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褚宁莲还在看着宋见霜,心头紧张万分,她只知道自己的姻缘,不,她的下半生,可能就在这一卦上了。
片刻后,丘凉笑着收回手,看向褚宁莲:“这一卦我来解吧,其实褚小姐想退亲并不难。”
褚宁莲原本红着眼眶,听到这话顿时眼睛睁大,迫不及待地问道:“此话怎讲?”
丘凉高深莫测道:“褚小姐若是信我,静候佳音便可,不出一个月,你的亲事就会作废。”
褚宁莲听到丘凉这么说,眼底升起一丝茫然,还有一丝怀疑。
宋见霜见状,平静道:“褚小姐若是信得过我们,接下来静候佳音便可,无须做任何事。”
“我信你。”褚宁莲回过神来,她对丘凉不过几面之缘,当然谈不上信任,但对宋见霜,她百分百信服。
原因无他,这么多年她因为看宋见霜不耐烦,把宋见霜当作假想敌,明里暗里不知道打听过多少次有关宋见霜的消息,自然清楚宋见霜的为人和处事。
丘凉见她这副模样,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合着就只信宋见霜一个是吧。
不过宋见霜信她呢。
想想竟然有点骄傲。
褚宁莲心事落定,看着宋见霜,有心想说几句好话,缓和一下关系,但这么多年颐指气使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也只是起身,朝着宋见霜和丘凉躬身道了一声:“多谢。”便告辞了。
目送她离开,宋见霜便看向丘凉,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丘凉笑了笑,仰头:“天机不可泄露。”
宋见霜:“…”
她默默拿起褚宁莲放在桌上的六百两银票,状似随意道:“说起来我也收回本钱了,这六百两便是盈利,我们是现在分呢,还是过几年再说呢。”
听到这话,丘凉呆了呆,过几年再说?
过几年她还在不在京城都另说呢,去哪儿分银子!
她不就是小小地装了一下高深吗,这个女人也太狠了。
眼瞅着宋见霜要把银票收起来,她忙道:“等一下,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宋见霜微微勾了勾唇,把六张百两的银票一分为二,压在手掌下:“说吧。”
丘凉瞥了眼她手下的银票,老实道:“我看到褚丞相被贬官了,李家二爷上门退了婚书,看时间是在过年前。”
马上就是腊月了,可不是不出一个月吗。
“贬官,褚丞相为何被贬官?”宋见霜疑惑,如今大皇子被禁足,太后和皇帝的拉锯战正激烈,按理说大皇子一脉若是聪明点,就应该老老实实不出风头。
褚丞相自然是聪明的,不然能做到百官之首吗。
丘凉笑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问题还真是一个接一个。
宋见霜没有意见,摇完铜钱,便伸出手。
她神色淡然,好似跟寻常没什么不同。
丘凉却因为想起昨夜那一丝不舍的情绪,莫名心跳快了些。
片刻过后,她迅速抽回手:“是因为令尊,我看到了令尊归家的画面。”
看来宋监正确实是被陷害的,既然跟褚丞相有关,那就是大皇子的手笔。
想到此处,丘凉打量着宋见霜,宋监正马上就要被无罪释放了,可是她们之前却算出宋监正跟容妃私下有往来,还牵扯到了国师失踪一事。
她很好奇,宋见霜会不会把此事告知文安公主。
宋见霜微微一愣,跟爹爹有关?
若是从前,她肯定会认为事实就是丘凉看到的那样,可是现在,她下意识地去想,是真的和爹爹有关吗,还是爹爹和容妃让这件事和大皇子有关了呢?
从前那个尽忠职守,刚正不阿的爹爹,不知何时竟变成了居心叵测,勾结后妃的形象。
宋见霜抿了抿唇,没有再问。
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待爹爹归家,她会跟爹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见她默不作声,丘凉不由又想起了自己想问的那件事,宋见霜的小侄女为何会称宋见霜为母呢?
可是不等她张嘴,门外就忽然一阵喧哗,还夹杂着铜锣声。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起身,来到门外。
神机妙算铺子的位置很巧妙,左边是秦家酒阁总店,右边是楼上楼总店,就夹在两大皇商中间,很是显眼。
喧哗声来左边的秦家酒阁,两人一出门就看见了藏身于楼上楼的齐挽澜,抱着个酒壶站在人群中,还是戴着那顶熟悉的斗笠。
齐挽澜看到她们,站在原地轻轻点了点头,没过来打招呼。
“诸位,今日是我们秦家酒阁一年一度品鉴新酒的日子,凡爱酒者,皆可免费带一壶新酒回家,先到先得,限量三百壶,过时不候啊。”秦家酒阁的伙计敲了一下铜锣,扯着嗓门喊了几声,便有人抬着几个大酒桶,来到门外。丘凉看了眼众人手里,不是酒壶就是酒囊,还有直接拿茶壶的,明白了,都是来免费领酒的。
不过,齐挽澜这个人也太大胆了,不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在找他吗,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混在人群中,不怕因酒误事啊。
“咱们回去吧。”
丘凉觉得这热闹不好看,主要是她没带家伙,没有参与感。
宋见霜却没有动,轻轻摇了摇头:“既然遇上了,不如我们也去尝一杯秦家的新酒吧。”
因为她看到齐挽澜提着酒壶跟着一个人的身影进了秦家酒阁。
那人是李崇淋的爹,李家大爷。
众所周知,秦家酒阁的东家常年不在京城,但每年推出新酒的这一日,他会出现在朱雀大街的总店。
宋见霜想起这位秦东家的身世,若有所思,想来齐挽澜和李家大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丘凉有些意外地看了宋见霜一眼,见她径直往酒阁走,来不及多想就跟了上去,这个女人难道还爱酒?
没看出来啊。
宋见霜进入酒阁大堂后并没有停留,而是默默跟上了齐挽澜。
一直到二楼,齐挽澜才转过身来:“相请不如偶遇,两位可否赏脸与在下喝一杯。”
说着,也不等宋见霜和丘凉答应,他推门走进雅间。
李家大爷就在这个雅间的对面。
关上雅间的门,齐挽澜便拿下斗笠,朝她们笑了笑:“秦家酒阁今日推出新酒,每桌客人都可以免费饮一壶新酒,在下就借花献佛了,两位请。”
意思是,这一桌,他请。
“多谢齐伯伯。”宋见霜微微躬身,道了一声谢,随后便开门见山道,“齐伯伯此番可是为了那位秦东家。”
“正是。”齐挽澜笑笑,坦然应道。
丘凉坐在一旁,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听了个满头雾水。
因为有齐挽澜在,她忍着心中疑惑没有问,打算再听听看。
没想到这俩人就跟老僧入定一样,就此没话了。
丘凉:“…”你们倒是继续聊啊,也好让她听个明白。
可惜,没有人听到她的心声,齐挽澜只望着打开的窗子默默饮酒。
宋见霜也如出一辙,视线落在窗外,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抿着。
丘凉见状,郁闷了片刻,也去端酒。
免费的新酒,不喝白不喝。
嗯?
这……口感好熟悉,不确定再喝一口尝尝。
丘凉惊喜地看着杯中的酒 色泽粉嫩 入口先是浓郁的桃子香味 咽下去之后又有烈酒的辛辣 却清爽不刺激。
竟然是鸡尾酒的口感 这百钺朝也太逆天了吧 不仅有口味不输于现代的起泡果酒 还有鸡尾酒!
她眼睛微亮 喝完立马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正当她意犹未尽地想再端起酒杯时 一只手伸了出来 将她的酒杯端走。
丘凉抬头 迎上宋见霜透着审视的视线。
她不自觉地心虚了一下 拿起酒壶给宋见霜的杯子倒满:“这酒味道不错 你多尝尝。”
至于她 嗯 她屈服了。
一旦酒后失言 五千两银子就飞了 能不屈服吗。
宋见霜淡淡收回视线 又看向窗外。
不多时 对面的房门打开 李家大爷脸色沉沉地离开。
齐挽澜也在此时起身:“在下还有事要忙 就不陪两位了 改日再见。”
说罢 他走出雅间 敲响了对面的门。
宋见霜眼底一片了然 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李家大爷和齐挽澜果然是为了那位秦东家而来 就是不知道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东家会站哪一边。
没有外人在 丘凉总算是不用再忍了。
“你们刚才说的那位秦东家是谁?”
说着
她又给宋见霜倒了一杯酒 这日子过得 酒都不能痛快喝了 她不能喝 看别人喝总行吧 过个眼瘾。
宋见霜瞥了眼酒杯 眉头微微一蹙 不知为何 她忽然觉得心跳异常地快 这秦家的新酒就像是什么绝世甘酿一样 吸引着她。
诱得她嗓子发涩 像在荒漠中行走 烈日当头 唯有此酒能解口中干渴。
她下意识地去端酒杯 手指却蓦地停在半空中 脸色也变了变。
丘凉问完就等她说话呢 结果话没等到 就见她跟被雷劈了一样 动作定格在这一刻。
“宋见霜?”
宋见霜猛地起身 语气急速道:“回府。”
丘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看到宋见霜脚步一晃 手扶住桌子 好似随时都会倒地一般。
她顿时一惊 走过去扶住宋见霜的胳膊:“你没事吧?”
难不成是没喝过鸡尾酒 醉了?
宋见霜闭了闭眼 头脑一阵眩晕 她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带上那壶酒 去街头的韩氏医馆。”
嗓音低哑 隐隐夹杂着一丝颤抖 明显是不对劲。!
