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裴行昭一到沈家, 素袖便去请了沈云商父女。
两?方在廊下碰上面,沈云商裴行昭的视线一触及分。
沈云商清楚,买粮草棉衣的事迟早是瞒不住的, 所以她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裴行昭,不过现下看他神情, 好似还并不知情。
几人同行进了?正厅, 沈枫快步就走到白蕤身边坐下, 侧身?问她:“夫人,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呢,怎么这么久?”
白蕤看了?眼荣迟,淡声道:“我?与荣将军在金陵相识,多年不见, 叙叙旧罢了?。”
沈枫似信非信的点点头, 警惕的看向荣迟, 却见对方正好朝他看来。
打量之意毫不掩饰。
沈枫:“”
他怎么感觉荣将军这眼神是在审视他。
裴行昭沈云商行礼的声音传来, 沈枫才不情不愿的坐正, 介绍了?两?方的身?份。
裴家自然也早已收到了?衙门的来信,知晓边关来了?位将军, 但裴家所得到的消息跟沈家一样, 信上所述来的是涣城的封将军。
一听对方姓荣, 裴行昭还?愣了?愣,但他自也不会去问,只恭恭敬敬的朝荣迟行了?礼。
受了?礼,荣迟就站起身?眉眼带笑的看着裴行昭, 沈云商似有所感, 轻轻的往旁边挪了?挪,果然, 下一刻便见荣迟拱手一礼:“我?代边城数万将士感谢裴公子义举。”
裴行昭先是一怔,而后与沈云商的反应一般无二,跪下道:“小人不敢当将军之礼。”
“快快请起。”荣迟遂上前将他搀扶起来,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礼裴公子受得起。”
荣迟的手中带了?几分内力,但少年身?姿极稳,只是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荣迟眼底添了?些兴味,加重内力。
裴行昭便明白这应该是在试探他。
至于?为何要试探,他就不清楚了?。
“后生可畏啊。”
荣迟用了?五分内力,少年仍是游刃有余,不曾晃动半分,荣迟收回手,满意的点点头。
难得一见的人才,倒是配得上郡主。
裴行昭颔首恭敬道:“荣将军谬赞。”
沈云商在一旁看着,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深。
她让白管事报裴行昭的名字一事,未曾知会过他,但为何他看来好像早就知情?莫非是因为裴家也收到了?信,他猜到是她做的?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该这般淡然。
待荣迟坐回去,白蕤凌厉的视线这才扫过二人,沉声道:“你们的本事倒是不小,若非荣将军尊驾至,我?还?不知道你们瞒着我?们做了?这么大件好事。”
‘好事’二字,白蕤咬的稍微重些。
沈云商裴行昭都听出?了?不对劲。
但这不是眼下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
沈云商皱着眉看向身?侧的裴行昭,裴行昭亦不解的转头看向沈云商。
他/她为何不觉丝毫意外??
难道不应该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白蕤荣迟将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对视一眼,各自暗道果然如此,随后荣迟正色道:“此次灾情过重,若非有二位送来的棉衣粮草,还?不知要折多少将士,灾区的百姓也不会这么快就得到安置。”
他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
沈云商裴行昭皆是一愣。
他/她送去的棉衣粮草只够解边关之难,灾区百姓的赈灾粮正在募捐,怎么会已经得到安置?
荣迟看够了?戏,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继续道:“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二位既然都有此报国之心,为何却要前后脚送赈灾物资过来,一起送岂不是更省事?”
“且两?批物资都还?署了?对方的名,恕我?很有些看不明白,不知二位可否为我?解惑?”
轰!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同时在沈云商裴行昭脑海中炸响。
二人的脑子空白了?好久,才缓慢而僵硬的转身?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对方,同时惊愕开口:
“你也送了??”
“你也送了??”
两?道声音落地,厅内陷入久久的沉寂。
荣迟唇角一弯,好整以暇的看起了?热闹。
沈枫一脸莫名,侧身?问白蕤:“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是商商送了?赈灾物资带了?裴行昭的大名么?
这怎么听着,两?个?人好像做了?同一件事,且对方还?并不知情?
白蕤淡淡道:“如你所见这般。”
事已至此,她再去责怪已经没有意义了?。
若圣旨真?的来了?,前路恐怕是万分艰险,眼下如何度过这一难关才是最紧要的。
久久的相视无言后,沈云商裴行昭也终于?回过味来。
裴行昭忍不住低骂了?声。
早知她也在做这事,他当初何必那般辛苦的去筹集银子,与她手中的银子一合计不就够了?么,何至于?黑灯瞎火的去追什么凶犯,受一身?的伤。
沈云商咬咬牙。
狗东西,干这么大件事竟然也不跟她说,若是说了?,她当初何必那么辛苦!
嗯?好像不对劲!
二人面色同时一变,飞快且震惊的转头看向对方。
他/她为何会这么做?
他/她是怎么知道今年会有雪灾?
电光火石间,过去的很多不寻常一一在二人脑海中闪过。
‘婚不退了?’
‘你什么意思’
‘我?错了?,我?们,再试试呗’
‘试试就试试呗’
‘这里?的通缉令都被一对江湖侠侣接了?’
‘欸,谁挡老子财路?’
‘总算是凑齐了?,若没有那对黑白双侠抢生意,我?们会更快’
‘你不好好养伤,来这里?作甚?’
‘我?来这里?谈一桩生意,你又来作甚’
‘我?也来这里?谈一桩生意’
‘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正想问你呢’
‘所以你那日?去松竹客栈见的就是江门主?还?故意让玉薇另开一间房间骗我?’
‘你不也骗了?我?’
‘所以,你为什么来?’
‘想收拢一些江湖高手,若将来出?了?事,也能保命’
‘那我?们还?真?是默契’
这一切在前世?都是没有发生过的!
若说后来的一切是起因于?当初没有选择退婚,那么在当时,他/她为何会做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选择,且后来又好像知道未来的走向,提前做了?这些防备。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沈云商惊愕的看着裴行昭。
你该不会也
裴行昭唇抽动了?几下,试探道:“重回?”
沈云商身?姿一颤,眼底的神情从果然如此到震惊,再到不可思议又到恍惚,最后,眼底微红,似乎带了?几丝委屈。
她原本以为她是独自承受着这一切,没成想,这条艰辛的路上一直有他陪着。
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
裴行昭见此心中也已明了?。
果然是这样,她跟他一样,都回来了?。
他喉中一哽,偏过头去想掩饰着什么,可眼眶还?是不可控的泛起一阵猩红。
原来,前世?今生,她都以特别的方式陪着他。
前世?虽生离,但他只要知道她也在那片土地上,他的心就有了?归处。
二人的反应与荣迟设想的全然不一致,那重回两?字他们所有人都听不懂,但却能感受到,自那一瞬后,沈云商裴行昭之间那股无形的绳拧得更紧了?。
他们的眼里?心里?好像全被彼此填满,再也容不下任何。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不妨碍看的人动容。
沈枫碰了?碰白蕤:“我?觉得,他们现在好像需要解决什么事情。”
白蕤轻轻垂眸。
虽然如今的走向并不是她想要的,但所幸,商商的身?边有裴行昭,就算当真?进了?京,他应当也能护一护商商。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枫见白蕤同意,遂开口:“我?们与荣将军还?有事相商,你们先退下。”
沈云商裴行昭二人遂行礼告退。
并肩一路无话。
这个?真?相对于?他们来说都太过震撼,他们都需要时间来消化。
玉薇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默默地跟在二人身?后。
一直到了?拂瑶院,在院外?值守的阿秋上前行礼,才打破了?这片沉寂。
沈云商偏头看向裴行昭:“去茶室坐坐?”
裴行昭摇头:“我?现在情绪太过激昂,想吹吹冷风。”
这话属实容易让人误解。
沈云商唇角一抽。
阿秋和玉薇也同时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裴行昭。
沈云商瞪裴行昭一眼,侧首朝玉薇道:“让人在我?屋外?廊下摆一张茶桌,放些瓜果,屏退所有人。”
玉薇颔首:“是。”
待一切就绪,廊下便剩二人对坐。
他们看着对方,都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云商便道:“一人问一句,不能说谎。”
裴行昭答应:“好,说谎下辈子变猪,你先问。”
沈云商抿了?抿唇,短暂沉默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善终了?么?”
裴行昭:“”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沈云商未语,直直盯着他。
她自然盼他好,知道必死?后,她没给任何人利用她来害他的机会。
她这般问只是想知道,她死?后,他有没有为她做什么傻事。
被沈云商这般盯着,裴行昭心虚的别过视线:“没有。”
自尽于?诏狱,怎么也算不上善终。
沈云商手一抖,急切道:“你怎么死?的?”
他该不会去为她报仇了?吧。
“这是第二个?问题。”裴行昭道:“该我?问了?,你又善终了?没?”
沈云商眼神一闪,没来由的心虚:“也也没有。”
中碧泉而死?,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善终。
裴行昭眉头紧皱:“怎么死?的?”
崔九珩待她那般好,崔夫人也是真?心疼她,她怎会不得善终。
沈云商:“这也是第二个?问题,你先回答。”
裴行昭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的诺言了?。
若是以往他倒也不在意,但他现在真?的有了?两?辈子的记忆,所以为了?下辈子不变猪,他只能如实答:“被赵承北按上行刺公主的罪名,死?在诏狱,整个?裴家获罪。”
沈云商眼底划过一丝惊愕,但随后又觉得依赵承北的性?子,裴行昭的这个?结局似乎并不让人意外?,只是不知,那是她死?后多久发生的事。
“赵承北想利用我?达成一些目的,骗了?崔九珩,假称无解药中毒必死?的碧泉之毒是对身?子无害,按时服用解药就会毒清的浮水。”
裴行昭双拳紧握。
所以,她上辈子也是赵承北害死?的!
“崔九珩为何会答应给你下这种药!”
可按照崔九珩的性?子,不该会行这种事。
“若我?猜的没有错,是因为我?身?上有对赵承北很重要的东西,他想利用我?病重,引他想要的那些人现身?并收为己用,而崔家与赵承北共存亡,崔九珩背负着整个?崔家,赵承北此计又不在于?害人,而是收拢人手,且也承诺他此毒对我?绝对无害,崔九珩没有理由拒绝。”
沈云商道:“不用问我?是什么东西,因为我?至今还?没有查出?来。”
她也是最近才悟到这点的。
赵承北如果真?的是想针对玄嵩帝的人,那他早就应该将他的怀疑禀报陛下,以此邀功,而不是暗中行事。
殉方阵的威力不容小觑,且那枚半月玉佩后还?有股她暂时不知的势力,这些对于?赵承北来说,都是不小的诱惑。
若他能拉拢,于?他的皇位之争有很大的助力。
至于?为何后来要她的命,她猜想,该是因为若不能为他所用便要除之而后快。
裴行昭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崔九珩真?是愚蠢至极!
这世?上,怕是也只有他崔九珩看不清赵承北的真?面目!
“其实我?挺好奇,我?死?后,崔九珩可曾发现些什么?”沈云商突然道。
赵承北以一副仁善的面孔将崔九珩蒙在鼓里?多年,周遭知情者碍于?赵承北的威压亦不敢告知于?他,崔家虽后来多少知道些赵承北暗地里?的勾当,但因为没有实证,又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且那时赵承北已经锋芒毕露,皇位唾手可得,便也不好闹僵,所以也就没有声张,不过,在她快要死?前,崔家主倒是将崔九珩叫去在书房谈了?几个?时辰,出?来后,崔九珩脸色就不大对,且避开太医去民?间请来大夫查毒。
想来,那时候崔家主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告知了?崔九珩。
而有了?这层疑点,在她死?之后,崔九珩和赵承北之间又隔了?一条人命,也不知道,崔九珩后来可否会查到什么。
然问完这话,她突然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对劲。
裴行昭方才问她她善终了?吗?
那就证明他认为他死?在她之前?
果然,只听裴行昭带着些戾气道:“我?怎么知道,我?比你死?的还?早。”
话落,他也立即察觉到不对,猛地看向沈云商:“你刚刚问我?,善终了?吗?”
那岂不是说明,在她那里?,她死?的比他早?
可他死?的时候她明明还?活着啊。
“你什么时候死?的?”
“你什么时候死?的?”
二人再次相对无言。
“一起说?”
短暂的安静后,二人同时道:“赵承北登基那日?。”
真?相大白,二人看对方的眼神逐渐复杂。
难怪不得他们都没有听到对方的死?讯,原来是死?在了?同一天?,还?是被同一个?人弄死?的。
他们这还?真?是,两?个?大怨种!
“我?突然想起我?们那年结拜时的誓言。”裴行昭又感好笑又觉好气道。
沈云商唇角一抽:“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不是,那会儿明明行的是拜堂礼,是怎么弄出?这个?誓言的?”裴行昭没好气道。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那不都是慕淮衣在戏本子看到的么?”
沈云商叹了?口气:“这个?乌鸦嘴!”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二人都没有再开口。
沈云商偏头看着院外?的落雪。
她死?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纷飞,落气的前一刻,她虽昏昏沉沉但因心中的执念,想得到窗外?那支带雪的红梅,可最终,她没有等?到。
裴行昭起身?端着茶盏立在围栏处也看着大雪。
他死?的那天?从小窗户上能看见鹅毛般的大雪,心脉震碎时,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年,他们在雪中红梅下擦肩而过分别的情形。
犹记得转身?之时,他泪流满面。
他想娶的人只有沈商商,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她另嫁旁人,可对那个?时候的他而言,他一心认为,只有这样做才能保护她。
那时候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那个?选择错的离谱,也愚蠢至极。
沈云商眼中落下一行泪,她收回视线垂下头,捻了?颗瓜子,故作轻松的讽刺道:“啧啧啧,跑去给人当牛做马,却被算计死?在诏狱,真?出?息!”
那样的结局,如何配得上他们的忍辱负重,生离之苦。
幸好,也感恩上苍垂怜,赐予他们重生。
裴行昭低下头,一滴泪落在茶盏中,他背靠着红柱声音沙哑:“贵为世?家大族少夫人,却连一碗汤药都喝不到,真?有本事。”
一朝行差踏错,便双双落得那样悲惨的结局,幸好承蒙上天?厚爱,赐他们重回今朝。
沈云商抬手抹掉泪,道:“我?那时听闻赵承欢待你不错,却没想到她竟会”
不,现在她知道了?,赵承欢心里?的人是崔九珩,她对裴行昭一见钟情都是假的,自然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不是她做的。”
沈云商一愣:“你不说是,你的罪名是行刺公主?”
赵承欢不配合,这个?罪名如何落实?
“她得到消息后便过来放我?走,但晚了?一步,之后她以性?命威胁乌轩放我?离京,但乌轩以沈白两?家威胁我?。”
裴行昭并非为赵承欢说话,而是陈述事实:“如今想来,或许是受崔九珩影响,她虽不择手段,但手上一直未沾过人命,虽颐指气使,高傲不羁,对下人却也不曾喊打喊杀。”
这也是她为何救他的原因。
沈云商心中一痛。
原来他有过生机,只是他为了?保护沈白两?家,放弃了?。
“没想到,赵承欢竟会救你。”
裴行昭闻言沉默片刻后,道。“若我?没有猜错,上次裴家庄洞壁的药,她不知情。”
沈云商抬眸看向他:“因为,她喜欢崔九珩。”
“嗯,所以她比谁都不想让崔九珩身?上沾上污点,被逼与女子共处一夜与中药在野外?对崔九珩来说是全然不同的概念,她舍不得这样对崔九珩。”裴行昭。
赵承欢此人矛盾,一边受兄长影响,不在乎阴谋手段,可一边又因爱重崔九珩,受他影响心底还?残存着几丝善意,于?是,便成了?她现在的性?子。
亦正亦邪。
沈云商盯着裴行昭良久后,起身?缓缓靠近他,眯起眼,轻声问:“你上辈子”
她边问,边往裴行昭身?下看去。
裴行昭当即意会:“!”
他果断道:“我?没碰过她!”
这个?答案在沈云商的意料之中,自从她知道赵承欢心里?的人是崔九珩后,她就猜到了?。
“那你呢?”
裴行昭一把揽住沈云商的腰身?,迫使她靠近自己,沉声问道。
沈云商本想逗一逗他,但看见他眼底的阴鸷后,便认真?道:“他也没有碰过我?。”
可她没想到,得到答案裴行昭却只是轻轻嗯了?声,就将她拥入怀中,沈云商便忍不住问:“那要是,真?有夫妻之实了?呢?”
那一瞬,她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被他掐断了?,但很快他就卸了?力道,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闷声道:“那也不能怪你。”
“我?那个?时候是真?心希望你能忘了?我?,幸福的过完一生。”
沈云商眼泪潸然而下。
她那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裴行昭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沈云商唇角轻弯,搂着他的腰身?轻轻嗯了?声:“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将你让给旁人,你只能是我?的。”
我?也一定会保护好你。
裴行昭喉头轻动,笑中带泪:“嗯,裴昭昭永远都是沈商商的。”
第42章
随着荣将军的到?来, 裴沈两家慷慨赈灾的义举传到?姑苏,这座城立刻就从死气沉沉变得热闹欢腾。
烟火爆竹陆续炸开,终于有了除夕佳节该有的欢庆。
荣迟去裴家小坐后折回沈家用的年夜饭, 对此,沈枫有点小小的意见, 追到?了?厨房絮絮叨叨:“不是, 他都去?裴家了?, 那边也准备了?年夜饭,他为什么还要冒着这漫天大雪来我们家过年?”
那自是因为他是她的嫡亲表兄,过年不更该一家人过?
但这话?白蕤没法说,她只能道?:“大约是因?为荣将军与我相识,在这里自在些吧。”
沈枫皱着眉看着她忙上忙下, 又不得劲儿了?:“夫人, 以往年夜饭都是管家和素袖操办, 今年你为何亲自进?厨房, 这些菜以前都没有出现在年夜饭上, 是特意给荣将军准备的吗?”
白蕤动作微顿。
她虽没有嫡亲哥哥,但也是在荣家几?位表兄的疼爱下长大的, 荣迟是她的大表兄, 自她降生, 他便经常会进?宫看她,待她大些,就总会寻时?机带她出去?玩,很长一段时?间内, 她都万分的依赖他。
她曾以为她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亲人, 再见荣迟,是惊吓, 却也是惊喜。
时?隔多年,再有机会吃一顿年夜饭,她自然想亲手操办。
若是三表哥也在就好了?。
三表哥是几?位表兄中?最闹腾的,因?与她年纪相当,她幼年闯的那些祸中?几?乎都有三表哥的身影,但每次受罚时?,三表哥即便被外祖父揍的满屋子乱窜,也一口咬定是他一人所为。
而许是近乡情怯,她今日几?次想开口,最后?却都没有问?起三表哥的近况。
想到?那些似已隔世的过往,白蕤的鼻尖隐隐泛酸。
“夫人,我有个直觉,我觉得你跟荣将军的关系很不一般。”
沈枫突然凑近白蕤,警惕而低声道?。
他不就问?一句话?么,她何至于?出这么久的神。
他们之?间肯定有他不知?道?的过往!
白蕤觑他一眼,而后?笑盈盈拉着他的手,边往外走边轻声道?:“夫君多虑了?,只是难得故人重逢,人家又是大将军,自然轻慢不得,难不成你还不相信我。”
沈枫沉浸在温柔乡,咧嘴笑道?:“信信信,我怎会不信夫人,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走到?厨房门口,白蕤冲他温婉一笑,然后?一把将人推出去?,关上门:“再进?来添乱今晚就睡书房去?!”
沈枫:“”
沈枫:“?!”
夫人为了?荣迟将他关在门外?
他抬手就要敲门,但‘睡书房’三个字实在太过吓人,他不得不咬牙放下手,然后?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沈家今年不回祖宅过年,这顿年夜饭加上荣迟也才四个人。
不过外头爆竹声震耳,倒也不显得清冷。
沈枫起了?套话?的念头,一个劲儿的灌荣迟酒,但直到?他醉的不省人事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反观荣迟却眼神清明,无半分醉态。
沈云商对此很有些讶异,父亲的酒量可不差,能将父亲灌倒还能如此面不改色的,荣迟是第一人。
沈枫醉了?,年夜饭也就结束了?。
白蕤让人将沈枫送回房,又让管家带荣迟回了?给他备下的院中?。
厅内就剩下白蕤与沈云商母女二人。
“这雪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
白蕤望着外头的大雪,叹道?。
沈云商也抬眸望去?。
她在心里回道?,雪很快就会停了?。
前世,雪是在年初六停的。
“或许下不了?多久了?吧。”沈云商道?。
白蕤侧眸眼神复杂的看向她,荣迟的声音适时?的在耳边响起。
‘身份的秘密早晚都要告知?小姐,依眼下的事态来看,宜早不宜晚’
‘且我观小姐沉稳也有主见,若当真要进?京,赵承北恐怕还会在出手,小姐心里有底,才能更好的与之?周旋’
沉稳,有主见。
是啊,不知?何时?,不谙世事的女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竟有了?这样大的转变。
“母亲,怎么了??”
