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楚照原本是盯着眼前实木桌,上面纹路纵横,还能够看到一些不能去除的污浊。
这茶肆年岁已久。
只是……这店小二呢?
红枫终于不耐地站起身来,冲着里面喊了一声:“老板!”
“哎哎哎,我在,我在!”一道女声传来,只是仍不见人。
黄大娘正在忙碌,她不禁疑惑,“外面不是有老刘么?”
这老刘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红枫耐心缺缺,不由得再问了一遍:“老板,要是不出来,我们可就走了。”
“哎呀,哎呀,”黄大娘只能放下手中东西,围裙也未摘下来,赶忙走了出来,脚步匆匆找人:“老刘,你人呢?!”
楚照忽然心神一动。
老刘,她听得怎么就这么熟悉?
黄大娘音声如钟,震得邻里都能听到。
那偷懒的店小二终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
楚照只能看见店小二的背影,她紧紧地盯着那人的背影,越看越眼熟。
下意识地就看了身边人一眼,发现是红枫,而不是翠微。不然楚照一定让她看看,这个人的背影是不是有点相熟。
黄大娘皱眉:“你啊,都让你上午来了,怎么还是这样呢?我看你挑三拣四的……这样做怎么行?我们这个地方位置好,下午晚上人多不让你做就已经很好了……”
那人体态颀长身量高大,楚照越看越熟悉。
她侧过身去,示意红枫过来:“等下注意点那个人,我觉得她有些……”
红枫不解:“那人是谁?”
她没有见过那人。
“恐怕是一个故人。”楚照冷哼一声。
如今春寒犹在,还是穿一身灰色单衣。
虽然头发没有像之前那样披散了,用了一根簪子束发。
“老刘”讨好了黄大娘半天,黄大娘还是十分冷漠:“不行,这早上就这么两三个客人,你都不好好接待的?快去!”
没办法,去就去。
终于,店小二终于不情不愿地走到了楚照那一桌的面前。
她本来是打算低头的——但是她高,而且楚照又是坐着的。
于是,她只能尽量别过头去,反正就是左边右边天上天下,总之不能低下头来。
楚照:……
楚照忍无可忍,盯着她这一张极具辨识度的高鼻深目的脸,开始从牙缝里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面蹦:“亲爱的钱医师,您不是答应了我,说开春给我药吗?”
“您这是去找师父回来了,在茶肆里面打工了?”
“咳咳,咳咳,”钱霖清大窘,这下她当然十分尴尬,“李公子啊,我钱某答应的事情,肯定是要做的。”
钱霖清终于肯把头垂下来了,她和楚照四目相对。
明明喉咙还是没多痛的,一看到钱霖清,楚照就感觉自己旧疾复发了。
她摸出那个瓷瓶来,放在桌上一声脆响。
“好吧,钱医师,我们坐下来聊——”楚照阴恻恻道。
“这不太好吧?我在这里帮工,我还是去给二位倒茶吧。”钱霖清话说得急,“二位喝什么?”
楚照随便报了茶的名字,反正她现在也不在乎喝什么。
她还在想怎么去找钱霖清呢,如今看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红枫只觉得奇怪,等到钱霖清走了之后,她才问道:“殿下,刚刚那个人到底叫什么?”
她一会儿听到黄大娘叫她“老刘”,一会儿却听楚照叫她“钱医师”。
“她是个异邦人?”
“嗯,她是个异邦人,”楚照点点头,“就是我之前说的,我要出去找的那个医师,就是她。”
红枫恍然大悟一般点头,她思忖片刻,下意识道:“她又是异邦人,又这么多名字……恐怕心思不单纯啊。”
楚照“嗯”声。
她当然知道这个女人心思不单纯了——刚刚居然又想跑?
楚照如今正在挖空心思,等她端茶过来时要怎么说话了。
钱霖清虽然嘴上叫苦不迭,但是手脚还是利索,很快就冲泡好了茶水,用黑木托盘托着,便稳稳当当地送到了楚照和红枫面前。
黄大娘这才把心思放下。
这异邦人讲究的东西多得很,事事都要整洁,桌椅都被她擦了个遍;而她又嫌弃下午晚上的客人多又烦,刚来的时候晚班干了十天就不来了——只不过她的手艺很好,虽然是刚刚开始学习茶道,但功夫已经很深厚了。
很聪明的人,虽然只是打零工,但是也觉得她靠得住。
所以黄大娘也肯收下她,让钱霖清在这里工作。
钱霖清放下托盘,给二人端上茶盅之后,便转身欲走。她是一刻都不想再留了。
这地方距离她的居所这么远,怎么会如此诡异地碰见李公子啊!
透过袅袅茶烟,钱霖清的浅灰色衣服愈加模糊。
想走,可没那么简单。楚照思忖片刻,陡然出声。
“钱医师,就这么走了不好吧?”她此时也带着滑调,“还请您坐回来,好好地和我聊一聊,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钱霖清站定了脚步,却是没有回头:“啊?李公子,这不太好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下午说,晚上说也是可以的……毕竟我在这里工作,等下老板看见我休息,又骂我怎么办?”
她吐出一口浊气来,心想这李公子怎么无处不在呢。
“那天晚上钱某没事干,闲着的嘛。现在我有事情忙,恕我不能奉陪。”像是连珠炮一般,钱霖清接着刚刚的话说了下去。
说起来,钱霖清已经觉得这位李公子也有些诡异,只不过近来她在忙碌的事情很多,也就无心去理。但是人家都找到自己面前来了……
“我骂你什么啦?!”黄大娘的耳朵尖得很。
钱霖清无语,感觉自己的脚似有千斤重。
楚照嘿然一笑,旋即冲着里面大喊一声:“老板,让你这店小二休息休息,让她陪我坐坐!”
“啊?你问她去吧,我不干涉。”黄大娘有些疑惑。
虽然没有答应,但这就足够了。
“怎么样?钱医师,您还是要走吗?”
楚照对红枫使了一个眼色。
钱霖清很快感觉到身后传来的如山倾倒的威压之感。
这李公子可真是讨厌,上次带个面目可憎的伤疤男,这次又带个什么人来,都是为了恐吓她的!
钱霖清只能乖乖落座,规规矩矩地将手放在桌上。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钱霖清的手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起来苍劲有力,每一根手指指甲都有认真修剪,透露出健康的粉色来。
能在这个时代将指甲修剪到这种程度,还是得颇费一番苦心。
钱霖清浑身不自在:“李公子,您的喉疾怎么样啦?”
“不好。”回答干脆而又果断。
钱霖清:……
她也挺不好的。
“既然不好,我再去给您准备一瓶药来,别担心,钱某这些东西,还是不缺的。”钱霖清嘻嘻笑道,极其不真诚。
楚照心中已经认定这人就是个骗子。
看钱霖清这么嬉皮笑脸,而她自己却每次都只能尴尬控制面部表情,装出一副深沉模样,楚照就顿觉心中燃起了一阵无名之火。
反正现在时候尚早,她要好好地陪钱霖清玩一玩。
“这好像不是药的问题吧?”思及此,楚照开始淡定起来,她甚至端起茶盅,轻轻撇去上面浮沫,“我记得,钱医师应该给我答应过其他事情的。”
“呃”钱霖清失语,开始搜肠刮肚。
楚照并不打算让她先解释这个问题,“我们就从现在开始谈起吧。”
钱霖清强自打起精神,看着楚照:“公子请说。”
钱霖清开始紧张,她觉得自己应该另谋出路。
“钱医师为何看到我就走?”第一个问题。
当然是……没有讨到药回来啊。钱霖清龇牙咧嘴,没有说话,她毕竟理亏得很。
楚照看出钱霖清背后沉默所代表的意思,她又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想必钱医师没有讨到我想要的东西吧?”
钱霖清尬笑:“啊,这实在是个意外……我的师父他,他又生病了。”
又是师父。
楚照眼底闪过一丝极不信任的光。
看来大家都喜欢行骗。
“先不说这个,我倒是想关心关心钱医师,上次给了您那么多钱——都去哪里了?”楚照不免好奇。
上次拿了那么多的钱给她,但是看钱霖清身上衣物,涤地无类但是已经泛着白色——她根本就没拿钱来改善生活嘛。
“当然是为生计所迫。”钱霖清此番终于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呵,总算让我逮到机会了。
楚照冷笑一声,她盯着钱霖清那双极具异域风情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为生计所迫?”
钱霖清咕咚一声,吞咽一口唾沫,这人怎么奇怪呢。
“您不是姓钱么?原来这也会缺钱啊?”
说出这句话,楚照心里面舒坦多了。
上次钱霖清打着她姓钱所以要钱的旗号,把楚照气了个半死。她终于寻到机会了。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钱霖清的脸上笑容僵硬了。
“呃……”钱霖清无话可说。
终于揶揄报仇成功,楚照这才开始说正事。
“钱医师,你答应了我的事情,没有做到,这不太好吧?”楚照终于肃容正色道。
虽然她不明白行医之术,但是她能够明显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些问题。
钱霖清十分苦恼:“李公子啊,不是我钱某人没有努力去找,我已经努力过了,我师父他出去云游了”
“哎,”钱霖清似乎是非常难过,又叹了一口气,交叠的双手开始无地安放一般,“我到山谷里面去,找他也找不到,然后去找药草,发现早就被人采摘了。剩下的呢,还不到收获季节。”
钱霖清说完这句话之后,只是听见了楚照的一声冷笑。
“就这些吗,钱医师?”楚照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你有什么师父?”穷追不舍。
钱霖清:……
好吧。看来这个说辞是走不通了,果然,她只能找其他出路了。
“哎呀,公子您还真是聪明,”钱霖清站起身来,开始向内堂走去,一边对黄大娘说话:“老板,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处理——我能今天晚上来么?”
“你晚上来啊?”黄大娘惊讶中带着喜悦。
异邦人素来爱干净,手脚又利索,她晚上来,当然非常好。
钱霖清恹恹地答道:“是啊,我晚上过来。”
终于,钱霖清重重地坐在椅子上面,她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玩世不恭。
她变得严肃起来,盯着楚照:“这下您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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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九天。等下还有一章OvO我是八爪鱼我怕谁!!!
第52章
楚照也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差不多吧,”她缓缓开口,“既然钱医师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做到,那应该怎么办呢?”
钱霖清沉默了片刻,说道:“说到了的事情,钱某是会做到的。这样吧,烦请李公子和我回去一趟?”
“回去?”
钱霖清点头:“回我的住处一趟,方便给您再看看。”
虽然心中还有疑虑,但是楚照还是答应了下来。
付过茶钱,三人辞别黄大娘,便动身了。
距离远,她们三人还是搭了马车。
车厢空间逼仄狭小,但是也不甚暖和,里面没有暖炉。
钱霖清上车之后,就端端正正地坐着了,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事情一般。
楚照盯着钱霖清身上的单衣,又看她面上正色表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钱霖清身上值得探究的地方太多了。
一个异邦人,不辞万里到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念及她是女子,楚照心中不免生了几分拉拢之意——不过她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别又被这个浓眉大眼的骗了。
“钱医师,我想问问,您是哪里来的人?”楚照斟酌着开口。
钱霖清目光飘忽,这才回过神来:“李公子,你问我呀?”她的语气上扬。
光是听着她这个口气,楚照就觉得她不会说实话。
然后钱霖清果然就天花乱坠地说了起来:“我啊,过早地失去了父亲,族中人就嫌弃我,他们霸占了我家的几口薄田。而我呢,在族中没有立足之地,这就不远千里过来了,希望能够在大梁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你看我这口音,也知道在大梁生活了很久了。”
真实性全部存疑。
算了,她也不强求钱霖清对她坦诚相待——毕竟到现在为止,她的身份都还是李公子,什么什么李相的孙子。
二人互相欺瞒,也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坦诚了。
马车行驶很快,驶过喧闹吵嚷的街区,又曲折拐弯了几回,终于到了钱霖清的家。
钱霖清这次倒是大大方方地付过了钱。
说起来,她倒并不吝啬,只是因为“钱”这个姓,她们俩故意闹的笑话很多。
钱霖清打开房门信步走进,她站在门口,招呼两个人进来。
门口还挂着时令的蔬菜,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竹制花灯,一个是跳跃中的猫,另一个则是一条游鱼。
看起来她是真的很想要那盏花灯。楚照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们走进房中。
屋内陈设如常,一张圆桌,几把小凳,依旧整洁干净,和楚照那夜来的时候一样。
“请坐吧,”钱霖清一边搬来两把小凳,一边道,“让我来看看您现在情况如何。”
楚照同红枫一并坐下。
“要怎么看?”楚照问,同时伸出了自己的手来,和上次一样。
上次钱霖清就是这么看诊的。
但是这一次,钱霖清却没有同上次一样把脉,而是摇了摇头。
楚照心中陡然生起狐疑意思。
“怎么了?”
钱霖清嘴角忽而扬起一抹弧度:“这是你们喜欢用来看病的,但其实嘛……钱某我不会这个。”
楚照:?
那她上次干嘛把脉?
许是明白楚照的疑惑,钱霖清解释道:“上次嘛,我看同您一起来的那个官爷有些凶,心想不把脉的话,有些问题。”
“那你打算如何看诊?”
钱霖清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当然是直接看。”
楚照心中咯噔一下,直、接、看?
她不会看出什么异样来吧?上次把个脉的功夫,楚照都觉得钱霖清这个人差点摸出异样。
红枫在旁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钱医师,什么叫做直接看?”
