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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哪里


    【Chapter 71】——


    一切从?何琳痛彻心脾的惊叫声开始, 电话打来,周鸣初调转方向。


    赶到医院,周柏林还在抢救。


    驾车的人已经抓起来, 是卢静珠前男友, 曾经按着她打的那一个。这?人正在晚期疾病中?, 化疗的最?后阶段,伴有精神?病史,被?抓时对着卢静珠森森一笑,还说下辈子要找她。


    “对不起,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是我连累了周叔叔……”卢静珠捂着嘴,泣不成声。


    周鸣初问:“这?个人这?么久都没找你,为什么突然?发作?”


    卢静珠哪里说得清楚, 她也?受了伤,一张精致的脸此刻像被?水泡过的卫生纸,憔悴得不成样子。


    她想?不通为什么, 也?没有更多的勇气去看他,像突然?被?扔进噩梦,站都站不住。


    她宁愿被?撞的那个是自己。


    “我真的跟他很久没联系, 微信也?删了……”卢静珠控制不住地打哆嗦:“我上次见他还是年前的事……”那时她跟谷志德在一起,谷志德把她护得紧紧的,从?头到尾只?是他们在打招呼, 她没有说过一句话。


    想?到谷志德,就?听周鸣初问:“谷志德今天有没有去?”


    “他说临时有事, 来不了。”卢静珠脸上伤一阵阵扯得疼,眼泪从?鼻梁滑下来, 嘴也?干得起了皮。


    她听着这?个名字,忽然?抬起头看周鸣初。


    周鸣初盯着她,卢静珠乱中?试图抓取头绪,渐渐的好似想?到什么,她后知后觉,哪怕只?是微小的猜测,已经浑身发冷。


    抢救室门开,急诊医生出来宣布结果,伤势太重,人没救回来。


    卢静珠腿一软,滑坐在地。


    周鸣初走进抢救室,周柏林躺在病床上,血色未退,但氧气面罩已经在他脸上勒出几道印。


    监护仪器上的数据已经很明显,医护也?开始拆仪器,周鸣初低头看着父亲,伸手把他额头和耳朵边的血擦掉。


    旁边有人递纸巾,他接过来印在父亲脸上,血一点点印干,人却?越看越陌生。


    他们今年好像还没见过面,或许这?是陌生感最?大的原因,但回到以前,也?总有半年见不到一面的时候。


    女人的声音呜呜咽咽,何琳在后面痛悔,说他今天起来还觉得呼吸不畅,早知道就?劝多两句,不让他过去。


    周鸣初漠然?看她:“他不去,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你女儿。”


    何琳哭得更凶,周鸣初却?已经开始麻木。


    陆续赶来的人很多,外面走廊传来医护维持秩序的声音,许明灿父亲出现,面色沉重如乌木。


    老?许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顿在医院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阿鸣,节哀顺变。”


    事发突然?,从?抢救到报警纷纷乱乱忙一天,麦坤也?来了,同样看得难受,劝周鸣初:“你回去休息,这?里我们来处理。”


    “没什么事,我来就?可以。”周鸣初仍然?那副模样,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所有事,冷静地把赶来的亲朋送走。


    他越是这?样,亲朋好友越是不忍。


    天上又飘雨,临走时老?许怕他扛不住,叮嘱道:“回去叫个代驾,不要自己开车,不安全。”


    周鸣初很平静:“没事,我可以开。”


    他留下来打了几个电话也?接了几个电话,打火机在手里颠来倒去,花很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动作把脚底石子磨出来,再回头,是何琳绝望的一张脸。


    “阿鸣……”她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整个人像要倒了一样。


    周鸣初冷淡地看着她,何琳眼泪不断,颤抖中?把周柏林的手机递过去:“你爸爸最?近一直给你打电话。”


    “我知道。”但他没接。


    何琳说:“你爸爸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你前面那个女朋友的事……他的意思是,你如果真的喜欢,再处处看也?可以。”


    周鸣初接过手机,何琳低着头碎碎念:“我让他发信息,他不肯发,我知道他是怕说不清楚,也?是放不下面子。”她一句一句,哽咽道:“阿鸣,你爸爸很在乎你的,他只?是不会说,他只?是嘴硬。”


    抬头,是周鸣初一张无动于衷的脸。


    他没说什么,安顿好后面的事,驾车回家。


    路上陆续有电话进来,周鸣初专心开车,一个也?没接。


    广州是座不折不扣的不夜城,哪怕过了凌晨还是很多店开着,他驶在市道,想?起今天上午想?去找的人,他曾经问她嘴这?么利是不是从?小爱跟人吵架,她说近墨者黑,扬着脸,一根手指戳着他,意有所指。


    于是经常拐错的环岛路这?一次也?没躲过,笔直往前,又还是到了文禾楼下。


    周鸣初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白?天打的时候是关机,这?个点再打,无人接听。


    他把天窗推开几公分,有毛毛雨飞进来又关上,人往后一靠,闭眼不知多久,接到文禾的回电。


    “喂?”文禾对着听筒说话,喂了几声后才听到周鸣初的声音:“在不在家?”


    文禾气不顺。


    她本来不想?理,但他从?昨晚打到现在,没完没了打得她逐渐想?发火:“不在,你有什么事么?”


    周鸣初问:“在哪里,我去接你。”


    “不用。”


    “那我等你回来。”


    “不用等。”文禾生硬道:“我不会回。”


    那边安静很久,听到周鸣初没头没脑的一句:“怎么样你才会回来?”


    文禾顿了下:“你什么意思?”


    “你在哪里?”周鸣初固执地问。


    “我没有义务向你报告行踪吧?”文禾深深喘了一口气,感觉跟他牛头不对马嘴,不由加重语气:“你说过要断个干净的,干什么又做出这?副样子?”


    那边无声,只?听到些微的白?噪音。


    早班机加长途飞行令人疲惫不堪,文禾揉了揉脸:“你又这?样,为什么老?是要打扰别?人,让别?人困扰?”她感觉累得不行:“你要是……真的对我有过感情,能?不能?尊重你自己说过的话,也?尊重我的选择?”


    周鸣初打开雨刮:“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想?维持我现在的生活。”文禾说:“我现在很好,工作顺利,生活也?开心……我不想?再跟你扯上什么关系。”


    周鸣初问:“跟我在一起就?这?么难受?”


    “不是难受。”文禾抿了下嘴,在一起时当?然?也?有好时光,但是:“我觉得我们总是说不到一起去,我说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说这?句话?我说我会想?办法配得上你,你也?没有听进去,还有你爸爸……”她微微一顿,没再继续说这?些,独自握着手机蹲在阳台一角,压低了声音道:“别?再找我了吧,我在DC很好,我们没有再缠的必要……我也?没有力气再跟你缠了。”


    她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总是吵,纵然?她也?有很多的负气话,违心的,发泄的,她不喜欢那些时候的自己,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他事业顺利,她也?不差,虽然?比不上他,但也?在稳稳地往前走。


    电话那端一片沉默。


    他总是这?样,打电话要么不说话,要么轻描淡写讲几句,文禾已经习惯。


    “周鸣初。”这?么久,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各有各的生活……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久,没必要这?样,等你找个新的女朋友就?会把这?些都忘掉,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次没再等他回复,她直接挂了电话。


    周鸣初在车里坐了很久。


    雨刮一刻不停,他渐渐想?起一些事,比如几年前的某一天他开会开得不耐烦,出去楼道想?抽烟,却?听到公司前台在跟家里人打电话,说和男朋友感情很好,但挂断电话马上流了眼泪,泪中?发现他,又强忍着情绪打招呼,红着眼睛,也?曲着一条腿。


    现在想?想?,就?是杨宇动她的那段时间。


    周鸣初点了根烟,降下车窗。


    他常想?不通,为什么在别?人身边温柔怯懦一副依赖样,到了他身边却?牙尖嘴利,爪子亮了一次又一次,总要争总要吵,那副倔样让人牙痒痒。


    但他明明早就?看到她身上刀劈剑砍的痕迹。


    人有点困,一口烟进去,思绪勉强清晰了些。


    以前总是费解同一个人怎么会变化那么大,但这?一刻恍然?意识到,大概是他激发了她身上的攻击性,她也?越来越像他。


    周鸣初想?,他可以不在乎很多人和事,没有什么会让他走不出来的,但这?一次,她好像比他走得更快。


    或许人向来最?难看穿的,就?是自己。


    冷风吹进来,周鸣初把手伸出去掸掸烟灰,很快一根烟烧到底,他发动车子,平静离开。


    ……


    广州和南美,时差十几个钟。


    讲完电话的文禾在酒店补了一觉,她没敢睡太久,几个小时后,又迷迷糊糊地起来工作。


    展会永远是销售最?忙的时候,文禾打开电脑找资料,看时间差不多,也?登上微信跟在国?内的同事对接。


    忙一会,微信闪起吕晓诗的头像,问她现在有没有空。


    文禾以为要说婚礼的事,时间虽然?不多但也?抽空回了信息,很快吕晓诗发来一段语音,文禾愣中?以为听错,又点开听了一遍,这?次清楚听到周柏林去世的消息。


    她脸一白?,耳朵嗡嗡作响。


    直射


    【Chapter 72】——


    猝不及防的意外, 文禾脸色发怔,以同一个姿势顿了很久。


    她想到周鸣初之前打来的电话,但她只顾着自己的情绪, 并没听出他声音里的异常。


    可她也失去过至亲, 她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文禾心乱如麻, 双手微微发抖地?去拨电话,但盲音一直响,明?明?不久前才跟她通话的人现在却怎么?也联系不上?。


    “搞定没,走啦?”nana也起来了, 收拾完喊她去会场:“叫的车要到了, 我们?先下去。”


    “好, 我马上?。”文禾应了她一句,手机还?维持着拨号的状态,再三打不通, 只能联系吕晓诗。


    好在快要到达展馆时吕晓诗回复了,说宋川去看过,人没事, 在家?睡觉。


    高高悬起的一颗心落下来,文禾无?力地?靠向椅背,却还?是忍不住想起周柏林, 那天在酒店看到明?明?还?精神奕奕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没了?


    “怎么?了文美女?”范鹏在前排的副驾回头:“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文禾摇摇头:“没事。”


    “时差没倒过来吧?”范鹏抖抖领子, 下车走了。


    展馆的布局大同小异,范鹏在里面走四方步, 说以前第一次出国参展还?是和周鸣初一起:“高佬周英语溜,我那会儿还?是跟他后面谈的客户。”但姓范的似乎又并不热衷展会, 山长水远,来就像走个过场,偶尔对人指手画脚。


    不过他做直销的生意就做得很好,业绩节节高。


    nana悄悄说:“他玩的那一套我们?是搞不懂。”


    也不是搞不懂,是不敢做。


    文禾看眼?范鹏,握着手机想很久,给周鸣初发了节哀两?个字。


    直到展会结束,周鸣初也没回复。


    这几天里,文禾极力稳住自己,不让工作上?掉链子,影响同事。


    最后一天清场,nana过来拍了下文禾的肩,文禾正想事,被吓得一惊一乍。


    nana也被她吓到,拍着胸口?说:“怎么?了怎么?了?看你没魂一样。”


    “没事……没事。”文禾定定神:“你忙完了么??”


    nana说是啊:“刚把这边数据发过去了,谷总说咱们?干得不赖,回去要给咱们?设宴接风。”


    文禾笑笑:“那好啊,没白?来。”


    nana瞧了她好多秒,伸手摸她脑门:“下午做那个海娜纹身你去不去,可以保持半个月的。”


    女同事都去,文禾也不好落单,跟着一起了。


    手绘图像,被问到想画什么?时,文禾点开手机翻那个命名?为宠物的相册,很多麻圆的照片,nana凑过来帮她选,一路划划划,忽然划到一条满嘴尖牙的鲨鱼。


    nana吓一跳:“这什么??”


    “柠檬鲨。”文禾连忙划掉那几张,选定后收到吕晓诗发来的照片,周鸣初爸爸出殡的黑色挽联,以及送行的悲痛人群。


    翻看照片,只见?到周鸣初一个背影,高大沉毅,恍惚地?看着,跟他爸爸有点像。


    宋斯兰也这么?想。


    她赶回来参加前夫葬礼,看见?儿子肩背和行站的姿势,跟她那位前夫年轻时如出一辙。


    前夫的遗照就在眼?前,宋斯兰对周鸣初说:“你爸爸这辈子也算圆满了。”为了何琳离的婚,又为了何琳女儿没的命,多讽刺。


    她恨周柏林,恨他违背他说过的誓言,恨他让她生了孩子却又把她困在围城里,恨他婚前百说百随,婚后却说她浑身是刺,然后转身找了个温温柔柔的,对她完全就是一种羞辱。


    也恨他一边出轨一边忏悔,再跟她从忏悔到互相指责,把她逼到一个矛盾的尖锐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


    她一直强势,不想当?可笑的那一个,于是选择造反,却在造反的过程中被儿子看见?,然后余生都要接受儿子冷冰冰的翻检。


    当?曾经在心里骂过多少次,咒过多少次希望去死的人有一天真的躺在这里,宋斯兰有一种撕裂性的快感,她想他罪有应得,到底栽在了何琳母女身上?。


    宋斯兰想笑,却潸然泪下。


    周鸣初在旁边一动不动,直到卢静珠打来电话。


    她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说这回的事是谷志德教唆的。


    周鸣初问:“你怎么?能确定是他?”