察觉到?白蕤的打量,沈云商不由问?道?。
白蕤回神,仍旧看着她,正色道?:“此次你们的义举已经传遍南邺,荣将军说,已经上达圣听,所以”
沈云商面色微变,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京中?大约会宣你和阿昭面圣。”
白蕤面带忧色道?。
果然如此。
沈云商垂首眼睫微颤,视线落在怀中?的手炉上。
今日之?前,她是万分不愿去?邺京的。
可在知?道?裴行?昭前世的结局后?,她便改变了?主意。
以前她以为她死后?裴行?昭还活的好好的,所以总是害怕自己做的选择会害了?裴行?昭,但现在她知?道?裴行?昭跟她死在了?同一天,甚至连裴家都没能逃过,她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赵承北拿沈白两家威胁裴行?昭,但她觉得,赵承北不会为自己留下隐患,在他们死后?,沈白两家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结局。
因?此,她打算不再畏首畏尾了?。
赵承北不会放弃对她的图谋,她也不会再退。
她不再只想守护,她还想反击。
她要让赵承北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但她远在姑苏是没有机会的,所以她要去?邺京。
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
“商商?”
白蕤见她久久不语,疑惑的唤道?。
沈云商闻言抬眸,眼底没有半分白蕤以为的惧怕,而是镇静中?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异光,于?是,她试探问?:“若要去?面圣,你可害怕?”
沈云商微笑摇头:“母亲,我不怕。”
前世,她参加过很多次宫中?宴会,见过陛下与皇后?数面,是以面圣对她而言,并?不为惧。
更何况,这一次还有裴行?昭陪着她。
沈云商着一件蓝色大氅,双手捧着手炉放在腹间,半抬着下巴,眉眼带笑,一眼望去?,竟像极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贵女。
白蕤一时?有些晃神。
就在不久之?前,女儿还扑在她怀里委屈的哭诉,这才多久竟已判若两人。
白蕤心中?有喜悦也有伤怀。
她的女儿,好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突然就长大了?。
沈云商将白蕤的反应看在眼里,唇角轻轻上扬。
几?个时?辰前
裴行?昭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赵承北对你别有图谋,且与伯母有关?”
“是,我出嫁前,母亲给了?我一枚半月玉佩,我怀疑赵承北要的就是它?,但我知?道?的仅止于?此,至于?这玉佩和母亲有什么秘密,我还不知?晓。”沈云商皱眉道?。
她已知?道?上辈子裴行?昭没有善终,便也不怕再牵连他了?,反正再怎样也不会比上辈子更差了?,且很多事自己一个想不透,但多一个人探讨,或许就有不一样的收获。
万一两个臭皮匠就折腾出一条活路了?呢?
“而且”
沈云商继续道?:“我怀疑母亲与玄嵩帝有关。”
裴行?昭闻言大惊:“什么意思?”
“其实我有事瞒了?你。”沈云商往后?退了?几?步,道?。
裴行?昭偏了?偏头,抱臂:“说来听听。”
沈云商又后?退了?几?步,才道?:“还记得裴家庄的殉方阵吗?其实,我认得。”
这确实出乎裴行?昭的预料,他面色几?变后?,顿悟了?,边靠近沈云商边道?:“伯母教你的?”
“是。”
沈云商继续往后?退:“你说过殉方阵已几?近失传,如今现世的多是残阵,但母亲却会完整的。”
裴行?昭面上难掩讶异,抱臂加快了?脚步:“若是这样,那你母亲的身份可不简单。”
“沈商商你给我站那儿。”
沈云商心虚的眨眨眼:“大庭广众之?下,离太近了?不太好。”
“哼!”裴行?昭冷笑:“是吗?那刚刚你紧紧抱着我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况且你自己瞧瞧,你这屋外有人吗?”
“我”
沈云商话?还未出口,裴行?昭就已提气掠到?她跟前,不由分说的将她的腰身按近自己:“沈商商,你厉害啊,会殉方阵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
沈云商低着头不吭声。
“你会殉方阵,为何还会中?赵承北的计!”裴行?昭沉声道?。
沈云商小声辩驳:“那是因?为我怀疑他是专门用殉方阵来试探我的,且母亲再三叮嘱过,我不能在轻易暴露所学。”
裴行?昭咬牙:“所以你就以身犯险?你胆子倒是大得很。”
“沈商商,你知?不知?道?若那天我没有找过去?会是怎样的后?果!”
沈云商知?他真的动了?怒,轻轻揪住他的衣袖,抬眸可怜兮兮道?:“我知?道?错了?。”
“你这套只对伯父有用,对我没用!”
裴行?昭说是这样说,但声音却柔和了?不少。
“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我的。”
裴行?昭手上的力道?松缓下来,但表情还是咬牙切齿:“别说这些好听的哄我,我告诉你沈商商,再有下次,我饶不了?你!”
说完,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靠近她恶狠狠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伯母还教了?你什么?”
沈云商明眸大眼闪烁着:“没了?。”
“就会殉方阵?”
“嗯。”
沈云商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
裴行?昭盯着她片刻后?,突然伸手捏住她的鼻尖,狠声道?:“这种事再有下次,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唔,疼啊。”
沈云商后?仰着边躲边撒娇。
裴行?昭哪里舍得真捏疼她,没什么威慑力的吓完人就放了?手,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神神秘秘道?:“未来的岳母大人,该不会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吧?”
沈云商一愣:“玄嵩帝传人这个身份还不够了?不得?”
裴行?昭嘶了?声:“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玄嵩帝有一双儿女,若是他们还活着”
说到?这里,裴行?昭眼睛一亮:“你说有没有可能,岳母大人会是那位长公主,那你就是郡主,我不就是郡马了??”
沈云商唇角一扯:“你驸马没做够?”
“那不一样。”
裴行?昭搂着她的腰摇头:“旁人怎么能跟你相比。”
沈云商冷哼了?声:“那你就是白日梦没做够。”
裴行?昭挑眉,耸耸肩:“或许吧。”
“好了?不跟你闹了?,说正事。”
“若是伯母有秘密,却不肯告诉你,会是因?为什么呢?”
裴行?昭放开沈云商,盯着她若有所思道?。
沈云商皱眉:“不知?道?。”
“我爹恐怕都不知?道?。”
裴行?昭瞪大眼:“那一定是个大秘密。”
沈云商:“”
她没好气道?:“废话?,不是大秘密,何至于?瞒着我跟父亲?”
“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好主意,没有就滚。”
裴行?昭笑嘻嘻凑近她:“主意倒是有一个,但我不想这么轻易告诉你。”
沈云商忍住踢人的冲动,扯出一抹假笑:“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告诉我呢?”
“你亲我一下。”
裴行?昭毫不犹豫道?。
沈云商:“”
“你刚才还没亲够?我唇脂都没了?,你别太过分了?。”
“没亲够,你亲不亲,不亲我就走了?。”裴行?昭边说边往外走。
沈云商深吸一口气,握着拳几?步绕到?他身前,以迅雷不及耳之?势垫起脚尖在他唇上碰了?碰:“现在可以”
她还没来得及完全退回去?,裴行?昭便已俯身下来堵住了?她的唇,直到?将她的亲到?身子发软,裴行?昭才缓缓抬首,念念不舍的看着她:“我真希望你每天都有好多事求我。”
沈云商听懂了?他的意思,狠狠踩了?他一脚:“登徒子!”
“嘶,脚踩断了?你养我。”
“你放心,我肯定给你造一间金屋,挂满金珠珠!”沈云商边说边作势又要踩他:“你到?底说不说!”
“说说说,我说。”
裴行?昭忙投降认输。
“我想,伯母不告诉你,可能是怕你担不起守不住这个秘密,再或者怕你因?此受到?伤害?”
裴行?昭缓缓道?:“不管是哪一种,你都得让伯母觉得你能扛得住这个秘密,如此,伯母或许才会放心的将真相告诉你。”
沈云商身形一滞。
裴行?昭的话?让她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她虽所学不少,但在母亲眼中?她还没有长大,还是那个需要他们保护的女儿,还是受委屈了?生病了?,都会跟他们撒娇的小姑娘。
所以这样的她,母亲又如何放心将真相告知?。
“眼下伯母已经知?道?赵承北盯上了?你,必然会想方设法的保护你,但若你对那一切都不知?情,难免处于?被动。”裴行?昭继续道?:“所以,若是在这段时?间内你能让伯母认为你受的住事,便很有可能同你说出实情。”
沈云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做过三年崔家大少夫人,想要让母亲对她放心,自然是易如反掌。
过去?她只是怕母亲察觉到?异常,这才一直尽力做回以前的沈云商。
但现在她可以将她这一切变化推给赵承北,被他几?次威胁陷害,她所有成长也在情理之?中?。
“囡囡长大了?。”
白蕤的声音拉回了?沈云商的思绪,她抬眸就对上了?白蕤欣慰又心疼的目光:“是因?为遇上了?那些人,是吗?”
“是母亲没有保护好囡囡。”
沈云商上前挽着白蕤的胳膊,浅笑道?:“母亲,女儿觉得这样挺好的,女儿总有一日要独当一面,总不能一辈子依靠父亲母亲。”
白蕤鼻尖微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是,是这样没错。”
但其实,她这些年一直希望女儿能够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可没想到?情况有变,所以如今见女儿成长如此迅猛,她自然更加放心。
只是同时?,也有些心疼。
原本,她可以在他们的羽翼下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的。
沈云商轻轻嗯了?声,依在白蕤肩上。
母女二人相依相偎,远远瞧着自成一副美景。
不多时?,素袖撑着伞从院外走来,禀报道?:“夫人,裴公子来了?,说要接小姐去?放烟花。”
沈云商闻言忙站直身子。
白蕤遂觑了?她一眼,打趣道?:“唉,女儿长大了?,留不住了?。”
“母亲。”
沈云商抿了?丝笑,撒娇道?:“在女儿心里,母亲永远最重要。”
白蕤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就你嘴甜。”
“行?了?,快去?吧,这么大冷天的,别叫阿昭等久了?。”
沈云商应下,屈了?屈膝:“是,女儿告退。”
玉薇适时?撑着伞迎上来。
白蕤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唇角的笑意缓缓消散,良久后?,她道?:“素袖,你说,是否是时?候将这一切告诉她了?。”
素袖默了?默,回道?:“奴婢觉得,小姐近日好像变了?许多,与以往大有不同了?。”
白蕤转头看向她,她便继续道?:“若真要进?京面圣,早些告诉小姐自是最好,这样,小姐心中?有底,也更好周旋。”
白蕤收回视线,望向院中?,喃喃道?:“表哥也这么说。”
素袖垂首,没再作声了?。
第43章
年初二, 沈云商随父母去白家拜年。
这日的沈云商换了身靓丽的红裙,外穿同色绣着?红梅的大氅,行走之间隐约露出绣花鞋上镶嵌的夜明珠, 少女身姿轻盈,仪态端庄, 饶是快步行在雪中, 发?髻上的步摇也只是轻微晃动。
白老夫人远远瞧着?, 身子下意识往前倾了倾,眼神忽暗忽明,嘴唇微动,似是隐隐唤了两个字,但声音太小, 便是离她最近的白家大爷也没能听见。
但白家大爷察觉到了老夫人的异常, 转头轻声问:“母亲, 怎么了?”
却见白老夫人眼眶微红, 紧紧捏着?手中的绣帕, 盯着?将将才上阶梯的那道红色身影,低喃道:“像, 太像了。”
白家大爷一愣:“像谁?”
他边问边随着?老夫人的视线望去, 目光落在沈枫白蕤身后的沈云商身上。
不?必老夫人回答, 他心中便已有了答案,面色微暗,侧首低声道:“母亲,并不?像。”
他见过那位, 与商商母亲一样, 商商也只是眉眼处隐约与那位有些肖似,除此之外更多的则是随了沈家。
白老夫人回了神, 忙垂首用绣帕擦了擦眼角,笑着?道:“是我老眼昏花了,确实不?像。”
商商容貌大多随的沈家,这让他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至于那隐约相似的眉眼,大家都闭口?不?提,毕竟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且姑苏也没多少人见过那位,自然没不?会往那处想。
方才不?过是离得远,远远瞧见那仪态,她竟有几分?恍惚了。
“这孩子长大了。”
白家大爷复看向沈云商,唇角轻弯:“嗯,是长大了。”
这才多久不?见,周身的气质便已与以往截然不?同,甚至隐约透着?几分?贵气和威压,或许,这就是血脉相承吧。
说话间,沈枫白蕤已步入厅内,白老夫人便止住了话头,笑盈盈朝二人看去。
一番礼数过后,白老夫人便将沈云商唤到了跟前来:“商商,来,快让外祖母瞧瞧。”
沈云商乖巧的走过去,正要半蹲下,下人便递来了小矮凳,她便乖顺的坐下,依偎在白老夫人的怀里,好听的吉祥话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将白老夫人哄的笑容满面。
“囡囡可?是愈发?会哄人了。”
白老夫人轻轻摸着?沈云商的头,慈爱道。
白老夫人说着?抬眸看向白蕤,语气担忧道:“我听说,此次捐赠之事闹的有些大?”
白蕤此时已与沈枫落座,闻言轻轻颔首:“据荣将军的意思,已上达圣听,或有可?能宣见。”
白蕤话落,白老夫人与白家大爷对视一眼,各自掩下忧虑;白大夫人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除此之外,其他人对此都觉惊喜。
白家二夫人笑着?道:“若能面圣,那可?是莫大的荣耀。”
“是啊,商商如?今名声大噪,说不?得此次能拿个皇商的名号回来呢。”白家二爷也道。
白蕤面不?改色的笑着?道:“商商如?今是愈发?有主见了,若这一次当真能得皇商资格,那自是极好的。”
皇商?她可?半点不?稀罕。
白家其他几位姑奶奶今日也都回来了,闻言都满面喜悦的各自说着?恭贺的话。
一片欢声笑语热闹喜庆中,沈云商注意到了大舅母面上的忧色。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另外几人,最后心中大约有了底。
看来有关母亲的秘密,白家知道的人并不?多。
在满堂欢庆中短暂的面露过异常的只有外祖母,大舅舅,和大舅母。
在白家用过了午饭,白蕤便要告退回府;白家知道荣迟还?在沈家,自然不?会挽留。
只是临走之时,白老夫人同白蕤私下说了话,问她荣迟可?有认出她来。
白蕤如?实答了。
白老夫人听了不?由唏嘘,握着?她的手,满是心疼:“也好,也好。”
“今年这个年啊,格外让人欢喜。”
白蕤知道老夫人的意思。
她与亲人生离多年,如?今得以重逢共度除夕,确实很让人欢喜。
“对了,商商若当真要进京,你可?有什?么打算?”
白老夫人担忧道:“上次燕堂回来与我说了,说是京中的人怕是察觉到什?么了。”
白蕤沉默几息后,才道:“迟表哥的意思,该是时候告诉商商了,母亲您可?有什?么建议?”
白老夫人打量她片刻,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白蕤喉中微哽,摇头:“不?苦的。”
“前些日子商商来找我时,从言行举止间,我便觉得这孩子好像与以往不?一样了,今儿一见,方才知道并非我的错觉。”白老夫人捏着?白蕤的手,语重心长道:“我瞧着?,商商跟你一样,能扛得住事。”
“那些旧事压在你心头多年,或许也是时候让商商为你分?担一二,反正,也瞒不?了一辈子。”
白蕤抿唇轻轻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母亲解惑。”
白老夫人慈祥的笑了笑:“其实你心中早就有决定了。”
“好了,回吧,荣将军还?在府中等你。”
白蕤遂收回手,屈膝告退:“我改日再来看母亲。”
“好。”
白老夫人目送白蕤离开,不?多时,白大夫人出现在她身侧,有些担忧道:“母亲,您说,邺京会不?会有危险。”
白老夫人叹了口?气,在白大夫人的搀扶下转身往里走着?。
“燕堂也在邺京,若有什?么事他也能照看一二。”
她话语一顿,看着?白大夫人:“只是,若真的出了事,你”
“母亲。”
白大夫人温声道:“我不?怕。”
“当年若没有那位相救,我全家都已死于寇乱,如?此大的恩情我本无以为报,若是将来燕堂能有本事护住他的血脉,那便是章家的荣幸,也是我的荣幸。”
白老夫人含着?泪光握着?她的手,哽咽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走出了几步,白老夫人才又?道:“白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几年,天下大乱,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百姓想要活命是真的很难。”
白老夫人又?重重一叹,才继续道:“金陵城破后,那些贼人在城中烧杀抢夺,无恶不?作,白家那时也算是金陵大户,那些贼人便因此盯上了白家,在一个深夜闯进府中。”
时隔多年再提那段过往,白老夫人仍觉得后怕:“护院死的只剩几个,好多丫鬟都落入贼人手中,在院中避也不?避的,你公?爹气的发?抖,试图用钱财换人,可?那些人根本不?在意,反□□里的人死光了,东西还?不?都是他们?的。”
白大夫人生逢乱世,也曾差点落入贼寇之手,如?今再听白老夫人说起,她的身子都隐隐发?颤:“后来,也是那位救了母亲吗?”
她以前只知那位于白家有恩,却并不?清楚细节。
“是娘娘。”
白老夫人道:“当时她还?是太子妃殿下,就在我们?所有人都以为这辈子到了头时,娘娘骑着?高头大马如?神兵天降冲了进来。”
“我还?记得,当时阿城差一点就死在贼人刀下,是娘娘手持弯弓,一箭救下了阿城。”
白大夫人热泪盈眶:“原来,我和夫君的性?命分?别是那二位相救。”
“那后来呢?”
白老夫人眼底逐渐盛起了光芒:“后来啊,娘娘带兵将贼人都赶出了金陵,没过多久,多地传来捷报,一年后,南邺平外乱,朝堂逐渐安宁。”
“再后来,众望所归下,那位登基为帝,可?我们?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位在位不?久禅位于先?皇。”
后来的事白大夫人便都知道了。
白家族中有人在邺京为官,多多少少都能打听到一些消息,白家那时生意逐渐壮大,人脉还?算广,白老爷子四处打听那二位的消息,常走水路,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日,白家的船只在海上救下了坠海的长公?主,赵曦凰。
也就是如?今的白蕤。
而真正的白蕤刚刚因病离世。
于是,老爷子和老夫人一合计,便李代桃僵,让长公?主以白家长女的身份留在了白家。
金陵有人见过真正的白蕤,所以白老爷子才带着?全家迁址于姑苏城。
“母亲,您在那之前就见过长公?主?”
白大夫人好奇道:“否则当初怎么确定长公?主的身份?”
“没有。”白老夫人摇头道:“我们?将长公?主救下时,她已昏迷过去,但她身上那枚玉佩我们?都曾在娘娘身上见过,待她醒来后,试探了一番就确认了她的身份。”
也是那时他们?才知道玄嵩帝根本不?是自愿禅位,而是被胞弟算计。
白大夫人了然,随口?道:“那那枚玉佩应该很特?别,才能叫母亲和家中人都能记住。”
白老夫人神色复杂:“是啊,很特?别。”
那枚半月玉佩能调动兵卫,如?何不?特?别。
但这事太过紧要,她便没同白大夫人细说。
白大夫人见她不?欲多说也就没有追问,转而道:“那母亲可?知,前太子殿下真的落崖了吗?”
外界都知道玄嵩帝禅位后,带着?皇后与一双儿女离宫,自此消失无踪。
而事实是玄嵩帝后名声太甚,先?皇不?敢踩着?他上位,才使?了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后来即便玄嵩帝禅位离宫,他也没敢下旨废黜长公?主与太子殿下。
白老夫人摇头:“那时我们?也派人去找过,但都一无所获,不?久后朝廷对外宣称太子殿下落崖身故,东宫和长公?主府的统领也在那时找了过来,告知朝中大局已定,长公?主怕牵连我们?,就再未查过。”
“也正因此,那把椅子上的人恐怕至今都没有真正安稳过。”白老夫人冷笑道:“毕竟当年前太子殿下的尸身没有找到,一旦前太子殿下回来,别说如?今东宫那位,就是龙椅上的都得让一让。”
南邺重嫡长,讲究血脉正统,前太子殿下比先?皇和当今圣上都要名正言顺,更何况,玄嵩帝后的名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相提并论的。
先?不?提世家大族和老臣,就是民间百姓的声音也够让当今头疼了。
只要前太子殿下现身,朝堂必定要乱。
这时,白二夫人寻来,二人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沈云商先?回了拂瑶院,让玉薇选了几样礼物,便去了荣迟的院子。
母亲既然和荣将军认识,那她或许可?以去荣将军处打听打听。
沈云商刚走到院子门口?,便见阿春阿夏阿秋从院中出来。
两方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愣。
沈云商不?解:“你们?怎么在这里?”
几人忙低下头,阿春拱手恭敬道:“属下们?只是过来帮将军搬些东西。”
沈云商若有所思的嗯了声。
他唤的是将军,而不?是荣将军。
看来,母亲和荣将军的关系,比她想的更近。
沈云商步入院中,便见丫鬟正在撤茶盏,刚好三副。
沈云商眸光微闪。
她并没有相信阿春几人是过来帮荣将军搬东西的说法,但这种?情况却是她没有想到的,阿春几人是母亲的护卫,按理说,不?会与荣将军同坐。
她压下心头的异样,朝堂内走去。
荣将军听得动静放下茶盏朝她看来:“沈小姐?”
