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二日, 夜未尽,天?微微透出鱼肚白。寝殿的床榻上,纱幔轻轻飘动, 伴随着安详而沉稳的呼吸声。
尚未及晨曦落入殿中,走廊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轻轻敲响,无双缓缓地睁眼,刚想召人进来, 却见阿梅已经慌张地推门而入,面色苍白, 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陛下,不好了!”阿梅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难掩慌乱, “燕二郎, 他……他昨夜在青芜殿……自刎了!”
宁乡昨夜便一直心慌, 今日一早走到正殿门口, 一推门,只觉一股铁锈般的腥气?扑面而来。殿内的旧地毯上,浓稠的鲜血已经凝结, 形成一片片黑红的血块, 燕归就那?么倒在那?里, 衣袍一片猩红,身子早就冷了。
无双原本还含着睡意?的眼顿时清明, 她看着阿梅,眼中却并未露出太多悲伤。缓缓坐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天?边第一缕晨曦落入了殿中, 明晃晃地照在无双那?双无悲无喜的眼里。她轻声道:“这样也好。”
与其在深宫之中这样生不如?死地活,倒不如?解脱了好。
“吩咐下去, 以燕家公子的身份给他发丧,一切从简。”她冷静地吩咐。
阿梅抬头看她,一时摸不清自己主子对这燕二郎的态度,却只见无双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身旁,陇雀早在阿梅闯进来的时候便醒了。听见阿梅出去,他方起身,将?无双拥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
他一直奇怪她同燕归的关系。原先以为一定是喜欢的,所以在青宫的时候才会对燕归那?般好,可是他听说了后来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便不那?么觉得了。
只是无双不想说,他也便不问?。
只是见怀中女子神情有些恍惚,不知何故,心中一阵酸楚,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能拥着她。
无双落在他的怀抱中,淡淡的薄荷气?笼罩着她,似乎是驱散了心里一些莫名的郁气?。任务已经完成,她本可以一辈子骗着燕归的,可不知为何,却总觉得不妥,便向他摊牌。
如?今一来,却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
时间飞逝,一转眼,由秋入冬,婚期就在眼前。
一场雪过后,京都银装素裹,分外脱俗。
无双与陇雀大婚当日,整个京都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
金鼓震天?,鞭炮声此起彼伏。大街上,人们?纷纷站在街道两侧,想要一睹这位新皇夫的风采。
突厥送亲的队伍行走在玄武大街上,打头的乃是穿着传统服饰的突厥鼓乐手,带着异域气?息的欢快音乐随着队伍的行进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鼓乐手之后,是载歌载舞的突厥舞姬;而后,才是护送车撵的骑兵,骑在高头大马上,腰间长刀入鞘,玄黑的刀鞘镶满了宝石,与日光相映,熠熠生辉。
队伍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由八匹雪白的马匹拉动的镏金马车。车帘紧闭,但从缝隙中,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有一位男子,身披华丽的黑红婚服,坐得端端正正。
车队行过玄武大街,最后驶入神武门,整个皇宫都仿佛沉浸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中——从神武门到丹凤门,越过太极殿,直至坤宁宫,红色的牡丹花簇拥成路,遥遥看去,像是如?火蛇蜿蜒。
金漆镂空的轿撵在太极殿外停下,车帘半垂,遮挡住了车外景物。车刚停稳,陇雀垂眸,只见车帘被人从外微微掀起,露出了一只如?玉雕般的手,手腕处的金镯纂着雀鸟归巢的图样,乃是自己前些日子才送给她的。
陇雀轻轻弯唇,眼中露出一丝甜蜜。他伸手,将?那?白玉般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下一刻,便随着车外人的指引,下了轿撵。
无双今日穿了一身火红,明眸皓齿,美得不可方物。一时间,天?地之间,陇雀便只看得见那?红衣美人。宽袖之下,手心微微冒汗,他只觉自己心跳如?鼓。
无双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紧张,朝他微微一笑,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手。
寒风习习,苍穹之下,阳光却格外艳丽。阿梅手握拂尘,宫裙飘飘,引着无双和?陇雀来到宗祠前。两人并肩点燃了一组龙凤香,插入祠堂正中的紫铜香炉之中,香烟腾腾,缓缓飘散在空气?中。
无双低声道:“臣儿姬虞,承顺天?受命,祖宗荫佑,今得良辰吉日,特向太庙昭告先祖,臣儿有缘得知突厥摄政王哥舒雀,才德兼备,智略过人,深合臣儿心意?,欲共膺天?伦,特此告知祖宗神位,望乾坤之精神、历代祖宗之灵庇佑我大昭永绵不息,与突厥永保和?好,子嗣昌盛。”
随后,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再?次返回太极殿。太极殿内,高台之上,太后身披凤袍,手捧着四?方凤印,缓声道:“此凤印乃后宫之权柄,今日册尔为皇夫,将?此印授予尔,望尔妥善掌管后宫,辅佐国政。”
在大昭和?突厥文武百官的注视下,陇雀从太后手中接下凤印。册封完毕,无双便随着大臣去前朝饮宴,而陇雀则是在宫人的接引下先行回到坤宁宫。
走进寝殿,因为大婚的缘故,寝殿也被重新布置了一番,水红的绣被铺在大床之上,被面绣着一对鸳鸯戏水,而周围围绕的则是百子多孙图,小孩子蹦蹦跳跳,活灵活现?。
陇雀轻轻摸过那?绣被,他的心跳如?同战鼓,砰砰直响。这一切仿佛还是个梦,他坐在室内的软榻上,眼神略显呆滞。大婚、册封、凤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他有些接受不过来。
他竟然,真的要和?他的殿下成亲了。
这是他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红烛微颤,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的脚步声逐渐清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火红的身影。
当门帘被轻轻掀开,无双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她身上的十二凤婚服随着夜风微微飘动,衣袍之上,祖母绿的凤凰眼珠却不比陇雀那?双眼亮。
烛光之下,无双笑着朝陇雀走来,头上金玉随着她一步步叮当作响。陇雀迅速起身,长袍翻飞,两步走到无双的面前。还未等无双开口,陇雀便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深深地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感受到怀中人灼热的身躯,这一刻,陇雀才方觉得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
一吻罢,无双微微上仰,捧起陇雀的脸,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嗓音柔和?:“先将?合卺酒喝了。”
金玉酒杯中,酒水清冽,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光。两只杯子轻轻碰击,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宫殿中回响。
两人首颈交缠间,陇雀可以感受到无双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耳朵,听见她缠绵呼吸声,让他的耳朵渐渐泛起了红晕。
饮下合卺酒,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灼热的呼吸迎面而来,陇雀那?双翠绿的眼中满是欢喜笑意?。他低头,再?一次吻住了无双。
这吻更加缠绵,唇齿交缠,陇雀紧紧将?人拢在怀里,似乎是想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吻得无双浑身都有些发麻。
无双伸手,去扯他的衣裳。
然而就在此时,009的机械音却忽然在无双脑海中想起:“任务已完成。检测到宿主与这个世界的情感连接过强,为了你的安全,即将?进行强制脱离。”
无双闻言,皱了皱眉,看着陇雀深情的脸。
“不,我还没?……”她刚想要说些什么,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当白光消散,方才还在眼前的人早已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任务中心虚无一片。
*
无双紧握双拳,静静地站在那?片蓝色的光晕中,许久都未说话。她看向四?周,表情虽没?什么变化?,可那?双眼里分明盛着不满。
009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怨气?,机械音从虚空中传来,带着几分歉意?,“宿主,强制脱离,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对那?个人和?这个世界倾注了太多情感,不利于完成任务。别?忘了,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无双冷哼一声,“大婚当日把人带走,还真有你的。既然已经脱离了,让我再?看他最后一眼,这总行吧?”
009沉默片刻,而后启动了投影。
蓝色的光晕退去,无双瞧见陇雀拥着怀里的红衣女子,却忽然愣住了,那?双原本满含喜悦的翠绿眼中显露出深深的困惑,紧接着,便像是发了什么癔症一般,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低声地念叨着什么。
见状,无双有些焦急地凑到那?投影前。起初没?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但当她细细分辨后,整个人如?遭雷击。她听见陇雀的声音:“师妹,王姬,不要,不要走……”
寒意?如?潮水般从头顶涌至脚尖,无双眯了眯眼,又惊又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若再?敢跟我提什么巧合,我就砸了这里。”
009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声音里却满是困惑:“我没?有欺骗宿主,系统的确并未检测出任何异常——”
话音未落,投影突然暗了下来。
无数正在惊疑之间,却又听009道:“世界出现?了一些暂时性的混乱,暂时无法访问?其中。”
“暂时性混乱?”无双的眉心紧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这个系统出了问?题?”
009回应说,“这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至少,宿主在那?个世界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所获得的积分已经入账。”
无双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平安。”
009声音中充满了歉疚:“我无法访问?世界,一切都只能等到主脑指示。”
无双望向空旷的四?周,沉默不语,心中的思绪翻涌不定。
不久,她似乎是拿定了主意?,看向虚空,道:“既然如?此,把下个任务给我。”
她有种预感,下个世界,他还会出现?。
009沉默片刻,随后,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虚空中缓缓走了出来。
一张我见犹怜的脸上,虽然施了粉黛,可是脸色却还是止不住的苍白,唇角一道黑色的血液顺势滴滴答答地落在了虚空之中,让人心生恻隐。
“白墨娘”无双道。
“正是奴家。”那?倩影微微欠身。
无双看了一眼手边的人物档案,道:“白墨娘,乐府乐姬,因为弹得一手好琵琶被宸王推荐进了皇宫。尽管你深得帝宠,你心里,却一直只有宸王。宸王惨死,为了给他报仇,你想要毒杀罪魁祸首,却不料计划败露,最终命丧黄泉,被毒酒赐死。”
白墨娘闻言,神情平静,“正是。”
第92章
虚无之中, 无双凝视着面前这个衣衫破损的女人,缓缓开口:“所?以,你的心愿是什么?”