钱霖清看向红枫,想起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便道:“直接看就是直接看,对了,还请这位……”
钱霖清的目光在红枫身上逡巡了片刻,眸光明灭,似乎她又明白了什么。
她顿了顿,“还请您去屋外等着。”
“不行,”红枫拒绝得很果断,“把我家公子留在这里,屋中就只有你们两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的话……”
钱霖清拧起眉头:“这一点完全不用担心——一会儿的事情,就一会儿的事情,最多都不会超过半个时辰,烦请你回避一下,就出去,在门口等着就可以了。”
似乎是怕红枫不放心,钱霖清又添油加醋地补充:“别担心,我是女子,听你们大梁话,什么女孤男寡的,肯定李公子不会吃亏的。”
楚照尴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红枫看了一眼楚照。
楚照思忖片刻,还是答应了钱霖清的要求,她示意红枫出去。
红枫似乎还是不安心,但是看楚照已经点头同意,她也就不再强求了。
她这就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钱霖清的身高是和楚照相仿的,她们能够平视到彼此的眼睛。
“钱医师……打算怎么看呢?”
钱霖清目光落在楚照喉咙上,缓缓道:“当然是用眼睛看。”
这个也要你说吗?楚照无语凝噎。
然后,钱霖清便绕着楚照走了一圈,盯得楚照直发毛。
不是,这一直看下去,能看出个什么事情来?
听她刚刚的口气,她甚至想要上手摸?
不要啊!明明寒气犹在,楚照却觉得全身已经开始有了隐隐沸腾的意思。
“钱某忽然有个问题想问,”钱霖清绕着楚照走了三四圈后,她又保持了一段距离,盯着楚照,“公子是李相第几个孙子来着?”
这是什么话?
“第五个。”楚照随口答道。
钱霖清哈哈大笑起来:“第五个吗?可是我听说,李相第五个孙子是个女孩来着,还是说……”
楚照彻底尴尬凝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但是她也不知道钱霖清是否只是刺激她才说的,所以楚照选择了默不作声。
“嗨呀,我刚刚只是随口一说——”钱霖清又笑了起来,“随便编的,现在开始真正要看了。”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楚照皮笑肉不笑道:“钱医师,还请慎言。”
钱霖清终于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示意楚照张开嘴来:“直接让钱某看就行了——”
然后钱霖清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镊子形状的工具,竟然往她嘴里撬。
楚照顿感一阵呕吐之感,待异物感消失之后,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是,这东西哪里拿出来的?要是换做其他人来干这事,她一定觉得恶心。
但钱霖清是她目前为止见过最爱干净的人,这事也就这么算了。
“看来不太妙呢,”钱霖清又叹了口气,“这事情拖不下去了——”
“如何拖不下去了?”
钱霖清又严肃起来,开始原原本本地告诉楚照这喉毒的危害。
“公子的喉毒,不是小时候就有的,像是最近这几年来才染上的。毒性是随着年岁增长愈发大起来的。寻常能够采摘到的药草恐怕难以医治,要我说,得找那种珍奇阁看看,才有可能找到奇苡草。”
楚照又问如何寻到,钱霖清思索片刻,“恐怕还买不到这药,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只要有办法就好,楚照满口答应。
她知道钱霖清的话半数当不了真,可是眼下除了她之外,楚照已经找不到其他人了。
况且还真的是神医,至少在原书中设定也是如此。
“既然答应了,那我们就动身吧,我认识一个人,”钱霖清又恢复了往常笑嘻嘻的样子,“就在东门菜市场。”
去菜市场?现在马上就要到午时了,菜市场的午市恐怕也热闹。
东门距离钱家不远,三人步行便可到达。
钱霖清走在前面带路,衣袍纷飞。
春日还被冬寒震慑着,照在身上只能感觉轻微暖意,楚照同翠微出来都裹了棉衣。
钱霖清倒是浑然不觉,一直走在前方。
气氛太过沉静,楚照还是说了两句:“钱医师,上次拿了那么多钱,您都花哪去了?不用买件棉衣的么?”
“棉衣?”钱霖清诧异,“您难道不觉得穿单衣的感觉很舒适么?飘扬适体。”
看样子她倒是享受,她不冷就行。只是楚照疑惑,这钱霖清到底把钱用哪里去了?
甚至还跑到茶肆里面打工去了,吃穿住行上面都不见得她有什么用钱的地方。
临近东门菜市场,人群开始逐渐变多,一潮涌过一潮。
终于没有那么冷了。
钱霖清熟门熟路地穿行在各个菜摊肉铺之间,楚照和红枫只能在后面勉强地跟着。
“去哪里?”
“去找一个屠户,她就在这里。”钱霖清头也不回,只顾闷头走着。
楚照和红枫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无奈。
没办法,来都来了,也只能跟着钱霖清走了。
路过两个买卖的男子正在交谈:“绿瞳妇今天又卖这么多猪肉出来,她从哪里搞来的?”
“谁知道那婆娘一天到晚哪里搞来那么多猪肉,她是大屠户呗。”后一个人愤愤道,“反正价格高低都是她在定。”
这些人取绰号还真是奇奇怪怪的,楚照听得纳闷。
钱霖清终于停了下来,在一处肉铺前停了下来。
楚照又听得一声极洪亮的声音,\"今日猪肉百斤五百钱。\"
循声看过去,是一彪悍的古铜色皮妇人,手拿大刀吭哧吭哧地砍宰猪肉,那体魄健壮得楚照都不由得紧了紧喉咙。
肉铺面前排了一长龙的队,在等候买猪肉。
楚照的脚步都变得轻了,走到钱霖清身边:“钱医师,你要找的人,就是她啊?”
妇人手起刀落,骨肉相连咔嚓乱响。从她举手动作间,楚照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睛竟然泛着幽幽的绿色。
楚照心中大骇。
钱霖清点点头:“对,就是她,林玉……我上次有事求她,但我做不了她交代给我的事,不了了之了。”
“啊?”什么事情?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我相信公子您可以做到的。”钱霖清狡黠一笑,伸出极洁净的手抚着下颌。
终于,林玉放下手中屠刀,长长地舒了口气。
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了旁边站的三个人,她粗声粗气问:“外邦婆娘,你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来来来,正好我今天忙。”
楚照听得目瞪口呆,钱霖清示意她们跟上。
林玉擦了汗水,裹紧的袖袍甚至能够渗出晶体来。
“来,跟姐说说,你做好准备啦?”她一边卸下围裙。
钱霖清笑嘻嘻道:“我没做好,但是我旁边这位公子是我找来的救兵。”
林玉这会儿才注意到楚照,她粗略看了一眼楚照:“我以为你是来给姐送小白脸的呢,他能做好什么准备?”
“看人不能这么看,这位公子聪明得很,您教一下,他一下就会了嘛。”
林玉撇撇嘴,还是不相信一般,但是在钱霖清的百般要求之下,她还是应了。
“你这外邦来的,最喜偷奸耍滑——喂,瘦猴,你给我过来。”林玉一边数落钱霖清,一边招呼楚照往铺里面走。
楚照直哆嗦,心里面没底。
她怎么觉得钱霖清像个人贩子?好在红枫跟在她的身后,她心里面还有些底。
楚照回头,却发现红枫在出神。她大窘,赶紧叫了红枫同她一起进铺去。
肉铺很大,廊道漆黑幽深,只有近处才有些许微明光亮。
逐渐走下去,鼻尖便扑来一阵膻味和粪臭味。
平时在皇宫里面那都是闻着各种熏香调料,楚照哪里受得住,差点干呕起来,这感觉比喉毒还让人难以忍受。
借着晦暗交织的光线,她回头看了一眼钱霖清——没错,这个人如今还鬼鬼祟祟地走在她们后面。
楚照自然是怀疑钱霖清有什么诡计,直到她丝履上踩上了不明但是柔软的物体后,楚照终于明悟了,她开始有点崩溃。
钱霖清在等她们踩雷呢,她一个人在后面走得蹑手蹑脚,生怕沾上一点。
终于穿过了幽深廊道,猪叫声开始此起彼伏。
楚照几近晕厥,她丝毫没有办法,来都来了,她和护栏里面的猪四目相对。
林玉快步捡了条凳子坐下,随手从旁边的栏杆里面抓了一只黑猪仔出来,盯着楚照:“既然她说你行,那你今天就得干活了。”
楚照:?
我要干什么活?
那只猪仔是活的,如今被林玉倒提,她手上还有一把小刀。
一股膻味再次喷向鼻尖,楚照终于明白了一切,她回过头看,钱霖清正捂着口鼻,笑得浑身乱颤。
“看好了,我只教一下——多余的,你就要问你后面那个外邦的了,她来了几回,都说下次,原来是找救兵呀。”林玉口气风轻云淡,一边倒提那猪仔,手起刀落。
就这么给它去势了。
他爹的,大骟人。
“看好了吧?过来。”
楚照瞳孔地震。她彻底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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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万成功,今天更了一万一!芜湖~
第53章
隔壁种田文都不会做的事情,她楚照今天在宫廷侯爵做了。
种田文需要劁猪吗?她不知道,总之她现在需要。
林玉:“骟它!”
楚照:“我骟!”
楚照倒提着猪仔,心中激荡起千顷碧澜、万丈波涛。
刀在手上,不得不骟。
心理建设的时间很长,但是实际上做起来很快,忍着腥臊味,楚照还是很快就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林玉看到一半,就被钱霖清拉到一边去了。
钱霖清走之前,还特地过来对楚照说:“你在这里先劁着,我过去和林姐说说话。”
然后楚照就只能在红枫的手上,和一只又一只的猪仔做斗争。
林玉的话如今还回响在她的耳畔:“如果不骟的话,会很臭的……”
终于猪都劁完了,楚照崩塌的心理防线如今重又建设起来,她再次穿过那条幽深廊道,找到了外面的钱霖清和林玉。
钱霖清和楚照隔了两个身位——她刚刚同林玉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
楚照的心,如今已经古井无波,她只是看着钱霖清,说道:“钱也给了,骟也骟了,你打算怎么帮我?”
钱霖清此刻恢复了肃容:“作为交换,林玉答应了我,去取奇苡草。”
“她如何去取?”
这不是一个要她劁猪的屠户嘛。
钱霖清煞有介事道:“能被我钱霖清找上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凡人……她很厉害的。”她还眨了眨眼睛,想让楚照更相信她。
但是她们之间的信任联系已经岌岌可危了。
楚照心生一计,她们等会儿还要一起回去的是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玉就在这时走过来,她手套上面还有粘稠的油。
她的声音很大:“你们三个还站在这里不走么?还想待到晚市呀?待到晚上,那我就要把你们三个留下,全部来给我打下手。”
林玉说完,还看了一眼楚照:“还有你,虽然看起来是个不太靠谱的傻气公子哥,但是学起来还是很快嘛。”
楚照皮笑肉不笑,尽力忍受这些无妄之灾,按钱霖清说法,她还有求于林玉呢。
但是楚照这次不能就仅仅听信钱霖清一面之词了,她得自己问清楚。
她靠近林玉,问道:“林姐……我想问问,这奇苡草你要如何去拿呢?”
“奇苡草?”林玉重复了一遍,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刚刚外邦的也给我说了这个,放心吧,既然你们帮我做了事情,那我林玉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那草啊,等过几天我闲下来了就会去的。”
钱霖清此时已经站到肉铺门口去等候了,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用鞋底在地上打转。
肉铺里面,腥膻味道很重。
楚照心中不免生疑。
虽然她今天跑来骟猪,这件事情相当诡异,但其实总体说来并不是什么难事,相反还是易事。
之前又听钱霖清的口气,那奇苡草也不是寻常好得之物,难道仅仅因为骟猪,林玉就答应了下来?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楚照还是要问个清楚明白。
“敢问,”她缓缓道,字斟句酌,“您是从哪里去寻奇苡草?”
林玉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她奇怪地瞥了一眼楚照,说道:“当然是去偷啊。”
楚照:……???
林玉说得满不在乎:“那么珍贵的草药,买又买不到,那我肯定得去使些别的手段了。你都跟着外邦的过来了,你还不知道我啊?”
“只不过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是这个外邦来的太狡猾了一点……刚刚来这里没多久,就把这里打听得一清二楚了。”林玉转过身,向肉案边走去。
楚照心神一动,原来如此。
她又追上去问:“那您还真是厉害,也就是说,以后我又在这里骟猪,就可以……”
这次林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楚照的话。
“嗨呀,老娘说你是冒着傻气的公子哥,还真不假。”林玉斜了一眼楚照,拖出案板上一块完整的肉来,“劁猪这么简单的事情,只做这一样,我就冒着风险偷东西,我又不是你。”
够了,这都够了。
楚照觉得自己出宫一趟,是把在宫里面因深沉赚来的脸面尽数丢光了。
她保持沉默,只不过林玉的话,也算是印证了她的想法。
钱霖清在这之前,就和林玉有过交涉,她应当是帮林玉做了很多事情才对。
她想了想,跳过傻气的话题:“既然如此,您应该还答应了外邦的再做什么吧?”
林玉还在随意地切肉,刀与肉相切,肉与案板相撞,哐哐作响。
“当然啦,去拿奇苡草也只是随手的事情,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钱霖清许是等得不耐烦了,她已经走了回来,示意楚照应该走了。
“马上就来,等我擦了鞋底。”
钱霖清原本面无表情,听了这话,嘴角又不由自主地翘起诡异的弧度。
虽然她没有得到那只猫拿游鱼的花灯,但是却找到人帮她劁猪,倒也不错。
就在擦拭的功夫,楚照悄悄吩咐了红枫。
等下她们要同钱霖清一道,就在这个时候逼问她,这外邦来的太奇怪了。
辞别林玉的时候,林玉还欢迎她们仨人下次再来。
楚照心有戚戚,“有机会再说吧。”
大骟人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别人去做比较好。
钱霖清一路陪她们两个走到离菜市场有一段距离的路口,这里停放着不少供人租赁的马车。
“就送到这里了,二位自己回去吧。”钱霖清开口。
楚照看她一眼:“钱医师不和我们一路?”