沈云商带着?玉薇走进去,屈膝行了礼后,道:“听母亲说,将军与母亲乃是故友,那便也是商商的长辈,是以,商商便过来给将军拜年。”
荣迟眼睛一亮,身子微微前倾,但最终还?是坐了回去,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好半晌后,才起身过来亲自接了沈云商的拜年礼,道:“沈小姐有心了。”
沈云商和玉薇都是一愣。
荣将军长随在此,为何还?要亲自来接。
然下一刻,便见荣将军从怀里取出一个极厚的红封,递给她:“这是压岁钱,本该在初一给你的。”
沈云商猛地抬眸看向荣迟。
初一的压岁钱,该是自家长辈给晚辈封的。
荣迟无视她的讶异,将红封又?往前递了递:“沈小姐?”
沈云商回神,连忙伸手接过来:“多谢荣将军。”
荣迟别有深意的笑了笑,笑中还?带着?几分?惋惜。
可?惜,这次是听不?到她唤他一声舅舅了。
“我明日便要回边关,沈小姐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信。”
沈云商:“荣将军不?多待两日?”
“不?了。”荣迟道:“边关军务颇多,不?能耽搁。”
沈云商点头表示明白。
她正想着?如?何开口?留下时,便听荣迟吩咐人去上茶,转而又?朝她道:“沈小姐坐。”
沈云商自是求之不?得,她正要往侧边椅子走去时,荣迟却先?她一步坐在了第一张椅子上,沈云商一愣,下意识看了眼上方主位旁的茶盏。
“沈小姐?”
荣迟见她没动,出声唤道。
沈云商忙收回视线,坐在他的下首位。
“沈小姐今日来找我,是还?有旁的事吧?”
沈云商刚落座,荣迟便道。
沈云商抿了抿唇。
暗道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不?过面上还?是乖巧道:“瞒不?过荣将军。”
荣迟轻笑:“沈小姐但说无妨。”
沈云商几番斟酌后,小心翼翼道:“其实我过来,就是好奇荣将军,与我母亲是如?何相识的。”
荣迟别有深意的看着?她:“你父亲让你来的。”
沈云商忙站起身,解释道:“荣将军误会了,此事与父亲无关,也不?是荣将军想的那个意思,我就是想知道”
“想知道你母亲与我是什?么关系对吗?”
沈云商心中一跳,大着?胆子抬眸看向荣迟:“是。”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荣迟盯着?她,好整以暇道:“是因为殉方阵对吗?”
沈云商身形一颤,眼里难掩震惊。
母亲竟连这事都告知他了!
“荣家是元德皇后的母族,你母亲又?教了你玄嵩帝自创的殉方阵,你会找上我倒也在情理之中。”荣迟将她的惊愕看在眼里,淡笑道:“你想知道这些,是因为二皇子吧?”
沈云商:“母亲这都告诉您了?”
看来,他跟母亲的关系比她预料的还?要近的多!
“是,你母亲将二皇子来姑苏后的所作所为都告知我了。”荣迟抬手示意她坐下后,正色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沈云商沉默了片刻后,如?实道:“因为我总觉得二皇子对我别有企图,不?像只是贪图裴沈两家的钱财。”
“哦?”荣迟眼里带着?几分?讶异:“你为何这么认为?”
“二皇子若只是想要钱,那么在裴行昭已经答应会帮他后,他便不?应该宁愿得罪裴行昭也要设计我另嫁旁人。”沈云商道:“我观二皇子此人极会收拢人心,若非我对他来说比裴家的钱财更重要,他不?会这么做。”沈云商。
“况且”
荣迟眼神微亮:“况且什?么?”
“况且崔公?子与他不?仅是伴读,也是挚友和盟友,崔公?子的婚事对他而言应当极其重要,于公?于私,他都不?应该设计我与崔公?子。”沈云商:“所以我猜想,他一定是对我有所图谋,且他那日在林中设了殉方阵,我便想,他所图谋的会不?会是与殉方阵有关,而殉方阵乃玄嵩帝自创,已近失传,所以才想弄清楚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万一真的进了京,心里也好有个底。”
荣迟眼中的赞赏毫不?掩饰:“不?错。”
沈云商没听明白:“什?么?”
荣迟摆摆手,笑着?道:“你想知道的真相我都知道。”
沈云商面上一喜:“那荣将军”
“但我不?能告诉你。”
沈云商:“”
她将荣迟眼角的笑意看在眼里,她怎么觉得他好似在逗她。
“不?过相信我,你想知道的,很快就会知道了。”荣迟神神秘秘的道。
沈云商还?欲再问,就被荣迟打断:“此次邺京一行,你需得万分?谨慎。”
“但是”
沈云商抬眸看向他:“但是什?么?”
荣迟意有所指道:“但你也无需害怕,凡事尽己所能即可?,若那一条路实在行不?通了,不?防换一条,虽然或许要违背些什?么,但万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和出路呢?”
沈云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谢荣将军提点。”
“若是遇到什?么想不?通的,可?以给我写信。”荣迟又?道。
沈云商忍不?住道:“荣将军为何待我这般好?”
她没有感知错误,从她一进来开始,她就感觉荣将军看她的眼神似是看自家小辈一般,待她也格外亲近。
荣迟挑了挑眉:“我这些话你先?记着?就是。”
“别忘记给我写信。”
唤我一声大舅舅。
沈云商带着?期待的心情来,带着?迷茫和不?解离开。
很快她就会知道了?
得是多快呢?
而这一天,来的比沈云商想象得快。
年初十,京中的圣旨到了裴沈两家,宣裴行昭沈云商进京面圣。
离开前夜,白蕤将沈云商带到了祠堂。
第44章
熟悉的?场景, 熟悉的?嘱咐,手中?熟悉的?半月玉佩,让沈云商恍惚了好一阵。
前世她出嫁前夕母亲才将这枚半月玉佩交给她, 却不想,这一次她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拿到它。
因为与前世走了一条不同的?路, 导致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
“女儿谨记母亲之命, 绝不敢违。”
沈云商握着半月玉佩, 依着白蕤的?意思?发了?与前世一样?的?誓言。
白蕤转头看了?眼祠堂外的?素袖,后者轻轻点头,示意周遭无人靠近,白蕤才缓步走向牌位,轻缓道:“有一个秘密藏在了?母亲心底多年, 今日, 打算告知于你。”
沈云商心神?一震, 眼带错愕的?看向白蕤。
前世, 母亲从未对她说过什么秘密。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不过相信我, 你想知道的?,很快就会知道了?’
耳边突然响几日前荣将军的?话, 沈云商突觉一阵激动, 下意识跪直身子。
母亲要跟她说的?秘密, 就是这枚玉佩背后的?故事么。
沈云商看着白蕤走近陈列牌位的?地方,不知是按了?哪处,随着一声轻响便渐渐冒出两个黑色的?牌位?
沈云商瞳孔微缩。
祠堂里竟然有隐藏的?牌位!
“商商,跪近些。”
这时, 白蕤转身朝她道。
沈云商压下心头的?震撼, 起身朝前走了?几步复又?跪下。
“商商,抬头。”白蕤又?道。
沈云商这才敢抬头直视出现在最上方的?那两个牌位。
这一看,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父皇,玄嵩皇帝之灵位。
母后,元德皇后之灵位。
沈云商脑袋空白了?许久,她一时不知该先去深究玄嵩帝元德皇后的?灵位为何?在此?,还?是该将重点放在那父皇母后的?称呼之上。
总之,眼前所见超乎了?她所有预料,让她没有丝毫准备。
白蕤见她失神?,便静静地立在一旁,给她消化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沈云商才渐渐缓过来,再次仔细看向牌位。
‘不孝女?,赵曦凰立’
沈云商又?是一阵恍惚。
赵曦凰,长公主殿下。
一时间,巨大的?疑问盘旋在她脑中?。
玄嵩帝元德皇后的?牌位为何?会在沈家的?祠堂里,这一切到底与沈家不,与母亲到底有什么关系。
“母亲”
沈云商唇角微启,不解的?看向白蕤。
白蕤这才缓缓道:“商商,母亲还?有一个名字。”
“唤作赵曦凰。”
隐藏多年的?秘密终于重见天日,也让沈云商犹被雷击,久久动弹不得。
母亲不是白家长女?么,怎么会变成长公主赵曦凰。
“商商,这才是你真正?的?外祖父,外祖母。”
沈云商带着震撼和茫然,在白蕤的?示意下恭恭敬敬的?磕头行了?礼。
‘你说有没有可能,未来岳母大人会不会是那位长公主’
裴行昭的?话适时的?在耳边响起,沈云商唇角一颤。
当时只当句玩笑话,谁曾想,竟真叫他说中?了?!
“那母亲,怎到的?白家?”震惊过后,沈云商难掩好奇道。
白蕤遂将当年之事细细同她说了?一遍,罢了?道:“白家瞒下我的?身份,救我性命,待你如自家姑娘,虽然我们与白家并未没血缘之亲,但?日后,你万不可轻慢。”
沈云商忙道:“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末了?,沈云商问道:“母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提及当年之事,白蕤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赵宗赫的?皇位是踩着他皇兄皇嫂的?性命得来的?,所以商商,此?次进?京或惊险万分,因此?我才决定今日将真相告知于你,如此?,你也能更好的?应对危机。”
赵宗赫是先皇。
沈云商努力的?消化着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巨大的?真相。
没成想竟又?让裴行昭说了?个正?着,当年玄嵩帝禅位一事果然另有乾坤。
“所以当年外祖父并非自愿禅位。”
白蕤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沈云商,见她虽倍感震惊,但?并没有因这个秘密而慌乱无措,足可见她心性之稳。
他们说的?不错,商商真的?长大了?,也能担事了?。
“当然。”白蕤冷笑了?声道:“你外祖父外祖母乃一代?贤主,得万民之心,功勋无数,赵宗赫不敢用陷害那一套,便利用父皇母后对他的?信任,给父皇母后下了?剧毒。”
“父皇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他在乎母后。”
白蕤每每想起当年之事,便觉心痛如绞:“赵宗赫以解药逼父皇写禅位诏书,父皇的?人那时迟迟寻不到解药,眼看离毒发之日越来越近,父皇不得不答应。”
沈云商听到这里,不由道:“那为何?不反拿住他逼他交出解药?”
白蕤轻嗤了?声:“他不怕死。”
“那个疯子宁用性命相搏,说若是输了?就给父皇母后陪葬。”
沈云商皱眉:“那他在乎的?人呢?”
“他最在乎的?就是皇位,根本没有在乎的?人,包括他自己。”白蕤冷声道:“即便是他的?嫡长子,他也半点不在意。”
赵宗赫的?嫡长子,那不就是当今陛下。
“那个疯子与父皇是同胞兄弟,父皇向来爱重他,他也演得一出好戏,从未露出过半点野心,让父皇母后对他都未有防备,二老征战杀场,斩敌无数,多少次死里逃生,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栽在最信任的?人手中?。”白蕤紧紧握着拳,眼里的?恨意逐渐显露:“他可以除了?皇位什么都不在乎,但?父皇不能。”
“父皇在乎母后,在乎子民,那时天下刚刚稳定,南邺也渐渐有了?起色,经不起再一次风浪,要是父皇母后赵宗赫都死了?,必然会再次引发天下大乱。”
白蕤眼眶隐隐泛红:“因为那时,东宫太子,也就是你的?小舅舅,他才两岁。”
“太平盛世,设摄政王之位,或能辅佐幼主稳定天下,但?刚刚经历恶战,千疮百孔还?没有恢复元气的?朝堂不行,这时候的?南邺,需要一位能带领南邺走上正?轨且能威慑外敌的?君主,赵宗赫善文不善武,但?那些年他执意跟着父皇,沾了?不少功劳,对比于一位两岁幼主,显然他更让外敌忌惮,他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在那时候动手。”
“我无数次恨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如此?,父皇也不至于被逼到那种境地。”
沈云商听出了?白蕤声音里的?哽咽,也不由红了?眼眶。
她虽并没有亲历,但?有了?前世邺京三年的?如履薄冰,她大约能想象得到那是怎样?一场无声的?惨战。
“若母亲是男儿身,他必然又?有不一样?的?阴谋。”
白蕤又?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转头抹了?抹眼角,继续道:“父皇写下禅位诏书,带着我们离开邺京,对外宣称隐居于世外,原本若是这样?,我们也能幸福的?过完余生,可那个疯子他根本没有给父皇母后活路!”
白蕤咬牙道:“他给的?解药里掺杂了?另外的?毒,一种名叫碧泉的?毒,刚开始无论怎么查都只是风寒之怔,但?月余之后,便会死的?悄无声息!”
白蕤被悲伤笼罩,并没有发现此?时沈云商突然惨白的?面?色。
碧泉!
她前世就是死于此?毒!
所以正?是因为外祖父外祖母死于碧泉,母亲的?医书上才会记载此?毒。
“此?毒无解。”
白蕤落下一行泪,悲痛道:“我眼睁睁的?看着父皇母后死在我的?面?前,我那时真的?想杀回邺京替父皇母后报仇,可是父皇临终前不许我报仇。”
“为何??”
沈云商不解。
“父皇母后心系天下苍生,也爱重部下。”白蕤:“一则若是复仇,必又?是尸横遍野,父皇说,南邺的?士兵可以为国捐躯,但?不能死在自己人手中?,二则,父皇母后怕我和阿弟陷在仇恨中?,同时也怕我们因此?出事。”
“这些年,赵宗赫一脉的?人一直在找我们,因为当年我和阿弟的?尸身一直没有被找到,所以我们的?存在对于赵宗赫一脉的?人是很大的?威胁。”
至此?,沈云商也终于明白前世赵承北对她的?忌惮从何?而起了?。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半月玉佩,神?色复杂道:“母亲,这块玉佩背后是否还?有秘密?”
白蕤眼神?微沉:“为何?这般问。”
沈云商道:“玉薇和清栀上次受伤是二皇子做的?,他将她二人隔开,向她们逼问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样?对我和母亲很重要的?东西。”
沈云商抬头看向白蕤:“若我猜的?不错,他找的?应该就是这枚玉佩吧。”
白蕤的?视线落在沈云商手中?的?玉佩上,许久后,轻轻勾唇:“不错。”
“这正?是我要同你说的?,商商,你手上的?这枚玉佩,它并非是普通的?玉佩,而是半块兵符。”
沈云商再次面?露惊愕。
她心中?对这枚玉佩有过很多猜测,但?却从来没往这方面?去想。
兵符!
竟然是兵符。
怪不得,赵承北不惜牺牲崔九珩的?婚事也要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原来,他想要的?竟是这个。
“我方才与你说的?关于这半块玉佩之事,都是你外祖父的?遗命,他要我们隐姓埋名,平凡安稳的?过完一生。”白蕤道。
沈云商清楚的?看见白蕤眼底的?恨意,她喃喃道:“真的?不能报仇吗?”
母亲背负着这样?的?血海深仇,也不知这些年是何?如度过的?。
“不能!”
白蕤厉声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对自己的?身世更加清楚,更好的?跟赵承北斡旋,能安安稳稳的?回来,不是要你去复仇!”
沈云商怔怔的?看着白蕤。
可是原本她就要报仇!
报前世之仇!
白蕤似是感知到什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商商,母亲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若是不能呢?”
沈云商反问道:“若是赵承北始终不肯放过女?儿,女?儿也不能反击吗?”
白蕤微微皱眉。
那一瞬,她竟在商商身上看到了?滔天的?恨意。
当年商商还?未出生,她没有经历过那一遭,即便是不平,也不该有如此?恨意。
“母亲,即便我们不想复仇,可他们真的?就能放过我们吗?”沈云商:“难道,除了?任人宰割,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如今他们握着滔天的?权势,只求活命,何?其艰难。”
白蕤盯着沈云商,眼底难掩复杂。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将这一切告知女?儿后,她的?反应竟会如此?大。
沈云商没再开口,而是眼也不错的?看着白蕤,等她的?答案。
“母亲并非是要你任人宰割。”
白蕤皱眉道:“只是,你外祖父的?遗命如此?,不可违。”
“更何?况”
“什么?”沈云商。
白蕤深吸一口气,道:“你手上这枚玉佩只是半块兵符,除了?自救外,调动不了?你外祖父的?亲兵,你告诉母亲,仅凭你我之力,要如何?复仇?”
“且白家与我们有恩,还?有沈家裴家,一个不慎就要牵连他们。”
沈云商终于明白了?。
原来母亲也并非没有想过报仇,只是这条路看起来是死路。
可对她而言不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就算他们一退再退,裴沈白三家依然逃不过。
“那要如何?才能调动外祖父的?亲兵?”
白蕤紧紧皱着眉头看着沈云商。
沈云商明白她的?意思?,郑重道:“母亲放心,女?儿不会乱来,也不会违背外祖父的?遗命,女?儿只是想更清楚我们手中?的?底牌。”
白蕤这才微微安心,如实?道:“两块兵符合二为一,由我和你小舅舅,或是彼此?的?血脉一同送去白鹤当铺,便能调动你外祖父留下的?所有亲兵和势力。”
“但?你也知道,你小舅舅他”
“落崖,生死不知。”
沈云商轻声接过白蕤的?话。
玄嵩帝与元德皇后带一双儿女?归隐,途遇山匪,长公主坠海,太子落崖,这是外界都知道的?事。
按照母亲的?说法?,唯有两块兵符合二为一,且都是外祖父的?血脉才可调动兵力,那么若是小舅舅已经不在了?
似乎是猜到了?沈云商的?想法?,白蕤道:“若是一方血脉将断,在临死之际便会将此?兵符摔碎,用白色手绢包裹送到白鹤当铺,等于告知这一脉血脉已绝,当白鹤当铺收到了?两块兵符后,将会自此?解散,世间再无玄嵩帝亲兵。”
沈云商了?然。
前世她便是这样?将兵符送到白鹤当铺的?,原来,那竟是意味着母亲这一脉到她这里就断了?。
“可小舅舅那时候还?年幼,要真的?出了?事,也不会有机会将兵符送去。”
白蕤又?是重重一叹:“是啊。”
“若你小舅舅真的?不在了?,那么你外祖父留下的?兵力便永远无法?再启用。”
沈云商握着玉佩,心绪难宁。
她和裴行昭曾经就动过找前太子的?心思?,但?那时他们都觉得是天方夜谭,没有真的?上心,谁曾想如今,这位前太子,也就是她的?小舅舅竟成了?他们破局最重要的?人。
“母亲也不知道小舅舅的?下落吗?”
白蕤摇头,眼眶通红:“你小舅舅落崖那会儿才两岁,一个两岁的?幼童,又?如何?能在杀手的?手中?活下来。”
她虽然一直抱着这个幻想,但?其实?心底清楚,阿弟活着的?机会很渺茫。
“母亲是亲眼看见小舅舅落崖的?吗?”
沈云商抱着一丝希冀问道。
毕竟外界都道母亲坠海亡故,可母亲不也好好的?活着,万一小舅舅也有什么机缘呢?
白蕤顿了?顿,摇头:“没有。”
“父皇母后死后,我带着你小舅舅逃亡,在一个闹市中?被人群冲散,再得到消息时,便是你小舅舅落崖身亡。”
“那有没有可能这个消息是假的??”沈云商有些激动道。
“不会。”
白蕤否决:“当时他们的?人中?有荣家的?探子,称确实?看到你小舅舅落崖,但?没有找到尸身也是真的?。”
沈云商的?激动散去,一颗心又?沉了?下来。
如此?说来,小舅舅还?活着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没有找到尸身,就还?是有那么一丝希望的?。
沈云商如此?宽慰着自己。
“母亲,小舅舅可有什么特别的?比如说胎记印记什么的??”沈云商抱着那么一丝丝希望的?问道:“万一承蒙上天眷顾,我遇着小舅舅却认不出来岂不是憾事?”
白蕤虽然觉得这个可能不会发生,但?也不好太过打击沈云商,遂如实?道:“你小舅舅后背确实?有一块胎记。”
“在什么位置?”
白蕤:“在右侧腰下,一块像月牙的?红色胎记。”
“除此?之外”白蕤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玉佩上:“你小舅舅手中?的?那枚玉佩与你手中?这块几乎一样?,只是你手上这块图案是‘月’,你小舅舅那块是‘日’,且这两块半月玉佩能完整的?契合在一起。”
沈云商认真的?记下了?。
“还?有,切记,你的?身份最好保密,不要告知任何?人,或引来祸端,或牵连他人。”
白蕤嘱咐道。
沈云商想起了?什么,忙问:“所以,父亲也不知道这一切吗?”