    “他跟那个谁认识。”卢静珠说她那个开车的前男友:“他们?之前还?见?过面。”她已经几天没阖眼?,慢慢地?想起更多细节,比如谷志德跟撞人的畜生常约台球,又比如分手的时候,谷志德跟她说的那些话。


    看透她劣根性的那一眼?背后,分明?也有一丝平静的审判。


    他也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过,说她在外面怎么?玩都可以,但记住要在他身边,不然他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刚在一起的时候也说等了她很多年,是为了她离的婚。


    到现在,是卢静珠一想起就毛骨悚然的程度。


    周鸣初问:“你诊所的投资人是他介绍的?”


    卢静珠说:“是他牵的线。”


    “他为什么?这么?做,你想清楚了?”


    卢静珠抖着嗓子说:“想清楚了,他也是个神经病……”但报复的,应该不是她过桥抽板。


    谷志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周鸣初点掉电话,仪式结束后跟许明?灿几个人商量一些事,各有各的方法和渠道,所有人把头绪一碰,各自去忙。


    回家?后拧开音响,音乐铺满房子每一寸。


    读书时候懒,在家?不愿意出去,每次父母一吵架他就感觉房间在扭曲变形,刚开始希望自己耳朵能长一点,听清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后来希望空间能再扭曲一点,最好把他压聋,听不到任何争吵。


    再后来音响一开,听不到任何争吵,乐器一吹,连自己的声音也没有了。


    躺会,起来去喂鱼。


    到缸边时手机震动,周鸣初抬屏看了看,伸手划开,那边传来文禾的声音:“喂?”


    周鸣初打开盖,柠檬鲨的嘴立马拱出水面,被他用食盆把脑袋压回去。


    终于打通他的电话,文禾在那边听到动静:“你在忙么??”


    “在喂鱼。”周鸣初说。


    “哦,这样。”文禾犹豫了下,问道:“你……还?好么??”


    周鸣初只说了一个字:“好。”


    隔着听筒,文禾看不到他什么?表情,想了想又说:“你爸爸的事,你不要太难过了。”


    周鸣初问:“你那时候不难过?”


    文禾抿了下嘴角,当?然难过,就是因?为她也经历过难受过,才更能体会他的感受。


    “节哀顺变吧,意外这种事,都料不到的。”她安慰他。


    等很久,只等来周鸣初一句:“有电话,挂了。”


    从头到尾他语气都很平静,但越是这样,文禾越是一颗心揪得不好过。


    父母去世时她才上?三年纪,三年级是可以哭得歇斯底里不顾形象的年纪,但周鸣初,她猜他现在只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果然几天后遇见?,周鸣初毫无?异常。


    是在给她们?庆功的餐厅,她中途出去接电话的时候看到周鸣初一帮人,文禾都认识,他们?也认识文禾。


    露台上?的周鸣初在抽烟,侧头看她一眼?,几秒后收回视线,跟旁边的朋友说着什么?。


    唐书宜带着孩子过来:“叫姐姐。”


    “安仔。”文禾蹲下去跟小朋友玩,伸出一根指头握握手,另一只手点他脸颊逗弄。


    玩了会,不可避免地?提起周鸣初爸爸的事。


    唐书宜跟她也算有交情了,低声问:“你们?两?个真分了?”


    文禾点点头:“嗯。”


    唐书宜默默叹气:“怪不得送行那天没见?你。”


    文禾嘴角微动,想说自己在国外赶不回来,又还?是低头逗小朋友,弹他外套上?的小挂件。


    玩了会忽然想起卢静珠,文禾问了一句,唐书宜表情复杂,说卢静珠的脸刚做完手术,修复手术。


    文禾一愣:“是……伤到脸了么??”


    唐书宜点点头,事故瞬间受到的那点伤,对卢静珠来说,几乎是毁容了。


    她觉得唏嘘,生孩子之前卢静珠还?说帮她淡妊娠纹,没想到最后,反而是她帮她修复脸上?的伤。


    换作以前,卢静珠那张脸就是她自己的活招牌,但一个医美医生自己的脸上?却留下狰狞痕迹,对她的事业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文禾听得心都蹦了一下:“这么?严重?”


    严重么?,唐书宜帮儿子擦了擦口?水:“捡回一条命,也不算严重吧。”


    “爸爸……”小安仔跃了一下,往后面伸手。


    麦坤弯腰把儿子抄到怀里:“吃饱没有?”


    “饱~”小安仔啵了一下嘴唇,抬头看见?周鸣初,又朝他张手,仰着脖子说:“抱!”


    周鸣初没抱他,微微垂眼?看文禾:“来吃饭?”


    文禾嗯了一声,听见?他声音有些沙哑,不像平时那么?沉。


    周鸣初问:“你们?谷总在不在?”


    文禾点点头:“在的,你要找他么??”


    周鸣初跟着她进了包间。


    里面正热闹,一群人开火车一样给谷志德敬酒,谷志德喝完看见?周鸣初:“老周,这么?巧?”


    是很巧,周鸣初被他招呼着坐下来,但拒绝了那杯酒:“最近有点感冒,等一下还?要开车。”


    “今天助理没跟着你?”谷志德一边笑,一边让人给周鸣初倒茶。


    文禾找服务员要了壶罗汉果茶,倒给周鸣初的时候露出手背纹的猫尾巴,连忙转手示意:“周总慢用。”


    周鸣初眼?皮也没抬,直接拿茶来喝。


    文禾又给谷志德也倒了一杯,谷志德朝她点点头:“辛苦。”他一向这么?客气。


    文禾从周鸣初身边走过,收到姜姜的消息,说公?司活动,让她到时候别忘记参加。


    文禾低头回信息,nana偎过来看她小臂纹身,已经好几天了,纹的那只猫咪还?盘那里,惟妙惟肖。


    “这个再过几天就要掉了,”nana说:“我上?回纹的是坚持了十天,但这个画得淡,应该一个星期就会掉。”她轻轻刮着文禾手臂上?的纹身,文禾却有点心不在焉。


    nana顺着她的注意力看过去,两?位老总在不远处聊天,隐隐约约都是行业上?的事。


    nana勾了勾文禾,促狭地?看看她,再看看周鸣初。


    “我是怕要加茶。”文禾随便找了个借口?,不自在之作心里又觉得奇怪,对于那边那两?个。


    一场意外,周父没了,卢静珠也毁容了,当?然社交场合不谈这些也说得过去,但文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或许是周鸣初刚刚执意要过来跟谷志德打招呼,又或许是来了之后聊的却尽是一些不闲不淡的话题。


    这两?个人似乎都在忽视什么?,心照不宣,表面客套平淡,却又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暗涌。


    很快,文禾的第六感得到印证。


    散场后各自取车回家?,谷志德在等代驾,文禾跟他打了声招呼转身欲走,忽然一辆车驶在过道,远光灯就这么?打开,直射谷志德。


    激光大灯之下,谷志德先是抬手一遮,看清是谁以后反而躲也不躲,就那么?站着随它射。


    文禾也很快认出是周鸣初的车,他坐在车里望着谷志德,定定的,视线微压。


    这一眼?,文禾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克制,以及压抑的情绪。


    他似乎随时准备冲过来。


    文禾心一提,下意识过去挡在车前,生怕他踩油门,眼?皮狂跳。


    周鸣初仍然望着谷志德,好半晌才把视线收回到文禾身上?,灯一关,拐道走了。


    文禾却越发不安。


    她怎么?想,周鸣初都是不对劲的,但又牵不出太多头绪,只能满腹心思地?回了家?。


    开门时小心翼翼,文禾几乎是堵着门缝过去的,生怕麻圆再冲出去。


    好在麻圆这回没再冲,后蹲着看她,喵了一声。


    文禾把包包放好,换鞋后摸摸它的头,走哪里跟哪里。


    文禾去冰箱拿出一包拌好的肉菜煮熟,麻圆一直在她脚边打转,等东西?煮好放进猫盆,它埋头吃得吭哧吭哧。


    那年周鸣初帮她养麻圆,牢骚很多,总说她把猫养成猪,像这辈子没吃过东西?。


    当?时文禾只想,他哪里懂流浪猫对食物的占有欲,不吃快一点可能就被抢了,但现在看确实麻圆越来越重,所以刚刚煮猫食的时候,她只煮了三分之二的份量。


    麻圆吃完不够,又来扒她的脚,文禾站起来说:“可以了,晚上?吃太多长胖。”她还?计划着,看哪天要带这猫去体检。


    麻圆饿得挠窝,它窝里一堆东西?,文禾没管。


    她走去洗澡,洗完澡照照镜子,想起卢静珠的事。


    就算不是医美医生,女孩子脸上?留了疤,应该也是一辈子的心理创伤。


    又想起她那个前男友,文禾见?过他发疯,但没想到会疯成那样,开着车就撞进去,明?显是打算要卢静珠的命。


    低头洗了把脸,文禾一出洗手间就见?麻圆张嘴要吞一颗石子,吓得马上?过去抢:“饿死鬼吗,怎么?什么?都吃?”


    她把那石子拿到手里看了看,很圆润的一颗石头,表面有一圈圈的白?色花纹,像眼?睛,文禾在内蒙的时候也捡过这样的,但没这么?透,而且后面被骆驼追还?没顾上?,全给扔了。


    翻来覆去看了会,文禾放进置物盘。


    几天后去姜姜公?司,搞的周年庆活动,不大但也够热闹,现在招了一批业务员,业绩稳中向好。


    姜姜甚至说明?年应该就能有分红,文禾笑:“看来我这点投资还?是有用的,比放银行强。”


    “那你想多了,”姜姜说:“基本也就是你放银行一两?年的收益,再多我也吐不出来。”


    几人正开玩笑,宋川来接吕晓诗。


    临近婚期,以前毛毛躁躁的小伙子也现了沉稳相,只是表情不太轻松,姜姜说他可能是压力大,要当?新郎了,吕晓诗却摇摇头,看着文禾欲言又止。


    文禾也在看到宋川的时候想起周鸣初那天的反常,她犹豫着,还?是跟宋川提了一下。


    宋川听完却冷笑:“是我就直接撞上?去了。”


    他咬牙切齿的,脸上?瞬间笼罩着一层霾,文禾直觉中摸到些什么?,开口?想问,宋川直接骂道:“你们?那个谷总,就他妈是个畜生!”


    谷志德谨慎,但再谨慎的人,做事也有痕迹。


    那个开车的确实有精神疾病,情绪不稳行踪也不定,所以家?里人一直在他手表上?装有定位器,而到了化疗晚期的人出去次数都有限,于是记录找出那么?几个,再找关系调监控,果然看到开业前一天,那人和谷志德有见?面。


    而且开业当?天,有人在卢静珠的店外见?到谷志德,他目睹一切,然后淡定走人。


    “臭傻逼还?以为自己很牛逼,幸好我哥早就……我他妈倒要看他这次怎么?死!”宋川一脸恨恨,文禾也在震骇中想起谷志德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时心惊肉跳,浑身阵阵发冷。


    计划


    【Chapter 73】——


    再看谷志德, 文禾只觉得他是个沾满鲜血的恶人,他越淡定,文禾越觉得他面目狰狞, 本性凶残。


    月会上提到调货和抢客户的事, 一班人又开始吵, 文禾早已习惯这?样的氛围,偶尔看一眼谷志德,他神色正常。


    到总结业绩时,文禾这?一组成绩不?错, 范鹏还捧杀她, 说才来不久就这么厉害, 多两年?应该能做到业绩第一了。


    文禾很谦虚,功劳全往团队身上靠,也说了句谢谢谷总:“都靠谷总赏识, 希望没有辜负谷总的信任。”


    但一个没有底线的上司,文禾觉得齿冷。


    再见周鸣初,是在DC的周年?庆上。


    文禾担当主持, 她有过?年?会的经验,像周年?庆这?种固定流程的活动主持起来并不?费力,因为有语言环境, 英语也流畅很多。


    偶尔的一个转身,都能看到周鸣初跟几个友商在一起,作为主家的谷志德肯定要陪着, 谈笑风生也气定神闲,还招呼他们给客人敬酒。


    敬完酒, nana压低声:“我刚刚听说个事,谷总之前那个未婚妻毁容了。”


    文禾端着酒, 就听范鹏轻描淡写:“毁容算什么,周总他爸都没了。”


    nana一惊,看眼周鸣初:“不?会吧,这?么大事?”


    “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范鹏哂笑着看了眼周鸣初:“你看这?种人冷血得很,刚死了爹还这?么淡定。”


    幸灾乐祸的一张脸,文禾盯着他看,只觉得这?是今晚听到过?最恶心的一句话,不?由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


    “哭丧啊。”范鹏话音刚落,文禾问:“你哭过?丧?”