白?墨娘微微福身, 平静道:“请您帮妾身杀了赵珩。”
系统空间内,幽蓝的灯光打在白?墨娘身上,映照出她面色无悲无喜。她?伸手,捋了捋自己散乱的发, 等着无双的答复。
无双稍作停顿,又低头去翻她手上那本原著。
原著是一本?古言BE小说, 男主宸王原本?是先?帝最宠爱的幼子,却?因为先?帝突然驾崩, 皇位被自己的亲生哥哥赵珩夺取, 赵珩夺取皇位之后, 因为幼时的嫉妒之心, 对宸王多加打压, 最后硬逼得宸王为了自保造反,却?被赵珩棋高一着,截杀在太平门外。
而白?墨娘, 因为在幼年的时候被宸王所?救, 对他?心生爱慕。她?十六岁那年, 宸王为了监视赵珩,将她?以琵琶乐姬的身份送进?了赵珩的后宫。
她?因为弹琵琶时的模样与赵珩的生母颇为相似, 因此一进?宫便受到了赵珩的宠爱,在无嗣的情况下,只?用了五年, 便从?一个小小的美人晋位成?了四妃之首的德妃。
宸王死的那日,白?墨娘刚刚被晋为德妃, 宠冠六宫。当她?得知宸王死讯之后,便在赵珩的饭菜里下了慢性?毒药,怎料赵珩心如细丝,很快便发现了。
赵珩将白?墨娘关在翠微宫之中,栓了她?的手脚,每晚给她?下各种钻心蚀骨的毒药,又在清晨给她?解药,如此往复,整整三年。而每晚,赵珩都会驾临翠微宫,一边听着琵琶曲,一边观赏她?生不如死的狼狈模样。
无双缓缓合上书,抬头看向白?墨娘。同之前叶无双的歇斯底里,青姬的哭哭啼啼,又或者是姬虞的悬想谵妄截然不同,前人始终都是平静的,无悲无怒,无忧无惧。
她?微微垂眸,道:“白?墨娘,你以自己的神魂为代价向我交易,我可以许你无上权势,无边风月,我再给你个机会你好好想想,你到底要什么。”
白?墨娘摇头:“不必了,我只?想要杀了赵珩。”
“我自然可以帮你杀了赵珩,为你报仇,可是你就?不想要其他?的?”无双不解看她?。
白?墨娘又摇头:“妾身只?想杀了赵珩,赵珩一死,他?便安全了。”
白?墨娘口中的“他?”便是宸王,也只?有在说起宸王的时候,她?的眼里似乎才有一缕柔情。
无双不解看她?,她?以为白?墨娘杀赵恒是为了给自己报仇,没想到竟然还?是为了男主。
宸王在原著里,是个非常典型的宠妻人设,和女主青梅竹马,却?在幼年因为女主的父亲获罪而被迫分离,再次相认之后,两?人就?开始疯狂撒糖,如胶似漆,直到宸王被杀,女主也随之殉情——两?人死前在雪地之中用尽全力牵手的场景,成?了这本?书最大的虐点?。
可以这么说,白?墨娘从?头到尾对宸王,不过只?是单相思。
“你应该知道,宸王……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你动过心。”无双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探询。
白?墨娘的神色依旧平静,如同一汪清湖。她?点?了点?头:“王爷与王妃情深义重,他?们之间,自然插不进?别人去。”
“那,你又是为何……”无双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为了一个眼中从?未有过自己的男人,竟然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神魂做了代价。
白?墨娘定定地看向她?,唇角隐约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她?柔声道:“妾身心悦王爷,并不是因为他?对妾身有多好,或者他?为妾身做过什么。只?是因为妾身真心喜欢他?,喜欢到愿为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这和王爷是否回应妾身,并无关系。”
无双静默片刻,当白?墨娘说起这些,她?眼中的光,纯粹而疯狂,看得无双都心生颤栗。
白?墨娘的声音渐渐低沉,轻缓又道:“妾身心悦他?,无论如何都想对他?好,这便够了。”
见她?执着模样,无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道:“好,既然如此,我答应你,杀了赵珩。”
“既如此,墨娘在此先?行谢过恩人。”白?墨娘的纤腰轻轻地微微一屈,向无双行了一礼。接着,蓝色的光芒将她?包裹,她?的身影逐渐在那流光中消散,如同一滴朝露缓缓消失在了阳光之下。
009的机械音响起:“世界载入中……杀死赵珩,完成?任务奖励5000万。”
白?色的光晕慢慢地开始环绕无双,但在这时,一阵地震般的颤动从?脚下传来,接着一切都被黑暗吞噬。
009的声音变得急促而断断续续:“世界载入异常…系统正在试图断开连接…”
“009,出了什么问题?”她?急忙询问。
“系统断开连接失败,世界……世界载入失误,世界,世界,世界……”
“009,回应我!”无双的语气更加紧张。
然而,接下来的沉默,似乎是一个无尽的寂静。
短暂的黑暗之后,无双眼前的景色渐渐明亮起来,她?只?见轻盈的翠绿纱幔随着微风轻轻飘动,而自己正躺在一张雕花精美的床榻之上。
这……系统终于载入成?功了?
她?还?来不及细想,太阳穴处传来一阵酸痛之感。她?努力坐起,正欲呼唤出009,却?忽然听得一阵叮当声。目光顺着声音望去,她?只?见这具身躯修长皓白?的手腕上竟然被一对金手铐锁住,连同她?的脚踝,都被同样的锁链束缚。那锁链的尽头,顺着床的四角,消失在了纱幔之外,应该是被固定在了屋子的四角的柱子上。
无双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随之而来——
原著里,白?墨娘在毒杀赵珩未遂后,便被锁住手脚,囚禁在了翠微宫之内。
009莫不是传送错了时间点??
“009,009……”她?的声音急切而焦虑,但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此刻,她?只?能?在脑海中看到一张任务面?板,上面?赫然写着:杀死赵珩,完成?任务奖励5000万积分。
几番呼喊无果之后,无双迅速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她?看了看手腕和脚腕处的镣铐,使了些力气,想要挣脱那锁链。
“叮叮当,”手铐和脚镣之间的金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镣铐本?身却?纹丝未动。
无双心中升起一阵惶恐,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丹田似乎被封印,手脚如同被千斤之中压着,使不上半点?儿力气。
她?调整呼吸,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试图挣断那锁链,但是却?只?能?让那链条轻轻晃动,发出一阵微弱的震颤之音。
正当她?心急如焚,不知所?措之时,纱幔之外,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一阵浓烈的龙涎香传来,下一刻,那绿纱幔被人从?外掀开,露出了一张儒雅精致的面?庞。一双琉璃色的瞳低头看着她?,唇角掀起一丝隐约的冰冷的笑意。
“看起来,爱妃精神还?不错。”男人道。
他?头上的金冠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白?玉似的面?庞上,眉眼如画。
无双第一时间便认出,此人便是赵珩。
原本?她?只?需杀了赵珩,任务便结束了,可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双攥着手边的链条,在赵珩注视下,额头泛起一阵细密的冷汗。
009果然传送错了时间点?。
按照剧情发展,她?如今被锁在翠微宫内,而赵珩便是来折磨她?的。
想起原著里白?墨娘的惨状,无双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那如江南水乡一般轻柔的面?庞失了血似的惨白?,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覆盖在那如玉的额头上。
赵珩目光犀利地暼她?一眼:“爱妃,可是害怕了?”
废话。
无双的心怦怦直跳,只?觉这刀悬在脑袋上的滋味真不好受。可是现下,她?毫无办法。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一种无力感。她?虽也算是见过些风浪,但从?未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陷入彻底的被动之中,这不免让她?觉得有些恐慌。
她?仰起脸,强迫自己直视着赵珩的眼眸。
赵珩眼色一深,他?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赵珩身上的龙涎香随着他?的动作弥散看来,那股浓郁的几乎有些刺鼻的香味让无双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然而,这细微的反应却?引起了赵珩的不悦。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眉心,微微施力,便将她?眉心皱褶逐个拨平。指甲在她?滑腻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红印。他?盯着那道红痕,似乎又有些气恼,便不断轻轻抚摸,试图让它消失。
他?的手指不断在无双的眉间抚弄,无双心下明了,这赵珩与原著所?说一样,只?怕还?真是个神经病。
对付神经病,自有对付神经病的办法。
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所?以,无双决定采取另外的策略。她?稳住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显得柔和。
说到底,赵珩如此折磨白?墨娘,无非是因为憎恶白?墨娘爱宸王多过爱他?。
于是,她?开口温柔道:“官家对妾身的好,妾身一直都明白?……”
说着,她?微微抬起手,轻轻地抚上了赵珩的手背,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之中载满柔情地看着他?:“官家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何不让妾身为您弹奏一曲?官家听罢了曲子,无论想要如何惩罚妾身,妾身都愿意受着。”
话音刚落,赵珩的眼睛微微一凝,随即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他?缓缓抽回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听完这首曲,爱妃便心甘情愿由我处置?”
无双微微点?头。
听完这首曲,她?便亲手送他?上西天。
心中杀意正盛,她?脸上却?仍旧保持着一种极为温柔的模样。赵珩垂眼看着她?,袖袍下的手却?越攥越紧。无人看见处,指甲刺破掌心,一串血水落下,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地毯之中。
他?轻笑道:“那就?让爱妃为我弹奏一曲。”
第93章
窗外夜色已深, 翠微宫内,四角宫灯不甚明亮,赵珩的脸在这宫灯的映照下?, 忽明忽灭,让人看不出喜怒来。他慢慢地俯过身来,从袍袖里掏出一把精巧的钥匙,缓缓地为无双解开了脚上的锁链。
烛火之下?, 被锁紧的脚踝蹭破了?皮,显得异常红肿, 如同被剥皮后的果实。赵珩微微蹙眉,温热的指尖在她的伤口上轻轻拂过。
无双下意识地瑟缩一下?, 却见他召来屋外的宫女, 低声吩咐了?两句。紧接着, 两名侍女端着木盘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手执琵琶, 另一人则呈上一个玉制的小瓶。
赵珩揭开瓶盖,一股草药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和他身上的龙涎香和在?一起, 形成一种?古怪的气味。
他伸手握住无双的脚踝, 另一只手将玉瓶中的白色的药粉均匀地撒在?了?伤处。无双感到一阵刺痛, 挣扎着想要抽回脚,却被他的力道稳稳固定。
“别?动, ”他声音低沉道,“这是金疮药。”
说着,他伸手将那药粉在?她脚踝上涂抹开。温热的指尖混着药粉微微的凉意在?她脚踝处形成一种?奇妙的触感, 无双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身下?的衾被,她看着赵珩, 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他这是在?干什么?
金疮药的气味在?空中弥散。烛火下?,赵珩给她涂药的模样十分认真,男人小?心翼翼地捧着那脚踝,像是在?捧着什么贵重之物。
他一言不发地给她上药,直到手腕和脚腕上的擦伤都包扎好之后,这才松手,放她下?床。
另一名侍女走上前来,微微弯腰,将琵琶恭敬地呈上给无双。
无双抱着琴,寻了?沉木圆桌旁的一把红木椅坐下?。赵珩见她坐下?,也没走远,随之在?她对面的位置入座。侍女在?他面前的酒杯中倒入了?琥珀色的酒,然后等待了?片刻,直到赵珩轻轻挥手,她才知趣地退去。
无双本不会弹琵琶,但是这具身体有着白墨娘的记忆。因此,当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到琵琶的弦上,那熟悉而?婉转的琵琶声便?在?室内响起,宛如流水潺潺,如泣如诉。
琵琶曲婉转缥缈,似乎是在?诉说着无尽的痴爱情仇,无双抬起眼,直直地凝视着赵珩,随着琴声的起伏,她眼中的杀意也隐隐约约地升腾起来。
头上的金钗,手中的琵琶,无一不是能伤人的利器。原著之中,赵珩并?不会武,想来就算自己没有内力,杀他也不算困难。
她的目光如鹰隼般,环视着房间,扫过屋内一切能为她所用的东西。
赵珩看似不慌不忙地饮酒,却将她全?部反应看在?眼里。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喜怒难测的笑意。
琵琶曲正弹在?高潮处,如嘈嘈急雨声中,赵珩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那玉杯在?瞬息之中化为了?一片齑粉;夜风吹过窗棂,齑粉在?空中打着旋儿,随着风飘出了?窗外。
无双的目光落在?那双如玉似的手上,心下?大?震。手中琵琶忽然弹错了?一个音,引得赵珩轻声一笑。
“我知道爱妃在?想什么,但我劝你?,别?那么做。”
琵琶的旋律渐渐放缓,在?最后一个高音处戛然而?止。无双的指尖微微颤抖,持着琵琶的手似乎有些无力。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呼吸再次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起来。
直至此刻,她方清晰地明白,这赵珩,和原著不太?一样。
他不对劲,很不对劲。
赵珩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站起身来道:“曲子也听完了?,爱妃可还记得之前的承诺?”
无双呼吸一滞,眼中警惕更加明显。她看着赵珩步步逼近的身影,潜意识在?“战”和“逃”中疯狂摇摆。
然而?还没等她身体给出个答案,赵珩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龙涎香扑鼻而?来,男人将琵琶从她怀中拿开,而?后猛然将她抱了?起来——无双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换来赵珩嘴角一个隐秘的笑。
他转身,将她轻轻地放回了?床上,而?后在?无双的注视下?,缓缓地褪去了?自己的外衣,与她并?排躺在?了?榻上!