白蕤面?色微变,半晌后摇头:“不知。”
沈云商不由看向那两方牌位。
白蕤意会到她的?意思?,眼神?微闪,道:“我入夜后,偷偷来做的?机关。”
沈云商:“”
好吧。
她大约也知道母亲瞒着父亲是害怕将来身份暴露牵连父亲,但?是以那些人的?谨慎,一旦动手,必然会斩草除根的?。
不过现在倒也不是权劝母亲的?好时机,待将来再做打算吧。
之后白蕤又?再三嘱咐了?沈云商,才放她离开。
沈云商用了?大半夜的?时间才勉强将这一切消化。
日次一早,玉薇清栀几乎是将她从床上拖起来的?。
今日就要启程进?京,邺京来的?人已经在前院等着了?,耽误不得。
二人一个扶着沈云商一个给她洗漱上妆。
待梳妆整齐,又?端来一碗肉粥让她用了?,才搀扶着她出门。
直到外头冷风袭来,才将沈云商吹清醒了?几分。
“小姐,中?贵人在前院,待会儿上了?马车再睡。”
玉薇在她耳畔轻声道。
沈云商知道她的?意思?,叫人看见她这幅困倦的?模样?不好。
但?她昨夜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进?京后藏拙是最好的?办法?。
沈云商点头答应了?玉薇,但?一到前院,她整个人就赖在玉薇身上,一副困倦的?不行的?样?子,给中?贵人请安时,都是摇摇晃晃的?。
沈枫见此?忙道:“小女?失礼,中?贵人勿怪。”
此?次来的?是陛下身边的?人,他打量了?沈云商几眼,便笑着道:“无妨的?。”
他话一落,沈云商就扑到了?白蕤跟前,撒娇耍赖:“母亲,怎非要这么早呢,女?儿都还?困着,再睡一会儿再启程好不好啊。”
白蕤垂眸,就见沈云商给她挤了?挤眼,她顿时就明白了?沈云商的?意图,蹙眉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中?贵人在此?,不可无礼。”
沈云商却偏不,硬是在她怀里赖着,直到白蕤要发脾气时,她才不情不愿的?起身,不满道:“好了?好了?女?儿知道了?。”
她起身朝那位公公敷衍的?行了?个礼,就朝外走去:“我去马车上睡总行了?吧。”
沈枫连忙起身给公公赔不是:“真是抱歉,小女?顽劣,大人勿怪。”
陈公公客气笑道:“无妨,沈小姐如此?率真,难能可贵。”
沈枫客客气气将陈公公送了?出去,白蕤走在后头,担忧的?看着沈云商的?背影。
这丫头倒也机灵,知道遮掩锋芒。
只希望此?行顺利,她能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回来。
沈云商走出门后四?下望了?眼,没有看见裴行昭的?马车,便皱眉不耐道:“裴行昭为何?还?不来?”
她迫不及待的?要跟他分享秘密。
京中?来的?人闻言便回道:“裴公子应该快”
话还?未完,便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就见一辆万分招摇的?马车缓缓驶来。
姑苏城的?人对此?倒习以为常,但?京中?来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在邺京都没有见过这般能闪瞎人眼的?马车!
不说别的?,那车壁上挂着的?是一串串金珠珠吧?
裴家的?黄金是不要钱吗?
陈公公这时也走了?出来,看见这一幕,唇角一抽。
这裴家公子,未免太过招摇了?些。
正?这样?想着,马车缓缓停下。
车帘被掀开,一个浑身金灿灿的?人走出了?马车。
大雪已停几日,今日隐约有阳光,离的?近的?忍不住偏过头闭了?闭眼。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闪到眼睛了?。
随后再定睛看去时,便又?因少年那张惊艳众生的?脸而震撼。
招摇归招摇,但?人是真的?好看啊。
裴行昭跳下马车,朝众人走来,腰间的?金串串一晃一晃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拱手给陈公公行了?礼,又?向沈枫白蕤辞行。
少年笑的?张扬:“沈伯伯沈伯母放心,我肯定将沈商商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沈枫尽量无视他腰间的?金串串,道:“一路顺遂,早去早回。”
“好嘞。”
裴行昭应下,朝沈云商伸出手:“走,坐我的?马车。”
沈云商毫不忌讳的?将手放在他手心,旁若无人道夸赞道:“你今日打扮的?真好看。”
“是吗,我还?觉得金珠珠挂少了?呢。”
裴行昭道。
沈云商边走边打量,然后伸手指了?指:“嗯,我也这么觉得,这处还?可以再挂几串。”
“明白。”
裴行昭:“我马车上还?有,你帮我挂。”
陈公公实?在没忍住,偏头问沈枫:“这么多,不嫌重吗?”
沈枫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习惯了?,从小就这么打扮的?。”
陈公公:“”
好吧,是他不懂。
陈公公正?要上马车时,却又?听有马蹄声传来,众人再次望去,然后又?震撼了?一次。
陈公公似乎觉得自己看错了?,问沈枫:“我没看错吧?那辆马车上,镶的?是玉?”
沈枫点头:“是玉。”
京中?来的?人:“”
谁家一整个马车都镶着玉啊!
很快,马车停下,钻出一个腰间挂满玉串串,长的?很漂亮的?公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再次闪到了?众人的?眼。
他却毫不自知,笑嘻嘻朝沈枫打招呼:“沈伯伯好,沈伯母好。”
沈枫笑着点了?点头,陈公公问:“这是”
“这是慕家少家主,慕淮衣。”沈枫介绍道。
慕淮衣也朝他行了?个礼。
陈公公笑着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串串上。
这是姑苏城特有的?审美吗?
沈枫似是看出他的?意思?,忙为姑苏城正?名:“就他们两爱好别致,别家不这样?。”
陈公公喔了?声。
真是招摇。
也真是有钱啊。
“你怎么来了??”
裴行昭沈云商二人停在马车前,问慕淮衣。
慕淮衣笑的?一脸春风得意:“我去邺京看看铺子,刚好与你们同行。”
第45章
慕淮衣跟他们同行的目的很明显。
姑苏至邺京的路上并不十分太平, 再加上慕淮衣那辆马车,像是?明晃晃的在告诉匪徒他有钱,快来劫他。
而来接裴行昭沈云商进京的有宫中侍卫, 贼匪再是?眼红也不敢劫宫中的车队。
虽然邺京危险,但?不过是?同行, 到了邺京便分开, 也不至于牵连慕淮衣, 沈云商心念几转后便答应了。
瞧着时?候不早了,大家也都没再耽搁,各自上了马车。
沈云商深知此?行犹如闯龙潭虎穴,除了沈家的护卫外,身边就?只带了会武功的玉薇, 清栀则留在了沈家。
绿杨是?在年跟前回来的, 自也是?跟着一路。
沈云商上了裴行昭的马车, 她的马车里便只有玉薇, 绿杨悄咪咪的打马跟在马车旁边, 笑嘻嘻跟玉薇搭话。
裴行昭掀开车帘正好瞧见他笑的跟一朵花儿似的,他唇角一抽, 放下车帘朝沈云商道?:“猪又?去拱你家白菜了。”
沈云商便也掀开另一边车帘看了眼, 果然见她的马车旁有好大一只猪。
她收回视线时?, 状似随意的往四周瞥了眼,才放下车帘,轻微摇了摇头。
这边都是?我们?的人。
裴行昭的头往左边偏了偏,眉头轻挑。
沈云商便明白了。
他那边有眼线。
能弄走吗?
裴行昭扬眉。
怎么?
有事跟你说。
沈云商挤挤眼。
裴行昭点头。
“我叫那只猪咳, 绿杨过来。”
随后, 裴行昭便将刚跟玉薇搭上话的绿杨唤了回来,轻声吩咐了几句, 绿杨便领命而去。
不多时?,外头就?传来绿杨的攀谈声,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远。
裴行昭掀开车帘往后看了眼,回头朝沈云商道?:“拖住了。”
饶是?如此?,沈云商也没敢放大声音,她靠近裴行昭,在他耳边用很小的声音道?:“我知道?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
耳边的气息扰的裴行昭心神不宁,他无奈道?:“需要这么谨慎?”
“很大的秘密。”
沈云商认真重复道?。
裴行昭配合的露出惊讶的好奇的神情,也凑过去在她耳边道?:“那快给我说说,我看看有多大。”
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碰了碰沈云商的耳垂。
沈云商捂住耳朵,瞪他:“你正经点!”
“好吧我正经你说。”裴行昭坐直,一脸认真倾听?的模样。
沈云商忍住一脚踢过去的冲动?,再次靠近他:“你除夕那天许的愿成真了。”
裴行昭边回忆边问:“我那天许了什么愿?”
“你说,想做郡马的愿望。”沈云商道?。
“喔,这个啊,嘿,你那天不还?说我是?做白日梦么?”
裴行昭闻言一乐,带着几分讶异道?:“不会吧,陛下要封你为郡主了?”
沈云商:“”
她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裴行昭了然:“不是?这个原因?”
“那这是?怎么回事,我当时?还?说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我说有没有可能未来的岳母大人就?是?那位长公?主,这样你就?是?郡主,我就?可以做郡马了”
裴行昭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个字几乎没有发出音,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精彩,他僵硬转头看着沈云商,震撼中带着不敢置信:“不不会吧?”
沈云商托着腮,好整以暇道?:“前面那句是?事实,至于你想做郡马大概现在还?无法?实现,因为我那会儿还?没有出生,没有封号。”
她边欣赏着他的表情,边想昨夜她知道?真相时?是?不是?也像他现在这么傻的反应。
等欣赏够了,她才伸手合上裴行昭因惊愕过度半张着的嘴:“你淡定点。”
裴行昭唇颤了颤,紧跟着眼睫抖了抖,再之后,他才勉强能出声:“我还?不够淡定?我都没有发出惊呼。”
沈云商:“”
“好歹活了两辈子的人,因这点事大呼小叫你不觉得太丢人了?”
裴行昭不服气:“你知道?的时?候又?有多淡定?”
沈云商理直气壮:“没有发出惊呼。”
“嘁,那不就?跟我一样么。”裴行昭拉住她手臂:“快快快,详细说说。”
沈云商遂简洁快速的将昨夜知道?的尽数告知了裴行昭,末了道?:“你的嘴莫不是?开过光,竟都叫你说中了。”
裴行昭消化完这个惊天的消息,闻言不由苦笑:“若真的开过光,关于禅位一事我想重说。”
“这下子完犊子了,沈商商,当今这一脉跟你们?有着血海深仇,赵承北又?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你说,他们?这一次会不会是?借着捐赠之事把我们?弄进邺京,再偷偷给杀咯。”
“重说也来不及了。”
沈云商叹了口气,道?:“现在唯一于我们?有利的就?是?,赵承北贪图我们?手中的兵力,还?没有将这件事告知皇帝。”
裴行昭面色一喜:“你怎么知道??”
沈云商冲他翻了个白眼儿:“前世未来三年我的身份不是?都没有暴露,邺京除了赵承北那几个以外,并无人知晓。”
“如今他没了你的银子支撑,没有从赈灾之事上获利,东宫又?在此?时?崛起,他自然比前世更想得到我们?手中的东西?,哪里会舍得将母亲的身份捅出来。”
“也有道?理。”
裴行昭慢慢地从恍惚中回神,盯着沈云商面露复杂的啧了几声:“我的命可真是?好啊,注定得是?皇亲国戚。”
沈云商朝他一笑:“那也有可能给我陪葬呢。”
裴行昭神情的握住她的手:“富贵险中求。”
“沈商商,你争气点,让我吃个软饭。”
沈云商:“”
“你想干什么?”
裴行昭眼睛发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曾经你就?打过那位前太子殿下的主意,如今他成了你的舅舅,你会不想找他?”
“好吧我确实想,但?是?”沈云商道?:“先不说他是?否还?活着,便是?活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海茫茫,去哪里找,再退一万步说,便是?找到了又?能如何,他万一不想报仇呢?你可别忘了,那时?候他才两岁,还?不记事呢,还?有,我可是?在祠堂发过誓的,绝不违抗外祖父外祖母的遗命。”
裴行昭眯着眼的看着她。
沈云商眨眨眼,跟他对视。
半晌后,她败下阵来:“好吧你猜对了,我现在就?是?非常迫切的想找到我那位小舅舅,然后将他带到白鹤当铺,启用外祖父留下的兵力,弄死赵承北,顺便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唉,小蛔虫啊,你真烦。”
裴行昭任她轻轻拍着他的脑袋,面无表情:“那遗命呢?”
“外祖父遗命不可为他们?复仇,但?我这是?为我们?上辈子复仇和这辈子想要活着而反抗啊,算不得违抗遗命。”沈云商。
“哦对了,母亲还?说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不可对人言。”
裴行昭顿时?炸毛:“什么意思,我不是?人?”
沈云商笑着轻轻给他顺毛:“你是?我的小蛔虫啊。”
“母亲是?怕会牵连你,但?我不怕啊,前世已经走过那条路,但?失败了,所以这一次我打算换条路,两个人战斗总比一个人孤军奋战有胜算。”
裴行昭哼了声:“真不怕把我玩死了?”
沈云商:“你能不能换个好听?的词。”
“万一还?是?死了,那至少我们?也是?死在一处的。”
裴行昭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行,为了我的郡马之位,我全力以赴。”
沈云商也哼道?:“你敢不全力以赴?你我有婚约在身,你是?不可能独善其身的了,退婚你是?想都不要想了,我死也会拉上你。”
裴行昭皱着眉,环住她的腰身,可怜兮兮道?:“那我的坟墓要用金子打造,还?要挂很多金珠珠,墓碑上还?要刻着玄嵩帝外孙婿,沈云商之夫。”
沈云商被他逗乐了:“你不跟我葬在一起吗。”
“那还?是?要的。”
裴行昭:“黄金棺材造大点,你躺我旁边就?行了。”
“合着倒成了我蹭你棺材墓穴?”
沈云商:“我不能拥有自己喜欢的墓穴棺材吗?”
裴行昭抬起他那双桃花眼看她:“你的墓穴棺材里有我还?不够欢喜吗?”
沈云商眼里顿时?冒着小星星,她捧着他的脸低头挨着挨着如小鸡啄米般吻过去:“欢喜欢喜,最欢喜了。”
裴昭昭张脸简直太好看了!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的墓碑上就?刻天下最好看的男子裴行昭之妻。”
裴行昭用手挡住她的嘴,认真道?:“还?得加一句,首富裴行昭之妻。”
沈云商:“裴昭昭你上辈子是?不是?穷怕了?”
一提到这个,裴行昭就?来气:“那不可,赵承北胃口大得很,我自从进了公?主府,连金珠珠都没得挂了。”
沈云商眼底闪过一丝心疼,随后爱怜的看着他:“真可怜啊,这辈子我们?就?是?把钱带进棺材里,也绝不给赵承北一分!”
裴行昭心满意足的躺在她腿上,将脸埋进她怀里:“好,那我的钱财以后就?仰仗夫人保护了。”
二?人扯闹够了,又?步入了正题。
“你好像对外祖父格外敬重?”
从最开始听?裴行昭说起玄嵩帝时?,沈云商就?有这个感觉了。
“那当然。”裴行昭仰躺在她膝上,抱臂道?:“咱外祖父那可是?南邺的大英雄,一代战神,贤主,挽救了差点灭国的南邺,试问南邺人有哪个不敬重?”
那句咱外祖父喊的叫一个顺溜。
沈云商听?起来也觉得顺耳,奖励般的又?摸了摸他的头:“所以这就?是?赵承北他们?忌惮我们?的原因。”
“也是?,咱们?那位小舅舅的太子封号并没有废黜,只要他振臂一呼,不定多少人拥护呢。”裴行昭洋洋自得,再次感叹:“我的命真好。”
沈云商手一顿,垂眸看着裴行昭,
其实她清楚他几番不正经只是?不想让她因为会牵连他而感到不安和愧疚。
裴昭昭,谢谢你。
有你在身边,真好。
“只是?不知道?咱小舅舅在哪里。”
裴行昭转了身看着沈云商:“你说,有没有可能会在邺京啊。”
沈云商正要开口,就?听?他道?:“你不是?说我的嘴开过光吗?万一又?灵了呢。”
沈云商:“嗯,会说就?多说点。”
“对了,那块玉佩长什么样,给我看看?”裴行昭好奇道?。
沈云商便将半月玉佩拿出来递给他:“母亲说小舅舅那块跟这个除了图案不一样外,其他都是?一模一样的,且两块能完全契合。”
“这倒也是?一个线索,只是?咱小舅舅应该不会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在外招摇吧。”
裴行昭接过玉佩,认真端详后递还?给沈云商。
沈云商仔细收好,点头嗯了声。
人是?生是?死都尚未可知,提这些为时?尚早。
“我们?不能将此?当做后路,此?行险要,需另做打算。”
裴行昭挑眉:“那当然,毕竟我在出发时?可并不知晓还?有这样的惊喜。”
“你做了什么?”
沈云商问。
“我重回之后,便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如今也算有些可用之人,他们?于昨夜,明日分别启程,在邺京汇合,还?留了一些在姑苏。”裴行昭顿了顿:“你应该也做了准备?”
“嗯。”
沈云商:“和你一样,暗地里培养了一些人手,不过大部分几日前就?已经前往邺京,其他的人跟你的部署一样,明日走,姑苏也留了些人手。”
“姑苏留了多少人?”
“一百。”
沈云商道?。
“跟去邺京的多少?”裴行昭。
“一百八。”沈云商。
裴行昭挑眉:“不错啊,这么短的时?间,竟培养了这么多人。”
“毕竟是?姑苏首富,能用的人还?是?不少的。”
沈云商:“你呢?”
“我在姑苏留了两百余人,带了两百人。”裴行昭:“如此?,姑苏城有三百多人手,一旦真的出了事,至少我们?没有后顾之忧,我还?给父亲留了一封信,让他们?暗中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沈云商:“若是?这样,便要舍弃钱财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再赚,保命最重要。”裴行昭没心没肺道?:“邺京那边,你有什么安排?”
沈云商低眉轻声道?:“活着最重要。”
“我打算城外和城内各留一些人手,以防万一,外头也好有人接应。”
裴行昭嘿了声:“又?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对了,我方?才见你时?,见你与平日有些不同,是?因为那公?公?在?”
沈云商点头:“如今我们?风头正盛,在不清楚邺京局势前,先藏拙,你今天也格外招摇些。”
“要不怎么是?青梅竹马呢,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演的是?什么?”裴行昭好奇道?。
沈云商:“嚣张跋扈无脑大小姐,你呢。”
裴行昭头一偏,下巴一抬:“招摇多金没见识的少家主。”
“赵承北应该不会信。”
沈云商不甚在意道?:“管他信不信,皇帝信就?行。”
皇帝确定他们?没有什么威胁,才不会处处盯着他们?,如此?才有机会施展拳脚。
“表哥也在邺京。”
沈云商突然想到了什么道?。
裴行昭惊喜的呀了声:“那感情好,大哥在,我们?有靠山了。”
“不过,也多了慕淮衣这个拖油瓶。”
沈云商很认同这话。
确实,慕淮衣那点子功夫,连自保都不行。
待进了京她得先去探探慕淮衣的口风,看他在邺京待多久,若时?间短倒无妨,要是?时?间长了,她便要想法?子让他早日离开邺京。
之后二?人又?商议了些计划,将两个人的人手合起来做了安排,才各自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便已过三日。
“据说前面那座山上盘踞着很厉害的山匪,很多商队途经此?处都要破财。”这日,慕淮衣用完午饭后,说吃多了睡不着,赖在裴行昭的马车上不肯走。
沈云商闻言掀开车帘往前头望了眼,入目皆是?大山丛林。
这确实是?一个很适合打劫埋伏的地儿。
“不过我们?不用担心。”慕淮衣笑着道?:“宫中的车队,没人敢劫的。”
裴行昭懒散的靠在车壁上,用脚踢了踢他:“你什么时?候回你自己的马车。”
有这人在,他都不能挨着沈商商睡觉了。
慕淮衣没好气的踢回去:“就?待会儿怎么了,怕我扒你车上的金子不成”
话还?没路,外头便传来异样的动?静,马车急急停下,慕淮衣一个不稳往前栽去,裴行昭动?作麻溜的伸出腿拦住他,才没让他撞在车壁上。
与此?同时?,裴行昭伸手将差点被甩落位置的沈云商揽在怀里。
慕淮衣稳住身形后,瞪大眼:“多谢啊,怎么回事啊?”
外头已隐约传来兵器声,沈云商眉头紧紧皱着。
怎会有山匪?
裴行昭仔细听?了会儿,亦是?皱起眉:“遇上山匪了。”
慕淮衣不敢置信:“不会吧,什么山匪这么大胆子,连宫中的车队都敢劫。”
裴行昭沈云商对视了一眼,又?错开。
山匪自然没胆子劫宫中的车队,但?总有别的人敢。
慕淮衣不信的掀开车帘朝外望去,只看了一眼就?快速放下帘子,面色微白:“真的是?山匪,可是?不是?破财就?行么,怎么这么快就?打起来了。”
这时?,绿杨打马过来,沉声禀报道?:“公?子,我们?遇上山匪了。”
慕淮衣的人也随后赶来,护在马车外。
陈公?公?这时?也在随从的搀扶下了走了过来,他刚要开口,车帘就?被重重掀开,沈云商满脸怒气道?:“陈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啊,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劫宫中车队!”
陈公?公?眼神微闪,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两辆格外招摇的马车:“总有人把钱财看的比命重。”
这就?是?怪他们?太招摇,引来山贼了。
沈云商只当听?不出来,不耐道?:“我可是?姑苏城首富的独女?,要是?在陈公?公?手里出了事,你们?怎么跟我父亲交代?”