    范鹏眯起眼看她,文禾已经跟nana端着酒走了。


    经过?周鸣初跟谷志德,这?两个人还是老样子,直到周鸣初说了句什么话,谷志德神色微变,喝酒的动作也迟疑了下。


    nana还在跟文禾说卢静珠的事:“那么漂亮一个人怎么就毁容了呢,唉,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样,真是世事无?常。”


    人人感慨世事无?常,却没几个知道?,这?场意外本来不?必要发生。


    宴会厅人满为患,到处是觥筹交错的身影,文禾也从东喝到西,跟同事,跟团队一起敬上司,敬客户。


    DC内斗严重,一半都是假面虎,这?酒越喝越上脸,文禾换了杯清口的茶,喝的时候看到周鸣初在灌范鹏的酒。


    刚刚还幸灾乐祸的范鹏远远看着像孙子,说不?到两句就要赔着笑喝一杯,nana也笑:“老范这?臭嘴,活该么。”


    文禾看了一会,问nana:“你觉得他对谷总是什么态度?”她问的是范鹏。


    什么态度,nana笑:“就是他行,他也能上呗。”范鹏这?种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表面不?敢得罪谷志德,背地?里没少嘲讽他是软饭男。


    文禾摸着杯子,慢慢垂下眼。


    庆典结束已经很晚,文禾换完衣服走人,下楼发现周鸣初还没走,正跟一个客户在说话。


    文禾过?去打?招呼,也闲聊了两句,等客户离开,张吉安也借口去开车,识相地?走了。


    文禾没动,周鸣初也没动,过?一会文禾问:“你那天,怎么不?说呢?”


    周鸣初平静道?:“我说了会有什么不?一样?说再多,人也活不?过?来。”


    文禾蓦地?红了眼眶。


    周鸣初转头看她:“不?是介意他不?喜欢你?哭什么?”


    文禾摇摇头:“跟这?个没有关?系。”她不?迟钝,也不?是每日更新来抠抠群四二而儿无酒幺死启铁石心肠,尽管他们总是吵,但也知道?不?会有人真的连父亲去世都能毫无?触动,她一口气在胸口叹不?出来,盯着地?面问:“那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父子缘浅,我能怎么办?”周鸣初像听不?懂她的话,叫张吉安开车过?来,就那么走了。


    文禾也知道?,生死面前什么安慰都苍白。


    她问周鸣初,是觉得父亲被害,他肯定不?会这?么算了,又想起他很早就说过?谷志德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文禾猜他是不?是早就有过?什么提防。


    可他似乎不?愿意跟她说太多。


    当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她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在想,是不?是风雨欲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周鸣初并无?动静,文禾对这?件事唯一的感觉,就是在某个场合看见那位柳总,他没再挤兑谷志德这?位前妹夫,反而对谷志德出奇的和颜悦色。


    而三柳的地?位是整个行业都无?法忽视的,医疗器械全链条都有他们的身影,虽然现在已经不?如几年?前,但瘦死的骆驼依旧比马大,所?以文禾猜,周鸣初应该会和这?一家联合起来做些什么。


    但等了半个多月仍旧毫无?动静,反而是文禾被指派着,跟范鹏一起负责某个国企的大标。


    这?个标如果拿下,她买房的钱就不?愁了。


    是机会也是诱惑,消息下来的那天文禾回家想了很久,她还是老毛病,心不?静的时候喜欢搞卫生,直到拖把里的一根刺刺进手指,她嘶地?抽开手,去找针把刺挑出来。


    这?种刺在痛到麻木的时候最好?取,文禾咬着牙用?针反复挑,挑出头后一抽,瞬间痛快。


    她坐在沙发上松一口气,抬眼看见茶几上的那颗石子,还是下了某种决心。


    文禾没有拒绝这?个标,甚至表现出十二分的热情?,怎么攻略怎么做关?系,她比范鹏要卖力得多。


    范鹏渐渐感到威胁,这?是直销的大单,而直销明明是他最擅长的,眼见风头要被文禾盖过?,他开始耍一些小心眼,比如私下约项目方,再比如询标日期更改,却故意把日期往后报一天。


    文禾什么都知道?,又装什么都不?知情?。


    月中吕晓诗结婚,她去当伴娘,又一次见证身边的好?友走向幸福。


    宋川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台上唱了首骚灵情?歌:“我虔诚爱你,以灵魂骚动你[1]……”


    吕晓诗感动得一塌糊涂,等他揭开头纱,主动吻了上去。


    满场的口哨与欢呼,周鸣初站在场中静静看着,许明灿感叹:“还是你表弟动作快。”说过?无?数次想结婚的人,终于也如愿进入自己?向往的婚姻。


    麦坤笑:“我早就说过?,阿川结婚会早过?你……们。”他望望舞台另一边,指给周鸣初看。


    射灯的余光下,文禾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新?郎新?娘,片刻后,伸手抹了下眼睛。


    是感性还是脆弱,才?总喜欢在其他人的婚礼上掉眼泪。


    周鸣初漠然移开视线。


    这?场婚结得很热闹,南北结合,两边亲戚各有各的喝法,总体上还是广东新?郎迁就东北新?娘那一边,浅酌是不?可能的,必须喝到女方满意。


    吕晓诗的酒量也不?是盖的,一路举着杯子过?去,文禾跟在后面一直是倒酒或者递纸巾补妆,喝酒这?种事根本没有她发挥的余地?。


    等终于喝得差不?多,她去帮吕晓诗拿吃的,从化妆间下楼时,看见宋斯兰母子。


    宋斯兰说:“我下个月就回去了。”她听见儿子偶尔咳嗽,缓声提醒:“你好?好?照顾自己?,酒少喝,觉多睡,不?要把身体弄垮……你爸爸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周鸣初无?情?无?绪地?听着。


    这?几个月来,所?有长辈看到他都要提一句周柏林,仿佛他这?个儿子困在父亲去世的阴影里,连正常生活都无?法保证。


    他木然地?听宋斯兰说了几句,余光扫见人影,看见文禾微微尴尬的一张脸。


    “兰姨。”文禾跟宋斯兰打?了声招呼,提着伴娘裙从楼梯上走下来。


    宋斯兰跟她聊了会天,看眼纹丝不?动的儿子,心里只余叹气。


    等文禾走后,她拉着儿子讲了一通:“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话,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还是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好?好?的。”


    周鸣初松着领口问:“我现在有什么不?好??”


    “你跟你爸一样,就嘴硬吧。”宋斯兰叹气,却又在顷刻间意识到,她自己?何尝不?是被人说嘴硬的那一个。


    周鸣初抬起脚,甩掉鞋面一条彩带。


    等文禾拿着吃的回来,他们母子已经不?在这?一带,她上去化妆间,宋川正跟吕晓诗接吻,见她推门,两个人立马分开。


    吕晓诗拍拍宋川的领带,掩饰道?:“刚刚那歌唱得很好?听。”虽然她听不?太懂,但心意收到了。


    宋川不?禁夸,挠挠头只会笑:“张敬轩的歌,没有不?好?听的。”他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


    文禾憋着笑递纸巾给他,新?娘擦的大红色给他吃了个七七八八。


    “谢谢谢谢,你们忙,我去送客。”宋川贴着纸巾走了。


    结婚是个体力活,吕晓诗已经累得只会喘气,低声问文禾:“你们那个谷总最近怎么样?”


    文禾顿了下:“他没什么,天天正常上下班,正常应酬……一点影响都没有。”


    吕晓诗一听都感觉被噎住:“好?家伙,心理?素质真强大。”害了人还这?么坦然:“我要是他,我晚上要做噩梦。”


    心理?素质强大,为人却道?德低下,文禾摆弄着桌上的一瓶水。现在光是想到这?么个人都无?比反感,何况天天上班要看见他。


    吕晓诗沉默地?吃了会东西,她想起宋川说过?的一些话,试探性地?问文禾:“那你怕不?怕他……影响你?”


    文禾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说:“怕。”她对谷志德招她去DC的动机不?怀疑,毕竟那个时候他跟卢静珠好?好?的,但现在,她确实害怕谷志德会利用?她。


    哪怕只是自作多情?的想法。


    婚礼结束后,文禾换掉伴娘裙下去坐车,她今天坐的婚车来,回去时坐姜姜的车。


    没出地?库,看见周鸣初在车子旁边不?时地?扯着衬衫领口,看起来很烦躁,又像不?舒服。


    他应该是在等代驾。


    开过?一段,文禾让姜姜停了车,走回去问他:“没事吧?”


    周鸣初微微咳嗽,很少上脸的人今天也喝上了脸,有点醉醺醺的样子,大概是女方亲戚太猛。


    “你在等代驾么?”文禾伸手:“如果没找到,我送你回去吧。”


    周鸣初先看她,再看她伸出的手,从兜里掏了钥匙,递过?去。


    从这?里到他住的地?方并不?远,但堵,一个路口要等三回的那种,等终于开到地?方,文禾叫醒周鸣初。


    周鸣初睁眼看她,有点不?太清醒的样子,眼里有酒精和睡眠不?足带来的腥红,像她刚到销售时送他回家,那天他在车子里劈头盖脸把她骂一顿,说她给人当保姆。


    但今天,周鸣初的脸色比任何一次都要差,安全带抓空几次,文禾伸手帮他按掉,观察他的状态:“你是不?是病了?”


    周鸣初推门下车,文禾不?太放心,也下了车把他往上送。


    从单元楼下到进门,还是原来的方式,但这?个家,文禾已经半年?多没进来。


    海缸里的柠檬鲨趴在缸底,那头新?来的鲨鱼在它旁边睡觉,两个飞机头挨在一起,少见的和谐。


    文禾把周鸣初弄到沙发上,感觉人发烧了,量完温度果然标红。


    烧得有点高,文禾低头问周鸣初:“要不?要去急诊?”


    周鸣初闭着眼没理?她,自顾自地?解扣子,几颗很快剥得干干净净,人散了热,在沙发上换个更舒服的睡姿。


    文禾只好?去找降温的药,好?在他家里这?些都备得足,她倒了水把他叫起来喝掉,又看他躺回去,鼻孔重重地?呼气。


    文禾找了个空调被盖他身上,周鸣初不?耐烦地?挥开,文禾锲而不?舍,固执地?要盖住一些,他大概拉扯烦了,半眯着眼睛看看她,一条手臂横在额前,没再理?她。


    这?一晚,文禾没回家。


    她守着周鸣初,够钟后又给他换降温的,期间他睁眼看过?她,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还在,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但每次也只是看一眼,又沉沉地?睡过?去。


    次日晨早文禾也在沙发上醒来,空调被盖在她身上。


    客厅很安静,她坐起来,隐隐听到水声,从卧室传来的,大概是周鸣初在洗澡。


    文禾把被子折好?,起来在客厅转了转,昨晚没留意,今天却在这?里看到周柏林的遗照。


    任何时候,去世的人照片都最令人触动,照片中的人神采依旧,双目望着镜头,俨然一位艺术大师的风范。


    文禾记得自己?父母刚去世那会,她拒绝看他们的照片,尽管老家习俗是早亡的人遗像要用?红纸遮一遮,但每次看到那两个框她都感觉喘不?过?气。但周鸣初显然不?一样,他就这?么把父亲遗像放在家里,像在直面痛苦。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文禾越看越觉得心情?沉重,眼眶再次发烫时,听到后面有动静。


    周鸣初已经洗完澡,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身上还有沐浴露的清风味。


    文禾抿了下唇:“我用?一用?你电脑,方便么?”


    “在房间,你自己?拿。”周鸣初用?毛巾随便擦了擦头发,拿起手机到阳台回电话。


    他的东西一般在固定的地?方,文禾进去取出来,等资料拷完,周鸣初还在外面讲电话。


    文禾看了会他的背影,收回视线望着桌面发呆,原本光滑的原木桌面留下一个潮黑印记,像是烟头按的,应该按了很久才?有这?样的印,深得像一个疤。


    推拉门打?开,动静把她从思绪里抓出来。


    周鸣初走近,文禾把电脑转到他那一边:“我没有谷总的资料,但范鹏经常跟着谷总,他手上有……我试过?他,你可以拿这?个逼他一下。”


    周鸣初垂眼,见是范鹏的一些违规证据。医疗行业,搞直销直接跑医院且出单快的,带金销售是常规操作,却也是行业大忌,报上去少说是一个开除。


    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


    “这?些对你也有影响,”周鸣初翻了翻:“你把这?些给我,不?怕被他报复,不?怕自己?有什么风险?”


    文禾说:“我既然这?么做肯定有我自己?的计划,你不?用?担心我。”


    周鸣初抬眼看她:“那你是什么意思,可怜我。”


    文禾摇摇头:“我也知道?你应该有你的计划,你不?用?多想,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她已经心不?静,害怕谷志德要利用?她,而不?管谷志德是不?是要利用?她,她也已经走不?出这?个思维,比如这?次国企的标,她就暗暗担心是谷志德设的套。


    与其草木皆兵,不?如快刀斩乱麻。


    周鸣初拨下盖板问:“你要辞职?”


