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丘凉下意识地看向宋见霜,宋见霜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着急。
待到柳氏哭够了,才眼神空洞道:“小豆子…小豆子丢了…我的小豆子啊…你好苦的命啊……”
这次,柳氏竟是直接哭昏了过去。
丘凉和宋见霜顾不得心惊,连忙一左一右搀着她到厢房睡下,又寻了个大夫来,得知柳氏是悲愤过度,她们才稍稍安心。
吩咐小柚子守着柳氏,又让下人去煎药,宋见霜便道:“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去公主府一趟,柳氏的事先不急,等她醒来再慢慢问。”
丘家人和柳氏之间,她总觉得有什么隐情,此事恐怕还要麻烦文安公主派人去宋家村打探一番。
丘凉点点头:“那我明早去铺子里等你。”
“好。”宋见霜应了一声,带着小橙子离开。
丘凉张了张嘴,想说今天的卦还没问完呢,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想来宋见霜也没忘,只是眼下情况太乱,又奔波了半天,两厢都累了。
……
柳氏这一昏睡就是一整晚。
次日醒来,她在床上呆坐许久,才出门四下打量起这阔气的宅子。
看到丘凉,她垂了垂头,走过去:“三妹,我能晚几日再去见爹娘吗,我可以先在这里伺候你吗,我干活很麻利的,我会做饭会洗衣,还会……”
“大嫂,能跟我说说原因吗?”丘凉打断了柳氏念叨不停的话,语气温和地问道。
柳氏闻言,抬头定定望着丘凉,似是在确认着什么。
良久,泪水从脸上滚落下来,她擦了一把脸,喃喃道:“我的小豆子那么乖,那么小,她才七岁啊,我的小豆子……”
她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却不说原因。
“大嫂,你冷静一点,小豆子是在哪里丢的,丢了多久,报官了吗?”丘凉镇定问道,若是在京城丢的,她马上就去求文安公主帮忙寻找,说不定还有找到的希望,若是在宋家村,山高水远的,那就麻烦了……
柳氏看着丘凉上心关切的模样,忽地笑了,只是笑得僵硬:“在家丢的,三妹,小豆子是在家丢的,爹娘说你也是丢了,可你还好好的,我的小豆子啊……”
丘凉望着柳氏好似没了生机一般的眼睛,望着她嘴角麻木又诡异的笑容,愣住了。
她不由想起丘瘸子当时卖她的嘴脸,所以小豆子也被卖了……
丘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复杂又难过。
丘瘸子和白氏向来重男轻女,从原主零碎的记忆里就可以推断出来。
他们对宝贝孙子小石头几乎是宠上了天,对孙女小豆子的态度也就比对原主好一点,那就是原主要干重活,小豆子只干些轻活。
可七岁的小女孩本就干不了什么重活,而原主和小豆子在丘家是吃的最差的,说白了,丘家的女人除了白氏,其余人想吃饱饭都难。
丘凉眼神晦暗了一下,接着问道:“大嫂,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小豆子的。”
她现在就去公主府,去找丘家人问清楚,小豆子被卖去了哪里,赶紧赎回来。
柳氏摇了摇头,一把抓住丘凉的胳膊,两眼通红道:“三妹,找不到了,我的小豆子却找不到了,永远都找不到了……”
丘凉心头发涩,忍不住移开视线,再也问不下去。
“大嫂且安心住下,爹娘那边,你何时想去了再去。”
说罢,她吩咐小柚子好生照顾柳氏,来不及吃早饭就打算去公主府。
路上也要经过去铺子,知会宋见霜一声,丘凉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
却不料,才刚出门就被匆匆赶来的小橙子堵在了门口:“丘姑娘,我家小姐身子不舒服,这几日就不去铺子里了,小姐说,你这两日也需要好好解一下上朝、上衙需要注意的地方,铺子那边先放一放。”
“宋见霜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请大夫看过了吗?”
一连迭的问题抛出来,小橙子不仅不烦,还满意地笑了:“我家小姐没有大碍,丘姑娘就放心吧。”
这才像点样,对她家小姐还算关心嘛。
“你家小姐没饮酒吧?”丘凉并没有放心,脑子里顿时想起了情/蛊后遗症,担忧不已。
小橙子眨眨眼,意有所指道:“我家小姐就是…就是每个月的那几天都会不舒服。”
丘凉愣了一下,每个月的那几天,懂了,原来是月事。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快步去往公主府。
文安公主恰巧休沐,听完丘凉的来意,宽慰道:“丘师父放心,昨夜宋师父也来说过此事,本宫已派人快马赶往宋家村打听消息,你的家人就在本宫的京郊别院,马上就可以去询问一番。”
“有劳殿下……”
丘凉谢过文安公主,又跟着公主府的管事坐上马车往城外赶。
公主府的京郊别院,丘家人一看到丘凉就大呼小叫地涌了上来。“凉丫头……”
“三妹……”
到了近前,他们看着两旁虎视眈眈的侍卫,看着有些陌生的丘凉,嗫嚅地喊了两声又不敢靠近了。
丘凉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我来是问你们一件事,小豆子被你们卖去了哪儿,若你们说实话,便可早日回宋家村,若蒙骗于我,这辈子就老死在这里,别想走出院门半步。”
丘瘸子闻言,打量了丘凉几眼,眼神沉了沉没有说话。
两个儿子有样学样,跟着他一起沉默。
只有白氏搂着孙子小石头欲言又止,她看了眼丘瘸子,见丘瘸子没有任何表示,不由放开了胆子。
她推开宝贝孙子,一声尖叫就冲向丘凉;“你个狠心的丫头,老娘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白眼狼……”
可惜她还没碰到丘凉就被侍卫横刀拦住:“退后。”
侍卫一声暴喝,吓得白氏打了个嗝,见丘凉一脸冷冷的样子,她索性直接坐在地上,边哭边喊:“苍天啊,老娘不活了,你们逼死老娘算了……”
其实这别院的伙食不差,丘家人除了不能出门,过得很是安逸,吃住上不知道比在丘家村时好了多少。
但若是一辈子老死在这里也不能出门半步,日子过得再安逸也不想过了。
白氏哭喊不止,丘家三个男人无动于衷,一时场面僵持。
这时,公主府的管事朝丘凉拱了拱手,道:“丘大人,是否用刑审问?”
丘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丘瘸子见状,这才开了口,语气沉沉道:“凉丫头,你要对我们用刑?”
丘凉并不理他,管事的见状,便挥挥手,示意侍卫把人带走。
丘瘸子不由慌了,忙道:“住手,我说,但我要单独跟你说。”
他盯着丘凉,眼神幽深。
丘凉顿了一下,答应了。
管事的便拦住丘家其余人,跟着丘凉走向屋里。
进屋后,丘瘸子指了指管事的:“他也出去。”
管事的不等丘凉吩咐便识趣道:“老奴就在门外等候。”
说罢,他便走到了门外,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丘凉不由看向丘瘸子:“说吧。”
丘瘸子深深望着丘凉:“他叫你大人,你做官了?”
丘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言道:“不要说废话,小豆子到底被你们卖去了哪儿。”
她不是来闲聊叙旧的 小豆子那边也耽搁不起。
丘瘸子冷笑一声:“这是不傻了 做了官就不认爹娘了?丘大人好大的威风啊。”
他语气沉稳 心里却忐忑不定 眼睛紧紧盯着丘凉 似是想看出什么。
丘凉蹙眉:“你若不想说 那便不要说了。”
她也是想着丘瘸子可能会说出她的身世 所以才答应避开众人 私下交谈 但丘瘸子顾左右而言他 不老实回答 那就休怪她无情了。
丘瘸子拧了拧眉:“你…都知道了?”
丘凉没有否认 只问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最后问你一次 小豆子被卖去了哪儿?”
丘瘸子见丘凉不念旧情 却又惦记着一个被卖了的孩子 心里也吃不准这个痴傻了十八年的便宜女儿到底对自己有没有感情。
于是 便试探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你可知道自己是罪人之女?”
“丘瘸子 少威胁我 这里都是我的人 你既然不肯交代 那就上刑吧。”
丘凉怒了 说话不再留情面。
丘瘸子咽了一下口水 也知道自己连门都出不去 想说也没处说
根本威胁不到丘凉。
他咬了咬牙 逼出两眼泪水 苦笑道:“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小豆子可是我的亲孙女 但凡有别的法子 我跟你娘也舍不得……”
当时丘凉跟着宋见霜离开了宋家村 没两日大儿媳柳氏就带着孙女回来了 可小儿子却死性不改 又欠下了赌债 赌坊的人收不到银子就要拉走白氏。
丘瘸子在老妻和孙女之间 当然选择白氏 只得把孙女拿去抵了债。
丘凉根本不吃他打的苦情牌 得到准确的答案 转身就走。
为了一个赌徒儿子 卖了原主还不算 竟然连孙女也卖了 依她看 最该去抵债的是丘家老一 而不是无辜的原主和小豆子。
这一次 不管丘家人怎样撒泼哭喊 丘凉都没有理会 只将那个赌坊的名字说与管事的听。
“丘大人放心 老奴一定把话捎到。”
有了文安公主许诺帮忙 丘凉这才舒了一口气 公主府的马车经过朱雀大街的时候 她犹豫了一下 提前下车 转头去了隔壁京都路。
今天还没有跟宋见霜一起问卦呢 顺道也关心一下宋见霜的身体 当然 主要还是为了问卦。
谁知 她才进宋府 就被宋夫人的贴身丫鬟拦在了前院。!
第 92 章
时值正午,因为是寒冬,阳光也没带来多少暖意。
丘凉听到丫鬟的话,很好奇宋夫人有什么事要单独请她过去。
东跨院里很是安静,处处都透着雅致,看得出来宋夫人是一个品位高雅,且喜静的人。
丘凉被领进书房,发现里面除了宋夫人之外,还有小橙子。
小橙子瞥见丘凉进来,眼睛狂眨几下,露出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丘凉有些摸不着头脑,行过礼后便坐到了宋夫人对面。
“伯母,不知您寻我来是为何事?”
她坐得端正,动作和神情分外乖巧,宛若认真上课,等待提问的好学生。
宋夫人笑笑:“凉儿不必紧张,我找你来不是什么大事,这丫鬟说,你最了解我家霜儿跟什么人交好,刚好你又到了府上,所以我才让人请你过来闲聊几句。”
说着,她朝小橙子递了个眼神。
丘凉不由也看向小橙子,这个棒槌不好好在宋见霜身边侍候,跑宋夫人面前胡说八道什么呢。
她哪里知道宋见霜跟什么人交好。
小橙子两眼望房梁,别看她,她心里苦。
天知道她去丘宅回来之后,都没见着小姐呢,就被老夫人叫来了。
还丢过来一连串的问题:霜儿在外面跟哪家的姑娘来往多?霜儿跟哪位姑娘私交甚好?霜儿对哪位姑娘非同寻常?
小橙子的警戒线瞬间就拉起来了,在说实话和敷衍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毕竟小姐都没跟老夫人说过的事,她怎么能先交代呢,她可是个忠心无比的大丫鬟,绝对不能跟人说小姐的私事,哪怕是老夫人问也不行。
小橙子心志坚定,对每个问题都回答的模棱两可,最后见老夫人不问到答案不罢休的模样,她被问急了,干脆转移视线:“奴婢也没有时刻跟在小姐身边,不过,小姐平时跟什么人来往,丘姑娘都是跟着的,想必她比奴婢更清楚。”
宋夫人见从小丫鬟嘴里问不出什么,正想缓缓再说,没想到瞌睡来了就有枕头,恰在此时,门房来报,丘凉到访。
她当下就命人直接把丘凉请到了东跨院。
丘凉见小橙子回避自己的视线,更加云里雾里:“伯母想问什么人,我一定知无不言。”
宋夫人闻言,乐了:“那我就直说了,凉儿你平时跟霜儿在一起,有没有发现她跟哪家姑娘来往过密?”