第 82 章
韩氏医馆就坐落在朱雀街的街头,两个小伙计站在医馆门外检查着号牌放人进去,见有人再来排队,按次序继续发着新的号牌,今天已经发到了九十多号,手里只剩下几个木牌。
医馆的规矩是,普通病症最多发到一百,之后就不接诊了,毕竟大夫有限。
毫不客气地说,这条街上每日上门最多的不是什么酒楼客栈,而是他们韩氏医馆。
这家医馆成立至今已经近两百年,正是韩氏一族那位已经仙逝的韩神医所开。
也是自这家医馆开张之后,韩氏一族开始发迹,后面几代都会出几位杏林高手,先后在太医院当值。
如今太医院最年轻的那位御医便出自韩氏一族,医术更是个中翘楚。
京城的病人大多也是冲着韩御医的名头来的,因为韩御医每天出宫后都会在经过朱雀大街的时候来医馆坐诊一个时辰。
可以想见,人家可是御医,平时看诊的都是皇亲国戚,甚至还有皇帝,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自然对韩氏医馆趋之若鹜。
眼下还是正午,离韩御医来医馆尚早,但韩氏医馆门外还是早早就排起了长队。
毕竟病不等人,虽然不能让韩御医看,但韩氏医馆的大夫也比其他医馆厉害。
此时的丘凉早已满头大汗,累得双腿发软,天知道她刚才有多忙。
宋见霜突然就跟中毒了一样,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不仅身子发抖,还站不住脚。
到现在已经完全不说话了,整个人都在发/颤。
丘凉这一顿忙活,先是关上铺子,而后便扶着宋见霜往街头走,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骂,小橙子那个棒槌,竟然是坐马车离开的。
她早上来的时候都没坐马车,因为她没有马车,也不舍得额外花钱。
小橙子那个棒槌倒是不客气,直接把宋府的马车支使走了。
这一时半晌也租不到马车,丘凉也不敢让宋见霜一个人待在在铺子里,问清韩氏医馆就在这条街上,便扶着宋见霜往这边赶。
半路上,宋见霜走着走着就身子一软,攀着她的肩膀没力气走了。
丘凉无奈,只能把酒壶绑到腰间,把人背着。
宋见霜乖巧地趴在丘凉背上,胳膊搂着她的脖子,呼/吸/炽/热地落在她耳边,身子还不时颤一下,若换作平常,少不得又是一场关于定力的考验。
眼下,丘凉却是一点旖旎心思都升不起来,只有满腹担心。
好不容易到了韩氏医馆外,她也累得差点倒地。
可她不能倒,因为还要背着随时都有可能倒地的宋见霜。
见丘凉背着人就往医馆里冲,韩氏医馆的伙计上前一拦:“寻常病症在这边领号牌排队,急症去那边排队。”
丘凉看了眼这边长长的队伍,想也没想就去了急症那边。
伙计翻了一下号牌,递给丘凉,丘凉瞪眼,这伙计真没眼力见。
她正背着人呢,两手都扶着宋见霜的腿,怎么接号牌。
而她背上的宋见霜手指发颤,根本没有接号牌的意思。
丘凉晃了晃肩膀,轻声唤道:“宋大小姐,宋见霜,快接一下牌子。”
背上的人好似动了一下头,微微伸手,刚接住号牌,手指颤了颤,号牌就落了地。
丘凉:“…”
这下是指望不上了,她张了张嘴,心道不然用嘴咬着。
医馆的伙计弯腰捡起号牌,随手往背后一塞,好心道:“十号急症,记得听里面的人喊号。”
急症每日只发十位,这两位姑娘是最后一号。
“多谢,多谢。”丘凉看了眼前面,只有两个病人在等,不由松了口气。
她心神一松,顿时觉得更累了。
“宋见霜,你能不能下来,我扶着你。”丘凉觉得再背下去,她就快口吐白沫了。
虽然宋见霜很轻,但她这一路狂奔,运动过量了。
“嗯……”
听到宋见霜应了声,丘凉便小心把人放下来,手也从扶着宋见霜的腿变成了扶住宋见霜的腰和胳膊。
双手全程都没敢离开宋见霜的身子,生怕这手一松,人就倒了。
宋见霜闭着眼睛,垂着头,整个人柔若无骨一般倚在丘凉的肩膀上。
不一会儿,前面的人又进去一个,丘凉侧着身子,保持一个姿势久了觉得胳膊酸,便想歇歇劲儿。
却不料,她才松了一只手,宋见霜便身子微动,靠在了她的怀里。
丘凉顿时手脚僵住,随后缓缓扶住宋见霜的腰,把人搂在怀里,这下不用侧身了,也不用避嫌了,舒服了。
可她还是放心得太早了,没一会儿,怀里的人竟是站都站不住了,身子抖得厉害。
丘凉只能把人抱紧,下一瞬便如遭雷击,呆在当场。
因为宋见霜一改方才的乖顺,开始在她怀里动来动去,手也攀上了她的后颈,扯住了她的衣领。
丘凉惊呆,虽然她是现代人,但也没那么开放。
这可是大街上,还站了那么多人。
“丘凉——”
耳边嘤咛一声,落下烫人的呼吸。
丘凉当机立断抓住宋见霜的双手,把人死死搂在怀里。
“别动,马上就到我们了。”
“丘凉——”
带着哭腔的轻唤,低哑又勾人,听得丘凉头皮发麻,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乖,马上就好了,马上,你再忍忍……”
嗯?忍忍?
丘凉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这场景,莫名有点相似。
好像前不久才经历过……
记忆回到大相国寺那晚,宋见霜也是这样扯住她的衣领,低吟浅唤,不能自已。
不会吧!
丘凉蒙了一下,难道是齐挽澜?
狗贼!
别让她再遇上!
丘凉咬牙暗骂,冷静下来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她们是跟着齐挽澜一起进雅间的,那壶免费的新酒也是原本就在桌子上的。
齐挽澜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机会做手脚,也没什么异常的动作。
而且她们之前起过两卦,齐挽澜是可信之人。
等一下,酒?
也不对,宋见霜在大相国寺解蛊之后,又不是第一次喝酒,昨晚还在公主府喝过,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公主府的果酒口感绵润,清甜。
而秦家酒阁这次推出的新酒跟现代的鸡尾酒类似,后劲大,显然是用烈酒调的。
难道那什么情/蛊的后遗症还没完,不能沾烈酒?
丘凉一阵头脑风暴,才刚窥到一点真相就听到医馆里面有人高喊:“十号急症,十号急症请进门……”
“来了。”
丘凉用力握住宋见霜的手,深吸一口气,直接把人横抱起来。
进门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的老腰啊,今天累惨了。
等宋见霜清醒过来,她高低要跟这个女人掰扯一下辛苦费。
接待她们的大夫是个中年男子,相貌跟韩御医有几分相似。
此人正是韩御医的三叔,韩三叔一见丘凉是抱着病人进来的,还是个女子,忙示意她把人抱进后堂。
医馆的后堂被分割成七八个小隔间,每个隔间都用布帘遮着门,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两把椅子。
“快把人放床上,病人是什么情况。
韩三叔一边问着,一边给宋见霜号脉。
丘凉没敢松手,压着宋见霜的胳膊坐到了床边。
宋见霜微微挣扎,面色痛苦。
韩三叔见状,拿出一根银针往宋见霜的额头扎了下去,宋见霜顿时不再动作,好似睡了过去。
丘凉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喝了两杯酒就这样了,酒在这儿。
她把腰间的酒壶扯了下来递过去,酒洒了不少,浸湿了腰间的衣服,好在还剩下一些。
韩三叔见状,先细细把脉一番,而后拿过酒壶闻了闻,又倒出一些在手心里。
“怪哉。
虽然味道有些新奇,嗯,他没喝过,但应该是用陈年烈酒所调制,是好酒,不至于喝两杯酒就这样啊。
丘凉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大夫,我这位朋友前不久曾经中过蛊,会不会跟这酒有什么关系?
讳疾不忌医,她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免得耽误病情。
蛊!
韩三叔打量了一眼昏睡的宋见霜,盯着她愈发泛红的脸颊,不确定道:“可是中的情/蛊?
不会这么巧吧?
丘凉点头:“正是。
韩三叔吸了一口凉气;“给这位姑娘解蛊的可是一位姓韩的御医?
大侄子前些天曾经跟他们探讨过,说的就是一位中情/蛊的姑娘,但没透露病人的身份,不会就是这一位吧。
丘凉又点了点头:“正是韩御医。
韩三叔表情拧巴了一下:“那就棘手了,实不相瞒,韩御医乃是在下的侄儿,他曾经跟我们说起过一位姑娘的病症,想来那位姑娘应该就是你这位朋友了,此蛊霸道且罕见,我韩氏有位先辈曾遇到过一次,但那位中/蛊的患者逝世很早,所以对于后遗症的记录并不详尽,再往后就是这位姑娘了。
果然是情/蛊的后遗症,丘凉听完便问道:“那韩御医可曾说过,若有后遗症该怎么解决?
韩三叔思考片刻,又闻了闻酒:“先辈的手札上也记载了此蛊贪烈酒,诱之可引出体外,后遗症表现为邪/火/烧/身,需及时纾解,如今看来,病人过后也不能再沾陈年烈酒。
比如宋见霜此时的状况,明显是因烈酒引发了后遗症。
丘凉点头认同:“那她现在怎么办,扎一针就行了吗?
“当然不行。 韩三叔嘴角微抽,解释道,“我这一针只是暂时让她昏睡片刻,若我那侄儿在就好了,可惜他至少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回来,可这位姑娘未必能等到那个时候。
没看宋见霜虽然昏睡着,但症状却没有缓解下来,脸颊不仅越来越红,额上还布了一层冷汗,身子也时不时地发抖,面色看起来很不好受。!
第 83 章
小小的医馆隔间里,厚重的布帘仅能遮住人的视线,挡不住外面的声音。
小伙计的叫号声,病人的□□声,大夫的问诊声,还有情绪混杂的哭声。
就在这一片纷杂声中,宋见霜眼帘颤了颤,悠悠醒转。
韩三叔眼疾手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扎了一针。
丘凉看得脑门一凉,默默捂了捂自己的额头:“大夫,她这样的话,两个时辰能等吧。”
韩三叔无语地瞪了一眼丘凉:“胡闹,这么跟你说吧,就好比病人染了风寒,你不给她看病吃药,不赶紧把体温降下来,一直让她昏睡下去,烧成傻子都是轻的,这位姑娘的症状与风寒有异曲同工之妙,虚火旺而不停,不尽快疏解,心神折磨之下极易引发高热,人的身体都是有极限的,万一她受不住,到那时候,神仙也难救。”
丘凉听他这么说,顿时慌了:“那怎么办?”
这么严重!
宋见霜不会变成傻子吧!
韩三叔长叹一声:“若是风寒,还能给她用药,可这情/蛊,在下也是第一次遇到,实在是不好给她试药,稍有不慎,恐适得其反啊。”
话音一顿,他看着六神无主的丘凉,问道:“这位姑娘可有议亲?”
看宋见霜的打扮,明显是闺中女子,还未嫁人,那就没有夫君了。
想来应该是议亲了,如果没有未婚夫帮忙,大侄子之前给她解蛊也不会顺利。
可惜,他猜错了。
“没有。”丘凉摇头,瞬间就明白了韩三叔问这话的意思。
上次韩御医也问过宋见霜有没有心上人之类的话,后来是她舍己为人,对,没错,就是舍己为人。
韩三叔狠狠揪了一把嘴边的小胡子:“那就难办了,除非我那侄儿能马上赶来。”
可他的大侄子是在宫里当值的御医,他们寻常人连宫门都进不去,此路根本不通。
丘凉神色纠结了一下,请御医,她办不到,但可以去求助文安公主。
不过等她去文安公主府,文安公主再进宫把韩御医带来,一番折腾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跟等韩御医当值结束回来什么差别。
难道她又要舍己为人一回?
不然还有别的办法吗?