    文禾没吭声。


    周鸣初定定地?盯着她:“你说过?,你在DC待得很好?。”


    文禾顿了会才?说:“工作而已,去哪里都一样。”她越来越意识到DC的文化是扭曲的,她确实想挣钱,但不?一定要在这?种地?方挣,也没有办法再和那些毫无?底线的人共事。


    于公?,她害怕被算计被拖下水,于私,她良心过?不?去。


    文禾又讲起资料里的一些细节:“如果需要补充,我也可以再去找,或者找同事帮忙。”DC这?个环境,只要有利又愿意让利,都能找到口子。


    紧了紧掌心,文禾又说:“这?回,就当我还你之前的情?。”


    她神态认真,声音轻轻的,一句句钻到人耳朵里,细细地?像要啃啮什么。


    至于还什么情?,指的是之前对赌的事。


    周鸣初紧盯她,文禾去拿包:“我先走了。”


    “我送你。”


    文禾拒绝了:“你刚退烧,开车也不?安全,还是在家休息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周鸣初从来不?是听人劝的性格,直接扔掉毛巾,拿了钥匙跟她一起出门。


    路况很通畅,一开始谁也没说话,开过?环岛后,文禾看见一栋崭新?的建筑。


    她对这?里有印象,之前跟章茹经过?时还只是工地?,现在已经完工。


    多看两眼,听周鸣初说了句:“这?是他最后一个项目。”


    车子驶过?,文禾不?由再度转头。她说不?出多专业的夸奖,只觉得面积很大,看起来很阔正,硬朗又挺拔。


    等到小区楼下,文禾看见毛露露,想到要去她家里拿新?的眼镜:“就停这?吧,我在这?下。”


    周鸣初也没有非要开进去,但在她下车前说了句:“他不?是不?喜欢你,他是不?喜欢我总跟他较劲。”


    文禾怔怔的,她望向周鸣初,周鸣初并没有看她,但文禾已经反应过?来,他在说他爸爸。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解开安全带:“回去慢点开。”


    门一关?,车厢内又是无?声状态。


    周鸣初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文禾跟毛露露并行的背影,半晌往坐背一靠。


    高烧后,脑子确实浑浑沌沌的,但浑沌中又想,要跟他两清,哪有这?么容易。


    你不是


    【Chapter 74】——


    文禾去毛露露家里取了镜片, 小圆框,戴上去很斯文?。


    她摘下来放回盒子里,看毛露露又在?烤东西, 连忙过去接过烤盘:“太重了, 我?来。”


    毛露露肚子已经很大, 医生说是双胞胎,文禾看她走路都困难:“你是不是要在?家待产了?”


    “不行,还是要保持运动。”毛露露已经辞职了,她本来在?餐饮会所做到领班, 现?在?回家忙自己生意, 帮着?老公一起打?理。


    因为生意做得还不错, 手里赚了点?钱想在?这边买房子,毛露露问起文?禾,问她要不要一起。


    文?禾摇摇头说要辞职:“我?买不了。”


    “哦, 辞职啊,也?好啊。”毛露露觉得她这几年太累,辞职休息一段时间也?好, 开?玩笑说:“你投资的公司不是说明年能有分?红么,说不定钱一到账,你马上就能买。”


    文?禾笑:“真有这么好, 那我?当时是中彩票了。”


    上班后,她先是提了辞职申请,原因是想回家休养。


    申请发出去后, 文?禾一直在?等谷志德找自己,但等了几天都不见?他有什么动静, 反而到周末,接到周鸣初电话。


    叶总公司搞活动, 一个免费给?宠物体检的机会,她跟章茹约好了,准备带着?麻圆过去。


    周鸣初说接她一起。


    文?禾正找太空舱:“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就行。”


    “我?在?楼下。”周鸣初仿佛预料到她的回答:“另外,我?有事要问你。”


    文?禾只好抱着?麻圆坐上他的车。


    不知道以前结的什么仇,这么久没见?,麻圆隔着?太空舱都在?朝他哈气。


    周鸣初对这只猫也?没什么兴趣,车子开?动后问了问资料里的一些细节,文?禾清楚的都尽量告诉他。


    至于范鹏,文?禾总有些好奇:“我?听不少同?事说,他以前不这样。”


    “哪样?”周鸣初问:“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还是不规矩,喜欢走捷径?”


    文?禾点?点?头:“都有吧。”而且嘴臭。


    周鸣初说:“现?在?跟以前,范鹏都没有区别,他跟王东尼差不多。”除了不好色。


    医疗行业来钱快,走过捷径的就难走直路,底色发灰的人容易禁不住诱惑,铤而走险的当然也?就格外的多。


    王东尼是,范鹏是,谷志德也?是,段位高?低而已。


    文?禾想了想:“我?听说,你跟他以前关系不错?”


    正等红灯,周鸣初掰了掰脖子说:“还可以。”


    “那后面怎么又不来往呢?”文?禾又问。


    周鸣初只说了句:“不是一路人。”他看着?路况问:“你辞职以后去哪里?”


    “还没想好。”文?禾低头逗猫,周鸣初偏头看了看她,也?没继续问。


    等到活动现?场,猫找猫,人找人,文?禾去找章茹,跟着?参观她老公的公司。


    她们有她们的话题,周鸣初也?跟叶印阳聊了会,中途经过检查区,超声室里正给?一只白猫剃毛。


    猫很难按,周鸣初一眼认出是文?禾养的那只,挣扎得比年猪还要狠。


    周鸣初敲了敲门,走进去。


    到底是手里养过又被?抓过一次的,已经知道这只猫的惯性?动作?,周鸣初一只手按住它,另一只手迅速把它翻身露出肚皮,医护人员也?迅速,连忙剃掉肚皮上一撮毛,涂上耦合剂。


    以为他是宠物主人,医生边检查边说:“猫超重了,平时可以带着?散散步,不然心脏有负担,对关节也?不好。”


    周鸣初看了眼这只肥猫:“吃得太好,超重正常。”


    他一直按着?,等到后面洁牙才没再管,但出来后接了个电话,寥寥几句,讲完很久没吭声。


    回去的路上,文?禾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就连麻圆都老是看他,但周鸣初并没什么话,把人送到后就走了。


    文?禾抱着?麻圆到家,洗洗刷刷敷面膜,跟家里打?了个电话。


    辞职后,她其实想先回家待一段时间。


    奶奶真的上了年纪,前几年来广州的时候还很健朗,现?在?已经不方便?出远门。


    工作?以来没怎么在?家待过,她不想给?自己留什么遗憾。


    祖孙两?个电话粥煲了很久,天将夜时,文?禾听到敲门的声音。


    打?开?门,是醉醺醺的周鸣初。


    趁她愣,他直接挤了进来,熟门熟路往客厅走。


    “哎你?”文?禾吓得一转身,怕猫跑只好先把门关上。


    她跟去客厅,见?周鸣初仰在?沙发上,因为人高?,一条腿就那么拖在?地上,含混不清地说:“撞人那个,今天人也?没了。”


    文?禾脑子空了一下:“是……卢小姐那个前男友么?”


    周鸣初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不知道是笑还是什么,他架起腿,也?闭起眼。


    文?禾站着?看他,半晌叹一口气,找出他以前用过的毛巾给?他擦脸。周鸣初这次没再睁眼,他似乎知道是她,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忙完,文?禾看到吕晓诗发来的消息,说撞人那个没坐牢,或者说没等到坐牢就交待在?了医院。


    文?禾看完这个信息顿了很久,再望一眼周鸣初,把灯关掉,把猫带进房间睡。


    次日起床,沙发上已经没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但一连几天,他都在?半夜醉醺醺地来,然后跑她沙发上睡一晚,转天早上自己走人。


    文?禾猜他心里不痛快,也?知道他不是爱说的性?格,只当家里多了一只猫还不用喂,自己正常上自己的班。


    辞职已经发出去一段时间,这天早会后,文?禾终于被?谷志德叫到办公室。


    她早有准备,谷怎么问她怎么答,滴水不漏。


    聊到最后,谷志德说:“我?预计明年提你一级的。”


    “是我?辜负谷总信任。”文?禾诚恳道:“其实我?也?想在?DC好好待个几年,但我?奶奶年纪很大了,她有风湿病,我?们那边又老是下雨,她总说腿不舒服,去年体检也?有点?小毛病,我?想再带她看看。”


    “可以接来广州。”谷志德说:“你现?在?在?事业的黄金期,赚钱就这几年,跳去其它地方不一定有这个环境。”


    他看起来确实在?为她的职业生涯认真建议,但文?禾只是笑笑:“我?觉得对我?来说,家人更重要。”


    谷志德忽然问:“听说你在?外面弄了个医美公司,生意怎么样?”


    文?禾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摆出一脸困惑:“只是朋友在?弄,我?没参与过,也?不太懂?”


    谷志德看了她一会,突然秘书在?外面敲门,说有两?款产品飞检没过,被?下整改。


    产品都是正在?竞标的,因为处理这个事,谷志德连晚上的一个局都没参加。


    区协组的局,去的基本都是上回新加坡展会的一些器械商。


    文?禾跟着?副总来的,这种场合无利可图,就是看大佬们推杯换盏,她们这些小同?行再交换些行业八卦,比如哪家并购了,哪家又扩招了。


    场子里逛逛,文?禾听到自己公司的八卦,也?听到e康的,说他们出口做得不错,高?举高?打?的政策,拿下境外不少有代表性?的医院和研究所。


    她看见?周鸣初,他站在?人群中,意气风发的模样和那几晚醉醺醺的样子大有出入。


    文?禾发现?自己喝酒有点?喝累了,以前来者不拒,现?在?能挡就挡,喝不了几杯就难受,好在?这种场合也?不需要她拼命喝,见?大佬们有溜的,自己跟协会人打?声招呼也?可以走。


    她算溜得早的那一批,回家路上给?姜姜打?了个电话,又去毛露露那里拿点?吃的,慢慢晃回家。


    开?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一道声音:“你不是走很早?”


    文?禾魂都差点?被?吓掉,转身见?是周鸣初:“你怎么来了?”


    周鸣初说:“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文?禾定了定心神,抓着?手里的袋子说:“你可以打?电话,或者站这里说。”


    周鸣初摆低了头看她,很快又抬起目光,手臂越过她把门推开?,就这么走了进去。


    别人穿过的


    【Chapter 75】——


    文禾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讲理, 一转身,却见他已经跨过家里的猫,熟门熟路, 完全当自?己?家。


    麻圆抬头看他, 人太高, 猫又太胖,胖得往后?打了?个滚,肚皮上剃过的那块毛像长秃一样。


    大概觉得难堪,它一溜烟跑了?。


    文禾用力瞪着周鸣初:“你?到底什?么事?”


    “我明天要?出差, 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广州。”周鸣初解开手?表:“你?那个医美公司提醒一下, 最近不要?盲目接单。”


    “我知道, 我跟姜姜讲过了?。”文禾其实不太担心?,她?只是投资又没有具体参与,又是进DC之?前的事, 并不触犯DC的什?么规章制度,但还是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的投资?”


    周鸣初放下手?表:“因为他也有。”


    文禾微微一激灵:“谷总在外面有投资?”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毕竟公司有明确规定, 高管在外有投资行为是要?报备要?批露的。


    但转念一想,不报备,就意味着不是小打小闹。


    看他扔了?外套开始解领带和衬衫扣子, 一时又皱眉:“你?还有别的事么?”


    “别的等一下再说。”周鸣初对?她?的情绪视若无睹:“给我找套衣服,别人穿过的我不要?。”


    文禾觉得他又犯病了?:“你?把衣服穿好,还有, 太晚了?你?回?吧,以后?有事打电话就可以。”她?站在门口示意他可以出去, 周鸣初却直接往洗手?走,啪地把灯按开。


    文禾正恼得不行, 听见电梯开门和脚步声,她?以为邻居,回?头却见是徐池。


    徐池两只手?都提着东西,见她?门开着,又见里面有个男的,不由紧张道:“什?么情况,没事吧?”


    周鸣初也从洗手?间退出来,盯着他,格外的面无表情。


    徐池认出他,但并不怕他,反而放下东西更往前走了?走,严肃地向文禾确认:“需要?帮忙么?”


    文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摇摇头说:“没事,一点误会。”


    徐池皱了?下眉,替她?把门开大一点,见状,周鸣初往这边走两步。


    文禾挡在两人中间,慌忙跟周鸣初说:“你?走吧。”


    周鸣初脚步一顿,文禾抿了?下嘴角,低声说:“你?别这样,我要?休息了?,不想闹得太难看。”


    周鸣初眼帘下落,视线和影子都完全罩住她?,片刻后?,一声不吭地拿外套走人。


    确认他离开,徐池警惕稍松。


    他才从安徽过来,顺道给文禾送东西,一袋是上次穿过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一袋是防猫冲门的纱网:“这个很好装的,卡在两边就可以了?,卸下来也方?便。”


    好巧,文禾指了?指还没拆包的快递:“谢谢,我已经在网上买了?,也是这种。”


    “没事,我以为你?还没选好。”徐池笑笑:“我是觉得这款还不错,你?留下来当个备用吧。”他又提起另外一袋:“这是你?舅妈让我带的。”


    文禾一怔:“我舅妈?”


