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番外:平行篇


    沈黛末微微感到惊讶,没想到冷山雁会提出这种莫名的要求,而且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卑微乞求,让她连拒绝都于心不忍。


    可是、


    “现在恐怕不行,我太累了,没力气了。”


    冷山雁听出她语气里的疲惫,半透明的身子几乎要变成一张薄薄的纸。


    他担心问道:“黛娘子,您怎么了?”


    沈黛末说:“我才进入了顾家太爷的梦里,消耗了很多精力,现在感觉连漂浮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黛娘子——”冷山雁担心地触碰她,可怎么也触碰不到,语气无助焦急:“我要怎么才能帮您?”


    沈黛末趴在地上,声音虚弱道:“让我休息一会儿,睡一觉就好了。”


    话音刚落,暗室的大门就被人打开,顾老太爷满头冷汗,心有余悸地把冷山雁接了出来。


    给他正常的饮食,也不再苛待他,给了他一个女婿应有的待遇。


    但冷山雁却并没有感到开心,他特意把伺候的下人们都支了出去,将下人们铺的床褥都扯下来丢掉。


    同时又从自己的嫁妆箱子里翻找出一套自己做的被褥,亲自铺在床榻上,然后才温声道:“黛娘子,您就躺在这里休息吧。”


    沈黛末其实想要拒绝,毕竟她是鬼,是幽灵,随便窝在哪里都能睡,根本不需要这些。


    但她实在太累,半个身子都快完全透明了,仿佛要消失一般,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趴在上面就睡着了。


    睡醒了之后,沈黛末还是觉得很累也很饿,同时她还闻到了奇异的饭香。


    “黛娘子,您醒了,吃点东西吧。”冷山雁坐在床边端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唇畔凝着笑意。


    成为鬼之后,她就不能吃凡人的食物了,也闻不到食物的香气,哪怕饿得没法,抓两口凡人的食物,也味同嚼蜡,而且没有任何饱腹感。


    因此,突然间闻到饭菜香味,让沈黛末惊奇无比。


    她尝试着吃了一口,居然真的尝到了饭菜的滋味。


    来不及疑惑,她拿起筷子就大吃特吃起来。


    “黛娘子慢点吃。”冷山雁嗓音里含着温柔宠溺的笑意,拿起汤勺为她舀了一勺乌鱼汤,吹了吹递到她面前。


    沈黛末吃得半饱后,饿虎扑食的进食速度终于慢了些,她自然而然就端过他递来的汤喝了一口,并问道:“我好久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雁只是效仿民间百姓中元节祭鬼神的方式,在准备好的饭菜前,献香焚纸,没想到竟然真的成了。”冷山雁狭长的狐狸眼一直笑凝着她,从始至终,眼神都没有移开过。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饿了这么久,还是你聪明不然我就要饿死了。”沈黛末一边吃一边道。


    冷山雁笑得温柔无比,温声细语道:“雁既然求黛娘子留在身边,就会用尽一切方式供养您。您吃饱了吗?不够我再去做。”


    “够了够了。”沈黛末捂着撑得圆滚滚的肚子说道:“咦?”


    沈黛末看着自己的手,好像比刚开始半透明的样子要清晰许多,身体也疲惫了,一口气飞十楼不费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白茶的声音,道:“公子,太爷叫您赶快去灵堂。”


    “好,就来。”冷山雁回眸淡声道。


    因为顾家小姐刚死,顾家全府缟素,连冷山雁也得为见都没见过的一个女人披麻戴孝,满身素白包裹着他的颀长的身姿,发髻亦由一截白色发带束起,发带尾端与浓墨的黑发缠绕在一起,突兀中又有一种莫名的和谐。


    沈黛末闲着也是闲着,就跟她一起去了灵堂。


    只见冷山雁跪坐在灵前,手里抱着灵牌,对着来往祭奠的客人俯首行礼。


    即使冷山雁对顾家小姐没有感情,但为了不再遭受顾太爷的虐待,还是硬挤出几滴眼泪,做出极度伤心的模样,默默垂泪拭面,纤长低垂的眼尾天然上挑,浓墨的睫毛下略遮盖着他眼底的红痕,绯红而绮丽如被雨水浇打的海棠花,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死了妻主的绝美鳏夫感。


    怪不得古人都说要想俏一身孝呢,沈黛末知道冷山雁美,但第一次发现他美得惊人。妈呀,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不行了!不能再偷看鳏夫了!


    沈黛末溜出了灵堂,在顾家的后院里飘啊飘,像一只快乐小蝴蝶嗅嗅花闻闻草。


    说来奇怪,虽然她现在是灵魂的形态,可是却一点都不害怕阳光,除了不能离冷山雁太远,简直自在得很。


    日落西山,沈黛末玩得累了,忽然闻到香喷喷的饭菜香,循着味道,嗖得一声就飘走了。


    不出意外,香味果然是从冷山雁的房里飘出来的。


    半开的菱花格窗前,支着一张乌木小桌,小桌上焚着祭祀供奉的香,香案前,摆着一盘清供沙鱼拂儿、柰香盒蟹、脂麻辣菜、蜜渍豆腐、莼菜羹,一碗撒着黑芝麻的米饭,都还飘着白腾腾的热气,看起来很有食欲。


    “回来啦。”冷山雁坐在菱花格窗旁,仿佛跟沈黛末有心灵感应一样,抬眸看向她,笑意温和。


    那表情仿佛他们之间已经相处了很久,自然又亲和。


    “嗯。”沈黛末飘了进来,坐在桌边。


    冷山雁将碗筷放在她面前,唇角上扬:“快吃饭吧。”


    他并没有问沈黛末刚才去了哪里,怎么一下午都见不到人,而是平静地准备好了饭菜,仿佛她是什么调皮的孩子,就算再怎么不着家,饭点一到,自然就会回到他身边来。


    “你不吃吗?”沈黛末问,她一个人吃独食,怪不好意思的。


    冷山雁一个才从暗室里捞出来的姑爷,张罗这些饭菜应该费了一番功夫。


    “我方才伺候太爷时已经吃过了,黛娘子不必顾忌我,快吃吧。”冷山雁微笑着说完,便低头忙着手里的针线活。


    他眼底微红的泪痕还没完全消退,肌肤简直比他身上素白的孝服还要苍白脆弱,低眉垂眼间,眼底那一抹惆怅的寂寞更是令人心生怜惜。


    “你在做什么?”沈黛末好奇地问。


    冷山雁低眉间温柔一笑,手里针线动作不停:“给您做衣裳。”


    沈黛末一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还是在学校宿舍里的短袖睡衣睡裤,在古代可以算衣不蔽体了,虽然其他古代人看不见,但冷山雁却能看见。


    沈黛末不好意思地攥了攥衣领子,后知后觉地开始遮掩:“对不起啊,在我们那儿,我这种穿着挺正常的。”


    冷山雁道:“没事,我早就习惯了。”


    别说沈黛末露胳膊露腿了,他们少时成婚,做了几十年的夫妻,相濡以沫到老,彼此什么没见过。


    可是如今爱人就在面前,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实你不用给我做的,那什么,纸扎店里不是有专门卖的衣裳吗?”沈黛末继续道。


    冷山雁捻着针线的指尖一顿,随即轻微摇头,道:“那些衣裳太俗气,配不上您。”


    沈黛末细眉微挑:???原来我在反派的眼里还挺有品位的,一般俗物都配不上我了,还得他自己亲手来。


    正当她这样想时,冷山雁忽然咬断了针线,抖了抖手中的衣裳,那是一件质地非常柔软的中衣。


    “黛娘子,穿上试试合不合身。”他如法炮制,将衣裳烧给她。


    沈黛末换上之后,发现简直不要太合身,简直跟从裁缝店里量体裁衣一样。


    “冷山雁,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


    沈黛末惊奇道,不仅衣裳合身,而且袖口、衣摆、衣襟的针脚都非常严实精细,没有一点多余的线头,一看就是费了精力才做出来的。


    可是冷山雁他白天要守灵,只有晚上才能休息,怕不知道熬多久的夜才赶制出来的。


    “我猜的。”冷山雁笑容如初融的冰雪,但在听到沈黛末直接唤他冷山雁时,神情瞬间变得有些落寞。


    那声温柔的雁郎,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听到。


    *


    葬礼期间,冷山雁很忙,但却不会限制沈黛末的自由,她想在府中晃悠,他从不阻止,就由着她晃悠,并在饭点准备好饭菜,等着她回来。


    只是在吃饭间,他总会问起她今天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追根究底,什么都要知道,不肯错过半点细节,好像很没有安全感一样。


    沈黛末倒也没藏着掖着,某种程度上她还靠他供养呢。


    葬礼结束之后,冷山雁按照原著的剧情知道了顾家小姐生前的小侍静柳跟人偷情怀上孩子的消息。


    静柳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几乎是跪趴在来到冷山雁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哭哭求:“郎君,求您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给太爷,要是被人知道,我会被浸猪笼沉塘的。”


    静柳哭得极其惨烈,加上本人也生得貌美,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令人怜惜。


    但冷山雁却不动如山地坐着,神情满是浓浓的嫌恶之色,狐狸眼冷冷低睨着他,眼尾的冷厉毫不遮掩,姿容诡魅艳丽。


    他与第一世一样,和静柳谈了条件。


    静柳知道这算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和她私通的女人,担心私通败露早就跑了。与其被浸猪笼,不如搏一搏,孩子还能享荣华富贵。


    谈妥之后,静柳如释重负地离开。


    冷山雁撩开屋外的琉璃宝石珠帘来到院中,珠帘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珠翠玉石撞击声。


    昨夜才下了一场大雪,冷山雁一袭墨衣宽大沉丽,衣摆几乎逶地,明明是黑沉沉的颜色,却有种光华万千的暗光。


    他缓步来到院中的一枝梅花树旁,修长冷白的手指轻摇了摇凝着薄雪的梅花枝,雪花扑簌簌掉落。


    窝在梅花树上睡着的沈黛末睁开惺忪睡眼:“你忙完啦?”


    “嗯,黛娘子怎么睡在这里,回去睡,屋里暖和。”冷山雁漂亮的狐狸眼凝着淡笑。


    沈黛末坐起来:“你太小心啦,我是鬼,感觉不到冷的。”


    冷山雁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哪怕根本抚摸不到。


    “我准备了您最喜欢的火锅。”他低沉的嗓音无比软和。


    “我现在就回去!”


    冷山雁敛眉轻笑。


    白茶在远处目睹这一幕:我家公子好像疯了。


    第242章 番外:平行篇


    沈黛末在冷山雁的日日照料和供奉下,身体不但恢复,还无师自通了很多本事,比如变大变小,隔空瞬移等技能。


    终于不用再像从前那样慢悠悠地飘,而且只能从门缝里挤出去了。


    这期间,静柳生了女主,难产了好一阵才生下来。


    顾家太爷、冷山雁、以及顾锦华他们都去了,沈黛末也趴在房梁上看。


    沈黛末想到原著中,女主就是因为知道嫡父冷山雁发卖了静柳,以及这些年他对她的利用,所以才联合男主一起报复。


    所以回去之后,她就试探性地对冷山雁说道:“静柳这么辛苦才生下孩子,你以后好好对他,和他一起抚养孩子行吗?反正你是嫡父——”


    “好。”


    “……啊?”沈黛末话都还没说完,就听到冷山雁淡声应答。


    沈黛末错愣了一下,反派的行为就这样被纠正了?她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万一行不通,就说自己能预见未来,结果就这么顺利的结束了?


    “黛娘子既然让我好生对待静柳,那我一定遵命。”冷山雁狐狸眼柔软地眯着,唇畔笑意温柔,像只惬意的白狐狸。


    *


    静柳生下了女儿,顾太爷很高兴,嫡系一脉终于有了继承人,但顾锦华依然和原著里一样,赖在了顾家不肯走。


    静柳因为生女有功,很得顾太爷的重视,出了月子之后,就从冷山雁手里分走了一大部分管家权给静柳。


    冷山雁不恼也不争,反而顺势说‘鳏夫就应该清门闭户为妻主守节’。


    他将所有的权利都交给了静柳,除了每天给太爷请安之外,就一直和沈黛末待在日沉阁,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桃源生活。


    上一世,冷山雁争权夺利被人骂狡诈阴险的毒夫,这一世,他不争不抢,反倒被人夸是模范鳏夫,温柔贞静,恨不得给他立个牌坊。


    静柳那边,自从他生了女儿又得了管家权之后,就彻底飘了。


    他仗着冷山雁绝对不敢说出这孩子的身份,所以有恃无恐,同时对吸血的顾锦华一家恨之入骨。顾锦华多花顾家一点钱,多吃一顿饭,他都心疼地睡不好觉,觉得自己女儿的钱被强了。


    于是静柳就在太爷的支持下,和顾锦华一家开撕。


    可静柳他大字不识一个,不仅家管不好,还顾锦华压着打。


    静柳和太爷一败涂地,只能重新把冷山雁请出山来管家。管家权就在冷山雁的不争不抢间,再次回到了他的手里。


    *


    最近,沈黛末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摆脱了从前只能在冷山雁附近活动的限制,甚至可以飞出顾府,在苏城县里溜达。


    她开心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冷山雁。


    “啊、真是个好消息。”冷山雁虽然替她开心,但笑意很淡,表情更是复杂。


    他紧攥着宽大的衣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黛娘子是要离开了吗?……可以一直留下来吗?雁会比从前更尽心供奉您。”


    沈黛末咬着雪花洋糖,也没犹豫:“好啊。”


    “真的?”冷山雁狐狸眼因为激动都快睁大成了圆滚滚的狗狗眼,嗓子都快破音了。


    沈黛末将一整块雪花洋糖都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松鼠:“真的啊。”


    老实说,她在冷山雁这里待得挺舒服的,外面大千世界虽然乐子多,但是她早就把这里当家,冷山雁更是把他当做小神仙一样供着,她为什么要出去当孤魂野鬼呢?