立在一旁的小橙子嘴角抽了抽,心道老夫人这话问的,答案不都在您自己嘴里了吗,平时跟小姐在一起,来往最密的不就是眼前这位丘姑娘吗。
丘凉愣了一下,不明所以道:“好像没有什么来往过密的人吧。”
宋夫人微笑,不放弃道:“那你觉得霜儿有没有对哪位姑娘比较上心?”
她还就不信了,这俩人整天跟霜儿待在一起,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出来?
宋见霜对谁比较上心?
丘凉想了又想,不确定道:“文安公主殿下算吗?”
宋夫人呆了呆,算不算这不是在问你吗,怎么还反问她起来了。
不过……
“你是说霜儿对文安公主不一般?”
丘凉迟疑了一下,点头:“可能有一点吧。”
宋夫人的音调一下子变了:“真的是文安公主!”
怪不得女儿说对方心里没有她,还不会强求,公主是他们家能强求来的吗?
小橙子默默抬头,再次望向房梁,能一般吗,那可是公主。
老夫人这都误会到哪里去了,反正这么离谱的话不是她说的,她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棒槌。
宋夫人有心再问,但一想到女儿心仪的人是公主殿下,心里就平静不下来,最后只能生生忍住了。
“这样啊,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去陪霜儿吧。”
待两人走后,宋夫人长叹一声,女儿还不如心仪个世家女呢,没想到直接跳到了皇家。
这下,她是真的有心无力,帮不上什么忙了。
另一边,丘凉和小橙子正往后院走。
“丘姑娘这招祸水东引真是高啊,这样一来,老夫人肯定无暇顾及你跟我家小姐的事了。”小橙子想到方才的场景,忍不住竖了竖大拇指。
“我跟宋见霜有什么事?”丘凉茫然问道,有些反应不过来。
“奴婢哪知道你们的事。”还跟她装傻呢,她可是全都知道了。
连洞房那一步都走了,还没有事吗?
小丫鬟想到这里,翻了个白眼,甩下丘凉,快步走了。
丘凉:“…”
她这暴脾气,这个棒槌真是欠收拾,得亏不是她的丫鬟,不然一早就发配到茅厕干活去了。
宋见霜因为身子不舒服,一直在床上歇着,听到敲门声和小丫鬟的禀告声,她淡淡应道:“请丘姑娘进来吧。”
丘凉进门,就看到宋见霜坐在床上,墨发披肩,眉眼柔顺地捧着一本书。
画面格外温馨好看。
宋见霜抬眸望了过来,丘凉不自觉地移开视线,犹豫了一下,走到桌边坐下。
“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找你起卦的。”
宋见霜一听丘凉这话,脑子里瞬间闪过两个词:不打自招,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弯了弯唇,顺话接道:“刚好,我也正有此意,公主那边的人再快也要两三日才能带回消息,事不宜迟,我们不如先为小豆子起一卦,看看她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为小豆子起卦!
丘凉不由拍了一下脑门,她怎么没想到。
她满眼惊喜地看向宋见霜,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就是来问这件事的。”
宋见霜淡笑不语,作势要下床来。
“你就在床上歇着吧,身子不舒服就少下来。”丘凉见状,连忙起身,小跑几步到床边坐下,“疼吗,有没有找大夫看过,这几天不要碰凉的,多喝些热汤。”
宋见霜动作一顿,静静坐了回去,耳根莫名热了一下,心里暗嗔小橙子嘴巴不紧,这才一上午的功夫,就把她来月事的事告诉这个傻子了。
她抿了抿唇,淡然道:“无碍,只是提不起力气。”
丘凉神情微顿,想再关心几句,又莫名觉得张不开口,干脆不吭声了。
宋见霜默了默,从枕边拿过来一张锦帕摊在腿边,而后看向丘凉:“梳妆台上的钱袋里有铜钱,你去拿来,我们先为小豆子起一卦吧。”
丘凉把铜钱拿来,自觉递给宋见霜。
让她在宋见霜腿边摇卦,怪不好意思的,虽然还隔着一层被子……
宋见霜言简意赅道:“此卦问小豆子身在何处,是否安好。”随后便从容摇卦。
摇完六次铜钱后,她默默将掌心朝上,摊在腿上。
丘凉不知道为何,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心头微微发烫,呼吸也重了些,可能是这房间里太过暖和了,也可能是因为床边似有如无的馨香……
她胡思乱想地握住宋见霜的手,很快便怔怔松开。
“怎么了?”宋见霜观她神色不对,出口问道。
丘凉张了张嘴,语调艰涩道:“小豆子…小豆子死了。”
画面只有一幅,也很简单,她看到大嫂柳氏趴倒在一个矮矮的土堆前,土堆上立着一个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字:爱女小豆子之墓。
那是小豆子的坟……丘凉恍然明白,为何柳氏一提起小豆子就反复说什么找不到了,原来不是找不到了,而是找不回来了。
宋见霜亦有些动容,她搬去宋家村的第二日,出门时有幸见过小豆子一面,那个乖乖巧巧、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应是跟在柳氏回娘家去,回头看她的时候,眼神好奇又天真。
没想到那孩子这么早就……
她闭了一下眼睛,沉默良久,神情严肃道:“看一下凶手是何人。
铜钱再次摇起,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一次,丘凉看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怒骂一声:“这个畜生,当千刀万剐。
她看到小豆子蜷缩在床上……被一个满脸横肉的老男人虐杀致死。
这一刻,她有一种想亲手宰了那个老男人的冲动。
听她讲完,宋见霜沉吟片刻,让丘凉去唤小橙子进来。
小橙子得了吩咐,便去了公主府,公主府也在京都路上,离宋府很近。
于是,公主府又派出了第三批人马,拿着文安公主手谕,快马加鞭赶往宋家村。
做完这些,宋见霜轻轻握住丘凉的手:“别难过了,文安公主必会命人查明一切,责令当地官府将恶人绳之以法。
而她们承了公主府这份情,必然也会竭力帮助文安公主,助其顺利继位。
丘凉点头,道理她都懂,她也知道只要文安公主插手,害死小豆子的人一定会伏法,可是想到方才看到的画面,她心里堵,又堵又恨。
她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在古代,穷人的命根本不值钱,穷苦人家的女儿更是命如草芥。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见霜:“宋见霜,哪怕是契约到期,我也不会离开京城,我会尽自己所能,去走和你一样的路。
为这古代所有女子搏一搏出路。
宋见霜握紧她的手,缓了缓,一字一句道:“我心亦然。
从这一刻起,她们不再是简单的契约合作关系,她们是有着共同目标,且为之竭尽全力、志同道合的伙伴。
两人相视片刻,眼底有晦暗不明的情绪浮动,那是种能令彼此精神一振的感觉,这是她们共同的路,付出一生,无怨无悔。
“小姐,奴婢已经把话带到了。 小橙子气喘吁吁地推开门,看到两人双手相握,深情对望的场景,她当机立断,转身“啪 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第 93 章
阿弥陀佛,幸好她反应快,不然小姐脸皮那么薄,少不得要尴尬。
小橙子拍了拍胸口,这下也顾不得冷了,稳稳地站在门口,担当起守门大任。
殊不知,经过这么一打岔,原本沉浸在心志共鸣里的两个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尴尬起来。
宋见霜不露声色地抽回手,视线瞥向床幔。
丘凉慢半拍回过神来,顿觉手足无措,目光也闪躲着看向地面。
房间里一片安静,一时间谁都没有做声。
“我今天去见丘家人了,也决定收留柳氏。”丘凉冷不丁地开口。
宋见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快缓过神来,还主动开口。
丘凉与她对视,面色僵硬,宛若雕塑。
虽然方才地气氛有些尴尬,但她好歹是个现代人,扭扭捏捏什么地太不霸气了,倒不如洒脱点。
宋见霜点点头,看着丘凉:“这样也好,把柳氏送到丘家人那边确实不妥。”
“那你身子好些了吗?疼不疼,如果疼得厉害,千万不要忍着,该请大夫的还是要请。”丘凉犹豫片刻,忍不住关心了几句。
宋见霜没想到丘凉的话题转这么快,不由得耳根一红,轻声道:“无碍。”
“那我们继续起卦吧。”丘凉道。
宋见霜点头:“你想问什么?”
说起正事,那似有如无的尴尬终于散去。
丘凉迟疑了一下,语气发虚:“是我的私事,不好说。”
她又想起一直想问,却每每都被耽搁的那个问题,那就是宋见霜的侄女最后为何会唤宋见霜为母亲,整的她误会了那么多天……
见她如此,宋见霜没有追问,微微一笑道:“那便问吧。”
话落,两人下意识地都去拿铜钱,手指碰在了一起,动作齐齐一顿,她们又各自收回手。
“你来摇卦吧。”宋见霜打破了沉默,轻轻往后靠了靠身子,缓缓闭上眼睛。
丘凉莫名不敢与她对视,胡乱应了一声,直接开始摇卦。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说紧张不是紧张,说尴尬不是尴尬,好似有些微妙。
摇完铜钱,她默默看向闭目养神的宋见霜,心道这个女人突然往后坐那么多干吗,手也不伸过来,难道要她坐过去?
虽然她也可以再往床头那边坐近一点,但这腿不知道咋回事,仿若被灌了铅一样,有点不听使唤。
“宋见霜,卦摇好了。”
宋见霜睁开眼睛,应了一声:“嗯。”
丘凉:“…”嗯了之后呢,倒是配合一下啊。
眼瞅着宋见霜没有动弹的意思,她默默挪了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这一次,宋见霜伸出了手,只是神情有丝不对。
丘凉没来得及细想,便看到了卦中所应画面。
她再次看到了坟墓,墓碑上的名字是宋望雷,宋望雷死了!
手松开,丘凉有些回不过神来,一连看到两座坟,她有点麻了。
见丘凉神情怔忪,宋见霜唇角抿了抿,还是什么都没问,别人既然不想说,何必自讨没趣。
感受到身体的不适,她握了握指尖,默默躺好。
丘凉留意到她的动作,这才察觉出不对。
宋见霜闭着眼睛,背对着外面,身体蜷缩,半边侧脸苍白如雪,不见血色。
丘凉忍不住又想关心一下,话到了嘴边却改了改:“还有一卦没问呢?”
“我累了。”宋见霜淡淡吐出三个字。
丘凉沉默了一瞬,伸手,隔着被子按了按宋见霜的腰。
宋见霜身子一僵,并没有说什么。
丘凉身子倾了倾,手往前一探,按在了宋见霜的腹部:“是不是不舒服,疼吗?这种时候不要讳疾忌医,别犯傻忍着。”
宋见霜沉默了一瞬,依旧还是那两个字:“无碍。”
丘凉轻叹一声,收回手,起身,好似打算离开。
宋见霜眼帘颤了颤,身子又蜷缩了一些,没有作声。
片刻后,被子被人从后面掀开,一个温暖的怀抱贴了上来……
丘凉把她搂在怀里,手也不再是在棉被外,直接摸到了她的小腹,轻柔又不失力度地缓缓揉动。
宋见霜双手攥紧,头往前缩了缩,声音低缓:“不必如此。”
丘凉把人搂紧,声音里带了一丝力道:“别动,不然我去让小橙子找大夫了。”
这个女人真是嘴硬,脚都凉成什么样了,还说什么不必如此呢。
不过就是月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古代人真是瞎避讳。
两人的身子几乎是严丝合缝……
宋见霜僵了僵,不再躲闪,感受到身后热融融的温度,似夏日暖阳,一点点照进她的身体里,驱散寒凉。
她轻轻咬了一下唇角,手脚缓缓放松下来。小腹上那带着热度的手逐渐动作轻缓,直至没了动静,就那么放着,仍传来令人熨帖的暖意。
后颈落下有节奏的呼吸声,催人入眠。
宋见霜握住丘凉的手,抽开被丘凉夹在小腿间的脚,轻轻转过身来,看到了丘凉入睡的脸
她唇角弯了弯,无声笑开,这个傻子,自己倒是先睡了……
宋见霜盯着看了一会儿,脸色绯红地往丘凉怀里靠了过去,头埋在丘凉胸前,很快也睡了过去。
“阿嚏。”
门外,小橙子打了个冷战,抬头看了看天色,眼瞅着都快天黑了,丘姑娘不会是要留宿了吧。
她看了眼院门,兀自感叹一声,老夫人啊老夫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小姐跟谁来往过密这不明摆着吗?