“不用了,我还要去茶肆呢,今天早上公子也不是没听见。”钱霖清笑嘻嘻道。
如果她不和自己一道的话,那质问就更缥缈了。
楚照思虑片刻,只能作喉痛难忍状,开始剧烈地咳嗽。
钱霖清到底医者仁心,楚照刚刚开始咳嗽的时候,她只是微微一愣。直到最后楚照的咳嗽开始愈发停不下的时候,她终于有些急了。
她拿出一个藏青色的盒子,递到楚照面前:“李公子,你还好吧?”
楚照开始“病得不轻”,钱霖清愣了愣。
“我感觉我喉咙要跳出来了,再这样下去,我会不会死?”
钱霖清无语凝噎,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问她会不会死?
没办法,她还是跟着一起上马车去吧。
钱霖清碰触到楚照脊背的手指微顿,她也很想就在这里看看这位病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但是不是现在,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那我同你们一道。”
本着这个地方的医者仁心,钱霖清还是上了马车。
楚照一上马车之后,就开始嗷嗷叫疼。
吃了刚刚那个藏青小盒里面的药也不管用。
钱霖清狐疑地觑楚照一眼,然后按住楚照肩膀,说让她看一看。
“我们族人有特别的办法可以快速止痛,只不过……不知道行不行。”钱霖清犹豫着说。
什么特殊的办法?楚照还在疑惑的当口,忽然就感到肩上连着后颈一阵舒畅。
钱霖清刚刚敲了她的肩膀。
奇怪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楚照忽又觉得一身轻松,喉间本来细微的痛意也都消除了。
她没有再嗷嗷叫疼了。
“李,李公子,您好了?”钱霖清相当疑惑。
“嗯,我好像是好了……没那么痛了,”楚照同样觉得奇怪,“钱医师,你还真是厉害。”
钱霖清似乎不相信楚照的话:“李公子,您确定您真的好了,不痛了?”
“这还能有假?”
楚照忽然觉得,她们两个人对话总是不着边际。
钱霖清若有所思,而后目光带了前所未有的打量,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楚照,后者还在咳嗽,没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
“李公子”果然是在骗她。
只不过为什么?
马车行驶得很平缓,很适合再问出什么问题来。
钱霖清就这么被红枫突然制住了。
被威胁是常有的事情——钱霖清已经习惯了。
只是,她刚刚上车的时候,已经有考虑到这一层,但是还是恻隐心动了,选择跟着楚照上车。
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们好好说话。”钱霖清强颜欢笑,“不要动手,李公子,这你的喉毒解药,我还没有给你呢。”
楚照皮笑肉不笑:“好好说话?你怎么不去骟猪?”
“这也没办法,以前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事……”钱霖清闭了眼睛。
“先不谈这个,”她其实不在意这个,她更关心钱霖清的真实身份,“钱医师,你到大梁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钱霖清还保持笑容:“我是医师,当然是到大梁来学习医术的,我们族的医术和这里不同……”
师父的谎言已经被楚照戳穿了,没办法,她也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外面挤实话。
压迫她的感觉消失了,红枫似乎有了松手的迹象。
钱霖清舒了口气,这人还真是难缠。
“学习医术,钱医师这么厉害,还需要学习医术么?”楚照阴恻恻地笑道,“您跑到四路交汇的茶肆里面帮工,这就是在学习医术?”
钱霖清一时语塞。看来她今天有得忙了。
“那您有什么打算?”钱霖清终于收起笑容。
楚照却笑了起来,将一路所知串联起来:“那茶肆来往的人可多。但是嫌弃人多活多的钱医师,还是肯在晚上干了十多天——这是你的老板说的。”
钱霖清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您还真是聪明,钱某认栽了。”
“我没让你认栽,你想要打听什么消息?还是说,阁下是间谍?顶着这么一张脸,当间谍恐怕不太好吧?”
楚照没说出来的话是,当心我去官府告发你。
钱霖清吞吞吐吐:“我当然不会顶着这么一张脸当间谍,我只是在打听消息而已。”
这还差不多。
“探听什么消息?那不是和当间谍一样么?”
钱霖清撇嘴,表示她真的没想当间谍,她只是想找人。
就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扯着嗓子吼:“到岳旺茶肆了!”
楚照盯着钱霖清的脸:“钱医师,你到了,今晚又有得忙了。”
钱霖清作无奈状:“有什么忙的?就是擦桌子端水,打听不到什么的。”
“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楚照声音轻缓,对这位在原书中和楚沧分道扬镳的人,她有莫大的好奇之心。
钱霖清此刻已经掀起帷幔欲走,听了楚照的话,她又回头道:“走一步是一步。”
“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这位公子。”钱霖清甩下最后一句话,便拉上帷幔跳下车去。
如她所说,单衣纷飞适体,夕照烂漫,光点缀在外邦人的身后。楚照盯着钱霖清的背影。
“接下来二位去哪里?”车夫又扯着嗓子吼叫。
这次是红枫说的目的地,她们回宫,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找人,得有中转的地方。
红枫吩咐了人,在转角处二人稍作等候。
红枫毕竟目睹了这奇怪的全过程,不禁发问:“殿下,您还相信那个人么?”
楚照答道:“除了相信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之前,何门领也没有找其他人来给我看过。”
红枫的脸上出现犹豫,须臾,她才缓缓道:“所以,要不要再去找其他人来看看?”
这倒是个问题。
楚照这才想起,自己从来没有找人来看过这奇怪的病,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下。
只不过她莫名相信钱霖清,大概是因为有了劁猪的交情。
她想了想,又说:“算了,暂时不用……等到那林玉把东西找来再说。”
按刚刚钱霖清的说法,她们还会再见面的。
反正她现在也有钱霖清的把柄,异邦人的面孔本来就惹眼,她想要做什么间谍也是不简单的事情。
“那您的喉咙呢?”
“再说吧,她刚刚又给我一盒药,似乎还能缓解一下。”楚照说得轻松。
红枫垂下眸来,远处辘辘的车马声音响起。那是来接她们进宫的马车。
“需不需要我再去调查一下?”她问。
“好。”楚照应下。
驶来的是一辆轻便小车,又和她们出宫时候所乘坐的车不同。
二人回到宫中时,月华如练,地上蜿蜒出长长的光带,一路绵延向远,直到柏堂。
柏堂旁侧,便是长年宫。
摘星楼高耸入云,直矗霄汉,顶层烛火明明灭灭,影影绰绰,似乎是有人在上面。
楚照原本以为自己在宫中的出行会艰难,会遇到一些阻碍,但实则不然。
原来楚沧已经上下打点过了不少人,这些人都同陈贺一样,收受了他不少的好处,对于门禁之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大梁本来就不对质子设多少限制,加之楚照在百官宴上请卫云舟赐酒的消息,也都不胫而走。
宫中似乎流传着一些奇怪的消息:大家都说陛下有可能在质子中选一位做驸马。
如此结合起来,楚照的确是不二人选。
那些原本就收受楚沧好处的人,如今这个楚二殿下依然没有亏待他们,他们也就按照往日楚沧出宫的规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管楚照了。
寒凉依然未褪。
今日还站在门口迎接等候的人,除了翠微,还有一个茶月。
一看到茶月,楚照便莫名觉得不安,但是她哪里直到,红枫的反应似乎更大。
这次出宫,按道理说,是不应该让卫云舟知道的,也就是说,不能让茶月看到的。
但是已经看到了。
喉中发痒,加之夜风凉凉,楚照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翠微手上拿着火折子,惊道:“殿下,您出宫一趟,染上风寒了?”
她和茶月都闻到了一些腥膻味,是来自楚照身上的。
但是这话是茶月问的,她面色不太好看:“殿下,您这身上的味道……是从什么地方惹来的?”
楚照大窘,她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不好说,她也不太想说。
她只是吩咐了接水洗澡,一切如常。
翠微和红枫等人倒是同楚照关系更近,她们三人进去了。
茶月站在门外,看了看天色,似乎还不算太晚。
她抬起头来,凝望不远处的矗立的摘星楼。
还有灯火,还有人呢。如果不太晚的话。茶月算了算日子,惊觉又有多少天没有去拜见卫云舟了。
她今天晚上还撞见楚照回来,身上一股莫名其妙的……像是豚豕身上的腥膻味。
茶月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个味道倒是比她一天天观察到的楚照所做要有价值的多。计议已定,她不若今晚就出去看看。
柏堂里面的规矩本来就少,看管也不甚严密,宫人们都是喜欢四处走动。楚照等人又知道茶月真实身份,对她的去来更是听之任之。
加之柏堂离长年宫极近,茶月又熟谙这里的道路,没多时就又到了长年宫中。
守门的宫人看了她一眼,有些印象:“你又过来找公主殿下的么?”
“嗯。”茶月简短应答,一边拿出令牌。
那宫人点头:“我认识你,你进去吧。”她没看那枚令牌。
茶月道过谢,便快步往宫中走去。
如今夜色沉沉,想必公主也不在长年殿中——也许在寝宫?
思及此,茶月忽然觉得自己莽撞了。要是今夜卫云舟早睡,她现在过来不就是白忙活一趟么?
好在她很快就被路过的人叫住了:“茶月?”
她转头看去,正是举荷。
她今夜一身藕粉纱衣,月色披洒。饶是这样,还是有些不相称。
“最近又有什么事情么?”举荷随口问道。
茶月点头,将楚照的事情简短一说,又问:“这些事情,转告给您是不是就好了?”
等到说出来,茶月才发现这几天的事情是有多么无聊。
唯一有趣的,就是今天楚照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还染上了一身腥膻味。
“啊?腥膻味?”举荷皱眉,“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也不知道。”茶月如实回答,“这些就托您告诉殿下了。”
举荷颔首,她也觉得茶月所说没有什么异样。
也就是天天看书投壶插花……还多了一个练剑,质子府中的那些人,估计也都是这样的。
“你走吧,我进去去说。”举荷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
茶月觉得今天这一趟去来得实在匆促,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就随口问道:“话说回来……殿下还在处理政务吗?”
“没有,”举荷理了理衣袖,“最近政务比较少,况且这十日又是太子在忙。”
“那殿下就寝了吗?”茶月不禁愈发好奇,但是她问出来,就觉得自己僭越。问这么多干嘛。
但是举荷浑不在意,她耸了耸肩膀,说道:“最近宫中风靡的那些风领你有听说嘛?殿下最近迷上那些小东西了,是周边国家进献的礼品呢。”
“原来如此。”二人又闲谈了几句,茶月这才离开长年宫中。
举荷一边念叨着茶月所说的话,一边走上摘星楼。
这会儿她都还在楼上。
“殿下,刚刚茶月又来了。”
卫云舟放下手中的那条风领——如举荷所说,她的确是这几天对属国送来的风领产生了些兴趣。
说是风领,却并没有毛绒绒的质感,反而是一种丝滑的绸料,不至于太厚,刚好是如今春寒时所适于带的东西。
“她又来了……说了什么?”卫云舟凝眸,目光落到手中那条风领上面,上面是邦国为了投宗主国所好所绣的花鸟图案。
举荷便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她还说,今天楚照早出晚归……”
“早出晚归?”卫云舟声音忽急,抬眸看向举荷。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仓促,只不过她从不用咳嗽缓解尴尬。
举荷也只能当作未闻:“是,早出晚归,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就是身沾了些气味。”
“气味?”卫云舟淡声问道,好似刚刚那急声与她本人毫无关联。
举荷说话一顿一顿,很难不让人多想究竟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还有“早出晚归”这个限定词在前面。
“茶月说,那楚二殿下身上是猪的腥膻味……还有菜市场的味道,应该是待了很久,否则不会有那么重的气味。”
说完这句话,气氛很明显沉静下来。
卫云舟不做声,天上的月亮也保持沉默,唯有青蓝的月光一缕一缕照在地板上。
不知道说什么好,果然是能够在冬天饮雪的奇人。
“知道了。”她淡淡道。
举荷强忍着不让自己发笑,开始劝说卫云舟赶紧下楼去:“今夜风急,殿下还是早点下楼去。宫中烧了地龙,好受得多。”
“还没那么脆弱。”虽然这么说,卫云舟还是听了话,径直下楼去了。
寝宫中照样是杜若香气缭绕,又因为烧了地龙,暖香盈盈扑面而来。
现在的确还是冷的季节,她忽然心中一动。
有些时候,还是可以想一些轻松的事情。
比如,刚刚举荷过来所说的……
“腥膻味。”卫云舟默念一遍。
楚照努力了好久,终于洗去了自己满身的腥膻味。
她伸出手来,拨弄着粼粼清波,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出宫却为了跑去劁猪,这还真是传奇的人生经历。
她微合了双眼,开始计划起之后的事情来,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信纸上面的那些产业,如今对楚照来说,还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行字而已。只是今天,她才出去看到了晴潇楼的人,第一次对那些空洞的文字,有了实感。
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店铺,诸如铁匠铺之类的……
这些还仅仅是她要做的事情,还不包括她被莫名其妙卷入的“同盟”。卫云舟又想让她做什么事情?