    无聊的时候出去逛逛,到饭点就回来不行嘛。


    而且,她要是真走了,不就没人给她做香喷喷的美食,她又要饿肚子了。


    听到沈黛末这样笃定地回答,冷山雁低着头唇畔扬起一抹隐笑的弧度,修长的手指胡乱绞着手里的帕子。


    “那就好,黛娘子若是觉得无聊就告诉雁,雁一定想办法让您开心。”他低声道,像是生怕她觉得无聊飞走了。


    “其实我每天吃了睡吹了吃,日子过得挺充实的。”沈黛末吃雪花洋糖吃饱了,把自己变小躺进了自己的小床里。


    这个小窝是冷山雁专门给她做的,因为她一直不愿意跟冷山雁睡一张床,而他一个鳏夫屋里,不宜再加一架大床,惹人怀疑。


    所以在征得沈黛末的同意之后,冷山雁就专门给她另作了一个小床,说是小床,其实用小窝形容更贴切。


    小窝由西域商人手里买来的墨绿色丝绒制成,里面塞满了最柔软轻盈的幼鸟绒毛,上面还喷了昂贵的西洋香水,香喷喷软绵绵,很像《猫和老鼠》里面Tom猫的温馨猫窝。


    变小后的沈黛末躺在上面,小小的一只,仿佛跌进墨绿色林海的豌豆公主,沁人心脾的西洋香水在她的鼻尖翻涌,日子简直不要过得太舒服。


    “黛娘子喜欢就好。”冷山雁静静坐在窗边,垂眸淡笑。


    “雁郎君,你又在做什么啊?”沈黛末趴在小窝边问道。


    “在做通草花簪。”冷山雁微笑着,手里拿着素白单薄的纸张,按照提前画好的图案裁剪成细长椭圆的形状,旁边还有一盒薄樱色的胭脂。


    “通草花簪?”沈黛末歪了歪头。


    冷山雁上挑冷媚的狐狸眼望着了她一眼,语气轻柔如和风拂面:“娘子的衣衫、鞋袜都有了,唯独差一支束发的簪子,如今淑女们都以簪花为风雅乐事,雁闲来无事,想给娘子也做一支,玉兰花,娘子喜欢吗?”


    沈黛末摸了摸自己自然垂落的黑长直,没想到冷山雁细致入微,连一根发簪都注意到了。


    她忽然觉得心里好暖,冷山雁就像一款超级人妻男妈妈,温柔细腻无边。


    “喜欢。不过,你现在要管家挺忙的,其实不用费心给我做这些。”她道。


    冷山雁细眸微弯,低笑着道:“雁、喜欢做这些。”


    *


    两天后,沈黛末收到了一根玉兰通草花簪,玉兰花裁剪地活灵活现,纯白的花瓣底染着渐变淡粉色,花朵两片浓绿的叶子。


    沈黛末将其别在发间,浓黑乌发与玉兰花映衬,浓淡相宜。


    “我终于不再是个披头散发的孤魂野鬼啦。”沈黛末开心道。


    冷山雁静静端坐在一旁,双手叠放在腿上,宽大黑沉的袖袍将他冷白分明的手指半遮掩住,无比端庄沉静,偏那一双狐狸眼笑意温柔如水。


    白茶从门外走进来,看着冷山雁对着窗户露出幸福的微笑,只觉得毛骨悚然。


    自从陪嫁来顾家之后,他就觉得他家公子精神不太正常,但偏偏管家又井井有条,一来二去,都快把他自己给弄疯了。


    “怎么了?”冷山雁狭长黝黑的眸子看向他,声音低沉。


    白茶道:“公子,之前府内做假账贪污吃回扣的事情查到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他道。


    在白茶走后,冷山雁语气温柔地对沈黛末说道:“黛娘子,最近花园荷花池里开了一朵双色并蒂荷花,您先去赏花,雁一会儿去陪您,可好?”


    沈黛末知道冷山雁要办正事,于是点点头,就走了。


    她一走,冷山雁顿时眼锋一横,冷锐寒狭。


    “让所有管事都过来,亲眼看着这群蛀虫的下场。”


    *


    沈黛末仿佛一只酒醉的蝴蝶,在花丛里飞来飞去,忽然她感到身子一沉,落在了莲花池里。


    她半个身子浸没在水中,衣衫和长发都被池水打湿。


    沈黛末看着自己湿漉漉的双手,抬手间,指尖滴落晶莹的水珠落在池里,荡起层层涟漪,旁边无数白的、紫的、粉的荷花都荡漾了起来。


    一个衣衫半褪的男人躺在她的怀里。


    “四娘子,您怎么不继续了?”怀里的男人媚眼如丝。


    他看得见她?


    沈黛末一脸懵地看着他。


    甘竹雨被沈黛末清澈迷茫的眼神看得羞红。


    奇怪,明明这张脸他经常间,时常被骚扰,对她厌烦无比,怎么今天倒觉得她好看了许多?


    如果不是他怀了顾锦华的孩子,顾锦华有翻脸不认人,他也不会打起一直骚扰他的‘沈黛末’主意,将这个孩子说成是她的,给自己另找归宿。


    因此,甘竹雨现在着急把生米煮成熟饭。


    他特意挑的这个日子,冷山雁在处理贪污亏空的事情无暇顾忌后宅,花园内又没人。


    他敛了敛红晕,骄声道:“四娘子要是不好意思,咱们就去旁边的空屋吧。”


    就在这时,不远处出来一声严厉的训斥:“谁在荷花池里?不去伺候主子,竟敢在园子里偷懒闲逛。”


    甘竹雨吓得花容失色,冲沈黛末使了个脸色,让她藏在荷叶间,千万不要被人发现,然后仓惶穿上衣服跑了。


    在他走后,冷山雁走到荷花池拨开层层荷叶,看着被水打湿,一身粗布麻衣的沈黛末。


    “黛娘子……您这是?”


    “怎么办,我、我好像有实体了,而且我刚刚好像还在和人偷情……”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那个男人就是和炮灰‘沈黛末’一起偷情被打死的甘竹雨。


    “怎么办?我要是被发现就惨了。”


    冷山雁低垂的眼睑流转着耐人寻味的淡笑:“黛娘子别担心,有我在谁也不会发现您。”


    沈黛末在冷山雁的掩护下回了日沉阁。


    看到沈黛末的脸,白茶的眼珠子都要爆了出来,脑补了一出惊世骇俗的私通大戏,差点晕过去。


    他也顾不得劝冷山雁清醒一点了,眼下是赶紧把沈黛末的存在遮掩住,不然他们主仆俩都完了。


    沈黛末也很害怕呀。


    她知道原著里炮灰‘沈黛末’为什么死,却不知道具体的时间,突然间附身到炮灰的身上,还在男人内宅,她简直如坐针毡。


    倒是冷山雁简直镇定自若地不像话,给她换衣、给她斟茶,还开始铺床了。


    嗯??你怎么还有心思铺床,不是应该想办法趁夜把我送出内宅吗?


    “黛娘子,今夜只能委屈您先和雁一起睡了。”他薄唇轻勾,眼尾绯红艳色荼蘼。


    “我觉得我还是出去比较好、”


    话一说话,白茶声音颤抖地通传:“公子,静柳小侍带着小姐来了。”


    沈黛末的心都快要跳了出来。


    但冷山雁却波澜不惊地坐在床边,手掌落在他刚铺好的被褥上,漫不经心地拍了两下。


    沈黛末无奈,只能主动爬上床,将自己藏在被窝里。


    没一会儿,冷山雁也撩开被子躺了进来,放下帘幔。


    “抱紧我,黛娘子,离得太远会被人瞧出来的。”他笑意喑哑。


    藏在被子里的沈黛末只能抱紧了他,仿佛将他们融为一体。


    “进来吧。”


    冷山雁唇角尽是止不住的笑意,一边和静柳谈笑自若,一边感受着埋在腰腹间沈黛末真实温热的呼吸,指尖幸福地蜷缩着。


    她的脸几乎埋在冷山雁宽大的衣袖里,听着他和静柳谈笑,语调慵懒闲适。


    糟糕,有种比偷情还刺激的感觉。


    第243章 番外:平行篇


    终于熬到静柳带着女主走了。


    听到白茶送他们离开,大门合上,脚步声越来越远,沈黛末一把掀开被子,大口喘着气。


    被子里的闷热,沈黛末整个人仿佛被丢进蒸笼里的包子,脸被闷得红扑扑的,再加上有种偷情的紧张刺激感,仿佛随时随地就能被人撩开被子捉奸在床,汗水细细密密地就冒了出来。


    “呼——吓死我了。”沈黛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冷山雁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丝绸帕子,替她擦汗,唇畔含笑,神情温温柔柔。


    沈黛末低下头,有些不自在地爬下了床。


    正好白茶也回来了。


    他看向沈黛末的眼神无比复杂。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家公子对这个落魄的前未婚妻有这么深的感情,竟然敢冒着被人发现浸猪笼的风险,也要把她藏在床上。


    “公子,沈娘子藏在日沉阁里总不是个法子,得想办法把她给送出去,不然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沈黛末也点头:“白茶说得对啊。”


    “我自然知道。”冷山雁缓慢起身,姿态也是一如既往的清贵优雅。


    虽然他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半点放人的意思都没有。


    他好不容易等到了沈黛末有了实体,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而且,黛娘现在附身在‘沈黛末’身上,‘沈黛末’现在家里一贫如洗,还欠着一大笔赌债,家里还有牙尖嘴利的胡氏和阮青鱼。


    黛娘回去,吃不好睡不好,连穿、冷山雁垂着眸子,看着沈黛末一身粗布麻衣的下等仆人的衣裳,因为没有成亲的缘故,袖口、衣摆也不干净,累积着一层油渍,袖肘、膝盖处还有明显的补丁。


    黛娘一回去,就要过这种苦日子,他舍不得。


    他狭长深沉的狐狸眼一沉,道:“但是现在内外宅院都已经落了锁,雁就是想送您出去也不成了,得另寻时机。”


    “那是什么时候?”白茶很积极地问道。


    冷山雁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白茶,你先去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我和黛娘子商量对策。”冷山雁说道。


    白茶心急,却也明白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手足无措,万一被哪个小仆人无意间撞见可就完了。


    沈黛末也忙问:“所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留在这里我总是不安心,怕连累了你们。”


    “这怎么能算连累,又不是您有意如此,黛娘子别忧心了。”冷山雁语气比刚才命令白茶时柔和几分。


    他剪了剪烛火,让烛光不那么命令,又拉上窗帘,彻底隔绝了内外。


    “您附身的这具身子,原是我的前未婚妻,今日原本不是她值班,估计是为了和甘竹雨私会,加之我今日又正好在处理外院贪污的管事们,下人们分了心,才让她照着机会溜了进来。”他拉着沈黛末坐下,温声细语地说着。


    “所以得再找个机会,闹出个动静,我才能趁机溜出去了?”沈黛末问道。


    “黛娘子真聪明。”冷山雁眸光柔情似水。


    “那你准备弄出什么动静啊?”


    “暂时还没有想好。”冷山雁一直盯着她衣裳的粗布麻衣,葛布质地穿在身上,能把人的肉都磨红,沈黛末抬手间的手腕上就泛起了一片红痕。


    他眼中满是心疼。


    敷衍道:“这两日您不值班,就算不在府中,别人也不会怀疑您,沈家也只会觉得您泡在赌坊,所以我们还有两日可以想法子。”


    沈黛末忧心忡忡:“可我还是担心、”


    她要是被发现了,被噶了,说不定还能穿越回现代,继续做她的大学生,但是冷山雁就是真死了。


    “事已至此,黛娘子不妨看开些,我这里平日没什么人来,府内人碍于我管家作风严厉更不敢擅自闯入,只要您不出去,就一定没事的。”


    沈黛末:“那好,我一定不出去!”