无双一皱眉,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他长臂一伸,将自己搂进了?他怀里。
男人身上滚烫的温度透过两人之间薄薄的衣裳传向了?无双。无双挣扎一瞬,却被他抚着后脑勺,将整个人都塞进了?自己怀里。
他下?巴抵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尖,缓缓道,“天色已晚,睡吧。”
无双心跳加速,身体却已僵硬得如同木偶一般。赵珩身上的龙涎香味道实在?太?重,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泡在?了?香炉里边,喘不过气来。
她扒拉了?一下?,将头从他怀里探了?出来,却见赵珩已经泰然自若地闭上了?眼,进入了?梦乡。
寝殿之中烛火闪烁,暗淡光芒赋予了?赵珩那张脸别?样的美,少了?两分阴沉,多了?些温柔。
不多时,他的呼吸便?渐渐沉稳起来。无双注视着他,另一边,却伸出手,悄声无锡的取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簪子的尖头在?微弱的烛光下?发出点点寒光,她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刺向了?他脆弱的后颈——
正当那簪子即将触碰到赵珩肌肤的刹那,男人却忽然睁开了?眼,那双琉璃瞳几乎在?瞬间就锁定了?她的视线。
无双心里一个咯噔。
男人身手矫健如豹,一只手牢牢握住无双的手臂,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按在?她的腰间,身体灵活的一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烛火跳动,为他脸上投下?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眼底带着戏谑笑意,凑近她耳侧轻声道:“你?杀不了?我的,别?白费力气。”
话音未落,赵珩的唇边泛起轻佻的笑意,他悄悄地在?她的耳畔轻轻呼出一口暖气。无双只感到一阵微痒,似有电流自耳廓蔓延至脖颈,让她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脖颈处的皮肤上浮现?了?片片细碎的鸡皮疙瘩。
赵珩的眼角上挑,似乎对这一幕很是得意。他不再说话,而?是深深地将她拥入怀中,然后轻轻侧躺下?,双眼渐渐闭合。尽管他的呼吸渐显均匀,但无双的心跳却如同擂鼓,急促不已。
赵珩的身体火热而?坚实,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但此刻的无双却只感到窒息。她想挣脱他那近乎铁铸般的怀抱,但无论怎么努力,都似乎只是徒劳。每一次的挣扎,换来的,便?是男人更紧地拥抱。直到她实在?无力挣扎,软了?力气,他才略略松开她,但双臂却仍旧环绕在?她背后,不容她离开半步。
无双在?这样的禁锢之中,翻来覆去,直至凌晨时分,才在?疲惫中陷入昏迷。
第二日一早,朝阳初升,温暖的光芒透过琉璃天窗落进翠微宫内。无双微微动了?动身体,缓缓地睁开了?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赵珩那双清浅的琉璃瞳。他一手撑着脑袋,入神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珍宝。晨光落在?他眼里,映出了?她的倒影,也映出了?男人眼底清晰可见的痴迷和疯狂。
无双微微一愣,这种?目光,她曾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白墨娘眼里,还有一次……
她心下?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却只闻到一股极为浓烈的龙涎香,刺鼻而?浓郁,让人不由自主地有些眩晕。
赵珩见她醒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爱妃醒了??”
说着,他拍了?拍手掌。
“爱妃醒了??”赵珩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寝殿的大?门缓缓打开,众多婢女涌了?进来,手中托着洗漱的铜盆与水桶。
一个婢女手里拿着准备为无双洗脸的毛巾和香胰,正要上前,却被赵珩拦住。他十分自然地从那婢女手中接过毛巾,在?热水中浸湿,而?后便?要为无双净面。
无双微微皱眉,有些不自在?:“我自己来的。”
但她的声音刚落,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自己竟然再次被锁住了?。虽然外面缠着几层柔软的纱布,但是那镣铐却依旧让她的活动十分受限。
无双眼神微凝,却没有说话,任由赵珩为她净面梳妆。他似乎颇得其乐,动作轻柔,唇角自始至终都带着一丝笑意。
梳妆完毕后,侍女又上了?早膳,赵珩拿起碗碟,想要喂给她吃,却被无双侧头,避开了?那盛满温粥的玉勺。
“我喜欢用自己的手来吃。”她的声音平静但坚定,字字清晰。
说着,她直勾勾地盯着赵珩,又道:“被人锁着手脚喂饭,很像畜生。”
赵珩的表情微微一变,不易察觉的僵硬占据了?他的脸。
不等赵珩开口,无双再次开口:“你?也知道,我现?在?也打不过你?,也杀不了?你?,将我锁着,不过多此一举。”
赵珩皱了?皱眉,一双眼看着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他忽然道:“你?若答应我不再逃跑,我便?放开你?。”
无双毫不犹豫地回应:“我答应你?。”
她心中冷笑,自己这么说,他便?会信吗?
但令她意外的是,她话落,赵珩竟然踏前一步,缓缓跪下?,然后亲手为她解开那繁复的锁链。
第94章
早餐是热腾腾的金丝粥, 配着六七样爽口小菜。无双起初并不觉得饥饿,直到那米香混着鸡油的味道在鼻尖爆开,骤然唤起了她的食欲。
也?不知?在此之前, 这副身体饿了多久肚子,无双一时之间竟有了饥肠辘辘之感。
她用青瓷勺子舀了一大口入嘴,微微发烫的粥令她不住呵出一口气来,囫囵了半响, 才将那粥吞入肚腹。那原本苍白的双唇,此刻因为热气而呈现出一抹诱人的红润, 落在赵珩眼底,勾起一丝暗色。
他?微微垂眼, 遮住那丝情绪, 缓缓道:“慢些吃, 没人?跟你抢。”
无双没理他?, 只是在舀粥入嘴的时?候, 方小心了许多,放在嘴边吹凉了,这才送进嘴里。粥用鸡油煨煮过, 配着爽口的小菜, 无双一连呈了两碗, 饮尽了方觉得这肚子安稳了。
她这才多了些工夫去?打量一旁的赵珩,见他?已经停了筷子, 正饶有兴趣地在看着她吃。
那模样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玩意儿,无双拧了拧眉,放下了筷子。
赵珩嘴角挂起一丝笑意, 不疾不徐地问她:“爱妃吃得这般欢快,就不怕这粥里有毒?”
无双睨他?一眼, 复像是故意似的,又拾起筷子,夹了一口青笋入嘴,嚼过了咽下方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然是要死,也?做个饱死鬼的好。”
这话说?得颇有些无赖意味,引得赵珩又是一笑,刚要说?些什?么,却听得一旁的太监来报,说?是该上朝了。
他?侧首望向窗外?,窗外?已然天光大亮,鸟儿在树梢欢叫,悦耳的鸣声透过窗棂传来。伴随着的还有春日清晨缓缓的,带着植物香气的风。
他?起身准备离开,却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低头在无双的头上轻轻一抚,并淡淡嘱咐:“在翠微宫内,你随意行动。想要什?么,只需告诉宫中之人?,定会?满足你的需求。只是别想着跑……”
无双的心跳不禁加速,她咬了咬下唇,抬头目光与赵珩对视,那是一种几?近对抗的态度。赵珩也?正低头看着她,目色深沉:“你跑不掉。”
刚说?完,背后的太监温声提醒:“官家,要迟了。”赵珩点点头,转身随太监离去?。
目送着赵珩的背影消失在宫门之外?,无双微微吐了口气。她默数着时?辰,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才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那道雕竹双扇门。
门外?,只见四个粉衣宫女垂首而立,一见她开门,便赶忙低头行礼。
无双见四人?不像是看守,便试探着走出了寝殿。四人?果真没有阻拦,甚至连跟随她的意思都没有。无双心中一喜,快步下了青砖台阶,往垂花门外?走去?。
垂花门外?,这翠微宫的布局与大明宫里的宫殿并无甚不同,回廊蜿蜒,亭台水榭,因着初春的缘故,整座宫殿都被一片盎然的绿意覆盖;寝殿外?的花园里,古树参天,池塘边绿柳亦在随风轻轻摇摆。
顺着石板路,无双走向翠微宫的南边,越过月洞门,又经过影壁墙,终于来到了翠微宫的入口。只是当她看到宫门口空无一人?,心生疑窦。
她只犹豫了片刻,便决定探个究竟。
她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正当她一脚迈出宫门的时?候,四道黑色的影子飞速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时?间,四把?剑柄横在她面前,为首的黑衣人?道:“娘娘,官家有命,您不得出宫。”
合着不是无人?看守,而是有影卫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的。
无双微微眯眼,缓步退回了宫门内,心中有些气恼——她无法调动丹田之气,连着感知?力也?下降了不少,竟然连四个影卫的存在都没感觉出来。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翠微宫上下,赵珩一共安排了四十六个影卫,把?守在她能够去?到的每一个角落里。就连小花园的假山后面,也?藏着两个影卫。
随时?如此,无双对自己的处境也?大概有了个谱。回到寝宫的路上,她仍旧没有放弃,试图调动自己丹田中的力量,可是感知?到的却只是一片虚无——她的丹田之气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丰封印住了一般,无法流动。
她不信邪,又试了几?次,可是回回都是徒劳。
正当她满怀沮丧之时?,脑中忽然响起009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但却如同救命的稻草:“宿宿主你宿,宿主…”
无双心中急切,希望能从009那里获得一些线索,急忙问道:“009,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但就在此时?,那细微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任凭无双再三呼喊,却再也?没了下文。
希望刚起,便又破灭,她垂下眼,失落地行走在回廊上。回廊之外?,是一座不大的池塘,水里红白相间的锦鲤悠然成群,见回廊有人?,便一股脑地凑了过来,想要争夺鱼食。
无双见状,便停下脚步,倚在回廊边,伸手百无聊赖地在那池水里搅和了一阵,搅合到锦鲤受了惊,四散而逃,她这才缓缓收回手来。
正在这时?,一股清风徐来,带来一股龙涎香的气味,无双转头,这才瞧见不远处赵珩刚刚下朝回来,正含笑看着自己。
无双定定地看着他?,悠然地收回手,却不料袖口已经沾湿。在她意识到之前,赵珩已然走近,轻轻地捉住她的手,用怀中的一方精致的帕子,为她轻轻拭去?袖口的水珠。
“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他?道。
随着他?的动作,无双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帕子上,只见一只白色的狐狸绣于其上,那双绿油油的眼睛似乎正看着她。
无双心里一惊,抬头看向赵珩。
“你……”她开口。
赵珩抬眼看她,琉璃瞳里流露出一丝不解模样。
“我什?么?”他?问。
无双垂眸看向那方帕子,问:“这帕子样式新奇,从哪儿来的?”
“啊,这个啊。”赵珩一笑,“织造府的新图样,今年绣了许多动物,爱妃若是喜欢,我让他?们送一打来。”
无双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从见到赵珩的那一刻起,她心里某一处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
她正想着,手已经被赵珩握住,引着她一步步地走回寝殿。龙涎香的味道将她包裹,她又觉得被这香气熏得有些头晕。
回到寝殿,无双褪下那身湿掉的衣服,宫人?又重?新为她穿了一件青色的宫裙。坐在梳妆台前正要重?新为她束发的时?候,赵珩走到她面前,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物,递了过来。阳光穿透殿内的雕花窗棂,将那物照得更为明亮。无双只见那是一只金钗,模样很精致,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赵珩低声道:“昨晚那支断掉了,今日补一支给你。”
无双垂眸,从赵珩手上接下了那支发钗,还未来得及细细欣赏,赵珩已经步前,长指轻轻捋开她的秀发,将发钗插在了合适的位置。
他?揽着她看向铜镜里的人?影,问道:“喜欢吗?”