人家都登堂入室,留宿小姐屋里了,老夫人还搁那里怀疑什么公主呢……
小丫鬟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回头看了眼房门,去小厨房吩咐准备饭菜了。
一会儿该用晚饭了,要让厨娘多熬几碗鸡汤,她守了半天门,也要驱驱寒。
后宋街,丘宅。
柳氏惶恐不安地走来走去,有心想帮忙干活,都被小柚子拦住了。
“大夫人,您是我家主子的嫂子,就也是这个家的半个主子,哪能干这些粗活呢,快去屋里暖和着。”
柳氏无法,想了想去厨房找到厨娘。
“三妹小时候最喜欢喝我熬的骨头汤了,今天我来做饭吧。”
厨娘犹豫了一下,让出了灶台。
柳氏惴惴不安的心情才轻松下来,可惜的是,丘凉并没有回来用午饭,连晚饭都不见人影。
她忍不住问小丫鬟:“我三妹平时都不回家吃饭吗?”
小柚子笑道:“大夫人不用担心,主子八成在宋府呢,就是晚上不回来住也不稀奇,主子啊,喜欢待在宋府。”
主要是喜欢待在宋见霜宋大小姐身边,当然这种话就没有说给柳氏听的必要了。
柳氏不自然地笑笑:“这样啊,那这饭我还是接着做吧,万一三妹哪天回来吃饭,也能尝尝家乡的味儿。”
小柚子笑着点头,没有再拦着,她算是看出来了,主子这位大嫂是个劳碌命,不干点活就不踏实,时间久了,习惯习惯就好了。
毕竟谁不喜欢养尊处优被伺候着呢。
同一时间,丘凉正在宋府大快朵颐。
小橙子看得嘴角直抽,这是几天没吃饭了,不会是为了来宋府蹭顿饭,饿了一天了吧。
“丘姑娘,你慢点吃,我家小姐就在书房,又不会跑。
“谁说我是着急去见你家小姐,我是太饿了。 丘凉继续埋头苦干,她从早上到现在,忙来忙去的,愣是忘了吃饭,真饿一天了。
下午那会儿本来觉得饿了,但一看到宋见霜那强撑的样儿,一时心软就上了床,谁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
醒来,床上只有她自己,推开门就听小丫鬟说宋见霜去书房了。
丘凉当即让小橙子赶紧去端饭菜来,她快饿昏了好吗。
小橙子翻了个白眼,还真是饿了一天,她是服了。
“丘姑娘不用这么勤俭持家,你以后就有俸禄了,这从四品官的俸银啊、禄米啊,杂七杂八地折合下来,一个月也有五六十两银子呢,足够你养家糊口。
丘凉放下碗,一个月只有五六十两!
首先要给请管家和厨娘的钱,还有小柚子和两个下人的月钱,再加上吃喝穿用,宋见霜当时算的是多少来着,平均到每个月要花费一百两左右,哪里就能养家糊口了。
分明是还要倒贴几十两。
这俸禄也太低了,家里要是没有别的进项,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再者,她的目的是养家糊口嘛,她是要做富甲一方的人。
丘凉心塞,心塞之下来到书房,看到宋见霜的时候,一点旖旎心思都顾不上了,满心就只有两个字:缺钱。
“你这是…怎么了? 宋见霜放下手中的书,看向丘凉。
才一个晚饭的功夫,这人怎么就愁眉苦脸地。
丘凉神情严肃,眼神恳切道:“宋大小姐,我跟你商量个事,往后我每天下衙都去铺子里算几卦,银子照常对半分怎么样?
要知道神机妙算铺子现在是一卦六百银,哪怕是每日只算三卦,也有一千八百两呢,当官不如给人算卦,失策了。
宋见霜笑笑:“当然可以,想来你去钦天监当值之后,消息传扬出去,定会客似云来。
钦天监可不是好进的,丘凉还是惠安帝亲封的从四品监副,没有真本事能被如此重用吗?
哪怕惠安帝与太后相争不下,有心人也会知晓其中深意。
等丘凉一上朝,铺子里没有客人来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丘凉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一天能分九百两呢,十天就是九千两,一年……
嘶!
丘凉内心狂喜,还愁什么倒贴几十两啊,都是小钱,她迟早能富甲一方。
“吃过饭了?今晚还回去吗? 宋见霜淡淡问道。!
第 94 章
丘凉这下顾不得狂喜了,只觉得心慌:“我觉得今晚还是住在宋府比较好,关于上朝以及去钦天监需要注意的事,我还没有请教你。”
她是因为正事才想留下,嗯,没错,就是这样。
宋见霜淡淡一笑,把桌上的一张纸拿了起来,递过去:“需要注意的事,我都列了出来,你可随时带在身上,想不起来就看一下。”
丘凉面色讪讪:“谢谢啊。”
真贴心,左右就是不给她借口留下是吧。
早知道下午的时候就不心软了,疼死这个女人算了。
亏她还担心被赶下床,心理建设了许久,才大着胆子钻进被窝。
丘凉一边看着纸上的内容一边在心底疯狂吐槽,她真是好人没好报啊,一腔热心碰上了冷血的美女蛇啊……
被她冠上冷血美女蛇之名的宋见霜正在门外吩咐小橙子:“把我隔壁的厢房恢复原样。”
小橙子瞬间就懂了:“可是丘姑娘要留宿?”
虽然丘凉已经被封了官,但小丫鬟喊顺嘴了,见自家小姐没有纠正,丘凉也没说什么,她索性不改口了。
叫丘大人多见外,丘姑娘多顺耳,显得跟她家小姐亲切一些。
“嗯,以后就不用再变动了,她想住就……”宋见霜话音一顿,“免得你们来回收拾。”
“好嘞,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宋见霜前面的话虽然说了一半,但小橙子又懂了,以后啊,丘姑娘想来就来,想住就住,还跟以前一样伺候着。
小丫鬟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那丘姑娘还搬出去做什么,多浪费银子啊,领点俸禄全用在养家上面了。
不过,丘姑娘在外面有个家也好,不然就像那柳氏,总不能也跟小柚子一样,跟着住进宋府来。
小橙子暗自嘀咕一阵,去吩咐人给丘凉铺床了,回过神来,她又忍不住疑惑了一下,何必这么麻烦,丘凉完全可以跟小姐住一起啊。
啊,忘了,老夫人正上心打听着呢,这样可以掩人耳目…暗渡陈仓。
咦?为什么要掩人耳目?
难不成小姐要一直悄悄地跟丘姑娘往来,那…那也太刺激了吧!
小橙子的眼神顿时耐人寻味起来,没想到小姐竟然喜欢这种调调……
书房里,丘凉把手里的纸看了又看,都能背下来了也没说走。
“天色已晚。”宋见霜看着都快把纸盯出一个洞的人,悠悠开口。丘凉正襟危坐,眼睛不离手上的纸:“是啊,都那么晚了,我还没记下来呢。”
这么晚了,外面又那么冷,就别让她摸黑回去了。
可惜,宋见霜没听到她的心声,声音冷淡道:“那就带回去记吧,还有明日一天的时间,不急这一时。”
丘凉无知无觉地点了点头,行吧,这是你家,你说了算。
她无奈地站起身,把纸折好收起来,出门看了眼黑沉沉的夜幕,转头看向跟着走出来的宋见霜:“宋大小姐,天这么黑,能让车夫送送我吗?”
这个狠心的女人,她以后再心软就不姓丘。
宋见霜状似愣了一下,目光古怪地看着丘凉:“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吗?”
“嗯,啊?我…我能不回去吗?”丘凉很快反应过来,趁机问道。
“当然。”宋见霜弯唇一笑,转身朝房间走去。
丘凉快步跟上,心里乐开了花,她有罪,她收回刚才的话,下次还能心软。
谁让她善良呢。
走到门外,宋见霜驻足,手指轻抬,指了指隔壁:“小橙子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
话音一顿,她又补了句:“这是你的房间,以后想回便回,不用问我。”
“好,那我去睡啦,明天见。”丘凉朗声应道,精神抖擞地去了隔壁。
目送丘凉进门,宋见霜才收回视线,开门,关门,心情很是愉悦。
睡前,她不自觉地呢喃了一声:“真是个傻子……”
嘴边的笑意默默挂着,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次日一早,看着一左一右从两个房间里走出来的人,小橙子眼睛直了直,说好的掩人耳目呢,说好的暗渡陈仓呢,这俩人怎么还分房睡了?
小丫鬟大为不解,但她不敢问。
大不了晚上蹲守看看,她有理由怀疑小姐和丘姑娘连她这个贴身大丫鬟都给瞒了,那才是真正的暗渡陈仓啊。
结果,她这一等,就等到丘凉神清气爽地出府,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小丫鬟瞄了瞄自家小姐,忍不住问:“小姐,丘姑娘今晚上不来了吗?”
宋见霜扫了眼一脸八卦的小丫鬟,淡淡回了句:“她明早要上朝点卯。”
小丫鬟心满意足了,原来是要早起,所以暂时不能来了。
一说到这个早起,丘凉就头疼,以后再也不能睡懒觉了,五点就要赶到宫门口,七点之前就上朝开大会,她真是起得比鸡还早。
临睡前,她试了试小柚子才去西市取回来的朝服,确认合身,才满怀忐忑地睡下。
明早就要见识古代的金銮大殿了啊!
想想还有点激动!
清晨,小柚子尽职尽责地敲门,准备饭菜,伺候丘凉出门。
丘凉顶着雾蒙蒙的天,一路走到御街,来到宫门口,才长出几口气。
总算是到了,为了省个雇马车的钱,她容易吗,腿都快走废了。
等到验明身份,跟着百官走进去,丘凉抬头一望,顿觉两眼发黑。
这金銮殿前,一眼差点望不到头的阶梯是什么鬼,上个朝怎么还增加难度呢?
这么长的楼梯,是人爬的吗?