澄澈的水面泛起涟漪,倒映出她的身体上因经年累月束缚而落下的伤痕。
烛火微闪,那些伤口都结过痂了。乍一看还有些丑陋,但她也只能宽慰自己,这具身体的样子也只有她自己看到了。
女扮男装,能藏着掖着的话,就这么继续下去吧。
楚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要没有人发现就好,只要能够完成这条主线就好。
忽然一阵风过,从窗缝中溜进室内,害得楚照又打了一个喷嚏。
水也差不多凉了,这样的晚上还真是不好过。
她缓缓起身,赤足踏出地面,感受自脚底漫上的沁人寒凉。
还是冷。
今天楚照经历了太多事情,头一碰到枕头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依然如常。
早起读书练剑,都是在红枫的陪伴之下完成的。
读书记背之事,楚照还能堪堪承受;至于练剑之事,她就有些吃不消了。
本来就是伤筋动骨的事情,只不过架不住红枫的一腔热情,还有要故意做戏,楚照都咬咬牙坚持下来了。
只能当作是锻炼身体了,防身什么的还是仰仗红枫吧。
直到日中时分,今天天气尚好,不似昨天那么寒冷。
池日东升后高悬。
忽然传来一声禀报声音。
说是长年宫中派人来了,公主殿下有请。
楚照此时刚刚收剑入鞘,她和红枫面面相觑,俱是一愣。
红枫动了动唇角,示意她去。
来的是长年宫中的宫人:
“公主殿下说了,希望殿下过去一趟呢——轺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她刚刚练完剑。
楚照思忖片刻,便请那宫人等候,说她一会儿便过去。
先洗去汗味吧,说不定还有昨天未尽的腥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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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好啦!下次会注意的。
第54章
门外停了一辆轻便的轺车,只供一人乘坐。
饶是红枫和翠微想要跟去也没有办法。
两个人都以某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楚照一眼。
楚照:……
按照她们两人惯常以来的理解,总感觉没有什么好事情。准确说来,是总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两处相隔很近,只是她正大光明地去长年宫,自然只能走大道上。
轺车很快就到达目的地。
下车,行至门口,一气呵成。
门口的宫人只是觑了楚照一眼,负责接人的那个便小作介绍:“这是雍来的二殿下,以后你们可记住了。”
楚照从下车伊始,就保持着无波无澜的面部表情,她心说要一直保持这个表情,一直到见到卫云舟才行。
但是如今听这宫人离奇的一句话,她的面部又有些抽搐的征兆了。
为什么她要这么诡异地说一句……
“以后你们可记住了”?
守门宫人闻言只觉诧异,但是看姐姐这么说,还是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遍楚照,似乎是把这个人的样子记下来了。
只不过,姐姐要她把这个质子记下来做什么?
楚照和这个宫人有同样的疑问。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还有后文的样子。
“记住了,记住了。”守门宫人答道。
“嗯,记住了就好,”引路宫人一边说,一边示意楚照往宫里面走,“还请进去吧,公主殿下已经在殿中等候多时了。”
只不过,这次楚照去的不是长年殿,而是旁边用来会客的茶室。
举荷早在门槛前等候。有了上次百官宴的见闻,她现在看到楚照都顺眼得多。
石阶低矮,只是依次铺开了几层,两侧烟花露草,或倾或倒;玉叶绿茎,散布阶坪。
刚刚踏上石阶,楚照便闻得一股香草气息缭绕鼻尖,这些花草树木长势甚是喜人,似要与阳春争得几分烂漫。
只不过如今还有些寒冷。
完全踏上石阶,行至槛前,举荷便迎了上来,这次她客气得多:“举荷在这里恭候楚殿下多时了——请进去吧。”
听她话语间又软下来的意思,楚照不由得停了脚步,琢磨了一下道:“姑娘可否告知……殿下今日找在下有何贵干?”
“能被殿下主动召见,那肯定是好事情,”举荷的声音竟然少见地带些看热闹的意味,“好了好了,既然来了,就赶紧进去吧。”
说着说着,举荷便伸出手来,大有要推楚照进去的态势。
只不过,楚照知道举荷是不会真的亲手触碰到,她还是乖乖地进去了。
她的后脚刚刚迈过茶室的门槛,就听得一声关门响动,敞亮的白光和日头都被关在了外面。
楚照:……
怎么感觉不怀好意?
茶室中没有燃烧地龙,寒气丝丝缕缕从门缝窗隙中透了进来。
还是有些冷的。
但是比起寒冷,楚照更担心和卫云舟的相处问题。
非要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二次和卫云舟单独见面。
上一次两个人还是没有座位的那种,如此说来,这次还算是相当正式的会面了。
室中陈设风雅,玉阶仅设三层,背后设一大块花鸟屏风,虽有座位,但卫云舟并没有坐在最高位上面。
恰恰相反,她坐在偏斜对玉阶上主座的位置,今日她着一身淡色衣裙,上面只有几缕金线,几朵绣花。
她面前摆的是一张棋盘。
楚照轻脚踏入,落在柔软地毯上,几近无声。
那说话声音自然就显得空灵起来。
卫云舟从楚照进来的时候,就一直看着她。
楚照略略发窘,她没有靠近很多,在原地站住,一板一眼道:“雍质子楚照参见……”
只不过这项冗长繁复的活动被卫云舟叫停了。
“不用了,”她的声音很淡,眸光转向棋桌对面,“你坐在这里就是。”
楚照不明就里,但是卫云舟既然这么说了,她就照做就行。
毕竟人家醉醺醺地问她是不是要当真心同谋,她打哈哈说什么“自然是听殿下”的。
那自然是听的。
楚照缓缓靠近棋桌,慢慢落座。
不看着人家的眼睛,总觉得不太好。她照例挂上了寻常的笑容,不会出事的笑容。
茶室中别有一番清香,隐隐缭转在二人的身边。
手、眼神,甚至于心都无处安放,棋盘上面空无一子。
她们竟然都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楚照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敢问……公主殿下,找在下过来,有什么事情?”
卫云舟面无表情,她拖过桌上的棋篓,煞有介事道:“下棋。”
楚照:?
叫我过来,就是为了下棋?那为什么要关门……
楚照想回头看,但是此刻又不好回头。
好在红枫对她的有深深的教育之恩,她早上读书的内容之中,也包括棋谱。除了学习棋谱,她还要实操。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再也不用像和陈贺上次对弈时那么尴尬。
“下棋?”但是楚照还是诧异地问了出来。
“对,下棋。”卫云舟这句话说得相当笃定。
行,下就下。楚照也拿过棋篓,从里面捡出棋子来。
第一局,卫云舟险胜。
第二局,卫云舟还胜。
第三局,眼看着又要输了,楚照忽然执起一枚黑子,琢磨不定往什么地方下。
这已经是输了三把了。
她只能从卫云舟太过强势和速成班不靠谱中挑选一个。
也许两个都是。
看着楚照举棋不定的样子,卫云舟终于有了反应:“这枚棋子,有那么难落下么?”
楚照:……
落哪里都不知道。
卫云舟的目光澄澈清明,一直盯着楚照,盯得楚照头皮发麻,执棋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算了,楚照心中已经认定一个位置,干脆放下。
她放下之后,顷刻明悟自己又输了——而且是输得像是特别故意。
三局三输,卫云舟轻轻地叹了口气:“阁下倒也不必这么深藏实力,茶室门关着,无人知晓。”
楚照尴尬地动了动嘴角,没做声。
只不过是真实实力的体现罢了。三盘棋,消磨的时间还是很多的。
楚照还是心中疑惑,卫云舟这会儿叫她究竟是做什么?
她现在跟如坐针毡似的,卫云舟的反应也有些奇怪。
下棋的时候面无表情,脸上依然冷若寒霜,只不过在最后一局因为楚照莫大失误,终于有了浅淡的笑意。
楚照忽觉自己也不是白丢这一番人了。
阳光一绺一绺地照进茶室中,地毯上面的云纹翻腾出金色形状。
漏刻声声,她和卫云舟就这么安静对坐。金色的光晕将卫云舟半数笼进,另一半还在暗处。
光影叠叠错错,这一瞬间又清隽成永恒。
楚照忽然间也就明白了卫云舟叫她到这里来的目的——叫她到长年宫来,叫她到这里来,本来就是目的了。
就像她们在亭中约好的那样,既然要制造所谓的人前暧昧,那靖宁公主邀雍质子赴长年宫,本身便是一种暧昧。
思及此,楚照也就不再过多地考虑了,只是安静对坐。
虽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但楚照也宁愿这么坐着。
从心跳如擂到,到心如止水,她就这样等候时间消逝,她本可以多说两句。
但她终究还是有些沉不住气,毕竟气氛实在太过诡异。
“公主殿下邀请我来,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么?”她倏然开口,打破沉默。
卫云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不是。”
说完这句话,卫云舟竟然起了身来,楚照诧异回望,以为她要去吩咐人沏茶。
毕竟这里还是在茶室之中。
日光倾泻而进,卫云舟推开门出去了。
楚照大囧,她甚至揉了眼睛,发现挺拔如松的背影的确消失之后,她不禁失语。
这就是公主殿下的待客之道么?她缄默,无话可说,心疼自己的时间。
但是卫云舟很快就回来了,门随后关上,茶室再度陷入半明半暗之中。
“殿下——”楚照诧异回头,脖颈间却不经意触碰到一种极软的质地。
她微微一怔,杜若馨香同时缭绕鼻尖,座凳不高,她这个身位转头过去,视线刚好撞上卫云舟腰肢上部。
她也能够明显感觉到对方的一愣,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开口。
楚照只能尴尬地将头转回,这的确有点微妙。
她手上拿了一条围巾样的东西?
刚刚对弈,楚照还勉强受得住,能够强自镇定心神;但是现在二人距离如此近,耳尖便毫不受控地蔓上一层绯红。
“殿下是要做什么?”声音末尾带了些许颤音。
她看不见卫云舟的表情,如今只能感受自己的心跳了。
卫云舟也沉默了顷刻,那股极柔软顺滑质地的风领居然缠系上了楚照的脖颈。
“你别动。”清冷声线中带着卫云舟惯有的强求,她说不动那自然是不能动的。
何德何能……
楚照起初还在震撼,但是直到那围巾一圈一圈缠绕的时候,她似乎感觉有些不对。
“殿,”她挣扎出声,“殿下,您是……”
纤长细腻手指扯动了围巾,不经意间又滑过楚照的脖颈,除了痒之外,楚照找不到其他话说。
静谧空旷的茶室,明暗叠错的光线。靠得极近的二人,被一条色彩斑斓风领维系在了一起。
这就是公主表达暧昧的手段么?楚照气喘得粗。
事情开始愈发不对,这围巾明明不长,但卫云舟似乎缠绕出了奇怪的形状。
……
噫啊。楚照不敢妄动,她只能忍受着这种笨拙到让人感觉到痛苦的暧昧。
完全搞错了,卫云舟只能解开重来,但是她嘴上还说得煞有介事:“这是藩属国所赠风领,只有陛下和本宫才有。”
似乎是为了加重这句话的可信度一般,刚刚解开的围巾,骤然拉紧。
“听懂了?虽然戴有此物,但仍然要注意分寸。”卫云舟琢磨片刻,“为什么不说话?”
最后半句她也说得小心翼翼,带些试探。
您猜我为什么不说话?楚照探出手来,动作剧烈地解开围巾。
这下倒好,古怪的红色从脖颈处向着全身蔓延开来。
她剧烈地咳嗽几声,呛得不行。
卫云舟看楚照反应如此激烈,又见后者面红耳赤,这会儿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过错何在。
纤长的手指依然还悬在空中,她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手足无措。
但是她是不会承认错误的,于是二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间或有楚照的咳嗽声撞破寂静。
终于,卫云舟开口赶人:“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只不过阁下的棋艺,还需要精进。这风领就赠给您了。”
楚照面上残存红色未消,她还有接连的咳嗽:“谢殿下。”
后面没说出的话是不杀之恩。
她离开长年宫时,所有宫人都看见这位质子脸上古怪的绯红,还有在初春时可戴的风领。
听说那是东月国上贡之物,大梁境内唯两条而已。
举荷也瞧见这番情景,不过她早有预料,微微撇嘴。看来这这泼天的富贵总要到某些人身上了。她叩开茶室的门,发现卫云舟正捻着一条彩绳。
似乎是盘曲错节成了交领的形状——殿下这是在做什么?她倍觉疑惑。
而楚照没有选择坐车回去,她走回去。
西天晚霞绚烂夺目,橘红的云纹舒卷漫涌,将天边尽头染织成一副浓墨重彩的云锦。
楚照垂首,瞧见颈边色彩斑斓的风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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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是二合一,因为更错了,只看了3500的宝子补看一下)
日万(2/7)!话说回来,下周我是单周,少了三节课,日万的底气又多了很多分?_?
感谢在2023-09-17 11:32:04~2023-09-17 22:2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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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举荷站在旁边,诧异地看着卫云舟摆弄手上的那根彩线。
公主殿下这是在做什么?像是在盘成什么样子。
她走进来时,卫云舟似是不察,只一心扑在摆弄那条绳子上面。
沉寂了几秒之后,举荷终于开口说话:“殿下——”
此话一出,卫云舟骤然惊觉,纤长手指很快卷下绳子,掩藏于袖中。
举荷不明就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卫云舟微怔,却没有答举荷的话,直接道:“没怎么,怎么了?”
虽然公主殿下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有心事,但是她都这么说了,举荷还是不问的好。
“刚刚我看到那个楚二殿下出去了……戴着那条东月国上贡来的风领?”举荷的语气相当诧异。
物以稀为贵,那日藩属国上贡,就属东月国使臣所带来的东西最多。除却金银珠宝以外,也就是那两条风领最有价值。
皇帝自己收下一条,将另外的一条赐给了公主。
而如今……公主竟然把那条风领赠给了楚照。
举荷作为卫云舟的贴身侍者,自然知道很多卫云舟的想法。只不过这一次她还是不解:有那么多可以表达的方式,为什么公主殿下偏偏选择了这一种?
赏赐楚照其他东西是不行的么?为什么偏偏赏赐这条东月国来的风领?
“是。”卫云舟气定神闲地答道,“刚刚给了。”
“质子出去之后,我听见宫里面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呢,”举荷道,“她们都说……”
说到这里,举荷便不再吭声了,戛然而止。
卫云舟抬眸望向她,水眸盈盈,甚是清明:“她们说什么?”