明镜中,美?人?金钗,遥相呼应。
无双轻轻摸了摸刚刚插好的发钗,金属微凉的触感传来,她忽然勾唇一笑:“自然喜欢。”
这般尖锐利器,怎会?不喜欢?
赵珩在翠微宫看了一天的奏折,无双便在他?身旁伴了一天的驾,到了夜深快要熄灯的时?候,然后如同昨夜一般同她躺在一张榻上,将她拉进怀里,方缓缓入眠。
不多时?,春雨便至。
先是绵绵细雨,而后却逐渐转疾,雨点密集得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声响。无双缓缓睁开眼,想要侧过身去?捂住耳朵,怎料身子稍微一动,却被赵珩那厮更紧得抱住,逃脱不得。
无奈之下,她只得睁大了一双眼,凝着头顶上纱幔的轻影发呆。那薄纱在夜风的吹拂下,仿若一层薄雾,缓缓凝固在那高?高?的宫殿顶上。
窗外?风雨呼啸,身旁人?的呼吸有一遭,没一遭地落在她脸侧,无双忽地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凝神一想,却恍然想起当初与陆慎在昆仑峰的时?候——每逢雨夜,那狐狸总是特别黏人?,即使?他?那时?的神志不清,却总是凭借本能找到她,那九条柔软的尾巴便如树藤般将她缠绕,而他?自己,则窝在她怀里呼呼大睡。
那已经是很遥远以前的事?情了,忽然回想起来,记忆却清晰得可怕。微微闭眼,她甚至还能感觉到狐狸的耳朵尖扫在自己颈间毛茸茸的触感。
正在这时?,身旁的人?微微动了动,她只感觉自己的脖颈间被柔软的触感挠得有些发痒。下意识地转头,眼眸与赵珩紧贴的额头几?乎相触。
男人?在梦中无意识地埋头,轻轻地将头部嵌入她的颈窝。
那一刹那,两幅画面在无双眼前重?叠,一时?之间,她竟然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赵珩,还是陆慎。
桌上摇曳的烛光射入她眼眸,映照出赵珩的安详睡颜。那不定的光影在他?滑润的鼻尖上跳动。
无双的手下意识地探向发髻,却只摸到了柔软的发丝。侧首,眼眸落在床边,这才记起,赵珩在帮她卸妆散发时?,已经将那钗子小心地放入梳妆台的抽屉中。
赵珩鼻尖微颤,仿佛做了什?么好梦,嘴角轻微地翘起,发出模糊的梦语。窗外?雨如注下,那潺潺雨声中,无双却清晰地听见他?轻柔地喃喃:“师妹……”
屋外?一道闪电劈过,强光落在女子那双凤眼之中,照出她眼中光芒乍现。
第95章 (二更)
第二日一早, 赵珩缓缓睁开眼来,只觉有些?不对劲,转头一摸, 方才?发现,身边的被子里空空荡荡,怀中人不见?了踪影。
他猛然坐起身?来,急匆匆的下了床, 正要找人,这?才?见?纱幔之?外, 女子正坐在窗边饮茶。
绿窗纱下,无双一手持着瓷杯, 慢条斯理的轻啜杯中的六安茶, 一手正翻着一本志怪小说?, 聚精会神的看着。
听见?床幔里的动静, 她顺势望了过来, 见?赵珩脸上还未能藏住的慌乱害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慢悠悠的合上手边的书,又放下茶盏, 她这?才?笑眯眯道:“官家醒了。”
这?些?日子, 两人之?间的称谓她素来只用“你”“我”, 冷不丁的听她唤自己“官家”赵珩心下觉察出一丝古怪。他缓缓走向窗边女子,试探着问:“爱妃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
无双揉了揉自己自己的肩膀, 朝他又是破天荒的一笑,道:“昨夜下了好大一场暴雨,扰的人睡不舒坦, 日早天还?没亮,就醒了。”
说?着, 她上前?,颇为亲昵的帮他整理了一下中衣松垮的领口,温热的指尖若有似无得?划过他的喉结,无双微微垂眸,只见?他如玉的皮肤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赵珩紧了紧喉咙,下意识的身?子有些?僵硬,垂头看向身?前?的女子,却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自己便有些?琢磨不透她了。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何尝有过将她琢磨透彻的时候?在昆仑山时不曾,在秦宫不曾,在大明宫,亦不曾。
回回,他都以为自己捉住了这?人一丝真心,以为在这?孑然无依的世上找到了一丝依仗,以为终这?世上找到一人为他驻足,与他相守。
可是谁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梦,梦醒时分,她走的决绝,留下他,与万年长夜共孤寂。
赵珩垂眸,遮住自己眼底暗色,任凭无双为他整理身?上衣裳。
无双冥冥之?中似乎是感知到了眼前?人这?九曲回肠的心思。认出他后,她骨子里恶趣味便又起来了。她用极慢的速度,缓缓的为他整理好周身?衣物?,手指若有似无得?触碰到他身?上的敏感之?处。
整整三世,她对面前?这?幅身?躯,已然了如指掌。
指尖若有似无得?一一略过那些?地方,耳畔只听得?赵珩的呼吸果然急促起来,像是一支勾人的曲子,勾的她耳朵发麻,心里发痒。
她想着,人真是种古怪的动物?。她分明应该是喜欢他的,她分明应该在现在抱着,哄着他,跟他说?自己已经认出了他,同他说?从前?自己不是故意要离开他的。
可是另一边,她却又想见?他为了自己疯魔的样子,想逼着他一退再?退,见?他退无可退之?时,一边想要将她撕碎嚼烂,一边却又舍不得?的模样;想看着他,红着眼,在她裙边乞求怜爱,形如困兽的模样。
她想见?他在她的温柔乡里沉湎,又想见?他在自己掌控之?下啼泣;她想要对他好,却也忍不住对他坏。
她想着,她的爱,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而眼前?这?个被她爱着的人,真是个可怜的人。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怜悯起眼前?的人了。她抬头看向赵珩,只见?他双颊泛红,似乎是忍无可忍般,一把?捉住了她作乱的手。
“爱妃……”他声音有些?沙哑,望着无双,黝黑的眼眸里,卷起一股未知的风暴,他深深的凝着无双,想要弄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来挑拨他?为什么要来挑拨一个她才?认识了两天的陌生人?
喜欢吗?
因?为这?幅皮囊长得?漂亮?
还?是她原本在情爱方面便是随性?
他也好,别人也罢,与她不过乐子。高兴了,便逗弄一番,用那副温柔之?像将人哄到自己身?边,待骗的那人心甘情愿的将满腹真心都交给了她,待她玩儿够了,骗腻了,便又当做不值钱东西随意扔掉。
陆慎是这?样,秦不疑是这?样,陇雀,燕归,就连崔景诏或许也是这?样。
眼底渐渐涌起疾风恶浪,他握着无双的手也随之?用力起来。
“为什么这?么做,觉得?我长得?和你心意?还?是觉得?这?深宫无聊,需得?找些?乐子?”他有些?愤怒的将心底话问了出来。
无双微微偏头,将他所有表情收入眼底。那骤风急雨背后的心碎和脆弱,也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很满意自己见?到的,唇角不自觉的挂上了一丝笑意。
晨曦落入屋内,照亮她眼底那丝餍足。她像是以他的悲喜为食的饕餮,望着自己的猎物?,越发气定神闲。她任由赵珩抓着自己的手,双目直勾勾的看着他,好将他眼底的悲伤心碎全数收入自己脑海之?中。
“我不过是为官家更衣罢了,官家何来那么大的怒气?”她问。
不过转瞬之?间,便变了一张无辜的面孔瞧着他,似乎是不明白他这?满腔怨怒究竟从何而来。
赵珩眯了眯眼,却一把?搂过了她不盈一握的腰。
“更衣?爱妃说?的更衣,可是这?般?”
说?着,他却低头,吻住了她的耳后。那是她最为敏感的地方。无双只觉一股电流从男人湿润的唇间,透过她的耳侧,一路击到了天灵盖上。
身?子不住发软,却被赵珩拦腰搂住。紧接着,他的手边在她后腰脊柱处作乱。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在她腰窝下三寸偏近尾骨的地方捏了捏,一瞬间,无双袖袍下的手边不自觉的紧了紧。
三世,她有多了解眼前?人的身?子,眼前?人就有多了解她的身?子。
一股欲|火上涌,她微微吸了一口气,顺势将手虚虚搂在了男人的脖子上。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交织,一时之?间,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却都喘得?不像话。
赵珩却还?嫌不够,又埋头去吻她的锁骨,温热而湿腻的唇,在她白皙的锁骨上落下无数细碎的吻。无双微微仰起头,便被他一下子提到了桌子上去。
龙涎香的气味铺天盖地的将她包裹,她一手拽着赵珩的手臂,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插|进了他的青丝之?中,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心碎而愤怒的男人像是一只精明却暴躁的兽,少了两份平日的体贴温柔,多了些?不管不顾的侵略占有。他微微张唇,齿尖在她皮肤上轻轻啃噬,微微的疼换得?无双拽住了他的发。
无双却还?嫌不够,她想看他被逼到死角的模样,她想看他心碎愤怒到濒临崩溃的那一线。
于?是,她轻声附在他耳边道:“官家这?头发生的真是漂亮,脸也是,叫人不爱都不行。”
正在吻她肩膀的赵珩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直视着她,里面已经燃起了熊熊暗火。他搂住她腰的手臂猛然用力,如铁铸一般,紧紧地钳着她。
“你……”他声音发哑,张了张嘴,却似乎是被愤怒堵住了喉舌。
她真当这?般随意?
那他算什么?
那三世,又算什么?
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便只得?发了疯似的去吻她,想要去堵住那张嘴,再?说?出任何一句来让他发狂的话。
他像是要食她肉,啖她骨似的啃咬着唇舌,铁锈的味道顺着这?吻滋蔓而出,在两人的口齿之?间弥散。无双反手搂住他的脖颈,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加深了这?个吻。
她拥着他,坦然而热情的接受着他的攻掠,双手怜爱似的扶着他的后颈,舌尖唇齿缠绵的回应着他的愤怒。
她温和如苍茫大海,似乎能包揽住他一切痴狂,却又诡谲似伏流暗潮,在他最不经意间,引着他翻天逆海,一念入魔。
赵珩发疯似的吻着她,吻到自己身?子发颤,吻到两人缺氧发昏,吻到无双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他的重影,这?才?拽住他的身?子,硬生生的将他扯开了去。
她笑:“官家真是热情。”
赵珩垂眸看她,却已不知该说?什么。
在这?万般心绪下,方才?那吻,唯独能使他确定一件事?,那便是他已离不开她——任凭她残忍也好,无情也罢,只是她一场挑拨,只是一个吻,便足以使他飞蛾扑火似的迎上去,即使是要在她这?虺蜮的温柔中,粉身?碎骨,他只怕亦会是心甘情愿。
他似乎,是在这?虚无的世界里,为自己寻得?一主宰,从此以后,喜怒哀乐,便也都不在自己手中掌握,而是全然托靠在眼前?这?多情又无情的女子手中,任她玩弄搓揉,也恬不知耻的全然死心塌地。
那双眼已是通红,他颤着身?子,抱着她,却始终不愿放手。无双最爱他这?幅模样,将他这?脆弱,执着,一一纳入眼底,这?才?伸手,去拭了拭他眼角湿意。
“官家怎么了,哭什么?这?么漂亮一双眼,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事?至如今,听她还?在夸这?幅皮囊,赵珩终究是有些?崩溃了,顺势从那梳妆台前?抄起他昨日送她的那支钗,抵在了自己脸上。
手微微使力,那金钗尖锐的尾部,便刺破了他的脸颊,鲜血像是一串水珠似的淌了下来。他咬牙切齿问:“若是没了这?幅皮囊,你可还?会对我如此热切?”