    徐池点点头:“对?,你?舅妈,就是过年车上你?那个表妹的妈妈。”之?前接人的时候见过,这次在街上碰到,顺便捎的。


    徐池还乐呵呵转告道:“她?说你?表弟快结婚了?,让你?到时候记得回?去参加婚礼。”


    文禾接过来看了?看,东西是葛根粉,很廉价的包装,一看就是街边小店随手?买的。


    她?不想要?,但人家大老远帮忙带了?,只能接过来:“谢谢,辛苦你?了?。”


    “顺路的事,不用客气。”徐池爽朗一笑,倏地看见放在玄关柜子上的那只表,不由顿住。


    文禾也发现?了?,瞬间更不自?然:“刚刚不好意思。”


    徐池收回?视线,迟疑了?下:“你?们这栋楼门禁是坏的,随时可以进来。”他还是担心?她?:“你?自?己?一个人住,平时还是当心?点……尽量不要?随便开门,可以在门口装个监控,会安全很多。”


    文禾点点头:“好,我会的。”


    徐池说:“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最近都在广州,小侯去拿货验品,我在这边看着店。”


    小侯是毛露露老公,文禾问:“露露都要?生了?他还走吗?”


    徐池说:“他两天会回?来一次,我在,有事我帮他看着。”


    叮嘱了?一通,讲完才发觉自?己?有些啰嗦,徐池不由尴尬地笑笑:“那我先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的。”


    送完他,文禾把门关上,那盒藕粉放玄关没理。


    她?开窗透气,自?己?静静出了?会神,起身去洗澡。


    洗手?间里摆着周鸣初的洗漱用品,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来的,就这么摆着,又像回?到他们谈恋爱的那段时间。


    文禾一声不吭地脱了?衣服洗澡,洗完回?客厅又看见那只表,不由想起刚刚的事,明明只是短暂僵持,却像经过一场长时间的对?抗。


    她?把表放回?去,心?不在焉地去收衣服,收完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拿起,见是周鸣初打来的。


    划开接听,那边却并不说话。


    两方?都安静着,似乎比刚刚面对?面还要?僵持。


    文禾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往门口看。


    她?握着手?机走过去,这个门要?不要?开,她?做着心?理斗争,忽然麻圆也往这边挪,文禾站了?会,还是把门打开。


    门外是周鸣初,他纹丝不动地站着,很快大步迈进来,一脚踢开那盒藕粉,关门,握住她?的脸吻住。


    他一贯的大力,也一贯的不给她?躲,磨得文禾嘴唇都痛,只能极力地仰起头配合他。


    周鸣初把她?电话夺过来,手?一扬扔到沙发,径直把她?抱进房间。


    文禾在他怀里失去平衡,伸手?想推她?,却被他抓着按在胸口,感应到他一下下有力的心?跳,也听到他几乎是碾过耳轮的声音:“什?么叫不想闹得太难看?”他来势汹汹,声音低出一股自?然的磁性,又像风吹太久,只是沙哑。


    文禾感受到他一身的怒气,吸了?吸鼻子:“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她?想抽回?手?,却被周鸣初以绝对?力量压制着,手?上力气大到几乎把人按穿。


    他闻到她?身上湿乎乎的香气,但腾来腾去只是恨不得拆了?她?:“刚才那个是谁?”


    “不关你?事。”文禾挤出这句话,人却像被扔进火里压着,她?听到他干燥的那只手?在身上游搓的声音,试图滚往床沿,却被周鸣初一把薅进怀里反扣在身下,一条腿被抬得老高,也被用力地压向他。


    周鸣初闯进来,带来久违的钻嵌感,两人都是充实又刺激,文禾大口喘着气,很快软得没有力气。她?被不停地抓向他,两只手?也被交扣在胸前,人汗涔涔的,只能随着他动,直到她?受不了?地撞他手?臂,才听到唧地一声,周鸣初把她?翻过来,牵着她?的手?让她?握住。


    文禾揪心?发烫,脸也在黑暗中闷出一片滚红,却还在想,这人到底是去而复返,还是根本就没离开。


    隔天她?起得很晚,但醒于一场揉筋搓骨,周鸣初把她?拉起坐立,说要?出差的人像数着时间,几乎是手?机闹钟一响就缴清了?。


    周鸣初去洗澡,洗完回?来,文禾闭着眼。


    她?好累,斜躺勉强睁眼看周鸣初,很快又闭上眼,模模糊糊睡过去时感觉周鸣初在吻她?,她?翻了?个身,困得稀里糊涂时似乎听到他说有事打电话。


    她?没理他。


    周鸣初出门后?,文禾慢悠悠醒过来,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很久起床,洗完澡擦身体乳,手?脚像和脑子一起锈住了?,慢吞吞的。


    说实话,有点疼。


    磨磨唧唧终于出门上班,到公司后?,最先关注昨天的飞检事件。


    范鹏团团转,在办公室里着急又上火,同事问文禾:“Wendy姐,这个标不会保不住吧?”


    文禾摇摇头:“还不清楚。”


    但事情持续发酵,检查结果?也足够明确,几天后?产品还是被撤网,也被取消了?竞标资格。


    辛苦这么久,范鹏气得破口大骂:“他妈的质检有毛病,只拿工资不做事,上班是不是都在摸鱼?”


    文禾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标她?虽然参与不多,但材料上也有她?的名字,中标顺利还好说,如?果?不顺利,她?可能也要?想办法脱身。


    公司里的事纷纷扰扰,DC最擅长鸡飞狗跳,文禾少看少待,想着自?己?后?面的事。


    在大公司待过还是有好处的,比如?她?刚辞职就有猎头电话打过来,接二?连三抛来工作机会,文禾也没拒绝,跟猎头保持着沟通,也了?解着市场行情。


    周末去外面吃饭,姜姜也来了?,说最近有两个单子都不对?劲,没接。


    她?足够醒目,也不贪利,文禾对?这个朋友近乎崇拜:“姜老板,我真的要?靠你?发财了?。”


    “你?可以跟我一起发财。”姜姜咬了?口红米肠,朝她?眨眨眼:“反正你?辞职了?,要?不要?一起干?”


    文禾不是没想过。


    她?看着姜姜的眼睛:“那我……好好想想?”


    “想啊!”一个半开玩笑,一个真有想法,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最后?姜姜挑她?下巴:“如?果?我们几个一起干,到时候多签点产品多带点人,冲得快点,这一行还是有钱赚的。”


    文禾点点头,回?家的路上视线一晃,看到一个跟卢静珠有点像的背影,不由又想起谷志德。


    因为周鸣初出差没几天,他同样从公司消失了?,据秘书说也是出差。


    文禾心?神不定,给毛露露送了?趟果?切后?,还是打给周鸣初。


    周鸣初说知道谷志德:“人在福建。”


    “那你?在哪儿?”


    “我刚离开福建。”


    文禾问:“你?们碰上了?么?”


    周鸣初说:“碰上了?,还一起喝过几杯。”


    没讲几句,又叫她?去他家里喂鱼。


    文禾说:“你?叫宋川去。”


    “宋川已经结婚了?,有他老丈人一家要?跑。”周鸣初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似乎从一片嘈杂里穿出来:“你?不去没人喂,不一定还活着。”


    光听那几道叮咣的声音,文禾都感觉酒气扑面而来,知道他八成在应酬。


    挂掉电话,还是出门去给他喂鱼。


    大又空的房子,地板能照出人的倒影。


    文禾去冰箱找鱼,解冻了?扔进鱼缸,柠檬鲨吃了?一只,很快又用脑袋把其它的鱼顶开,贴在缸边,绿豆一样的眼睛看着她?。


    文禾说:“没有活的,就这个。”


    柠檬鲨游了?一圈,又用它的飞机头顶缸,这次文禾直接走了?。


    她?以前觉得这头鲨鱼吓人,现?在觉得这鱼有点神经。


    新一周的会议上,谷志德还是不见身影。


    过业绩时,替他开会的副总点了?下范鹏,说这回?大标丢了?,但业绩还是要?抓点紧,不然新季度更难过。


    半是提醒,半是调侃。


    会后?也听到一个消息,说可能要?学e康,取消直销。


    这样一来,像范鹏这样的压力就很大了?,有人幸灾乐祸,挖苦说他可以重新回?去做材料商,另外的同事大笑:“做材料商,再把人坑进局子里?”


    所以说喜欢内斗的公司也有好处,到处有段子听。


    潇潇之?前被范鹏抢过客户,可爱听他被人讽刺,也跟着嘲弄了?好久。笑完被文禾拉了?下:“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潇潇见她?一脸思索,拍拍胸脯子:“说啊,在DC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你?找nana,她?老资格了?,清洁阿姨老家哪里她?都知道。”


    文禾摇摇头,她?只是想起一些事,比如?范鹏和周鸣初之?间的过节。


    潇潇奇怪地瞟了?她?一眼:“我以为你?知道?”


    “什?么?”文禾一知半解。


    “那时候贿赂杨宇的人里,就有老范一份啊。”潇潇说:“我也是听人讲的,因为这点事,他才跟周总闹翻。”


    文禾听完,很久没说话。


    不用应酬的日子里,她?就在公司和家之?间来回?,再跟球友去打打羽毛球,当减肥。


    只是回?家增多一项,要?去看看毛露露,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每天过去看看聊会天,是朋友也是邻里的感情。


    毛露露这天还开玩笑呢,说文禾是除了?她?老公以外看她?肚子最多的人,等孩子出来后?,让认文禾当干妈。


    文禾笑:“那我是不是现?在就要?准备红包了??”


    “是啊,我非要?赚你?这份钱。”毛露露艰难地翻了?个身,摸摸肚子,说今天吃撑了?。


    她?吃的是文禾带的老火粥,文禾自?己?也觉得有点撑:“要?不下去走走?”


    毛露露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但我好困怎么回?事,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那你?去睡吧。”文禾也发现?她?今天晚上呵欠特别多,怕是真的累了?就让她?早点休息,自?己?帮忙把垃圾扔下楼,才回?家洗洗漱漱。


    家里是习惯且安心?的样子,到处干干净净,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文禾躺在床上边刷视频边擦身体乳,手?机放在一边,想起周鸣初。


    她?记得那时候问他和范鹏的事,他只说跟范鹏不是一路人。


    她?还记得他轻描淡写的语气。


    也记得自?己?早就掀开真相一角,但很快又盖了?回?去,没再探究。


    猫也上床来,两只爪子先趴到床沿,再笨重地往上爬。


    文禾很坏心?地没有拉它,看它吭哧吭哧上来,从她?腿上踩过去的瞬间按住,大拇指卡它嘴角,迅速喂了?点化毛膏进去。


    麻圆瞪着两只眼震惊地看她?,吃完后?去抓她?小臂,文禾找出逗猫棒跟它玩了?一会,等它睡了?,直挺挺往旁边一躺。


    这几天没喝酒,感觉身体轻盈很多,辞职在即,也不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她?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


    毕业到现?在好像一直在到处碰,在前台时为前途而迷茫,到销售后?为业绩而奔波,文禾感觉自?己?一直在跑在追,做梦都没停。


    梦里她?刚毕业,站在一个校招会上茫然四顾,好多事都像在倒带,但她?睡得很舒服。


    只是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贴过来,文禾以为是错觉,直到一只手?把她?往后?拖,她?背贴过去,感受到活人的呼吸起伏。


    文禾猛地惊醒,睁眼看到周鸣初,以为见鬼了?,又一次气都短掉半截。


    你没锁门


    【Chapter 76】——


    明?明?记得睡身边的是猫, 忽然换成个?大活人,文禾眼珠子都圆了:“你怎么进来的?”


    “你楼下门禁坏了很久。”周鸣初说:“这小区不安全,换个?地?方住。”


    他避重就轻, 文禾缩了下:“你起来。”


    周鸣初一动不动, 甚至手臂越箍越紧:“你心跳得很快。”


    “换你被这么吓, 你心跳不跳?”文禾使?劲推他,七手八脚地?去踢他,周鸣初终于肯动,翻了个?身把她叠住问:“鱼喂了没有?”


    “没喂。”文禾被他压得喘不过气:“你起来。”


    周鸣初一面低头?吻她, 一面往下握住她, 故意把肉挤出来的手法, 文禾被揉得有点晕,去扒他的手,却被周鸣初缓缓摁住, 唇没有分开,又深吻了几下。


    文禾人还没完全清醒就被他往床头?挤,接着裙料被堆到腰上, 他扶住她的腰,沉住一口气往里探,很快文禾在清脆又沉闷的声音里抛动, 只能吊着他的脖子晃,过会又被周鸣初收拢在怀里,他臂力强, 在后面使?劲勾住文禾的肩膀,把脸埋在她脖子里, 一边动,一边再次问:“鱼喂了没有?”


    文禾只感觉他拇指的指腹在她脸颊一直磨, 磨得她一度嘴唇发麻:“没喂。”


    满满当?当?地?,周鸣初停下来和她接吻:“为什么不喂?”


    “我是你家里保姆吗?凭什么帮你喂鱼。”他一停,文禾神思回?转:“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周鸣初说:“你没锁门。”


    文禾瞪着他,周鸣初看她像猫炸毛,眼里一道火烧到人身上,他按住不给她缩,以极慢的速度往里推,听?到她不自禁的哼声,又把她翻到枕头?上,手臂压向床头?:“纹的东西没有了?”