“还?有我未来夫君,他也是?家中独苗苗,有个好歹,裴沈两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公?公?脸色微沉,暗道?这商贾之女?真是?不知所谓,他可是?陛下近侍,岂是?她能训斥的!
但?眼下他领了将二?人完好带进宫的旨意,以免生乱还?是?得隐忍一二?,遂赔笑道?:“沈小姐说的是?,我们?的人一定会保护沈小姐与裴公?子的安危。”
慕淮衣这时?候挤出个脑袋来:“劳烦顺手将我一起保护了呗。”
陈公?公?皮笑肉不笑的应了声,便转身回了马车。
陛下真是?多虑了,就?这些粗蛮无礼的小辈,哪有脑子筹谋什么大事。
待陈公?公?离开,裴行昭才朝绿杨沉声道?:“去看看什么来路?”
“不必了。”
沈云商阻止了正要离开的绿杨,看向朝他们?飞身而来的玉薇。
在绿杨一脸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玉薇淡然道?:“从武功上看应该是?山匪,但?他们?的目的不在钱财,是?冲着小姐和公?子的马车来的。”
沈云商暗道?果然如此?。
“知道?了,你佯装不敌之后退回来,绿杨也是?。”
“是?。”
玉薇领命而去,绿杨还?处于震撼中:“不是?,玉薇她她她怎么会飞的?”
裴行昭:“”
他没好气道?:“想知道?什么自己追去问,别给我在这儿丢人。”
绿杨恍惚的应了声便追了上去。
车帘再次落下,沈云商看向裴行昭:“怎么打算?”
“静观其变。”
裴行昭面不改色道?:“我看这阵仗不像是?要我们?的命,那就?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沈云商也是?这么想的。
慕淮衣左看看右看看,皱起眉:“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待裴行昭开口,慕淮衣就?似是?想起了什么:“该不会又?是?那个二?皇子搞事吧?”
一语中的,裴行昭瞥他一眼:“我们?这一路可能不会太平了,到了下一个城镇你便离开车队。”
慕淮衣怒道?:“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
沈云商淡淡道?:“他的意思是?你会拖后腿。”
慕淮衣:“”
白瞎了他的义薄云天!
小半个时?辰后,战局愈发不乐观。
陈公?公?又?过来了,脸上已再无方?才的淡然:“裴公?子,沈小姐,我看这帮贼匪不寻常,我们?的人怕是?敌不过了,这该如何是?好。”
裴行昭面色一变,急道?:“我怎么知道?啊,宫中侍卫都打不过,我们?的护卫又?哪里是?对手?”
敢劫宫中车队,侍卫还?不敌,赵承北的手段怎么越来越漏洞百出了。
沈云商吓的脸色苍白:“这可怎么办,我可不想死在这儿,早知道?面圣这么危险,我说什么也不去,裴昭昭怎么办啊要不我们?回去吧。”
他们?不过是?两个纨绔子,出了这等事,陈公?公?不想着逃命倒还?有心情来问他们?怎么办?
陈公?公?:“”
他努力保持着平静:“沈小姐,圣旨已下,不可违逆。”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嘛,你刚刚不是?说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吗?你的人怎么这么没用啊?”沈云商怒容满面道?:“哪里来的山匪,胆子简直是?太大了,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劫!”
在邺京,谁见着陛下身边的人不得给两分薄面,陈公?公?何曾被人这么下过面子,此?时?面上已经快挂不住了。
而这时?玉薇绿杨分别受伤被击退回来,几个山匪持着大刀就?朝这边冲来,沈云商吓的惊慌失措急急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逃命啊!”
裴行昭也配合的喊着:“对对对,先逃命。”
慕淮衣虽然不明白他们?二?人在演什么戏,但?也很配合的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然后,在陈公?公?不敢置信的眼神下,马车疾驰逃窜。
沈云商还?不忘朝他喊道?:“陈公?公?,我那辆马车就?劳烦陈公?公?一并带着了,我们?下一个城镇会和。”
慕淮衣很是?客气道?:“我那辆马车不用管,车夫会赶过来的。”
陈公?公?:“”
尘土飞扬,扑了他一脸,他盯着那辆四处逃窜的马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简直是?毫无礼数!
如此?贪生怕死的样子,殿下何须浪费时?间试探!
马车远去,山匪头子不由看向陈公?公?。
这,追是?不追啊?
陈公?公?没好气的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一帮山匪这才赶紧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马车里,裴行昭若有所思:“你觉得是?冲你来的还?是?冲我来的?”
沈云商突然想起了那一次在那小镇上遇见的刺客,电光火石间,她蓦地明白了什么,喃喃道?:“或许,冲我。”
赵承北莫非是?在试探她手中有没有外祖父的兵力?
因为这种时?候杀了她和裴行昭,对赵承北没有任何好处,且那些山匪在打斗时?,根本没有下杀手。
第46章
马车疾驰前行, 身后的山匪穷追不舍。
慕淮衣回?头看了几次后,忍不?住道:“裴阿昭,以你?的武功打这些人不跟玩似的?你们是在演戏吗?”
裴行昭赞赏的看他一眼:“真聪明。”
慕淮衣:“”
但凡他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好?吗?
“所以是为什么??”
裴行昭没答, 而是看向?沈云商,慕淮衣这才想起方才沈云商说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遂又问她?:“沈云商, 为什么??”
沈云商从方才起到现在?一直沉默不?语, 此时慕淮衣问起,她?还愣了会儿?的神,才看向?二?人:“敢不?敢赌一把?”
裴行昭饶有兴致的挑眉:“乐意奉陪。”
慕淮衣试探:“赌输了会死吗?”
沈云商:“要死也是死在?我们后头。”
慕淮衣:“”
他犹豫片刻,无奈点头:“行叭,反正?都已经上了你?们的贼船, 现在?跑也来不?及了。”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 途径一处相对?空旷的草地, 沈云商从袖中取出银针递给裴行昭:“将车轮扎坏。”
裴行昭二?话不?说的就动?了手。
马车一个踉跄, 慕淮衣再次不?受控的飞了出去, 裴行昭熟练的揪住他的后颈衣领。
“不?是,你?们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就不?能让我有所准备么??”
重新坐好?, 慕淮衣气愤道。
“反正?没受伤不?是么??”
裴行昭。
慕淮衣一滞, 随后咬咬牙:“你?行!”
身后的马蹄声渐近,绿杨急声道:“公子,车轮被?扎坏了!”
算准了时间,沈云商将头伸出去, 斥责道:“怎么?赶的车啊, 车轮扎坏了我们怎么?逃命!”
她?话才落,追上来的山匪就将马车包围了。
沈云商与那凶神恶煞的山匪头子对?视了一眼, 立刻吓的缩了回?去:“裴昭昭裴昭昭怎么?办,他们追上来了,陈公公他们是不?是死了,我们是不?是也要死了啊。”
慕淮衣唇角一扯。
看不?出来,她?戏演的还挺不?错。
“别怕,有我在?。”
裴行昭一副天塌下来有他顶着的神态安慰着沈云商,然后一把掀开车帘,嚣张十足的朝山匪道:“你?们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江南首富的名?号听过吗?识趣的就赶紧给我滚开,不?然我爹一定会弄死你?们!”
慕淮衣抬手捂住脸,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漏了馅儿?。
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这两个人不?去唱戏都可惜了。
山匪头子面上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恶狠狠道:“交出你?们手中所有的财物,我考虑放你?们一马。”
裴行昭顿时就急眼了:“我呸!”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爱财如命,想从我手里打劫钱财,不?可能,除非老子死了!还有,你?们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慕家那辆镶玉的马车都给你?们留下了,你?们还有必要非要来追我的马车?识不?识货啊,那上面可有不?少难得一见的玉石,不?比我这黄金值钱?”
山匪头子被?说的心痒痒的,但钱财始终没有命重要,遂粗狂的吼道:“你?们交不?交,不?交小命可就搭这儿?了!”
“来呀,我还怕你?不?成!”
裴行昭一把抽出马车里的剑飞身而出,直直刺向?那山匪头子:“我说了,想要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慕淮衣不?由小声道:“他这戏是不?是演过了?”
然他这话刚落,裴行昭砰地就砸回?了马车里。
绿杨玉薇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出手。
慕淮衣面无表情的盯着目眦欲裂的裴行昭,静静地看他发疯。
“嘶痛死老子了,你?们还真下死手啊,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沈商商你?放开,我要出去杀了他们。”
沈云商停下搀扶他的动?作,裴行昭愣了愣,转头:“你?还真放手啊,快拉着我啊!”
慕淮衣偏过头紧紧抿着唇,努力抑制住情绪。
山匪头子轻蔑的大笑了几声:“我还当多厉害呢,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软脚虾罢了,连爷爷一脚都经不?住。”
“你?别太嚣张!”
裴行昭输人不?输阵:“你?等老子缓缓,刚才是没有发挥好?。”
沈云商轻轻掐了他一下。
行了,没必要再去挨一脚。
裴行昭眼神一闪,立刻变脸:“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给给给,给你?们就是了。”
说着,几人先后下了马车。
几个山匪实在?没想到他们竟这么?能屈能伸,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他们见后头传来动?静,山匪头子才冷笑一声,刀锋一转道:“我可没打算留你?们的命,你?不?也说了你?爹是江南首富,我不?做掉你?们,还等着你?们还复仇吗?只要你?们死了,就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话落,他便提刀飞身砍来。
沈云商眼神一紧,飞快扑到裴行昭身前护住他,大喊道:“你?们不?许动?我未婚夫!”
眼看刀将至,裴行昭捏住她?的手臂刚要发力,便听沈云商小声道:“相信我。”
裴行昭迟疑片刻卸下了力道。
慕淮衣在?一旁紧张的手心都出了汗。
就在?那把刀离沈云商头顶只有一拳之距时,却?不?知是哪里飞来一支箭将刀射落。
随着叮咛脆响,裴行昭慕淮衣都松了一口气。
裴行昭低头沉着脸看向?沈云商。
你?疯了!
沈云商朝他挤了挤眼,腿一软跌入他怀里,眼泪说掉就掉:“吓死我了,呜呜,是哪个英雄好?汉救了我们,定要重赏。”
裴行昭咬黑着脸一把将她?扶住,不?待他转头望去,便听熟悉的声音和马蹄声传来:“裴公子,沈小姐,你?们没事吧。”
慕淮衣回?头看向?陈公公,眸中闪过一丝暗沉。
裴行昭忍下心中的那股戾气,转身骂道:“你?看我们像没有事的样子吗!再来晚一点就会我们收尸吧!我们可是奉旨进京,死在?路上看你?如何跟陛下交代!”
沈云商泪眼朦胧的从裴行昭怀里探出头,边哭边道:“陈公公你?们没死啊。”
陈公公唇角一抽,瞥了眼那后怕的山匪头子后,急急朝他们走来:“是这样的,我们留了些人在?后头办事,所幸他们及时赶来,不?然我们怕也难逃一死。”
说完,他便朝后方侍卫道:“来人,将这一帮贼匪送入官府!”
沈云商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那些生面孔,将脸埋回?裴行昭怀里,唇角轻轻上扬。
果然如此。
这些人是来试探她?的。
只可惜,赵承北想要的兵力连她?都还没拿到,饶是他再试探也没有用?。
沈云商等缓过了那阵后,便又不?管不?顾的使了一通性子,执意要回?姑苏,不?肯再上路,陈公公好?脾气的哄了一会儿?见没有成效,便搬出圣旨威胁,这才叫沈云商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车。
一切准备就绪后,车队再次启程。
行驶出一段距离,陈公公身边的侍卫皱眉道:“瞧着不?像是装的。”
陈公公被?沈云商气的太阳穴还在?突突直跳,闻言咬牙道:“殿下自有殿下的道理。”
虽然他也觉得这两个人简直是愚不?可及贪生怕死胸无点墨,根本无需试探,但殿下之命他不?能置喙。
侍卫也就没再吭声。
这一路上,他始终也没有发现暗处有人跟着,或许殿下这一次,真的猜错了。
其?实,陈公公作为皇帝近侍,也是识人无数,若非裴行昭沈云商重活了一遭,心性早有不?同,必然是瞒不?过他。
自从出了这个乱子后,沈云商一路都没有给过陈公公好?脸色,将初生牛犊不?怕虎和嚣张跋扈的大小姐演绎的淋漓尽致。
裴行昭和慕淮衣时不?时的配合一下,每日都要将陈公公气上一阵,一行人就这么?一路闹腾着终于进了邺京。
陈公公和一众侍卫也都不?由松了口气。
总算可以不?再跟粗俗野蛮的商贾之女打交道了。
人安稳的到了邺京,陈公公的腰板也挺直了,抬着下巴道:“二?位暂且在?客栈歇着,明日一早进宫面圣。”
沈云商蹙眉:“你?叫我住客栈?”
陈公公皮笑肉不?笑:“沈小姐,邺京不?比地方,这里遍地是权贵,士农工商,还请沈小姐谨记,不?住客栈,还想住哪里?”
话外之音是,不?过商贾之女,还想住宫中不?成!
沈云商却?似是听不?懂,高傲道睥睨着他:“我们在?邺京有大宅子,为什么?要住客栈。”
陈公公神色一僵。
“是啊,我们的住处就不?劳陈公公了。”
裴行昭朝绿杨道:“走,回?家。”
侍卫长看了眼陈公公,冷声道:“裴公子,明日便要面圣,未免出岔子,我们得与裴公子一道去。”
裴行昭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行啊。”
他转头抱出一个匣子,边翻看里头的地契,边念出了一堆名?字:“沈商商,你?想住哪里?安合巷?华东巷?六福巷还是嵘溪巷?”
陈公公与侍卫长听的眉头直皱。
他报的这些地方的宅子都是价格极其?昂贵的。
沈云商想了想,也抱出一个匣子:“你?等等啊,我翻一下看有没有跟你?相邻的。”
所有的人都等着他二?人对?地契,找宅子。
陈公公只觉心梗,侍卫们则唏嘘不?已,真不?愧是有钱人啊。
好?半晌后,沈云商从一堆地契里抽出了一张:“找到了,我家嵘溪巷也有一处宅子,我在?十二?号,你?呢?”
裴行昭翻出嵘溪巷那张地契,看了眼后眼睛一亮:“十三,正?相邻欸。”
“那就这里了。”
沈云商愉快的决定了。
一行人便继续启程,往嵘溪巷行去。
在?看到那两座相邻的气派的宅子后,陈公公不?愿多留一刻,敷衍了几句就回?宫复命了。
达官贵人常觉商人低人一等,但实则日子不?见得比人家过的好?。
侍卫们虽然见惯了富丽堂皇,但心头也不?由生出几分羡慕。
这样的宅子他们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两个人怎么?这么?会投胎。
这时,慕淮衣坐回?了自己的马车,与裴行昭二?人告别:“我先回?去了,有事来你?们旁边六福巷找我,对?了,晚饭多做点,我过来蹭饭。”
说完,就乘着他那辆镶满玉石的马车离开了。
侍卫们纷纷别过眼。
不?看不?看,越看越气人。
他们一个月的俸禄都不?一定能买来他那辆马车上的一颗玉石!
还一整车,想都不?敢想。
“诸位一路辛苦了,都进来喝口茶,我让人给诸位备厢房。”裴行昭笑容满脸的招待着。
侍卫们看向?侍卫长。
他们奉命将人完好?无损的送进宫,期间寸步不?离,可这么?大冷天的,谁也不?想守在?外头。
侍卫长犹豫了几息,拱手:“那就叨扰了。”
裴行昭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不?叨扰,今晚我叫人备上好?的酒席,感谢各位一路护送。”
舟车劳顿后谁不?想松快松快,闻言,侍卫们瞬间都精神了。
侍卫长道过谢后,便安排手底下的人轮班去值守,相邻的沈府门口自也安排了人。
两家只隔着一道墙,沈云商自然将裴行昭的安排都听了进去,她?唇角微弯,折身往里走去。
他们早早就决定要住在?这两处宅子,此时里头自然已经打扫干净。
管事跟在?沈云商身后,恭敬道:“小姐的院子已经收拾妥当,丫鬟仆人都安排好?了,按照小姐信上吩咐,宅中所有仆人都是家生子,底子干净,护院也都是身手最好?的。”
沈云商嗯了声:“有劳程管事。”
程管事忙颔首:“是小人应该做的。”
“对?了,邺京所有铺子的账本都已经整理好?,您看是现在?送去还是待面圣之后?”
沈云商想了想道:“现在?送来吧。”
“是。”
程管事:“还有表公子昨日来了一趟,说小姐到了后给他去个信,小人这就派人过去?”
沈云商点头:“好?。”
随后,她?似是想到什么?,朝程管事道:“这几日若是有了不?速之客,吩咐护院不?必尽全力拦。”
程管事一惊:“小姐这是何意?”
沈云商轻笑:“按我的吩咐做就是了。”
程管事忙应下:“是。”
按照沈云商的意思,她?住的院落仍旧唤作拂瑶院,程管事将她?送到院中,便退下去取账本。
沈云商带着玉薇四?处走了走,回?到寝房后,她?便让玉薇将随身携带的匣子取出来。
她?打开匣子,取出里头一块看起来很?是陈旧的令牌。
玉薇一眼扫去,便看清上头的字。
‘玄军令’
路上,沈云商已经找机会将她?知道的秘密告知了玉薇,玉薇听了自是震撼不?已,但这一路她?已经差不?多都消化了。
“小姐是觉得有人来盗这块令牌?”
沈云商眸光微闪:“赵承北根本不?知道能调动?外祖父留下的玄军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其?实不?止赵承北,很?多人都不?知道。
饶是先皇跟着外祖父那段时间,也一直都以为调动?兵力的是这块玄军令。
这是她?临走前,母亲给她?的。
除了玄军外,其?他人都以为这就是调动?玄军的兵符,其?实并非如此,令牌不?过是个摆设,真正?让玄军听令的不?是任何东西。
而是外祖父和外祖母。
但后来以防不?时之需,外祖父外祖母寻来一件奇宝打造了不?同寻常的两块玉佩,用?此奇宝打造的东西摔不?碎,烧不?坏,而若在?他们需要让旁人调动?兵马时,玉佩才是真正?的兵符。
这块玄军令不?过是‘障眼法’。
不?过母亲也说过赵宗赫虽然并不?知道真正?的兵符是什么?,但他应该已经有所怀疑。
因为他曾拿这块玄军令试图将外祖父的玄军收为己用?,但无人听令,后来连这块玄军令都被?玄军夺了回?来。
所以赵宗赫那一脉,对?于玄军兵符是什么?,一直都是没底的。
他或许会怀疑不?是玄军令对?玄军无用?,而是玄军只认外祖父外祖母,因为那时他所调的那支小队里有外祖父的亲信,不?认他在?情理之中。
也或许他们会怀疑,玄军令并不?是真正?的兵符,毕竟那么?庞大的一支军队,不?应该只靠认脸来调动?。
“他们如今心中都没底,却?也不?会放弃寻找,这块令牌正?好?便能成为我的挡箭牌。”如此,也能更好?的保护真正?的兵符。
沈云商将玄军令放回?匣子:“但也不?能叫他们轻易得去。”
这个东西她?得好?好?利用?。
玉薇接过匣子道:“小姐放心,奴婢会收好?。”-
陈公公回?到宫中向?皇帝复命后,便悄然去了二?皇子府。
赵承北料到他会来,早早屏退了身侧的人。
陈公公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后吧,禀报道:“禀二?皇子殿下,此行经奴才试探,沈小姐身边除了护卫,并无其?他人。”
赵承北眼神微沉:“确定?”
陈公公颔首:“奴才确定,生死之际,都不?曾有人出手相救。”
赵承北嗯了声,又随口问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然就在?陈公公离开不?久,此行的侍卫长又出现了。
他的回?禀与陈公公大差不?差:“属下特意留在?后头查探过,并未发现暗中有人随行。”
赵承北若有所思的眯起眼。
独女都进京面圣了,她?竟然没有派人暗中保护?
这不?应该啊。
她?藏着藏着,竟还真的以为自己出身商贾了?
“今夜她?要去裴宅?”
“是,还有慕家公子,今夜都在?裴宅用?饭。”侍卫长道。
赵承北思忖了片刻,道:“你?找机会去她?寝房找一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收放不?同寻常的。”
他还是不?信赵曦凰会让沈云商两眼一抹黑的来邺京。
侍卫长恭敬应下。
另一边,陈公公回?屋换了身衣裳后,又出了门。
几经辗转后,他到了东宫。
东宫似乎已等候他多时,免了他的礼,便问:“如何?”
“禀殿下,此二?人不?足为虑。”
陈公公将一路诸事事无巨细的禀报给了东宫。
屏风后,太子不?紧不?慢的饮了口茶,开口前,偏头看了眼身侧立着的人,那人带着银色面具,长身如玉,一袭白衣,只袖边用?金线绣着几片银杏叶。
见太子看来,他轻轻颔首,太子便道:“那二?人可有受伤?”