无双皱了皱眉,道:“官家这?是做什么,快放下。”
她现在方觉得?自己似乎是有点儿玩儿过火了。
赵珩却没松手,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原本就脆弱的神经像是一条崩到了极点的弦,稍不注意,便会应声而断。
“若是没了这?幅皮囊,你可还?会爱我?”他又问,倔强的看向无双。
见?他真将自己伤着了,无双终于?歇了逗弄他的心思,一只手缓缓的,安抚似的握住他拿钗的手,很认真道:“只要是你,不管是哪副皮囊,我都觉得?漂亮,都觉得?喜欢。”
第96章
春日晨风过?境, 带起无双丝衣袖口如薄云烟霭,遮住了赵珩眼中的震惊。
他恍然愣在那里,握着金钗的手便?那么僵住了。细密未干的血珠子顺着他白皙的脸颊, 滴滴答答地落在檀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无双伸手,顺势将那金钗从他脸颊拿开,又?笑道:“怎么了?你以为我认不出你吗?我该叫你什么好呢?师兄?陛下?还是陇雀?”
她勾唇一笑, 扯着赵珩的手,又将他扯到了自己面前来。
“你……”赵珩一下似是被噎住了似的, 眼角红痕未散,可眼里的伤心却逐渐化为了惊愕震惶。
她竟然, 认出他来了……她说, 只要是他, 她都喜欢……
一时间, 欣喜, 雀跃,惊怖,惶恐, 种?种?情绪夹在一起, 让他那颗原本聪明?的脑袋忽然宕了机。无双见他呆愣的模样, 心情越发愉快起来,抬头, 凑到他脸颊处轻啄她,唇齿落在他被金钗划破的伤口上,将那缓慢渗出的血液轻轻吻尽。
“不管是哪个, 都很小气?就是了。”她又?笑,话语极尽温柔, “不光要同旁人吃醋,便?是连自己的醋也要喝上一口。”
脸颊处传来温热的触感,赵珩不知为何,在混沌之中只觉自己那双眼睛热得?厉害,鼻头也发起酸来,不多时,便?有湿漉漉的东西,顺着眼眶落了下来,砸在无双鼻尖。
“爱哭鬼,”她似是揶揄般地轻声道,却又?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伸手帮他拭去了脸上的眼泪。
不管是那一世,都那么爱哭。
真是可爱。
她笑,知他这般啼泣皆是因为自己,却又?不自觉地想要更加恶劣地欺负他。
他是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嗔,皆由她。
“你,你怎么知道?”他问,声音哑得?厉害。
“怎么,你以为换了瞳色,又?拿龙涎香盖住身?上的味道,我便?认不出你来了?”
说着,她在他颈间轻轻嗅了嗅,龙涎香之气?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又?道:“我不喜欢这股味道,你不许再拿它熏香。”
活脱脱将自己熏成?了香炉。
赵珩闻言,后知后觉地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却因为香薰多日,鼻子早已对?这龙涎香的气?味免疫了。无双伸手,松松地拽住他那银线绣花的衣襟,晨光之下,那细密针线下的雀鸟图,栩栩如生。她笑:“你既想要借着赵珩的身?份吓唬我,何必又?绣上这狐狸雀鸟,惹我生疑?”
说着,她又?拾起了手边那只金钗,她原以为上头的金纂的图案该是飞凤,今早起来借着烛火一看,却发现那繁复细密的花纹,竟是九尾白狐下山图。她这才恍然明?白,眼前人这扭曲的小心思。
一方面,他记恨自己丢下了他,想要换个身?份报复她,将她关在身?边;
一方面,却又?期望着她能认出,这赵珩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他。
真是委屈又?别扭。
想到这里,她唇边的笑意又?深了两?分,凑在他面前,吐气?如兰:“嗯?乖,告诉我,为什么?”
赵珩被她逼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想将自己那些卑微的心思摆在她面前,他已经够可怜了不是吗?为何还要亲口承认他的这低劣又?可悲的心机肚肠?
可是无双却不依不饶。
她自认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回回都一定?要将人逼得?引火烧身?了,才自觉过?分,方才罢手。
于是她伸手,攥住了他的下巴,如悬珠般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引诱似的问:“你是不是恨我?恨我丢下了你?”
话方一落,赵珩方才稍稍褪去红色的眼复又?红了起来,眼珠子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叫人看得?好不心生怜爱。
赵珩还是不说话,只是那脸上的委屈却是分明?。
陆慎,秦不疑,陇雀,那万万夜的孤寂,日月蹉跎;他等啊,等啊,等啊……等到沧海桑田,青丝白发,也再没能等回她。
三生三世,世世如此。
恨吗?怎能不恨?
可这恨,源自贪,源自痴,源自……爱。
如今,这予他贪恨嗔痴爱的人就在眼前,他又?怎能只说得?出恨呢?
所以,半响,他也只是用那双像是要心碎了的眼凝着她,任凭无双怎样挑拨逗弄,也不肯说出一个字来。
他倒是第一次如此油盐不进,无双眼中划过?一丝恼意,心思一转,便?轻轻将他推开,双手抱臂,侧过?脸去不看她道:“你不说话,我便?只当是你恨恼了我。若是如此,倒也不必费唇舌,左右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要如何报复,便?都随了你的意。”
说着,她便?像是真恼了似的,再不搭理他。
赵珩被她逼得?没法,伸手去捉她的手,却被她轻轻推开。
这下子,倒是刺|激了他,较真似的又?来抓她,无双挥开一次,他便?去抓一次,苍白着唇,抖着身?子,可就是倔强得?不肯说一句话来。
见他这副模样,无双知道是将人逼得?狠了,倒是也不慌张,微微软了态度,让他捉住了自己的手。他手心滚烫,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像是攥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无双叹了口气?,道:“你既恨我,如何又?一副舍不得?我的模样?既想要我,如何又?用这陌生人的皮囊试探我?言行相顾,倒叫我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
“我……”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他抬头看她,神?色里带着一丝哀求。
无双轻轻抚着他的脸,道:“你记不记得?上一世我同你说过?,我最恼人骗我……我只道你最乖,从不肯骗我,所以告诉我,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每一世,每一世她都问他同样的问题。
赵珩不知,就是在这一次次的问答中,她编了一张弥天大网,温柔地引诱着他成?了自己网里挣脱不出的自己的猎物。
说着,她另一只手又?反握住赵珩的手,将他带到自己面前来,唇角笑意温柔,似乎是能够包容他那些扭曲而阴暗的心思。
“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做?”她拿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缓慢温和,一步步地诱着他将心里那些话都说出来。
“我……”他紧了紧喉咙,喑哑道,“你知道的,不是吗?我从始至终,不过?只是想要一个你罢了,你答应会陪着我的,每一世你都答应过?的,每一世你都食言。我该恨你的,我该恨你抛下我,我一开始,是想将你一直锁在那里的……”
说着,他伸手指向了那张床。无双想起,她来的第一天晚上,的确被他锁了四肢,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可是不过?一夜,不过?一夜他便?松开了她。
眼前人心软得?让无双觉得?好笑又?心疼。她拥住他,温声问:“后来呢?”
“我舍不得?……”他直白道。
见她四肢血痕,他便?舍不得?了。
那是他的金乌明?月,他见不得?她被人欺负的模样,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眉间起了两?道浅浅的褶皱,男人低沉的声线含着浅浅的哭腔,“我为何会喜欢上你这样一个没心肝的坏东西?叫我平白生出些可怕的念头,又?叫我被你拿捏,心满愿足的做你手中玩物。原本,我盼着你认不出我,我便?可以借着这身?份向你讨些债;可见了你,却又?更盼着你认出我,让我知道,我终究在你心里还有些位置。”
有时候他自己也分裂得?有些看不起自己,这世间哪儿会有人,爱得?这般低三下四,却又?甘之如饴?
他就这样,由她几句哄骗,将自己原本想要死死藏在心底的话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无双见他红肿的双眼,对?面前人生出些前所未有的怜爱来,甚至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太恶劣,才叫他这般委屈。
想到这里,她便?低头去吻他脸上的泪,咸湿的液体落在她的唇间,被她吞下,她这才缓缓安慰他:“别哭,都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可好?”
赵珩吸了吸鼻子,看着她。天光在无双眼底倒映出那柔如春风的爱怜,让他的心瞬间便?化作了一滩温泉水,氤氲的他周身?都暖融融,软乎乎的。
她又?拿自己的鼻尖去碰了碰他发红发酸的鼻尖,笑眯眯地向他保证道:“这一次,我不走了,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左右009如今没了音讯,这个世界的任务,她不做便?是,留在这里陪着他,等到两?人身?死,她也能重新回到系统空间。
心里打定?了主意,她便?又?去吻他,从侧脸到耳垂,又?到脖颈间,细细密密,温柔而带着安抚似的吻落遍他每一寸肌肤。
赵珩没忍住,从鼻腔里哼哼了两?声,声音里,是遮不住的春色。
他反手搂住她的腰,低头看她,复问道:“你真的,不走了?”
“嗯。”无双将头埋在他胸前,细碎的吻一个接一个的落在他胸口处,含糊的回答道,“不走了。”
赵珩看着她,似乎是想要看清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可是她的保证实在太美好,让他下意识地想去相信。
所以,他没再问下去,而是放任自己沉浸在她为他编织的美梦之中,一厢情愿地再次相信她。
她的吻这般温柔,带起他从骨头缝里都起了一阵酥麻。“师妹……”他喃喃唤着她,仿佛自己又?变成?了昆仑山上那只狐狸。无双听他呼唤,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道:“无双,我叫无双。”
三世,他终于知道了眼前人的名字。
肩头被她撕咬的皮肤带来微微的疼,却让他更加激动?,像是入了魔似的一次次唤她:“无双,无双……”
第97章
一室旖旎, 伴随着?窗外?隐隐的?虫鸣鸟叫,那缕晨曦仿佛在一刹那间拉长了时间。初升的?阳光透过青绿窗纱,落在窗边的赵珩和无双身上, 映出两人难解难分的?身影。
然而就在?这情意正浓之时,一道尖锐的声音突然打破了两人的缠绵,“官家,该上朝了。”
赵珩的?眼神未曾离开?无双, 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充满了不舍。他的?双臂环着?无双的?细腰,正打算说点?什么, 但下一秒却感到了一丝湿润的触感——无双用手?掩住了他的?嘴。
无双的?眼眸深沉,轻轻地在?赵珩的?耳畔吹了口气, 娓娓道:“你要是当了亡国之君, 我还怎么陪着?你?”
说完, 她身体灵活地躲开?了赵珩的?怀抱, 与他拉开?了距离。赵珩正是情动之时, 伸手?便还想去捉她,却?被无双一嗔,有些委屈地收回了手?来。
“就一天……”他眼底的?深情浓得像是抹不开?似的?, 哑声道。
“有一就有二。”
翠绿的?窗纱下, 无双的?动作春风柳枝, 飘然而柔美。她转身走到屏风后,拎起?赵珩的?朝服。转回身来, 将?它?披在?赵珩的?身上。
“赶紧换了衣服去上朝了。”她干脆道。
赵珩的?胸膛起?伏仍旧剧烈,像是遒劲山脉连绵。他低头尝试去系那根腰带,但如湖海荡漾的?□□余波让他的?手?指都无法如常运作, 微微颤抖着?。他抬头,原本希望从无双的?眼中得到些许的?怜悯, 但见?她正一步步退到桌边,不慌不忙地拿起?茶盏轻轻啜饮。
“真是没良心。”他忍不住,有些幽怨地道,深沉眼色里带着?一丝委屈。
无双笑了,那笑声如春风过耳,温柔而又带着?些许戏谑。她嘴角勾起?,杏眼中流转着?几分哄骗,轻声道:“乖,下朝再回来找我。”
赵珩无奈,知自己已完全?落入了她的?手?心之中,便永远都只有心甘情愿听话的?份。他毫不怀疑,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只要她笑眯眯一句“乖”,他也会头也不回地往上冲。
他理了理自己身上有些松垮的?朝服,在?□□起?伏之中,深吸一口气,出门上朝去了。
无双站在?门口,望着?男人欲求不满的?背影,眼角含笑。
可爱,真可爱;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他藏起?来,让别人都见?不着?。
赵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房间内又恢复了静谧。无双目光落在?门口站立的?四个婢女身上,四人似乎是在?等候她的?吩咐。正当她打算召唤她们传膳的?时候,009清晰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宿主?,宿主?……”
无双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迅速走回门内,将?门紧紧关闭,在?脑海中问:“009,是你吗?发生了什么事?”