    冷山雁眼中的爱意泛滥成灾,不管几世,不管黛娘变成什么模样,是人是鬼,都一如既往地信任他。


    “黛娘子,您这身衣裳还是先换下来吧。”冷山雁说道。


    沈黛末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犹豫片刻道:“可是我换了就没有其他衣服穿了。”


    话音刚落,冷山雁就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新衣裳,依然是她的尺寸,还是漂亮的海蓝色。


    “这是之前给您做的衣裳,您换上吧。”冷山雁捧着衣裳送到她的面前。


    “竟然还有?你不是都给我烧了好几套了吗?”沈黛末很惊讶。


    冷山雁微微一笑:“后宅无聊,无意间就多做了些。”


    可是你明明每天管府苑内的事情,就已经耗费了很长时间啊。


    “柜子里不会还有吧?”沈黛末突然冒出了这种疑问,顺手就打开了柜子,角落里的衣裳层层叠叠地堆了好多,全是给她做的衣裳。


    沈黛末喉咙哽了哽。


    一个鳏夫的衣柜里藏女人的衣裳,其实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情,很容易被歪心思的人利用,将他打成不忠不贞的男人。


    而冷山雁在原著里可是一直以谨慎著称,为了维护好自己‘鳏夫’的贞节牌坊,哪怕在管家时,也没有跟其他女人传出什么不堪闲话。


    可现在,他竟然甘愿给自己埋下隐患。


    “黛娘子,快换下吧。”冷山雁低沉的声音像最柔软的呼唤,将她的思绪打散。


    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沈黛末”身上这衣裳有种长期没换洗过的味道,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穿惯了冷山雁给她做的衣服,在穿这个,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她很快就换了下来。


    冷山雁站在她面前,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沈黛末莫名毛毛的。


    “怎么了?”她问。


    “没事。”冷山雁倏尔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领口,指尖从她领口的肌肤轻轻滑过,切实地感受到了肌肤的温度。


    “夜深了,歇息吧。”他说。


    沈黛末环顾一圈,准备打地铺,但冷山雁拉住了她的手腕,微凉、细腻、仿佛凉幽阴湿的白蛇蛇尾缠绕着她的手腕。


    一瞬间,她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颤栗,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浑身都泛起激荡起来,久久不能平息。


    “黛娘子,早上会有仆人进来伺候梳洗,打地铺怕是容易留下痕迹,以防万一,您还是就睡在床上吧。”冷山雁说得十分诚恳。


    “可是睡床上的话,那我们不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黛娘子若是不嫌弃,就将就几天吧。”冷山雁低下头,眼尾泛起漂亮的红晕,像揉化开了的胭脂膏。


    沈黛末耳根子瞬间红了起来,清澈的大学生第一次跟人夫同床共枕,心里的小鹿在狂跳、狂奔、快跳死了。


    她和冷山雁一起躺在床上,盖着一条被子,柔软的被子起伏,她似乎都能感受到冷山雁尽在咫尺的呼吸。


    良久,她咳了一声,无措道:“那个,雁郎君你睡着了吗?”


    “还没有。”冷山雁捏紧了手,有些期待。


    “那、那我先睡了。”沈黛末说。


    冷山雁错愣一刹,随即露出一丝笑,仿佛本来就是如此,这本来就是他的黛娘能干出来的事情,送到嘴边的男人都能客客气气地往外推。


    但这才是他的黛娘,所有的女人都不及她分毫。


    “嗯。”他淡笑着应道。


    沈黛末裹了裹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冷山雁。


    随着她的翻身,冷山雁胸口的被子慢慢往左滑,全被她带走了。


    好在夏天,即使是夜里也不冷。


    冷山雁并没有抽回被子,而是在寂静的夜里静静地等着,等到沈黛末的呼吸渐渐平稳。


    她好像睡着了。


    冷山雁指尖动了动,身着单薄中衣的他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浓黑长发垂落搭在后背上,像一瓶墨水溅在冷白的墙壁上,墨汁缕缕淌到了地上。


    “黛娘、”他低声呢喃着,小心翼翼地挨着沈黛末,凉凉的身子仿佛一条柔滑幽凉的蛇缠绕上来。


    “我的黛娘、”他如梦呓般贴着沈黛末的耳廓低语,在她沉睡的脸颊上克制地吻了一下。


    这是他等待轮回了那么多次,得到的第一个慰藉,还是他偷来的。


    冷山雁并未深入,一吻毕后,他重新躺了下来,只是身子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


    昏暗的烛火光芒投映在床上,照着他们的影子,随着冷山雁的身子逐渐低伏,他的影子几乎要溶化进她的影子里。


    沈黛末闭着眼,牙齿死死咬着舌尖,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叫出来。


    啊啊啊啊啊——


    冷山雁怎么偷亲她?他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她要不要睁眼呢?要是知道她没睡着,他肯定会很尴尬吧?


    而且她早晚都是要回到她原本世界去的,揭穿有什么意义呢?


    算了,还是假装无事发生,继续睡觉。


    ……


    不行!沈黛末睁开眼。


    被冷山雁这一折腾,她现在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着,反派、鳏夫、温柔属性的男妈妈。


    可恶,她突然好想恋爱。


    沈黛末的大脑在疯狂运作,供血的心脏也异常活跃。


    紧紧贴着她后背的冷山雁,额头抵在她左后背处,正好能感受到她心脏一下一下地激烈跳动,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夜深下,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几日,沈黛末是藏在主君卧房里的‘奸妇’,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滋滋,冷山雁几乎贴身伺候她,恨不得吃饭都自己动手喂。


    而且冷山雁特别特别喜欢找机会暗戳戳地和她进行肢体接触,比如故意把茶水碰倒给她擦拭;亲自动手给她绾发,看着她发丝在指尖缠绕时,细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露出一种愉悦的满足。


    沈黛末佯装不知,默默配合。


    日子过得太舒坦,以至于沈黛末都忘记了自己奸妇的身份。


    两日后,为了惹人察觉,她必须要走了,冷山雁也安排好了一切。


    白茶开心得要跳了起来,可冷山雁却眼眶红红地,像是刚哭过,美人就是美人,连哭都是这般赏心悦目。


    “黛娘子,您还会再来吗?”冷山雁不舍地看着她。


    白茶无奈:‘公子,你这话问得,简直像挽留恩客的小倌。’


    沈黛末犹豫道:“我的身份不能进内宅,但是有机会的话,我会找机会见你的。”


    白茶:‘提上裙子不认人的敷衍恩客’


    冷山雁唇角上扬,因为她的一句承诺整个人都欢快起来。


    他拿出一个包袱交给沈黛末。


    “这个是?”她问。


    “这是我给您准备的一切银钱,您在外面还欠了50两的赌债,连本带利一共100两,赶紧还了吧,不然利滚利滚得更多。剩下还有一些金子500多两银子,置办一套大宅院,几十亩良田,三五个仆人,往后就不必过苦日子了。”冷山雁纤长冷媚的眼中尽是满满的柔情。


    白茶快被冷山雁的倒贴行为搞疯了。


    ‘救命!公子你怎么还让人连吃带拿啊!!!!!’!


    第244章 番外:平行篇


    沈黛末抹黑翻墙,顺利离开了沈家,一直坠在心里的担忧,终于松了下去。


    虽然这种吃软饭的感觉还不错,但是原身一穷二白的赌徒,突然一夜暴富,肯定会被人盯上。


    就算她不花,把这些钱财存在银号里也十分惹眼,毕竟‘沈黛末’烂名在外。


    所以还完赌债后,她不敢大手大脚地花钱,依旧保持着‘沈黛末’原来的生活水平,并找了借口搬出了沈家,自己一个人单独住。


    胡氏早就厌恶她这个只会吃喝嫖赌的庶女,一听她要搬出去,开心地不得了。


    搬出去的沈黛末继续在顾府当最低等的外院仆人。


    顾家是本地第一大富商,低等仆人的伙食不说多好,至少能吃饱,比外面的穷苦人家吃的好不知道多少倍。


    但沈黛末受不了啊。


    她穿越前吃的是现代五花八门的美食,穿越后被冷山雁供奉着,更是山珍海味不断。


    如今看着碗里的青菜豆腐汤泡饭,连盐味都淡得可怜,她顿时眼泪流下来,她好怀念在日沉阁当鬼的日子。


    “愣着干嘛,吃完了咱们得赶紧巡逻去。”旁边的人推搡了她一下。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欢喜声:“主子体谅咱们巡夜辛苦,特意加餐。”


    烤鹌鹑、白炸春鹅、酥骨鱼被端了上来,众人一窝蜂地上来抢,一面吃一面道:“主子今儿是得了什么大喜事吗?这可是平时主子们吃的东西。”


    “谁知道呢。”


    *


    吃完饭,天色已经黑了,内外院落锁,沈黛末等人开始巡逻,她们的手里都提着一盏小灯笼,行走在黑夜里。


    冷山雁站在日沉阁阁楼上,双手撑着栏杆,手中执一黄金梅花盏,月亮在酒盏中破碎摇曳,酒香弥漫。


    他浅呷了一口酒,看着那一串小灯笼绕着内外宅的隔墙,一圈圈地巡逻,因为沈黛末就在其中,所以冷山雁觉得那仿佛一串璀璨的星星项链。


    白茶沿着阁楼的阶梯往上爬,终于看见了在黑暗中独立清寒的冷山雁。


    “公子,都按您说的去做了,沈四娘子今天的伙食不差。”


    冷山雁执盏轻饮,浅浅嗯了一声。


    白茶忍不住道:“其实您这是何必呢?她从前吃的都是那些,如今怎么就吃不得了?”


    冷山雁:“你不懂。”


    ‘我怎么会不懂,男人一旦喜欢上了女人,就犯傻犯痴,上赶着倒贴,戏里都是这样演的。’白茶在心中吐槽。


    算了,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偷情嘛。


    “让下面的人准备,明日我要去松川观祈福上香。”冷山雁淡声道,寒狭细长的眼眸却看向白茶,递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


    “我也要跟着?”沈·下等仆人·黛末指了指自己。


    “当然。”管事煞有介事地道:“原先跟随主子出门的随从被主君调去做别的了,只能让你临时顶上,主君那手段可厉害了,千万好好干,别惹怒了他,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黛末点点头,跟着管事就在门口候着,她站在一众仆人中,一样的仆从衣裳,一样的低眉顺眼,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直接看主子的面容。


    伴随着脚步声传来,冷山雁在内宅的一众男仆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在男仆们花花绿绿的衣裳里,冷山雁沉稳内敛的浓黑,就像繁花似锦中的一株墨色牡丹,美丽妖冶,却有种不可言喻的冷漠威仪,让人不敢生出半点旖旎心思。


    浓墨牡丹的衣摆随着冷山雁的步伐如一方墨池,涟漪荡漾开来,层层叠叠。


    不知道是不是沈黛末的错觉,她总觉得在冷山雁经过她面前时,脚步放缓了一些,一道强烈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头顶,像一片浓重的乌云,压在她的身上,根本无法忽视。


    好在这种视线只停留了片刻,冷山雁上了马车,车驾驶向松川观。


    沈黛末正好被安排在了马车旁边,马车走得缓慢,所以沈黛末倒也没觉得有多累,只是觉得有些热,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水。


    马车帘子在车轮滚动间一颤一颤,帘角翻飞,忽然露出半张冷艳清贵的面容。


    冷山雁唇角噙着一道不易察觉的低笑,弧度狭长的狐狸眼似睨若睨地望着她,好像一条纤长幽凉的蛇尾,轻轻在她的手背上扫过,带来一抹心痒难耐的清凉。


    *


    终于到达松川观,来这里祈福的香客众多,也是队伍最乱的时候,没有了刚出府时的规矩。


    冷山雁经过沈黛末身边时有意无意地撞了她一下,眼底笑意漫不经心。


    等沈黛末反应过来时,冷山雁早已拾阶而上,走进了松川观中,宽大的衣袍将他的身形完全虚拢住,沈黛末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们同床共枕的那个夜晚。


    冷山雁紧贴着她的后背,隔着单薄的寝衣,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仿佛有生命的山峦,缓慢地起伏着,炙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间,她甚至能感受到饱涨的豆蔻。


    “沈四,你脸怎么红得这么厉害?”管事道。


    沈黛末摸摸滚烫的脸,心虚道:“走了这么久,热的。”


    “谁不是呢,我的衣裳都能拧出水来。”管事也擦了一把汗,说道:“好在刚才主君身边的白茶说,他们得有一阵子才出来,让咱们去道观外的香饮子铺喝点凉饮解解暑,走吧。”


    管事搂着她,乐呵呵地说:“最近雁主君这活阎王也不知道遇上什么开心事了,对咱们下人比从前可好太多。”


    沈黛末来到香饮子铺前点了一碗荔枝凉水,刚喝了一半,白茶走了过来。


    “来个人给主君送碗香饮子。”白茶这样说着,眼睛却看向沈黛末。


    管事也看向沈黛末,天气热,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她们都不想跑了,都想让还是新人的沈黛末去。


    沈黛末将剩下的荔枝凉水一口喝完,问道:“主君要喝什么?”


    “就……荔枝凉水吧。”白茶神情有些复杂地说道。


    冷山雁说得是,沈黛末喝什么,他就喝什么。


    “再买些果子,小零食。”白茶道。


    “好。”沈黛末端着东西,跟着白茶走进了松川观。


    松川观虽然热闹,但到了观后专门为富家郎君提供歇脚处的厢房人就非常少了,冷山雁选的厢房又格外僻静,更是见不到人。


    简直是绝佳的偷情圣地。沈黛末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郎君就在里面,进去吧。”白茶嘟着嘴道。


    “那你呢?”沈黛末脑子一抽,问道。


    偷情没人看门望风能行吗?


    白茶幽怨地瞪了她一样:“你快进去吧!”


