之前,和他们集合,和他们一起离开才行,至于什么邵义亮,难道他还能打得过她家师尊不成。
所以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大闹特闹,反正景容就在她怀里,不必担心什么幻境和血雾的危险。
鹤景霜单手抱着小姑娘,念霜剑随心意出鞘,她不吝惜这两日在念霜剑中储存的灵气,当下便全部用上,念霜剑“嗡嗡”震动,剑鸣起,剑气出。
四道凝练剑气带着一往无前的锋锐之气向前激射而出,形如白练,凡剑气过处,皆凝出厚厚一层白霜,霜寒之气随剑气蔓延开来,倏然间充斥通道。
这还不算结束,鹤景霜身形极快,瞬息间便冲到通道岔口,景容即刻指出离开方向,鹤景霜人如冲天利剑继续前进,而那剑气便顺其他通道继续激射直出,寒意激荡。
只是数分钟,鹤景霜便冲出一层又一层,她的霜寒剑气充斥了大半个地下通道,也如她希望那样传到了正在和人缠斗的同伴之处。
隗雪嘉惊呼:“这是景霜的剑气,她遇险了!”
同鹤景霜切磋过许多次的金宇翔瞧准对手露出的破绽,一剑斩下其手臂,沉声道:“她还在远处,这只是剑气散发的寒意。”
“景霜在通知我们去找她,这处地下洞窟可能要塌了。”
修为最低的章偿和艾奚背靠背应对两位金丹修士的夹击,一人出声讽刺,一人则笑嘻嘻地嘲讽。
“发现自己被当做弃子,这滋味感觉如何。”
“几位,秘境有变,不如就此罢手,各自分头逃命?外头还有不少宝贝呢,万一被压死在地下可就亏了。”
寒气越来越多,地面也晃动得越发厉害,已经在这里和四人缠斗许久的六位金丹修士心生退意,各自找了出口,竟是分头逃了。
“走,顺着寒气,去找景霜集合!”
四人纷纷拿出补充灵气的丹药服下,踩着灵剑疾驰出去,众所周知,论飞行速度,没人能比得上御剑飞行的剑修。
同样感知到鹤景霜剑气的还有正在洞内追杀两名散修盟元婴修士的白时念,她面色微变,终究还是对鹤景霜的担忧占据上风,不愿继续浪费时间,两剑碎了他们逃走的通道,将他们堵死在地下,立刻顺着寒意直冲过去。
只恨她现在是一具分神,修为将将到元婴后期,方才没能立刻斩了那邵义亮。
阿霜,千万要小心啊!
“真奇怪,我下来时怎的没发现这里竟然如此深,离地面究竟还有多远啊。”
“姐姐,我们不是从地上出去哦,只要一直向前,打破岩壁就能从水里游上去了,这是最快的路线,还不会遇到怪物呢。”
为了能让鹤景霜腾出另一只手,在鹤景霜迈动步伐疾驰向前的时候,景容已经主动地去了她背上,自己抱着她的脖子,不会妨碍鹤景霜的行动,而且还能方便指路。
鹤景霜听完景容的解释后“嗯”了一声,又问:“景容,你不能控制那些怪物吗?”
“不能的,只能知道它们的大概位置,姐姐,虽然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是出去之后就可以开始修炼啦,到时候一定可以帮上姐姐的忙,所以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不怕,只要你不入邪道,就没人会嫌弃你,安心吧。”
鹤景霜觉得景容比想象中更听话懂事,只要她不滥杀无辜,好好接受教育,恐怕没人会讨厌她。就算单论外貌,景容也足够冰雪可爱,放在她前世,怕不是只靠照片就能成网红,何况她说话软乎乎的,性子又乖巧,很能讨别人喜欢。
如果师尊能收她当弟子就好了,不过她都给景容取了“景”字辈的名字,想必会愿意收养她才对。
虽然鹤景霜分出一点心神想这件事,但她没有放松警惕,以至于她第一时间便注意到前方通道尽头站着个女修,鹤景霜停下步伐,凝神望着那边,那女修身周散发着一种让她不适的戾气。
果然,这女修就是鹤景霜在东岚镇入口时遇到过的危险人物,他一定就是散修盟的邵义亮!