举荷似是有些为难,但卫云舟又强硬道一句“说”之后,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这话听起来可能有些冒犯殿下了……她们都说您要招楚照做驸马。”
说完这句话,举荷还仔细观察卫云舟的面部表情变化。
只不过她没有出现想象中不悦,反而是轻笑一声:“是吗?她们都这么觉得,那就最好了。但是,只是她们还不够,需要更多的人知道。”
举荷终于沉不住气,她只知道最近殿下和那质子的交往要变得密切起来,只是她心中终有一个难解的疑问。
“殿下,这世上可以选择的驸马千千万,您何必就看上那个质子了?”举荷不解,“这毕竟事关一生。”
卫云舟没有做声,她只是沉默地把玩一枚黑子。
须臾之后,她将黑子掷入棋篓里面,站起身来:“我们去外面走走。”
她没有回答举荷的话。
举荷也不言语,便只是应是,又去找了件披风出来,殷勤为公主披上,二人这才出去。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
暝色四合,长日已尽。唯有天边余下一点残红未消。
卫云舟凝眸看向远处,忽觉那残红景况有些熟悉。
初春时节,她有想去的地方。虽然才刚刚去了不久。
“去怀禾园。”她道。
“是。”
怀禾园是昭懿皇后还在世的时候所修建,那会儿还不叫怀禾园,而叫芍禾园。
听起来有些小家子气,但其实还是因了先皇后的喜好来命名的:因为她最喜欢芍药花。
二人信步已到怀禾园中。
青石板路上荡着悠悠溶溶的月色,翠竹修长于道路两边排开。
她们慢慢走过这一条路。
“现在我们去哪里?”
“去花池边看看。”
花池边上另辟有一芍药园,里面种满芍药。待春来花开之时,满园芍药摇曳,好不怡人。
举荷迟疑片刻:“您想去看花吗?”
卫云舟不答,举荷便又道:“可是现在还不到芍药的花期。”
这句话说完,举荷就有些后悔了——公主殿下岂会不知道芍药的花期?
大概是从了母亲的原因,公主殿下也喜爱芍药花,每年待芍药花期到时,都会来园中游玩。
但是她又有不似昭懿皇后的地方,公主殿下更惯于自己赏玩。亦即是说,她的这个爱花之好,除了她们几个宫人之外,基本无人知晓。
她们也不能把这事情到处乱说,要是惹来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来投其所好,那可就麻烦了。
虽然还不及芍药花期,园中的花田上面只是簇着花苞,月色流溢其上。
芍药花未开,但已有人来。
卫云舟轻轻躬身,她伸出手拂过一朵待绽的花苞,轻轻呢喃:“你说这人会不会也像这花一样……期限是一定的?”
举荷不做声,她只是敛容站在旁边。
公主的另一只手却按着胸前的玉坠,玉柱之内镶着一颗明珠。
莹莹光华,月下流转。
公主殿下这又是在怀念她的母亲了,举荷不知从何处劝解——她生来就无母无父,是个孤儿,很难说上几句,这种时候,她也只能安安静静地陪在卫云舟的身边。
昭懿皇后的死很蹊跷。
宫中对于她的死因传得千奇百怪,宫闱争斗、鬼神之说层出不穷,但作为昭懿皇后唯一的孩子,卫云舟显然不会就这么轻信,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所以,这才有了宋扶央的职责。
月色倾泻,那玉坠中的明珠愈发绚烂夺目,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睛。
这场独自的默哀没有持续太久,卫云舟站起身来,示意举荷同她回去了。
举荷无言可说,只能道一句“殿下请节哀”。
昭懿皇后已然长逝,生者不应过于悲伤介怀。
但是今夜还没有结束。
二人刚刚回到殿中,没休息多久,便听得一阵破空的响声。
“参见殿下。”声音清亮爽脆,一个黑衣人似是从檐上飞下,如今已经安安稳稳地拜倒跟前。
卫云舟便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今晚这么晚都要过来?”
黑衣人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递上一道奏章样式的东西:“的确事有缓急,能够记录的都在这上面了,只不过,在下来的时候,还听见一些别人谈话,顺路又打听了一下,不过来不及记录,只能口述了。”
“你说吧。”
黑衣人看了旁边的举荷一眼,眸光忽闪忽闪。
举荷撇嘴,卫云舟却又出言:“不用让她回避,你自己说了便是。”
有了准许,黑衣人这才放下心来,道:“是这样的,在下一路行来,便听得些宫中绯闻——是关于您的。”
关于她的?卫云舟抬眸,似乎终于是有了些兴头。
“太子向皇帝进言,说您到了适婚已经有那么久了,却还是没有婚配,”黑衣人语速很快,“说是想让您趁早选了驸马。”
卫云舟微微颔首,这一点她自然知道,上次百官宴,听太子的口气,他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她偏偏和他作对,不要他送来的那些人罢了。
“所以呢?就是这些么?”卫云舟已经翻开了手中奏章样式的物件。
她早就料到卫洞南会出这么一个愚蠢的主意,好在她早有准备。
“是的,他还向陛下推举了不少适龄的男子,说找个时间,将他们一起召进宫来,让殿下择优选之。”
空气陷入了寂静。
“他能够选什么好人出来?”卫云舟忽然轻笑出声,“那你帮本宫去调查调查,他到底选了哪些人——”
黑衣人应下,又道:“而且,根据属下的打听,陛下已经答应了太子……恐怕您不日就会……”
黑衣人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在场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不日,不日就会成婚。
如果只是太子一厢情愿的话,那这婚事自然是能拖就拖;但是若是皇帝应允肯下,那基本上就是一锤定音,板上钉钉的事情。
没有再商榷的余地了。
眸光垂落在奏章上的秀丽楷字上。
“西郊大营……最近闹得人心惶惶?”她问。
驸马的话题是黑衣人顺路打听,她本来未做多少准备,但是这章上的内容,她还是清楚很多。
于是黑衣人便娓娓道来。
近日以来,大营之内有人故意捣乱,传播些扰乱军心的东西,内容大抵是想让皇帝换一个首领。
毕竟总有些人不甘于屈居公主名下,他们言之凿凿,说想要让太子殿下来主管大营。
理由当然简单,太子是太子,而公主仅仅是公主。
“只不过,这些人就像是忽然混进去一样,传播了消息之后,便消失不见了。但是消息已经传播出去了,现在大营之中的人都知道这个事情……陈将军他为了稳定军心,已经当众处决了好几个不知悔改的士兵,终于安定了下来。”
黑衣人噤声,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毕竟不是什么好话。
“接下来呢?接下来是不是,虽然处决了好几个人,但是谣言已经布下,陈将军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
黑衣人一时语塞,道:“正是这样。”
“本宫明白了——”她翻动手中奏章,翻到了下一页,是一项小小的汇报:“京中的一些铁匠铺最近出现了问题,好多老板都不承接大规模的单子了……”
“这是为什么?”
黑衣人默默道:“也许是有人征用了也不一定。”
卫云舟敛眸,似乎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到黑衣人飞身欲走时,卫云舟忽而又将其叫住,道:“五日后我要出宫,你们做好准备。”
别有目的的私下出行,自然是不能让宫中禁卫来护送,那等于就是让太子知道。
卫云舟合上奏章,往椅后仰去,开始陷入深深思绪。
她倏然开口:“举荷啊,你说……这什么样的人才能尚公主?”
举荷斟酌片刻:“当然是公主满意的人,只是,您是否真是中意那质子?”
她知道,殿下许是看那人便于拿捏,但……也不一定,她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担心殿下被骗。
“万一都是装出来的呢?”
“没关系,”卫云舟幽幽道,“时机到了,再休夫也不迟。”
但是殿下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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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夜色浓稠,楚照回到柏堂时,时候已经不早了。
今日依然有两个人守在门口等候她回来。
“殿下,这么晚啦!”翠微语气中带着一丝堪称诡异的喜悦,然后似乎是有些可惜,“我还以为您不会回来了。”
楚照:……
怎么感觉像是跟红枫学的呢?
只不过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不是红枫,而是茶月。
茶月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回来了就好,我们两个人也不站在这里等……哎?”
她虽然说得无所谓,但还是看了楚照一眼,发现了她身上多出来的一条风领。
上面云纹斑斓,又绣有花鸟,这东西,她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的?
而且,楚照今日不就是去了长年宫中一趟么,怎么就已经拿了一条风领回来?
楚照察觉到了茶月奇怪的眼神。
不过这也无妨,红枫不是说了,她是卫云舟那边派过来的人么?
她假装没有看到茶月的眼神,一边对翠微煞有介事道:“时候不早了,辛苦你们还在这里等候。下次我会抓紧时间的。”
翠微不明就里,对着那条新的风领接连抛出疑问:“殿下啊,这条风领,是公主殿下赠给您的么?”
茶月在旁边听得直蹙眉。
楚照今天下午就只去了长年宫一处地方,若不是公主殿下所赠,还能是谁所赠?
只不过,茶月挠了挠脸,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公主殿下会如此看重楚照。她又想起她昨天去长年宫中的经历,不觉更加奇怪。
也许,这两个人之间真的有什么才是。
听翠微一说,楚照自是一愣,缓缓道:“正是。”
翠微目瞪口呆:“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好像是东月国的贡品,大梁境内据说只有两条……”
怎么所有人都知道这东西的珍贵之处?楚照皱眉,就她一个人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之处。
如此说来,那她刚刚戴着这条风领招摇过市的时候,岂不是所有的人都看见了?
她刚刚还不仅仅是在长年宫外徘徊,因着时候尚早,楚照还在其他地方转悠了一会儿。
嗯,她能够确定,自己遇见了不少宫人。
说不定她们都知道这条风领的来历了,这下好了,倒是遂了卫云舟的愿了。
楚照含混不清地回答了翠微的接下来的话,便走进正厅内。
黑檀几案上面摆放了一个简易烛台,看样子,似乎才刚刚点燃没有多久。
“殿下,接下来您要做什么?”
好像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了。楚照思考片刻,她打算还是将这条风领收起来为妙。
她不知此物珍贵,戴着它招摇过市,按照宫中流言流传的广度和速度,想必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
“今夜无事了,你下去吧。”楚照一边说话,一边向寝屋中走去。
只不过,今天晚上似乎有些奇怪的地方。比如,有些人不在。
红枫去哪里了?自从她到来之后,形影不离的人就是她了。
但是对于楚照来说,今天最浓墨重彩的记忆,自然是下午的记忆还有天上的云锦。
时至此刻,她还是觉得自己一片晕晕乎乎、昏昏沉沉。
她脚步踉跄,走到一处黄木台前,将烛台放在最顶上,再拉开第三层柜子。
这些地方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拉开抽屉后,里面安安稳稳地躺了一匹浮光锦。
浮光跃金,浮光锦之名名不虚传,饶是现在夜色沉沉,只有星点的烛火跃动,上面还是流溢着光华。
楚照郑重其事地解下脖颈间的风领,将它折叠后,又相当肃穆地将风领放置于浮光锦上。
全部都好好地保存起来了。
她默默想着,一边坐到榻上。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抚过自己的后颈。
好像这么做能够跨越时空一般……
她缄默,在晦暗不明的光中心思难抑。
忽然间听得屋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楚照骤然起身,快步走了两步。
这大半夜的,哪里来的这么仓促的人?
红枫又不在这里——从楚照回来之后,她就没有见过红枫。
听得那股窸窸窣窣的响动一直没有消失,楚照的心开始怦怦直跳。
她拔出墙壁上面悬挂的剑来。
好歹她也是和红枫学习了这么久的剑,一两个小的招式她还是会的——当然了,要是真的碰上什么武林大侠前来取她的命,那她也只能引颈就戮了。
咚,咚,咚,声音依然不曾间断。
灯火昏暗,摇曳着巨大的憧憧黑影,投射在墙壁上,被田字窗格割成四分五裂的形状。
候在门口,楚照屈身半蹲,紧紧握剑。
她还不能死。
身为主角,遇到困难也是很正常的。在原书中,男主自然是经历了几次刺杀——这其中就有卫洞南的手笔。
当然了,男主武艺高超,小小刺客自然不会得手。只不过对于楚照来说,她就得好好斟酌了。
稍有行差踏错,明天别人进来一看,就是她尸首异处,然后那个时候还能被发现是女儿身……
只不过,“刺客”并没有楚照想象中的身手敏锐,反倒是砰砰砰的声音愈加大了起来,楚照差点就挥剑劈头砍下,从纸糊的窗户里面戳死来犯者。
她蓄积了一口气,也使了劲,剑光倾斜霜亮,她正要挥剑砍下时,她听见门口一声熟悉的声音:“二殿下,二殿下,是我,是我,开门!”
“开门呀,我只有现在有时间过来找您了!”
不是什么刺客,而是陈贺。
剑如今还握在手中,悬在空中,楚照默默地将剑放下。
“小声一点,小声一点。”陈贺还在叽里咕噜。
楚照无言,他刚刚窸窸窣窣的动静暂且不论,之后又变成“咚咚咚”的声音,这是害怕不被别人发现么?
但是她还是听话,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留出一个小缝隙来。
陈贺就从这个小缝隙十分艰难地钻了进来。
他一边合上门,一边小声念叨:“这几日东宫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本来轮到我休沐的时间,我都不能脱身。”
“不过啊,二殿下,您还是要信任我的,你看,我陈贺一有机会,就过来找您了不是?”他笑得涎皮赖脸,独特的两道秃眉如今又在跳动着。
他看到楚照手上还提了一把剑,不觉心口一跳。
果然,这雍国来的两位质子,都是龙章凤姿,都喜欢读书练剑——看起来这楚二殿下似乎更甚一筹,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竟然不歇着,还有空起来练剑。
怪不得能够在宫中居住了这么久,真是深藏不露。
“殿下,这么晚了,您还在练剑啊?”他谄媚笑道。
原本打算是和你同归于尽。楚照无语凝噎。
不过还好,至少她现在性命无虞,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楚照摇摇头,转身向后走了几步,将宝剑收入鞘中,一边拉过两条椅子,坐下随口问道:“倒不是,只是陈大人,这么晚过来找我,一定有什么急事吧?”