    沈黛末脸一红,很不好意思。


    她推门进屋,冷山雁疏懒地坐在窗边,骨瓷般修长冷白的手指搭在桌上轻点,另一只手支着下巴,舒缓的眉眼带着笑意,宽袍大袖的墨色衣衫垂到地上,几乎与黑沉沉的地砖融为一体。


    乍一看,他几乎就像是一条由墨鳞漆黑的蟒蛇幻化而成的妖怪,哪怕散漫不成规矩地斜坐着,也自有一种艳绝流丽的韵致风情。


    沈黛末被美得晃了眼,清咳了一声,才上前道:“……雁郎君,您要的香饮子。”


    “黛娘子才走了几天,就与我生分了?”冷山雁拉着她的手,温声道。


    沈黛末赶紧解释:“不是的。我曾经是鬼嘛,和你做什么,别人都不会察觉,但现在我有了实体,总是要和你保持些距离,免得被人误会。”


    “怕什么。”冷山雁拉着她坐下,亲自为她擦汗,露出手腕上的淤青,风轻云淡道:“就算您不与我保持距离,我那岳父也不待见我。”


    沈黛末握住他的手,急道:“他又磋磨你了?”


    冷山雁敛眸,低垂的睫毛令他那双冷厉锋芒的狐狸眼有了一抹可怜的凄楚。


    沈黛末急得站了起来,焦急道:“早知道我就不做人了,我现在这个身份根本帮不了你。”


    冷山雁眼尾溢着柔软的水雾,感动地仰头望着她。


    骨瓷般分明的双手紧紧捧着她的双手,虔诚的吻着她的指尖,嗓音颤抖道:“好娘子,您心里有我就行了,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您还在乎我、心疼我的死活。”


    沈黛末呼吸一滞,她知道以他们现在的身份,不该做这么亲昵的举动,可冷山雁朦胧绯红的泪眼,就像雨雾中摇颤缠绵的花。


    好可怜,好可怜,可怜得令她心头泛滥,她根本无法拒绝。


    她抱住了他,试图给他一些安慰。


    冷山雁顺势将脸埋在沈黛末的腰间,笑容灿烂无比。


    她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不然管事会怀疑,所以没一会儿就平复了心情。


    他擦了擦泪,将果子小零食往她面前推了推,说道:“我知道您现在不敢露富,吃也吃不好,我在府里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照应您,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多吃些垫垫肚子吧。”


    沈黛末没想到这些果子零食都是给她买的,惊讶之余,倒也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女尊世界的女人胃口都大,低等仆人体力消耗更大,所以即使有冷山雁经常全体加餐,她也还是常常觉得饿。


    她大口吃,丝毫没有注意到冷山雁心疼的眼神,仿佛是看在做辛勤劳作的妻主;又像心疼孩子在学校食堂吃不好的老父亲。


    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沈黛末吃完就走了。


    白茶看着沈黛末匆匆离开,没有丝毫流连的背影,更加觉得她是个骗身骗心,自己爽完就不顾男人死活的渣女。


    他忍不住为冷山雁抱屈:“公子,您瞧瞧她睡完就走的模样,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冷山雁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白茶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我要改嫁。”


    第245章 番外:平行篇


    “公子你疯了?”白茶几乎是脱口而出,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直说道:“太爷是不会同意您改嫁的,那不是打顾家的脸面吗?”


    在苏城县这种传统小县城里,男子嫁进女方,就是女方家的人,或者说是女方的财产。


    稍微有些小钱的家庭,鳏夫尚能三餐温饱,但因为无依无靠,在大家族人人人欺负。而普通没钱的家庭,那几乎就是骑在这些鳏夫头上压榨。


    一旦鳏夫起了改嫁的心思,众人更是会一口一口地用唾沫星子将他骂死,甚至还会污蔑鳏夫□□不检点,没了女人就不能活,所以才不知守贞要改嫁。


    顾家太爷原本就恨冷山雁,觉得是他进门克死了女儿L,各种磋磨凌辱他,冷家一个来出头帮忙的人都没有,仿佛真当冷山雁是顾家的人了,被打死也没关系。


    冷山雁能有现在当家主君的地位,完全是因为顾家太爷需要他跟顾锦华打擂台。


    但想要收回他的管家权,也不过是顾家太爷一句话。


    “我知道。”冷山雁十分慵懒地靠在软枕边,细长的眼眸微眯,轻嗅着指尖残留的沈黛末身上的淡香。


    “老爷子一直不喜欢我,他喜欢一直谄媚讨好,又生了继承人的静柳。”之前是靠着沈黛末入梦吓唬他,自己才免于遭受折磨。


    但他依然视冷山雁为棋子,一旦棋子失去控制,他能立马翻脸。


    所以冷山雁上辈子才会选择杀掉这个老头子和静柳,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避免兔死狗烹的结局。


    “所以您才更不该提改嫁的事啊。”白茶道:“顾锦华还没被赶走,以那老头子的作风,他肯定不会放您离开。如果您一定要强行离开,那他肯定会污蔑造谣您偷人的。”


    虽然您确实偷了人。


    冷山雁勾了勾唇,眼底似笑非笑:“他不舍得放我走,自然有人巴不得我走。”


    *


    在松川观带了半日,冷山雁就要启程回府了,他的自由很少很少。


    对他来说身边的所有人,都是长了无数双眼睛的怪物,时时刻刻地盯着他,心里盘算着如何害他,他就这样这样扭曲的世界里过了一辈子。


    他透过马车帘子的一角,悄悄注视着外面的沈黛末,目光无形,却像无骨蛇一样缠绵在她身上。


    只是简单注视,就能让他感到幸福。


    沈黛末被点心果子撑饱了肚子,现在她不但走路带风,一点不累,还有空欣赏周围的风景。


    这时,管事一把搂住沈黛末的脖子,道:“唉,沈四,我上回说给你介绍个男人那事儿L,你考虑得怎么养了?”


    沈黛末下意识瞥了马车帘子一眼,帘子里黑洞洞得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仿佛妖怪的洞窟巢穴。


    她立马摇头:“算了吧。”


    “怎么就算了?你都及笄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成婚,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我问你,娶个男人至少需要20两银子,你存够了吗?”


    ‘我有很多钱。’沈黛末想说,但为了不露富,她只能低头不言。


    但管事却觉得戳中了她的软肋:“姐也是担心你啊,你这些年吃喝嫖赌名声不好,而且还没房没地没积蓄,一般人家哪舍得把儿L子嫁给你?最好的情况就是从乡下买个男人。”


    “我给你介绍的这个男人,虽然面容丑陋了点,肌肤也不似小郎君们那样白皙细嫩,黑是黑了点,但人老实本分,人高马大,一看就是能三年抱俩的那种,多好啊。”


    沈黛末低下头,道:“姐,你别说了。”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落在咱们身上的目光已经变成激光了吗?


    “这有啥不能说的,姐是为你好,你这个年纪再不成婚,以后连这种男人都娶不上上,只能娶死了妻主带着娃的老鳏夫。”说到鳏夫,管事语气满满的瞧不起。


    马车内,白茶道:“我这就出去骂她们!”


    冷山雁微微抬手制止了他。


    “可是她骂得太难听了,鳏夫就不是人了吗?还有沈娘子她已经有您了,怎么能再找别人。”白茶压着声音,不满道。


    “那不是黛娘的错,不要惹人注意。”他说道。


    他要嫁给沈黛末,就不能与她有太多交集,惹人注意。


    但现在看来,他必须加快速度了,不然黛娘正室的位置,就要被那个丑陋的阿邬抢了去。


    “可您为她付出这么多,她却还和别人相亲,万一您出了府,她却另娶别人怎么办?”白茶忧心忡忡。


    冷山雁指尖捏紧,死攥着衣摆:“那我就去做小。”


    马车的帘子隔绝了窗外的大部分光线,显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晦暗灰败,冷山雁压迫性的凌厉五官深陷在这样的灰败中,眼里裹挟着戾气。


    “嘶——”管事摸了摸后脖颈:“刮风了吗?我怎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


    甘竹雨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孩子是顾锦华的,顾锦华却嫌弃甘竹雨作风不正,不肯认这孩子。


    所以他才勾引‘沈黛末’发生关系,让她认下这个孩子,但也失败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买红花打掉孩子,被冷山雁派的人逮了个正着。


    甘竹雨一切都招了,他是顾太爷的贴身侍从,却和顾锦华通奸。


    顾太爷虽然脸上无光,却利用这个机会,以带坏风气为由,把顾锦华一家子赶出了顾府。


    然后他又反过头来指责是冷山雁管家不利,才让他的贴身侍从私通,反正一切都是冷山雁的错。


    冷山雁像个忍气吞声的鹌鹑,一声不吭。


    静柳高兴坏了,他的女儿L马上就长大了,顾锦华又被赶走了,这些年他也在慢慢识字,学习管理账务。


    他们用不着冷山雁,自然该卸磨杀驴了。


    静柳开始在顾太爷耳旁吹风,再次剥夺了冷山雁的管家权。


    冷山雁是个没孩子的鳏夫,一旦失去管家权,就是个光杆司令,再不复从前的威风。


    不过静柳也不敢派人折磨他,依然好吃好喝的对待,生怕把他逼急了,说出他孩子不是顾家种的真相。


    “好哥哥,我也不是什么白眼狼,只是姐儿L大了,您性格太强势,不能一直总压在她头上,您也体谅我这个当爹的一点苦心吧,您对我有恩,我不会亏待您的。”静柳来日沉阁这样说道。


    冷山雁早就在等静柳来了。


    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香灰,道:“放心,我不会把那孩子的身世说出去的。”


    静柳捂着胸口,如释重负。


    “只是、”冷山雁眸子微微上挑,多年的气度威仪让他即使失了权,依然让静柳胆寒。


    “只是什么?”


    “你既然知道我性格强势,好弄权,就应该清楚我绝不会甘居侧室之下。”


    静柳正在担心这个,冷山雁做事雷厉风行,手段雷霆,他生怕冷山雁有东山再起机会报复他们父女。


    “你想怎么样?”他问道。


    冷山雁不紧不慢地开口:“既然顾府已经容不下我,那就放我离开,我自寻出路。”


    静柳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种好事,冷山雁一走,那他不就可以扶正了吗?往后他在这府里就再也没有对手了。


    “好!”静柳立刻答应。


    “只是太爷未必放我离开。”冷山雁淡笑着看向他,眼神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嘲弄。


    静柳生怕他反悔,道:“你放心,太爷那里自有我去说。”


    *


    “让他出府回家?不行!”顾太爷拒绝:“他可是我女儿L的夫郎,得一辈子为我女儿L守节。”


    静柳劝道道:“父亲您想想,他管家这么多年,手段厉害,若是留他在府里占着姐儿L嫡父的名头,往后岂不是姐儿L要被他欺负?别忘了,他的命可硬的很,妻主就被他克死了,万一克着姐儿L怎么办?”


    “而且这些年,他管家是不愿帮衬冷家,冷家人也嫌弃他,他若出府回家也是被嫌弃的份。就算改嫁,能嫁得了什么好人家呢?不过是穷苦的老女人罢了。”


    顾太爷想到不用自己动手,就能看冷山雁自讨苦吃,也答应松口放人。


    但不知为何,外面突然传出了关于冷山雁凶悍、强势的流言,都说他是公夜叉、活阎王,女人们都对他避之不及。


    冷山雁就这样‘灰溜溜’地回了娘家。


    辛氏迫不及待地去翻他带回来的嫁妆:“怎么嫁妆就剩这些了?”


    冷山雁低声垂眸道:“这些年我在顾府管家,有时周转不过来,免不了要自己花钱贴补。”


    冷清风、冷折月兄弟俩毫不遮掩地嘲笑起来。


    辛氏也落井下石,扇着扇子讥讽道:“做女婿做成你这样子,真是给我们冷家丢人!”


    冷山雁现在不是威风凛凛的首富家主君,被人奚落嘲笑也只能忍着。


    但辛氏却以男子不能久留娘家为由,着急给他张罗改嫁。


    辛氏没安好心,给他相看都是些歪瓜裂枣。


    冷山雁表示拒绝,辛氏就故意恶心他,当着府内奴仆的面骂道:“你还真当自己是未出阁的?,新婚头一天就克死了妻主,都是个二手货了,有人要就知足吧。”


    冷山雁低头咬着唇,忍气吞声。


    辛氏却得意起来,越骂越起劲。


    “天天舔着脸赖在娘家,白吃白喝也不害臊。”


    “我实话告诉你,就这些歪瓜裂枣,还都嫌弃你命硬克妻呢,要不是我给媒人塞了红包,人家连这些歪瓜裂枣都不肯给你相看。”


    正当辛氏骂到兴头上,仆人通报,有媒人主动上门。


    辛氏原本还诧异,一听说是给沈黛末说媒,他顿时笑得前仰后翻。


    沈黛末臭名远扬,可以说是歪瓜裂枣中的极品。


    “你们从前就是未婚夫妻,只因她家道中落,这婚约才不作数,如今可巧,前缘续上了!”