就在这时,韩三叔问道:“你可知道上次帮这位姑娘疏解的是何人,可能及时请来,或者赶紧带这位姑娘前去也可。”
他也是救人心切,不然也不会问出这么孟浪的话来。
丘凉被问得牙疼,何人,大活人,就搁这儿站着呢。
“我知道了,有劳大夫,我这就带她去寻那人,若是韩御医来医馆,还请向他说明情况,我们两个时辰之后再来。”
韩三叔点点头:“我这银针一拔,最多半刻钟,这位姑娘便会醒转,你要快些。”
说着,他拔下银针,帮着丘凉把宋见霜背起来。
丘凉腿一抖,咬咬牙,背着人就往医馆外走,同时在心里快速地衡量了一下,附近也没看见客栈,不管是宋府还是回神机妙算铺子,都没有她那个新宅子离得近。
脑子飞快转动了一下,她背着人就往后宋街跑。
韩氏医馆坐落在朱雀大街的街头,往右一转就是后宋街,一眼就能看见丘凉的那个宅子。
另一边,小橙子也请到了管家和厨娘,还买了两个干活利落的下人,正带着新做的牌匾往回赶。
宅子里依旧只有小柚子一个人,她手里拿着个大扫帚正扫院子呢,就听到门外一阵喊叫。
“柚子快开门,柚子,柚子……”
“来了。”小柚子一听是丘凉的声音,拎着扫帚跑到了门口。
门一开,就见丘凉背着宋见霜急慌慌地往里面冲。
丘凉一步也不敢停,嘴里不忘吩咐道:“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小柚子站在原地凌乱一下,主子怎么把宋大小姐背回来了,而且宋大小姐看着还不省人事的模样。
空气里飘过一丝酒气,她茫然片刻,继续闷头扫地,橙子大姐说了,主子的事不要打听,主子有吩咐,听着就是了。
况且主子跟宋大小姐的关系可不一般……
都说酒后吐真言,主子跟宋大小姐连洞房之事都行了,把人背回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柚子暗自嘀咕几声,不一会就听到又有人拍门,原来是小橙子带着人赶到了。
她提醒几人不要进屋,随后便跟着忙碌起来。
屋子里,丘凉把宋见霜小心放到床上,双腿打战地坐到床边,抬手抹了一把汗,累死她了。
房门紧闭,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光线略显昏黄。
丘凉看着床上的人,略微失神,宋见霜很快就会醒过来了吧。
醒过来之后也不知道神智是否清醒,她们之间……
不等她把脑子理清楚,床上的人微微翻身,睁开了眼睛。丘凉登时呼吸一滞,两人静静对视。
宋见霜浑浑噩噩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呆坐床边的丘凉。
她无意识地急/速/呼吸着,想起身却感到一阵腰/膝/酸/软,手脚提不起什么力气。
就连脑中也一片混乱,好似置身烈日下,直面骄阳,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烫的。
宋见霜猛地意识到什么,不等她开口问这是哪里,身子某一处忽然升起异样的感觉,瞬间就掠走了她短暂恢复的理智。
“丘凉——”
思绪纷乱间,她下意识地唤了丘凉的名字。
丘凉正紧张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听宋见霜叫自己的名字,忙凑近一些,碎碎絮叨道:“宋见霜,你怎么样,大夫说你这是情/蛊后遗症,因为秦家酒阁的新酒是用陈年烈酒调的,大夫还说你最好不要忍着,不然容易烧成傻……子……”
最后一个字卡了一下,一双手扯住了她的衣领,绵弱无力地扯着她往下…往下压去……
丘凉不由瞪大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宋见霜的脸。
宋见霜眸光迷离,懵懂。
平时略显冷淡的远山眉微微蹙着,脸颊泛红,艳若桃李,唇角紧紧抿着,因为太过隐忍而咬出了血痕。
神色间似透着一股极致的风情,欲,却不显风尘。
仿若冷冷清清的仙子不小心堕了魔,却还没有丢掉仙骨,红了眼尾,蛊惑人心,仍流露着不染俗尘的气质。
丘凉忘了呼吸,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眼里再也看不到旁物,只有眼前人。
“宋见霜,我…可以吗?”
俯身吻住那诱人的红唇时,丘凉听到自己飘忽的声音,而后便恍若失聪一般,耳边只有滚/烫的呼吸声,不分你我……
宋见霜没有开口回应丘凉,她用自己仅剩的力气扯住丘凉的衣领,扯着丘凉压向自己,脑中一片轰鸣,淹没在无边的热/潮里。
汹/涌,剧烈。
她眼帘轻/颤着闭上眼睛,分不清今夕何夕,贪婪、沉浸在厮//磨/交/织的气息里。
终于,衣物散落,露出藏在轻薄衣料下的肌/肤。
似被红霞笼罩的高山白雪,每一寸都映上了红晕,柔/腻,炙/热。
丘凉的一颗心仿佛被人握在了掌心,紧了又紧,在缠绕中跳动。
她颤/抖着伸出手,动作小心,仓皇。
骨节匀称的手指试探着,试探着,探到神秘的密/林……“宋见霜 我可以吗……”
她听到自己再一次问道 充满期待和谨慎地问道。
宋见霜依旧没有任何言语回应。
清瘦纤细的手指握/住了丘凉的手腕 颤//抖着按/下……
丘凉用力闭上眼睛 选择舍己为人。
恍惚中 她仿若触到了云雾。
云雾澎湃……
聚拢又散开 搅/动出阵阵风雨……
风雨骤落 落在天边 落在空中 落在地面 落 落 落……
落在丘凉的手指 指缝 掌心 落 落 落……
“不要——”
惊呼 啜泣 响彻房中。
宋见霜仰头 一口咬在了丘凉的肩头。
她红着眼眶 战栗……
身子战栗 灵魂战栗……
丘凉僵住 用力抱紧 抱紧怀中战栗不休的她……
门外
院中的几人已经将宅子上下打扫了两遍。
小橙子扭了扭脖子 伸了一下腰:“可算是忙完了 小姐那边估计也该回府了 我就走了 柚子你好好干。”
她抬手拍了一下小柚子的肩膀 转身就走。
小柚子欲言又止 脚步顿了顿 追了上去:“橙子大姐留步 你家小姐就在我们主子屋里呢?”
小橙子驻足:“什么?我家小姐也在这里吗?”
小柚子忐忑点头 就在屋里呢 被她家主子背进去的。
“太好啦 那就不用再往朱雀街跑一趟了 我家小姐呢?”小橙子微微一笑 回身就往主屋走。
小柚子忙上前拦住她:“我们主子也在里面呢。”
主子说了不得让任何人打扰。
“哦 我去看看小姐有没有吩咐。”小橙子眼睛一眯 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在这里就在这里 这个大棒槌着急忙慌地拦她干吗?
她可是小姐最得力的大丫鬟 要去小姐身边伺候着。
小柚子急地跺了跺脚:“我家主子说了 不让咱们打扰 橙子大姐 咱们还是在外面守着吧 主子需要伺候了 会叫我们的。”
小橙子狐疑地看了小柚子一眼 目光一转看向紧闭的房门 就在这时 屋子里传出一道急促的惊呼声 夹杂着意味不明的啜泣。
“小姐!”
小姐怎么了?刚才喊的是“不要”吧。
小橙子大惊 抬脚就想往屋里冲 谁知才刚迈出两步 就被人从后面拖住了胳膊。
“橙子大姐你不能进去 主子吩咐了不许打扰 主子的事不是咱们能掺和的 这可是你教我的 再说了…再说了我们主子跟你家小姐的关系可不一般。”小柚子死死抱住小橙子的胳膊 口不择言道。!
第 84 章
小柚子虽然年纪小,但懂得并不少。
她自幼在高门大户里长大,对某些动静多少知晓一些,主子八成是跟宋大小姐正成好事呢,可不能让橙子大姐给搅和了。
不然,主子铁定会怪罪,小柚子想到这里,满心坚定地抱住小橙子不肯撒手。
小橙子不敢置信道:“她…我家小姐…她们……”
“嗯。”小柚子重重点头,满眼真诚。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她们正白日那什么呢?
咱们做丫鬟的在这种时候一定要有眼力见儿啊,不能坏主子的好事,不然就真成棒槌了。
小橙子当场愣住,两眼直直地盯着房门,脑子里像放鞭炮一样,也不知是惊是喜。
也可能不是惊也不是喜,而是被吓到了。
难道丘凉之前的醉后之言都是真的!
她家小姐还未婚嫁,就和丘凉在一起了!
还早就洞房了!
还不止一次!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这比让她相信世间有鬼还离谱,她家小姐光风霁月,目下无尘,镇静自持,清冷矜贵……
总之,小姐绝不会行此白日那什么之事,还是在婚嫁之前。
可丘凉酒后那番话尚言犹在耳,眼前紧闭的房门里方才还传出小姐意味不明的声音,小橙子恍若灵魂出窍一般,完全接受无能。
呜呜呜,她一定是没睡醒……
不说小丫鬟被震惊得多么无以复加,且说房间里。
床上。
丘凉怔怔跪坐,怀里搂着宋见霜,脑子一片空白。
宋见霜仰着身子,保持半坐的姿势,身子隐隐不再发颤,压制不住的啜泣声缓缓停止,呼吸也平静下来。
满室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似重若轻。
不知过了多久,宋见霜骤然松手,似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闭着眼睛躺倒。
她神色疲惫,睫羽轻颤,面颊红润,鬓发轻湿。
不着片缕的身子似刚从雨里淋了一场,白皙的肌/肤下透着浅淡的红。
又好似经历完风雪洗礼的寒梅,在休养生息中无声绽放,更显出尘,更显绝色。
丘凉眼神炙热地看着宋见霜,接下来该说什么,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她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冷颤。
丘凉麻了!
小柚子那个大棒槌,被子呢,被子呢,怎么这床上连被子都没有。
她稍稍冷静了一下,拿起散落在床边的衣服,盖在宋见霜身上,随后躺下,手掌落在宋见霜的肩头,轻抚几下。
语调生疏地哄着:“我…我在呢,累不累,好好歇一会儿。”
宋见霜身子一僵,眼帘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
她握住丘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想推开,又莫名推不开。
就这么顿住了。
丘凉也顿住了。
两人沉默片刻,丘凉深呼吸一下,忐忑道:“我…我会负责的。”
良久,才听到宋见霜带着几丝喑哑的声音。
“不必,多谢。”
丘凉莫名慌神,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袭上心头,手不由地握紧宋见霜的肩头,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我…你…你疼不疼?”
道什么谢,怪见外的,她又不是外人。
宋见霜眼睛紧闭了一下,手指微微用力,将丘凉的手从肩头推开。
丘凉心漏跳了一拍,顿觉手脚无处安放,就很慌,嗯,不仅慌,还心乱。
好歹给句话啊。
她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有没有不妥的地方,甚至都不知道方才那般算不算成事了,是成了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宋见霜总开口了。
“出去。”
“哦,什么?”丘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后一呆,出去?
这就让她出去了?
语气还这么冷,过河拆桥都没拆这么快的。
宋见霜依旧闭着眼睛,嗓音低哑道:“出去……等我。”
丘凉犹豫了一下,看了宋见霜一眼,又看了一眼,最终还是下了床。
她整理好衣服,有些头重脚轻地出了门。
宋见霜这才睁开眼,抬起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半晌没有动作。
直到外面响起小橙子与丘凉的对话声,她恍然放下手,强忍着不适起身。
床上简陋,只铺了层草垫和一张粗布被单,连被褥都没有。
宋见霜怔忪穿衣,在看到白色的里衣上有零落的浅淡血色时,身子又是一晃。
她扶了下额头,呼吸微滞,心神一阵恍惚。
门外,对话声还在继续,她迅速将衣服穿好,又整理好发髻,定了定神,朝门外走去。
“小姐。”小橙子一看到宋见霜推门出来,身形似有些不稳,忙迎了上去,却不料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
她还没扶住宋见霜的肩膀,就被人抢了先。
丘凉担忧地搂住宋见霜的腰,把人扶在怀里,关切道:“怎么样,能行吗,要不要再歇会。”话音一顿,她又吩咐小柚子,“快去韩氏医馆看看韩御医在不在,把人请来。”
“哎。”小柚子点头,转身刚要走,被一道低哑的声音叫住。
“不必,橙子,扶我回府。”宋见霜推开丘凉的怀抱,视线闪躲,抬起胳膊让小橙子扶着,抬脚就走。
小橙子大气不敢喘一下,有心想问请御医是怎么回事,小姐的身子看着可不太好,这虚弱的,嗓子都哑了。
可是一想起方才听到的动静,还有对这俩人关系的猜测,她沉默了。
主子的事,少打听啊。
丘凉被推开之后,心里就跟吊了个鼓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使人难安。
“主子?”小柚子见丘凉跟失魂了一般,小声喊了下。
丘凉回过神来,神色纠结了片刻,吩咐道:“你留在这里打理好一切,今晚不必给我留门。”
话落,她快步追了出去,及时拦住了宋府的马车。
“小姐,是丘姑娘。”车夫扭头回报了一句。
马车里一片安静,宋见霜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应声。
“宋见霜,先去医馆一趟,再回府好吗?”
外面传来丘凉的声音,小橙子不由眼神询问:“小姐?让丘姑娘上来吗?”