待看到一些上了年纪的官员面不改色地开始爬楼梯,丘凉深吸一口气,闷头跟上。
等到她终于进入金銮殿,两腿那叫一个抖。
丘凉现在就很后悔,这雇马车的钱就不该省,走那点路算什么,这长梯才是最要命的。
一旁,有老臣注意到她累得不行的架势,暗自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腿脚一点都不中用。
一看她是个女官,众人一想就明白了,这位就是才被赐官的钦天监从四品监副,文安公主的人。
默默在心底给丘凉打上文安公主的标签,众人迅速收拢心神,在惠安帝坐上龙椅的那一瞬间,齐齐下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一直到天色大亮,才算熬到了退朝,丘凉精神恍惚地走出大殿,若问她上朝的体会是什么,就一个字:累。
什么期待,什么激动,都见鬼去吧。
这官果然不是好当的,站了那么久,她的腿倒是一点都不抖了,直接麻了。
宫门外,小柚子按照吩咐,早早就等在那里,一看到丘凉就迎了上去:“主子。”
丘凉摆摆手,连回话的力气都使不上了,直接带着她去钦天监。
临进门,才吩咐小柚子:“你平时就在这附近守着,累了就去找个地儿歇着,我有事再出来找你。”
以防万一,不能让小丫鬟走远,不然她真有什么事要找宋见霜求救,都没个及时报信的。
她这双腿,高低是不能再跑了。
钦天监上下都知道新上司今日来任职,虽然丘凉是监副,但人家代理的是监正之职,背后又疑似有文安公主做靠山,他们可不敢大意。
于是,丘凉一进门,就见到了钦天监所有官员,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
“下官拜见丘大人……
丘凉被吓了一跳,顿了顿,温声道:“诸位不必多礼,照常办公便好。
瞧着像是个好说话的,众人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哪知,丘凉刚一入座,春夏秋冬四位官正就一起进来了。
冬官正为首,递上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今年冬季接下来的节气推算,还请大人定夺。
“这是明年开春的……
“这是明年夏日预先推演的……
“这是明年秋日……
丘凉面上不动声色:“先放下,你们去忙吧,本官看完再一一答复。
四位官正对视一眼,识趣离开。
丘凉翻开其中一本,看到密密麻麻的各种星象演算,头皮一阵发麻,她哪儿看得懂啊。
宋见霜还说不用亲力亲为,她是不用亲自演算,但她要拍板啊!
看来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眼下临时抱佛脚显然是来不及了,丘凉也不敢盲目拍板。
要说为什么,那还用问吗,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摆着呢。
她可是不止听说了一次,宋监正之所以入狱,就是因为没一一验证,直接信任了下属推演的结论,拍错了板,直接去牢里待着了。
出了事,可没人管过程是什么样的,上面只抓你这个递结果的。
丘凉扫视一周,默默把那本冬季的册子塞进怀里。
一出钦天监的门,她便朝小柚子招招手,直接把册子往小丫鬟手里一塞:“快去宋府找宋见霜,问她这里面的内容有没有问题,掖着点,不要让外人瞧见。
随后,她强作镇定,目不斜视地原路返回。
丘凉看了眼桌上另外三本册子,心道失算了,应该带个包袱来的,不然这一本一本的送太扎眼了。
盯着册子片刻,她伸手把三本都塞进怀里,看着明显隆起的腹部,低叹一声,又都拿了出来。
很快,有人传话:“丘大人,您府上的丫鬟求见。
丘凉学着宋见霜的神情,淡淡应了一声,跟着出了门。
看到宋府的马车,再看到马车边的小柚子和小橙子,丘凉一上马车看到宋见霜时,跟看到救世主一样,差点感动哭了。
“这上面的内容没有问题,第一天上衙难免会忙碌些,我怕你应付不暇,所以就过来了。 宋见霜把册子递过去,声音轻柔,此时落在丘凉耳中,宛若天籁。!
第 95 章
丘凉两眼汪汪,连连点头道:“你来得简直太及时了,等我一下,还有。”
话落,她把册子往怀里一揣就下了马车。
于是乎,钦天监的大小官员就看到,他们这位新上任的丘大人一趟趟的往外跑,有好奇者往外面瞅了瞅,见丘凉频繁上下同一辆马车,悄悄使人打听了一番,得到答案后,又有了新的猜测。
看来,这位丘大人不仅有文安公主做靠山,还跟入狱的宋监□□上关系匪浅啊。
丘凉心里苦,她也不想这么扎眼的,可是她不能带人进钦天监,只能自己一趟趟跑了。
反正在上衙时间出门又不违反规定,不管了。
终于熬到下衙,丘凉才跟被刑满释放一样,欢快无比地上了马车,跟着宋见霜去了朱雀大街,接下来该挣钱了。
此时的钦天监里,众人看着被批复下来的册子,面面相觑。
“看来,咱们这位监副大人是个勤政的。”冬官正语气幽幽,神色难掩诧异。
“是啊是啊……”众人忙点头称是。
春官正眯了眯眼睛:“是个干实事的就行,列位,监副大人这么能干,咱们也不能拖后腿啊。”
适时敲打一番,众人齐齐警醒,是这个理儿。
他们怕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股脑儿给丘凉呈上去那么多要批复的事,心想按照以往效率,少说也要个七八天才能忙完,这位新官刚上任的热情也差不多磨没了。
没想到才一天,人家就干完了,还查无遗漏,对的都批了,错的也都点了出来。
这位新监副还是人吗?
那马车里莫不是塞了十几个擅长占卜一道的高手?
这绝对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马车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宋见霜一人。
她从小便由爹爹这个钦天监的四品监正亲自教导,本身又聪慧非常,处理钦天监的政务几乎是手到擒来,很多东西都不用想,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对错。
马车里。
“才第一天,他们就给你找了这么多事,真是有心了。”宋见霜意有所指道。
丘凉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故意的?”
这群狗贼!差点都快把她忙昏了好吗。
宋见霜点头:“应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接下来估计就老实了。”
毕竟钦天监就那么多事,没事找事就太不识抬举了,她相信那群老油条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太过分了,我还以为本来就这么忙呢。”丘凉气得咬牙,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不是天天这么忙就行。
不然,她还不得天天求着宋见霜坐马车里守在钦天监外啊。
就是她想,宋见霜也得同意啊,再者,她也不想,这个女人还来着月事呢。
丘凉呼吸一滞,默默反驳自己的心声,她绝不是心疼了,是善良……
宋见霜若有所思道:“有件事情你要注意一下,原来的监副是我爹爹的心腹,办事很是仔细,但偏偏在祭天大典那个重要的日子上出了纰漏……”
她将自己了解的内情详细讲来,钦天监看似离朝政很远,属于边缘部门,但在某些时候又至关重要。
今年夏日无雨,朝臣便提议举行祭天大典,而这个日子先经四位灵台郎测算,再由四位官正推演,最后才交给监副审阅,监正拍板。
爹爹说,日子呈上来的时候,他也看了所有过程,确认没有问题,才盖了大印,没想到那个千挑万选的日子,却晴天霹雷,还劈在了祭台上,差点让惠安帝成为百钺史上第一个被雷劈死的皇帝。
事发后,爹爹就被下了狱,四位灵台郎和四位官正则口供一致,言之凿凿道呈上去的几个吉日里没有那一天,且有各项记录辅证。
问题最后就出在监副身上,现如今,监副已经被处死,爹爹也因失察之罪,入狱已半年之久,到现在都没有发落。
宋见霜讲完,看着丘凉:“我怀疑此事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你在钦天监需谨言慎行,小心为上。”
“我明白了。”丘凉叹口气,看来这个官真的不好当啊,不仅不能出错,还要防人算计,甚至还要留意跟祭天大典那件事有关的一切。
宋见霜抿了抿唇,言语安抚道:“此事你且记在心上,也不必过多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说话间,马车停了。
丘凉下来舒展了一下身子,笑道:“放心,我不会杞人忧天的,且行且看吧。”
听丘凉这么说,宋见霜心神一松,也放下心来。
她希望丘凉小心行事,但也不想因此带给丘凉太多压力。
不得不说,这个傻子有时候挺通透的,不钻牛角尖,且听劝。
宋见霜微微走神,不知为何想起及笄那一日的晚上,娘亲曾拉着她的手感慨:“一眨眼,霜儿你就长大了,再过不了两年就该说亲事了,希望你能找个听劝的,千万别找你爹这种爱钻牛角尖的,跟他过日子太累了,要不是娘不爱计较,一早被气死了……”
印象中爹爹性子执拗,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与其说爱钻牛角尖,倒不如说是独断专行,不听人言。
思绪回转,她看了眼先一步走进铺子里的丘凉……
丘凉恰巧回头,展颜一笑:“怎么了,快进来啊,外面冷。”
宋见霜不自觉地弯唇,眼波含笑:“无事,就来。”
她眉眼带笑,正红衣裙明明色彩艳丽,却因为那矜贵出尘的气质,衬得她清雅无双,温润如玉。
丘凉看呆,一时回不过身来。
“怎么?”宋见霜走到她身边,目露疑问,怎么呆站着不走了?
“啊,没事。”丘凉恍然回神,悄悄掩下眼底的惊艳之色,心头突突直跳,她好像又被这个女人色/诱到了……
因为已是深冬,天气愈发寒冷,等她们两人一进去,小橙子便扯下了厚厚的布帘遮住门外的风,而后燃起暖炉,煮上茶水。
“今天应该有客人来吧?”丘凉握住空空的茶盏,木着一张脸,努力去忽视这一刻的怦然心动。
宋见霜淡笑点头:“自然会有。”
她早上的时候已经吩咐小橙子把告示贴出去了,以后铺子只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开门,且只开门一个半时辰。
也就是从丘凉下衙回来开始,接近天黑的时候结束。
三卦足够。
若无人来,也没关系。
果然,她们才说完,就有人进门了。
想来是丘凉去钦天监上任的事已经传开,本来就收到一些风声的达官贵人忍不住派人来探探虚实了。
之前只听说丘凉与宋见霜算卦准,但那只是风传,有些人只持观望态度,如今人家都去钦天监任职了,那就等于是被皇帝承认了的本事。
还观望什么,先到先算,迟了没有。
第一位客人是个面生的男人,四十岁上下,看起来有些精明。
他很是懂规矩,一来就先付足了银子。
“在下前几日几位朋友走丢了,想知道他们此刻身在何处?”
宋见霜淡淡道:“客人摇卦吧,连摇六次。”
男子点头,神色有些古怪地瞥了眼一旁的丘凉,开始摇卦。
看完卦象,宋见霜合上书,一手压着书面,一手在桌下握住丘凉的手,淡声道:“第九卦,小畜。”
男子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她们两人的神色,问道:“此卦何意?
宋见霜面不改色道:“此乃下平卦,卦辞就由…
“就由你来解吧。 丘凉打断她的话,深深地与她对视一瞬,随后垂眸不语。
这一卦,她看到了,但她不能说。
宋见霜微愣,随后从容道:“卦中之意乃乌云密布之象,行人不见还,客人力量有限,恐难寻回你的朋友,宜蓄养实力,静待时机。
男子听完并没有失望,追问道:“可有解决之法?
宋见霜神情一顿,想到丘凉的反常,淡淡道:“解决之法当另起一卦,但我这铺子的规矩是,一人一天只得一卦,客人可明日再来。
男子眯了眯眼睛,拱手说了句告辞。
待他一离开,宋见霜便看向丘凉。
丘凉明白她的疑惑,解释道:“我看到了丘家人,在城外公主府别苑,这个人是敌非友,应是你大嫂褚家那边派来的,他们还没放弃寻找丘家人,胆子真不小,竟然问到我们头上来了。
当她是傻子呢,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跟敌人说实话。
“问丘家人的行踪…… 宋见霜沉吟片刻,笑了,“此行问卦乃其一,来打探虚实,看你我反应是其二,其三,恐怕已经安排了人手,暗中紧盯。
三管齐下,不愧是四大名门之一的褚家,胆子是不小。
“还派人跟踪我们?那我们怎么办? 丘凉一惊,面露担忧。
宋见霜淡然道:“无妨,我们近日不去寻丘家人便可,纵使他们派再多的人来,也无济于事。
至于她们的安危……
宋见霜想起小丫鬟有一次念叨,最近不是树下枯叶变多了,就是屋后落土变多了,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丘凉一想也是,看向小橙子:“那就让第二位客人进来吧。
“且慢,关门吧,虽然三卦还没有算到,但时间差不多了。 宋见霜制止了小丫鬟掀开门帘的动作。
丘凉心情复杂了一瞬,她还指望着算卦挣钱呢,忍了忍,她还是没忍住问道:“再算一卦,时间也来得及吧。
宋见霜睨了她一眼,道:“剩下这三卦,今日另有用处。
首先要确定她的那个猜测,也就是文安公主有没有派人守在她们身边,确保她们的安危。
如果她猜对了,一切都还好,若是猜错了,那她们就危险了。!