    文禾咬着牙不说话。


    “下次纹点别的。”周鸣初把她的脸扶正,直视着她一双眼睛,毫无预兆地?开始加速,看她晃来晃去,不停地?冲。


    结束后,心还扑扑跳。


    文禾起来去处理自己,洗完出来找麻圆,猫易惊易醒,它原本?在沙发,跃下来跑向她。


    文禾不知道它是怎么被弄出来的,蹲下来摸背梳毛安抚了一会,见?周鸣初还躺着不动,找出那套衣服扔到床上:“去洗澡。”


    周鸣初没动:“我说了,不穿其他人穿过的衣服。”


    “谁穿你衣服?”文禾懒得理他,随便扯了件衬衫给他,周鸣初又问:“你穿衬衫睡觉?”


    “爱穿不穿。”文禾一时?更气,直接去扒窗帘散味道,周鸣初这才不紧不慢地?起来去洗。


    洗完回?来,见?她坐床沿不知道在想什么,背影呆呆的。


    周鸣初往床上一躺,文禾心里还有气,站起来说:“你去客厅睡。”


    周鸣初压根不理,文禾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去把猫抱到床上。


    周鸣初坐起来跟猫四目相对,忽然伸手往外面扔了个?什么东西,猫咻地?追了出去。


    他迅速摔上门,文禾正欲发作,接到毛露露打来的电话,问她睡没有。


    文禾听?着声音不对:“怎么了,还好吗?”


    “我好像要生了……”毛露露在那边语气艰难,说肚子发动,开始宫缩了。


    文禾腾地?转过身,立马去换衣服。


    拿车钥匙时?周鸣初跟过来:“你车太小,开我的。”


    文禾也顾不上跟他客气什么,两人一起下了楼,周鸣初大步在前面走:“我先开车,你上去带人,不要慌,这里离医院不远。”又回?头?说了句:“我先把车停楼底,如果人下不来,给我打电话。”


    “好,知道了。”文禾定定神,小跑着去毛露露家里看情况,好在毛露露还能走,她们顺利下楼进了周鸣初的车,车子靠背已经打平,稳速往医院赶。


    晚上幸亏不堵车,他们很快就到了医院,车子直接开往急诊,周鸣初下车喊来护士和轮椅,把毛露露送去待产。


    紧急又惊险的一夜,文禾一直陪在毛露露身边,虽然是双胎,但过程还算顺利,天亮时?,她老公?也拼命赶到。


    晨初时?分,两个?小生命顺利诞生,还是龙凤胎。


    毛露露老公?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这是文禾第一次看到小孩出生,她几乎完整见?证了生产的过程,听?说要认干妈,看着两个?小朋友喃喃地?说:“我忘记拿红包了……”


    徐池在旁边笑:“没事,下回?再补上一样的。”他也是半夜赶来的,待到现在,同样松了口气。


    最疲惫的产妇该休息了,文禾用热毛巾细细地?给毛露露擦过脸,没再继续打扰。


    走出去看到周鸣初,他闭着眼睛坐在走廊椅子上,并没和他们一样进去看小孩。


    隔着这么远,文禾仿佛又看到一开始认识的他,话少?,阴沉,身上看不到温情那种东西。


    也或许只是疲惫。


    文禾打了个?喷嚏,徐池刚好接完电话,问她:“我送你回?去?”


    周鸣初睁开眼,坐在那里盯着他们两个?。


    文禾被盯得不自在,朝徐池笑笑:“谢谢你,不用麻烦了,你先回?吧,你也累一晚上了。”


    徐池情绪复杂,但已经猜出结局。


    他离开,周鸣初也直接掏出钥匙:“走了。”


    车子开出医院,文禾接到毛露露老公?打来的电话,说刚刚忙得忘记跟周鸣初道谢,让她帮忙转告。


    文禾转头?看周鸣初,他一路望着前面,鼻梁高拱,五官都像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表情却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她转告了毛露露老公?的谢,他才问了句:“那天在你家里的验孕棒,是你这个?朋友的?”


    想他大概是算到时?间,文禾点点头?:“嗯。”


    周鸣初说:“那天,我确实以为怀孕的是你。”


    文禾面色微顿。


    他们那天闹得多?不愉快,还历历在目。


    周鸣初没再说话,等开到她家楼下,才再度侧身看她:“什么叫不会生我这种人的孩子?”他问:“我到底哪种人?”


    文禾扭过头?,却难以控制地?眼眶发烫。


    人有一天都要面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也在想他们怎么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吵架,哪一次吵架不是一次煎熬。


    周鸣初看她习惯性抿嘴,车窗上的倒影只有半张,他松开安全带,伸手把她脸转回?来:“还有,我们在一起没多?久?”接着问:“认识三年就在一起两年,还不算久?”


    最后这句,近乎恶声恶气。


    文禾摇摇头?,她看着小区围墙的那一片三角梅,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等你爸爸的事过去再说这些吧,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周鸣初平静地?看着她:“既然怕,可以直接结婚。”


    文禾脑子慢半拍,很快眉心狂跳:“你别发神经了,这么大的事……”她心里像蚂蚁咬一样,在他深邃的视线里连忙松开安全:“我有事,我还要上班,我先走了。”


    文禾开门下车,近乎落荒而逃。


    她永远能被周鸣初直接粗暴的思维吓到,走进电梯里,耳朵里仿佛都有跳音。


    等开门回?到家,想起今天是周末。


    折腾一夜困得不行,文禾洗了把脸走回?房间,床上还有周鸣初不愿意穿的那套衣服。


    她把衣服收起来,习惯性想去看手机,才发现手机落在周鸣初车上。


    文禾下楼找门卫阿叔借手机,打过去却总也没人接,凭对周鸣初的了解,文禾断定他是故意的,毕竟她手机应该就在副驾驶,除非他忽然聋了瞎了,不然看不到也该听?得见?。


    他永远这么气人。


    文禾憋着一口气打车过去,用家里找出的现金付过钱,准备上去找周鸣初。


    这个?点在岗亭值班的没见?她,听?她报了栋数和房号,原本?说要打给业主确认一下,凑巧常见?的那位安保回?来了,直接给她放行:“对不起啊,我们这位同事是刚调来这个?门的,他没见?过您。”


    “没关?系,谢谢。”文禾道了谢往里走,听?到他们在后面交待,说是去年过年非要修楼下路的那户业主。


    文禾怔了下,走出一段又还是倒回?去:“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是……修什么路?”


    “哦,就是楼栋下面那一点。”安保刚好也要去巡逻,很热心地?领过去,指了那一块给她看:“就是这里,原来有个?槛儿吧,那位业主说摔过人,让把这里抹平。”


    文禾看着地?面,并不明?显的变化?,她用脚蹉了蹉,过很久,搭电梯上楼。


    按门铃,开门的却是宋斯兰,她来给周鸣初送汤。


    文禾是第一次在这


    铱驊


    里碰到这位长辈,尴尬之余又好奇周鸣初怎么还没回?来。


    她借宋斯兰的手机打给周鸣初,周鸣初这回?才接了电话,说临时?有事,晚点再回?家。


    文禾有气无力:“你把我手机拿过来,我怕有客户联系我。”她对他已经没脾气。


    “你把鱼喂了,等着。”周鸣初那边很吵,似乎真的在忙什么。


    文禾拿着手机回?客厅,宋斯兰正对着周柏林的遗像出神。


    “看太久,人都不认识了。”宋斯兰微微一笑,问文禾:“阿鸣什么时?候回?来?”


    “说处理一些事,应该会晚点回?。”文禾也看了眼周柏林的照片,还是摆在老地?方,也还是那一张。


    他们父子最相像的就是这个?鼻子,一样的锋利,一样的有压迫感,整张脸也因为这个?鼻子而英俊风发,又自有一股锐气。


    她想他们父子身上应该还有更多?相似的点,而这一点,宋斯兰比她清楚。


    “蛮小的时?候,他翻过他爸爸的施工图,还会上手去改。”宋斯兰说:“我那时?候还想,可能他长大以后也做我们这一行。”


    可她对儿子的每一个?选择和每一项喜好都没有猜对,就像这个?海缸里的鱼。


    宋斯兰不常来这里,也怕这些鲨鱼,想不通为什么养这个?。


    文禾问:“他不是小时?候也养么?”


    宋斯兰想了一会才有印象:“好像是养过……”她怔忡着,想自己那时?候在干什么?在忙着和前夫互相捅刀子,还是忙着粉饰她并不顺利的婚姻?


    总之完全忽视了这个?儿子。


    文禾在旁边听?着,想起的却是前几个?醉醺醺的晚上,她有一天在半夜的阳台发现周鸣初,他一根烟抽了很久,看着很远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有那一晚的停车场,他开着大灯直射谷志德。


    宋斯兰或许不知道这些,却怔怔地?说了句:“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把他养得很好。”她笑笑,少?有的在人前落泪。


    文禾安慰一会,终于,周鸣初回?来了。


    他走进来,人还带着熬夜过后下巴的青茬,瞥了她一眼。


    文禾朝他要手机,他只看宋斯兰:“有事?”


    “来给你送点喝的。”宋斯兰已经恢复正常神态,她也不指望儿子多?么的和颜悦色,但走前还是忍不住叮嘱:“你少?熬夜,少?喝酒,任何事情都没有自己身体?重要。”又跟文禾说:“阿禾你帮我看着他一点。”


    文禾默默叹气:“兰姨,你机票订好了么?”


    宋斯兰说:“还没有。”


    文禾慢吞吞提议道:“那要不,今年留下来过了中秋再走吧?”说完,试探性地?碰了碰周鸣初。


    周鸣初的手机比人忙,他抬屏看了一眼,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说:“外公?祭日要到了,可以等扫完墓再走。”


    宋斯兰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却不由点头?:“好,我本?来也在想这个?…… ”


    周鸣初走去阳台接电话,这个?电话讲得有点久,回?来后说出个?消息:“谷志德被抓了。”


    文禾一惊,朝他走过去。


    周鸣初没看她,但手机换了个?手,用力握住她。


    直接


    【Chapter 77】——


    谷志德被抓的消息出来后, DC一度比菜市场还热闹。


    文禾去上班,只要在公司就能听见跟他有关的消息,说他在外?面有私厂, 做医疗耗材的。


    而他被抓, 是因为出厂的一次性耗材被重复使用, 时间长?数量大,而且获利不?低。


    不?少人直呼牛逼:“谷总胆子真够大的,这?也敢做。”


    “是啊,真的看不?出?来……”nana也惊讶, 她印象里的谷志德小利小惠不?沾, 她以为他谨慎, 没想到一声不?吭在外?面玩这?么大。


    开玩笑,医疗无小事,一次性的东西你反复用, 安全怎么保证?弄不?好是要出?医疗事故的。


    而DC的天,连着?谷志德被抓这?件事也一起变了。


    潇潇悄悄跟文禾咬耳朵:“还好你辞职了,不?然也要影响到你。”


    文禾点点头:“也是。”


    很快会有新老?总上任, 高层变动不?可能不?影响下?面,她作为被谷志德挖过来的一员,必然逃不?掉被针对, 或者被优化。


    树倒猢狲散,她也算是提前跑的一只?猢狲。


    离职前的最?后?一场展会,文禾带着?团队过去参加。


    也是国际展会, 就在深圳,文禾最?后?一次在台上担任讲解人, 下?来后?碰到带队的张尔珍。


    两人站在台下?聊聊产品和行业的事,再讲讲老?同事的变化, 比如怀孕的章茹:“她现?在都换平底鞋了。”嘴上说无所谓,其实在意得很:“叶总经常来接,他们?夫妻天天来给别人点眼药水。”


    文禾笑着?问:“听说珍姐也打算二胎?”


    张尔珍摇摇头:“之前想过,还是觉得不?现?实,我跟我老?公都没空,老?人家也不?愿意带,还是算了。”


    “Wendy姐。”有个下?属来找,说碰到谈不?拢的客户,需要救兵。


    文禾大致问了问,刚好是她比较熟悉的一个地区,她说了标杆医院,也比较了同行同产品的性能与政策,聊完一场,眼睛一抬就看到范鹏。


    范鹏也来展会抢单,他这?回卖力得很,但因为手里的人习惯了做直销,对渠道客不?太擅长?,因而总是挨他的骂。


    晚上同行聚餐,文禾跟张尔珍一起,包间人多,她们?往茶台那?边去喝茶,旁边还听到不?少人在说谷志德的事,说他这?次是被三柳,被前岳家给弄了。


    谷志德这?个位置的人,对利益的取舍是很果断的,手脚应该也做得很隐蔽,但他本身依靠柳家发的家,厂子又?落地在东南地区,关系做得再隐蔽,人家也能想办法查出?来。


    何?况早就憋着?劲想弄他。


    据说,谷志德是找来一个断不?了的穷亲戚管事,本来打算出?了事也是亲戚顶,但穷人有穷根也有贪念,亲戚为更多的利益敢铤而走险,上柳家的道又?把他牵了出?去,所以他到了都没逃过。


    也说他出?事前曾经跑去柳家大概想求情,最?终白跑一趟。


    有同行说:“估计要判蛮多年。”按这?些年的金额来算,量刑应该不?会低,而且这?回属于公诉案件,不?是小事。


    另外?的人也笑:“看来软饭还是吃不?得,风险太大。”


    文禾低头喝茶,张尔珍问:“听说你要离开DC?”


    文禾嗯一声:“在交接期了。”


    张尔珍随即问:“打算跳去哪里?”