009的?机械音再次响起?:“载入世?界时,系统遭遇未知异常,被迫暂时下线。现已完成自我修复,并恢复正常运行。”尽管009的?语调中始终没有任何起?伏,但无双却?感受到一丝从未有过的?亲切感。
无双长舒了口气,略带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太好了。我正有事要同你说,这里的?情况和你给的?数据不太一样。”
然而,009似乎已经预见?了她的?意图,声音先她一步道:“宿主?,赵珩有问题。”
无双的?心跳猛地加速,犹豫片刻后,低声说:“我也发觉了。他是……他们。”
009的?机械音几乎没任何停顿:“赵珩来历不明。主?神系统在?所有的?数据中都没有找到他的?记录。主?神已经下达命令,要宿主?完成任务,在?这个世?界将?他击杀。”
闻言,无双眼眸微眯,凌冽道:“我不会杀他……我正要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这个世?界的?任务,我不做了。”
系统的?回答不急不缓:“请宿主?再次确认任务面板。”
随后,任务面板在?无双眼前出现,无双略略扫过一眼,却?发现系统任务奖励的?数值忽然变了。在?“击杀赵珩”那一栏任务之后,任务奖励陡然增加,从原本的?五千万积分一下子涨到了八亿五千万。
无双心下一凛。她当然知道这八亿五千万的?积分意味着?什么——八亿五千万,加上现有的?一千五百万积分,可以凑够十亿积分,她便可以回家,回到原来的?世?界。
这意味着?,她可以回到一切最开?始的?时候,她可以阻止那些所谓的?正道杀她的?师尊,她可以重新回到无忧谷,回到师尊座下,做那个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无双。
曾经在?无忧谷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她似乎可以看到,无忧谷的?碧水在?她眼前倒影,师尊的?洞府就在?不远处的?半山腰上,云雾缭绕间,那红衣女子朝她挥了挥手?……
她在?心下刻意压抑许久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作汹涌潮水袭来,映出她眼中光芒一闪。但很快,她再次按下那股冲动。
她的?声音平静但坚定,“我不会为了积分去杀赵珩。我喜欢他,我不会对他动手?。”
009稍微沉默了一瞬,仿佛是在?计算或分析什么。
无双继续说:“至于积分,我可以慢慢挣,一个世?界五千万,我迟早能攒够一个亿,回到原本的?世?界里。”
就在?这时,009再次开?口:“宿主?,你知不知道。自从主?神启用快穿者后,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快穿者能够真正地积累到十亿积分,回到他们曾经的?世?界。”
无双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不解地问:“为什么?”
009缓缓解释:“因为每一个世?界,都会对宿主?产生一定的?影响,每一次的?情感纠葛,每一次的?生死经历,都会让他们逐渐忘记自己最初的?身份、目标和愿望。在?不断地任务中,他们会渐渐被世?界同化,甚至忘记自己到底是谁,成为那个世?界中的?真正居民。”
009的?话让无双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然而它?似乎还没说完,继续又道:“宿主?,这次任务,主?神系统开?出的?条件丰厚,已是前所未有。主?神希望你能够尽快完成这个任务,杀了赵珩,好让你得以回归原本的?世?界。”
009的?话似乎十分真诚,无双皱了皱眉,又问:“既然主?神系统有那么大的?能力,为何不直接抹杀赵珩,反倒要我去杀他?”
系统的?回答带着?几分迟疑:“赵珩的?来历似乎对主?神系统来说也是个谜,他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超出了主?神的?掌控范畴。如今在?这个特定的?世?界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宿主?亲手?将?之铲除。”
无双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却?没有像是方才那样斩钉截铁的?拒绝009,反而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正在?这时,外?面的?脚步打破了平静。
赵恒快步走进房间,脚下踏着?刚刚洒落的?春日阳光,为他那双黑靴镀上了一层金边。脸上虽然透露出一丝疲态,但那眼神已经清亮。他刚刚走进,视线就落在?了无双的?脸上,一眼便看出她神色不虞。
“怎么了?”他眉头微微皱起?,走过来问道。
无双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起?得早了些,头有点?沉。”
她说着?,便顺势搂住了他健壮精干的?腰身,朝服之下,肌肉线条起?伏有致,没有一丝赘肉。她仰头看他,堪堪落入那双柔情似水的?眼中,里头的?温柔险些能将?她腻毙。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眯眯问:“当帝王的?感觉如何?”
“不怎么样。”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落下一个吻,“又不是第一次。”
无双一愣,恍然想起?,是了,她走了之后,秦不疑登基为帝,做了名垂千古的?一代明君。
眸中带着?笑意,她问:“与秦国相比,这个时代有何不同?”
赵珩想了一下,道:“技术更加先进,可是思想倒是迂腐极了。”
言罢,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边的?微笑带上了几分寒意。
无双敏感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关心问道:“怎么回事?谁惹你不开?心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老夫子,对于治国之道毫无研究,反倒是在?女子的?规训费尽心机,孔孟先圣若是知道了,怕都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大骂无稽。”
他与无双一样,方从大昭而来,因为接连两位女帝的?存在?,大昭女子的?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升。无双离开?的?时候,女子们可以入学、入朝、参战、自主?婚姻;而在?赵国,北面蛮人咄咄相逼之下,那些文?人士大夫不想着?上阵杀敌,反倒忙着?压制女子,以此来维护他们脆弱的?尊严。
真是荒唐至极。
今日一早,奏疏都上到他的?后宫来了。说翠微宫德妃,妖言媚主?,让他雨露均沾。
想到这里,赵珩便忍不住地冷笑。天子家事,何时轮到这些朝臣置喙?
更何况,他低头看向自己怀中女子。即使面前人真是万般妖媚,那又如何?他宁愿做个昏君,只将?她捧到天上去,也是值得的?。
无双从他话中听出了些端倪,问:“前朝有人不满意你夜夜宿在?翠微宫?”
赵珩没回答,反而道,“不理他们……前些日子才与蛮人议和,国库空虚,眼下正该是韬光养晦,强兵壮马的?关键时候,那些朝臣有时间惦记后宫,不如想想如何把明年?的?军饷挣出来。”
说着?,他将?无双领到书桌前,指向那如小山般堆砌的?奏折,“镇北大将?军司马瀚已上了三份奏疏,若再不拨款,恐怕接下来的?军饷都要付不出来了。”
第98章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无双笑眯眯地问赵珩:“官家,国库空虚,你打算用什?么来?养我?”
赵珩微微一愣, 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放心,绝不会饿着你的。”
无双又笑,却见赵珩的目光落在书案上, 眼?中杀气必现。她自然知道赵珩在想些什?么,又道:“贪官之多, 如牛毛,杀可杀不完。正如草种, 春风吹又生?。”
说着, 她抬头看向赵珩, 眼?中笑意狡黠:“我有一个好法子, 你想不想试试?”
赵珩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微微低头,耐心地听她在耳边说了些什?么,等她说完后, 他紧皱着眉头, 决绝地摇头:“这太危险了。”
“为什?么?”无双睁眼?看他。
赵珩看着她, 伸手摩挲她的发梢,轻轻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但?这件事我不能答应。太危险,而且这个办法只是权宜之计,不是长远之策。”
无双轻轻扫了他一眼?, 嘴角微微上扬,“你要的是下一季的军饷, 又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只不过是为你争取点儿时间,把那些不必要的人都?清出去。”
说着,她无意地将手指放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在他的虎口摩挲,似乎在安慰。
“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赵珩垂头看她,只思索了片刻便摇头拒绝道:“不行,军饷我自有办法去筹,你不许插手。”
赵国上下,贪|污成风,沆瀣一气。
正如无双所?说,贪腐如洪流,乃是人之本性,可以短暂清理,但?很难从根本上阻止。所?以,她给他出了一个法子,要他装作对翠微宫言听计从的样子,如此一来?,前朝上下官员若是想要做些什?么,便都?要求到翠微宫来?,这样一来?,便也有数不尽的贪腐之银流入他们二人手里?。
但?这样做,也意味着她会站在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赵珩自然不会准她背负骂名。他搂住她的腰,沉声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有一条,你不许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说着,他将她带离了书案,两人回到桌边。
无双看他,在这一刻,深切地体会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同。她有些惊讶,也有些愧疚,因为她很清楚,今日若两人位置对调,提出这个计划的人换了赵珩,她一定?会答应。
她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青年?,心里?五味杂陈。她拥住赵珩精壮的腰身?,将头抵在他的腰腹处,一时之间又想起了009的话,只觉心烦意乱。
赵珩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只以为是方?才自己拒绝了她,惹了她不高兴,便轻轻捧起她的脸来?,温声道:“别生?气了,除了刚才那件事,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声音温柔如春水,像是清溪缓缓流过,无双恍然想着,自己哪儿来?这么好的运气,遇这样一个傻子?
她曾听师父说过,“人间男儿多薄幸,情爱大?抵都?是些不值当的东西。”
可是薄幸吗?眼?前人分明傻极了。
想着,她心里?倒是更难过了些。手抓着他的腰带,有些凶恶地问他:“你为何喜欢我?”
她又凶,又坏,又自私。
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赵珩微微一愣,而后却笑了,捧着她的脸,在她鼻尖落下轻轻一个吻,道:“喜欢你,需要什?么理由?起初或许有,在雾霭崖底的时候,在雪山上的时候,在青宫的时候,你护着我,便让我想要亲近你……可是回头想想,那些也并不是我喜欢你的理由。”
说着,他像是也回忆起了两人在一起的日子,唇角微微上扬,一双眼?灿烂如星宿般看着她:“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具象的理由,我喜欢你,是一件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就像我无法解释我为什?么需要呼吸,所?以也没法解释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可我只见到你,就想要拥着你、抱着你;见你对我笑,便是我最开心的事情;一想到看不见你,心便会像是被蚂蚁咬似的难受;我只想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你面前,见你平安喜乐,便是我最大?的愿望。”
他的话很缓慢,也很清晰,一句一句地落进无双耳朵里?,像是一汪温泉水,暖化了她那颗许久不知冷热的心。
她还不能完全明白赵珩话里?的意思,但?是却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望着他,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脸上便也起了两道飞霞。
这模样落进赵珩眼?里?,惹得?他一声轻笑,垂下头来?,又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
无双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屋外艳阳正好,一室春色。
*
赵珩打定?了主意,不让无双再插手前朝贪腐之事,无双便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上辈子在大?昭,她已经上够了朝,批够了折子,如果可以,她再不想去理会前朝那些让人头疼的纷争。
赵珩在前朝出乎意料地做得?好,虽说手段似乎残忍了些,但?是他很快地抓出了朝中两个贪腐的重臣,以雷霆之速抄家?流放,连带起低下一些腐烂的根,也被随之清理地一干二净。
翠微宫里?,无双如意地过了一段闲散日子。每日早晨起来?,她送了赵珩去上朝,自己便在翠微宫里?看书喝茶,留得?一乐,等他下朝批了折子,两人或是在宫里?胡闹,或是乔装打扮一番,出宫去玩。
无双仍然无法在自己的丹田中调出任何能量。009说,这是因为这个世界经过了赵珩的改变,置身?于三千世界次元以外,因此之前的一切在这个世界都?不起作用,包括009,除了能够保持通讯,它所?有的能力在这个世界里?,都?不起一丝作用。
这无双忍不住地好奇其?赵珩的身?份来?。
“他既然能在你们主神的眼?皮子底下,重新改造出一个截然置身?于三千世界之外的世界,难怪你们主神想除掉他。”
“赵珩的存在,对于三千世界来?说,是一个极度不稳定?的存在,宿主,为了你能回回家?,也为了三千世界的安定?,你最好尽快下手。”
清晨阳光正好,无双此刻手中托着一只青瓷杯,正在看前朝一本杂记,杯中的茶水热气腾腾。
009隔三差五便来?催促她下定?决心,话里?话外似乎都?在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家?事大?,不要为了儿女私情忘记了自己最原本的目的。
房间里?,还弥散着赵珩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无双看了屋外的艳阳天,唇边忽然勾起一丝笑意,道:“你不要说了,我不会答应的。”
这是她在得?知那十亿积分之后,第一次,明确地拒绝009。
009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沉默片刻,问她:“宿主,你确定?吗,哪怕你再也回不了家?,你也不愿意杀他?”