陈贺一边说着“对啊对啊”,一边快步跟到楚照面前,坐下道:“正是有急事,不然我干嘛过来找您!”
“还请说吧。”楚照面上依然挂着浅淡的笑意,面对陈贺,还有大多数人,这招都屡试不爽。
陈贺撇撇嘴,做贼一般看了四周一眼:“殿下知不知道,你这柏堂啊,庙小妖风大?”
楚照掀了掀眼皮,反问一句:“为何如此说?”
“总之啊,就是有很多人盯着,我刚刚过来还是请了红枫帮忙看着,才避开他人耳目过来的呢。”陈贺缓缓道,还在平复深夜赶路的仓促,“只不过在下今日过来,是由其他事情要说的。”
楚照默不作声,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她当然知道柏堂这里有很多看着了——光是明目张胆地当眼线的就有两个人,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陈贺又压低了声音,道:“这几日我偶然听到,太子殿下去谒见陛下,提议说要给靖宁公主挑选驸马呢。”
挑选驸马?这么急?
楚照忽然明白,缘何卫云舟一定要在百官宴那日抓她来人前暧昧做戏了。
原来是卫洞南太过急躁了些。
“那选到了谁家公子呢?”
陈贺摇头道:“据说,太子殿下一口气说了很多适龄男子出来……至于这最后到底选谁,我们还是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因为陛下已经私下答应了下来……”
答应了?楚照的心忽然咯噔一下,那么她会同谁成婚呢?
她的心中倏然泛起一种莫名且难以言表的情绪。
庆幸?不甘?抑或是别的什么?
她暂时按下纷乱思绪,先把陈贺打发走了再说。
“陈大人如何得知陛下已经答应了?”她想了想,反问一句。
皇帝既然肯让卫云舟代为摄政,那就应该在短时间内没有让她成婚的念头。
这答应了的说法,究竟从何而来?
“明面上面不说,但是国库里面是会有动静的呀,这也就是太子殿下这几天高兴的原因了!”陈贺叹了口气,一脸同情地看着楚照:“不知道二殿下最近怎么样?”
楚照无语凝噎。
在所有误解她和卫云舟关系的人中,只有眼前这个人误解得最深。
她甚至能够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一些同情可怜,甚至是说希望她奋起的意味。
“陈大人这是何意?”楚照决定装蒜。
“哎呀,二殿下啊,在下也是懂得起的,这种情爱风月的事情,也不用对我隐瞒。老臣我啊,只是过来告诉您……这皇帝择婿,肯定是要择优的,二殿下这一年半载的,肯定要好好努力啊。”
说完这句话,陈贺便站起身来,向楚照拱手道别了:“今天我就说到这里,之后东宫要是还有什么动静,我都会告诉您的。至于那些您的竞争者,您提防着他们的时候,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虽然赠送花灯一事被压了下来,但是感情这种事情是实打实的。
只要两情相悦,那还是能克服很多艰难险阻的,思及此,陈贺再度向楚照道贺:“倘若二殿下真的能够做驸马,那就再好不过了,届时啊,千万不要忘记我陈贺呀!”
楚照失语,一时挤不出半个字来,就看着陈贺匆匆忙忙收拾了东西,又照来时那样,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缝隙,从里面钻了出去。
楚照顿时五内翻腾,她坐回榻上,闭目凝神。
那日昏暗车厢的情景还在不断浮现。
她们的距离隔得极近,滚烫的鼻息和压抑不住的心跳。
也许她现在是需要帮助的时候,楚照睁开眼睛,沿着地上青蓝月光,抬头望见窗外的皎洁月亮。
也罢,她就帮这一次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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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消失一整个下午的红枫,仍然在第二天早上如约出现,照例叩了楚照的门。
昨天过于劳累,楚照今天有些不清醒,她听了叩门的声音,这才慢吞吞地拿了书和剑出去。
虽然麻烦,但是日复一日她也逐渐习惯了。她如今也不和以前那样了,什么都不会,现在好歹会点什么东西。
楚照打开门,还在解释自己缘何出来晚了。
但是红枫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殿下,今天我们要出宫一趟……有很重要的事情。”
楚照一愣,清晨的瞌睡余韵还未消去。
今天早上有什么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她疑惑。
红枫一板一眼道:“昨天我出宫去,是何门领转告的。虞上熙走镖,来了京城。”
她?这个在原书中老是和男主作对的镖行少东家?她怎么走镖走到京城来了?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出去见她么?”
“其实本来可以不用出去见她的,只不过她的镖队遇到了麻烦,”红枫缓缓道,“她并未亲自过来,是她的手下带队过来。在门口的盘查的时候,于中途被扣下了。”
楚照更加疑虑:“她的镖队被扣下了,要我出去做什么事情?”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因为今天何门领不当值,他知道的时候,这北边来的商队受到盘查出了问题,这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何门领本来打算将这件事情压下,放他们走的,但是那些人死活不肯走。”
“镖队领队的说了,说是想要与您见一面,商量镖行以后的事情。”
楚照吞了吞唾沫:“他们想要见我,是做什么?”
“无非就是觉得没有一个话事人罢了,他们想要见见您。此事紧急,何门领恐怕兜不住多久,才让我赶紧接您出宫去。”
走就走,只不过她感觉这又是一个她未知的事件。
虞上熙在原书中,到最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派形象。
前期还和男主勉强称得上是合作关系。在协助女男主调查漕运案后,便展露真实面目,威胁男主要将他的布局谋划全部曝光。
最终,男主痛下杀心,在宴会上面发动兵变之前,灭掉了镖行。
虞家说是走镖,但其实也在水路漕运上多有涉及。男主能够成功,其实免不了仰赖镖行……
但是镖行却没有好下场。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此,楚沧死了,但是楚照明面上说什么也是他的“弟弟”,还要接手这些京中产业,于情于理,虞上熙对她的态度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若要见我,一定是利益分配的问题。”她道。
红枫点头:“她们走镖行的,除却所谓一个义字,估计也就是利益分配的事情了。”
说到最后,红枫还压低声音补充道:“而且我听闻,这个少东家一直都不愿意受制于我们的统辖。”
“为什么?”楚照作惊讶状。
“说来话长,殿下还是尽快换了一身衣裳,随我出宫去吧。”红枫再敦促了一句,便离开去外面等候了。
又要出宫,她寻思着自己为何不住质子府。
但是要是住质子府的话,这宫中的好多便利她还是不能享用了,这个念头还是快点打消得好。
青石板路上还飘有点点碎雪。马车辘辘驶过,往城中而去。
今日又是她和红枫两个人出来。
在马车上,楚照还是得空问了红枫一嘴:“刚刚我问你的……虞上熙一直不愿意受制于我们是什么意思?”
坐车的时间够久够充裕,红枫这才慢慢说来。
原来,虞上熙家自姥姥辈开始,就同大雍有所联系。只不过那时候的大雍势头还比较强盛,势力浸入了大梁许多地方。
虞家当时在北地争镖行的名号,少了资金支持,是她姥姥亲自上门寻求帮助。
两方一拍即合,虞家家主甚至还立下誓约,说是五代之内都会听从大雍的调度。
以此,虞家换到了不少金银,还有镖行的生意,从此在北方几郡独霸了镖行的生意。
“这举国就只有十家镖行,现在六家都在虞家手里,可见她们风头无两了。”红枫说完,还不忘点评一句。
听起来像是个得意之后就翻脸不认人的故事。
“所以今日出宫,你估计会遇到什么事情?”
红枫摇头:“这……我也不知,只不过,想必不会是什么有利殿下的事情。我听同门说,大殿下以前也被虞上熙要挟过一两次。”
这倒让楚照来了兴趣,能让原书男主吃瘪的人,可不鲜见——而这个情节在书中基本没有怎么提过。
她好奇地追问了究竟是怎么样的吃瘪。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是道听途说,”红枫说得含混不清,“大殿下曾让她去采买一种玉……”
“什么玉?”
红枫为难:“不知道。”
楚照:……
果然是道听途说。
“那之后呢?”
“虞上熙便漫天要价,大殿下不悦,二人最后是怎么样互相周旋,还是选了个折中的价格购下,”说到这里,红枫忽然一笑,“只不过那虞上熙也照样学大殿下所说,都说折中,她也将采买来的玉给‘折中’了,这可把大殿下气得半死。”
采买了什么样的玉呢?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楚照忽然心中一动。
她想到卫云舟脖颈前的坠饰,想必和那东西有关——在原书中,玉非温玉,而是有毒之玉的事情,便是由男主指出来的。
他当时还拿了例证出来,终于让女主相信。
原来如此,从这么早的时候开始,男主就已经在筹备此事了么?可是如今楚沧已经死了,但是毒玉依然在卫云舟的脖颈之前……
揭穿此事、摘下毒玉的重任,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楚照身上。
车厢外传来一阵喧嚷的声音,如今路过闹市,热闹非凡,马车也走走停停。
然而刚刚关于虞上熙的想法已经延申出来,她想要知道玉的下落。
“红枫,你可知道……那一批玉的下落如今去了何处?”楚照问。
听到回答,楚照自然觉得自己问这“道听途说”的人,是个错误决定了。
她没有得到理想的回答。
“待会儿,殿下也许可以去问问镖行领队也说不定。”
“我知道了。”楚照恹恹地答了一句,向后仰去,靠在颈枕上面,打算小憩一段时间。
终于到达目的地,只不过会面相当诡异。
楚照刚刚从掀开车帷,发现目及所见又是“晴潇楼”三个的苍劲遒丽大字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太阳爬上不远处的苍山,金辉洒落在车板上。
还是在大早上。
楚照下车的时候,脸是黑的。
上次还是走过来的,还能勉强说一句偶然路过应对路人奇怪视线。
但是这次马车四平八稳地停在晴潇楼前,她莫名有一种百口难辩的感觉。
楚照回头看红枫一眼:“所以……我们今天还是要去这里面谈事情?”
“是的,”红枫脸上面无表情,完全不能理解楚照面上僵硬表情的缘由,“我们进去吧。”
进去,就进去。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进门的时候,看门的两个小厮倒是不拦了。
甫一进门,那大腹便便的吴义仁又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笑纹在他的眼尾泛起皱痕:“哎呀,我还真是幸运,今天我还在的时候,又碰到二殿下了呢。”
楚照皮笑肉不笑:“那我们还真是有缘。”
“有缘,有缘是最好的,”吴义仁说话仿佛熟得很,一边殷勤地为楚照引路,“小的都听说了,刚刚何门领也过来了一遭……他还带了两个人来。”
两个人?想必就是那镖队的两个头子了。
“他嘱咐我说,不要在下面谈,那小的干脆就让几位去四楼好了。”
楚照“嗯”声,只是同红枫一起,跟在吴义仁的后面。
上次见过的熟面孔,这会儿又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那个比纸还要瘦弱、似乎一下就会被风的女人秦姒,她从二楼楼外回来。
她目光淡漠,哪怕是看见了楚照,都没有什么反应。
就好像她是这里的常客一般,没有不一样的地方。她也不像吴义仁一般热忱。
真是奇怪,楚照走得快,想要躲避她的目光。
不巧前面转角处又探出个小脑袋来,小女孩生得粉雕玉琢,今日梳了两个总角起来。
是时月,莫名觉得楚照特别亲切的时月。
她鼓着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来人:“啊?你们又来了啊——是姐姐吧?”
时月的胆子极大,竟然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楚照的面前,一脸好奇地仰望,她盯着楚照。
楚照不动声色地抽搐了下嘴角,这是什么逻辑道理?
吴义仁嫌弃看时月一眼:“哪里有你的姐姐?你的姐姐不好好带你,又跑去哪里了?你对着谁叫姐姐呢?”他的话音带着恐吓。
“就是眼前这个嘛……”时月毫不在乎吴义仁的声音吓人,依然笑嘻嘻道,“因为我上次问了,她没有承认自己是哥哥,那我肯定就叫姐姐了嘛。”
三人俱是沉默。
楚照:……
真是,神了。
好在不用她开口,吴义仁只当小孩子不懂事乱说,又呵斥了时月几句,让她赶紧去找她姐姐玩,不要站在这里碍事。
“好吧,好吧,那我走了……”时月一边咕哝着,一边慢悠悠拖着步子,往近处的一间小房走去。
谢天谢地,总算是走了。她差点以为自己的第一次掉马,是被这个六七岁的小孩发现的。
楚照舒了口气,吴义仁还在找补:“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童言无忌,楚公子不要往心里面去,回去我好好教训她们去!”