这俩人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真的连洞房都有了,怎么看起来比以往还显生分,一点痴/缠之意都没有不说,她家小姐还一副有意躲着对方的样子。
宋见霜轻叹,声音轻飘飘道:“橙子,告诉她,我们会去医馆。”
小橙子听罢便掀开车帘,传话道:“丘姑娘,我家小姐说我们这就去医馆,你不用跟着啦。”
这么理解没错吧。
马车再次驶动,缓缓离开后宋街。
丘凉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一咬牙,跑着追了上去。
因为是在京城大街上,马车行驶得并不快,丘凉勉强能跟上。
她在马车的一侧奔跑着,也没有出声,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她只知道她想跟着,想陪在宋见霜身边,想亲眼看到韩御医为宋见霜诊治。
马车里,小橙子打量着宋见霜的神色,迟疑了一下,问道:“小姐,你跟丘姑娘…你们可还好?
宋见霜闻言瞥了眼小丫鬟,神色冷凝,没有应声。
小橙子立时安静如木鸡,不问了。
宋见霜眉眼乏累地侧了侧身子,掀开车帘朝外面看去,入眼便看到默默跑在外面的人影。
这个傻子……
她握了握手指,蹙眉。
“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回头问了句:“小姐,有何吩咐?
小橙子也看着宋见霜,不是要去医馆吗?
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呢,没到呢。
宋见霜垂眸,淡淡道:“橙子,你下去跟着。
下去?跟着?
小橙子愣了愣,满心疑惑地下了马车,在看到气喘吁吁的丘凉时,恍然大悟。
“丘姑娘,你怎么跟来了?你这是…跑着来的?快上去吧。
小姐是这个意思吧。
不舍得丘凉跟着马车跑,舍得让她跑,呜呜呜,丫鬟的腿不是腿啊。
小姐怎么有了心上人就忘了丫鬟啊。
她心里苦,但她不敢说。
马车再次驶动,丘凉自上了马车后便老老实实坐着,生怕说错了话让彼此尴尬,但她又实在想说些什么,目光便有意无意地落在宋见霜脸上。
宋见霜察觉到她的视线,眸光闪了闪,红唇轻启:“丘凉。
“是,我在,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丘凉关心则乱,神思混乱间,不自觉地连声应道。
宋见霜指尖微拢,淡声道:“丘凉,你我…你也是为了帮我,不必如此,况且……
“况且什么?
丘凉定定望着宋见霜,心底矛盾又复杂。
她想负责,可她怕宋见霜不答应。
这个女人的心思太难捉摸了,她有时候也感到无力……
宋见霜微微牵唇,浅浅一笑,状似不以为意道:“况且我们并未行洞房之实,也非情投意合,感情一事,最是勉强不得,以免憾悔终生,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就当是履行契约吧。
按契约,丘凉要助她。
“好,我明白了。 丘凉攥住衣袖,手指用力,低声应了下来。
没有行洞房之实的意思是,她们并没有到最后一步。
不知为何,一想到她不用为此事负责,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不是轻松,而是失落。
丘凉心头莫名苦涩,没有洞房之实是好事,如此也不影响宋见霜往后嫁娶,有什么好失落的。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不由尴尬起来,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
好在马车及时停下,韩氏医馆到了。
临马车时,丘凉鬼使神差地握住宋见霜的手腕:“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先婚后爱’,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下。
宋见霜心跳滞了滞,语调无意识地低了低:“此话何意?
“我的意思是,不试一下怎知是憾悔一生还是错过一生呢? 丘凉定定望着眼前的人,未来她们会成亲,与其被动履行契约,不如主动向前一步。
“此事…回府再议。 宋见霜深深地看了丘凉一眼,语气又轻又缓。!
第 85 章
“我今天还回宋府住,可以吗?”丘凉一听,不由得问出了口。
回府再议的意思是回宋府,那就是她也一起回去吧。
宋见霜垂眸下马车,没有应声,在丘凉体贴拥住她的时候,这次没有把人推开。
丘凉瞥见宋见霜红了的耳根,忽然领悟到了什么,她经常是假矜持,但宋见霜这个女人是真矜持啊。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稳稳扶住宋见霜的腰,心情莫名感到轻快。
医馆外,小橙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是追了上来。
她扶着马车,见自己的差事又被丘凉抢了,心塞了塞,默默顺气,没有跟上去。
这还怎么跟,有丘凉在,小姐身边哪还有她这个丫鬟的位置。
再者,小姐方才特意让她下来,只让丘凉上马车,明显是不想让她在场。
身为一个合格的大丫鬟,这点眼力见自是不在话下,她就不去给小姐添乱了。
最重要的是,看小姐的神色缓和了不少,眼下又到了医馆,那就没什么需要她担心的了,小姐开心就好。
韩氏医馆,此时已临近休诊,小伙计一看是她们两个,忙迎了过来:“两位姑娘里面请,韩御医恭候多时了。”
韩御医一回到医馆,听了韩三叔的话,便没有出来看诊,而是面色凝重地等在了后堂。
他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想起大相国寺那一行,陛下对文安公主极为看重,而文安公主明显很看重丘凉和宋见霜。
如今皇位会落于谁手还未可知,他一个小御医是哪一边都不敢得罪啊。
尤其是文安公主,韩御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位子最终会落在这位公主殿下手中。
伯祖父韩御医有训:与人方便,就是于己方便。
所以,他不介意卖丘凉和宋见霜一个好。
“二位总算是来了,快请坐。”韩御医一看到丘凉和宋见霜,便挥手命人退下。
丘凉也没客气,扶着宋见霜坐下:“有劳韩御医,想必你也知晓是什么情况,麻烦看一下,这次发作可有什么不妥。”
她最担心的是宋见霜会因此短命,这位韩御医上次可是说了,情/蛊拖一日,便少活两三年。
上一个中/蛊的女相丘瑾宁,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虽然宋见霜当天就解了蛊,但万一呢?
韩御医也知其中利害,把脉一番之后,又仔细看了宋见霜的面色:“宋小姐当初解/蛊及时,此次发作应是被陈年烈酒引发了后遗症,目前看起来并无大碍,切记日后不要再沾陈年烈酒,免得有什么意外。”
此话一出,丘凉和宋见霜都松了口气,没有大碍就行。
韩御医又叮嘱一番,给宋见霜开了几帖调理气血的药:“每日煎服便可,宋小姐最好歇息几日,莫要劳神费力。”
“有劳韩御医。”宋见霜起身,递过去一张银票。
“宋小姐客气了,在下送你们。”韩御医嘴上说着客气,动作却一点也不客气,伸手就把银票接过来了。
他开的都是补气血的好药,值这个价钱。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他们无亲无故的,算清楚些也好。
韩御医收好银票,又亲自抓了药,这才送两人离开。
医馆外,小橙子眼瞅着丘凉把宋见霜扶上马车,小姐也没说让她上去的话。
小丫鬟欲哭无泪,夸张地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再次跟着马车跑了起来。
马车上,丘凉拿起手边的水囊递了递:“喝口水润润嗓子。”
宋见霜默默接过,喝了两口之后,面上似有了些精神。
她这才朝丘凉看去。
丘凉的面色也透着些疲惫,鬓发稍显凌乱,想来是方才跑了那一路的缘故。
丘凉被她打量的有些不自在,这个女人别光盯着她看不说话呀,怪让人紧张的。
马车不多时又停了下来,宋见霜依旧由着丘凉扶自己回后院,回到自己房间。
进门后,见丘凉直接扶着她往床前走。
宋见霜抿了抿唇,顺从坐到床边,丘凉自然是也坐了下来。
“丘凉,你之前说的那番话,是何意?”
听到宋见霜这么问,丘凉一直紧张的心情,莫名松快下来。
她知道宋见霜问的是哪一番话。
略整理了一下思绪,她神色认真道:“你也知,未来我们会成亲,虽然我们极有可能是因为契约,或是因别的理由才拜堂成亲,但既然是注定的事,何不顺水推舟,好好在一起,说不定就……”
说不定就两心相悦,好好相伴一生呢。
她的话欲言又止,宋见霜却听明白了,正因为明白,才无法接受。
“你的意思是,我们便如盲婚哑嫁一般,先成亲,再慢慢培养感情?”
可是……
若培养不起感情,岂不是误人误己。
她可以为了便宜行事与人契约成亲,但绝不能抱着不负责的心态去对待感情。
丘凉不赞同道:“我们哪里是盲婚哑嫁,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我们相处这么久,连……连床笫之欢都有了。”
她一咬牙,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宋见霜神色微僵,语调轻缓地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淡道:“可你也该知道,那是情非得已之举,并未…并未有洞房之实。”
说话间,她缓缓攥紧衣袖,此刻的里衣上还染着点点红色,身体的不适尤为明显。
其实是有了洞房之实的……
可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想让丘凉知晓。
“即使没有洞房之实,也有了肌肤之亲,宋见霜,我希望能为你负责。”丘凉神色恳切,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的真诚。
宋见霜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何下意识递不想让丘凉知晓了,因为这所谓的“为肌肤之亲负责”,她想要的不只是负责那么简单。
人啊,果然是贪心的,感情也不例外。
为别人动了心,便忍不住也期望对方也为自己动心。
她攥紧衣袖,视线落寞地看向别处:“我小时候在书上看到过一种水果,名字叫荔枝,生于南地,运来京城,一斤能卖三两银。书上说荔枝很好吃,我那时没有吃过,闹着想尝一尝,娘亲便特意买回来,可我尝了之后并不喜欢它的味道。丘凉,感情不是没有吃过的水果。”
人这一生,没吃过的东西太多,可以一一尝试,尝过之后若是不喜欢,不吃便罢了,还可以继续尝试,总能遇到自己喜欢吃的。
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并非如此,一个试一个,消耗的何止是心力,还有那份纯粹的心动。
感情不是味蕾的一时好奇,不该以尝试为先,不该以好奇为先,也不该以负责为先,而应该以心动为先。
丘凉原本闪亮的眸子,不由黯淡下来,她也听明白了宋见霜的话,总归就是不答应先成亲。
她想说宋见霜的比喻并不全对,有偷换概念之嫌,但她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说服宋见霜。
因为她清楚这不是现代,现代人可以先恋爱,不合适就分手……
宋见霜显然是介于现代观念和古代风俗之外的一种人,不肯主动尝试,也不愿盲婚哑嫁。
最重要的是,她隐隐被宋见霜的理由说服了。
若她们尝试在一起之后,却发现彼此不合适,没有相互动心,确实有点不好收场,以后恐怕连做朋友都尴尬。虽然现在也有尴尬,但至少可以粉饰太平。
丘凉稍稍一想,不由打了退堂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就顺其自然吧。”
反正顺其自然的结果是她们会成亲,她有些乐观地想着,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此刻为何执着于想和宋见霜成亲。
那一丝才冒出萌芽的渴求,闪得太轻太快,让她来不及细究,便深深藏在心底,深到让人容易忽略。
听到这话,宋见霜收回视线。
“还有事吗?我有些累了。”
“没事了。”丘凉下意识地点头,而后想到什么,问道,“我们今天不起卦了吗?”
今天只为褚宁莲起了一卦,还剩下三次没看呢。
这个女人难道是良心发现,不把她当工具人了?
还是太累了……
宋见霜神情微怔,反应过来,从容起身道:“先问你想知道的事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前坐下,拿出三枚铜钱。
丘凉听到她这么说,想起自己这几日都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关于宋见霜的小侄女为何会称宋见霜为母一事。
可是等她也坐到桌前,在宋见霜摇卦时,脑子里却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念头,她们在未来会成亲的吧,她们的未来没改变吧。
应该会吧,都看到好几次了。
丘凉稍稍稳下心神,握住宋见霜的手,专心去看自己之前关心的那个问题,不再去在意这件事。
两手相握,宋见霜疲惫未消,慵懒地闭上眼睛,想养神片刻,下一瞬,便又睁开了眼睛。
因为突然被用力握紧的手。
她不由看向丘凉,只见丘凉眉头紧蹙,脸色惊慌,还透着些不知所措。
这个傻子到底问了什么?