    “雁儿L啊,趁着有人还肯要你,赶紧嫁了吧,爹也是为你好。”辛氏捏着帕子哈哈大笑起来。


    冷山雁眼中含泪,屈辱地应了。


    *


    因为是二婚,以及沈黛末贫穷的人设原因,婚礼流程很简单,送入洞房之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沈黛末紧张地手心出汗,这可是她第一次结婚。


    当时白茶哭着来找她,说冷山雁快被顾家和冷家合力逼死了,除非再嫁,否则他没有生机。


    沈黛末亲眼见证过他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命运对他的玩弄,以及他的温柔。


    她是真心怜惜他,想对他好。


    而且不知为何,她每次和冷山雁待在一起时,就会有一种很心安的感觉,仿佛倦鸟终于找到了巢穴。


    红盖头上的刺绣精致,针脚一看就是出自他手,她缓缓挑开他的红盖头,冷山雁一袭大红色的喜服,乌黑浓密的长发被鎏金发冠半束着,身后长发如瀑布般披拂,红色的发带丝缕垂落,乌黑的发丝间有华丽璀璨的金丝穿过,像掺了金粉的墨水淋淋漓漓的流淌下。


    沈黛末见惯了冷山雁一身内敛持重的玄黑色宽大袍服,头一次见他穿着如此明艳,大红赤金配色往往会显得人艳俗,冷山雁这一身更是浓艳至极。


    但他偏偏艳得恰到好处,就像一株深红色天鹅绒山茶花,美得浓墨重彩,像一团幻丽的火焰。


    “妻主、”冷山雁纤长的狐狸眼中含着淋漓的水光。


    上一世他心中有怨气,草率地嫁给了她,还拒绝新婚之夜的亲近,连嫁衣都是白茶帮着缝的。


    这一次,他终于能弥补从前的遗憾,像普通男子一样,在洞房花烛夜里,将自己完全托付给她。


    他牵着沈黛末的手,俯身亲吻着她的指尖,薄唇湿润柔软,却像一蓬蓬热烈燃烧的野火,点燃了她的全身。


    *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冷山雁的笑话。


    等着沈黛末把冷山雁带过去的那点微薄嫁妆全部输掉,潦倒凄苦度日。


    谁知道烂人一个的沈黛末娶了他之后,竟然转性不赌了,也不打架斗殴,不去小倌馆消遣,反而每天老实读书,性格更是温和了许多,见谁都是三分笑,令人惊掉下巴。


    传言不攻自破,没人再敢说冷山雁克妻,反而都称赞他贤惠旺妻。


    “真的都给我吗?可这是你的嫁妆啊。”沈黛末看着手里一沓房契、地契、卖身契。


    冷山雁在出府之前,就将他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给她保管,这些可都是他一点点靠嫁妆经营起来的所有积蓄。


    冷山雁眸色清艳,温声软语道:“我与妻主一体同心,不分你我。”


    沈黛末感觉自己像娶了白富美的软饭凤凰男。


    原本她穿越过来是一只饥肠辘辘的鬼,一直靠着冷山雁的供养。之后附身在‘沈黛末’身上,一穷二白时,又被雁子用金山银山地砸钱,几个月的功夫,房子、田地、仆人什么都有了。


    还附带一个温柔漂亮的香香夫郎。软饭真好吃啊。


    “雁郎,我一定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不会辜负你的。”沈黛末紧握着拳头,打起比高考还要勤奋的精神头。


    为了雁子,我要努力奋斗!


    “妻主不急的,日子还长,慢慢来。”冷山雁双手缠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轻轻蹭着她的脸颊,手指勾着她的腰带,滑进了她的衣襟里。


    冷山雁的手指骨节修长漂亮,纤白分明,十指指尖微红,仿佛章鱼柔软微凉的触手,一触及她的肌肤,指腹就紧紧地缠绕着、贴吮着、汲取着。


    沈黛末感觉自己仿佛跌入了一场迷幻的漩涡,雁子是住在漩涡深处的魅魔,清澈的大学生根本抵抗不了魅魔雁的诱惑。


    那就换个方向奋斗吧,反正他们还没过蜜月期呢。


    三个月后,雁子怀孕了。


    “奇怪,这么快?”她听雁子低喃了一声。


    有什么奇怪的,不怀才有鬼。


    雁子真的太黏人人了,睡着了都会像条蛇一样蜷着身子,用尾巴将她缠住。


    本以为他怀孕了,就能消停会儿L了,但冷山雁却用其他方式缠着她。


    “够了雁子,你这样不行。”沈黛末拒绝道。


    冷山雁抱着她,像一条冷艳漂亮的小蛇,窝在她的怀里闷闷道:“妻主,我可以,别去找别人。”


    沈黛末这才明白雁子怀孕都要缠着她是为什么。


    七个月后,雁子生下一个超可爱的小奶团子,粉粉嫩嫩的小女娃。


    估计因为是第一个孩子的缘故吧,雁子哭了。


    一年后,雁子又怀了。


    在这期间,沈黛末得知冷母已经因贪污获罪,辛氏灰头土脸地回来,看到冷山雁竟然又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差点没气疯过去。


    生产过程平安顺利,沈黛末一直陪在他身边,终于,他生了一个小男孩,乳名叫冬儿L。


    冷山雁常常抱着他。


    他特别喜欢用指腹戳戳着冬儿L软乎乎的小脸蛋,语气漫不经心:“唉,怎么办呀,这辈子没你最喜欢的二爹爹咯~~~~”


    沈黛末正好回来,看见他们父子友爱的一幕:“在聊什么呢?”


    冷山雁眉梢微微一挑,晃了晃冬儿L脖子上的长命锁,道:“我在说冬儿L才一岁,手脚劲就这么大,往后应该是个泼辣好动的孩子。”


    沈黛末眸光一软:“男孩家泼辣英气一点也不是坏事,总比自己忍气吞声,把自己憋出一生病来好。”


    “是啊。”冷山雁捏着冬儿L的小手,淡笑着。


    几次重生,无数次自杀又复活,冷山雁对这个世界都有种虚幻感,只有他的黛娘,他的孩子们,让他感受到脚踏实地的真切。


    “黛娘、”冷山雁头枕着沈黛末的肩膀。


    “怎么了?”她问。


    冷山雁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平坦的小腹温热,像孕育着生命的星球。


    “我又怀孕了,我猜这次应该是双胞胎。”


    沈黛末:“!!!”


    原来我穿越的不是宅斗文,是生子文。


    第246章 番外:不平篇


    含凉殿内,沈黛末搂着雁子睡得正香,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人踹了一脚。


    她一下子滚到了床下,发出了一声‘哎哟——’


    “雁子,你干嘛?”沈黛末揉着腰,惺忪地睡眼看着他。


    冷山雁紧张地抱着被子,身子瑟缩着,整个人不停的往床角缩,狐狸眼绯红一片,看向她的眼神无比惊恐。


    沈黛末顿时意识到不对,她伸出手:“雁郎,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你别过来!”冷山雁声音颤抖地,带着害怕的哭腔。


    “好,我不过来,我就站在这里。”沈黛末看他这样恐慌,不敢再刺激他,立刻保持不动。


    冷山雁身体不断颤抖,黑发凌乱的披散垂落着仿佛水流般蜿蜒到床褥上。


    “你、”冷山雁像受惊的小兽,紧攥着松垮的衣领,颤声道:“你、放我回家好不好?”


    “雁郎,你不认识我了?”沈黛末震惊。


    冷山雁直摇头,眼泪珠子缀在纤长的睫毛。


    他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就和她躺在一张床上。


    他想他一定是遇到拐子,被卖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他害怕极了。


    沈黛末震惊地说不出话。


    她上下打量着惊恐状态下的冷山雁,他的眼神慌乱四躲,偶尔跟她对视一样,就会像碰到火烧一样,飞快移开。


    但就在这瞬息的目光交汇中,她读出他眼神中的稚嫩,一种猜测涌上心头。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冷、冷山雁。”他蜷缩着身子,心中恐惧,却很听话地回答。


    “你母亲、父亲叫什么?”


    “我母亲叫冷絮,父亲叫丰淮予,继父是辛氏。”冷山雁的眼泪像断了线的水晶珠子般一颗一颗落下。


    他忽然鼓起勇气,跪在床上,哀求道:“姐姐,我母亲是举人,您放我回去,她一定会感谢你的,会给你很多钱,求求您放我回家好不好?”


    姐姐?


    沈黛末脑子顿时嗡了一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几岁了?”


    “六岁。”


    沈黛末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


    沈黛末支着下巴,在床边坐了很久,都没分析出来冷山雁究竟是失忆了,还是被幼年雁子附身了。


    但当务之急,她得安抚一直处于惊恐状态下的幼年雁。


    此时的沈黛末已经二十八岁了,时光在她的脸上流淌而过,令她身上多了一种温柔成熟的大姐姐气质。


    幼年雁虽然年纪小,但并没有因为害怕而失去理智,在沈黛末拿出一面镜子,让他看清楚镜子里冷艳冠绝的成年雁时,他不再哭泣。


    “我不是拐子,我是你的妻主,呃、准确来说,是这具身体的妻主,我们已经成婚十几年了,连孩子都有三个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沈黛末细声低语道。


    冷山雁抹了一把眼泪,清澈地望着她,眼尾红滟,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叫沈黛末?”


    沈黛末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她怎么忘记了他和‘沈黛末’之间的娃娃亲,这样说来,幼年雁应该知道她的存在。


    “没错,我就是沈黛末,所以你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你。”她点头应下,至于自己穿越‘沈黛末’的事,她没打算解释。


    六岁的孩子才受了惊吓,说得太多,他消化不了。


    果然,幼年雁子在听到父母口中提到过的熟悉名字时,内心的不安感终于缓解了。


    他的身体不再紧绷,慢慢放松下来,对她笑了一下。


    幼年雁的眼神无辜纯然,这样美好懵懂的眼神,出现在雁子阴郁美艳的脸上,反差感极强。


    啊啊啊啊、好可爱——


    要不是怕吓到幼年雁,她真想冲过去使劲亲亲。


    “不过,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哦。”沈黛末食指轻抵在唇上,压低声音说道。


    不管是失忆还是穿越,这具身体都是雁子的,皇后的心智突然退化成六岁孩童,会引起巨大非议。


    “嗯。”幼年雁抱着被子,眼巴巴地望着她,在宫室内飞快打量了一圈,问道:“姐姐,这里是哪里?”


    听着幼年雁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沈黛末即便紧咬着唇,笑意都藏不住。


    雁子从来不敢叫她姐姐,生怕沈黛末记起来,他年纪比她大几个月。


    “这里是皇宫,含凉殿。”


    幼年雁瞪大了眼睛,薄唇微张:“那姐姐、你是?”


    沈黛末低笑着:“我是姜国皇帝。”


    幼年雁不敢相信,狐狸眼都被他瞪圆了,他指了指自己:“那我是?”


    “你是、你未来是我的皇后。”沈黛末靠着床沿,好整以暇地看着幼年雁震惊的小表情。


    六岁的小朋友,在得到他的信任之后,让就释放了孩子的天性。


    赤着脚走下床,仰着头好奇地四处张望。


    沈黛末提着他的鞋跟上,声音温柔:“小心着凉,把鞋穿上再逛。”


    幼年雁低头抿了抿唇,羞涩又期盼道:“皇帝姐姐,这里真大,比我家的花园都大。我以后真的会住在这么漂亮的屋子里面吗?”


    沈黛末点点头:“当然。”


    幼年雁开心地笑了一下,目光无意间瞥见小桌上的一碟点心,就再也挪不开了。


    沈黛末注意到他吞咽的小动作,说道:“这是广寒糕,你想吃吗?”


    “我可以吗?”幼年雁眸光雪亮。


    “当然。”她笑着。


    幼年雁拿起一块广寒糕就吃了起来。


    “不急,慢慢吃,你很饿吗?”沈黛末将点心往他面前推。


    幼年雁一边吃糕点,眼神忽然落寞了一下,点了点头。


    “母亲给我找了一个新父亲,他总不让我吃饱。我绣活做得不太好,他也罚我不许吃饭,直到学会了为止,我经常饿得肚子疼。”


    沈黛末阖了阖眼眸,神情满是心疼。


    她好想抱抱可怜的小幼雁,可怕吓着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在这一瞬间,她下定决心要把雁子重新养一遍。


    “你还想吃什么吗?宫里有很多好吃的,往后在我身边,你想吃什么、做什么、玩什么都可以。”她声音柔软心疼得能拧出水来。


    “可是皇帝姐姐,你不会觉得我顽劣吗?父亲总这样说我,所以让我搬进了高高窄窄的绣楼里,不让我去院子里玩。”幼年雁自卑道。


    啊啊啊啊啊,天杀的辛氏,他才六岁,朕要把你脱出来鞭尸!!!


    “不会,在我眼里,你怎样都好。”她怜爱地望着他。


    “皇帝姐姐你真好。”幼年雁对着她甜甜一笑,阴冷蛇夫瞬间爆改小甜弟。


    呜呜呜呜~~~~她的心都要化了。


    后半夜,沈黛末让尚食局开火,把最拿手的点心、零食统统送到含凉殿。美食像小山一样堆在幼年雁的面前。


    沈黛末靠着朱红柱子,温柔含笑地看着身穿雁子宽袍寝衣的幼年雁,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在美食花丛里穿梭。


    天亮了,沈黛末该上朝了。


    宫侍们进来前,沈黛末小声叮嘱道:“雁雁,你现在是皇后,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心里住着一个小孩子。所以在我去上朝的时候,你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有人来找你,你就不见。有事情需要你过目,你就说等陛下回来,再做商议,知道吗?”