第 96 章
离开铺子,坐马车回到宋府。
宋见霜关上书房的门,坐到桌前,对丘凉道:“我想知道文安公主有没有派人跟着我们。”
她最近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再加上小丫鬟的念叨,实在是很难不多想。
“文安公主派人跟着我们?”丘凉纳闷,但也没有意见,她对宋见霜无疑是信任的,既然宋见霜觉得有必要算一卦,算就是了。
等到宋见霜摇完卦,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丘凉便看到两幅画面,先是两个黑人对文安公主下跪行礼,而后弯月高悬,两道人影一起出现在宋府后院的屋顶。
丘凉大惊,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房顶,这屋顶上不会有人吧。
宋见霜看到她的反应,心下一松,看来是文安公主的人,那便不用担心了。
“殿下也是好意,我们照常就是。”她压低声音道。
丘凉点点头,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宋见霜轻轻扫了眼屋梁,吐出两个字:“直觉。”
丘凉默默伸出大拇指,表示佩服,她就没有这样的直觉。
“那接下来两卦问什么?”
宋见霜平静看着她:“这就是我接下来想说的一件事,以后铺子里每日最多只算两卦,留两卦给你。”
“什么意思?”丘凉不解。
宋见霜执起铜钱:“从今日起,以后每天都要提前为你算一卦,以防陛下召见。”
这两卦,一卦问皇帝明日会不会召见丘凉问卦,剩下那一卦则要问皇帝所问之卦的答案。
如果皇帝没有召见,她们才好问别的,若皇帝召见了,也不怕没有应对之法。
如此,只要能算准皇帝的一卦,其余的就都好找说辞了。
丘凉秒懂:“有道理,每日至少预留两卦,这样一来,皇帝真要召见了,我也能先算好一卦,若他再多问,便好应付了。”
到时候就说天机不可泄露,或者是什么贵不可言,总之糊弄为主。
但皇帝也不是傻子,糊弄的前提是,至少给他算一卦准的。
“那就从今日开始吧。”宋见霜摇完铜钱,随后,握住丘凉的手。
片刻过后,丘凉松手,一脸轻松道:“这次没有召见。”
那就意味着,明日不用担心皇帝那边了。
那么最后这一卦问什么呢。
就在这时,宋见霜又摇起了铜钱。“我想问文安主的姻缘。”
“文安公主的姻缘?”丘凉一愣,这话题跳得有点太远了,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难道是担心容妃娘娘插手?直接来个圣旨赐婚什么的?
可能性不大,因为她之前问过自己和宋见霜是否还会拜堂成亲。
虽然她们的未来变了,但宋见霜并没有嫁给任何人……
察觉到丘凉的疑惑,宋见霜并没有过多解释,只默默握住了丘凉的手。
其实,她更想直接问自己的姻缘,问她们是否还会成亲,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话到嘴边绕了个圈,干脆问了文安公主。
只要她和文安公主不妥协,也就不会有那种可能了。
沉默了一瞬,丘凉目露喜色道:“文安公主的姻缘还是褚榕儿。”
那是不是说,她和宋见霜的未来又变回来了?
可惜,今天的四卦都问完了,不然就可以验证一番了。
不过也没关系,明日再问也来得及。
望着丘凉脸上显而易见的开心,宋见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此就好。”
正事聊完,气氛静了静。
“那我先回去了?”丘凉轻声道,明天又是天不亮就起床上朝,她现在彻底没什么留宿的心思了。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回去让小柚子买辆马车吧,省得明早再跑断腿,她架不住啊。
“好。”宋见霜弯了弯唇,露出一抹浅淡笑意,想来钦天监那些人会安分许多,这个傻子清闲下来,也能慢慢适应在钦天监当值的日子。
当然,在这个适应的过程中,丘凉或多或少还会需要她相助一二。
丘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眸光湛湛的人,心里嘀咕这个女人怎么又笑这么好看,就是用美色也留不住她啊。
她怕明天起不来……
不过,一想到宋见霜想让她留下来,丘凉便忍不住心头欢喜。
一旁,小橙子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位是头一回上朝上傻了吗,一出书房门就傻愣愣地笑着,都送到府门口了,嘴还咧着。
简直没眼看。
“丘姑娘,奴婢就不送你了,回见。”
小姐只说让她送一送,可没说送到哪儿,天怪冷的,她可不能冻着。
“哦,回见。”丘凉收起嘴角的笑意,应了一声。
往前走了几步,她猛然转过身来,马车呢?
视线里,小橙子走得极快,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丘凉心里一堵,宋见霜说的送,肯定是指用马车送她到家门口,而不是把她送出宋府的大门。
一定是小橙子这个棒槌躲懒,可恶。
她仰天长叹一声,认命地迈动脚步,回去就让小柚子赶紧去买辆马车,还要雇个车夫,这一下又要花不少银子。
原本还指望着铺子挣钱呢,结果今天就算了一卦,以后也只能留两卦给别人,钱不好挣啊。
她什么时候才能富甲一方啊!
回到丘宅,吩咐小柚子去买马车雇车夫,丘凉还没有换下官服,就看到柳氏端着个大碗走了过来。
“大嫂。”丘凉笑着打了声招呼,语气格外温和。
“三妹,快进屋喝碗我炖的骨头汤,暖暖身子。”柳氏低低应了一声,视线扫了扫丘凉。
绯红官服,眉眼如画,跟记忆里那个只知道玩泥巴的傻姑娘几乎判若两人。
丘凉赶紧伸手接过来,进屋坐下:“大嫂不必如此,饭菜都交给厨娘做就是,你安心住着便好。”
柳氏努力扯出个微笑:“从前你和小豆子最喜欢喝我炖的汤了,她每回喝这么一大碗都不觉得够,那么小的肚子也不知道怎么装下……”
她追忆起过去,没有接丘凉的话茬。
丘凉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闷头喝汤,心里不是滋味,嘴里也仿佛尝不出味道了一样。
柳氏还沉浸在回忆里,喃喃道:“那时候小豆子天天说想吃饱饭,若是她还…还没丢该多好。”
若小豆子还活着,得知丘凉这个姑姑做了官,还好心收留,小豆子肯定能吃上一顿饱饭。
她可怜的小豆子,从生下来就没吃过一顿好饭……
眼瞅着柳氏又在抹泪,丘凉心头酸涩着也不好受,她昨日还能说一句一定帮忙找到小豆子,此刻却再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了。
就连安慰都觉得难以出口,说再多都是徒劳。
丘凉心底迟疑片刻,没有问柳氏为何隐瞒小豆子已死的事,想来也是难以接受现实吧。
她无知无觉地大口喝汤,喝完之后,又有意夸赞道:“好喝,大嫂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柳氏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笑得落寞:“哪里是手艺变好了,以前到了冬日都只有炖萝卜,如今这萝卜汤可是用大棒骨熬出来的,以前小豆子常说梦到啃了一大碗骨头,若她…若她……”
柳氏低头垂泪,说不下去了。
她的小豆子到死都没能啃上一碗骨头……
丘凉垂首盯着桌面,不忍去看柳氏的眼睛,她怕那眼里布满哀痛,而她没有任何办法去宽慰一二。
柳氏见丘凉沉默不语,低头收拾碗筷,转身离去。
走出房门那一刻,她飞快地回头瞥了眼丘凉,而后又快步去往厨房。
等到外面没了脚步声,丘凉才抬起头,对着半空低叹一声。
原主的大嫂柳氏和侄女小豆子无疑都是苦命人,可苍天不公,厄运专找苦命人。
她纵使能窥到几幕未来,对此亦无能为力,只望文安公主那边能尽早探明真相,让恶人付出代价,以慰小豆子在天之灵。
转日,丘凉和小柚子就坐上了新买的马车,主仆二人直奔宫门而去。
下了朝来到钦天监,一切正如宋见霜所料,一点也不似昨日那般忙碌。
丘凉乐得自在,趁着有时间,找出有关术数占卜的书,从头开始学习。
万万没想到,从现代大学毕业之后,她还没步入社会遭受生活的毒打,反倒在古代又抱起了书,苦读不辍。
沉浸在新知识的海洋里,时间转瞬即过。
下衙后,丘凉又赶往朱雀大街。
神机妙算铺子里,宋见霜已经等在里面了。
待丘凉一落座,昨日那个问丘家人行踪的男子又来了。
他依旧爽快地拿出银票:“有劳二位帮在下算一卦,我何时才能找到那几位朋友。
宋见霜面不改色道:“请摇卦吧。
待卦象显现,她轻轻扫了一眼,道:“客人静观其变即可,不日就会有你那些朋友的消息。
男子眉目一沉,盯了眼桌上的银票。
“多谢,告辞。
看来今天又空手而归了,他就说这样打探没有用,不如一直盯紧这俩人省事,奈何主子不听啊。
得了,六百两又打水漂了。
待他走后,丘凉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些人真是贼心不死,我吃饱了撑的才会帮他们看。
“看看吧。 宋见霜淡定伸手。
丘凉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握住了。
她还真是吃饱了撑的……念头一闪而过,眼前画面显现。
丘凉神色微变,眉头越拧越紧,片刻后,她难掩震惊道:“丘家…丘家人都死了!
她又看到了坟堆,不仅有丘家老少五口的,还有柳氏的。
换言之,方才那个男子和他背后之人得知的,是丘家人的死讯。
太不吉利了,这两天怎么净看到坟堆了!!
第 97 章
听完丘凉的话,宋见霜微微蹙眉:“看一下原因吧。”
现如今丘家人都住在公主府的京郊别院里,知情者都是自己人,他们没有道理会出意外。
除非是自己人下手……
可她和丘凉并无害人之心,那么就是文安公主?
宋见霜不由抬头扫了眼房梁,若是这在暗中守护的人知晓了丘凉的身世,文安公主为了杜绝后患,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思虑间,她才刚摇了一次铜钱,还有五次未摇,就被人打断了。
来者是公主府的侍卫。
“丘大人,宋小姐,殿下有请。”
宋见霜与丘凉对视一眼,只得先放下手头上的事,去了公主府,公主府的人就看着呢,她们怎好让公主等待。
不一会儿,来到公主府。
书房里,文安公主递给她们一封厚厚的书信,神色凝重道:“两位师父看看这个吧,柳氏身上恐怕背了人命。”
第一批派去宋家村的人马已经回来了,公主府的侍卫办事效率很高,快马往返只用了一天一夜,剩下仅仅两天时间,当第三批人马赶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事情探查清楚了。
书信上写着的是调查结果。
从丘凉跟着宋见霜回京之后开始,前面跟丘瘸子说的差不多,丘家老一丘明又欠了赌债,赌坊的人上门收债。
不同的是,丘家人并没有把小豆子卖给赌坊,而是经丘明的师父赵木匠牵线,卖给了一处专做特殊生意的暗/门子。
丘凉看着纸上的字,默默咬牙,那特殊生意是指将还没有成年的小孩子供给一些有着特殊癖/好的有钱人。
她在画面里看到的那个老男人是一个姓王的富商,专挑幼女伺候……
“这个王老爷已经死了?”丘凉握着书信的手微微颤动,心里愤恨又无力。
文安公主点头:“据说是被家里的烧柴婢女下了毒,且死状极惨。”
调查的人说,那婢女十有八九是柳氏,柳氏在小豆子被卖后就偷偷跑出了丘家,不知所踪。
所以才被一皇子的人漏掉。
没想到柳氏竟然混进了王家,在厨房蛰伏半月,才找到机会动手,且当夜悄悄潜入王老爷房中,将人割得没有一块好肉。
等到第一日事发,柳氏再次失去踪迹。
没有人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决心和恨意,又揣着怎样的死志,半个月就为女儿报了仇,又一路乞讨进京。
丘凉一怔:“真的是我大嫂所为?”
