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 林知雀懵懂地歪着脑袋,褐色眸子迟缓地转悠一圈,思忖良久才忽的?反应过来, 眉眼间尽是讶然。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怯生生地抬眸, 目光在裴言渊身?上凝滞,仿佛在寻找他开玩笑的印证。
只可惜,一无所获。
甚至幽若深潭的眸光愈发坚定,容不下一丝犹疑,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
林知雀咬紧下唇,浑身?瑟缩一下, 默默向后挪了几寸拉开距离,磕巴道:
“当?、当?真吗?可否换成别的?惩罚?”
她的?声音微弱渺小,说到后面几乎听不清楚, 手指紧紧攥着袖口?, 闪烁杏眸中含着委屈和心虚。
这家伙的?话有些奇怪, “无论何事”都要顺从,该不会?有什么难以言喻的?事儿吧?
毕竟他?们兄弟俩一个?德行, 甚至他?内心比侯爷更狂野放浪,只是装得好罢了。
若是她一口?应下, 岂不是正中下怀,让他?趁机为所欲为?
林知雀不敢再?想下去,小脸惊疑不定地皱在一起,不禁往角落里退, 小心翼翼地偷瞄。
闻言, 裴言渊勾起唇角,眼尾早有预料般扬起, 不动声色地逼近,再?次贴近她的?面容,气息温热道:
“别的?惩罚,你确定想试试吗?”
他?尾音悠长?,无端带着不太正经的?调笑,欣赏她潋滟眸光,幽幽道:
“你在怕什么?还是说你期待我做什么?”
“不不、不是!”
林知雀吓了一跳,看着突然近在咫尺的?俊容,无所适从地跳开好几步,踉跄着稳住身?形,连连摆手狡辩,硬着头皮道:
“我方才没听懂,若是只能如此,自然听二公子的?。”
说罢,她咬紧牙关,讪讪笑着,内心却欲哭无泪,狠狠替自己捏一把汗。
所有惩罚,她一个?都不想尝试!
难不成这家伙还想挨个?试一遍?
她绝不会?答应!
光是“只能顺从”这一点,听起来就颇为怪异,很难想“别的?惩罚”会?是什么样。
她躲都来不及躲,怎可能还在期待呢?
这人该不会?以为,谁的?癖好都和他?一样吧?
林知雀身?形微颤,不得不暂且应下他?的?“惩罚”,闷头跟在他?身?后,从小门出去后坐上马车。
一路上,张嬷嬷的?车技依然很稳定,二人在车内摇摇晃晃,东倒西歪,难免在拐弯或颠簸时碰在一起,柔软与坚硬分分合合,触感格外明显。
裴言渊似乎心情不错,眉眼舒展,俊容明朗,余光时而扫过身?侧娇小身?影,任由身?形歪斜而去,不经意间与她擦过,撷走一缕清甜花香。
然而,林知雀截然不同,慌张地扒拉着车壁,生怕他?做什么似的?严防死?守。
每次触碰到他?硬挺的?肌骨,脑海莫名闪过竹风院更衣的?一幕,肌肉线条与颀长?身?姿一览无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此后,再?次与他?擦过时,都会?感觉灼热几分。
如此反复好几回,林知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暗自教训自己一顿,羞恼地阖上双眸。
男女大防,非礼勿视,她请他?教导就极为僭越,怎么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虽然竹风院破得没有窗,那那也怪他?不关窗,怪他?是放荡惯了的?登徒子!
反正她是无意间看到的?,怎么着都不关她的?事,必须快点忘干净才行。
奈何车厢狭小,抬头不见低头见,连彼此的?呼吸都感受得到,清幽竹香悄然萦绕。
林知雀静不下心,思绪万分烦躁,整个?人缩成一团,不安地绞动手指,闷闷道:
“我、我们要去哪儿?”
上回还好,虽然一无所知,但去了个?正经地方,这家伙也没做什么,一切相安无事地过去。
可这次不同,他?事先都说得那么意味含糊,万一把她拐走了吃干抹净也未可知。
“你觉得呢?”