她摆摆手,示意赶紧带路去见镖队领队。
吴义仁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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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万(3/7) 达成!今晚还要再整理下大纲。谢谢大家支持 mua !最近更新没写完都不敢打开晋江,大家的回复可能不能及时回,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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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这镖队的领队呀,两个人一大清早就过来了……”吴义仁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一边引着路七拐八折地走着,“既然是谈事情,那肯定是要找一间好的房间了。这一点啊,您就相信我吴义仁准没错。”
楚照和红枫都没有作声。
红枫不做声理由简单,她只是个性如此;但是楚照不做声,理由也就多种多样了。
最直观的理由,就是前几日来的时候,吴义仁带她去的那间奇奇怪怪的房间。
白着脸进去,红着脸出来的房间。
吴义仁这个人,至少在这方面,于楚照来说,可信度简直可以说是零。
他一边引路,一边天花乱坠,还是和以往一样垃圾话不断,这次没什么关键信息,楚照只得随便听听了。
三人停在一处外面装饰典雅的房间,窗纸别出心裁,剪出了花鸟相伴的图案来。
吴义仁走在最前面,他推开门道:“二殿下,就是这里面了,所有的人都在这里面,就等着您过来啦。”他说得毕恭毕敬,动作亦然。
甫一进屋,便被红色的主基调给夺了目力——不错,这间吴义仁口中所说的“好房间”,还是同那日的奇怪的房间一样,最后面悬垂了一块猩红色的窗帘。
依然是诡谲的红色。
楚照顿时无语,果然这个人的话一句都信不得。
除却猩红帘幕之外,屋内陈设倒是也称得上雅致:花鸟插屏,渐次排开;墙上还悬挂了一些器玩,有刀剑也有笙箫。一方桌案,上面摆了插花着青瓷花瓶;旁边坐了三个人,按顺序看是一女一男,最左边的是何桓生。
三人俱是冷冷地看着三人进来。
吴义仁走上前来,点头哈腰笑嘻嘻道:“三位可是久等了?我接下来就去给几位冲杯茶去……”
“不必了,吴老板,您还是下去歇着吧。”何桓生沉声开口,似乎不太愉快。
吴义仁摸着头,似是为难:“啊?”
他看了一眼楚照。
楚照也点头应允,表示同意何桓生的话之后,吴义仁这才又堆着笑出去了:“那几位既然都不喝茶的话,我就先下去了,你们慢慢聊。我不会让其他人进来打扰诸位的。”
说完,他就带上了门。
端坐的女人悠悠然开口道:“所以说,何门领呀,我们千里迢迢过来,一口茶都讨不到喝的么?”她的语气相当轻佻。
楚照这才得空看了这两人一眼:二人长相不甚相似,只不过倒是都有一种气质,一种轻慢的气质。他们都穿的是走镖黑衣,上袄下裤,十分干练。
女人和男人都是随性坐着,甚至翘起二郎腿来。何桓生则是正襟危坐。
听了女人的话,何桓生沉默了一息才回答:“舒六娘,我们还是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为好……是你们镖队出了问题,被扣下来了。”
“是,是我们镖队出问题了,”舒六娘仍然一副随性的样子,“所以这才特别请何门领来救救我们嘛。”
楚照业已落座,红枫站在她的身后。
“有这些油嘴滑舌的功夫,怎么当时被拦住的时候,不好好解释?”何桓生冷哼一声,“等到出了事情之后,倒是知道了。”
舒六娘笑而不答,她这时候才看向楚照:“同门领大人讲话,一下子就忘记时间了,我们两人还没有自我介绍呢。”
她说的自我介绍,是她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男子。
“我叫做舒悦,这是虞维,”舒悦伸出手来,捏成拳状指了指旁边的同样的男子,“这也是少东家。”
虞维?这名字倒是熟悉,楚照微微挑眉,表示见过二人:“初见。”
何桓生只是在旁边瞧着,有他在,楚照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一般。
不过这时候有他在也好,独自面对这个虞家的镖行,她还是有些压力大的。
虞维终于开口了,自从楚照进门之后,他就一直皮笑肉不笑的:“在下虞维,不知道二殿下有没有听过我呢?”
楚照失语,知道是知道,只不过是在书上看来的罢了。
在原书中,楚沧能够顺利扳倒虞上熙,就是有眼前的这个虞维出力。
楚照微微颤了眼睫。换言之,这个虞维,说不定有用……
他在原书中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剧情。
思及此,楚照决定客套两句:“虞家镖行名扬天下,虞少爷的名头,我自然是听过的。”
“哇,这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虞维笑嘻嘻道,一边看了舒悦一眼,“只不过二殿下一定没有听过她吧?”
何桓生的脸上已经渐渐地浮现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楚照也无话可说,倒是舒悦自己开口解围了:“我是虞家收养的女儿,平素也没有做成什么事情,比不上大姐。”
倒是解释得好,自我介绍这一茬也就这么过去了。
“直入正题吧。”何桓生咳嗽两声,目光凌厉。
虞维这才缓缓坐直身子,放下腿来,敛容一副悲伤的表情,直直地看着楚照,声音悲怆:“说起来,维也是在路上,才听说大殿下死讯的……我只同大殿下见过一两次,没想到就这么天人永隔了。”
还是在客套。
何桓生反交叉了双手,将头垂下。他呼出来的气息很重,耐心是有限的。
楚照斟酌言辞道:“虽然兄长猝然离世,但他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情。”
舒悦和虞维都觉得惊讶,看了一眼楚照,又觑了旁边面无表情的何桓生一眼,莫不是何桓生教的?
楚照也同样敛了表情,先谢过了二人的致哀,便道:“我想二位不远千里,从北地来到京城,一定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说。”
听着眼前人的话,虞维眼底不禁掠过一丝惊异和好奇。看来这何门领还真是恪尽职守,能将楚沧的弟弟带得和他死去得哥哥一模一样。
看来他不能小觑此人——看样子,气度闲雅,比楚沧又多了一丝深沉在。
“是啊,所以我们直入主题吧。”何桓生终于开口。
楚照微微颔首,那么她就要开始问问题了……第一个问题,来的人,怎么是虞维而不是虞上熙?
“姐姐她因为一些事情,如今忙得脱不开身,做弟弟的我嘛,说什么也要帮助姐姐排忧解难,这不就带着东西来京城了吗?”虞维虽然不比刚才初见的玩世不恭,但是依然笑容满面。
舒悦也在旁边补充:“大姐怕他一个人完成不了,还让我陪同了。”
闻言,虞维瞪了舒悦一眼,却没有接她的话,续了自己原来的话:“只不过啊,过路的时候,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扣了下来……”
“虞少爷,你这么说话你自己相信么?”何桓生压低声音,“你的车队后面藏了些什么东西,你难道不知道?作为走镖之人,还不知道哪些东西可以走,可以不走么?”
气氛骤然陷入压抑的沉寂之中。
楚照刚刚也听说了,被扣下的原因自然是带了朝廷禁止私自交易的东西……例如盐铁等物。
可是他们偏偏在太岁头上动土,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带着东西“路过”京城,目的当然也就只有一个。
“二位就是想来见我吧?”楚照忽然开口。
何桓生微怔,他还没来得及说明呢——只不过这话,交给楚照来说,的确是要比他来说好。
“呀,二殿下果然聪明,和大殿下一样。”虞维脸上不减一分笑意,“虽然我这个方法不怎么聪明,但的确是能够马上见到殿下最快的办法了。”
“所以,阁下来见我,是有什么打算么?”
用这么蠢钝的方法进京,看虞维这样子也不像这种人……见到她带来的效益,一定远胜被扣下这一事。
虞维叹了口气道:“是这样的,殿下,你看我们镖行,同贵国已经合作了多少年了……从我姥姥起,咱们就一直互相帮衬了。”
这里还算正常,大家都耐着性子听他说。
“只不过,到了我娘刚刚接手商行的时候,好像就不太对了……当时几家镖行互相争夺商道,我们虞家好容易才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虞维边说边叹气,仿佛他是这一切的亲历者一般,“要是那会儿,大雍能够再给我们支持就好了呢。”
这句话也听明白了,是在指责支援不及时,不充分。
“彼时雍梁二国边境战火不断,难以空出多余财力帮助你们商行。”何桓生一板一眼道。
虞维等的就是这句话:“是这样,在下也没有说大雍不好……只是忽然想起,当时我们的约定,是说大雍资助我们镖行五代……”
他说话的调子忽然间又变得很长:“只不过大雍没有完整地履行承诺,我们镖行也要好好思虑一下了。”
气氛霎时间就变得紧张起来。
何桓生将手从桌上移下,眉宇间的不耐又多了两分戾气。
“虞少爷,你也知道,你的姥姥同我们订下了五代之盟。”
“那会儿是那会儿,再说了,大雍可是少给我们多少东西,”虞维索性不装了,语气也变得同样不耐烦,“再说了,我们虞家也是大梁人,要么您以后就别联系我们家,好聚好散……要么以后就——”
忽然间电光火石,刀剑出鞘相撞,发出泠泠的撞击声音。
寒光倾泻,映出房间内诡谲的红来。
何桓生就在刚刚那一瞬拔剑了,而舒悦眼疾手快,同样快的速度反制了何桓生。
二人对峙。
“请何门领收剑入鞘。”舒悦沉声,一字一句。
何桓生舔了舔嘴唇,面目上的疤痕愈加狰狞。
楚照刚刚一愣,好在红枫拖了她的凳子离得远了一些。
对面那个虞维,似乎是完全没有料到一般,如今被吓得魂飞魄散摧肝裂胆,他吞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地说完了后文:“以后联系是可以联系,但是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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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刀都快要架到脖子上面了,才想起说这句话。
刀光剑影,依然交横在他的面前。
何桓生没有做声,只是加大了手中蛮力,和对面舒悦角力。
这些三教九流中能出几个武功高强的人也不鲜见,何况是虞家这种大镖行。
“我们还是好好谈谈吧。”楚照开口,算是叫停这场争斗。
何桓生瞪了舒悦一眼,这才收回剑。
虞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威胁性命的东西没有了,这才轻松许多。
因为刚刚爆发的小冲突,气氛仍然有些紧张和凝固。
楚照决定从头说起:“虞少爷刚刚也说了,你的姥姥那会儿就同大雍订下约定……如今你们虞家怎么做出如此打算来?”
她还没有说抵赖二字,充分给予虞维解释的空间。
但是虞维大有一些死性不改的意思,他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末了还道:“刚刚在下也说过了,我娘年轻时,当时并没有受到大雍的资助。不仅如此,差一点还被其他豺狼吞并。”
他还是那个意思,如果没有虞家自己的努力,虞家不会有今天;更进一步说,他已经觉得虞家和雍可以没有联系了。
何桓生冷冷哼声:“但是你祖母的承诺,难道是儿戏么?”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按于桌上,楚照觉得桌上忽然有一阵焦灼的炽意。
他还在威胁他。
“哎呀,何门领,您也不用这么强硬,”虞维强自定了心神,他知道此行艰难,但还是执意要来,“不管怎么说,我们虞家都是大梁人,也不像您……”
“虞少爷若是觉得把这件事说出去,可以威胁到何某的话,也可以试试。”何桓生也发出低低的笑声。
气氛剑拔弩张,楚照生怕这两个带剑的人马上又会因此打斗起来。
虞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摊手道:“我来此地,就是为了同二殿下见面详细说说。不知道,二殿下有何看法呢?”
他盯着楚照。
何桓生本来不怎么开口,但他觉得此时重大,非要干预:“虞少爷,五代的誓约,说什么也要做完——况且,这差事也不是你想拒绝就可以拒绝的。”
尽管近年来镖行已经多不和雍有所联系,但是以往的联系铁证——如书信纸帛等物件,何桓生都有所留待,就是为了今后有所使用。
如今果然是到了这种时候,虞家完全不可能撇清关系。
但是楚照却是有自己的想法与考量:她刚刚听虞维说了,他曾经见过楚沧。
她决定再问问。
“先等等,”楚照开口,“虞少爷说的,部分也是合情合理的,我们当然可以再商榷一下。”
何桓生不解地看向楚照,瞳孔微缩,似在诧异。
同这种危险人物又不讲道理的人物交涉,虞维背后冷汗已经出了一身。
好在这个楚二殿下还算和善一些,虽然他总疑心其人和煦笑容下还藏着什么东西。
但是只要有商谈的余地,那就好很多。
“是嘛,毕竟二殿下才是大雍的皇子,我肯定是要听的。”虞维笑嘻嘻道,他能如此说,也是给自己打气。
楚照眸光深沉,她盯着虞维,一字一顿道:“我也理解阁下所说的难处,只不过,毕竟五代誓约,哪怕要解除,也应该再做些事情。”
做些事情,也就是付出代价。
二人从彼此明灭的眸光中读出这一点意思了。
虞维晃了晃手:“那么,二殿下有什么高见?”
舒悦也好奇地看向楚照,她原本以为此行定然不会成功,不然也不会带剑过来,时时刻刻准备好大打出手了。
没想到居然有周旋的余地。
“不以年计,按事计,如何?”楚照垂眸,思忖片刻,道。
“殿下,你这是——”何桓生猝然开口,似乎没有料到楚照会这么说。
代数,年数,还有事件数,这三者之前差得可太远了!他决然不能放纵此事就这么下去。
但是楚照心意已决:“虞少爷怎么看?”
何桓生顿时不悦,他站起身来,舒悦的眼睛一直跟着他,生怕此人再做出刚刚的举动来。
但是刚刚无礼的人毕竟是虞维,这次是他何桓生的头子,他无话可说。
楚照在心中暗道一声还好,虽然何桓生控制欲强,但是这会儿他竟然不干涉了?虽然看他那副样子,依然不甚高兴。
何桓生忽然转过身来,看着舒悦:“你同我一起出去。”
舒悦抱剑挑眉,如今她斜靠在一旁木柜上:“我当然可以出去,只是……这里面还有一个人呀。”
说完,她觑了一眼红枫。
“你们镖行的少爷,总不至于对武艺一窍不通。”何桓生冷冷抛下一句话,便持剑欲走,不过他还是转过头来,对着楚照道:“殿下,我就在门口等候了。”
舒悦看何桓生已经出去,她也就跟着出去了。
门口传来细微的关门声音,如今室内只剩下三个人。
两个杀气腾腾的人走了,气氛一下子和缓许多。
楚照终于有抒发自己的空间了,她当然知道那句话代表什么,何桓生觉得恼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虞维也显得轻松许多,他悠悠开口:“二殿下不愧是皇子,龙章凤姿,自然其他人比不上,不管是眼界还是胸怀。”
楚照嘴角象征性地勾起一抹弯弧。
她舍得惹何桓生发怒,同虞维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可不是为了听他说这些套话的。
她有自己想问的事情。
只不过虞维还在啰里八嗦地恭维了半天。
“直入正题吧,”楚照沉声道,“我刚刚听虞少爷说,你以前见过家兄?”