    “嗯。姐姐放心吧,我都记住了。”幼年雁笑着说。


    “真乖。”沈黛末还是没忍住,亲亲捏了捏他的脸蛋。


    虽然还是成年雁子的身体,但她总觉得她是在隔着时空,却捏婴儿肥的小幼雁。


    宫侍们鱼贯而入,沈黛末双手微张,任由一群人为她更衣。


    即便是帝王常服,华美程度也绝非寻常富贵人家可以比拟。


    穿好常服,戴好佩剑,在宫侍面前的沈黛末不复和幼年雁独处时的温柔,眉眼中满是长年高居上位的沉稳持重。


    小小的雁子眼里满是崇拜了。


    御撵慢慢走远,他还趴在窗户上看她,双手捧着脸。


    这就是他未来的妻主。


    幼年雁虽然年纪小,但很听话懂事。


    他一直待在含凉殿内,屏退宫侍,一个人在偌大的宫殿里玩。


    这里是他居住的狭窄无比,连光透进来都会变瘦的绣楼几十倍大,而且里面满是奇珍异宝,连衣柜里的衣裳都绣着精美的花样,幼年雁开心极了,仿佛进了大型游乐场。


    他恨不得一辈子住在这里。


    不过转念想想,他长大之后就会嫁给这个温柔疼他的皇帝姐姐,这座宫殿本来就是他的家啊。


    沈黛末下朝回来,一进宫殿内殿,就看见幼年雁在对着巨大的落地镜试穿雁子的衣裳。


    幼年雁一直被辛氏苛待,就像童话里的灰姑娘,压根没几件好衣裳,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个小男孩不希望自己打扮漂漂亮亮的呢?


    沈黛末在旁边一直看着,直到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


    “姐姐?你回来啦。”幼年雁发现沈黛末,以为她在笑他臭美,害羞地低下头。


    “好看。”沈黛末笑着鼓励。


    幼年雁又惊又喜,脸色瞬间更红了。


    *


    幼年雁真的非常好养,只需要美食和漂亮衣裳,就可以让他高兴一整天。


    小家伙也非常懂事,沈黛末批折子的时候,他就默默在一旁自己玩她带回来的九连环,玩腻了,就去外面摘荷花,剥莲子。


    等沈黛末忙完,从堆成山的折子里抬起头时,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碗,小碗里全是剥好去芯的新鲜嫩莲子。


    体贴懂事简直和成年雁子如出一辙。


    “皇帝姐姐,你终于忙完啦!”幼年雁坐在她不远处,怀里抱着满满当当的荷花,笑容璀璨如星河。


    看着这样的他,沈黛末满身的疲惫瞬间清空了。


    “雁雁,过来。”她对他招招手。


    幼年雁放下荷花,欢快地跑过来。


    沈黛末捻了一颗莲子喂给他,温声道:“雁雁,我总看你盯着我的折子瞧,是不是想学认字了?”


    幼年雁用一种‘姐姐你真聪明,居然这都知道’的亮晶晶眼神看她。


    “嗯。”他点头道,这些日子他被她养得胆子大了,不想刚来时那样怯懦,连想吃点心都不敢开口。


    之前雁子跟她说过,他童年被辛氏虐待,不受冷母重视,能识字全靠自己,学得很困难,更要像做贼一样生怕被发现,吃了很多苦。


    “那我教你。”沈黛末笑着,将一支细毛笔塞进他手里,幼年雁开心大笑:“姐姐你最好了。”


    不知不觉,幼年雁已经在她身边呆了一个月了。


    虽然这具是她的夫郎,但幼雁毕竟是小孩子,她们还是分开睡的。


    他睡床,沈黛末睡旁边的软榻,熄灭蜡烛后,他们各自躺在床上。


    幼年雁甜甜的声音传来:“姐姐、晚安。”


    乖巧的幼年雁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跟她道晚安。


    沈黛末勾着唇笑:“晚安,明天见。”


    一夜清梦,沈黛末忽然被人摇醒。


    “黛娘、黛娘?”熟悉的属于冷山雁的声音传来。


    “嗯?雁子?”沈黛末迷糊睁眼。


    冷山雁抱着她,嗓音里满是委屈:“黛娘,我做错什么?为何要和我分床睡?”


    第247章 番外:不平篇


    沈黛末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了他。


    “真神奇,没想到我还能见到小时候的你,雁子你小时候真可爱。”沈黛末高兴地抱着回归的冷山雁,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亲亲抱抱了。


    冷山雁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


    再一次见到幼年雁是在一年之后,正好快到中秋节。


    沈黛末跟大臣们商量完正事,到晚上进后宫,刚进含凉殿,就看见原本应该在殿内伺候的宫侍们,此刻站在了殿外。


    她推门而入。


    殿内灯光昏暗,价值千金的昂贵绫幔从房梁垂落,清新和风裹挟着池塘荷花的香味灌入殿内,绫幔拂动如清波流水,深处站着颀长清瘦的影子。


    “雁郎?”沈黛末撩开绫幔,慢慢走近。


    冷山雁望着她,一旁跳跃的橘黄色烛火照亮他分明深邃的五官,精致流畅的轮廓美得朦胧,仿佛在发光,纤丽的狐狸眼含着笑意,眸色波光粼粼,耀眼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姐姐、”


    “……雁雁。”沈黛末恍惚一瞬,立刻意识到这是去年那个懵懂的幼年雁长大后的模样。


    “姐姐,十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幼年雁、不,少年雁像一团猛烈的燃烧的火焰向她本来,几乎要撞进她的怀里。


    但到了她面前,处于男儿家的矜持和礼教,他勉强停了下来,但看着她的眼神却那样激动,眼中溢动着细碎的水光,快要喜极而泣了。


    “十年?”沈黛末有些意外。


    她这里的时间才过去不到一年,那算算时间,他现在已经十六岁了。


    “嗯。”少年雁重重点头,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消失过。


    他指尖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勾起了她的的衣袖,狐狸眼中露出青涩的期待:“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怀念在这里和你度过的那段时光。那姐姐呢?你又想过我吗?”


    沈黛末笑着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当然有想,你回去之后,我很担心你,但心你又被辛氏他们欺负。”


    少年雁咬着唇低下头,狐狸眼舒服地微微眯起,像是很享受被沈黛末摸头的感觉,整个人像只小狗狗,说不出的乖巧。


    “没事的姐姐,这些年我都习惯了。”少年雁笑着说。


    他见沈黛末没有拒绝自己的触碰,胆子便大了,双手都揪着她的袖子,柔软的布料满满地塞在他的手心,仿佛这样能把他这些年空虚思念的心脏填满。


    只要想到未来能嫁给沈黛末,他就觉得这些年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即使日日夜夜都被辛氏锁在狭窄阴暗的绣楼里,也没关系。


    他的心中有了期待,一切就都可以忍受。


    沈黛末越发心疼,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知道,说得再多都无法弥补他这么多年承受的苦难。


    她立刻让尚食局准备了许多美食。


    “雁雁,这是你从前最喜欢吃的广寒糕,再尝尝。”沈黛末将糕点递到他面。


    “姐姐还记得我爱吃广寒糕?”少年雁跪坐在桌前,姿势端正清雅,眸光笑意格外清亮。


    沈黛末:“当然,你走的这一年,只要尚食局一做广寒糕,我就会想起你刚吃像只松鼠的模样。”


    “一年?”少年雁有些惊讶,狐狸眼随即一弯,细碎如星,满映着沈黛末的倒影。


    真好,姐姐,不必像他一样承受十年的思念之苦,真好。


    他微微弯腰俯身,张口咬住了沈黛末手中的广寒糕,柔和的烛光照亮他白玉般清透的肌肤,浓密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清辉般的眸光透过低垂的睫毛望着她,满眼痴迷。


    “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沈黛末哑然失笑,因为亲手带过软萌可爱的幼年雁,所以哪怕见到少年雁时,语气里也有种不自觉的宠溺。


    “我才不是小孩子,姐姐,我马上要行冠礼了。”少年雁指尖轻轻抹去嘴角的残渣,殷红薄唇一勾,笑容光艳四射。


    民间约定俗成,男子行了冠礼,就表明可以成婚了。


    他在冷家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就为了等到他行完冠礼,嫁给沈黛末的那一天。


    沈黛末被少年雁孩子气的语调逗笑,却压根没听懂他的暗示,只是揉了揉他的头,温温柔柔道:“嗯,我们雁雁已经是大人了。”


    少年雁在心里叹气,已经是帝王的姐姐,怎么比他还单纯。


    晚上,沈黛末照例准备睡着旁边的软榻上,但却被少年雁拉住。


    “姐姐、”他低着头,面容带着羞涩,但并不让人觉得矫揉造作。


    事实上,沈黛末第一次见到冷山雁时,就已经是他重生的成年体,成年的雁子很少会做这种少年气的小表情,很生动明艳。


    “怎么了?”沈黛末很有耐心地问。


    少年雁的眸子黑得发亮:“姐姐,从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你是帝王,我怎么能让你睡软榻呢。”


    沈黛末轻笑着:“无妨,我睡哪里都是一样的。”


    “姐姐、”少年雁猛地抱住了她的手臂。


    沈黛末惊讶地看向他。


    少年雁说:“姐姐还是去床上休息吧,不然我心中不安。”


    沈黛末拗不过他,便问道:“那你怎么办?”


    少年雁顿时满脸涨红,犹豫了一会儿,怯生生地开口询问:“我和姐姐一起睡,行吗?”


    沈黛末猛然睁大了眼。


    少年雁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双手紧张地揪着她的袖子。


    “你不害怕吗?我可是个女子。”沈黛末惊讶于少年雁的大胆。


    “我怎么会怕?”少年雁激动又生涩:“我……姐姐是我未来的妻主,我早晚都是姐姐的人,我不害怕。”


    这些年,辛氏和继弟们对他的磋磨愈演愈烈,各种各样纤密的折磨人的法子都用在他的身上,将他折磨的痛苦不堪,他的心几乎要扭曲疯魔,恨不得化身成为戏文里的厉鬼,不择手段地报复回去。


    可是六岁那年的美好经历,让少年雁窥见了这些痛苦折磨后的幸福。


    原来他现在承受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苦尽甘来,未来他会嫁给世界上最温柔强大的女人,会成为一国之后。


    姐姐曾和他说过,未来的他是个很好的皇后。


    什么是好皇后?自然是温柔、贤德、聪慧、仁爱的人才是好皇后。


    既然如此,他怎么可以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厉鬼?这样的人,姐姐又怎么会喜欢他?


    所以他必须忍,不能怨,更不能恨,恨意会像毒疮一样爬满他的脸,让他变得面目可憎,那他就不像未来那个雍容冷艳的皇后。


    而且,姐姐喜欢他天真可爱的模样,他还要保留一份天然的纯真。


    这样他才是姐姐喜欢的夫郎,合格的皇后模样。


    “好吧。”沈黛末失笑道。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别看少年雁嘴上那么大胆,但第一次和女人躺在一张床上,他身体僵硬地像块木头。


    明明就是个小孩子,非要拉着她一起睡觉,逞什么强呢?


    沈黛末淡笑着摇了摇头,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肩。


    “别紧张。”她柔声道,掌心一下一下,轻柔地拍打着,像在哄小朋友。


    很快,她就感觉到被子下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少年雁紧张急促的呼声也慢慢变得平缓。


    床幔之内光线很暗,沈黛末以为他睡着了,却没看见夜色中少年雁雾蒙蒙的双眼。


    那双眼静静地望着沈黛末,晶莹的泪水带着这十年来的委屈无声落下。


    这些年,每次受到辛氏的欺负时,他都会在心里默念沈黛末的名字,他在心里记下辛氏的所有恶行。


    他心想,等再次见到姐姐的时候,一定要把满肚子的委屈都倾诉给她。


    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他十年如一日的绝望。


    可终于等到再见到沈黛末的那一刹那,他心中的一切怨恨都烟消云散。


    ‘没关系、没关系。’少年雁飞快地擦掉眼泪,在心中安慰自己。


    他终于又见到她了,甚至再过不久,他就能如愿以偿嫁给姐姐了。


    这些年,他曾偷偷派白茶出去打听过,沈家愈发败落,姐姐还染上了赌钱、逛窑子的毛病,外界名声很不好听。


    听白茶说,此时的她还满嘴市井脏话,恶劣不堪。


    少年雁很难将白茶口中的沈黛末和面前温柔包容的姐姐联系在一起,这分明是两个人。


    但转念一想,或许这个时期的姐姐是因为家道中落的打击太大,才消沉至此,从一个毫无根基的民女,到一代开国帝王,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思及此,他越发心疼。


    感受到沈黛末呼吸渐沉,已然完全熟睡过去,他小心翼翼地蹭着身子靠近,轻轻将头枕着她的肩膀。


    “姐姐你放心,等我嫁过来了,我一定会用尽全力陪你一起度过难关。”少年雁喃喃自语。


    夜色深深,他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心中汹涌澎湃,甚至因为马上就要能陪沈黛末一起吃苦,心中生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像毒素一样迅速蔓延四肢百骸。