它不认为自己这位宿主是个多有良心的人。如今见她竟如此轻易地放弃眼?前这巨大?的诱惑,让它不禁有些奇怪。
无双垂首,看着手边的青瓷杯,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愿意赌,赌我不会忘;赌我,能回家?。”
“为什?么?”009问,“你就那么喜欢‘他’?”
无双沉默片刻,“大?概吧,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我即使知道那十亿积分,也没法对他下手,这应该可以算……是喜欢的吧。”
她合上书,又缓缓道:“009,喜欢这件事,可真?是奇怪。”
她又想欺负赵珩,想见他在自己面前红着眼?,哼唧的模样;但?是似乎又舍不得?让他当真?受一点儿伤。
前些日子,赵珩在宫宴上遇刺,为了护着她,他手上被刺客的刀划了一道血痕,当时落在无双眼?里?,只觉得?刺目极了。
所?以回宫之后,她替他处理好了伤口,两人躺在床上,她便起了坏心,偏将他折腾地浑身?发颤,哑着嗓子哽咽着声音求她,她方?才乐意罢手。
那晚,赵珩似乎是被折腾地精疲力尽,红着眼?尾,沉沉在她身?边睡去,无双看着他手腕上的白纱布,却罕见地失了眠。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她是心疼他的,本应该温柔地哄他。然而,每当她看到他伤痕上的白纱,心里?就莫名地涌上一股暴虐之气。那刺客已经被砍成两半,她无处解气,便只想要欺负他,直到听他哑着嗓子带着哭腔一声声的唤她的名字,她心头郁气似乎才消散了些。
喜欢这件事本身?对于她而言已经足够奇怪。
而她似乎也因为这件事变得?很奇怪。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似乎是在思考,009却沉默了。它无法体会人类的情感,也不知道无双此刻面对自己古怪情绪的稀奇与诧异,但?是这些日子它可以感觉出来?一件事——无双不会再去杀赵珩。
蓝色的光屏里?,它能看见女子靠在窗前静静喝茶的模样,系统储备里?久远的记忆让他想起自己上一任的宿主来?。
他似乎也是这样,为了一个人,心甘情愿的留下来?,即使知道等着他的是火海刀山,也那么笑着,云淡风轻的,留了下来?。
009不再说话,之后的许多日子里?,无双便再也没在自己的脑海中听见过009的声音。
她和赵珩相处,日益黏糊起来?,仿佛是一对连体婴,哪里?都?形影不离。若非无双阻挠,赵珩甚至想在龙椅之旁设置一把凤椅,让她陪着自己上朝。
这晚,明月高挂,烛光微颤。两人方?才胡闹完,无双躺在赵珩的怀里?,把玩着他的发。
忽然,她想起自己一早的疑问,抬头看向他,问道:“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赵珩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的……名字?”
无双笑眯眯地仰头看他,“对啊。我告诉过你,我的真?名是无双。那么你呢,你的真?名是什?么?”
第99章
暖床之中, 纱帐低垂,烛光摇曳下,两人的影子相互交缠。无双斜靠在赵珩坚实的胸膛上, 手指懒懒地绕弄着他的发梢。
两人方才从头脑发麻的极致欢愉中缓过神?来,神?情方都有些散漫。
听?了无双的问题,赵珩瞬间显得有些茫然,像是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他停顿了片刻, 方才缓缓开口?:“我……记不得了。我的记忆,是从昆仑峰开始的, 在此之前,我没有任何回忆, 我也不知道我该叫什么。”
无双闻言, 也是一愣。她原以为?, 能让009口中的主神系统都对他束手无策, 赵珩应当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 甚至她还考虑过,他?可能根本不能算作人类。
可他?却说,自己?在昆仑峰之前, 毫无记忆。
“那你……”她脱口?而出, 刚开口?却又觉得不妥, 换了个措辞,“那你, 是怎么来这里的?”
“这里?”他?问。
无双点头,到?:“对,这个世界。”
赵珩轻轻摇头, 带着几分迷茫:“我不清楚……那一日,在大明宫与你成亲的时候, 我忽然觉得心里空出一块来,下意识觉得抱着的人,不是你。而后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头痛。随着痛感,我想起来了之前在昆仑峰和秦宫的一切。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要找到?你,要找你问个清楚。然后,我眼前一黑,再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
说起上一个世界最后的记忆,那双黑眸里闪过一丝沉痛。他?无法?形容,当三世的记忆在脑海中交汇,当他?想起两人一次次地相爱和分离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无双静静地听?着,仰起头,眼眸里倒映着赵珩分明的轮廓。
赵珩的身份,与她所想的完全不同。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喜欢他?,这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在他?眉宇之间,光影照出他?眉间一丝未曾抚平的蹙纹。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温柔地抹去?那道隐约的难过,而后,手指顺着他?的眉宇,拂过他?的脸颊,仰头啄了啄他?的下巴。
她掰过他?的脸来,让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微微烛光下,她面容沉静而温柔,笑道:“既然你的记忆是从陆慎开始的,那我叫你阿慎好不好?”
“阿慎……”赵珩低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很低,似乎是将它放在唇齿之间细细研磨。
他?有了一个名字,她赋予的名字。
只是这般想着,那双黑瞳便化作了一汪春水。“阿慎,我叫阿慎。”说着,他?侧过身来,缠绵缱倦地吻住了她的唇。
屋外明月高挂,月光如银色流水,柔和而隐秘地泻入窗棂,朦朦胧胧的光影落在纱幔之中,映出两人交缠的身影。
芙蓉帐暖,春宵绵长。
两人闹了一宿。
快要天?亮时分,倦意如波澜深处的暗流,将无双整个人都淹没。她甚至没来得及梳洗,便在赵珩的臂弯里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日上三更?,赵珩下了朝回来,才悠悠醒来。
寝殿之中,一片安静,只偶尔传来轻微翻动书页的声响。细密的烟云纱如轻雾缭绕,朦胧中,无双缓缓从檀木床上坐起。她的视线透过轻微晃动的纱帐,王建赵珩正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地批阅奏章。
逆光之中,他?侧脸轮廓英挺而深邃。
纱幔内的动静引起赵珩的注意。他?转过头,只见女子一身丝衣松松垮垮地遮住满身春光,睡眼惺忪的模样?,像是镜中之花,朦胧而妩媚。
他?抿着笑,放下合上手中奏折,“睡醒了?”
无双喉咙之中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响应,还带着睡意的沙哑。“嗯……”她答应着,伸了个懒腰,赤足踩在波斯毛织地毯上,徐徐走向不远处的圆桌,拾起桌上的净色珐琅瓷杯,寻了茶水来喝。
赵珩见状,放下手中奏折,凑了过来,眼中笑意更?深:“我们晚上出去?玩好不好?”
一杯生茶下肚,无双抬起眼,双目已然清澈,似乎是被那茶水洗尽了睡意。她有些好奇问:“去?哪里玩?”
赵珩卖了个关子,笑眯眯道:“晚上你就知道了。”
夕阳如血,晚霞似锦,日落时分,翠微宫的碧瓦在天?边余晖中泛起淡淡的光。赵珩与无双换上了寻常人家的衣裳,乘了一辆低调的马车往宫外而去?。
随着车轮滚动,马车之中微微颠簸,无双靠在赵珩怀里,把玩着他?袖口?银丝细绣的狐狸图样?。他?今日穿了一身玄黑长衫,只是袖口?领口?,都用丝线捻着银线细细密密地绣着花纹,远看不太清楚,需得凑近了才能看出那九尾白狐的图样?。
指尖拂过那狐狸的图样?,银线微微有些膈手。
她心想着,闷骚狐狸。
二人一路朝着城中心而去?,夕阳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外,明月升空。风清气朗的夜晚,清亮的月光落在河畔随着夜风微微摆动的杨柳上,便给那摇曳的柳枝也披上了一层银纱。
皇城之中人潮如织,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人声鼎沸,吆喝声,欢笑声交织成一首热闹的曲子在车外响个不停。
无双伸手,指尖轻挑,撩起如水般的薄丝帷幕,便瞧见沿街满挂的彩灯。拥挤的石板路上,三三两两的少?男少?女们走在一起,手提花灯,或闹或笑,开心极了。
她方才恍然大悟——今日是乞巧节。
转头见赵珩笑的像是只偷了腥的猫,她也笑了,道:“你说的就是这个?”
“嗯。”赵珩的声音里藏着几分得意,“我们下车吧。”
说着,他?微微敲了敲车门,车夫便将马车停下。他?牵着无双下了车,朝着人潮熙攘处走去?。
街上人潮拥挤,无双握着他?的手,跟在他?身后。
“牵紧我,”他?回头道,表情很是认真的模样?,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牵着自己?的心上人,护若珍宝,生怕丢了。
无双一笑,更?用力的攥住了他?温热的手掌。赵国的风土人情与大昭相似,却又不完全相似。大昭的乞巧节,是女郎们祈求心灵手巧,姻缘美满的日子,而赵国的乞巧节,更?类似于上元节,是和心仪之人出门逛庙会?,游玩约会?的日子。
赵国对于女子的管束远比大昭严厉。平日之间对男女大防之事看得极重,然而乞巧之夜,对于男女之际的桎梏似乎纵容许多,不似平时那般拘泥,让心有所属的男女得以肆意行走在月光下。
不久前,无双听?赵珩提及过朝堂上的一段小插曲—前朝一位名声颇重的大学士,在朝会?上对着赵珩犀利进言,斥责乞巧节男女同游,有伤风化,希望朝廷可以加强管理,禁止民间庆祝乞巧。
奏疏刚上,便被赵珩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骂得大学士险些要在早朝撞柱死谏。当时赵珩回来,只将这事给她讲作笑话听?,如今看着这熙熙攘攘的少?男少?女,倒是多了些感慨。
她想不明白,情本是男女之间寻常事,那些老学究们何苦要揪着这天?地人伦不放,给这人间一等自然事加诸许多无谓的意义,好似一不小心,就要颠倒乾坤,毁国灭家。
不过如今,这是等着赵珩该烦恼的事情了。
她不去?想着头疼之事,扭头瞧见路过一个小姑娘,穿着毛领褙子,一手拎着花灯,一手举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她扯了扯赵珩的袖子,人潮之中,赵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那少?女手中亮晶晶的红果?糖串,微微一愣。
他?知道,她不喜欢吃太甜腻的东西。
“想吃?”他?问。
无双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那糖串看起来格外诱人。
无双点了点头,“想尝尝。”
赵珩一笑,在人潮之中瞧见一小贩正在卖糖葫芦,便拉着她走了过去?。
“瞧一瞧,看一看,蜜红果?,蜜红果?,甜甜蜜蜜的蜜红果?嘞!”小贩卖力地叫喊着,赵珩道:“来一串。”
“好嘞公?子,五文钱一串。”说着,他?便把手里的草垛往无双这边靠了靠,问:“娘子想挑哪串?”