此刻他们隔着一段通道的距离,可这人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迫感仍然让鹤景霜汗毛直立。
无独有偶,鹤景霜背上的景容在好奇看了眼后,也害怕地缩在鹤景霜背后,一点身子也不露出来。
“姐姐,她身上好红,我怕。”
鹤景霜警惕地眯了眯眼睛,做出防备的姿势小声问景容:“现在你能感觉到我的同伴的位置所在吗?”
“嗯,他们马上就能赶过来了。”
“道友,可否将你背后的孩童放下呢,她可不是你想象中懵懂无知的孩童,而是这血生境天生地养的怪物,还记得外面的血雾和这里头的血怪么,那便是无数惨死于此的生灵所化,它们全都因你背后那孩童而死哦。”
“跟我没关系!”景容生气地从鹤景霜背后冒出头来,她对那人做了个鬼脸,“我才没有杀人,而且你杀过的人和妖兽恐怕比这里死过的加起来还多,有什么资格说我,略!”
“你身上的怨气和血气浓得都快化成水了,哼,我告诉你,你这种人肯定连第一道雷劫都渡不过去,天在看着你呢,居然还占着别人的身体,迟早要倒霉的!”
“道友你瞧,看看她的眼睛,多漂亮,那可是天赐的宝贝,连皮带骨,她身上的所有血肉,全都是世间顶珍贵的宝物。”明明这人看上去只有筑基期,但他一步一步走来的脚步声在鹤景霜耳里却犹如震雷一般,每一步都让她越发紧张起来。
“哦,我明白了,你也是因为知晓她的珍贵之处,也想带回去独占,所以才不肯放手,我说得对吗?”女修轻笑,那笑声里透着阴森和寒意,让鹤景霜更是抱紧背后的景容。
“玄剑门的天才们怎么可能知道,像我这样的散修,究竟要多么拼命,才能一步步从凡人爬到合体,还有散修盟那些废物,发现了我的秘境,就想着要我交出进来的方法,仗着人多,就要抢走属于我的机缘。”
“东岚镇是我的,东岚山下的秘境,自然也是我的!”
鹤景霜眼神一凝,果然,他们猜的就是事实真相!
“呵呵,也怪我太轻信身边人,”邵义亮的说话语气和女性的身体完全不符,他冷声笑起来,讥讽中充斥着冰冷的恨意,“我多年的心血,多年的经营,全部被他们抢走……最后,还把我弄成这副模样。”
“我的修为,我积攒的灵气,我苦苦打磨的身体,全部化作一场泡影。”
“玄剑门的天才,你知道这是种怎样的感觉么?像你们这样可以轻松得到一切的家伙,怎么可能理解我的感受!”
这人已经疯了,精神不正常,没有说话沟通的必要。鹤景霜屏气凝神,不再关注他话中的内容,只静心等待最佳的攻击时间到来。
“不过老天助我,它竟然化作人形,是这世上最佳的夺舍人选。呵呵,玄剑门的天才剑修啊,看你通身灵力纯粹凝练,单水灵根?还是变异冰灵根?”
“还真是,令人……憎恶啊!”
比邵义亮怒吼出的话音更先来到鹤景霜面前的,是合体期大能的神识攻击,他失去肉身,只能依附在一个筑基期女修身上,单纯依靠灵力,自然无法对付金丹中期的玄剑门剑修,不过如他这般的大能早就无须用灵力杀人了。
质变过后的神识才是最无孔不入的武器!
可惜邵义亮永远想不到,有一个渡劫期炼器大宗师的师尊做后盾的鹤景霜身上究竟有多少宝贝。
在邵义亮的愤怒一击下,鹤景霜挽发的一根发髻倏然粉碎,正是时,鹤景霜动了,她足下点地,以最快速度向邵义亮直冲过去,没想到自己的攻击失效,邵义亮睁大眼睛,终于正视眼前这名玄剑门的金丹期剑修。
他的视线捕捉到鹤景霜手上剑柄处刻着的字,心神大震,暗道决不能让她活着离开,不顾自己魂体受伤严重,放出大半神识想要强杀鹤景霜。可就在这时候,鹤景霜只轻轻挥剑,剑上便传来一道极为强烈的杀意,冰冷肃杀,刚硬磅礴,明明只是金丹剑修的剑招,竟有铺天盖地之势。
怎、怎么可能,这真是那人的剑意!