    从前是姐姐保护他,现在马上就要轮到他来守护姐姐了。


    第248章 番外:不平篇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沈黛末发现,少年雁的心性要远比雁子单纯许多。


    如果是雁子是一株被毒汁染黑的黑心莲,那么少年雁就是还未被浇淋毒汁的纯洁小白花,即便被恶毒继父欺负,也依然乐观开朗,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实在是惹人怜爱。


    少年雁魂穿到她的世界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


    时间有限,她只想竭尽所能地宠爱他,补偿他在那个世界所受的苦楚。


    早上,沈黛末去上朝之后,少年雁第一次主动召见了宫侍。


    少年雁的心性比幼年雁成熟,所以沈黛末不担心他会说漏嘴被人发现异常,让他随便在宫内逛。


    而少年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宫侍给他找来了史书。


    由姜国大学士们修撰的前朝和本国史书,不仅记录了姚国是如何覆灭的,更记载了沈黛末是怎样崛起,经历了那些至关重要的战役。


    少年雁如饥似渴地翻阅着。


    既然有幸来到未来,那他一定要趁机多知晓未来的一切,回去之后才好帮助未发迹的姐姐,让她的人生一帆风顺,少些波折。


    当少年雁看到书中记载‘皇后冷氏,帝结发夫郎。’几l个字的时候,他脸上泛起柔和的笑容,将这一页温柔地捧在心口。


    转眼便到了中秋之夜,照例要举行家宴,百官携带家眷纷纷前来。


    沈黛末和少年雁坐在高位之上,享受着文武百官们的庆贺。


    “别怕,她们敬酒你喝就是不用开口。”沈黛末放在桌下的手轻轻勾了勾少年雁的小指。


    少年雁忐忑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纤长秾丽的狐狸眼里闪烁着钻石般的细碎光芒。


    他微微颔了颔首,修长白皙的手指藏在桌下,紧紧地与她相缠。


    宴席结束已经是深夜,少年雁正要回后宫,却被丰家的一位郎君拦下。


    此人是丰映棠幼女的夫郎,就在今年,幼女及笄入仕,沈黛末在短短一年之内升了她四次,还把她的夫郎也册封了诰命。


    如此盛宠,给她们夫妻二人都整得不好意思了,特意拦下少年雁,就是请沈黛末不要再提拔他们,让她做出实绩报效朝廷,才不辜负沈黛末的期望。


    少年雁淡淡一笑:“本宫知晓了。”


    他从书中得知建国之初,那场轰轰烈烈的妖后案。


    虽然明白背后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勾连,但沈黛末力压百官也要保住他皇后之位,瞬间让他感觉心头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心脏被撞得软烂。


    沈黛末也是自此之后开始扶持丰家,让他的皇后地位不可撼动。


    少年雁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重,他真羡慕未来的自己。


    回到含凉殿,殿内空无一人,没有沈黛末的宫殿,显得格外冷清。


    少年雁下意识四处张望,寻找着沈黛末的身影。


    “雁雁——”沈黛末的声音从殿外的菡萏池传来。


    少年雁提着宽大厚重的皇后礼服走向露台,看到沈黛末正坐在一叶小舟之上,清雅的荷花、伞一样肥厚的荷叶,盛开在她的头顶。


    “雁雁,过来!”沈黛末朝他伸手。


    “姐姐,你怎么在这儿L?”少年雁小心翼翼地朝她伸手。


    “中秋家宴太严肃了,我知道你一直拘束着放不开,现在就咱们两个人,我们俩过中秋。”


    沈黛末将他拉上小舟,撑着小船桨,拨开层层叠叠像小山一样的青翠荷叶,滑到了荷花池中央。


    几l乎是同时,无数璀璨的烟花像闪电一样划破夜空,在天上绽开耀眼夺目的花,烟火点燃了少年雁格外清亮的眼眸,好似星河倒影。


    “喜欢吗?”沈黛末柔声笑着,忽然一片柔软贴上了她的唇。


    “喜欢。”少年雁红着脸,这是他的初吻,他紧张地指甲都快要扣裂开来。


    虽然主动会显得男子太过轻浮,可是面对沈黛末,他已经不在乎什么男子的矜持,他只想让沈黛末知道明白他的心意。


    他的眼神羞涩又炙热:“姐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你也要永远记得我,好吗?不是日夜与你同床共枕的我,而是此刻,十六岁的,从异世来的我。”


    沈黛末郑重地点了点头,温柔地抱住了他。


    那夜之后,少年雁就离开了。


    雁子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沈黛末将这段日子和少年雁在一起的经历都告诉了他,雁子的表情依旧很平静,甚至说是冷淡。


    只是为了不扫沈黛末的兴致而勉强牵扯出一抹笑容。


    他并不像沈黛末那样,因为幼年自己的到来而感到惊喜,只觉得是一种恐惧威胁。


    若是少年的自己能短暂控制他的身体,谁知道未来会不会一直控制,甚至取代他呢?


    他开始请一些法师大能进宫,以为国家祈福为借口,用一场场法式镇压另一个世界里自己的灵魂。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幸福,包括另一个自己。


    *


    又隔了一年时间,又一年中秋夜,沈黛末开始期待再见到另一个世界的小雁。


    第一次见他时,他六岁。第二次见他时,他十六岁。这次他应该已经二十六岁了吧,接近她现在的时间线了。


    “妻主,想什么呢?”冷山雁从背后保住了她,温热柔软的唇贴着她的脖颈,呼出潮湿的热气。


    沈黛末被他的呼吸弄得脖间痒痒,笑道:“我在想你啊。”


    “是想我,还是在想那个雁雁?”冷山雁狐狸眼眼锋微挑,修长的双臂如蛇一般紧绞着她的腰,浓郁的沉香倾覆在她身上带着一股酸溜溜的醋味。


    沈黛末偏过头吻了吻他,失笑道:“不都是你吗?何必分你我呢?”


    ‘才不是。’冷山雁内心沉声道。


    他们才不一样,他十六岁的时候,根本没有那样活泼过,就像辛氏骂得一样,阴气沉沉。


    而另一世界的冷山雁,因为童年时被黛娘用心疼爱过,才将其滋养的那般开朗。


    可是他的童年空空如也,除了折磨什么都没有,这样的人才不是他,又凭什么来跟他抢黛娘。


    一年才十二个月,那异世来的幽魂就要独占一个月,占用他的身体,利用黛娘对他的疼爱来邀宠,求怜爱。


    冷山雁的心里只有憎恶。


    “谁让黛娘你这些天都在想他,明明我就眼前,却想着另一个人……”冷山雁低哑的声音透着浓稠阴暗的妒意,还伸出水红的舌尖,在她的耳垂轻轻撕咬了一下。


    “好啦好啦,我错了。”沈黛末地好声好气说,伸手地抱着他。


    冷山雁顺势便钻进了她的怀中,跨坐在她的腰间,修长遒劲的双腿紧紧环着她。


    “黛娘和他做过吗?”冷山雁柔软的气息撩拨在她的心尖。


    沈黛末心尖微微一颤,道:“怎么可能,他才十六岁。”


    “十六岁都快行冠礼能嫁人了。”冷山雁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弄着另一个世界自己的保守。


    冒牌货玩什么纯爱。


    沈黛末把玩着他一缕乌黑柔亮的顺发,知道他还没消气,于是柔声细语哄道:“我的好雁郎,纵然他是从前的你,可与我经历生死的人是你,陪伴我多年的人也是你。我心疼他,是出于对你的爱,是心疼你幼年的遭遇。归根究底,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别再吃自己的醋了。”


    正如沈黛末所说,冷山雁有一身别扭善妒的小性子,只有她能精准的捕捉,并安抚他。


    她三言两语就戳中了冷山雁嫉妒的核心,一颗被柠檬酸水泡得皱巴巴的心脏,瞬间便她温柔地就抚平了。


    冷山雁紧绷的身子顷刻软了下来,没骨头似地依偎着她,轻轻嗯了一声,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抹胜利的骄矜。


    他的双臂缓缓攀上了沈黛末的脖颈,热意沸腾。


    冷山雁今夜格外疯狂,不依不饶的缠着她要了无数次,就像一条怎么都喂不饱的饕餮巨蟒。


    沈黛末提出累了想要休息,他就用其他让她省力的方式伺候得她再次来了兴致,继续抵死缠绵。


    清透的汗珠细涔涔地往外冒,冷山雁薄唇喘着热浪,滚烫潮红的脸颊抱着她轻蹭,舌尖将她的汗水全部吃了进去,哪怕睡了都不肯拔出来。


    *


    后半夜,沈黛末觉得有些渴,起身缓缓褪出,白花花地流了出来。


    她随手擦了擦,替熟睡中的冷山雁掖了掖被子,下床喝水。


    当她再转过身时,发现原本应该熟睡中的冷山雁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单薄的寝衣凌乱,墨发如瀑披散,仿佛一副摊开的水墨画卷,淋漓的墨汁一路流淌到了床下。


    “雁郎?你怎么醒了?要喝水吗?”沈黛末先是吓了一跳,以为他也渴了,随即问道。


    冷山雁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渗透着绝望荒芜。


    丝丝缕缕地发丝垂在他弧度精致的鬓边,烛光下,他的肌肤冷白得瘆人,阴郁狭长的狐狸眼眼梢泛起一抹尖薄的红痕,好似刀锋切割,美得冷厉又恐怖。


    “雁郎?”沈黛末压低了声音,柔声唤道。


    冷山雁低垂纤细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寒风拂过,乌云散去,露出窗外硕大满盈的圆月,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更添了一份不可理喻的阴森寒美。


    “雁郎,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沈黛末有些担心地走过去,掌心抵着他的额头。


    冷山雁飞快地眨了眨眼,隐去眼底的水光。


    “我、”他沙哑地嗓音顿了顿,才唤道:“我没事……妻主。”


    “大半夜你一声不吭得坐在那盯着我,吓了我一跳。”沈黛末拍了拍胸口,撩开被子准备睡觉,忽然她的手腕被握住。


    “是我不好,让妻主受惊了。”冷山雁垂眸,看着她纤白腕骨处那抹暧昧的红痕,是刚才她们欢好时,他留下的印记。


    冷山雁幽深冷寒的眸子仿佛被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皮肉之下,无法言说的痛苦仿佛虫噬般啃咬蚕食着他的血肉。


    “没事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时辰不早了,睡吧。”沈黛末抱住他,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渴望了二十年的温柔爱抚,终于降临在了他的身上,可他却像承受不住如此温柔轻盈的重量,清瘦的脊背不收控制的颤抖着,仿佛被狠狠的鞭笞,狭长的眼眶瞬间滴下一刻滚烫的泪珠来。


    “妻主……”他嗓音轻颤含糊。


    “怎么了?”沈黛末奇怪道。


    冷山雁捧着她的双手,在她腕骨的吻痕上落下一吻,湿热细碎的吻一路从她的腕骨滑落到指尖,狐狸眼美艳脆弱地望着她,哀求着她:“妻主,再疼我一次吧。”


    第249章 番外:不平篇


    沈黛末怀疑雁子是真的受刺激了,不然今夜怎么疯狂得离谱。老夫老妻,就非得堆在今天一天吗?


    “雁子,我明天还得上朝呢。”她柔声劝道。


    可冷山雁朦胧的泪眼望着她,像碎了一地的镜子,光芒湿润。


    沈黛末叹气解开衣带:“好吧好吧,最后一次。”


    她是真见不得雁子落泪。


    雁子泪眼微弯,虽然在笑,但充盈的泪水已经从眼角滚落,他像一条热情的小狗,猛扑在沈黛末的身上,薄唇轻轻撕咬着她的嘴唇,水滑温热的舌尖在她的口中横冲直撞,不停地发出喘声。


    沈黛末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怎么今天毛毛躁躁的?”


    冷山雁只笑不语,他迫不及待地脱下沈黛末的衣裳,在她的脖间、锁骨落下一串细细密密的吻。


    滚烫的薄唇仿佛点燃一颗颗火星子,拼命释放着内心的惶恐不安,仿佛即将被冻死的蛇,死死绞着她,汲取渴望的温暖。


    “妻主、我的妻主,抱我、抱抱我、”冷山雁低垂着头呢喃着,长发遮挡着他过分冷艳瘆人的面庞。


    沈黛末伸手紧拥着他,不断抚着他的后背:“雁郎,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不是说了嘛,我只爱你。”


    冷山雁疯狂的动作猛然一顿,仿佛被人在心口上狠狠戳了一刀,留下凄厉的血洞。


    为什么?为什么她只爱他?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冷山雁可以过得这么幸福?而他只能被困魔窟一样的顾家,到死也无法逃离?


    如果他从未来到这个世界,从未遇见过沈黛末,从未经历那两个月梦幻的日子,他或许能够在顾家永无止尽的苦海中继续挣扎。


    可是为什么偏偏让他预见了人生另外一个可能,又把他拉入地狱?


    他不甘心呐!为什么老天这样不公平?


    他嫉妒死这个世界的冷山雁了,为什么这样的幸福不是他的?


    冷山雁紧咬着压根,身体里咆哮着潮水般的嫉恨,摧枯拉朽的癫狂,嫉妒到沈黛末提起另外一个自己,浑身就痉挛颤抖。


    他伏在她的身上,美艳哀恸的脸蹭着她的脖颈,争宠似的问:“那妻主,你喜欢现在这样的我吗?”