    文禾说:“还没想好。”她还没决定要跳槽,还是跟姜姜一起去创业。


    但范鹏显然已经有了新的规划,文禾刚刚经过的时候,已经听到他在物色新的工作机会。


    大公司的经验永远是吃香的,以范鹏的年资和能力,找新东家并?不?难,难的是要找一个跟DC一样的。


    人在某个行业做了一段时间,高不?成低不?就的时候心态最?难摆平,范鹏想趁还在DC的时候找个相当的落脚点,正和一位老?板相谈甚欢。


    文禾本来没想理他,但听他喊自己,还是起来寒暄。


    范鹏带着?那?位老?板一起,老?板本人对文禾很有印象也很感兴趣,说她今天在展会上讲解得很好,对她不?溢赞美。


    文禾微微一笑:“您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这?酒怎么喝,我听您的。”她提起酒杯,爽快地敬人一杯。


    “文小姐太客气了,好像我来,就是为了灌你酒一样。”老?板也是性格爽朗的人,笑着?陪了一杯,打趣几句后?直接给她抛橄榄枝,让她可以考虑去他们?公司,还指了指范鹏:“我也跟老?范说了,你们?是老?同事,脾气和行事风格都不?用磨合,直接可以推进工作,效率会快很多。”


    言下?之意,是让他们?两个搭伴一起跳过去。


    范鹏虽然不?太乐意,但这?是他目前接触过条件最?好的工作机会,于是心底开始琢磨,怎么能把文禾一起带上。


    “文美女,来。”范鹏站去她旁边说说笑笑,也打探她是不?是有更好的去处。


    如果没有,利益面前应该是共同体,如果她不?傻,应该也知道怎么选择。


    其实想想,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很大的矛盾,无非是她曾经跟杨宇那?个傻逼好过,再就是原来抢过他一单,他也算不?上多么的耿耿于怀,偶尔嘴两句,也只?是兴致而已。


    眼下?这?个关头,哪个轻哪个重,他分得清。


    正切入话题,看到周鸣初出?现?,这?边都笑:“白天不?见周总,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不?来。”


    “这?两天都在深圳,听说马总贾会长?也来了,我当然要来喝一杯。”周鸣初打了一圈招呼,很快把话题带到其它方向。


    范鹏心不?在焉地跟着?搭两句话,还想着?跳槽的事,偶尔一眼看见他跟文禾站在一起,心下?稍微有些怪异,但也没当回事。


    结束时三三两两离开,范鹏问文禾:“文美女,我看你今天没开车……等会一起走?”


    文禾想也不?用想:“谢谢,我跟珍姐一起,刚好顺路的。”


    进电梯时周鸣初也来了,径直往里走,忽然另一个包厢的喝醉酒的客人跌跌撞撞地进来,低着?头往文禾那?边站。


    范鹏颇有风度地伸臂一拦,却见周鸣初手一抬,直接把文禾揽过来,隔离了她与酒鬼的距离。


    范鹏一怔,随即诧异,尴尬,数不?清的情绪冒上来,很快电梯到1楼,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张尔珍很识相,出?来就跟周鸣初说:“周总,那?我先回了。”她朝文禾一笑,文禾微微有些尴尬,但也报了一个笑容。


    到上车看见张吉安,已经自然很多。


    张吉安跟她打过招呼,问周鸣初:“周总,回广州吗?”


    “去南山。”周鸣初往中间靠了靠:“帮我按两下?,脑袋痛。”


    文禾用一根手指把他脑袋戳开,一路和前面的张吉安说话。


    当了这?么久的总助,张吉安健谈很多,兴致勃勃地跟她聊三部的旧同事,比如汪总在这?边换了房,老?婆老?妈都接过广州,比如老?段哪天一顺嘴,把女同事的名字喊成文禾,又?比如他自己也在家相亲找女朋友……再比如e康设了海外?分公司,任敏君年底就会过去。


    文禾看了眼周鸣初,周鸣初正闭目养神,她伸手过去试他鼻息,被他抓住手腕,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嗒地一声表链被弹开,一块表就这?么被他撸了下?来。


    南山到福田并?不?远,周鸣初在这?里的房子很少来住,只?看到几颗好养的绿植还□□着?。


    文禾朝他要表,他直接把她的表往沙发上一扔,再次拉他的手,说脑袋痛。


    文禾这?次给他揉了揉:“你不?是去福建了么?”


    “去了,昨天刚跟小柳总回来。”周鸣初闭着?眼,额头抵住她小腹。


    文禾边按边问谷志德的事,跟外?面传的也大差不?差,除了一些细节有出?入,比如柳家其实不?像传的那?么迫切,并?没有急于现?在就要按死谷志德。


    “为什?么?”文禾不?太懂:“他不?是骗了人家女儿么?”


    周鸣初说:“因为时机不?够。”也因为可动,可不?动。


    闽商精明也谨慎,虽然没打算放过谷志德,但单单因为女儿被骗婚的事就大动干戈,划不?来。


    何?况谷志德也会做人,这?些年跟他们?表面上还过得去,自己也在圈子里越混越好,所以他们?一直没吭声。


    文禾问:“那?怎么现?在又?愿意搞他?”


    “e康的海外?代理权,小柳总他们?拿了一部分。”周鸣初往后?一靠,稍微一用力,把她拉到腿上坐着?。


    文禾被他吻了一阵,圈住他的脖子保持平衡,吻完想到什?么:“那?我前面给你的那?些东西……”


    周鸣初说:“有用,我会找范鹏,想办法增加姓谷的刑期。”小打小闹DC是会保他的,所以要先把人弄进去,后?面再陆续跟上。


    文禾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鸣初把她从怀里弄出?来,把手放在她后?腰,直勾勾看着?她:“你想跟范鹏一起跳槽走人?”


    “你看我想吗?”文禾莫名其妙,从他身上扭开去洗澡。


    她来过这?里,还有她一套睡衣,文禾洗完后?套在身上,出?去时见周鸣初还坐在沙发,喊了他一声,自顾自去吹头发。


    她头发又?多又?长?,多好的吹风机吹起来都费力,周鸣初吹过,起来看了一眼,也往浴室走。


    浴室残留着?水汽和香味,热气拂面,再拂过感官。


    他们?现?在用的同一款沐浴露,应该不?存在味道上的区别,也可能是她用得多,所以气味更明显。


    尤其是在床上。


    洗完出?来,吹风机的声音也才停下?。


    文禾用手梳了梳,回头见周鸣初走进来也没多留意,拿起梳子把打结的地方梳顺。


    周鸣初靠在门框看她认真梳头发,梳完,再弯腰把头发一根根捡起来。


    他走过去,文禾刚扔完头发,转身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床上:“你变鬼了,干嘛老?不?说话啊?”


    周鸣初问:“你哪来这?么重洁癖?”


    “正常搞卫生,难道你愿意沾着?满鞋底的头发?”文禾翻了个身,看到床单上有一片阴影,趴过去研究时又?听周鸣初问:“你什?么时候离职到期?”


    “快了。”文禾抹了抹那?一带,感觉是床垫的标,她翻回去,周鸣初也掀开被子把她抓过去,跪在床上一边脱衣服一边亲她,文禾推他问套,他拉开床头柜抽了一只?塞到她手里。


    文禾最?怕这?种事,每次都控制不?住地出?手汗,灯关不?灯都是,她害怕他的硬度,稍微碰一碰都口干舌燥。


    但周鸣初最?爱让她做这?回事,一开始还容易不?耐烦,后?面都是直勾勾盯着?她,直到在她手心跳,才掌住她后?脑勺毫不?客气地深吻进去。


    这?间房子的灯比广州亮,文禾一度想让他关灯,周鸣初却托着?她脖子,让她看自己胸前的跳动。文禾想挡,他把她两只?手都压住,见她把头转过去,直接俯身去叼,弓着?背故意含出?声响,哪怕文禾拼命用脚后?跟拍打他也不?肯放,直到她自己挣扎得狠了,嘶地一声扯得叫痛,才肯把灯关掉,重新去吻她。


    过后?两人抱在一起休息,文禾摸着?周鸣初满背汗,推他去洗,他往旁边一倒,直接套裤子出?去抽烟。


    文禾也懒得理他,自己去洗,洗完出?来,听到阳台一下?下?把玩打火机的声音。


    周鸣初想事情的时候就爱这?样,一下?一下?,清脆得像啄木鸟打洞。


    她出?去找他,他慢慢吹完一根烟,低声说:“我早知道谷志德会出?事。”


    大概在深圳,他很难不?想起自己父亲,文禾被风吹得往他那?边缩:“你也别自责,意外?这?种事谁都说不?准的。”


    周鸣初笑了下?:“不?至于。”天王老?子也料不?到具体的事,他没什?么好自责的。


    他把打火机放进裤兜,揽住她问:“离职后?什?么计划?”


    “到时候再看。”文禾打了个呵欠:“我要先回家陪我奶奶,年后?再想。”


    周鸣初说:“可以把人接过来。”


    文禾思索了下?:“她现?在年纪大了,腿脚又?不?方便,坐车久了要水肿……”


    周鸣初直接打断她:“飞机,高铁,可以走动。”


    文禾没说话,碎发挽到耳后?,单手撑在围栏上,托着?腮看深圳夜景。


    这?一带有老?街的安宁,也有高楼矗立带来的摩登感,文禾还记得小时候听老?师讲过,她们?很多人的父母离家都是来珠三角,东莞广州和深圳的最?多,当时老?师把这?几个地名写在黑板上,她一个个地记,然后?多年以后?,也踩上了父母的脚印。


    思绪飞回来,文禾才发现?周鸣初一直盯着?她看,黑漆漆的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禾突然想起卢静珠:“你那?个妹妹呢?”


    “你想见她?”


    “她还好么?”文禾问。


    “想知道,改天带你去看。”周鸣初看她被风吹得一直往他怀里缩,手臂圈住她,冷不?丁把她吊带往下?拉,凉风刺得文禾一激灵。


    高佬周


    【Chapter 78】——


    隔天还在深圳, 文禾跟他们一起去海钓。


    还是上次的路线,有太阳也有风,文禾被吹得?头痛, 把防风衣的拉链往上拉, 走去里面, 唐书宜问:“钓得怎么样?”


    “没怎么上鱼。”文禾说只钓到几条小鱼,都不够柠檬鲨一口?吞的。


    “没事,等多一会可能就上大鱼了。”唐书宜抱着儿子找地方坐,文禾跟她一起, 过去看见周鸣初跟许明灿站在船头说着什么。


    小安仔拍着玻璃跟他?们打招呼, 两个男的只往里面瞟了一眼?, 又自顾自在聊他?们的事。


    也许是附近几条船陆续走开,这边也陆续有人在上鱼,小朋友挣扎得?厉害, 唐书宜一时没看住,安仔身体?一抻,滑下来就往外?面跑。


    跑门?口?被人撞倒, 安仔爬起来,直接往他?鞋子上一坐。


    周鸣初感觉尿不湿里的东西已经漏到自己脚上,低头说:“起来。”


    小安仔看见在上鱼, 指着那?边说:“鱼!鱼!”


    周鸣初把他?提上来,这小子直接抱住他?脖子:“鱼!”


    小孩子吵起来特别炸耳朵,周鸣初把他?抱到栏杆上:“再跑, 扔你?去喂鱼。”


    小朋友被吓到,嗷地一声终于哭了。


    文禾发现周鸣初是真的有点欠, 擅长?让人生气?,连小孩也不放过。


    “你?干嘛吓他??”她轻轻踢周鸣初:“你?是不是没学过好好说话啊?”


    周鸣初问:“什么叫好好说话, 你?考级了?”他?走去她箱边看了看:“钓这么点。”


    文禾撇撇嘴,上回来的时候钓得?太顺利,这次有落差了。


    周鸣初把她拽回来,教她打窝挂饵,几号挂钩又该上什么饵。


    文禾被他?摁在船尾学,浪越来越大,她线才甩下没多久就有动静,赶紧往回拉。


    一看中了两条,自动欢呼。


    她高高地扬着下巴,满足之余有股娇俏劲,周鸣初想起她拿下第一单时的兴奋样,本身是容易得?意?的性格,踩她反弹,夸她就飘。


    他?拉过来看了一眼?:“换铅,这个太轻了,下得?不够深。”


    有鱼钓,文禾乖乖听话。


    兴许好事多磨,后?面鱼果然越来越多,接近中午的时候石斑疯了,每杆都在双挂三挂,要不是小朋友饿了,他?们能再钓几个钟。


    查看鱼获的时候,文禾一时笑眯了眼?。


    她戴着帽子墨镜加面罩,一张脸围得?严严实实,周鸣初粗鲁地把她面罩拉下来:“一身鱼味。”


    “你?不也是?”文禾抽一天的杆抽得?手臂都酸,跟在他?背后?往前走。


    上岸时,小安仔忽然跑过来踩了周鸣初一脚,小小的人气?沉丹田,冲他?叫了一句:“高佬——周!”


    众人一时笑傻。


    吃完饭,文禾跟着去看卢静珠。


    这几个月卢静珠一直在医院修养,原本润白的皮肤变得?干燥,头发挡住半张脸,人瘦了很?多。


    她反复在念:“我?对不起周叔叔。”


    周鸣初说:“我?很?早就告诉过你?,做人没有底线,人生的后?果不会太好。”


    卢静珠也不指望他?说什么好话,问了问谷志德的事,半晌确认道:“他?还可以申请保释是么?”