眼前这小女娃莫非就是闻霜剑尊白时念之徒,传闻中让她在十二年前一招强杀合体期前辈的宝贝徒儿?!
深知白时念的厉害之处,邵义亮三魂六魄登时丢了一半,他哪里还敢正面接招,立刻就要往后逃,可他放出太多神识,已经来不及撤回。登时,邵义亮所放出的神识全部被白时念的剑意搅了个稀巴烂,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粘稠的血来,正是伤上加上,恐怕就要被强悍无匹的剑意斩杀于此。
鹤景霜没有放松警惕,她连挥两剑,一道剑意冲向邵义亮,另一道却对准墙壁,她知道这等大能肯定有无数杀手锏,不敢正面应对,只想着先打破这里的束缚逃出去,闹出大动静也能让即将赶来这里的同伴赶紧逃开,切莫撞上来。
“景容低头,当心碎石!”一身灵力全部被手中念霜剑吞了去,鹤景霜已经无力再放出灵力护盾,只能强行往被破开的岩壁里冲去,咬牙提醒身后小姑娘注意保护好自己。
强行激发念霜剑中的剑意,驱动它们听自己使唤,几乎耗光了鹤景霜的灵力,她经脉丹田中的灵力被瞬间榨干,若非她常年习剑,换作旁的法修,现在哪里还能背着个小孩狂奔逃走。
在岩壁中被剑意强行凿出的通道奔逃,鹤景霜以莫大意志力从储物手链中取出放着青阳丹的玉瓶,仰头就往嘴里倒空,丹药中温和灵力瞬息间融进身体,勉强让鹤景霜能继续加速逃跑。
鹤景霜不是没有更高级的补灵丹,只是她才金丹期,冒失服用只会损伤身体,反而产生内伤,便只能像现在这样,如同牛嚼牡丹一般吞了一瓶又一瓶。
危险的预感没有散去,反而愈演愈烈,感觉到斩出去攻击邵义亮的剑意被破,身后传来对方紧跟上来的动静,鹤景霜咬咬牙,强行从身体中又榨出两丝灵力,提气加速,紧跟着前方破开岩壁的剑意。
这还不够,鹤景霜头也不回,连连向后甩去极品灵符,不求造成多大伤害,只求拖延时间,好让自己能赶紧逃出去。
所幸,今日运道还在鹤景霜身上,剑意终于彻底破开厚实的岩壁,粘稠的暗色液体遇上剑意的霜寒之气竟也没有结冰,给了鹤景霜一口气从破洞逃出去的机会,她猛地冲进血湖中,心下稍安,又强行命令那道剑意折返回来,封在洞口,为下一步的逃生拖延一二。
该死,这里怎么也用不了遁符!
“姐姐,没关系,这里是我的主场,你可以休息了。”
软绵绵的女孩声音传入耳中,鹤景霜惊讶地回头去看她,却发现刚才还被她背在身后,外表只有十一二岁的女孩身后竟然出现偌大一个看不清全貌的暗影,给鹤景霜的压迫感比刚才的邵义亮还强得多!