丘凉问了什么,她想问宋见霜小侄女的事,但不知为何画面里完全没有出现小侄女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她们。
她看到自己收拾行囊,独身离京,游山玩水,夜夜与酒做伴。
她看到宋见霜则步入朝堂,早出晚归,醉心朝政,身边并无相伴之人。
丘凉猛然睁开眼睛,手怔怔握着忘了松开。
变了!未来变了!她们的未来变了!
这些画面无疑昭示着她们在未来没有成亲,没有在一起,而是天各一方。
可是……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
第 86 章
气氛一时寂静无比,宋见霜望着神色剧变的丘凉,没有出声打扰。
丘凉震惊,震惊得回不过神来。
心里复杂又难受,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之前每次看到笑得跟傻子一样的自己,她没眼看,现在看不到了,她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可能人都有点逆反心理,她现在就很怀念,很想看到那个跟宋见霜拜堂成亲笑成傻子的自己。
稍稍冷静下来,丘凉握紧宋见霜的手,问道:“我可以再问一卦吗?”
“很重要的事?”宋见霜打量着丘凉的神色,应该是很重的事吧,不然这个傻子的神情不会这样惊慌。
其实她有点好奇,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问丘凉到底算了什么要事。
丘凉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捧着宋见霜的手,用力点头:“非常重要,是关乎我一生的大事。”
宋见霜闻言,默默抽回手:“好,你问吧。”
话落,她体贴地捏起铜钱,再次摇卦。
丘凉看着宋见霜摇完六次,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问,我们为什么没有成亲?
随后,她缓缓握住宋见霜的手,凝神去看。
这次的画面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三个人的模样,便再无其他,却也让丘凉百思不得其解。
她看到了容妃娘娘,看到了文安公主,看到了眼底似有哀色的宋见霜。
丘凉松开手,怔怔盯着宋见霜,时间久了些,久到宋见霜似有所觉。
“你这一卦与我有关?”
丘凉静静与她对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有心想问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话。
显然,未来是真的改变了,有容妃娘娘的原因,有文安公主的原因,还有宋见霜的原因。
所以,到最后,连契约成亲都没有了吗……
丘凉心里莫名发堵,脸上流露出愁苦之意。
宋见霜原本还不怎么在意,在看到丘凉的神色愈发不对之后,心里不免也忐忑起来:“丘凉,你问了什么?”
她无意识地压低了嗓音,透着丝担忧。
“宋见霜,如果我告诉你…等一下,等一下……”丘凉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揉着眉,仔细回想,眼睛猛地瞪大。
她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容妃娘娘不对劲。
画面里无论是文安公主还是宋见霜,都只是静静站立的模样,可容妃却是坐着的,不仅如此,容妃手里还捏着三枚铜钱,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本《易经》。
这意味着什么?
宋见霜安静看着丘凉,不急不躁,耐心等着她整理好思绪。
丘凉反复琢磨了一下,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我刚才看到容妃娘娘手执铜钱,面前还放着一本《易经》,你说她会不会也精通占卜之道?”
话一出口,丘凉便想起初次见到容妃时的场景,那是在文安公主府。
容妃如传言那般,容貌倾城,平易近人。
但她却总觉得容妃不简单,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
想到方才看到的画面,这种直觉犹如实质一般,让丘凉忍不住心头发寒。
容妃精通占卜一道?
宋见霜凝眉想了想,不确定道:“此事倒是未曾听人提起过。”
至少宫外是没有风声的,那么宫内呢?
若容妃真的精通占卜一道,皇帝知情吗?文安公主知情吗?
不过,丘凉方才问的那一卦竟是有关容妃吗?
宋见霜心头疑惑,目带询问。
丘凉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我一直觉得容妃娘娘有些不对劲,所以就问了一卦,今日最后这一卦,不如就问容妃娘娘到底是不是精通占卜一道吧。”
她顺势又揽下最后一卦。
宋见霜目露审视,在看到丘凉眼神躲闪时,抿了抿唇:“随你。”
语气不咸不淡,神色也冷了冷。
丘凉无端地紧张了一下:“我一连问了三卦,你不会生气吧。”
一定是小橙子那个棒槌传染她了,搞得她现在也疑神疑鬼的,动不动就觉得宋见霜可能生气了。
“我为何要生气,问卦吧。”宋见霜脸色淡淡,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丘凉不由放下心来:“那我问了。”
她自觉摇起铜钱。
宋见霜全程配合,眼眸深了深,除了这最后一卦,这个傻子之前两卦都是问的容妃吗?
可是丘凉有心隐瞒,她又看不到,心里再困惑也只能压下去。
片刻后,丘凉一脸惊奇道:“容妃真的精通占卜一道,还是国师教她的本事。”
她看到了面容明显年轻许多的国师,在异国他乡,悉心教导一个小女孩,问卦、解卦,而那个小女孩长大后,是容妃的样子。
没想到容妃不仅是国师的弟子,甚至还是他的大弟子,比齐挽澜这个名义上的首徒还要更早一些就拜入国师门下。
正在沉思的宋见霜,听到丘凉这话,也没多少反应,只轻轻点了点头。
随即,便淡声问道:“还有事吗?”
丘凉见她面色难掩疲惫,忙站了起来:“没事了,你好好歇息。”
宋见霜又点了点头。
丘凉见状,颇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出门,就看到了立在廊下的小橙子。
“你也回去吧,明早让你家小姐多睡一会儿,不要太早叫门。”
小橙子吸着凉气,背对冷风,见丘凉说完就往隔壁厢房走去,脱口而出道:“你今晚不陪我家小姐一起睡吗?”
丘凉:“…”真是个棒槌,什么话都问啊。
她好好地陪宋见霜睡干吗?
心里这么想着,她就这么说了:“你家小姐又不是小孩子,不用陪。”
小橙子张了张嘴,心里嘀咕一声,这是什么话,都洞房了,还避什么嫌啊。
这种时候,不应该陪着小姐吗?
丘凉听不到小丫鬟的心声,心事重重地回了房。
小橙子瞪了瞪眼,又看了下自家小姐的房门,暗骂自己瞎操心,这大冷的天,还是回去睡吧。
夜深,宫门深锁,芳菲殿里。
容妃收好铜钱,把《易经》放到书架上不起眼的角落,这才唤人进来伺候。
没想到啊,预言中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从前是她一叶障目了,能被师父批命的女子,怎会是等闲之辈。
可惜啊,师父瞒来瞒去不肯说,如今还是被她算到了。
最巧妙的是,那预言中的人现在正投效于文安,她的女儿果然是天命所归……
容妃无声笑了笑,次日一早,便命人传文安公主进宫。
无独有偶,惠安帝那边也传召了文安公主。
腊月初,文安公主一大早就收到了两道口谕,分别来自父皇和母妃。
她思考一番,下朝后,先去了御书房。
“儿臣叩见父皇……”
“文安啊,快过来坐。”惠安帝面带笑意,招呼女儿坐到自己身边来,“你看看,朕这道旨意如何?”
文安公主看过之后,目露惊讶:“父皇打算重用丘凉?”
这圣旨上说任命丘凉为钦天监的监副,从五品官,暂代监正一职。
惠安帝点点头:“不错,朕相信以她之能,可胜任此职。”
之前丘凉展露的那一手相面本事,着实惊到了他。
算得比国师都详细,就跟亲眼看到一样,看到他犹豫,看到他改主意,料定了他最终的选择。
惠安帝左思右想,不再犹豫,直接下旨了。
“丘凉乃玄门传人,相面之术无人能比。”文安公主话音一顿,没忍住多问了一句,“父皇不打算任用宋见霜吗?”
惠安帝笑了笑:“你且说说,宋见霜之才,比之丘凉如何?”
文安公主思考片刻,客观公正道:“儿臣以为,宋见霜在玄门术数上虽不如丘凉,但其心智、才学与处事之能,皆在丘凉之上。”
甚至在大多数世家女之上,是可用之才。
“朕深以为然。”惠安帝含笑点头。
“那父皇为何不重用宋见霜?”文安公主不解。
惠安帝语重心长道:“文安,你可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朕不想用她,而是朕想让你做那个伯乐。”
“儿臣惶恐……”
惠安帝轻叹一声,沉沉道:“若她心存芥蒂,你大可说是朕顾忌他们父女不宜同朝为臣,待日后,你这个伯乐才更有分量。”
一代新臣换旧臣,他也要开始慢慢给女儿铺路了。
“父皇……”文安公主抬头,心神震动不已,皇帝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文安,莫要辜负朕的苦心。”惠安帝希望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比起两个儿子,女儿更有潜力和能力做一个好皇帝。
“儿臣定殚精竭虑,以天下为己任,为万民某谋福祉,绝不辜负父皇的一片苦心,如若食言,人神共弃。”文安公主神情恳切又激动,在惠安帝面前,她适当的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说什么傻话,凡事量力而行,莫要强求。”惠安帝满意地望着文安公主,又悉心教导几句,才让她退下。
文安公主离开御书房的时候还有些难以置信,一直走到芳菲殿,才冷静下来。
可是很快,她的冷静又不在了。
因为容妃一上来就问道:“文安,你可有中意的人?”
文安公主脑海里莫名闪过褚榕儿为自己挡剑的那一幕,她迟疑了一下,答道:“儿臣并无心上人,不知母妃可有安排?”
母妃这么问,想必心里已经有了考量。
容妃果然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她拿出一张纸,笑吟吟道:“昨夜我为你合了一份八字,凑巧是天作之合,你且看看。”
文安公主接过那张纸,才看第一眼就愣住了。
因为那上面与她的名字并排而列的三个字是……宋见霜。
这是她和宋见霜的八字!!
第 87 章
文安公主稳了稳心神道:“母妃怎么突然想起操劳儿臣的婚事了?”
无端地,她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此事恐怕不简单。
若是从前,她或许会觉得无论母妃做什么都是为了她着想。
可自从大相国寺之后,自从见过那个凭空冒出来的表舅之后,自从她知晓母妃与表舅之间关系匪浅之后……
文安公主对容妃的信任,终究不似从前。
她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是大不孝,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串联在一切,提醒着她,母妃有事瞒着她,母妃以为的好,未必就真的是为了她好。
容妃微笑:“你如今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若你是寻常公主,大可招个良人为驸马,可你不是,这样说,你可懂?”
文安公主当然懂,这是她和母妃之间未曾言明的默契,她志在皇位……
年幼时,她还没有过这种想法,直到长大后,两位皇兄的争斗愈发剧烈,她看到大皇兄优柔寡断,被世家裹挟,她看到二皇兄残/暴不仁,视人命为草芥。
她更看到了身为女子的各种无奈,她也因此不愿看到皇位落在两个皇兄手中。
文安公主将手里的纸放到桌上:“儿臣明白,但儿臣不懂,为何是宋见霜,她是儿臣的师父,此举不妥。”
“你又没行过拜师大礼,所谓师父不过是随口一说,有何不可,宋见霜才貌双全,品性高洁,定能助你一臂之力,此女可为国母。”容妃的语气不见丝毫松动。
文安公主听到容妃这么说,差点忍不住说不用如此,父皇已经属意把皇位交给她,她现在只需静等便可。
而且,以宋见霜之才、之志,当功在社稷,而不是囿于后宫。
于是,她摇头:“母妃,宋见霜并非儿臣心仪之人,此事还是罢了。”
“不行,你必须娶宋见霜为妻。”容妃板下脸来,第一次对女儿露出这种严肃的表情。
文安公主一下抓到她话中的重点,眼神不由沉了沉:“母妃可否告知儿臣,为何非宋见霜不可?”