    周鸣初平静地看着她。


    卢静珠喃喃地说:“杀人该偿命,坐牢太便宜他?了。”


    周鸣初问:“所以你?想进去陪他??”


    卢静珠愣了下,死死地掐住手掌心,周鸣初说:“不想再给别人找麻烦,就好好养你?的伤。”


    一旁的何琳有些懵,问周鸣初:“阿鸣,这是什么意?思?”


    周鸣初没回答,他?来只是警告卢静珠:“任何事都不需要你?做,自作聪明一辈子,不要到死都得?不到半点教训。”


    他?说完即走,真的只是来看一眼?,讲几句话而已。


    文禾被他?拉着,跟何琳有同样的疑惑:“你?这个妹妹,她是想做什么吗?”


    周鸣初说:“她有个舅舅。”


    “然后?呢?”


    “滥赌,也得?了病,”周鸣初淡淡解释:“一个离死期不远的人,也不怕拉个垫背的。”


    文禾后?脖颈一凉。


    所以卢静珠是想,如果谷志德保释出来,让她舅舅也去撞人?


    文禾以前只是觉得?他?们这一大家关系不好,现在才意?识到,还有扭曲的部分。


    他?们下楼,而楼上的病房,何琳也后?知后?觉。


    她悚然不已,抖着手打了女儿一巴掌:“你?就不能当个正常人?”


    卢静珠脸麻了,她也不捂,几乎笑出眼?泪:“我?为什么不正常,还不是你?教的?”


    “我?教你?什么了?”何琳几欲崩溃,再次惊觉报应已来。


    卢静珠看着她妈妈,曾经多漂亮的一张脸,现在因为衰老,下唇微微外?翻,又因为中年丧夫,口?角越加下垂,已现苦相。


    她想起她们母女以前相依为命的日子,想起她小时候总觉得?旅行箱是长?着牙的,又尖又利的鲨鱼牙,她妈妈一提起来她就害怕,不知道又要搬去哪里,也不知道晚上睡觉要不要用东西把门?堵住,要不要用纸巾把耳朵塞住。


    也觉得?谷志德说得?对,她跟她妈妈是一脉相承的糊涂人,身上有死都根除不了的劣根性。


    手机不停在响,卢静珠没接。


    她轻轻抚脸,下床走到窗边,看见周鸣初跟文禾肩并肩的背影,看了会,慢慢捂住眼?睛。


    她一直以为只有周鸣初才不正常,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也是个有病的人。


    ……


    没多久,文禾离开了DC。


    离职后?她还在广州待了一段时间,因为小皮总又给介绍生意?,朋友开的医美医院。


    医院在惠州,她和吕晓诗过去谈的这一单,谈完回广州,再结伴去宋斯兰家里做饭。


    刚好中秋,他?们准备弄个粥底火锅,不用炒太多的菜,准备食材就可以。


    几人在厨房商量怎么做,周鸣初弄来一堆海鲜扔给她们,看到宋川在磨刀,吕晓诗挂在他?背上念:“忽有狂徒夜磨刀!”


    文禾过来翻海鲜,翻出一袋虫子,立马丢开手:“这什么?”


    “沙虫。”


    她显然没见过:“这怎么弄?”


    “翻开洗干净。”周鸣初说。


    文禾哪里敢:“你?来,你?洗。”


    周鸣初看眼?宋川:“找他?。”自己出去开视频会议。


    会议开到小半个钟,听见厨房鬼哭狼嚎,周鸣初看眼?时间,让他?们自由讨论,交待记录结果后?,走去厨房。


    宋川也急急忙忙从洗手间走回去,里面几只虾蟹乱爬,满地碎冰,还有一条鱼在扑腾。


    “没事没事,小问题。”宋川立马去捡,满足碎碎念,说打包的没搞好。


    文禾往周鸣初这边躲,周鸣初把爬过门?槛的一只帝王蟹抓回来,还指着腹部的寄生物?给她看:“这叫蟹痣,蟹痣越多,代表这蟹越肥。”


    文禾看都不敢看,急声叫他?拿开:“这个你?来弄。”


    周鸣初问:“鱼都敢钓,这有什么不敢杀的?”


    文禾脸都白了:“那?怎么一样?”她最怕活的东西,连虾线都不怎么敢挑,钓鱼就是取一下钩子还好,让她直接杀,鲍鱼生蚝这种贝类戴手套也感觉不到什么,但鱼虾这些挣扎得?厉害的她下不去刀。


    而且安徽是内陆省份,她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接触过海鲜,就算胆子大,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最后?还是得?周鸣初来。


    他?挽起袖子杀鱼分蟹,吕晓诗问:“表哥会做饭啊?”


    宋川摇摇头:“不会。”


    “那?他?这么熟练?”周鸣初手起刀落,熟练程度令吕晓诗感到惊讶。


    宋川含含糊糊地应了,没敢说以前都是自己杀。


    他?拿了根筷子捅沙虫屁股,边捅边教吕晓诗,冷不丁一滩汁水溅到她头发上,被砰砰挨几下打:“噫,脏死了!”


    吃饭时六个人坐满,桌子上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以前每次聚餐宋川是想说不敢说,现在跟吕晓诗结婚,两个嘻嘻哈哈的话痨过到一起去了。


    吕晓诗还时不时跟文禾讲话,讲起跟文禾第一次在医院见面,被医生赶的事。


    “我?当时尴尬死了,恨不得?能钻地底下去,感觉像当小偷被人抓住一样。”吕晓诗想起来都觉得?难堪。


    宋川还没听过这些,不由心疼:“你?们这行做销售太难了……医生比业主还难沟通。”这是直接羞辱人呐。


    吕晓诗说:“文禾更惨啊,她说还被医生当面撕过产品册子,直接扔垃圾桶。”


    文禾正对着碗里的沙虫干瞪眼?,周鸣初刚刚硬塞的,她实在下不去嘴。


    宋斯兰问:“阿禾准备回老家么?”


    文禾点点头:“再两天就回去了。”


    “那?什么时候回广州?”


    “过完年吧。”文禾拿起筷子,还是把那?长?条形的东西放回周鸣初碗里,小声说:“你?自己吃。”


    饭后?她跟吕晓诗在说上次的单子,说完看到宋斯兰和周鸣初,站在冰箱边不知道在聊什么。


    他?们母子之间虽然还是生硬,但比起以前已经好一些,起码不再像仇人,不到两句就要吵架。


    吕晓诗叹气?:“我?瞧兰姨挺可怜的,宋川说她去国外?,是太想他?外?公了。”


    太想老人家,所以去他?待过的地方追思么,文禾也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走的时候一起下去,宋川两口?子在电梯里就毛手毛脚,你?打我?一下我?吹你?两口?,腻腻歪歪到了停车场。


    宋川开的还是那?辆大红glc,已经过户到他?名下,原来的车贴没揭,又多了一条:是是但但,豉油捞饭。


    文禾望多两眼?,吕晓诗勾她肩膀:“我?看你?男朋友有点不高兴啊。”


    文禾看习惯了:“他?一天到晚都不高兴,很?正常。”


    吕晓诗哈哈笑,摆摆手:“走啦!”又跟周鸣初道别:“表哥!下次去我?们家吃饭啊!”两口?子一脚油门?,潇洒地揸车离开。


    文禾想起宋斯兰,到车上问周鸣初:“这回兰姨走,你?会去送她吧?”


    “看情况,”周鸣初说:“我?不一定有空。”


    这嘴死硬,文禾也不管他?:“去我?家,我?要去看看麻圆好点没。”大概是化毛膏没什么作用,它?之前吐过一次毛团,好在文禾及时带去看医生,开了点药,不然要发展成肠梗阻。


    到家后?,幸好麻圆已经不蔫了,跟着文禾一直走动,要猫粮吃。


    这猫已经胖得?跟条板凳一样,周鸣初说:“你?养猪一定不会赔钱。”


    文禾也说:“你?当钓鱼佬开海鲜档也一定挣得?比现在多。”她把猫窝打扫了一下,麻圆睡后?,看到洗完澡的周鸣初在把玩那?颗石子。


    是他?的东西,但他?没有丝毫不自在,看完后?随手往茶几一扔:“表不要,车也不开,你?就适合抱着石头睡。”说完带文禾回房睡觉。


    他?们在同一张被子里交缠,都滚出一身的汗,结束后?文禾把腿放下来,连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她昏昏欲睡,周鸣初的呼吸扫过耳背:“现在离过年还很?远。”他?问:“你?要在家待到过年?”


    文禾嗯了一声:“有问题吗?”


    过很?久,周鸣初才说了句:“随你?便。”他?把她扳过来,用力按住她。


    文禾多听话,送完宋斯兰以后?,没两天就开车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开自己的车回老家,虽然不是什么豪车,但一进村就有人跟她打招呼:“小文禾买车啦,这车真漂亮。”


    文禾一路开回自己家,奶奶已经在门?口?等,和她一起卸后?备箱的货。


    东西不少,在她在广州买的,也有宋斯兰准备的花胶陈皮和一些补品。


    邻居摘菜回来,看着她们一趟趟往家搬东西,也笑呵呵地在车边搭了几句话,以前为了一点晒谷场也要故意?往这边泼水的人,走时主动把地里摘的嫩菜心和南瓜给了她们婆孙一份。


    很?多道理文禾早就懂,你?长?大了,有能力了,能挣钱了,连邻居家的狗都会变得?和善起来。


    人本欺弱,也慕强。


    她把车停好,故意?压了邻居家一点线,回到堂屋看见里面摆着一个很?大的纸箱快递,奶奶说是刚刚送过来的。


    “这是什么,我?还没打开看。”奶奶还以为是孙女寄的。


    文禾拆开,见是缓解风湿的仪器,她研究过,很?快认出是自己曾经在新加坡展会上看到过的一款,那?会还没有批量上市。


    奶奶问:“哪里买的?”


    文禾翻开快递面单看了看,好笑地说了句:“广州买的。”


    但寄快递的人没打招呼,她也就当不知情。


    皖南的秋一片金黄,文禾在家陪了奶奶几天,不用喝酒不用应酬,每天早起早睡,比过年还舒服。


    周鸣初的电话打过来时,文禾正在收被子,听他?说找了一次范鹏,范鹏也主动找他?,大概意?识到什么,一直在拉关系讲旧情,也说了谷志德的一些事。


    文禾问:“那?他?是什么意?思,愿意?跟你?打配合?”


    “差不多。”周鸣初问:“你?明天忙什么?”


    文禾边掸被子边说:“不忙什么,就在家。”


    晒过的被子有一阵太阳味,文禾躺上去,周鸣初在往会议室走,她听见几道熟悉的声音,有汪总有张尔珍,大概是销管会议。


    文禾问:“你?晚上干嘛,还应酬么?”


    “打会羽毛球。”


    “跟谁?”


    “老叶,老杜。”


    基本是认识的,文禾从床上爬起来:“那?你?忙吧,我?吃饭去了。”她挂了电话,下去帮忙热菜,又看到钟露发的消息,问她明天去不去吃喜酒。


    文禾本来不想去。


    但她在钟露嘴里,这几天也在家听到一些传言,据说小舅妈找了个很?凶的儿媳妇,于是第二天临时起意?,还是过去看戏。


    一见文禾,小舅妈热情又兼上下打量,招呼她喝茶吃东西,又问起她的车,想借来接亲。


    文禾说:“蹭到墙角,去修了。”她看向自己那?个表弟。


    表弟脸上带着伤,明显是被撕打过的,小舅妈喜气?洋洋的脸上也一阵挥不开的阴霾,据说是昨天跟亲家吵了一架,差一点这个酒席就退了。


    但小舅妈要面子,硬说儿子不小心摔了一跤,催着儿子去接亲,自己留在家招呼客人。


    文禾坐在墙根晒太阳,旁边也有认识的老婆婆找她搭话,跟她聊起她妈妈,又是叹可惜,又是夸孝顺。


    对这些话,文禾并不陌生。


    她妈妈确实孝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哪怕彩礼被吞,哪怕一直被吸血,每次回老家都还是会赶来探视父母。


    她以前觉得?妈妈有点愚孝,后?来慢慢理解了,越是不被爱的人,越想努力证明自己值得?被爱。


    新娘家并不远,很?快鞭炮声开始大响,小朋友们雀跃的欢呼也一同吵起来:“来了来了,接亲回来了!”


    文禾站起来往外?看,在婚车队伍里看到那?辆眼?熟的X7,很?快开门?下客,出现一个周鸣初,文禾以为自己眼?花。


    周鸣初穿着短袖长?裤,身上还有沾到的礼花,也不过来,就站车子旁边看着她。


    确认是他?,文禾感觉心里短暂但剧烈地震了一下,直到刚刚聊过天的几个婆婆问这是谁,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了?”文禾问。


    “你?奶奶说你?在这里。”周鸣初仍然没动,一路看着她走过来。


    文禾走到一半忽然领会他?的意?思,她脚步顿住,一时好气?又好笑,过去主动挽住他?,在一片人的视线里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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