陈公公恭敬回?道:“没有受伤。”
“二?皇子那边奴才已经去回?禀过了,二?皇子殿下并未对?奴才生疑。”陈公公继续回?禀道:“但奴才见二?皇子试探之意甚急,下手也狠,与这二?人不?像有深交。”
太子面露诧异,再次侧首:“你?说,老二?这是在?做什么??”
白衣男子顿了顿,颔首回?道:“小人猜不?透,不?过如今已经知晓二?皇子前段时日去江南并非与裴沈二?人相交,这对?殿下很?有利。”
太子点头:“你?说的对?。”
末了,太子看向?陈公公:“此事办的不?错,该赏。”
太子唤了人来打赏,陈公公恭敬谢恩后退下。
待陈公公离开,太子才又开口:“唐卿,你?认为,接下来该怎么?做?”
男子温声道:“小人认为,殿下接下来应该静观其?变,如今国库虽紧张,但危机毕竟已经解除,那二?人捐赠的义举已是南邺上下皆知,正?是名?声大噪时,殿下此时不?宜结交,否则怕会再次引来陛下猜忌。”
太子本动?了结交之心,闻言后背不?由冒了层冷汗:“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不?过。”
男子低声道:“却?也要防范裴沈二?人与二?皇子殿下暗中结交。”
太子忙道:“那你?认为孤该如何?”
男子道:“不?如故技重施,就像此次试探一样,让他们认为是二?皇子殿下所为,如此几次,他们自然会对?二?皇子更加防备,也就不?可能做得了朋友。”
太子思忖几番后,赞赏道:“此计不?错。”
“裴沈二?人眼下风头正?盛,依旧不?能闹的太大,所以不?能真伤着人。”男子又道。
太子点头,看向?他:“行,此事不?如交给唐卿去办,如何?”
男子迟疑了下来。
“唐卿若有任何需求尽管跟孤提。”太子:“财力如今孤不?及你?,但人力孤有的是。”
男子这才恭敬应下:“小人的钱财就是殿下的,殿下放心,小人定给殿下办妥。”
太子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你?放心,只要你?一心一意扶持孤,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男子一时没答,太子便笑道:“孤知道,你?不?就是想某个一官半职么?,孤允诺你?,只要事成,你?无论是想去六部,还是督察院御史台,都可。”
男子一喜,恭敬拜下:“多谢殿下。”
待他离开,太子近侍上前,轻声道:“殿下,此人来历不?明,殿下当真信他?”
太子浅笑:“只要他有所求,孤就敢用?。”
一无所求才是他要防范的。
近侍细细一想也觉有理,便没再吭声。
第47章
慕淮衣在天黑前携礼到裴宅蹭饭, 随后白燕堂至,许久不见的几人再次欢聚一堂,自是少不得推杯换盏, 热闹寒暄。
院里给侍卫们摆了酒席,加上裴沈两宅的仆人, 坐了好几桌。
到邺京的第一顿饭, 宾主尽欢。
不过因第二日要面圣, 不敢闹的太晚,到了戌时便都散了。
送走白燕堂慕淮衣,沈云商便带着玉薇回了沈宅,刚踏入二门护卫阿春阿夏就迎了上来。
为了方便将人手?分散带进京,前后分了两批。
阿春阿夏带着一部分人提前到的邺京, 阿秋带余下的人晚了一日出发, 眼下还没有到邺京。
作为沈云商暗中的护卫, 阿春阿夏并没有在席上露面。
“小姐。”
沈云商扫了二人一眼, 心?中就已了然:“来过了?”
阿春沉色道?:“是, 半个时辰前,有人潜进了小姐的寝房, 在里头翻找了约一炷香的时间。”
沈云商侧首看了眼玉薇, 玉薇面色平静, 似乎并不担心?被翻找到什么。
她收回视线看向阿春阿夏:“随我进屋。”
“是。”
寝房内一切如初,半点不像进过贼。
沈云商轻笑:“倒是谨慎。”
待她坐下,玉薇便从怀里取出用?荷包装好的玄军令,道?:“奴婢那会?儿听小姐的意思, 今夜可能有不速之客, 便将东西随身携带了。”
沈云商赞赏道?:“我们?玉薇最是机灵。”
随后,沈云商便看向阿春阿夏二人, 神色略显复杂。
母亲都跟她说了,阿春阿夏阿秋三?人并非寻常护卫,也?不姓白,而?是姓荣。
四人皆出自元德皇后母族荣家,乃荣家旁支中挑选出来的子弟。
春夏秋冬都是事发后的化名,曾经的名字他们?都不敢用?了。
事发时,四人年纪都很小。
最大的阿春才十三?岁,阿秋十二,阿夏与阿冬这对双胞胎才十一岁。
当年母亲和舅舅身边的人都没了,只剩他们?四人,长公主府侍卫统领与东宫侍卫统领在临死?之前,将统领的令牌分别交予阿春和阿冬,他们?临危受命成了新一任也?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侍卫统领。
母亲说,这是二位统领在绝望之时唯一的希冀。
他们?交出的并非是一块令牌,而?是一份责任和最后无奈的托付。
即便对方年纪尚小,却也?别无选择。
她想?,那时候二位统领应该也?没有想?到,最后他们?真的活了下来。
当年逃亡时,母亲与舅舅被人群冲散,阿夏跟丢了舅舅,后来就留在了母亲身边。
难怪不得她曾问起阿冬,阿春说的是有可能已经不在了,而?不是确定的说不在,因为舅舅和荣冬的尸身都未被找到。
“你们?以前都唤作什么名字?”
阿春阿夏皆是一怔,好半晌后,阿春拱手?道?:“小姐照旧唤属下便是,曾经的名字都是过去了。”
除非有朝一日能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那些被尘封的名字才能重见天?日。
沈云商听他这般说,自不会?执意去问,沉默片刻后,道?:“母亲说,按照辈分,我该唤你们?一声表舅舅与表姑。”
她话一落,阿春阿夏便跪了下去:“小姐不可。”
沈云商正要?开口,阿春便又道?:“我们?四人出自荣家旁支,与嫡系都隔的远,担不起小姐如此称呼。”
沈云商起身去扶二人:“母亲跟我说了,你们?都是家中嫡出子弟,如何担不起。”
阿春阿夏不吭声,但却垂首执拗的不肯起身。
两厢对峙半晌,沈云商只能道?:“我听你们?的就是,都先起来吧。”
二人这才起身。
沈云商便道?:“日后你们?不要?动不动就跪,我是小辈,你们?别折了我的福。”
阿春认真道?:“小姐是长公主殿下嫡女?,贵为郡主,我们?该跪。”
“但我并没有被册封。”
沈云商反驳他:“长公主府和东宫侍卫统领可都是三?品,照你这么说,我得向你们?行礼。”
阿春阿夏闻言又要?跪,沈云商连忙将二人扶住:“好了好了,咱先不掰扯这事了,以后,我私底下以荣姓唤你们?。”
阿春阿夏对视一眼后,终是应下:“是。”
“都坐,我与你们?商议些事。”沈云商坐了回去道?。
二人稍作迟疑后,先后落座。
沈云商这才道?:“以后,你二人都隐于暗处,非必要?时刻不必露面。”
“是。”
“除了露过面的护卫外,我们?带进京的这些人,你们?暗中继续培养,切记小心?谨慎,莫叫人察觉。”沈云商继续道?。
荣春荣夏二人恭敬应是。
“明日进宫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变数,但赵承北已经怀疑我们?的身份,所以此行分外危险,你们?随时做好准备。”沈云商看向玉薇:“明日若宫中出了什么意外,你立刻放信号,之后便按照先前计划的行事。”
荣春微微蹙眉:“小姐,若皇帝已经知晓您的身份,明日会?很危险。”
“多半还不知。”
沈云商道?:“皇帝宣见,避不了,只能赌。”
荣夏道?:“那我跟小姐一道?进宫。”
沈云商摇头:“若真出了事,皇宫侍卫众多,你跟去也?无济于事。”
“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荣春荣夏见她意已决也?就没再多说。
“除了这些部署外,还有一件事,需要?你们?暗中留意。”沈云商又道?。
荣春二人颔首:“小姐吩咐。”
沈云商垂首取下随身携带的玉佩,让玉薇递给?二人:“你们?可认得?”
荣春荣夏仔细看过后点头:“认得,曾经在娘娘身上见过。”
沈云商便问:“外祖父带的那块你们?可见过?”
二人又点头:“见过。”
“如此便好。”
沈云商收回玉佩,道?:“你们?留意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另外一块。”
荣春二人并不知道?这玉佩背后真正的含义,但听沈云商如此说,二人心?中便有了猜测,荣春惊道?:“小姐莫不是在找”
“是。”沈云商点头:“我想?找舅舅。”
这个答案让荣春荣夏都倍感震惊,但同?时他们?也?有一丝激动,可是
“可万一前太子殿下已经”
“我知道?,可你也?说了是万一,万一舅舅他还活着呢。”
沈云商淡然道?:“我们?就当舅舅还活着找就是。”
荣春荣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讶异。
小姐找前太子殿下只是因为亲情,还是有别的原因。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沈云商并不打算在此时将她要?做的事全盘托出,她得慢慢地探探二人的口风,看他们?是否有想?报仇的意思。
“是。”荣春荣夏一同?起身告退。
二人离开,沈云商让玉薇将玉佩放到首饰盒中:“今日早些休息。”
玉薇忍不住道?:“小姐,怎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放着,会?不会?”
“无妨。”
沈云商浅笑道?:“我越是不在意的东西,他们?才不会?生?疑。”
前世,这枚玉佩就是这样在赵承北的眼皮子底下藏到了最后-
次日一早,宫中就来了轿子,接裴行昭沈云商二人入宫。
如今二人捐赠的义举南邺可以说是人尽皆知,获赞誉无数,皇帝心?里不管有没有其他成算,起码,在明面上还是得做做样子。
两顶软轿停在了宫门口。
待二人下来便有侍卫上前例行搜身,确认没有携带危险物品后才放行。
沈云商的视线在裴行昭腰间的金串串上一扫而?过,唇角轻轻掀起。
前世他们?进宫数次,对这里的规矩又岂能不清楚,想?要?避过例行搜查携带凶器进宫,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他们?也?并非真想?做什么,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有机会?自保。
前来迎他们?的是接他们?进京的陈公公,周遭也?都是耳目,没有机会?交谈,所以这一路上,沈云商都没同?裴行昭说上几句话。
因二人此番壮举震惊南邺上下,救无数南邺子民?于水火,皇帝便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见了二人。
一能体现皇帝的看重,二能安民?心?。
陈公公跟在二人身后,唇角轻蔑的弯起。
这二人是什么性子,他已经是摸的透透的了。
只知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耀武扬威,不知外面的天?地,眼下这么大的场面,还不知会?吓成什么样。
然而?他却并没有看到想?看的笑话。
沈云商裴行昭确实表现的有几分畏惧,但也?仅仅是行为举止拘谨,垂着头不敢乱看,虽然在位高权重者眼里上不得台面,但其实作为平民?百姓第一次进京面圣,二人的表现已经算是镇定的了。
“草民?裴行昭参见陛下。”
“民?女?沈云商参见陛下。”
在文武百官的打量下,二人战战兢兢的行了大礼。
站在右手?首位的赵承北不动声色的瞥了眼二人,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威胁他时可没见他们?如此害怕,倒是会?装。
左侧首位的太子赵承佑也?快速瞥了眼二人。
虽然看起来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但该说不说,这两个人长的实在是好。
崔九珩在文官队伍中间,沈云商从他身侧经过时,他侧目望了眼。
脸还是那张脸,但气质却与在姑苏略有不同?。
崔九珩眉眼微弯。
这二人如他所想?,很聪明,知道?藏拙。
皇帝这会?儿笑的万分和蔼,亲近道?:“免礼。”
“此番你二人立下大功,朕心?甚慰,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来。”
沈云商低着头不出声,裴行昭便回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草民?分内之事,不敢要?赏赐。”
没说赈灾救民?,而?是为陛下分忧。
皇帝笑容加深了几分:“立下大功,怎能不赏。”
皇帝身旁的太监总管会?意,捧着早已拟好的圣旨念了一长串。
虽然赏赐算得上丰厚,但对于自小见惯了奇珍异宝的沈云商和裴行昭而?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但待他念完,二人还是故作感恩戴德的恭敬谢了恩。
皇帝似乎对二人很满意,遂又道?:“我听闻裴家公子武功不错?”
沈云商心?中猛地一跳。
若赵承北不曾对皇帝提起他们?,那么在陈公公的认知下,裴行昭可是一招就被山匪踹了回来,这这么也?算不得武功不错几个字。
要?么是皇帝知道?了什么,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裴行昭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忙道?:“草民?不过是会?些花拳绣腿,没什么真本事。”
皇帝却不认同?他这话,看向陈公公道?:“朕可听陈公公说了,你敢于同?山匪抗争,勇气可嘉。”
裴行昭微微皱眉。
这皇帝老儿要?搞什么幺蛾子。
沈云商下意识握紧了手?指。
“你二人此次功劳不小,朕觉得光这些赏赐远远不够。”皇帝笑着道?:“裴家公子,你可想?入朝为官呐?”
裴行昭身形一僵,惊讶的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身旁总管皱眉呵斥:“大胆,岂能直视圣颜!”
裴行昭忙又低下头,惶恐道?:“草民?自知身份卑贱,不敢有此奢望。”
依着他对皇帝老儿的了解,这是觉得他有利用?价值,想?将他留在邺京。
“爱卿此言差矣。”
皇帝笑容淡淡道?:“我观爱卿一表人才,又文武双全,若好生?栽培,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表人才沈云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文武双全
若陈公公眼没瞎,心?没盲,应该不会?如此上报。
看来,皇帝这是不想?放他们?走了。
沈云商微微侧目,正想?要?开口时,便见裴行昭诚惶诚恐道?:“陛下有所不知,草民?胸无点墨,粗鄙无知,难堪大用?,要?真做了官,草民?害怕德不配位。”
皇帝笑容又淡了几分。
确实是粗鄙无知,换做旁人早就应该磕头谢恩了。
“无妨,朕宫中从五品侍卫的官职有缺,你会?些拳脚功夫便足矣。”
裴行昭咬咬牙。
这父子俩还真是一个德行!都惦记上他的钱了!
沈云商再次想?要?开口,又被裴行昭轻轻抬手?阻止了。、
随后,沈云商便听身后有声音传来:“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皇帝面露不耐,但在看清出列的朝官后,面上若有所思,片刻后,道?:“裴爱卿何事?”
他倒是忽略了,文武百官中还有人姓裴。
沈云商听见那句‘裴爱卿’,心?念快速转动。
她记得,裴家老爷子那一辈有一位幼弟在京为官,不过早年间似是出了什么事,两家已多年不曾来往,如今这位‘裴爱卿’想?来多半是那位的后人。
“禀陛下,臣的祖父与这位裴公子的祖父同?出一脉,虽然多年不曾来往,但据臣所知,臣这位”
年轻的言官瞥了眼裴行昭,满眼轻视:“臣这位堂哥不学无术,好吃懒做,乃是姑苏出了名的浪荡纨绔子,实在当不起陛下的重用?。”
这话一落,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片寂静中,年轻的言官朝裴行昭不屑的哼了声,继续道?:“恕臣直言,他要?做了官,臣怕是每日都得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就受他牵连人头不保,他今日要?是应了,臣怕还得去趟姑苏彻底跟他分了族谱。”
这话算是极其大胆了。
唤作旁人来说,陛下必然要?震怒,但这位
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位去年的探花郎少年得意,傲气凌人,心?直口快,脑子一根筋,还执拗的要?命,动不动就能跟你来一出撞柱明志。
年跟前捐款那会?儿,有人才露出不满,他就出来将人怼的满脸通红,哑口无言,最后自己把自己说生?气了,称要?是谁不同?意为灾区捐款,他就撞死?在殿上。
这是为民?请命,哪敢真让他撞死?,殿内的侍卫在皇帝的授意下挡在了柱前,硬生?生?被他撞的脸色发白。
很显然,他不是闹着玩的,是真的想?死?谏。
不过他此番举动倒是为牵头的崔九珩踏平了一些路。
如今别说朝臣,便是皇帝看到他都有些头疼。
此时见他出来说话,原本打算附和皇帝的官员都踌躇着一时没出列。
沈云商头越垂越低,脸色的笑容都快要?绷不住了。
虽然她知道?这有可能是裴行昭提前跟他打了招呼,请他来解围的,但不带一个脏字就能将人骂的狗血淋头的,她这还是第一次见。
裴行昭被骂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哭笑不得的回头看向那人:“你好歹还唤我一声堂哥,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年轻言官翻了个白眼儿,抬着下巴看都不想?看裴行昭:“我倒很是不想?唤,谁叫你会?投胎。”
一句话又将裴行昭怼了回来。
裴行昭满脸菜色的转过身不吭声了。
他那身金灿灿的光都压不住他的低沉黯淡。
有年轻绷不住的朝臣忍得肩膀都开始耸动。
皇帝抬手?扶了扶额,侧首瞪了眼总管。
这两人是堂兄弟这么重要?的事怎没查一查!
如今这人出来言辞犀利的抨击自家堂哥,他再执意要?给?人封官倒显得不甚英明了。
总管赶紧垂下头。
他往上查了两代,都没发现姑苏裴家与邺京谁有来往,谁能想?到这两家老爷子竟同?出一脉。
良久后,皇帝轻咳了两声,打圆场道?:“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这样,裴爱卿啊,你堂兄也?难得来趟邺京,接下来给?你放几日假,你带你堂兄与沈家小姐在邺京游玩几日。”
接下来几日,他都不想?看到这个刺头!
年轻言官眉头一皱,烦躁的瞪了眼裴行昭,不甘不愿的应下:“微臣遵旨。”
裴行昭沈云商二人也?磕头谢恩。
之后皇帝又随意问了沈云商些家常话,便放二人离开了。
皇帝大概是真的很不想?看到年轻的探花郎,当即就叫其先下朝送二人出宫。
裴家的马车已经等候在宫门口,上了马车,周围没有皇帝的耳目了,裴行昭才拱手?道?:“多谢堂弟相助。”
年轻的探花郎名唤裴司洲。
他白了裴行昭一眼,中途看见沈云商,又及时将白眼收了回去,言辞也?稍微委婉:“我不善撒谎。”
言下之意就是,方才他所言都是事实。
沈云商抿笑偏过头,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裴行昭:“”
“我好歹是你亲堂兄。”
裴司洲淡淡道?:“那请问我的亲堂兄,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裴行昭叹了口气:“千防万防,没想?到皇帝竟也?如此庸俗,也?贪图子民?钱财。”
跟他儿子一个德行。
裴司洲重重剜他一眼:“你这话够你死?一百次了。”
“这是邺京,还望堂兄谨言慎行,莫要?牵连于我,否则我做鬼都要?掐死?你。”
裴行昭:“”
他捧手?作了个揖:“行行行,我知道?了,万万不敢连累你。”
前世他没有找过裴司洲,就是怕牵连他们?。
但后来他们?的关?系还是被赵承北查出来了,怕是他死?后他们?也?没有落得好下场。
所以他想?着总归是瞒不住,还不如一早找上他们?,跟他们?通个气也?好,联个手?也?好,让他们?早早有所防备总好过两眼一抹黑的被连累。
“接下来几日就劳烦堂弟了。”
姑苏裴家与邺京裴家确实在老爷子那一代就不联系了,具体原因他也?不知道?,但他想?着不管是什么矛盾,到了他们?这一代怎么也?淡化了些,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他才找上跟他同?辈的裴司洲。
年轻人嘛,好沟通。
“不劳烦。”
裴司洲:“我没打算带你游玩。”
裴行昭:“”
好吧,裴司洲这个年轻人一点都不好沟通。
沈云商到此时也?大概能猜到裴行昭的意图,默了默,扬起一抹笑容看向裴司洲:“裴公子,我初来邺京人生?地不熟,不知可否叨扰裴公子几日?”
面对沈云商,裴司洲的冷脸有所回暖,他颔首道?:“嗯,正好我与沈小姐讲讲邺京的规矩,免得不慎冲撞了贵人。”
沈云商神情微滞。
她还以为她要?碰钉子呢,都准备了一肚子的劝说之词,他却这么轻易就应了。
裴司洲以为她是惧怕了,便道?:“沈小姐放心?,不管在邺京发生?了什么,只要?不是你的错,尽管来找我。”
沈云商眨眨眼,看了眼一脸茫然的裴行昭,笑着道?:“那就多谢裴公子了。”
“不是。”
裴行昭偏头看向裴司洲:“我才是你哥!”
裴司洲看他片刻,意味不明的哼了声。
裴行昭:“”
他转头看向沈云商:“他哼是什么意思?”
裴司洲:“不想?认你的意思。”
罢了他也?不去看裴行昭什么反应,只朝沈云商道?:“沈小姐无需与我客气,以后唤我名字就行。”
沈云商憋着笑:“好的司洲。”
裴行昭实在憋不住了:“我记得,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好像没结仇吧?”