是了,这湖水大约也是血雾所化,能被景容操纵,应该能放心了吧。
强行提起的那口气就这样放下去了,鹤景霜强撑到现在,已经彻底脱力,体内肺腑榨不出半分灵气的鹤景霜终于失去意识,她只在最后对景容伸出手,呢喃着:“要让师尊、停……下……”
这么大一个秘境,里头还有很多宝贝呢,怎么能因为她被毁掉。
只是昏过去的鹤景霜不知道,她泡在湖里的身体又睁开眼睛,可这次却是一双透着不祥之意的暗红眸子。
“哎呀,阿霜真是不懂得珍惜身体,这可是属于我的东西,怎么能被如此粗蛮使用。”终于等到鹤景霜失去意识,趁虚而入夺过这具身体的使用权,“鹤景霜”动了动手,令人难受极了的酸痛感让她眉头紧皱。
“得想个办法让她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鹤景霜”自言自语完,抬头看着飘在眼前,已经只有一半人形的景容,想起之前鹤景霜说的话,心里火气又起,对她冷哼。
“好不容易修成人形了,就多珍惜一点,给我收回去,阿霜还想要你这个师妹呢。”
“你是……念姐姐?”景容疑惑地歪了歪头,“为什么颜色变了,还附身在阿霜姐姐身上。”
“哼,这是我们伴侣间的事,不准让阿霜知道,否则就把你扔回来自生自灭。”“鹤景霜”咬牙切齿地在“伴侣”二字上加重音,她要提前消灭一切可能妨碍她计划的苗头,所有在鹤景霜身边的人都不准对她动任何心思。
难道这就是霜姐姐以前说过的情趣?景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保密的。”
景容逐渐变回了刚才那小女孩的模样,她乖巧地飘在一旁当这场碾压局战斗的观众。
唯有剑意真正的主人无须消耗灵力便可随心所欲地使用它,哪怕只是心魔也有同样的能力。原本鹤景霜也可以,只是她忘了,就连使用剑意的方式也粗糙得可以,堪称用宰牛刀杀鸡。
“鹤景霜”心中叹息着,心念一动,那横亘在洞口的莹白色剑意立刻便化作无形之态,可它散发出的威压和杀气却猛然狂涨,周围的暗红色湖水逐渐结成暗粉色冰晶,并一点点随着岩壁蔓延开来。
“滋、咔咔……轰!”
突然,岩壁又被破开一个大洞,一声嘶哑不堪的怒吼传来:“死来!”
“鹤景霜”冷笑着勾唇,手掌轻轻一握,依附在岩壁上,重重叠叠形如无数暗粉色花瓣的冰晶轰然碎裂,一同向中间冒出来的邵义亮绞杀过去,邵义亮的元神立刻被扎成刺猬,无数冰晶凝成的花瓣在他身上绽开,连神魂都被冻住,再无半点反抗能力。
刚才为从剑意下逃生,邵义亮壁虎断尾,从被他控制的筑基期女修身上脱离开来,现在反倒成了最后的催命手段——白时念的剑意不只是攻击力强悍,形态亦能变化多端,还有最重要一点,便是能直接作用于灵魂。
本想用最后一击送敌人归西,但“鹤景霜”像是突然感觉到什么,立刻闭上眼睛缩了回去,身体在水中漂浮,一旁的景容连忙接住她,控制身边的血湖湖水将她们一起送上去。
连思想都被冻住的邵义亮看到她们将要离开的样子,心中燃起求生的希望,他勉力想要挣脱冰晶的束缚,却没有想到从通道内部疾驰出一柄平平无奇的飞剑,恰恰好刺在冻结的那朵冰花上。
“轰!”
无数暗粉色的冰晶轰然炸开,在暗色的血湖之中散成极美的花雨,被巨响震醒,鹤景霜勉强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这般诡异却又漂亮的画面。
可这其中最漂亮的还是从下方直冲上来的美人,好像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蒙蒙白光,是这幽暗的血湖下最亮的那颗星。
鹤景霜下意识向她伸出手,心里迷迷糊糊地想着,啊,师尊的衣服又被血染得一片黑了……
“阿霜!”