红溜溜的果?子,长得都没差,无双随手一指,那小贩便将她手指的那串摘下,递了过来。
赵珩付过了钱,两人便又接着随着人潮往前走。
乞巧节的街头,犹如一片沸腾的海洋,人群涌动,笑语喧天?。无双只觉得自己?宛如一叶扁舟,在人潮中颠簸。不时有匆忙的行人不小心踏在她的脚上,虽无大碍,却也让她感到?些许烦躁。
她皱了皱眉,顿觉热闹过了头。目光一转,她发现旁边不远处有一条小道,隐于人海,幽静许多。
“阿慎。”她微微提声,盼他?靠近些。
赵珩倾身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走那边吧。”无双轻轻指了指那条小道,“这里人太多,我想喘口?气。”
赵珩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看到?了那条被月色染得宁静的小径,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轻声回应:“好。”
他?们脱离了主街上的人潮,拐进了那条小道。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仿佛刚刚的喧闹不过是一场幻觉。
无双深吸了一口?气,神?经松弛下来。
她轻轻握着赵珩的手,两人并肩走着。
夜风轻拂,将她的发丝吹得轻扬。赵珩回头,见无双从葫芦串顶咬下一颗红果?,啃哧吭哧的咀嚼着,像是只小兔子似的,难得的娇憨。
他?笑了笑,伸手擦去?她嘴角的糖屑,温声问“好吃吗?”
无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糖串递到?他?的唇边,“你尝尝。”
赵珩却轻轻摇了摇头,“你先吃。”
无双又从签子上叼了一颗糖果?,刚要入嘴,赵珩却忽然附身吻了下来——麦芽糖的甜和着红果?的香气,便在这个吻中弥漫开来。
第100章
随着两人的亲吻, 麦芽糖的甜味和红果的清香在他们唇齿间相交融。赵珩的舌尖巧妙地挑逗着无双的唇舌,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被他的吻牵引着, 不自觉地将手搭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沉醉其中?。
四周的世界仿佛消失了,小巷里的一切声响都被他们的呼吸声所替代,缓慢而有节奏地, 在这密不透风的空间里,互相纠缠、融合、回响。
此时, 天幕之上?忽然传来几?声爆响,一簇簇烟花在沉黑的天幕之中爆绽开来, 化作?五彩斑斓的花, 又变作?星星点点的雨。在烟花炸响的刹那, 火光映照出无双脸上?微微泛起的红, 也照出赵珩眼?底缠绵如丝的情。
两人吻了不知多久, 直到那糖葫芦串的糖衣在二人唇齿之间完全融化,直到烟花声渐止,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薄荷和幽香之气在二人鼻尖缓缓萦绕。
两人十分默契地都未曾说话, 只是手牵着手, 在小巷宁静的夜色中?缓缓漫步。夜风吹拂,带起无双鬓角发丝飞扬, 赵珩见状,停下步子来,帮她捋了捋耳边的乱发。
清亮的月光下, 女子肤盛皓月,细眉杏眼?, 少了几?分姬虞的凌厉,多了些江南水乡的温婉柔和。他不自觉地用?拇指拂过那张脸,眼?中?浮现起浅浅的痴迷。
他心想?着,倒是奇怪。
在她进入白墨娘的身体以前,自己见了这张脸,什么感觉都没有。可?是如今,每日见她,都觉得她似乎比前一日更美,更让他心生爱怜。
见他眼?中?痴迷,无双抿唇一笑,忽张口问?他:“我好看?吗?”
他痴痴地点了点头。
无双又笑,搂住他的脖子,又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乐呵呵道:“人是挺傻,但至少不瞎。”
蜻蜓点水一个?吻,赵珩却不满足,他低头,又一次俯身掠过她的红唇,想?要向她讨个?绵长的甜头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巷子口忽然爆发出一阵热闹的欢呼声。无双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顺势避开了他的吻,捉了他的手往巷子口走去。
狭窄的小巷之后,便是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此刻,正是花灯游行的时候,大街上?欢声雷动,锣鼓乐舞的盛况犹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地涌来。
无双挪移脚步,随着喧嚣声浪曲折前行,穿透了层层簇拥的人海,一眼?便捕捉到那巨大的乞巧娘娘花灯。
少男少女们在队伍正前方载歌载舞,身后是锣鼓胡琴的乐队,契合着他们的舞步,奏着分外?欢快的乐曲。而乐队之后,二十余名身姿雄健的壮汉,合力托举着一座宏伟的乞巧娘娘花灯,从人潮中?缓缓穿行。
那花灯足有五人高,不似一般地方用?纸和绢布扎出来的,而是由琉璃烧制拼接而成,巧夺天工。乞巧娘娘一袭曲裾长裙,广袖翩飞,似乎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无双不由赞叹于那花灯的做工精细非凡,回头正想?要和赵珩说,一转身却发现,人群里早已不见了赵恒的身影。人潮涌动之中?,两人竟不知在什么时候走散了。
无双环视一圈,在人来人往之中?没看?见赵珩的身影,便退到了人群之后稍微僻静的地方,心想?着赵珩此时应该也正在找她,她站在原地不动,该是最好的法?子。
朱雀大街上?游人如织,无双站在路边一棵槐树之下,看?着那人来人往欢乐的人潮,似乎也被他们感染,嘴角多了些笑意。
她想?着方才?巷子里那个?带着酸甜味的吻,不自觉地碰了碰自己的唇。然而,恰在此时,一股冲力从背后袭来,无双一个?踉跄,两脚交错,正要往前跌去——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身体。无双转头,便对上?了一个?戴着面具的青年的目光。他的手下意识地摘掉了掩饰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青涩而急切的面庞。他的眼?眸中?充满了歉疚和关切,急忙询问?:“姑娘,真对不起,你没事吧?”
夜色浓厚,星辰点点,月光之下,少年眼?中?藏着一丝惊慌,表情稚嫩而赤诚。许是今夜氛围太好,无双不欲与他计较,勾了勾唇角,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小心些,人多眼?杂,别?再撞到人。”她的声音温和。
花灯的照耀之下,女子容颜精致,宛如从画卷中?走出的神仙妃子,令少年的耳梢不禁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他突然有些语塞:“姑…姑娘,实?在是失礼了,不如…让我赔偿些什么,以表歉意。”
“不用?了,你没恶意。”无双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一阵夜风,带走了那微小的尴尬。
察觉到无双时不时张望的目光,少年猜测她在等人,他提议:“这里人太多了,姑娘若是在等人,不如到前面的茶寮坐着歇息,那里安静一些,等人也方便。”
无双的目光随着少年的指引,落在在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茶寮上?。在滚滚人潮之中?,那里稍显清静,的确是个?等人的好地方。
无双微微颔首,淡淡地到了一声谢,便转身向着那间温馨的茶寮步去,不料不经意回头一瞥,却见那少年还?还?跟在自己身后。
无双微微颔首,淡淡地谢了一声,便转身向着那间温馨的茶寮步去。脚步虽轻,却藏不住心底的无奈。不料,她那随意的一瞥,捕捉到了那个?少年依旧如影随形。
她的眉头轻轻拧起,有些不解地问?:“为何?还?要跟随我?”
少年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抓了抓头,结结巴巴地提议:“我…我也在等一个?朋友,不如一同去茶寮吧。我请您喝茶,以表歉意。”
无双挑了挑眉,看?着少年真诚的模样,却也没推辞。两人来到茶寮,落座之后,主人十分热情地招呼着二人用?茶。无双这时见到隔壁桌有人点了碗汤丸子吃,大白瓷碗里,软糯的丸子白白嫩嫩,看?起来很是诱人。
少年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朗声道:“老板,两碗汤丸子。”
无双转过头,颔首朝他道谢。
那少年面颊泛起微红,忙不迭地摆手:“姑娘言重了,我之前的失礼还?请多多包涵。”
老板的动作?敏捷,转瞬间,两碗热腾腾的汤丸子便端了上?来。无双轻拈银勺,细细品尝。
少年忽而发问?:“姑娘,今晚是否与人走散了?”
无双轻点细颔,声音如暮春细雨:“不过不是朋友,是我相公。”
勺子在少年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抬眼?带着几?分惊异:“相公?”
“正是。”无双点头。
少年的瞳仁中?掠过一丝仓促的失望,随即恢复如初,可?惜道:“姑娘的夫君真是福泽深厚,能得您这般温柔淑贤的娘子。”
无双听此言,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将银勺搁下,反问?:“你何?以见得我淑贤温柔?”
“先前虽是我失礼冲撞,姑娘却并未与我计较,反而关切之言令我铭记于心。由此可?见,姑娘内心温柔善良。”少年语气坚定,眼?神清澈。
无双微微愣了愣,细思觉得其言不虚,自己今晚的确是格外?贴心善良。
她朝少年一笑,道:“你还?挺有眼?光。”
烛光下,她的笑容如春花绽放,那少年的面颊不禁染上?了一抹绯红。
就在此刻,外?头人潮中?突然传来一阵呼唤:“徐子玉!”
少年的视线随之转移,无双也顺势凝望过去,只见两名少年正朝这边款步而来。
唤出徐子玉名号的那少年,身着藏蓝色长衫,步履之间带着三分雅逸。他来到两人面前,视线一顿,见徐子玉身旁的无双,眼?中?掠过一抹戏谑。
“徐子玉,短短几?日未见,你在哪里结识此等佳人?”他的声音轻松而带着点揶揄。
徐子玉脸颊的红润更深,急忙辩解:“崔郁,你别?乱说,这位姑娘成亲了,方才?出了点意外?,恰好碰上?的。”
名为崔郁的少年对无双投去一抹好奇的目光,再次追问?:“真是偶遇?”
无双轻轻点头确认:“正是。你朋友不慎撞到了我,便请我吃碗东西,当作?赔罪。”
她的声音没有半点矫情,反而显得分外?坦率,连崔郁也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兴趣。他问?:“那么,不知姑娘贵姓?”
“我姓白,你叫我白二娘便是。”她回答得干脆利落。
随着话音落下,崔郁和他旁边的友人找到椅子坐下,望着无双和徐子玉面前的汤碗,崔郁挥手召唤店家,声音豪爽:“老板,来两碗汤丸子。”
店家应声,很快又有两碗热气腾腾的汤丸子摆上?了桌。
这时,徐子玉方才?介绍道:“二娘子,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这位叫做崔郁,另外?那位是程放。”
无双瞥了程放一眼?,见他相较崔郁更显沉稳,朝她微微颔首:“幸会。”
徐子玉继而补充道,无双是与自己的相公走散了,这才?被他撞上?。
崔郁便问?:“二娘子是何?时与你夫君走散的?”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无双回答,“我们去看?那乞巧娘娘的花灯,谁料人太多,便走散了。”
崔郁点头表示理解:“乞巧节的人潮确是杂乱无章,你的夫君找人必是不易。若白二娘不嫌弃,待会我们三人可?护送你回府。若是你相公寻人未果,理应回家等候。”
无双在心中?权衡了顷刻,正欲点首同意,却猝不及防地从背后飘来一抹熟知的音调:“不必了。”
听得那声音,无双霍地回首:“阿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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