裴司洲偏过头闭上眼,不理他。
裴行昭:“”
要?不是他才帮了他,就这欠揍的劲儿,他高低得揍他一顿。
第48章
马车朝裴宅驶去, 路经永安街时,有嘈杂声传来,沈云商掀开?车帘望了眼, 却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在众多护卫仆从的护送下离开,街边百姓纷纷驻足, 小声谈论。
裴司洲瞥了眼, 解释道:“这是楚家嫡幼子回来了。”
裴行昭一愣:“哪个楚家?”
若是他想的那个楚家, 他记得,年纪最小的是位小姐,哪来的嫡幼子。
沈云商也放下车帘好奇的望向裴司洲。
她刚刚看见了马车上的徽记,可她记得楚大人膝下最小的是位小姐,她还曾见过几面。
“吏部尚书楚文邕楚大人。”裴司洲道。
裴行?昭沈云商对视一眼, 皆面露迷茫, 沈云商下意识喃喃道:“楚大人竟还有位嫡幼子。”
裴司洲虽然觉得她此话有些怪异, 但还是解释道:“楚大人这位嫡幼子性子独特, 五年前离家出走?, 楚大人几乎将?邺京翻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人,之后一气之下便?宣称从此以后自己再没?有这个儿子, 所以知?情者后来都不敢再提起这位公子, 久而久之, 很?多人也就真的忽略了这位小公子。”
“原是这样。”
裴行?昭看向沈云商。
前世这小公子回来了?
沈云商摇头。
没?有。
似是看出二人的疑惑,裴司洲继续道:“在你们面圣之前,楚小公子回京的消息就传进了宫中,陛下便?令楚大人提前下朝回去了, 只是没?想到, 这时人才接回来。”
沈云商不由问道:“这位公子唤作什么?多大年纪?”
这件事在前世并?没?有发生,但据她的认知?, 除非是有人改变了未来的走?向,一些事情才会随之发生变化,但她和裴行?昭都与楚家这位小公子素不相识,怎会改变他的轨迹。
“他叫楚怀钰。”
裴司洲道:“刚过二十。”
楚怀钰,二十,沈云商裴行?昭双双沉默了下来。
他们肯定这个名字他们没?有听过,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有些熟悉。
见二人对楚怀钰好奇,裴司洲便?多说了几句:“除夕是他二十岁的生辰,江家那边的老?太太还派人送来了他的及冠礼,楚大人虽曾宣称不认这个儿子了,但却在当日为他取好了字。”
除夕,二十,及冠,江家?
一道灵光闪过,沈云商与裴行?昭震惊的抬头对视。
该不会,这么巧吧?
“怎么了?”
裴司洲见二人神情有异,皱眉问道。
沈云商回神,摇头:“没?事,就是觉得这位小公子还真是有些特别。”
裴司洲嗯了声,没?再开?口。
马车不久后就到了裴宅,裴行?昭请裴司洲进去坐坐,被婉拒了,裴行?昭便?就着马车让绿杨亲自送他回裴府。
马车渐渐远去,沈云商裴行?昭几乎是同时回头看向对方:“江钰?!”
话落,二人都是一怔。
良久后,沈云商低喃道:“楚怀钰,除夕二十岁生辰,母族姓江,这种种巧合,应该错不了了。”
“嘶,我?就说那小子看着不简单。”裴行?昭:“原来竟是吏部尚书的嫡子,如此显赫的家世,他跑去闯什么江湖啊。”
“前世,他并?没?有回京。”
沈云商所有所思的看向裴行?昭:“而他今生唯一的变故就是我?们,我?们临走?前还给?他写了信要来邺京,你说,这会不会是导致他今日回京的原因?”
裴行?昭面色略沉,片刻后道:“很?有可能。”
二人双双沉默半晌后,沈云商道:“我?们得找机会暗中见他一面,如今我?们处境不妙,不能让他在明面上跟我?们扯上关系。”
裴行?昭点头:“嗯。”
但还没?等二人找机会去见楚怀钰,次日就在护城河畔的酒楼跟人迎面碰了个正着。
裴司洲虽说是没?打?算带裴行?昭游邺京,但毕竟有皇帝口谕在,裴大人一早就将?他撵到马车上,来寻裴行?昭二人。
于是,他不情不愿的带二人出了门,简单逛了逛城中心便?去了护城河畔的酒楼用?饭。
一行?人刚下马车往酒楼中走?,就碰见已经用?完饭出门的楚家小公子。
几目相对,沈云商裴行?昭错开?了眼。
“楚公子慢走?。”
酒楼的伙计躬身客气的将?人送到门口。
沈云商裴行?昭脚步一顿,转身望去,只见那人已经在仆人的簇拥下上了马车。
待酒楼伙计回来,裴行?昭问道:“那是哪位楚公子?”
伙计看了眼裴司洲,神情立刻就恭敬了起来,热情回道:“那就是昨日刚刚回京的楚家小公子。”
沈云商裴行?昭皆面露错愕。
方才他们看见的那张脸是完全陌生的!
他们猜错了,楚怀钰竟不是江钰?
二人同时回头看向裴司洲,裴司洲意会到他们的意思,淡淡道:“他十五岁就离开?了邺京,而如今归来已到弱冠,样貌上必然有些变化,且他十五岁之前不爱出门,也不喜结交,我?也只遥遥见过几眼,轮廓瞧着似乎差不多,应当是他。”
沈云商眉头微拧。
虽是这确实不是同一张脸,但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们似乎对楚家小公子格外关注?”
裴司洲突然道。
裴行?昭敛下神情,笑道:“特立独行?的人,我?都想关注一二。”
裴司洲不太理解的皱了皱眉,但也不愿多问,抬脚就走?了。
沈云商裴行?昭便?都压下心思进了酒楼。
酒菜上好,裴司洲再次问道:“你们接下怎么打?算?”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直白。
皇帝虽然在裴司洲的掺和下松了口,但并?不代?表会就这么放二人离开?邺京,多半还要另找借口将?裴行?昭二人留下来。
裴行?昭吊儿郎当道:“还能怎么打?算,皇帝让我?们游玩邺京,那就玩呗。”
裴司洲抬眸瞥他一眼。
对于这位素未蒙面的堂哥,他了解不深,但从对方有先见之明的找他帮忙脱身来看,人就蠢不到哪里去。
只是他不明白,既然他不并?不想捐官,为何又?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捐赠。
什么为陛下分忧他是半点也不信的。
难道说,只是想解边关之急,救百姓于水火?
可虽然他对这位堂哥了解不深,但毕竟是一家人,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
正如他所说,姑苏首富独子裴行?昭纨绔浪荡,风流肆意,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但不学无术是算不上的,据他所知?的裴行?昭,文他不清楚,武功是极好的。
别说小小的侍卫,便?是考武状元也是绰绰有余,但显然,陛下对此是不知?的,这其中想来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弯折。
可他所知?的裴行?昭的优点也仅仅如此。
他对家业没?有半分上心,成日饮酒作乐吊儿郎当,这样一个人会如此关心黎民?百姓?会冒着牺牲他所钟爱的自由的风险,做这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堂弟有何话直说便?是,你这样盯着我?,我?心里发毛。”裴行?昭皱眉道。
裴司洲踌躇片刻后,终还是问出口:“你为什么会捐银赈灾?是你自己所为还是家中长辈以此替你谋声誉?”
裴行?昭挑眉:“为何不能是父亲想带着裴氏更进一步?”
“不可能。”
裴司洲毫不犹豫道。
“为何?”
裴行?昭意外的看向他:“你好像很?了解我?父亲?”
裴司洲冷淡道:“因为大祖父这一脉的人不会入朝为官。”
裴行?昭神情微滞。
的确,他临走?前,父亲确实嘱咐过他,早去早回,若陛下赏官要想办法拒绝。
“你怎么知?道?”
裴司洲如实道:“我?曾听祖父跟父亲提起过。”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沈云商见兄弟俩你来我?往,也插不上话,便?默默地用?着饭菜,偶尔偏头往护城河上望上一眼。
今日天气好,护城河上飘着好几艘游船,隐约能听见丝竹乐声,护城河边有不少人驻足赏景,多为年轻公子小姐,也不失为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沈云商眼神逐渐复杂。
前世她也跟着崔夫人见过不少好景,但那时,她从没?有心情静下来去赏这美景,因此邺京给?她的印象多是沉重,繁缛。
这回来邺京虽也不见得多欢喜,但大概
沈云商看了眼身旁的绝色少年,大概是因为身边有裴昭昭,周遭的景色竟也能入眼了。
“你真想知?道?”
裴行?昭提起茶壶边给?沈云商添茶,边道。
裴司洲:“我?既然问了,自然是想知?道。”
“哪怕真相对你来说,并?不乐观?”
裴行?昭追问。
裴司洲眉眼一沉,好半晌后才答:“是。”
“我?如此问,本就是怕你牵连于我?们。”
裴行?昭扬眉:“行?,那我?便?跟你透个底。”
说罢,他看向绿杨,后者会意走?出包房守在了外头。
见裴行?昭如此谨慎,裴司洲的神色愈发沉了沉。
“我?与沈商商此番捐赠,是为了活命。”
裴行?昭微微倾身,低声道。
裴司洲瞳孔微震,手指也跟着蜷缩起来。
“你可知?道二皇子年前离开?过邺京?”
裴司洲沉声道:“知?道。”
虽然二皇子是微服出行?,但他父亲作为礼部尚书,自然知?道一二,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皱眉道:
“莫非,二皇子去了姑苏城?”
“正是。”
裴行?昭简洁的将?姑苏诸事叙述了一遍:“他看上了我?裴家的钱财,使出几番手段想要拆散我?和沈商商,让我?尚主,好理所应当的拿裴家的钱,但他每次计谋都被我?们化解,我?们寻思着他不会善罢甘休,怕他发难,便?想了寻求边关几位将?军的庇护的法子。”
“只是没?想到我?和你未来嫂嫂太有默契,都背着对方做了这样的事,两笔赈灾银加在一起,就闹的太大了。”
裴司洲听完眉头紧紧蹙着,小小的年纪看着却极其老?成。
“沈小姐,是真的?”
沈云商虽在赏景,却也有听他们交谈,闻言抬眸,正色道:“是真的。”
“他以裴沈白三?家威胁我?跟裴昭昭退婚,威胁裴昭昭给?他钱,还在雪灾后,派人来问裴昭昭要过钱,那时我?们已经将?赈灾银送到了边关,他的人得知?后,还逼迫裴昭昭将?这笔赈灾银算在二皇子头上。”
如此,便?就都说的通了。
裴司洲紧皱额眉头许久才有所松缓:“所以你们得罪了二皇子。”
“是。”
裴行?昭如实道:“得罪的死死的,进京路上他还派人刺杀过我?们。”
“我?们关系太近,以防万一,还请堂弟告知?家中长辈,心中也好有个底。”
裴司洲冷声道:“如此,你还将?我?牵扯进来。”
“我?们的关系早晚会被赵承北查出来的,赵承北此人心计颇深,远不是表面上那般仁善,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们。”裴行?昭认真道:“你们早些知?道,也好有时间安排退路。”
裴司洲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身形一僵:“如此严重?”
裴行?昭勾唇冷笑了声:“他心如蛇蝎,一旦得势绝不会容得下任何忤逆过他的人。”
裴司洲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眼裴行?昭。
“我?收到信时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如此。”
裴行?昭歉疚的举起杯子:“抱歉,我?也不想牵连你们。”
裴司洲没?好气的哼了声,却还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良久后,道:“此事怪不得你们。”
虽然这位二皇子名声极好,但他一直觉得此人隐藏得深,如今看来,这不是他的错觉。
“此事干系重大,堂弟应该知?道怎么做。”
看见裴司洲眼底的愤怒,裴行?昭不由提醒道。
裴司洲白了他一眼:“知?道,我?没?那么傻冲到殿前去检举二皇子。”
如今皇帝都盯上了裴家的钱,他就是死谏也只是白白搭上一条命,还要连累家中。
裴行?昭挑了挑眉:“我?当然知?道堂弟很?聪明。”
外人都道裴司洲少年得意,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其实,少年的心思重得很?,一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云商听二人已经话毕,正要收回视线时,便?看见了护城河边的人,眸色蓦地加深。
极风门弟子怎会在这里?
对方抬头朝她看来,轻轻颔首。
沈云商皱了皱眉,拿出手帕擦了嘴,朝裴司洲道:“我?失陪一下。”
裴司洲轻轻颔首。
裴行?昭也只道她要去茅厕,并?没?多问。
沈云商离开?包房,刚下楼梯便?迎面碰上方才在护城河边看见的极风门弟子,对方看了她一眼,并?未停留,擦肩而过时,往沈云商手中塞了张纸条。
沈云商不动声色的将?纸条藏在袖中,假意去了趟茅厕,便?回到了二楼。
此时,裴行?昭正在逼问裴司洲为何不待见他。
实在被问的烦了,裴司洲没?好气道:“因为你一出生就抢了我?的名字。”
这个答案让裴行?昭和沈云商都是一愣。
沈云商好整以暇的侧耳倾听,裴行?昭错愕道:“什么意思?”
裴司洲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遂咬牙道:“当年,我?满月抓名字时抓到了裴行?昭,可用?了一段时间后,姑苏传来消息说你也抓了这个名字。”
“就因为你比我?大几天,高祖父做主将?名字给?了你,我?就用?了剩下的这一个。”
裴行?昭:“”
他属实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桩往事。
合着这仇是他们满月时就结下了。
沈云商也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裴司洲对裴行?昭的敌意是这么来的。
“你很?喜欢这个名字?”
过了许久,裴行?昭试探问道。
裴司洲淡淡道:“原本很?喜欢,但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
裴行?昭不解。
“因为这个名字被你糟蹋了。”
裴行?昭:“”
他深吸一口气,撸了撸衣袖。
沈云商忙一把按住:“冷静。”
裴司洲丝毫不在意的瞥了眼他,似是根本不怕他动手,不仅没?有见好就收,还变本加厉,嫌弃道:“堂兄,你的打?扮在邺京,过于招摇了。”
“你腰间的金串串,挂的太多了。”
裴行?昭还来不及发作,门便?被推开?了,随之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裴阿昭你也在这里吃饭吗?”
几人回头望去,却见一个跟裴行?昭同样招摇的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裴司洲的视线落在他腰间满满当当的玉串串上,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啊这是?”
慕淮衣停在桌前,看着裴司洲好奇道:“我?怎么感觉你们长的有点像欸。”
裴行?昭压着一肚子郁气道:“那你真会感觉,这正是我?堂弟。”
慕淮衣一惊:“亲的?”
裴行?昭:“他祖父与我?祖父是同胞兄弟,你说是不是亲的?”
慕淮衣对裴司洲顿时就来了兴致:“您往里边坐坐,我?们认识认识,我?是裴行?昭最好的最好的朋友加结拜的三?弟。”
裴司洲一言难尽的看了眼他腰间摇晃的玉串串,皮笑肉不笑:“看出来了。”
有了慕淮衣的加入,这顿饭顿时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在有些时候慕淮衣比裴行?昭还要没?脸没?皮,他好像丝毫看不出裴司洲不喜欢他,硬是拉着人问东问西,大有要促膝长谈一番的意思。
最后裴司洲实在被缠的无法,起身道:“我?还有事,今日便?失陪了。”
“裴家弟弟这么快就走?了啊。”
慕淮衣不舍道:“再多坐会儿呗。”
裴司洲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我?只比堂兄小几日。”
慕淮衣眨眨眼:“呀,丝毫看不出来呢,我?以为你要比他小好几岁呢,我?比裴行?昭小了几月,那以后我?唤你裴家哥哥。”
裴司洲动了动唇,面色几经变化后,最后一拂袖大步离开?:“随你。”
裴行?昭认识的人跟他一样,不着调。
“好嘞,裴家哥哥下次再聚啊。”
慕淮衣挥手单方面跟人道别。
裴司洲走?的更快了。
裴行?昭此时倒是乐开?了怀,跟着喊道:“堂弟明日再见。”
原来裴司洲得要慕淮衣这样的性子才制得住。
待裴司洲远去,他转头对慕淮衣道:“皇帝让他带我?们游玩几日,明日你也来。”
慕淮衣不解:“为何?”
“人多热闹。”
裴行?昭认真道。
“行?啊行?啊。”
慕淮衣:“那我?这几日就跟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对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在邺京还有个堂弟?”
“此事说来话长。”
裴行?昭简单做了解释,便?越过了这个话题:“吃饭了吗?”
“没?啊,这不一来就看见绿杨在门外。”
裴行?昭便?让伙计再上了些菜,酒足饭饱后,几人又?出门闲逛了一圈,才各自回府。
临近门前,沈云商道:“江钰约我?们今日戌时见面。”
裴行?昭一怔:“嗯?江钰?什么时候的事?”
“你问裴司洲为何不待见你时的事。”沈云商:“极风门的人在护城河边给?我?邀我?见面,我?下楼后他将?纸条塞到我?手中的。”
“原来那时你是见极风门的人去了。”
裴行?昭若有所思:“他也来邺京了。”
他们已经见过楚怀钰,与江钰并?非是同一人,可现在江钰却又?突然冒出来了,且就在他们跟楚怀钰打?过照面后,这事情怎么看怎么怪异。
“今夜他会来沈宅。”
沈云商有着和裴行?昭一样的疑惑:“到时候就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裴行?昭闻言也就不再多想,点头:“行?,我?晚点翻墙过来。”
眼下皇帝的人还没?有撤去,美名其曰保护他们,实则是在监视二人。
沈云商掀开?车帘看了眼门口的侍卫,轻轻嗯了声。
虽然不知?道太子赵承佑为何会又?占了上风,但这于他们而言是一桩好事,他们可以借着赵承佑的手对付赵承北。
只是如今他们行?踪被监视,想要做什么还是得万分谨慎。
不过,江钰的出现,或许对他们会有所帮助。
第49章
戌时, 窗外传来一声响动,裴行昭示意沈云商坐着,自己上前开了窗户, 然后?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熟悉的容颜。
“外面冷, 我可以进去吗?”来人正是江钰。
裴行昭侧开身, 江钰却看了眼到他腰的?窗户, 伸出手:“可以扶我一下吗?”
裴行昭:“你怎么进来的?”
“我的?人?送我进来的?,你放心,他轻功很好,没被外面的?人?察觉。”江钰认真的?保证着。
裴行昭无言半晌,伸手将他拉了进去。
屋里烧了炭, 一进来整个人?都?暖和了, 江钰便退下斗篷坐在茶案旁, 他看着面前的?热茶, 问沈云商:“是给我准备的?吗?”
沈云商答:“是。”
江钰便捧起茶盏小口小口的?喝着, 比起喝一杯热茶,他更像是在暖手。
裴行昭坐回?沈云商身边, 默默地盯着他。
他试图在江钰脸上找到白日?里见过的?那张脸上的?痕迹。
他听说过江湖中有一种绝技, 名叫易容术, 手法高超者能改头?换面,叫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仔细想想,楚怀钰的?身高身形和江钰好像都?差不多。
沈云商倒是什么也?没想,等江钰缓过来了, 她?直接问:“你是楚怀钰?”
虽然她?清楚那是两张完全不一样的?脸, 但她?就是觉得,这应该是同一个人?。
且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之?事。
都?是五年前离家出走, 楚怀钰的?母亲姓江,他化?名江钰,二人?生辰还在同一天,起初她?确实是怀疑自己猜错了,但随后?将这些细枝末节合在一起,就觉出了不对。
江钰抬起头?对上二人?深邃的?目光,眨眨眼,承认的?非常干脆:“是的?呀。”
“我曾说过,若是有缘我或许会告诉你们我的?名字,现在我觉得我们很有缘,所以重新认识一下,我来自邺京,叫楚怀钰。”
沈云商裴行昭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在得到证实时还是不由松了口气?。
裴行昭道:“所以白日?我们见到的?人?是你?”
楚怀钰:“是啊。”
“易容术?”
裴行昭又?问。
楚怀钰捧着茶盏,眼睛亮亮的?:“你会易容术啊?”
“不会,只?是略有耳闻。”裴行昭。
看来极风门人?才济济这一点,江钰不,楚怀钰没有说谎。
“哦。”楚怀钰:“确实是易容术,怎么样,能以假乱真吧?”
沈云商嗯了声:“你门中弟子做的??”
楚怀钰点头?承认:“对啊。”
“你为何?这么做?”
裴行昭很有些不解的?道:“你该不会不是真正的?楚怀钰吧?易容成他?”
楚怀钰面色有一瞬的?凝滞,但很快他就摇头?否认了裴行昭的?猜测:“我就是楚怀钰。”
“跟你说实话吧,五年前我离家出走,其实是因为我现在这张脸。”
沈云商裴行昭听的?莫名,但都?没有打断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才是我的?真实样子,我顶着这张脸得罪了大人?物,但那人?并不知?道我是谁,我怕他们早晚会查到我身上,虽然父亲母亲会护着我,可我不想连累他们,所以就离家出走了。”
楚怀钰认真的?解释道:“我收到你们的?信,知?道你们也?来了邺京,几?番思索下,就让人?给我易容回?来了。”
沈云商大致听明白了,但是
“你就不怕穿帮?”