她无法将印象中那个哭哭啼啼、畏畏缩缩的柳氏,跟纸上这个犯下大案的凶犯联系到一起。
但实事又由不得她不相信。
柳氏她……这些日子到底是怎样心惊胆战,怎样熬过来的……
文安公主沉吟道:“没想到百钺竟有如此暴/虐之徒,实在是该死,本宫已经命人将柳氏的痕迹清扫干净,有关的人都也都处置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暴/虐之徒指的王老爷,而柳氏,她实在是不忍追究。
“谢殿下。”丘凉躬身,久久无法回神。
她设想过大概的真相,却没想过柳氏已经亲手为小豆子报了仇。
“还有一事。”文安公主抬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转而看向宋见霜,“方才宫里传来消息,一皇兄进宫为令尊求情,父皇答应放人了。”
话音一落,就见小橙子被领了进来。
小丫鬟跪下行礼过后,便一脸激动地看着宋见霜:“小姐,府上派人说老爷回来了,让咱们赶紧回去,说是老爷要见你。”
文安公主微微一笑:“宋师父快快回府吧,本宫就不留你们了。”
她一脸坦然,好似一点也不介意一皇子帮宋监正求情的事。
而这个情,还真求到了。
宋见霜颔首告退,出门时看了丘凉一眼,今日只看了一卦,剩下三卦还没问。
丘凉体贴道:“快回去吧,别让伯父担心,我明日下衙再去铺子里寻你。”
宋监正竟然提前出狱了,而不是她们原本看到的那样,是因为大皇子背了祭天大典的黑锅,宋监正才在除夕归家。
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未来又改变了。
宋见霜动了动唇,最终只点了点头,若是寻常时候,她大可带着丘凉一起回府,可现在,想到爹爹和容妃娘娘之间的牵扯,她犹豫了。
在不明白爹爹的态度之前,她不能给丘凉带来麻烦。
丘凉目送宋见霜离开,回到丘宅便听柳氏说:“三妹,我想看看小石头,可以吗?”
丘凉想了想,点头应了。
距离关城门还早,去一趟京郊来得及。
马车到了公主府别院,丘凉并没有下马车,只让柳氏一人走了进去。
与宋见霜猜测或是文安公主的手笔不同,丘凉想起画面里的一切,再想到王老爷的死,隐隐觉得问题出在柳氏身上。
她此举也有试探之意,想看看柳氏对丘家人的恨有多少。
丘家人固然可恨,可柳氏若想余生安稳,不能再背负这么多条人命了。
可是一直拦着柳氏也不妥,毕竟小石头是柳氏的儿子,她没办法让一个痛失女儿的母亲,日日不能与儿子相见。
所以,她才带柳氏来这一趟。
没想到柳氏说的想看小石头,真的只是看了一眼。
柳氏没有进门,只求丘凉命人把小石头带到院中,她躲在门外远远瞧了一眼,没有让小石头发现,也没有上前相见,
她抹了抹泪,转过身来,语气释然道:“三妹,我们回去吧,他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丘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放下心底的猜测。
或许是她想多了,柳氏只是思儿心切,并没有别的想法。
马车掉头回城,第一日一大早又驶向宫门口。
丘凉中规中矩地立在金銮殿上,等到惠安帝与众臣议完朝政,照常下朝去钦天监。
可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因为身在朝堂上,她也不敢乱打量,直到走出金銮殿,下来长梯。
丘凉看着走过来的人,心里了然。
此人,她在画面里见过几次,正是宋见霜的爹,宋监正。
不得不说宋监正真是尽职尽责,昨日才被释放,今早就来上朝了。
“丘监副留步。”宋监正走到近前,目光沉沉。
他一身朝服,身姿瘦削,却站得笔直,哪怕面容难掩疲惫,仍风姿过人,眉眼间与宋见霜有两分相似。
不愧是当初被惠安帝钦点的探花郎,哪怕人到中年,也不辜负曾经的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称。
“下官拜见监正大人。”丘凉略一迟疑,没有叫伯父,淡淡行了一礼。
宋监正冷着一张脸:“丘监副认识本官?”
他昨日出狱突然,收到消息的人并不多,看看朝堂上那些老家伙惊异的眼神就知道了。
“认得大人身上的官服。”丘凉不卑不亢道。
“本官不在的这些日子,有劳丘监副了,往后就不必代本官掌理了。”说完,宋监正甩了一下衣袖,脸色不善地扫了眼丘凉,转身离开。
话里话外,透出一丝指责的意味。
丘凉想解释的话也就没说出口,她想说她代理监正之职才两日,而且还都是惠安帝的旨意,她又不是故意鸠占鹊巢。
况且 她不信宋见霜没有跟宋监正说明此事。
这个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乱甩脸色。
丘凉在心底吐槽两句 原以为接下来在钦天监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没想到宋监正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
所有事都不用经她这个监副 直接送达监正。
换言之 宋监正一回钦天监就把丘凉架空了 明摆着把她当空气。
钦天监众人领悟到宋监正的意思 一天下来 一个往丘凉身边凑的都没有。
宋监正这番作态 若是换个人
恐怕少不得要表达对他的不满 甚至上折子告状了 丘凉却乐得自在 没人烦她是好事 正好能安心学习了。
等到下衙 她坐上马车 来到朱雀大街 却见铺门紧闭 宋见霜并不在。
丘凉心头一紧 犹豫片刻 先回了丘宅。
问了一下门房 得知并没有宋府的人来 她的担忧犹如实质一般 顿时心神不宁起来。
这不是宋见霜的行事风格 就算是有事不能去铺子里 至少也会让小丫鬟来递个口信 而不是直接玩失踪。
“小柚子 你拿这封书信去一趟宋府 求见宋大小姐。”
同一时间 宋监正回到府中 进门就先去见自家夫人。
“夫人 今晚为夫就住在东跨院吧。”宋监正脸上挂着讨好一般的笑意 昨夜他就想住东跨院 没想到直接被赶了出去。
他知道夫人说一不一的脾气 只能先去了偏院。
宋夫人瞥了他一眼 冷冷道:“老爷不在的这些日子 江姨娘天天为你吃斋念佛 哭得眼睛都肿了几回 老爷还是多去偏院陪着江姨娘吧。”
宋监正脸上笑意一僵:“夫人说笑了 你还不知为夫的心在哪边吗。”
宋夫人冷笑一声:“我是不知道你的心在哪边 但我知道不在这东跨院里 宋监正多威风啊 一回来就禁了霜儿的足 你干脆把我也关起来算了 省得我们母女俩碍你的眼。”
这个糟老头子 她真是受够了 这日子不过也罢。
宋监正闻言 长叹一声:“我都是为了霜儿好 为夫才得以归家 夫人何必如此挖苦。”
正说着 下人来报 有人求见宋见霜。
问清来人是丘凉的贴身丫鬟后 宋监正皱了皱眉:“拦下 就说小姐不见。”
“我看谁敢 把人给我请进来。”宋夫人提高了音量 横眉瞪了宋监正一眼。!
第 98 章
下人一时为难,识趣地站到门外去,候着没有走开。
等于是变相地听了宋监正的,就这么站着不去回话,跟不让人进来有什么区别。
宋夫人心里一寒,想她刚嫁入宋府时,这府里就几个老仆,婆母早逝,公爹一辈子清贫,到老都只是个七品小吏。
宋府能有今日,可以说是全靠她陪嫁的那几个庄子和商铺一直盈利,才日益好过起来。
一晃二十多年,这府里的人都忘了,忘了谁才是给他们发月钱的主子。
而眼前这位威风凛凛的宋监正,也不是当初那个承诺一辈子对她好的少年郎了。
那个满袖清风却一身正气,令她心动的探花郎,随着岁月流逝,早已变了模样。
宋监正见她沉默,不由软了语气:“夫人啊,此事非同小可,说了你也不懂,若你真为了霜儿好,就听为夫的,为夫还能害霜儿不成。”
宋夫人恍然回神,语调低了下来:“老爷年轻时什么政务都与我讲,还常说我见多识广,想法通透,如今却是说也不说一句,就觉得我不懂了。”
她老了,不似年轻时貌美,手里的产业也都交给了儿子打理,在外人眼里打上了宋府的标签,事实如此无常,真让人不懂啊……
“夫人……”宋监正犹豫了一下,无奈道,“罢了,为夫实话告诉你,还记得咱们成亲第三年,霜儿刚满两岁的时候吗,当时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镇南大将军丘鸣端通敌叛国,背叛满府抄斩,那个丘凉就是丘鸣端的遗孤。”
宋夫人惊讶了一瞬,随后坚定道:“我不管她是谁,你都不能把霜儿关起来。”
不要以为她不知道,就是这个糟老头子让霜儿把丘凉从宋家村请回来的,如今糟老头子没事了,又想起人家是罪臣之女来了。
好一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宋监正讪笑:“我能被放出来,确实与她有些关系,可她是罪臣之后也是不争的事实,我自会备礼感谢她随霜儿进京一事,但以后,我们宋府上下不得再与此女有来往。”
宋夫人不想与他掰扯孰是孰非,只有一句话:“你要将霜儿禁足到何时?”
宋监正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若霜儿出了门,夫人能保证她们以后不再来往吗,夫人啊,你听我一句劝,否则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他满脸苦涩,长吁短叹,似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宋夫人懒得看他装模作样,望着门外,落寞道:“难道你要关霜儿一辈子不成,且不说他丘鸣端有没有通敌叛国,至少丘凉帮了霜儿不少,我不管你怎么做,我的女儿不能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丘鸣端啊,那也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当初名满京城的少年将军,说通敌叛国,她绝不信。
没想到丘凉竟是丘鸣端的女儿,若是大姐知晓……
见她惆怅不已,言语间还为丘鸣端开脱。
宋监正只觉得格外不顺眼,想起曾经的传言,他眉目一沉:“夫人,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问你,你今日就跟我说句实话,你与那丘鸣端之间当真清清白白?”
宋夫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直接气笑了:“宋泰识,你自己心里不干净,当谁都跟你一样龌/龊呢,你给我滚出去,别脏我的眼。”
气怒之下,她直呼宋监正的大名。
“你…你这泼妇,你这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还说我脏,简直不可理喻。”宋监正被骂得两眼一黑,手指着宋夫人,抖个不停。
“滚。”宋夫人恨恨吐出一个字,丝毫不留情面。
宋监正气得说不出话来,握了握拳头,转身就走。
谁能料到,昔日恩爱夫妻,会落得如此局面。
带他走后,宋夫人转身进屋,收拾一番也出了门。
她要去后宋街的桃宅,回家见大姐。
其实当年的传言有一半是真的,丘鸣端确实与他们楼上楼宋家有些牵扯,只是那个人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大姐,如今的楼上楼掌权人宋云昙。
想到这里,宋夫人揉了揉眉,她当时不懂,大姐为何会狠下心拒绝丘鸣端,难道做楼上楼的掌权者,比跟心上人在一起还重要吗。
如今她却觉得大姐再英明不过,这男人嘴里的爱,就是个P,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宋夫人神色愤愤,一回娘家就大倒苦水,顺带着惋惜了一下姐姐和丘鸣端之间的感情。
宋云昙听完,给妹妹倒了一杯茶:“云庵,你可知咱们都姓宋,为何这府门上却一直是桃宅二字?”