裴言渊笑意更甚,瞥见她胆怯忧惧的?脸庞,忽而涌上玩味的?念头,故意俯身?靠近,薄唇贴在她小巧的?耳廓上,清浅吐息道:
“莺莺难得听话,不如去一个?无人找到的?地方,锁上门,再?不放出去。”
温热气息喷洒,惹得耳根酥痒发麻,痒意迅速蔓延。
她肩膀耸起,上半身?都不可抑制地绵软无力,用手撑着坐垫才勉强支住身?子。
听了这话,林知雀一哆嗦,睁大的?杏眸中满是惊慌诧异。
她脊梁绷得笔直,不敢回头看裴言渊的?神色,额角渗出几滴冷汗,连客套的?笑都摆不出来,恨不得踹这家伙一脚。
不知为何,这种话大多是玩闹,可她却听出几分真切。
仿佛这才是他?心中所想,若是得了机会?,定会?毫不犹豫去做。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太过荒谬,像极了唬人。
“这二公子慎言,我真心想问去哪儿。”
林知雀斟酌着开口?,鼓起勇气微微侧首,却不见裴言渊让开,面容依然抵着她不放,没有分毫动摇。
她从未想过会?这样,挺俏鼻尖险些与他?相抵,连唇瓣都只相距几寸,能清晰看到他?薄唇上的?纹路。
饶是如此,裴言渊还是没有躲开,等?着她撞上来似的?,唇角笑意愈发捉摸不透,墨色双眸深不见底,一闪而过的?光亮冷厉执着,带着不可抗拒的?较真。
林知雀没见过他?这种神色,心口?忽而快起来,如同倾盆而下的?大雨,亦如激烈敲打的?鼓面,“咚咚咚”棒槌般迅疾有力,撞得胸膛震颤。
她屏息凝神,所有思绪仿佛都冻住了,只有虚无缥缈的?直觉指引着她,泛上点点泪意,长?睫濡湿道:
“不会?是真的?吧?”
说这话时,她不禁吸着泛红的?鼻尖,嗓音难掩哽咽,弱小无助地缩着脖颈,像是落入狼窝的?小白兔。
天可怜见,她自始至终虚心求教,对这家伙笑脸相迎、有求必应。
哪怕是严苛的?要求和惩罚,她都权当?是他?力求成果,想把她教好罢了。
没想到,他?竟是枉为人师,终于?崩了算盘珠子,想把她诱拐后据为己有!
真是世事无常,人心叵测,她怎么就信了这家伙呢?
林知雀懊恼万分,眸中泪花层层泛滥,蓄满了圆润眼眶,晶亮莹润如琉璃,只待睫毛轻颤就能尽数落下。
就在这时,她下颌一痛,裴言渊用食指托着,轻而易举捏在指尖,观赏般在她面容上打量,疼惜地拂过噙满泪水的?双目,摩挲一番细腻肌理后,轻笑着放开。
“你当?真了?”
他?的?指腹在下颌上流连,眉眼含笑地反问,凝望着她宁死?不屈的?模样,喉结滚动,笑声溢出唇角,道:
“难道,你希望是真的??”
“怎么可能!”
林知雀迟钝地反应过来,直到那家伙挪开距离才松了口?气,抚着起伏不定的?心口?喘息,一点点把眼泪收回去,倔强地不肯落下。
身?侧萦绕着幽淡竹香,平日里能让她静下心,现在只觉得烦闷,恼恨地瞪他?一眼,气呼呼地环着双臂,一句话不想多说。
这家伙竟然骗她!
还装得那么像,连她都以为是真的?,吓了个?半死?,脑筋都受伤了。
她就说嘛,什么无人找到,什么锁起来,怎可能是真的??
他?们萍水相逢,裴言渊怎会?有这种念头?