    明明他和这个世界的冷山雁是一样的,他们身体的反应也都一模一样,可他就是像挣个高低。


    沈黛末轻吻了下他潮湿的发顶,温柔叹息道:“喜欢,你怎样我都喜欢。”


    冷山雁勾起唇,笑容病态而艳丽。


    他赢了。


    沈黛末确实累了,她懒懒地躺着把玩着他的头发,道:“雁子,这次你再上面吧,我累了。”


    冷山雁笑容微僵,沉默了半晌,点头道:“好。”


    他慢慢跨在她身上,顺滑如同被打湿的黑绸缎般的长发从他的肩头一泻而下。


    他的发丝很长,一缕缕滑溜溜如水蛇般一直流淌在她的身上,同时也遮挡住了他微红的脸颊。


    主导权一到了他的手中,他的呼吸便慌乱起来,磕磕绊绊,生涩无比。


    沈黛末微微蹙眉,猛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瞬间坐起身,穿好了衣裳。


    试探着伸手,拨开浓稠如夜色般的长发,掌心捧着他的侧脸轻轻托起,看着那双含泪的眼眸,不可置信道:“雁、雁雁?”


    冷山雁肩膀颤抖了一下,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她的掌心:“姐姐、”


    刹那间,冷山雁将压抑在心中多年的委屈倾诉出来,紧握着她的手,嗓音几乎破碎。


    “姐姐,为什么我的世界里没有你?我不是应该嫁给你的吗?我不是你的原配夫郎吗?”


    沈黛末震惊地睁大了眼,她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自从六岁那年遇见你,我就一直期盼着嫁给你的那一天。十六岁,终于行了冠礼,满心欢喜地准备嫁给你,可是母亲和辛氏却为了钱,把我卖进了顾家,你知道我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吗?”


    冷山雁狭长的眼中溢满了血丝:“我在顾家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可是我还抱着一丝希望,我可以改嫁给你啊。”


    “所以我谋划了十年,杀了顾家那个老头子、杀了静柳、杀了顾锦华,我成了当家主君,我知道你这些年也没有成婚,我带着银子去找你,我想求你娶我,可是、可是她不是你。”


    “姐姐,那个世界里没有你。”


    冷山雁凄苦的望着她,美艳的容貌因为几十年的委屈而痛苦扭曲,眼尾似血,仿若阴丽的怨鬼。


    沈黛末心疼地抱住他:“对不起,雁雁,我不知道。”


    “姐姐、”冷山雁泛红的泪眼凝望着她,平静地有些阴森:“姐姐,你让我留下来吧,让我留在这个世界,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沈黛末眼神一恍,理智差点就迷失在他旋涡般的眼眸中,点头答应。


    雁子的身体只有一个,他留在这里,雁子的灵魂不就被挤走了吗?


    沈黛末想摇头拒绝,可是脑袋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


    但冷山雁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拒绝,他牵起沈黛末的手,虔诚疯魔地亲吻着她的指尖,像卑微的信徒。


    “姐姐,我就是你的夫郎啊,我就是冷山雁,我不是其他人,我只是想回到本该属于我的世界,我只是想回到你身边。”


    他不断的哀求着,泪水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整个宫殿像一片潮湿的滩河,耳畔不断回荡着恸哭声。


    沈黛末瞳孔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忽然她感觉一双冰凉的手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


    “姐姐、让我留下来吧,你说过会一直记得我的,你舍得我离开吗?我舍不得你。”青涩少年模样的雁子轻轻将脑袋枕在她的肩上,和中年冷山雁一起,一前一后紧紧地将她夹在其中。


    突然,她的小腿又被人抱住,一低头,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六岁奶娃娃,熟悉的狐狸眼,让她瞬间认出那是幼年雁。


    幼年雁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泪珠不停地滚落,呜呜地哭着:“姐姐,所有人都欺负我,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姐姐,我想吃广寒糕。”


    一瞬间,沈黛末觉得自己仿佛卡在了时间的缝隙里,喘不过气来。


    “姐姐,妻主,老天让我们相遇,不就是为了让我们重逢吗,让我留下来吧。”冷山雁的身体凉幽幽地抱着她,一丝温度也没有,墨袍中渗透出一丝白衣。


    但无论是六岁的他、十六岁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地怎么也拧不干。


    像潮湿的水鬼。


    沈黛末终于反应过来,她鼻尖酸涩,问道:“你已经跳河了对不对?”


    刹那间,耳畔所有的哭声停止,少年雁和幼年雁消失不见。


    “……那个世界太苦了,我想来找你。”


    他想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霸占这个世界的身体。


    可是这一次,他怎么也进入不了‘冷山雁’这具身体,魂魄飘在含凉殿,被迫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冷山雁’亲密无间,听着她诛心般的话。


    让沈黛末答应他留下来,不过是他的执念罢了,就算她答应了,也无济于事,他霸占不了‘冷山雁’的身体,魂飞魄散是注定的,可是他就是不甘心。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他这么幸福?而我却这么痛苦?一定是他抢走了本属于我的生活,活在那个世界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冷山雁神情癫狂,整个人发散着阴森的死气。


    忽然,远方传来一声鸡鸣。


    天快亮了。


    冷山雁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不——”他疯了一样的大喊,他用尽余生,换来最后一次相见,他不要就这么离开。


    他紧紧拉住沈黛末的手,可指尖却慢慢消失。


    “姐姐,我也是你的夫郎对不对?为什么消失的人是我?”他绝望的眼神无比凄婉。


    “对,我们会再见面的,很快。”沈黛末已经泣不成声,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感受着怀里的人越来越稀薄,最后消失不见。


    她惊骇地睁开眼,满眼泪水。


    “黛娘,做噩梦了?”冷山雁轻抚着她的后背,温声款款地问。


    “我梦见另一个你了。”沈黛末捂着胸口,残余的心痛让她脸色苍白,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冷山雁抱在了怀中。


    她像孩子般枕在他的腿上,冷山雁的寝衣无比冰冷,想来已经维持着这个已经很久了,一直在安抚做‘噩梦’的她。


    她将梦中的一切都告诉给了他。


    冷山雁淡淡一笑,抱着沈黛末轻轻摇晃身子,低沉的嗓音温柔而沉静:“黛娘不必为他心痛,他会过得好的,我与您真正相见时,不正是在我投河之后吗?”


    说完,冷山雁看向床角暗处贴着的避鬼符,冷厉上挑的眼角勾出一抹讥笑。


    在杀自己这件事上,雁子非常有经验。


    谁也别想夺他的身体,占有他的黛娘。


    *


    “铺床铺床,富贵堂皇,财源满地,米粮满仓。”


    当鬼魂雁再次睁开眼时,他一身嫁衣,耳畔全是起哄闹洞房的声音,他的视线被红盖头覆盖住,红光如血。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杆喜秤。


    他绝望的眼神微抬,血红的世界被掀开,露出一张温柔熟悉的脸。


    第250章 番外:这个女人能嫁吗?


    冷山雁的朋友白茶是个网络知名相亲博主,主打从女方的相亲信息中,提取出对方遮掩的真实情况。


    在得知冷山雁的父亲给他找了相亲对象之后,白茶就迫不及待地做起了军师。


    “我爸说,她今年22岁,本科毕业。”冷山雁神情冷淡地看着窗外。


    白茶啜饮着多肉葡萄,开始分析:“只说本科,说明她不是985、211,而且她才22岁,比你还小三岁,这个年纪就相亲,简直匪夷所思。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她们只有过了35才会开始相亲的,应该那方面有什么问题。”


    冷山雁继续道:“身高172,容貌非常出挑,人中龙凤。”


    白茶嗤笑:“哈哈哈哈,这女人怎么这么普信,那颜值顶多五分。”


    冷山雁:“工作单位不错,前途无量。”


    “我未来还会当第一个男总统呢,画这么大的饼,也不怕把人噎着。”白茶继续笑。


    “有房,有车。”


    白茶拨弄着杯里的冰块,道:“她这个年纪,不可能自己买房,车房应该都是父母的,而且她也没说是什么房车,万一是老破小和破烂二手车呢?反正你嫁过去就是跟岳父岳母同住,以后有你的苦日子。”


    “性格老实可靠,情绪稳定。”


    “窝囊,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白茶开始翻白眼。


    “希望男方漂亮身材好,不要整容脸。性格传统,温柔顾家,会体贴妻主,厨艺好,处男,孝顺岳父母,家境殷实。”


    白茶有些生气。“大女子主义,还得花你的钱养她,这是软饭硬吃啊。”


    “希望婚后可以多生几个女儿。”


    白茶已经把快把奶茶杯捏爆了:“还是个重女轻男的家庭。”


    “叔叔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母亲给你留了一大笔遗产,你又是独生子,当个快乐富豪不好吗?嫁过去不得被吃绝户啊。”


    冷山雁轻揉着太阳穴,狭长的眸子里充满疲惫:“我也知道,但我爸说我年纪大了,再不结婚就嫁不出去,要死要活地逼我来相亲。”


    “而且你知道我爸,他是个很传统的男人,自从母亲死后,家里的产业就一落千丈,虽然不动产和基金足以让我们衣食无忧过完下半辈子,但我爸还是认为只有找了儿媳妇才能重振家业。”


    “都什么时代了,你也可以重振家业啊!而且就算他再着急也不能随便找一个没工作没本事还重女轻男的家庭就嫁了啊,你可是豪门白富美啊,这不是毁了你一辈子吗?”白茶着急道。


    “所以我准备毁了今天的见面,她一会儿就来。”冷山雁眸光冷峻。


    白茶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有我在我绝对搅黄你的亲事。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个脾气暴躁、水性杨花、前女友可以拍到法国的大少爷。”


    冷山雁拧了拧眉,但还是答应下来。


    话音刚落,咖啡店的大门被人拉开,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白茶的位置正对着大门,看到来人了,猛灌了一口奶茶清嗓子,准备发挥。


    “冷少爷?”对方站在桌边,嗓音温温柔柔藏着一丝惊奇。


    冷山雁漫不经心地抬眸,狐狸眼怔愣。


    白茶也差点被呛住:“怎么是你?”


    沈黛末是冷家新招募来的员工,虽然才来不久,但能力不错,而且颜值确实出挑,在冷家公司非常有名。


    “我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冷少爷。”沈黛末低头一笑,她还穿着简单干练的制服,因为是趁着午休时间出来相亲,跑过来有点匆忙,发丝显得有些凌乱,白皙的脸上泛着薄汗。


    白茶想到相亲介绍里面的那些重女轻男的大女子主义内容,原本对沈黛末的好感消失殆尽。


    他没好气地说道:“既然是来相亲的,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相亲介绍上说,你有车有房,不会是你父母的吧?”


    “嗯……对,我才毕业,没有钱买房子。”沈黛末温声细语道。


    “擦擦汗吧。”冷山雁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她,低沉冷冽的嗓音透着一丝罕见的温柔。


    与此同时,他还给沈黛末点了一杯柠檬水。


    沈黛末惊讶道谢,现在还用手帕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不愧是传统家族。


    ‘你干嘛?’白茶在桌下轻轻踢了下冷山雁,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对这种凤凰女太友善,容易蹬鼻子上脸。


    白茶继续凶巴巴道:“你没房没车,还好意思要求对方是处男,会做饭,还必须要女儿?看出来啊沈黛末,你还挺传统。”


    沈黛末笑容一僵,没想到自己亲爹强行逼着她来相亲就算了,竟然还会写这些逆天的东西。


    “其实我觉得传统些也好,现在这个社会就是太浮躁了。”冷山雁轻抿了一口咖啡,语惊四座。


    白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大哥你搞什么?


    冷山雁松了松领带,单薄眼眸微掀,清冷的眸光中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妩艳:“……我个人也挺喜欢女儿的,多生几个女儿也是我从小的愿望。而且我的家庭也比较传统,对我的管教很严格。”


    言下之意,就是他没谈过恋爱,白纸一张,完美符合沈黛末的相亲要求。


    沈黛末震惊,没想到高岭之花一样的少爷,私下竟然是这样的人。


    “……那么你呢?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吗?介意我比你大吗?”冷山雁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小匙,淡睫却微微颤了一下,透露出一丝紧张。


    “呃、我?不介意。”沈黛末反应过来,准备实话实说:“其实之前的条件都是我爸他自作主张的,我其实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这次相亲也是个误会。”


    冷山雁指尖一顿,眼底浮起一抹淡笑。


    “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我父亲一直想让我尽快结婚,而且冷家也需要女人主持大局。”


    沈黛末:“???你不是管得挺好的吗?”


    冷山雁狭长的眼眸凝着她:“我喜欢在家生儿育女,抛头露面的生意场不适合我,我每天都很煎熬。所以我想尽快结婚,把冷家交给未来的妻主打理。”


    “所以我想让你先接手企业销售部门试一试,你觉得怎么样?”


    “交给我?可是这是少爷您冷家的企业啊。”沈黛末瞪大了清澈的眼睛。


    冷山雁眸光含笑,似蛇一般慵懒地勾缠着她:“所以我才说,我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男人啊,家族企业当然要交给妻主打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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