宋夫人名唤宋云庵。
她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族史上有说。”
楼上楼第一代掌权者乃前朝七皇子,其人姓宋名程,流落民间多年,后娶妻桃氏女,桃兮。
据族史记载,宋程进京认祖归宗后,刚建起楼上楼,就死于兵变,是桃兮一人将楼上楼发展壮大。
桃兮后来虽然改嫁,但其女以及后代子孙,仍以宋氏为姓,只有这座宅子代代相传,始终挂着桃宅二字。
宋云昙眸光微沉:“咱们这一代只有你我姐妹二人,若我们都放弃接掌楼上楼,各自嫁人,先祖的遗志也就断了,楼上楼的财富从来都不是为了我们一族之壮大,而是为了维持鱼跃客栈和育儿园的运营,帮助寒门子弟进京赶考,收留孤寡。”
话音顿了顿,她语重心长道:“你生来便天真烂漫,敢爱敢恨,选择嫁给宋泰识也是情理之中,但我与你不同,我只想继承先祖遗志,别无他求,所以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宋夫人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虽然大姐说的是实话,但大姐一生不婚也是事实。
显然是放不下丘鸣端,不愿招赘。
在这一点上,她只有佩服两个字。
若换了她,才不守着一棵树吊死,那棵树还是别人家的。
就比如她现在,就想跟宋监正和离,以后若再遇到合心意的,潇洒改嫁就是了。
她才不会为那个变心的糟老头子守着呢。
宋云昙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笑笑道:“此事我知晓了,你回去吧。”
宋夫人忍不住多看了自家大姐一眼,心道你真知晓了吗?
宋云昙嗔了她一眼:“放心吧,丘鸣端的事,我一直都查着呢,霜儿那边你也不用担忧,我有办法让她出府。”
宋夫人瘪了瘪嘴:“还有我,我不想跟那个糟老头子过了。”
宋云昙扶额:“不想过就回来,咱家养得起你。”
宋夫人这才欢欢喜喜地走了,大姐还是那个大姐,护短,尤其护她。
宋云昙一路把她送出门,站在路边望着马车消失在转角,却没有回府,而是望了望不远处的丘宅。
其实有件事她一直深埋心底,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也误会了,她当初心仪的人并不是丘鸣端。
她跟丘鸣端往来,只是为了帮那个傻姑娘得偿所愿。
宋云昙站在原地许久,趁着天色尚早出了京城,来到京郊一处偏僻的院子。
她打开门上的铁锁,进院后便熟练地拿起一旁的扫帚,把院子扫了一遍,这才推开房门,看向房中央的那座石坟。
“庄晗,我又来看你了,今日小妹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你的孩子还活着……”
低低叙说的声音,久久没有停止,直到城门临近关闭,宋云昙才起身离开。
路经丘宅,她命人停下马车。丘凉等了许久 只等来小柚子没见到人 信也没递到的消息。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亲自去一趟宋府时 有客到访。
来人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保养得体 气质凛人 看不出真实年纪。
“你是丘凉?”
“正是 不知您是?”丘凉迎着对方打量的视线 感觉陌生又亲切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对方的目光有些奇怪。
“叫我昙姨便可 我是宋见霜的姨母 你随我来 我带你去见霜儿。”宋云昙没有多说什么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丘凉迟疑了一下 乖巧跟上。
虽然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 但她莫名觉得这个妇人没有恶意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眉眼跟宋夫人确实有几分相似 又或许是因为对方眼神里流路出的慈爱……
就像是一个令人信任的长辈 让她生不出戒备的心思。
尤其是对方的话 带她去见宋见霜啊 丘凉可耻地心动了。
她现在好想见宋见霜 不为别的 心里的疑惑太多了 她想问卦一一解惑。
走到丘宅外 宋云昙淡淡回眸:“坐我的马车吧。”
丘凉又迟疑了一下 这位真的不是坏人吧。
看出她的疑虑 宋云昙淡笑道:“霜儿被她爹禁足了 你也进不去宋府 坐我的马车方便些。”
话点到为止。
丘凉这下不犹豫了 直接上马车 客气道:“多谢昙姨。”
见她有些拘谨 宋云昙展眉 语气温和道:“你多大了 哪里人氏?”
丘凉原本想敷衍几句 可看到对方眼底不加掩饰的欣慰与感伤 她认真答道:“我今年刚满十九 祖籍苍葭县宋家村……”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 气氛还算融洽。
来到宋府 宋云昙连马车都没下 直接命人去东跨院。
宋府的下人一看是夫人的娘家姐姐 顿时不敢拦了
但还是悄悄去偏院给宋监正递了个话。
“大姐来了?”宋监正起身想去迎一迎 想到跟夫人之间的不快 脚步一顿 又坐了回来。
算了 那位大姐可不是好惹的 他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同一时间 宋府后院。
小橙子心焦地磨着墨 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静心。”宋见霜淡淡提醒一声。!
第 99 章
小橙子忙看向手下,才发现墨都快磨洒了。
她心虚地瞧了眼自家小姐,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说老爷为什么不让咱们出这后院啊。”
老爷真是的,一回来就莫名其妙地派人守着后院的门,不许小姐出门就算了,连她这个丫鬟也一并关起来,跟看守犯人一样,。
哪有这样当爹的,哪有这样做老爷的。
还有她家小姐,竟然什么都不说,也不许她哭喊求情,就这么安静待着,难道不着急吗。
就算小姐性子安静,待得住,但……
但小姐就不想丘姑娘吗?
宋见霜并不言语,她能猜到一些原因,私心里却不愿相信,爹爹和容妃娘娘果真是一条船的人……
甚至不惜用她的亲事去搏一生显贵……
“小姐,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老夫人怎么也不管管老爷。”小橙子发狠地磨着墨,好像跟这墨有仇似的。
讨人厌的老爷,还不如在牢里别回来呢。
他出来倒是自由了,她跟小姐却出不去了,真气人。
宋见霜抬眸,神色淡然道:“娘亲,自会来见我们。”
话音一落,外面就响起宋夫人的高声呼喝。
“不长眼的东西,谁都敢拦,都给我滚下去。”
“小姐,老夫人来了,我去看看。”小橙子登时顾不上磨墨了,脚步欢快地跑了出去。
宋见霜浅浅扬唇,稳若泰山。
后院的院门口,下人们一脸惶恐地跪地拦着,老爷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见小姐,这里面自然也包括老夫人,更别说老夫人还带着宋云昙和丘凉一起来的。
见他们挡着不肯让开,宋夫人气得咬牙:“你们……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糟老头子真是好样的,一回来就当家作主,她的话是一点都不好使了,这日子她一天都不想过了,今天就收拾行李回娘家。
谁也别想拦住她!
一旁,宋云昙眸光冷了冷,看着气愤不已的妹妹,心里隐隐升起怒意:“我妹妹既然做不了宋府的主,那就把能做主的人叫来。”
消息传到偏院,宋监正这下彻底坐不住了,也不好再装聋作哑了。
“老爷别生气,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不如先把姐姐叫来问问。”江姨娘柔声劝解一句,意有所指道。
“罢了,我去看看。”宋监正皱眉,沉着脸出门。等快到后院门口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换上了笑脸。
“夫人,大姐何时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快带大姐去前厅坐下,这里哪是待客的地方。”
宋夫人不由看向自家大姐。
宋云昙沉默望着宋监正,并不吭声。
宋监正面色尴尬了一下,脸上依旧堆着笑意:“大姐此来所为何事,丘监副也来了啊,我这就命人备好酒菜,咱们慢慢聊。”
丘凉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贸然开口。
宋云昙继续沉默,沉默地盯着宋监正的眼睛。
气氛一时压抑。
宋监正顿觉头皮发麻,心里发虚,笑意也僵了僵:“大姐……”
宋云昙缓缓开口:“丘凉,你进去陪霜儿说说话,我来陪监正大人聊一聊。”
“是。”丘凉这才应了,抬脚就往里面走。
下人们跪在地上面面相觑,见老爷没有出言阻拦,也就没敢动作。
宋监正顶着宋云昙的目光,满身都是压力,他倒是想说拦住,但他不敢。
夫人这位娘家大姐可不是一般人,虽没有官身,但楼上楼位列百钺两大皇商之首,宋云昙的身家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而且,楼上楼历代掌权者都极为拥护朝廷,对百姓更是屡次救苦救难,祖上每每都能在关键时刻立下不世之功,家里的免死金牌都不知道供了多少块。
这么一尊大财神,宋监正深知惹不得。
小橙子见状,忙领着丘凉回书房去见自家小姐。
院门外,宋云昙扫了眼满额冷汗的宋监正,沉默着往前厅走。
到了前厅,她缓了缓神色,看向宋夫人:“云庵,你去准备酒菜来,我跟妹夫说几句话。”
宋夫人一点也不带犹豫的,扭头就走,她相信大姐会收拾这个糟老头子的。
前厅里只剩下宋云昙和宋监正两人。
宋云昙入座,不咸不淡道:“关门。”
“哎。”宋监正低眉顺眼地关上门,回身正想坐下,就听到一声低喝。
“跪下!”
“大姐……”宋监正一愣,脸色无比难堪,站着没有动。
宋云昙脸一冷:“监正大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
宋监正低头,思绪被拉到多年以前。
彼时他求娶夫人心切,夫人对他亦有心,却怎么都不肯松口,只说婚事由长姐做主,也就是都听宋云昙的。那一次,也是这么副场景。
桃宅前厅,宋云昙挥退下人,关上门,让他跪下发誓一辈子不纳二色,保证对夫人言听计从,若有违此誓,当长跪不起,任凭宋云昙处置。
他那时只是个探花郎,虽能进翰林院,却只是个八品典簿。
翰林院人才济济,多少状元郎一进门就是品级比他高的编修,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多少人熬一辈子资历都还是个老编修。
就像他爹,考中进士又怎样,进京做官、光宗耀祖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紧衣缩食,连外表光鲜都难做到。
宋监正这个人无疑是聪明的,而聪明人往往喜欢走捷径,他知道若想走得远走得高,就需要背景,需要人脉,需要金钱打点。
所以他可以为了求娶楼上楼的二小姐下跪发誓。
事实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所以才有了今日。
可今日的他已是四品监正,入得朝堂,近得帝心,也有了身为四品京官的傲气。
宋云昙见他不愿跪,也不勉强:“宋泰识,你与云庵和离吧。”
“大姐……”宋监正心里大惊,两腿一软,终于跪了下去。
他对夫人是目的不纯,但也是真心喜爱,他现在还需要跟楼上楼的这层姻亲关系。
宋云昙却没了跟他说废话的兴致。
“这是云庵的意思。”
之前宋监正抬江姨娘进门,她没有管,因为妹妹什么都没有说,婚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既然妹妹忍了,她也就跟着忍了。
可如今妹妹忍不下,主动提出和离,她也就不用忍了。
宋监正呆呆跪着,仿若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他惴惴不安地跪地等一个答案,对未来忐忑又迷茫。
正似此刻心境。
“大姐你听我说,江氏并不是我有心抬进门来的,她是容妃娘娘的人,我那是情势所迫,我如今也不是不爱重夫人,朝堂上局势复杂,风云诡辩,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急切地解释着,脸上只有惊慌,没了方才身为四品监正的傲气。
宋云昙却不想听他解释:“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生而为人,当顶天立地,你今日能畏惧强权委屈云庵,禁霜儿的足,他日呢,他日你在强权之下又要她们母女如何退步,宋泰识,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若遇到强权便一味地屈服,与懦夫何异。
人的膝盖啊,不能太软。
宋监正低头不语,良久才喃喃道:“我不会和离的,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和离的,我爱云庵……
宋云昙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无趣:“此事由不得你,不要以为我们楼上楼是好拿捏的。
说罢,她不再去看宋监正的反应,转身走出了前厅。
宋监正浑身一震,半晌不敢回头看,是啊,楼上楼怎么好拿捏呢。
楼上楼的掌权者是可以直接入宫面圣的,若宋云昙铁了心要他与夫人和离,他根本无能为力。
反应过来什么,宋监正忙爬起来冲向东跨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夫人不和离,只要夫人不想和离,宋云昙也就没有话可说了。
可是等他赶到东跨院,却没看到夫人的影子。
宋夫人跟着自家大姐一起回娘家了。
这时,下人小心翼翼问:“老爷,小姐那里还守着吗?