容妃神情顿了顿,缓和了一下脸色,才淡笑道:“哪有什么非宋见霜不可,母妃不过是看此女秀外慧中,又才华过人,应当能帮你打理好后宅之事,所以才合了一下你们的八字,没想到你们竟然是天作之合,一时心悦,才想让你早日定下来,免得错过了这段良缘。”
“既然不是非宋见霜不可,母妃就不要再忧心此事了。”文安公主的神色淡了下来,明显是没有相信容妃的话。
“文安,母妃是为了你好。”容妃皱了皱眉,面露不悦。
文安公主定定地看着她:“婚姻一事,儿臣自有定夺,况且宋见霜未必没有心仪之人,儿臣不想做棒打鸳鸯之事,还望母妃理解。”
容妃不以为意道:“君命不可违,只要你父皇赐婚,谅她也不敢抗旨不遵,能嫁入公主府,是她的福分。”
文安公主微微怔住,眼神有些奇怪地看着容妃,片刻后,她撇过头去:“儿臣并不想娶宋见霜,此事休要再提,母妃的身子还未恢复,儿臣就不打搅您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落寞。
身为皇家人,无论是母妃还是她,都比旁人更明白什么叫君命不可违,什么叫身不由己。
可当有一天,这权力到了她们手中之后,她们也要习惯以权势压人吗?
文安公主心神恍惚,她想要那权力并不是为了凌驾于万人之上……
可一旦坐上那个位子,便已是万民之上……
身后,容妃眼神郁郁,没想到此事最大的阻力竟是女儿。
眼神瞥到那张写有文安和宋见霜八字的纸上,她伸手,捏成一团,眼底闪动着志在必得。
宋见霜只能嫁给她的女儿,这天下终将是她们母女的。
宫门外,文安公主上了马车,淡淡道:“回府。”
回到公主府后,她换了身装饰,只带了做小厮打扮的护卫长甲一,悄悄从后院离开,绕道去了京都路上的宋府。
宋府,前院里。
宋母听到下人来报,有客到访,来者还是一位年轻男子,是找大小姐的。
宋母听完下人的话,并没有拦着,却在院中悄悄望了一眼。
好俊俏的少年郎,一看就气度不凡。
她皱了皱眉,倒没觉得女儿会与人私相授受,但未婚男女这般见面到底是不妥。
宋母斟酌一番,命下人去送了些茶点,得知丘凉也在场后,才放心一些。
不是单独会面就好。
后院书房里,宋见霜一听有位姓周的公子来访,顿时就想到了文安公主。
周氏乃百钺皇姓,在这个时候会上门的周姓公子,除了文安公主,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臣女/民女拜见殿下。”
文安公主笑笑:“两位师父请起,本宫今日便装到此,乃是有事相求,不必拘礼。”
她淡淡笑着,看着神色明显有些憔悴的宋见霜,又注意到目光一直追随宋见霜的丘凉,心头微动。
脑海里不由想起之前的一幕,宋见霜起卦之后主动握住了丘凉的手。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两人几l眼,心道之前应付母妃的那番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宋见霜还真有可能早已心有所属,根本无意嫁入公主府。
留意到文安公主的视线,宋见霜不禁扫了一眼丘凉,就看到了丘凉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切。
她呼吸微滞,收回视线:“不知殿下此番到访,所为何事?”
迎着她清凌凌的眼波,文安公主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实不相瞒,今日母妃帮我合了一份八字,说宋师父与本宫乃是天作之合,本宫觉得其中或有蹊跷,所以想找二位起一卦。”
宋见霜一听,神情微微错愕,却也很快恢复了平静:“殿下摇卦便可。”
说着,递出去三枚铜钱。
两人相对而坐,丘凉站在宋见霜身侧,一时没有反应。
宋见霜与文安公主皆是神色淡淡,好似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是有所疑惑,想要一探究竟而已。
殊不知一旁的丘凉直接呆住了,一听到文安公主的话,她就想到了昨天最后那一卦,她和宋见霜没有成亲的原因,其中之一便有容妃。
难道未来改变是因为容妃有意让文安公主娶宋见霜?
那这两个人会怎么选?
文安公主对宋见霜有想法吗?宋见霜对文安公主又是否有意?
丘凉默默紧张起来,在文安公主摇完卦之后还未回过神来。
就在这时,宋见霜看向了她:“丘凉,你不妨也帮殿下相个面吧。”
话音刚落,似是见丘凉在出神,她轻轻扯了一下丘凉的手指,状似随意地握了握。
文安公主留意着她们的动作,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眼底的兴味更浓。
幸好没有答应母妃,不然她就真成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丘凉下意识地握住宋见霜的手,眼前画面闪过,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文安公主。
宋见霜也在此时默默抽回了手,这个傻子应该看到了吧。
文安公主耐心等着,见她们都看向自己,不由问道:“两位师父,可否为本宫解此卦?”
宋见霜看丘凉神色怔怔,好似正在出神,她便翻开书,缓缓道:“上三爻与下三爻皆为兑,顾名思义,殿下这一卦乃第五十八卦,兑。
“愿闻其详。 文安公主语气温和,面色稍显郑重。
宋见霜扫了一眼卦辞,平静道:“顺水和泥,中吉卦,此卦很有深意,殿下当坚守正道,抓住机会,自可事事如意,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若是牵涉到两名女子,当有第三人从中斡旋,才能谋事遂心。 宋见霜神色微妙,此卦问的是容妃为何会合她与文安公主的八字,正应了卦中之意,她们身在卦中,那么这斡旋的第三人……
她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丘凉。
会是丘凉吗?
文安公主似有所悟,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了丘凉:“不知丘师父此番相面,可有瞧出什么?
丘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抿住了唇角。
书房里一阵沉默。
文安公主见状,一脸好奇道:“看来丘师父果真瞧出了此卦的关键,可否细细道来。
丘凉一时犹豫不决,她的确看到了容妃想让文安公主娶宋见霜的原因,但那原因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关键。
她不确定文安公主知晓实情之后会怎么选。
见她面露为难,似有所顾忌,文安公主笑了笑:“丘师父不妨直言,本宫自会坚守正道,绝不为难两位。
丘凉依旧沉默不语,气氛霎时凝重起来。
文安公主见她如此,不急也不恼,只含笑看向宋见霜。
宋见霜抿了抿唇,面对丘凉道:“殿下宅心仁厚,不是外人。
意思是,可以说实话,也不用担心被责怪。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她不能拉着丘凉避开文安公主,那就真的把文安公主当外人了,纵使文安公主再好说话,恐怕也会心存芥蒂。
丘凉如何不知此中道理,正是因为她知道,才敢这么沉默。
她想了想,决定相信宋见霜,也相信文安公主。
“殿下可曾听说过凰女?
凰女!
文安公主眼神微凛,此乃皇室秘辛,她确实知道。
宋见霜则一脸茫然,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凰女’这个词。
丘凉观察着她们的神色,抛下一个问题:“殿下可否方便说一下,你对凰女都了解多少?
文安公主蹙眉片刻,而后轻笑出声:“其实比本宫知晓的也不多……!
第 88 章
文安公主声音悠远,记忆回到了几年前。
那时,她对皇位还没有野心,除夕夜宴,她在御花园听到了大皇兄和二皇兄的争吵声。
虽然不知前情,但她听清楚了二皇兄在大皇兄走后说出的那句话。
“那就等着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听得心惊,惶恐不安之下就去了御书房,见到了有些醉意的父皇。
父皇问她可有什么新年愿望,她说:“我希望所有人都平安顺遂,和睦相处。”
父皇低叹一声,似看破了她心思,给她讲了个故事,恰好是关于凰女。
事情要追溯到百钺第一位国师临死之际留下的那则预言:有女天生凤命,乃救世而来,是为凰女,得凰女者得天下,若不得凰女,周氏天下会落于女子之手,皇室将再无周氏子孙。
百钺九百多年,当时的帝王深信预言,大肆屠杀皇室公主,最后却偷鸡不成蚀把米,终究还是成就了一代女帝。
最后,父皇意有所指道:“百钺国史不止出过一位女帝,你看这天下,照样河清海晏,女子为帝又如何,谁又能说不是天下之福呢。”
也就是在那一刻,文安公主心头突然冒出了对皇位的野心。
是啊,女子为帝又如何,谁又能说只有男子为帝才是天下之福呢。
彼时,文安公主尚有些懵懂,后来逐渐窥到了其中真相,若预言不假,如今的百钺皇室,事实上早就不是当时建朝的周氏子孙了。
震惊于真相的同时,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皇位择的是贤明之君,而不是以性别概论。
无论是周姓,还是别的姓氏子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可否为君,是否乃天下之福。
话说到这里,文安公主淡淡看向丘凉:“本宫说完了,丘师父可否告知为何会提及凰女?”
现在想来,父皇当时给她讲这个故事,未尝不是对两个儿子有了失望,才想锻炼一下她……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父皇从那时就有意把皇位传给她了吗?
丘凉默了默,将自己看到的画面一一讲来:“容妃娘娘之所以想让殿下娶宋见霜,就是因为宋见霜乃预言中的凰女,得凰女者得天下,不知殿下该如何?”
话落,她忐忑不已,想起那不止一次看到的成亲画面,又想起已经发生改变的未来,心里竟觉得酸涩莫名。
“哈哈哈……”谁知,文安公主一听就大笑起来,眼神颇有些促狭道,“原来丘师父是担心本宫会因为预言强人所难,所以才不肯言明。”
她这一笑,直接把丘凉笑蒙了。
不是,这位公主殿下是不是不明白凰女意味着什么?
这有什么好笑的?
宋见霜亦不得其解,她震惊于自己竟然是什么凰女,更好奇文安公主不以为意的态度。
察觉到她们两个都疑惑不解的样子,文安公主收了笑声,感慨道:“本宫忘了说,你们可知当初那位凰女是谁?”
不等宋见霜和丘凉接话,她主动解释道:“百钺九百多年之时,第一位应命而生的凰女,姓丘名瑾宁,后来官至宰辅,是百钺第一位女相,当然,她之所以能成为女相,也是因为其确有治世之才,若不然,纵使是凰女又如何。”
照预言所说,凰女是为救世而生,若是才能平庸之辈,就算是凰女,也不会得到重用,不然岂不是本末倒置。
丘凉愕然:“殿下的意思是,您不会因预言……”
“当然,若你所言非虚,宋师父乃凰女之命,本宫只会给她施展才能的机会,绝不会为了皇位而强行求娶于她,再者,宋师父恐怕也无意入主中宫吧。”文安公主眨眨眼,深深地看了宋见霜一眼。
宋见霜垂眸:“殿下所言极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臣女绝不会为了所谓的预言而从命。”
她言语淡淡,神情却果决非常,是在向文安公主表明自己的意愿,也是在坚守自己的底线。
若这命,不是她所求,宁死不从。
文安公主再次笑开怀:“本宫亦然,绝不因什么凰女预言而不守正道。”
她的正道是靠自己的能力坐上那个位子,是凭实力得到父皇的认可,以后更会努力得到朝臣的认可,得到天下万民的认可。
而不是寄希望于娶什么凰女,那样怎堪为帝,贻笑大方还差不多。
丘凉麻了,整半天是她瞎担心,这两位正主根本不在意什么预言。
笑罢,文安公主话头一转:“不过,本宫很是好奇,母妃她是如何得知宋师父乃预言中的凰女一事,两位师父可否再为本宫起一卦?”