白时念看鹤景霜的手无力飘荡在湖中,目眦尽裂,许是极度的愤怒终于跨过秘境的空间阻隔,此刻人在东岚山上空的白时念本尊也成功击穿山峦,瞬息之间便从已经被她轰成深坑的东岚山灵脉节点处下来,她顺着与鹤景霜身上法器的感应来到血湖边。
身着玄衣的白时念抱着脱力昏睡过去的鹤景霜半跪在湖边,而一身纯白的白时念却站在她们身后。
来自血湖内的暗红色液体从两人身上一滴一滴落下,就仿佛血一般,深深刺痛了白时念的眼睛。
景容刚从血湖中探出头来,正对上白时念红透的眸子,被吓得立刻潜进湖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呜呜,好可怕,这女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出来。”
白时念的声音如棋子落盘,清脆却带着无比锋锐的寒意,景容还没动作,就被灵力绳索五花大绑地从血湖里拉出来。
“刚才发生何事,说。”
景容几乎要被白时念身上放出的无边杀气冻僵,她下上牙关打着颤,老老实实简明扼地要把事情都说了出来,只是出于对另一个白时念的恐惧,没敢说出鹤景霜身体里还藏着一点红光的事情。
“已经神魂俱灭?”白时念笑出一声气音,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呵,倒是便宜他了。”
“去带路,把里面的四个玄剑门弟子带出来,不能让阿霜的同伴死在这里。”后半句是白时念对分神说的。
穿玄衣的白时念面色冷硬,抱着鹤景霜不愿松手:“本体,你入魔了。”
“她是我的。”
“她不喜欢。”
“是我的。”
“她会生气。”
“我的。”白时念又重复了一遍,她赤红的眸子紧盯自己的分神,大有再不放手,连自己都要杀的架势。
后者轻啧一声,依依不舍地将鹤景霜交到本体手上:“之后把记忆共享给我,我就不回去了,要贴身保护阿霜我才能放心。”
白时念没作声,知道鹤景霜只是脱力昏睡过去,眼睛里的红慢慢退去,她把人整个圈在怀里,却又像是怕扰了她睡眠,不敢用力,甚至都不敢像刚才的分神那样贴着鹤景霜的脸。
因为她怕,她怕得很,是她的私心让阿霜成了如今孱弱的模样,也是她一时不察才让阿霜陷入险境,让她最珍贵的宝物差点被人夺走,差点永远离开她。
所以阿霜忘了和她的过往,也是她活该。
白时念不敢让现在的鹤景霜知道她的心思,因为鹤景霜只当她是师尊,只是一个可以信任的长辈。
仅仅如此。
她们再也不是过去那般可以无话不说的半身了。
白时念的分神看着本体抱人飞走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转身带上还被吊在空中的景容:“把他们的位置报给我。”
景容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生怕自己被扔在这里。
也不怪她如此害怕,实在是白时念所修剑道天生克她,是少数能真正杀死她的人,性格又冷又硬,近百年的相处时间都没能让她心软半点,愣是要等鹤景霜来了,白时念才肯同意她化作人形离开,否则就宁肯这具分神和她一同困死在这秘境。
早知道这女人如此心硬似铁,给景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告诉白时念血之灵的真正用处,甚至还背着鹤景霜和她做交易。
她白白丢了那么大一块核心,弄得现在化作人形才十二三岁的人类年纪,还没法得到自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唯一庆幸的就是霜姐姐承诺要养她。
白时念真是个疯子,为了让自己的宝贝剑灵得到真正的肉身,宁可生生把魂体分隔开,弄了个能自行活动修炼的分神看守她,现在入魔了还要再分一个出来贴身保护霜姐姐,这肯定就是霜姐姐说过的变态跟踪狂。
哼,霜姐姐把她忘得一干二净才好呢!
尽管心里腹诽着,景容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听话去用感应找人,看着乖巧极了,都没敢靠现在这张和鹤景霜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对白时念卖萌讨好。
原因很简单,早在几百年前,在白时念还只是个金丹期修士的时候,她就知道白时念压根不看外貌,也不在意任何人。
白时念爱的,永远只有她的宝贝灵剑。
这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剑痴,痴迷到真想和她的宝贝灵剑双修,可一柄剑,纵使那柄剑会在她渡劫飞升后成就仙器,能够化作人形,也改不了本质,永远只会是一柄冰冷的剑罢了。
明明是此界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剑道天才,才金丹期就能让剑产生灵智,却为了一柄剑,永远放弃飞升的希望,啧啧,这就叫“成也闻霜,败也闻霜”吧。
咦,说起来刚才怎么没看到白时念的闻霜剑,为剑灵塑造肉身又不用毁剑,她把剑藏哪儿去了?
重新回到血湖中,景容被白时念一点也不温柔地夹着,心里越发不满地碎碎念,终于感觉到他们的位置后,她突然问:“啊,那四个玄剑门的剑修还带着一个气息微弱的筑基期修士呢,念姐姐,应该是被夺舍的那个女修,侥幸活下来了,要管她吗?”
“顺手救了吧。”
白时念神色淡淡,加速向景容所指位置疾驰过去,她从来不在乎外人的死活,不过一个顺手而为的事罢了,带五个累赘和带六个累赘有区别么?
这世上除了她的阿霜,其余一切都一样,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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