虞维见过楚沧,说不定知道楚沧托镖行做过什么事情,这才是楚照最关心的事情。
在原书中记录得很清楚,虞上熙接了楚沧委托,去给他搞来一批玉,但是钱货两交时,楚沧准备讹她一笔,却没有做成,还被戏弄。
自此二人结怨。
楚照唯一想知道的事情,那就是这批玉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否又和卫云舟所佩戴的玉有所联系?
不然,楚沧何以大费周章地派人去找。
虞维似乎是诧异一般:“殿下怎么想起这种事情来了?我当然见过大殿下。”
楚照本来还在思考如何骗他开口,哪知道这个人似乎嘴巴没个把门的,一股脑儿又说了许多和楚沧的往事出来。
夸赞楚沧的话一箩筐,自夸的话又是一箩筐,最后还是落脚到了哀悼楚沧的想法。
楚照只能听着,时不时点头。
“看来家兄和虞少爷的交往还比较多嘛。”楚照试探道。
“是啊,当时大殿下托我们镖行去取一批织布……”虞维说到这里就不再做声了,面上带着狡黠的笑容,“那时候他刚刚和大姐说话,出来之后我就碰到他了。”
“织布?”
既然取过一批织布,那必然还会有其他东西,说不定就有玉的下落——她得让自己显得不慌不忙。
“织布这事可是秘密,”虞维打着哈哈,“织布失窃案,可让现今的太子殿下好一阵生气呢!哈哈哈。”
看来不是什么正面的勾当了,看来镖行也经常做这种事。
“原来如此,我其实也有所耳闻,”楚照斟酌道,“家兄应该还委托你们做过其他事吧?”
“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一次而已。我大姐知道得肯定比我更多。”虞维打了个呵欠,语气中带着惫懒。
楚照盯着虞维。
他一副懒惰的作派,若是他不在原书中背叛虞上熙,她也就差点信了他这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虞少爷,就真的甘愿这样下去么?”楚照忽道。
空气骤然沉默,虞维刚刚还懒意沉沉的眼睛,如今一下就迸出亮光来。
“在下不懂。”
“你明白。”
博弈只需要区区几秒,事实证明,楚照的记忆没有出错,她也赌对了。
“五代的誓约都可以轻易破除,殿下又如何让我安心?”虞维收起从伊始开始的不羁。
楚照缓声道:“大概她也不相信你能够和我达成此番交易吧……但是我答应了,这还不够么?”
虞维目光躲闪,最后终于汇成信心,他压低声音道:“有殿下这么一句话,虞维就放心了。”
放心了,么?
二人只是互相望着,最后虞维这才说出一句话来:“适才殿下所问,其实在下还少说了一句。”
楚照等着他说完。
“大殿下曾来过我们镖行……说是想要找一批玉,只不过,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玉的下落何在。”
按住狂跳的心,楚照心知这是自己的成功。
她肯违背何桓生的意思,也就是为了这一批玉的下落了。
“我也对这批玉很感兴趣,”楚照似笑非笑,“以后要是阁下知道这批玉的下落,一定要告诉我。”
虞维抬起头来,对上楚照深凉的视线,他同样笑道:“以后还望殿下多多帮衬了。”
他虞维怎么会心甘久居人下!
楚照注意着虞维的微表情。
只不过是为了玉而已,她才会同他短暂地交结。
还有一点,她对虞上熙此人无甚明白——在书中,自出场后,她似乎一直都不喜欢雍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招惹她了。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室内终于达成了和谐,但是室外的气氛却依然剑拔弩张。
何桓生虽然大大方方地走出了房间,关上门后,他却一直焦虑地走来走去,甚至想要贴在门上窃听。
“何门领呀,您就放心吧,你里面还派了个武功高强的人候着,难不成虞维还能把你家殿下怎么着了不成?”她笑嘻嘻道。
“这可不一定,”何桓生声音压得很低,“你们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不过你这护卫可真不够格。”
“门领大人,你搞错了。我不是他的护卫。”舒悦声音非常冷淡,“您这么说,不是因为您无法干预他的想法么?”
这个何门领还真是小气,自己作为护卫管不了楚照,还飞觉得她是护卫。
她只是同虞维走一路而已。
明明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又让何桓生愠怒:“只是偶然而已。”
二殿下怎么能不听他的话!他咽下怒气,准备等楚照出来给他一个完美的答复。
————————
还有一章!
第60章
焦灼的等待。
门开了。
楚照迎面便撞上了何桓生。他目露焦急,喉头滚动几下,这才道:“二位……商议得如何?”
虞维哈哈大笑:“原本在下见过大殿下,已经觉得耳目一新。今日见了二殿下,才知道真正的龙章凤姿。”
楚照听得尴尬,一时语塞。
何桓生从来都是过滤这种套话,他不打算和虞维说话,只是转向楚照,道:“殿下最后答应了什么?”
面对何桓生的时候,楚照还是有些发怵,只不过事情已经定下,也无法改口了。
她索性道:“就是如适才说定的那样。”
她说的是,在何桓生出门之前那样。
楚照明显看见何桓生表情有些愠怒,还有失望沮丧交杂的复杂情绪。
“就是如刚刚所说那样?”他重复了一遍,按住剑的手微微颤抖。
舒悦将这一切全部收入眼中,语调上扬:“门领大人呀,这到底还是二殿下才是皇子,今后的走向,还是要看他才对吧?”
何桓生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他本来想说什么,但是虞维又已经漫天说起话来,大抵是感谢之言。
事情已然成了定局,何桓生抚过自己腰间的剑,按捺下翻涌的怒意和杀意。
他不再看那一女一男,而是深深地看了楚照一眼。
楚照被他盯得差点一哆嗦,好在她定力够强,还能勉强站住。
她忽然好奇,何桓生这种甘愿为楚沧鞍前马后,唯他马首是瞻的人,究竟如何心甘情愿地效忠她楚照?
想必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如今又明明白白地逆了他的意思,今后恐怕还会有些麻烦。
从他凌厉如鹰隼的眼神便可看出一二,看得人神湛骨寒。
虞维和楚照达成了交易,心满意足,如今就有了闲心,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左顾右盼打量了一圈晴潇楼里面的构造。
帘幔深深,光影摇动,光是见了那些物什,便足以叫他心神摇荡好一阵子了。
不免,他就有些得意忘形:“可惜现在是白天,且在下还有事情在身,否则啊,一定不会辜负这片大号春光。”
配上他那眉飞色舞的表情,这句话的暗中意味不可谓不明显。
但是没有人搭理他。
三个女的一个男的,何桓生蹙眉还在思考什么事情。
虞维自己扫了兴,只好又扯了些其他的。
何桓生终于不耐烦打断:“虞少爷,你也该去看看你的车队了。”
“啊,对,对,何门领提醒的是,”虞维终于找到台阶下,尽管这个台阶没那么友好,“那我们走了便是。您要同我们一起去吗?”
何桓生沉默一息,“当然。”
虞维面上掩饰不住得意,他向楚照辞别的时候,还特意拖长调子,仿佛很带期待一般:“二殿下,相信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到时候,您可不要忘记了今天所做的承诺。”
“你也是。”楚照淡声应答。
要她忍受这人还真是不容易,还好她身边没有这类型的人。
何桓生同身后两个人准备下楼了,忽然间几人又听见几声仓促的踏地跫音,地板咚咚作响。
吴义仁脚步匆忙,汗水从额角不断地渗了出来,他气喘吁吁道:“几位可是要走了?”
“嗯。”
他没搭理镖队的,只是顾着对楚照、何桓生二人说话:“殿下,门领,那个……柳公子过来了。”
柳公子?这是谁?楚照诧异地看一眼吴义仁。
吴义仁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楚照的意思,见她疑惑眼神,这才解释起来。
这柳公子全名叫做柳长安,是户部尚书柳臣之的唯一公子。
那叫一个名士风流,如今也在户部供职。京中众人交口称赞,虎父无犬子。
只不过这些都没太提起楚照的兴趣。
这还在早上,能来这种青楼伎馆的人,总不能人人都像她一样是来谈事情的吧?
吴义仁絮絮叨叨介绍完了之后,又自己念叨了一句:“这柳公子前几日不是被召进宫中去了么,怎么这几天还来啊。”
虞维问道:“您怎么知道他被召进宫中去了?”
“那柳公子的嘴巴又没个把门的,上次他来这里,就嚷嚷着说太子殿下召他进宫去呢,说他要飞上枝头了。”
“往常他来这里啊,总是偷偷摸摸地过来。只不过那一次就像是特别开心了,紧赶着过来昭告我们晴潇楼一样。”吴义仁补充又补充了一句。
原来如此。
联系陈贺夜里来给自己说的那些话,想必这位柳公子,就是那些所谓的“适龄男子”之一了吧?
实在可惜。楚照对于这个人没有半点印象,又是什么龙套。
“嗨呀,召进宫去,不会是要当驸马了吧?”虞维似是非常有兴趣,追问一句,“不过这也正常,大家都是男人嘛,现在那靖宁公主,我都听说特别威风,要是真当了她的驸马,可不受气!”
“我还是理解柳公子出来一趟的……”
吴义仁脸上只是挂着惯常的笑容,呵呵笑着,他对所有好多人都是这副样子。
虞维再次让气氛冷却下来。
他只觉得心里奇怪,舒悦不搭理他也就算了,何桓生看样子就是个迂腐的、行将就木没多少年要老不老的中年男人,怎么这楚二殿下和他身边的随从也不搭理他的?
男子汉大丈夫,血气方刚的年龄,居然这点事情都不懂,也不知道开口帮腔一下什么的!
虞维只能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何桓生根本懒得搭理虞维,问吴义仁道:“您突然上来,是想让我们回避,是么?”
何桓生作为门领,虽然官位不是很大,但是见过的人那就海了去了。这柳长安,他自然见过。
虽然不一定这位公子记得他,但是预防万一,何桓生还是打算回避——毕竟楚照也在这里。
吴义仁点头:“正是如此,我只是上来知会一声。”
“我们两个都不怎么来过京城,那柳公子不认识我们,”舒悦忽然开口,“那我们就从正门走了便是。”
吴义仁点头允下,舒悦又对何桓生道:“那,门领大人,我和虞维就去候着您了。”
“嗯,我尽快过来。”
事情就这么定下,吴义仁便推说自己要下去接待一下柳长安了,让他们几位先在楼上待一待,等下有人会来接应。
三人都不做声。
刚刚看着吴义仁下楼的功夫,楚照等人就听得楼下传来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一带冠男子而进。
楚照粗粗看了一眼,问何桓生道:“那位就是柳公子么?”
“是,就是他。”何桓生沉默一息,“人还没挨到驸马边上多少,就已经开始这样了。”
楚照嘿然一笑,她难得听见何桓生有诸如此类的言语。
柳长安还在下面大呼小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一眼。楼上几人纷纷别过头,朝着回廊深处走去。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让开为妙。
何桓生武艺高强,也不需要什么人来接应他走暗道,他只是有话要同楚照说。
三人保持着沉默,走到回廊尽头。
楚照心跳如擂,自从何桓生走出房间后,他就一直十分阴郁,本来就足够吓人了。
“殿下,在下还是不得不问,”何桓生站定,转过头来,目光中带着质问,“您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才答应了虞维?”
楚照自然不会明说自己目的,她总不能说那玉可能与卫云舟所佩玉坠有关。
怎么听都怎么奇怪——她不也没摸上驸马的边多少,怎么还操心起这事情来了?
但是面对何桓生,她没有完全胡说八道的能力,她还是说了些实话:“大哥曾经有让镖行找过一批玉的下落。”
楚照紧了紧呼吸,静待何桓生的反应。他似乎愣住了,在记忆中,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是这样吗?但是就算如此,殿下也不能妄下决断,”何桓生犹豫片刻,“以后还是要同我商量。”
不愧是楚沧手下的得力干将——真是事事都要干预。
楚照当然只能应下,何桓生还肃容道:“属下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嗯。”
“那属下就先告辞了,那两个人还在等候。”何桓生说完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楚照脊背后冷汗又渗了一层出来,她回头,只看见何桓生的背影。
这人连背影都是那么咄咄逼人。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红枫在后面一直保持沉默,如今终于开口了。
“随便走走吧——”楚照随口道,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万一又进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房间怎么办?
尽头的房间忽然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音,然后门轴“嘎吱”一声,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又是那个小孩,那个因为她没有承认自己是“哥哥”,就开始叫嚷她是“姐姐”的小孩。
谢时月。
时月冲着楚照挥手:“楚姐姐,你进来玩吧,嘿嘿,你进来!”
房间里面似乎传来了一声不满的叫声。大概是她的姐姐,楚照忽地想道。
“去不去?”楚照问红枫,
红枫无言,道:“您想去就去。”
下面的声浪越来越高,怎么听都像是那柳公子疯了。
半只脚还没踏入长年宫呢,就开始在青楼里面呼风唤雨了。
楚照心中莫名有个奇怪的念头,这情绪生得倒是非常……奇怪。楚照说不清楚。
要是有人抓他个现行就好了,也不说是抓现行,捡到什么物证证明就可以了。
这叫做轻松地解决掉什么敌,也许手段让人不齿。
思及此,楚照深深地看了红枫一眼,红枫不明就里:“殿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时月还在挥手打招呼:“过来吧!这里面就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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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某人:只不过是正当竞争!
满课但日万,因为我是无敌的八爪鱼(吸氧ing)
只要我写得够快,她们的婚期就越近!
啊,大家不要养肥orz 我会很勤奋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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