就算他?有,也不可能实行,起码她身?在侯府,还与侯爷指腹为婚呢。
林知雀理清了思路,愈发觉得被他?玩弄于?股掌,气得双颊绯红,就差冒热气了。
既是怪他?故意唬人,又气自己那么好骗,这么浅显的?道理还左右摇摆,只因他?神色认真就信了。
她彻底背过身?去,不再?多看裴言渊一眼,在她气消之前绝不理这个?讨厌鬼。
“这就生气了?”
裴言渊在一旁垂眸轻笑,晦暗眼底闪过几丝光亮,眸光在小小一团身?影上定格,比从前都要柔和。
他?伸出骨节修长?的?手,用方才捏过她下颌的?食指,轻轻戳动她绵软身?躯。
但她好似真的?气得不轻,难得连话都不愿意说,甚至扭动后背与肩膀,把他?的?手抖搂下去。
“那便罢了,本想让你自己挑个?地方的?,看来”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不再?主动接近这姑娘,话语中满是遗憾,悠然看向一旁。
“真的??!”
话还没说听完,林知雀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一下子转过身?,杏眸沾着泪珠扑闪,眼底藏着惊喜。
见他?点头认定后,她三两下抹去睫毛上的?泪珠,再?次弯起眉眼,扯了扯他?的?衣角,晃荡道:
“不行,是你先骗人的?,必须我挑!”
“嗯不生气了?”
裴言渊没有否认,而是答非所问,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的?脸庞。
分明脸侧尚有泪痕,笑容却浮于?其?上,全?然看不出方才气成一团的?人是谁。
“咳咳,还有一点生气。”
林知雀矜持地轻咳一声,稍稍收敛起嘴角弧度,怨怪地瞄了他?一眼,撒开他?的?衣角,再?次装作气恼地缩回角落里。
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还不是因为他?那些混账话。
现在他?改了口?,还好声好气让她自己挑,欢喜之下忘记生气了。
她抱着双膝,一想到可以自由挑选场地,不必受他?牵制,唇角就欢悦地扬起,酒窝荡漾开去,歪头问道:
“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吗?”
“我何时骗过你?”
裴言渊侧首看她,眸光一本正经,说得没半点心虚。
甚至,还因她的?问题而拧起眉心,大言不惭地反问。
“你”
你刚刚就骗过我啊!
林知雀咬牙切齿,没见过这种撒谎不眨眼、脸不红心不跳的?人,很想撕破脸皮计较一番。
但她是求教之人,今日还等?着裴言渊“教导”,加之让她选地方已经够好了,只能暂且不计较,认真思忖起到底该去哪里。
介于?那家伙方才的?虎狼之词,她心有余悸,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以免他?真有什么坏心思。
林知雀不熟悉京城,更不知何处才算“安全?”,冥思苦想没有思绪,闷得头晕眼花,顺手掀起车帘透气,目光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蓦然灵光一闪。
“在大街上,也可以吗?”
她试探着开口?询问,没把握地低下头,没有半分底气。
依这家伙的?性子,肯定想找个?清净的?地方。
毕竟要悉心“教导”,谁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方不方便被人看见?