闻言,丘凉不由看向宋见霜,宋见霜与她对视,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丘凉便知道这是要对文安公主和盘托出了,这一卦不用看。
她想了想,回答道:“殿下可知,容妃娘娘亦精通占卜一道?”
“嗯?此话怎讲?”文安公主愣了愣,母妃精通占卜一道?
她何止是不知道,简直闻所未闻。
见她这种反应,丘凉整理了一下思绪,故作高深道:“殿下也知民女乃玄门中人,善于看相,其实在第一次见到容妃娘娘时,民女便瞧出娘娘亦深谙此道,若我所料不错,凰女之事,乃容妃娘娘亲自测算的结果。”
这次换文安公主震惊了,母妃竟然深谙占卜一道?且算出了凰女?
原来,母妃瞒着她的事不止表舅那一桩,到底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良久,她回过神来,语气低落了一些:“宋师父此言可有凭据?”
“大相国寺那几日,有一次我给宋见霜看相,是为了帮她看当日吉凶,却看到了神尘主持似与国师有关,那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直至太后寿宴,民女担心宋见霜在劫难逃,当时便又为她相面,没想到除了神尘主持和国师之外,竟看出还牵涉到容妃娘娘。”
丘凉话音一顿,躬身道:“民女忧惧之下,便斗胆看了一下容妃娘娘的面相,发现娘娘乃国师亲传弟子,且国师并非失踪,而是被娘娘和神尘主持幽禁在大相国寺,请殿下恕罪。”
她这一番话半真半假,但该透露的信息都透露了,只是让事情显得更顺理成章了而已。
文安公主沉吟片刻,轻叹一声:“丘师父何罪之有,你也不过是急人所急,情势所迫才给母妃相面,本宫不仅不觉得你有罪,还要感谢你为本宫解惑,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能保证所言非虚?”
丘凉再次躬身:“民女句句实言,绝无错漏,若妄言欺瞒殿下,任凭殿下处置。”
文安公主挑了挑眉,笑道:“丘师父不必如此惶恐,快坐下说话吧,以后也不必自称民女了,想来圣旨马上就到了。”
丘凉愣了愣:“殿下此言何意?”
什么圣旨,难道说她之前看到的画面应在了今日,她马上就做官了?
文安公主瞧着她忐忑又好奇的脸色,笑道:“丘师父被父皇任命为钦天监从五品监副,在宋监正一案落定前,将代理钦天监监正一职,本宫在此先恭贺丘师父了。”
丘凉心道果然,她真的做官了,那宋见霜呢?
文安公主却是没有提及宋见霜,喝了杯茶便离开了。
前院也在此时传来恭迎圣旨的消息。
领完旨意之后,丘凉还有些恍惚,她有心想跟宋见霜说些什么,宋见霜却被宋夫人留在了前院。
丘凉回到后院心乱不已,干脆又来到书房 等宋见霜回来。
前院里 宋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回到房里 温声宽慰:“陛下重用丘凉是好事 娘亲真是为她开心。”
宋见霜听出了言外之意 不由弯唇笑了笑:“娘亲多虑了 女儿自然也为她感到开心。”
“你能想开就好 这人啊 各有各的命数 霜儿你只是运道晚一些 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宋夫人语重心长 她虽然了解女儿的心性 但关心则乱 到底还是忍不住担忧女儿因此失落。
宋见霜乖顺点头 她当然不会觉得失落 丘凉被任用是好事 至于自己 尽人事听天命 努力过就不遗憾。
再者 她相信丘凉 相信丘凉跟她是一条路上的人 哪怕入朝为官 也不会忘掉初衷。
这一点 她很自信 虽然那个傻子很气人 但在大事上还是理得清的 再者她们的契约还未到期。
丘凉去钦天监之后 只会更需要她。
宋夫人见女儿没有想不开 笑眯眯道:“不说这事儿 霜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你大哥都有孩子了 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跟娘说说 你有没有中意的人?”
中意的人?
宋见霜手指微攥 脑海了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垂眸没有说话。
“霜儿已经有了心上人?”宋夫人声音拔高 神情惊讶。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气度不凡的少年 难不成女儿与那少年……
宋见霜唇角抿了抿 望着一脸期待的娘亲 轻轻点头。
“真的 那娘可要赶紧看日子了 争取在糟老头子出狱前定下来 省得他再满脑子想着去攀附世家 那人…是世家子吗?”宋夫人激动地说着 话到一半又反应过来 那少年不会出身世家吧。
其实她并不在乎未来女婿的出身如何 但因为有大儿媳那个世家坑货在前 她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罢了 只要女儿喜欢 管他一一三四五呢。
“她…她现在并非世家女。”宋见霜想到丘凉的身世 眼波深深。
宋夫人一听更满意了:“不是世家才好
世家规矩多 娘只盼着你活得自在 那你们相识多久…等一下…霜儿你方才说什么?不是世家女…女?”!
第 89 章
宋见霜不自觉地放慢了声音:“娘亲,我心悦之人也是女子。”
她不知道将来是否会与丘凉在一起,但在那之前,她不打算向娘亲隐瞒这一点。
因为,总要让娘亲知道的。
宋夫人望着她,语气也慢了下来:“那位姑娘,我见过吗?”
宋见霜眸光微闪,轻轻点头。
一瞬间,宋夫人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个女子人影,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忽地,她想起那个气度不凡、面容稍显阴柔的少年,忍不住猜测道:“难不成…今日上门来的那位公子是女扮男装?”
宋见霜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话题怎么一下子扯到了文安公主身上,但她并没有否认,淡淡点了下头。
宋夫人顿时觉得自己真相了:“那位公子,不是,那个姑娘是哪家的?”
说话间,她又想着少年的样子,自动换上了女儿家的装束,莫名觉得有一丝眼熟,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了。
听宋夫人这么说,宋见霜反应过来,不由失笑:“娘亲想岔了,不是她。”
“那是谁?今年多大了,家里都有什么人,对你怎么样,你们认识多久了?”宋夫人一连串地问道。
宋见霜看着娘亲满是渴盼的眼神,默默转移话题:“娘亲,我中意的人是女子。”
宋夫人笑着瞪了女儿一眼:“你当我是你爹那个老顽固啊,不说本朝律法允许,就是不允许,娘也支持你,喜欢什么人,想嫁什么人,是你的自由,只要那人是个好的,别说娘不该反对,天王老子也不该管那么宽。”
她出身百钺两大皇商之一的楼上楼,要是连这点见识都没有,一开始也不会成为楼上楼掌权者的候选人之一了。
想起从前,宋夫人心里就后悔不迭,她当初就不该信糟老头子的话,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偏院的江姨娘活生生地证明了,男人的誓言就是鬼话。
她那时候怎么就相信宋监正的鬼话了呢,一定是太年轻,脑子进水了。
宋见霜闻言,怔了怔才道:“多谢娘亲。”
宋夫人拉住她的手,表情八卦道:“快跟娘说说,是哪家的姑娘,她为人如何,对你如何,咱们何时去提亲,她来提亲也成。”
“娘亲,她心里未必有我,提亲的事暂且不急。”宋见霜迟疑了一下,再一次转移话题。
丘凉心里有她吗?
宋见霜不确定,但她可以确定那个傻子也不是完全无意,或许她们的心迹相差无几,都欠了些坚定。
心动一时,未必能相守一世,而这一时心动还不足以让她们坚定地选择彼此。
“她心里没有你?那她也太没眼光了,霜儿别难过,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咱们女子在婚事上也要眼界开阔些,痴心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心里没有你的人搭上一辈子。”宋夫人一听对方心里没有女儿,霎时就脑补出了一场苦情暗恋。
女儿是先动心的那个,而对方竟然无动于衷,那可不行。
以她对女儿了解,是真怕女儿吊死在一棵树上,生生把自己耽误了。
宋见霜弯了弯唇:“娘亲放心,若她无意,我必不强求。”
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是这个理,感情啊强求不来,霜儿你样样都好,肯定还能遇到如意的。”
宋见霜点头:“娘,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回后院了。”
“你这孩子,什么事这么重要,也不陪娘吃顿饭再走,去吧去吧,娘不耽误你这个大忙人。”宋夫人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笑盈盈地目送女儿离开。
待到女儿走出前院,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好像忘了什么事?
是了,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宋夫人无声笑笑,这才察觉到女儿一而再转移话题的小心思,没事,她不急,既然是女儿的心上人,迟早会知道。
再说宋见霜回到后院,就听小橙子说丘凉正在书房等候,她便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里,丘凉一看到宋见霜走进来,就长出了一口气:“你可算是回来了,圣旨上说让我两日后就去钦天监任职,我都快愁死了。”
她只会看相,哪懂什么术数,去了钦天监岂不是两眼一抹黑。
不对,严格来说,她连看面相都不太懂,只能通过宋见霜起卦才能窥到未来,这官帽来得太有压力了。
宋见霜闻言,了然地看着丘凉,唇角含笑道:“本朝钦天监主要掌管的事务是推算节气、制定历法、察天象等,这些并不复杂,你不必太过忧心。”
这个傻子,果然是更需要她了……
“这还不复杂,说实话,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最多就是从书上看到过零星半点。”说到这里,丘凉心里一阵庆幸,多亏了宋见霜这些日子给她准备的那些书,还约定她每日都要读上一些。
不然,她临时抱佛脚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抱。
宋见霜坐到茶桌旁,从容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道:“你虽是从五品监副,但代理四品监正一职,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亲力亲为,比如推算节气一事,春夏秋冬各有一名六品官正负责,观测天象的是四位从七品灵台郎,此外还有……排在最末的则是从九品漏刻博士……”
她将钦天监的各级官职,以及这些属官各司何职一一道来,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
毕竟爹爹刚进钦天监时,就是从负责定时、换时、报更、警晨昏的漏刻博士开始做起①。
十几年才一步步坐到四品监正的位子。
耳濡目染之下,爹爹又有心教导,宋见霜对钦天监几乎是了如指掌。
丘凉一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后来逐渐心定,满眼惊喜道:“你太厉害了,那我上班…不是,我是说我上衙的时候能带上你一起吗?”
有宋见霜在,她何愁不能胜任,简直可以得心应手了好吗。
宋见霜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缓缓道:“当今圣上继位以来,规定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在京官员每日都要上朝点卯,四日才休一日,任何官员都不得无诏带人进宫,散朝后上衙亦然。”
丘凉脸上失落了一瞬:“这样啊。”
不仅不能带宋见霜一起,还要卯时(早上五点到七点)就进宫,突然觉得有些生无可恋。
沉默片刻,宋见霜放下茶盏:“不过,我平时都会在铺子里,朱雀大街离钦天监很近,离宫门也不远,你可以命小柚子随时来寻我,有事也不用担心被耽搁。”
她语气随意,神色还有些冷淡,却让丘凉心口触动了一下。
对啊,她进宫的时候,可以让小柚子守在宫门外,上衙的时候就让小柚子守在钦天监外,一旦遇到什么难事,就让小柚子飞奔去朱雀大街,好像也不用太过担忧。
但到底没有宋见霜在身边更让人安心。
丘凉惆怅了一下:“也好,那我每四日之后休息的那一天,可以来宋府找你吗?”
宋见霜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别忘了你也是神机妙算铺子的一员,休息那日自然要去铺子里。”
丘凉:“…”那她岂不是全年无休?
不过,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我是想休息那日来宋府…住宋府。”
宋见霜神色一顿,垂眸道:“你那宅子已经安置好了,为何还要来宋府住。”
丘凉面色微红,有些不自在道:“我这不是想着与你商量什么事都方便些吗,再者我们每日都要起四卦,最好每天都见面。”
“只是这样吗?”宋见霜抬眸,与丘凉对视。
她的脸色依旧淡淡的,只是这么静静望着,却让人莫名心生紧张。
丘凉怔了一下,“那…那还要怎样?”