“不必守了。 宋监正摆摆手,话音一顿,自言自语道,“我去看看霜儿。
书房里,丘凉也见到了宋见霜。
“你还好吗?
宋见霜扬唇:“尚可。
丘凉看着她,迟疑了一下,道:“我来是找你起卦。
宋见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笑意淡了淡:“哦。
房间里不由得一静,两人无声对视着,彼此的眼神复杂又犹豫,似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没说。
小橙子看得直翻白眼,话本上都说有情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俩人怎么一棒槌打不出几句话来。
哦,因为她这个外人在。
小橙子自觉找到了原因,识趣地给她们各自倒了一盏茶:“小姐,丘姑娘,你们慢慢聊,奴婢去外面守着。
对视许久,宋见霜握了握指尖,淡声道:“明日我会在铺子里等你。
既然姨母来了,想必爹爹那边不会再拦着了。
“那就好。 丘凉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心里放松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宋见霜拿出铜钱:“你有想问的吗?
丘凉思绪一顿,有,有很多。
比如她们的未来现在变成了什么样,还会成亲吗?
比如丘家人为何会死,是柳氏的原因吗?
比如宋监正为何不让宋见霜出门,拦着她们相见,是跟容妃娘娘、跟所谓的凰女有关吗?
再比如明日皇帝会召她入宫问卦吗?又会问什么?
心中的疑问太多,而她们今日只有四卦,要有取舍。
不等丘凉想清楚,外面响起小丫鬟刻意提高音量的声音:“老爷来了,小姐和丘姑娘正在里面议事呢。 !
第 100 章
宋监正轻咳一声,面色如常道:“无妨,我来看看霜儿。”
小橙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无妨,明明就是妨碍到小姐了,老爷的脸皮真厚。
默默吐槽两句,她还是没敢跟宋监正对着干,乖乖推开门。
书桌前,宋见霜已经收起铜钱,面色淡然地起身。
“爹爹来了。”
“宋伯父。”丘凉跟着起身,暗道一声来得真不是时候,在宋见霜面前,她下意识地改口叫了伯父,没有再叫宋大人
宋监正面色和蔼地朝女儿点点头,转头看向丘凉时,脸色淡了下来:“天色不早了,丘监副还不回去吗,我与霜儿有事商谈。”
他倒是不客气,直接替宋见霜下了逐客令。
丘凉心底叹气,她还什么都没问呢。
宋见霜微微蹙眉,淡淡道:“你回房间等我,用过晚饭再回吧。”
“好,那你和伯父慢慢聊。”丘凉忍不住笑了笑,神清气爽地去了隔壁,她在宋见霜这里是有自己的房间的。
待她走后,宋监正拧了拧眉:“霜儿,听爹一声劝,你与她不宜过多来往。”
对于女儿的擅作主张,他有些不快。
宋见霜没有接他的话茬,转而问道:“爹爹要与我商议何事?”
宋监正收拾好心情,坐到书桌前,叹口气:“你娘生我的气,跟你姨母回桃宅了,霜儿啊,她们不知我的苦衷,你自小聪慧,可要懂事些。”
“爹爹要我如何懂事?”宋见霜坐到他对面,默默喝茶。
宋监正又叹气:“你跟爹说实话,你们那个铺子之所以算无遗漏,是不是因为丘凉跟有什么超出常人的本事?”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低,眼睛紧紧盯着女儿。
宋见霜放下茶盏,心情复杂地与他对视:“丘凉有什么神通,爹爹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毕竟是您让我回祖籍请她进京的。”
多可笑,当时爹爹说一定要带丘凉进京,他才能无罪释放。
如今爹爹是被无罪释放了,却又不许她再与丘凉往来了……
宋监正眼神不自在地闪了一下:“我也是从卦中算出她有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具体如何,并不得知,霜儿,此事非同小可,你要跟爹说实话。”
女儿的凤命是师父批过的,他信。
而丘凉这个变数,是他在牢里苦算多日才窥到的一丝天机。
可惜,他只算出丘凉身负神通,与女儿渊源颇深,就算不出别的了。
宋见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丘凉是玄门传人,相面之术还算精准。”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宋监正有些不信,只是会些相面之术就是一切的变数了吗?
想到丘凉的身世,他眉目一沉:“此事论起来是为父不厚道,但我当时只算出她于我出狱有益,并不知她身世有问题,所以,我们家以后还是少跟她来往吧。”
宋见霜目露不解:“她的身世有什么问题?”
爹爹是如何得知内情的?
宋监正两眼一沉:“你们不知?”
宋见霜淡淡摇头,她知,但她已无法全然相信自己的爹爹。
“好叫你知道,她乃罪臣之女,还是罪不容诛的那种,万一东窗事发,为父就怕你受她牵连,霜儿,你马上让她走,以后也莫要再与她来往。”宋监正神情凝重。
宋见霜目露诧异,佯装不解道:“爹爹怎知她乃罪臣之女,是近日测算出来的吗,您曾经教导过我,术数占卜一道,可以信,但也不可尽信,因为卦有遗漏,而人能胜天,若只是因为一个似是而非的卦象,女儿做不到。”
丘凉的身世到底还有几人知晓……
宋监正稍稍迟疑,而后深深一叹:“起初,我只是猜测,昨晚特意起了一卦,今早见了她才确信无疑,此事是我大意了,还好发现得不晚,现在悬崖勒马来得及。”
十九年前,镇南将军府被抄家的次日,他在国师府见过一个女婴。
彼时他觉得奇怪,有心留意了一下女婴的特征。
后来左思右想,又听闻将军夫人庄晗死前正在生产,而京军府大火之后的尸骨里并没有属于婴儿的,便将一切联系到一起。
也将这件事牢牢记在心底。
后来师父被囚,他身陷牢狱,算出丘凉这个变数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他昨日回府与女儿聊起丘凉,没来由地就想起了这桩事。
他回到偏院以后,便起了一卦,卦象显示猜测属实。
以防万一,这才有了今早出门上朝时,吩咐下人看守好后院的事。
等到早朝,看到丘凉鼻梁上那一颗小小的黑痣,宋监正就知道自己算对了,他的担心成了真。
当初师父送走的那个女婴果然是丘凉,是镇南将军丘鸣端的女儿。
宋见霜心神微动,面不改色道:“所以,爹爹是因为卦象才确认了丘凉的身世?”
这样一来就还来得及。
宋监正点点头:“我绝不会算错。”
他到底是没将多年前曾见过丘凉一面的事说出来,不然又要牵涉到师父,师父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宋见霜得到想知道的答案,又问起了别的:“爹爹可否知晓,为何是二皇子帮你求情?”
爹爹为何会提前出狱,还跟二皇子有关?
爹爹到底是哪边的人?
“此事我也才听说,并不知晓二皇子为何会为我求情。”
话是这么说,宋监正心里却隐隐有了些猜测,恐怕是宫里那位容妃娘娘跟二皇子达成了什么合作,才把他早早捞了出来。
至于达成了什么合作,又为什么提前捞他出来,宋监正并不得知。
想来容妃娘娘很快就会派人来知会一声。
宋见霜闻言,不再问了:“天色不早了,爹爹早些回去歇息吧。”
宋监正皱眉:“霜儿,那丘凉……”
“女儿心里有数,爹爹不必过多担忧。”宋见霜淡淡道。
宋监正有心催促,但想起夫人和宋云昙的威胁,他犹豫了一下,起身。
走出门的那一瞬,他回头看了一眼。
端坐在书桌前的素衣少女神情镇定,面无异色,好似对一切都成竹在胸。
宋监正收回视线,眉头拧了拧,女儿长大了,不过半年时间未见,他竟觉得有些陌生……
守在门口的小橙子一见宋监正离开,便自觉去敲了敲隔壁的房门:“丘姑娘,老爷走了。”
小丫鬟语调轻快,好似送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才走到院门口的宋监正脚步一僵,用力闭了下眼睛,嘴角一片苦笑。
丘凉再次回到书房,已经想好了问什么:“第一卦就问伯父为何会提前出狱吧。”
宋见霜点头应下,拿出三枚铜钱,摇卦。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片刻后,丘凉有了答案。
“是因为容妃娘娘,因为你是凰女。”
她看到容妃跟二皇子说了什么,画面一转,容妃手中捏着铜钱,桌上放着卦书,跟之前算出凰女的那一幕重合。
宋见霜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容妃不知用什么话诱使二皇子开口为爹爹求情。
想来是因为文安公主不肯松口,所以容妃想曲线救国,这才救出了爹爹,想通过爹爹促成她与文安公主的亲事。
看来是她把爹爹想太坏了 爹爹不让她出门并非是因什么凰女……
“第二卦就看明日皇帝会不会召我进宫问卦吧。”丘凉把事情分了一下前后利害 这一卦必不可少。
“好。”宋见霜轻轻应道 从容摇卦。
手再次相握 丘凉很快松开:“皇帝明日散朝后召我去御书房了 还召了伯父。”
幸好幸好 幸好今天见到了宋见霜 不然明天就出大乱子了。
“接下来便看皇帝第一卦的答案吧。”宋见霜弯了弯唇角 心中亦有庆幸。
看过之后 丘凉很是纳闷:“我看到书公公的袖中藏了一柄折扇。”
这是什么答案?
皇帝闲着没事干 跟他们玩找东西的游戏吗?
“无妨 既然你看到了 届时随机应变就是 接下来这一卦我想算爹爹是否还会令我禁足。”宋见霜垂眸 掩下心底的担忧。
若爹爹知晓了凰女一事……
她并不想把爹爹想得那么坏 却又忍不住去担忧 爹爹若是知晓了容妃的打算 会怎么做?
片刻过后 丘凉一言难尽道:“明天下午 你又被禁足了。”
宋监正厉害啊
真是个坏老头。
宋见霜眼底闪过一抹伤怀 虽然有些预料 但真听到这个答案 她还是忍不住难过了。
爹爹到底还是那样做了啊……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 丘凉看天色已经暗下来 便赶紧回去了 明早还要上朝点卯呢 她不能熬夜。
就在她走后 宋见霜吩咐小橙子:“收拾行李 马上随我去后宋街桃宅。”
既然是明天禁足 那她今晚就去找娘亲和姨母 绝不坐以待毙。
另一边 丘凉回到家 照例先问了一下柳氏的情况。
小柚子照实答道:“柳夫人去城外了 说是去看儿子。”
“你说什么?”丘凉猛然起身 心头惊疑不定。
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丘家人死在了今日 真是柳氏动的手。
不等她再问 柳氏回来了。
“三妹 我方才在附近转了转 回来晚了。”
丘凉收敛神色 打量着柳氏:“大嫂去看小石头了?”
柳氏笑笑:“让三妹见笑了 我之前记住了出城往哪边走 就试着找过去了 只在门外看了两眼 小石头都胖了 个头也高了不少。”
见她神色如常 丘凉松了一口气:“大嫂怎么不进去跟小石头说说话。”
柳氏苦笑一声:“不进去了 那里的侍卫还记得我 帮我叫了小石头到院中……我看看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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