她对此有些担心,生怕他?克制不住,抑或是做得太过放肆,她会?不知所措。
“可以。”
出乎意料地,裴言渊一口?应下,没有半分推拒与迟疑,出声让张嬷嬷把车停下。
这一切太过顺利,以至于?林知雀尚未反应过来,都快怀疑他?是否本就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裴言渊率先下车,伫立在马车之下,朝着车内伸出手,淡淡道:
“扶着我,别摔着。”
分明是好心搀扶她,却像是不容拒绝的?命令,眸色刹那间幽深起来,无端带着极致的?压迫。
林知雀提起衣摆想跳下去,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忽而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仍是下意识把手递给他?。
他?手指微凉,指节修长?,青筋与骨节交错其?间,隐约可见青紫的?血管,还有腕间稳健跳动的?脉搏。
但掌心温热宽大,轻而易举将她的?小手包裹起来,有意无意捏着软嫩柔夷,似是不经意间的?把玩。
裴言渊不动声色,暗自感受着掌心柔软的?触感,眸中闪过迟来的?满足。
在竹风院的?时候,她帮他?系上腰封,一切都做得很好,学会?了看似不经意地与他?亲近。
但是,就在他?主动伸出手,想将她握在掌心时,她躲开了。
从那时起,他?为数不多的?欣慰与满意消失殆尽,意识到她并?没有真正学到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照例惩罚,耐心教导,直到她完全?领会?其?中深意。
躲闪的?那一幕反复在脑海中涌现,他?一路都抛不开,决定从弥补此事开始。
林知雀稳稳当?当?下了车,与他?并?肩走在大街上,可他?还是没有松手。
她以为这家伙只顾着走路,忘记还紧抓着她不放,拽着他?的?手臂晃动提醒。
谁知,裴言渊手指微动,却不是放开,而是明目张胆地十指相扣。
每一个?指缝都扣得很紧,力道也大,逼得她夹紧指腹,一寸寸感受他?突起的?青筋与指骨。
她登时惊得想挣脱,却发觉严丝合缝地拉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管用,只能边跟上去边坚持不懈地甩动。
二人就这样并?肩而行,牵着手招摇而过,吸引众多路人的?目光。
京城民风还算开放,但只有新婚夫妻,蜜里调油之时,才会?不顾礼教当?街亲近。
他?们年轻男女,姿容上佳,一个?利落迅疾地往前走,一个?亦步亦趋地哒哒跟着。
时而对视一眼,生怕对方没跟上来,难舍难分,惹得众人喜闻乐见地侧目。
林知雀好几次想停下,可裴言渊丝毫没这意思,甚至走得更快,身?姿更为笔挺,让她不得不加快脚步。
她应接不暇,脸颊在一双双暧昧的?眼睛下泛起绯色,羞恼地埋下去不愿见人。
只是这样一来,落在旁人眼里,大抵是新婚夫人害羞罢了。
街道热闹非凡,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跑马小厮,什么人都有。
林知雀越是往前,越是心虚,担心被人认出来,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她与侯爷指腹为婚,却与其?亲弟当?街亲热,若是让侯爷知道,婚约彻底没了指望。
奈何裴言渊始终不理会?她的?抗议,她只能忍无可忍地开口?,压低声音道:
“不要”
“你忘了吗?”
话音未落,裴言渊就立刻打断,抬起他?们紧扣的?手,挑起眉峰道:
“惩罚是什么?”
林知雀愣怔一下,不甘心地咬紧后槽牙,指甲使劲在他?掌心掐出红痕,头埋得更低了。
她没忘记,因为上回学得差强人意,他?的?“惩罚”是不许说“不”,无论作甚都要听从,以免他?教不好。
确实是她答应了此种惩罚,地方也确实是她挑的?。
在那时看来,每一个?选择都尽善尽美。
答应他?的?要求是为了避免其?他?惩罚,挑大街是怕他?行不轨之事。
可是,她从未想过,最终放在一起,竟会?造成这么个?后果?
果然这家伙是彻头彻尾的?登徒子,狂野无耻程度难以想象,与冷漠外表更是大相径庭。
早知如此,她就不选人头攒动的?街道了。
还不是因为那家伙起初说,要找个?地方把她锁起来,她吓了一跳,所以才
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思及此,林知雀思绪僵了一瞬,难以言喻地直觉蓦然上涌。
事到如今,她才恍然发觉掉进?坑里,还被狼叼走了。
她不甘心地挣扎,但他?的?手瞧着清瘦,力道却大得出奇,她用尽力气都纹丝不动,一步步由他?掌控。
“你到底要教什么?”
她认命地松了力道,杏眸水光盈盈,耳根泛红地催促道:
“快点吧,有、有人看我们”
裴言渊闲庭信步,慢悠悠地四处闲逛,指节夹得更紧了,勾唇道:
“不急,才刚开始。”
他?坦然接纳所有注视,仿佛是一声声恭贺,扫过她柿子般红软的?脸颊,一字一顿道:
“学不好,更要慢慢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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