她盯着宋见霜的眼睛,心头微动,终于无法再忽略内心的真实想法。
什么商量事情,什么起卦都是借口,她是想每日都见到宋见霜啊……
无声对视半晌,宋见霜起身走出书房,吩咐小橙子把午饭送进来。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她示意小丫鬟进来侍候,外面太冷了。
等饭菜上桌,丘凉还惦记着方才的这样怎样,忍不住又问道:“你还没说我以后能不能回宋府住呢?”
一旁的小橙子听到这话,不由打量了丘凉一眼,小姐跟丘姑娘这是聊什么呢?
宋见霜状似随意道:“想来便来吧,你今日也要住在宋府吗?”
丘凉心念微转,犹豫再犹豫,最后试探道:“你觉得呢?”
宋见霜轻笑一声:“我觉得你应该回自己家,毕竟两日后就要上朝了,也好做些准备。”
丘凉呆了呆:“准备什么?”
千万不要再花银子了,再这么花下去,不等契约到期,她先破产了。
小橙子见自家小姐已经开始用饭,自觉代为解释道:“要准备的可多了,上朝的官服官帽啊,还有公服和祭服也要备好,这些都要自己花银子购置的,而这朝服、公服啥的都是有讲究的,一点也不能出差错,丘姑娘最好吃了饭就赶紧回去,免得耽误了大事。”
恭迎圣旨的时候她也在,内容听得真真的,丘姑娘两日后就要上任了呢。
丘凉一听就麻了,吃了饭就走!还要花银子自己购置!
“这些……”丘凉看向宋见霜,面露尴尬,“我都不太了解,你能不能帮我一起准备?”
“哎呀,丘姑娘一定是还没看封官文书,上面都写着呢,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小橙子再次接过了话。
丘凉嘴角微抽了一下,哪来的棒槌,话真多。
宋见霜见状,轻轻牵了牵唇:“饭后,我陪你一道去准备。”!
第 90 章
丘凉嘴角微动,脑子混乱之下只憋出两个字:“谢了。”
宋见霜淡笑一下,低头吃饭。
饭后,三人坐上马车,一路去往朱雀大街。
很快,车夫把马车停在一家成衣铺外,上书:锦衣坊。
丘凉三人一走进去,掌柜的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贵客里面请,咱们是定做朝服、公服、祭服还是常服啊?”
铺子很大,里面很是亮堂,墙壁上的装饰也很用心,摆出来的成衣却没有几件,反倒是挂满了画着各级官服的画。
很明显,锦衣坊主营的就是定制各级官服。
丘凉见宋见霜和小橙子都没有说话,犹豫了一下,问道:“掌柜的,若是这朝服、公服和祭服各订两套,要多少银子?”
掌柜的笑呵呵道:“贵客这边看,咱们铺子里卖的最好的就是用这流云锦所织的官服,物美价廉,冠冕、衣裳、鞋履再加上佩绶,一套下来只要三百两,贵客要是各式两套,六套价格给您一个最低价,一千七百八十八两。”
一千七百多两!
直接把她卖了得了。
丘凉嘴角抽了抽,心脏也跟着抽抽:“那要是各式一套呢,最低多少银子?”
掌柜的继续笑着:“贵客有所不知,这一分价钱一分货,咱们这儿的成衣都是请京城有名的绣娘一针一线缝制而成,不知贵客要定做几品官服?”
说话间,他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三人,心里飞快地打着算盘。
“从五品。”
“那就九百两,外加每套成衣送一个银鱼袋。”掌柜的笑着道。
丘凉差点忍不住翻个白眼,这是一点也没给便宜,就送三个钱袋。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不知还有没有便宜一点的布料,这银鱼袋不用送,您就直接说个最低价吧。”
掌柜的笑意不减:“不瞒贵客,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您不知道,三品以上官员还看不上这流云锦呢,那些世家子弟就是订做一件常服,也要花上千两白银,不然您给个价?”
丘凉不由看向宋见霜和小橙子。
宋见霜面无表情:“我不曾来订制过官服。”
小橙子笑:“奴婢也只是听说定制官服都在这锦衣坊,之前并没有来过。”
丘凉无法,想起在现代的砍价攻略,心一狠,报出了一个价:“一百五十两一套。”
砍价砍一半,绝对不吃亏。掌柜的顿时笑不出来了,要不是知道这三人出身官家,他一准就破口大骂了。
饶是这样,他还是淡了笑意:“贵客说笑了,咱们锦衣坊是京城最有名的成衣铺,专为达官贵人定制官服,用料和工艺都是没得挑的,最低两百九十两一套。”
丘凉暗松了一口气,这掌柜的没生气,那就是还能砍。
“一百六十两一套。”
掌柜的咬了咬牙,脸色没控制住,黑了下来:“贵客还是别处看看去吧,咱们锦衣坊可不是西市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衣裳铺子,随便十几两也能给你做朝服,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这为官者啊,穿衣打扮也要脸面不是。”
丘凉呆了一下,转身就走,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出了锦衣坊的门,小橙子忍不住问道:“丘姑娘,咱们不定制官服啦?”
丘凉白了她一眼:“没听掌柜的说让我们去别处看看吗,做人啊,得听劝。”
人家掌柜的可是说了,去西市的衣裳铺子,一套只要十几两,简直太没有底线了,西市在哪里,衣裳铺子在哪里,离这里远不远,她要马上去定制十几两一套的官服,什么脸面,又不值钱,她不需要。
小橙子一脸茫然:“去哪里看看?”
宋见霜眸光淡淡扫了丘凉一眼,吩咐小丫鬟:“去西市。”
小橙子顿时懂了,京城自古以来就有东城贵,西城贱的说法,这坊市也一样,西市顾名思义就在西城边上。
马车离开繁华的朱雀大街,一路往西,街道开始变得狭窄起来,靠近西市的地方几乎是拥挤地驶不动。
三人便下了马车,步行进入西市。
不同于东城那边井然有序的店铺,西市的街上到处是贩夫走卒,乞丐也不少,一看行人穿着就知道比东城那边便宜。
东城那边大多是锦衣华服,而西市这边几乎都是粗布麻衣,哪怕是冬日,也有不少人穿着单薄,行色匆匆。
她们随意找了间衣裳铺子,以一套二十两的价格订做了六套衣服。
丘凉心里那叫一个欢喜,在锦衣坊一套就要三百两,再看这边,六套才花了一百二十两,管它用料讲究不讲究呢,主打一个便宜。
付了定金,约好后日傍晚来取衣服,不耽误两日后上朝,丘凉大手一挥:“走,去楼上楼吃烫锅子,这顿饭我请。”
省下这么一大笔银子,心情简直太好了。
宋见霜含笑点头,三人便原路返回。
就在她们看到马车,要走出西市的时候,路边突然冲过来一道人影,扑倒在丘凉面前,抱住了她的脚。
丘凉吓了一跳,见是个蓬头垢面的女乞丐,心里一叹,没有责怪。
“大婶快松手,这些钱你拿去填饱肚子吧。”
她拿出一两碎银子,弯腰递了递。
哪知这乞丐并不伸手去接,只死死抱着丘凉的脚,看清丘凉的脸后突然哭号起来:“三妹,你是三妹,三妹,我是大嫂啊……”
丘凉心里一惊,大嫂?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乞丐脏乎乎的脸,依稀觉得有些面熟,原主记忆里的大嫂柳氏似乎就是这个模样。
宋见霜见状,扫了眼四周似有看热闹的人聚集,递给小丫鬟一个眼神。
小橙子忙上前去,去扶柳氏:“大婶您先松手,也别哭了,跟我们回府好好说清楚就是。”
柳氏瑟缩了一下,见小丫鬟面善,又见丘凉似是认出了自己,便抹了一把脸,急忙站起来,期期艾艾地盯着丘凉。
丘凉迟疑了一下:“你是我大哥丘光的妻子柳氏?”
“哎,是我是我,三妹呜呜呜……”柳氏一听丘凉认出了自己,忍不住呜咽一声又哭了起来。
小橙子扶着她就想往马车那边走,再不走就被人围着看热闹啦。
柳氏却不肯挪动脚步,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丘凉看。
丘凉顿了顿,唤了声:“大嫂,先随我回去吧。”
柳氏的眼泪顿时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不停,听到这声大嫂,才迈动脚步跟着小橙子往前走。
身后,丘凉心里一阵复杂:“我还说丘家人都来京了,怎么不见柳氏和小豆子,没想到她竟然沦落至此。”
原主的大哥丘光和大嫂柳氏育有一儿一女,丘凉离开宋家村时,柳氏和女儿小豆子还在娘家,所以她穿越以来并没有见过。
就是不知道丘家人被二皇子派人接进京的时候,怎么漏下了柳氏母女俩。
还有小豆子呢?
原主的记忆里,侄女小豆子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姑娘,今年也七八岁了,很是乖巧懂事,从来不欺负原主这个傻子姑姑。
不像她弟弟小石头,那叫一个性子恶劣,简直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宋见霜微微蹙眉:“回去先好生安顿一番,若是个好相处的,你如今身边也没有亲人,多个人料理府里也方便些,若是个不安分的,就请文安公主把她送去丘家人那边,一起看管着,等事情了却 再送他们一家人回宋家村。”
丘凉点头 心里有些遗憾 看来今天不能去宋府蹭住了。
宋见霜很是周到 路上让小橙子买了些适合柳氏穿的衣物 又命车夫直接去后宋街 跟着丘凉一起走进焕然一新的丘宅。
下马车时 丘凉看了眼新换的匾额 丘宅 这就是她在京城的家了。
小柚子带人把宅子里收拾得很好,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一天一夜的功夫 就划分好了各个房间的用处 院子里也简单栽种了一些花草 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主子 这间是书房 您和宋大小姐先坐 奴婢马上去端茶水来。”小柚子说着 打量了一眼畏畏缩缩的柳氏
这个乞丐是谁?
小橙子直接挽住她的胳膊往外走 边走边道:“那位大婶可能是你家主子的大嫂 一会儿问清楚了 以后说不得也是你们的主子 咱们先去张罗点清淡的饭菜 再赶紧烧些热水……”
小丫鬟们的对话声渐行渐远 丘凉看着瑟瑟发抖的柳氏 拿出小橙子刚才在路上买的棉袍:“大嫂 先穿件衣服吧 快坐。”
柳氏手哆嗦着推了推:“这衣服太干净了……”
丘凉直接给她披上:“脏了就换洗 快穿上 别冻坏了。”
柳氏这才伸手穿好 眼底满是泪花 有些无措地抱紧了胳膊。
三人相对无话 丘凉有心想问 也知道急不得 一直到小丫鬟把饭菜端上来 由着柳氏边哭边吃 又带她去洗漱一番 里里外外换了干净的新衣服 才算妥当。
“大嫂 你怎么没跟爹娘他们在一起?”
一听丘凉问话 柳氏下意识地缩肩 泪水无声肆流 断断续续问道:“爹娘…孩子他爹都在京城吗?”
见丘凉点头 柳氏低头抽泣几声 面色悲戚道:“我…我是偷跑出去的 回来就听说爹娘进京来找三妹了 一路乞讨才来的京城 三妹…你是好了么?”
被柳氏这么一问 丘凉只得解释道:“我进京后脑子就好了 爹娘和大哥他们现在很好 你要是想他们 明日就送你过去 对了 怎么不见小豆子?”
侄女才七八岁 一个人在宋家村不行吧 难道还在柳氏的娘家?
谁料 柳氏一听这话 才止住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半晌停不下来。
丘凉心头猛跳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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