楚怀钰摇头?:“不会的?,我十五岁以前很少出府,连宫宴都?从不参加,邺京几?乎没什么人?见过我,再者已过了五年,容貌上有些变化?也?在情理?之?中,且易容的?那张脸并没有改变我的?伦坤,所以不会有人?怀疑的?。”
沈云商想起裴司洲也?说过这话,裴司洲说曾远远见过年少时的?楚怀钰,但昨日?打了个照面后?,他却也?并没有生疑。
“你得罪了谁?”
裴行昭问。
楚怀钰好像对他们完全不设防似的?,有问必答:“赵承北。”
沈云商裴行昭双双一怔,同时道:“你跟赵承北有仇?”
“我跟他没有,他跟我有。”
楚怀钰想了想,回?答道:“那年,我偷偷出门,不小心把他撞进了池塘,所幸,他虽然见过我这张脸,但并不认识我,周遭也?没人?认识我,所以他才至今没有找到我。”
“不过我想,他可能也?没有看太清,毕竟当时只?是风将帏帽吹起时,让他瞥见了一眼。”
那得有多不小心。
沈云商:“既你认为他或许没有看清你,你又?何?须离家出走?”
“可就怕万一他瞧清楚了呢?”
楚怀钰道:“那是冬天,他被发现救上来已是小半刻后?了,他因此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要?是我被他找到了,不死也?得脱层皮,我怕疼得很。”
沈云商裴行昭虽然觉得这个真相有些离谱,但却觉得很爽。
只?是,赵承北会武功,眼前这弱不禁风的?人?如何?能将他撞进池塘?
“你们不会告发我吧?”
楚怀钰一脸认真的?看着二人?。
做回?了吏部尚书的?嫡子,这个人?看起来却还是那样的?温软可欺。
沈云商保证道:“绝对不会,我们跟他也?有仇。”
楚怀钰却坦然道;“我知?道啊。”
“不然也?不会告诉你们。”
沈云商:“”
“你知?道的?还不少。”
合着也?不是纯白的?小白花,还是有点心眼子在的?。
“你们毕竟是我门中的?二门主,三门主,我肯定要?格外关注啊。”楚怀钰理?所当然道:“他是不是想要?你们的?钱?要?不要?我帮忙?”
闻言,沈云商裴行昭对视了一眼,同时勾唇,点头?:“好啊。”
裴行昭倾身,眯起眼沉声道:“我们想弄死他,你帮不帮?”
楚怀钰被他这话吓得许久都?没动弹。
“你,你们,为什么?”
“他死了,以后?你就不用易容了,这不好吗?”
裴行昭不答反问。
楚怀钰闻言果真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半晌后?,他犹豫道:“可是,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他是嫡出皇子,弄死他我们要?株连九族的?。”
“你不说,我们不说,谁知?道是我们干的??”裴行昭继续道。
沈云商也?道:“我们也?不是要?你的?人?直接去刺杀他,而是一起想办法利用旁人?光明正大的?弄死他。”
楚怀钰看看裴行昭,又?看看沈云商。
许久后?,他呆呆的?点了点头?:“那,我们该怎么做?”
他话一落,沈云商和裴行昭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光。
“现在还没有计划,等想好了就告诉你。”裴行昭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浅饮了口,道:“对了,我们若想找你,应该怎么做?”
“外头?那条街的?早市和晚市上都?有我的?人?摆摊,你们想找我,告诉他们即可,我若想找你们,也?会告诉他们。”楚怀钰道:“这是专门为二位门主安排的?。”
沈云商轻笑:“好,大门主费心了。”
随后?几?人?又?简单说了几?句话,楚怀钰便离开了。
待人?走远,沈云商面上的?笑容尽数消散:“他在说谎。”
撞赵承北落水一事漏洞百出,且就算是真的?,他又?何?至于因此对赵承北动杀心。
他既然因为怕牵连家中而离家出走,那如今又?怎会冒着被株连九族的?风险答应与他们合谋杀赵承北。
裴行昭负手而立,淡淡道:“但他确是想弄死赵承北。”
二人?对视一眼,勾了勾唇。
既然目的?一致,那么楚怀钰是如何?跟赵承北结的?仇对他们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翻出沈宅,回?到马车上,楚怀钰皱眉道:“我觉得编的?不太像,他们会信吗?”
马车上的?青年淡声道:“不会信。”
楚怀钰偏头?看他:“那你还让我这么说。”
“让他们知?道主子跟赵承北有死仇就够了。”
青年道:“他们如今处境危险,需要?盟友,并不会深究主子跟赵承北的?仇怨是什么,只?要?目的?一致即可。”
楚怀钰哦了声,也?觉得有道理?:“那我们回?府吧。”
“是。”-
深夜,宫中突有火把亮起,传来一片嘈杂声。
“抓刺客,抓刺客!”
黑暗中,有一道黑影疾驰掠过,似是慌不择路从窗户翻进了一间屋子。
扑面而来的?香气?让黑衣人?立刻察觉到误闯了女子香闺,刚想要?离开便听外间传来宫女的?声音:“公主,公主可醒了?”
黑衣人?一愣。
公主?
他闯的?是公主的?寝殿!
“谁?”
这时,公主被外头?的?声音惊醒,同时也?发现了他。
黑衣人?几?乎没什么犹豫的?,他风一般掠向那张被帷幔遮挡的?圆床,将匕首抵在刚刚被惊醒的?公主脖颈上,低声道:“掩护我,不然我杀了你。”
微弱的?烛光中,公主朦胧的?眼神逐渐清亮。
黑衣人?紧紧盯着她?,想着只?要?她?敢发出惊呼声,便立刻点了她?的?穴道。
“公主,是奴婢,宫中潜进了刺客,可是吓着公主了,您别害怕,奴婢进去陪您。”陪寝的?宫女大约是知?道公主胆子小,边点烛火,边往里间走。
黑衣人?的?眼神逐渐暗沉。
然这时,清醒过来的?公主用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半晌后?,朝外间道:“我没事,不必进来。”
宫女脚步一滞:“可是公主”
“我很有些困倦,你将外间的?烛火熄了吧。”
公主打了个哈欠,带着困意道。
宫女闻言这才作罢,恭敬道:“公主若是害怕,唤奴婢一声。”
“好。”
宫女退回?了外间,有一道屏风和纱帐阻挡,她?并没有察觉到里头?的?危险。
外头?侍卫的?脚步声也?渐渐靠近。
黑衣人?的?手上的?匕首仍旧抵在公主脖颈上。
公主怕黑,晚上床外会一直燃着一根烛火,虽然烛光微弱,但二人?隔得近,黑衣人?能清楚的?瞧见公主的?样貌。
肤若凝脂,桃腮粉脸,眼睛圆溜溜黑漆漆的?,格外的?有神,透出的?光清澈无害,似乎因为有些害怕,看着他时睫毛扑闪扑闪的?。
这时,侍卫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刺客朝这边过来了,六公主可无碍?”
外头?守夜的?宫女回?道:“奴婢并没有听见动静,公主应当无碍。”
侍卫皱眉:“此贼人?闯了御书房,事关重大,还请通报一声,确认公主安危。”
宫女迟疑了片刻,便朝里头?唤道:“菱荇姐姐?”
菱荇正是公主的?陪寝宫女,她?已经听见了外头?的?对话,折身恭敬朝里间请示:“公主,是陛下那边的?殿前将军。”
若来的?是旁人?,她?不用问便会将人?呵斥回?去。
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又?往公主的?脖颈抵了抵,公主被迫扬起下巴,她?抿着唇,微微侧首朝黑衣人?示意。
黑衣人?会意后?,身形一僵。
她?要?他藏在她?的?床上?
“六公主放心,臣一个人?进来,只?在外间搜查。”殿前将军的?声音又?传来。
生死关头?,黑衣人?没再犹豫,翻身进了床榻里侧,藏在了公主的?被中,但手中的?匕首抵在了公主的?腰间。
公主浅浅呼出一口气?,钻进被中,轻声道:“进来吧。”
公主的?声音软绵,带着浓浓的?困倦,听的?人?能心尖一颤。
冬日?的?被子厚实,她?侧身躺着,倒也?勉强能挡住身后?平躺着的?人?。
女子的?馨香萦绕在鼻尖,黑衣人?闭了闭眼,屏气?凝神,防止因呼吸声暴露。
很快,门被推开,菱荇重新点起了烛火。
殿前将军立在屏风后?,朝里头?望来。
他面色紧绷,眼神凌厉的?扫过四周。
若非因为这刺客太过紧要?,他是不敢搜查公主寝殿的?,但即便进来,他也?不敢闯进里间,只?能在外头?查探。
习武之?人?耳力不同于常人?,这个距离若是里间还有人?,他是能感受到的?。
殿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紧绷的?气?息,过了好半晌,殿前将军才收回?视线,弯腰朝里间拱手:“六公主,得罪了,臣自去领罚。”
即便是因公闯公主寝殿,也?免不了责罚。
若是搜查出什么了到无妨,若没有,那就得按规矩办,饶是陛下身边的?殿前将军,也?一样。
公主软软的?嗯了声,轻轻道:“赵将军搜查刺客,有情可原,责罚便免了。”
殿前将军眸色沉了几?分,恭敬应下:“是。”
殿前将军转身离开,走远后?,朝手下人?道:“继续搜查!”
“是!”
等外间恢复平静,公主朝菱荇道:“你去侧殿睡吧,我明日?要?起的?晚些。”
公主的?睡眠一向浅,轻微的?声响都?能将她?惊醒,菱荇作为贴身宫女每日?自然起的?很早,若有时公主睡的?晚了,为了早起不吵醒公主,便会在侧殿陪寝。
所以菱荇对公主的?吩咐并没有起疑,恭敬应下后?就退下了。
菱荇离开,公主才小声道:“你可以把匕首挪开了吗?有些疼。”
黑衣人?垂眸看了眼手中匕首。
方才怕误伤她?,他是用刀柄抵在她?腰间的?。
黑衣人?无声的?将匕首收回?去。
他正要?起身,却听公主道:“你现在出去会被抓的?。”
黑衣人?停止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公主也?没转身,背对着他道:“赵将军敢闯进来搜查,就是对这里起了疑心,按照他的?性子,此时肯定还在外头?蹲守。”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躺了回?去,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你很了解他。”
公主:“嗯,他是殿前大将军,经常打交道。”
之?后?很久都?没人?再出声。
一片寂静中,公主突然轻声道:“你为什么要?闯御书房,是想偷什么东西吗?”
黑衣人?坦诚的?嗯了声。
“那你偷到了吗?”
黑衣人?淡声道:“没有。”
公主喔了声,寝殿内又?陷入了沉静。
“那你还会再来吗?”
黑衣人?顿了顿,答:“不会了。”
他便是来,又?怎会告知?她?。
“你下次要?是还来被发现了,别往我这里跑了。”
公主道:“你打扰我睡觉了。”
公主的?声音虽软,但不难听出里头?的?怨念。
黑衣人?:“”
良久后?,他嗤笑了声,倒是心大,命比睡觉重要??
“你不怕我杀了你。”
公主沉默了会儿?道:“我觉得你不会杀我。”
“哦?”
“直觉,解释不清的?。”公主:“但我的?直觉一向都?很准,我虽没看见你的?全貌,但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不是坏人?。”
黑衣人?盯着公主单薄的?肩背,眼神微暗。
这位公主,倒好像与那些有些不同。
又?过了一会儿?,公主轻声道:“你可以走了。”
黑衣人?闻言也?没做犹豫,起身从床尾绕过去,临走时,顺手拉过软被盖住了公主。
他依旧从窗户翻出去,只?是这一次动静要?小很多。
从方才公主和那宫女的?对话中,他隐约察觉到这位公主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像是不能受到惊吓。
六公主,那她?的?名字应叫做赵晗玥。
御书房进了贼人?,且还没有抓到,自是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皇帝震怒,下令全宫搜查,但一夜过去,始终没有刺客的?半点踪迹,很快就要?上早朝,未免引起慌乱,皇帝这才下令暗中寻找。
赵将军彻夜未眠,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他底下的?人?提醒道:“将军,您走错地了,这不是回?房的?路。”
赵将军淡淡道:“我去领罚。”
底下人?愣了愣,才明白他的?意思,忙道:“可是六公主已经免了将军的?责罚。”
“公主金枝玉叶,冲撞了必要?领罚。”赵将军沉声道:“若我开了先例,以后?岂不是都?不将此当回?事。”
底下人?遂垂首不敢再吭声了。
东宫
昨夜,东宫也?来了人?搜查,自然惊动了太子。
一早起来,太子就到了幕僚的?房间:“唐卿啊,昨夜宫中进了刺客你可知?晓?”
白衣男子在太子闯进来前就戴好了面具,闻言恭敬道:“回?殿下,听到了些动静。”
“我听说是闯了御书房,这事你怎么看?”
太子皱眉道:“这贼人?可真是有本事啊,闯了御书房都?还能全身而退,那东宫对他来说,岂不也?是来去自由?”
被唤作唐卿的?男子眼眸微闪,恭声道:“既然他闯了御书房,应不会来东宫,殿下若是担忧,不如近日?多加布防。”
太子想了想,点头?:“你说的?对。”
“哦对了,我记得你好像会武功?”
男子忙道:“只?会花拳绣腿,远不及殿下身边的?侍卫。”
太子曾经让侍卫试探过他的?武功,此时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殿下,昨夜小人?留宿东宫已是逾矩,今日?小人?便早些出宫。”男子道。
太子摆摆手:“那也?怪不得你,是孤非拉着你多喝了几?杯将你灌醉了,宫门又?落了钥才不得已留下,昨夜受了惊,今日?无事,你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谢殿下|体恤。”
男子恭敬道。
第50章
次日, 沈云商用完早饭就去寻了裴行昭。
前世她在崔家,崔九珩并?不清楚赵承北那些阴私,她自然也?就无从得知, 但她想,裴行昭应该知道。
裴行昭也?刚用完饭, 得知她的来意, 道:“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事。”
沈云商遂坐直身子认真听着。
“前世他以裴沈几家威胁于我, 让我暗中替他做了不少事。”裴行昭缓缓道:“按照前世的时?间点,眼下他已经着手设计太子?母族。”
前世,太子?就是?因受母族牵连而被废黜。
但沈云商想,这应该是?对外?的说法?,若太子?是?清白的, 就算皇帝动了易储的心思, 老臣, 言官和宗人府必然会反驳。
“太子?本身也?牵扯进?去了?”
裴行昭点头勾唇:“商商聪明?。”
“薛家的家主智谋远虑皆不如?先祖, 家世也?远比不上?几大世家, 以赵承北的心计很容易就能从薛家入手,将太子?拉下水。”
“他如?何做的?”
沈云商皱眉问。
裴行昭徐徐道:“赵承北知道嫡长之位轻易不可撼动, 所以他选择了慢慢地筹谋, 就在这几日, 薛家一位子?弟就会因害死舞女惊动邺京,虽然此事伤不了太子?筋骨,但本就不显的薛家因此染上?了污点,紧接着, 薛家女因与贵女相争之下, 将对方推入池塘,活活淹死, 年后薛家又?屡出类似丑闻,再之后就是?薛家被查出贪污,然后”
沈云商:“然后什么?”
裴行昭眯起眼,低声道:“然后在薛家搜出龙袍,东宫此时?有人告发太子?私自豢养兵马,意欲造反。”
沈云商面上?一惊。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从薛家获罪到太子?被废除守皇陵,前后不过才两?日,且朝堂上?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牵扯到谋反,谁沾都是?一身腥。
“可东宫嫡长顺位,根本没必要造反,难道就没人起疑?”
裴行昭顿了顿,道:“可那时?候的太子?式微,薛家又?在几年内频出丑闻,太子?的名声也?跟着一落千丈,而赵承北羽翼渐丰,呼声也?越来越高,眼看?东宫位置不保,太子?和薛家选择谋反说的过去。”
沈云商眉头微锁:“倒也?是?。”
“不过,依赵承北的这些手段,竟拖了三年?”
她前世刚嫁进?崔家那会儿,两?耳不闻窗外?事,外?界什么也?不曾关心,她只要知道裴行昭活着即可,后来学了规矩,她的状态也?勉强好了些,崔夫人就开始频繁带她出门参加宴会,也?是?那时?她才知道薛家屡屡出事,不过这些事与她无关,她也?并?没有去深究,龙袍之事更是?被遮掩了下去,眼下猜想,这应当是?皇帝想要保护长子?才按了下来。
否则,太子?不可能活得下来。
“薛家自封家嫡女死后,就低调谨慎了起来,将府中小姐陆续嫁了出去,府里的公子?也?都谨小慎微,那会儿,赵承北忙于暗中拉拢朝臣,经营名声,一时?没能得手又?怕人起疑就安静了一段时?间,到次年才又?开始出手。”
沈云商沉思片刻:“所以这些都是?二皇子?栽赃的?”
裴行昭短暂的停顿后,摇摇头:“我是?明?年开始才正经给他做事,在那之前他对我防备之心甚重,先前这几次没有让我参与,且就算后来他也?不敢让我掌握什么把柄,给我的差事都是?抓人真正犯下的罪责,所以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眼下将要的发生的事件中,到底哪一桩是?赵承北构陷,哪一桩是?薛家当真犯下的事。”
他顿了顿后,又?道:“不过舞女之死,和薛家小姐推贵女落水致死,极有可能是?构陷。”
沈云商忙道:“为何?”
“过几日薛家有一场宴会,请了城北一个杂技团表演,中途有一位舞女换衣裳走错了房间,被在房间内醒酒的薛家二子?撞见,欲行不轨,舞女为保清白撞柱而亡,但事发后查那个舞女的身份时?,发现她是?前几日才来的杂技团,且身份不明?。”
裴行昭:“可次日她的家人却突然冒了出来,状告薛二逼死女儿。”
沈云商听出来了他的意思:“这一切太过巧合了。”
先不说薛二为何在那间房醒酒,就说杂技团本身就设有换衣裳的地方,为何那舞女会偏偏去了薛二醒酒的房间。
“那被推入池塘淹死的贵女事件呢?”
“那是?半月后,在邺京裴家主母的生辰宴上?发生的事。”裴行昭沉声道。
他后来想想,可能也?是?因此事赵承北开始怀疑他和邺京裴家的关系。
沈云商惊道:“裴家?”
“难道死的那位贵女是?裴家小姐?”
裴行昭摇头:“不是?。”
“她的身份更贵重些。”
沈云商想也?是?,若那位贵女分量不够,在东宫的势力下,不足以引起轰动。
沈云商遂问:“是?谁?”
“封将军三女,封如?鸢。”裴行昭低声道。
沈云商瞪大眼,失声道:“是?涣城封磬封大将军?”
“正是?。”裴行昭道。
沈云商倒吸一口凉气,半晌后,她道:“我相信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了。”
“经了此事,不管后头怎么处置,封磬都不可能再支持东宫。”
荣家退出庙堂后,邺京后来的镇国大将军,正是?封磬。
赵承北这招属实是?又?稳又?狠。
“嗯,我也?是?因此怀疑封如?鸢的死另有蹊跷。”
裴行昭道:“他们打?捞封如?鸢时?我也?在场,听周遭有人小声质疑裴家这池塘挖的太深太过危险,封如?鸢会水,可落下去后只扑腾了一两?下就沉下去再没有动静,但我后来去看?了那池塘,远没到他们想象的那么深不见底。”
沈云商也?察觉到疑点:“是?啊,而且就算她不会水,也?会凭着本能求生,不会这么快沉下去毫无动静。”
裴行昭嗯了声,道:“后来仵作说是?落水太急腿抽筋才没法?挣扎。”
只是?他也?不知道赵承北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会泅水的封家小姐失去了挣扎求救的机会。
“那薛家小姐呢?”沈云商又?问。
裴行昭道:“正是?战事紧要之时?,戍边大将军的嫡女,薛家保不住,一命偿一命。”
沈云商深吸一口气:“赵承北可真够狠的!”
好好的两?个姑娘,一个被活活淹死,一个蒙冤死的不明?不白!
“薛家小姐与封将军嫡女是?因何起的冲突?”
裴行昭沉默片刻,道:“为情。”
沈云商不明?白:“嗯?”
“都喜欢裴司洲。”
他当时?就是?怕裴司洲牵连进?来,为他说了几句话,因此叫赵承北生了疑。
沈云商一愣。
原来竟是?这样。
“那裴司洲可有因此被牵连?”
裴行昭摇头:“没有。”
赵承北意不在裴家,他求了情,他便给了他一个顺水人情,将裴司洲摘了出去。
不过现在想来,他当时?错的离谱。
即便他不求请,裴司洲因不知情也?不会受到多重的责罚,反倒因为他开口,叫赵承北起了疑心,最后害了裴家。
不过就算没有这桩事,以赵承北的心计,早晚也?会查跟他一个姓的邺京裴家。
沈云商并?不知晓此事还?有那般内情,她沉默半晌后,看?向裴行昭:“若这两?件事都是?赵承北所为,那我们是?可以阻止的。”
裴行昭沉思片刻,点头:“薛家宴会就在几日后,但皇帝的人还?在监视我们,我们的人最好不要动手。”
“找极风门?”沈云商。
裴行昭:“嗯。”
“想要化解此事也?简单,只需要在舞女进?那间屋子?前将她拦住,或者不让薛二到那间屋子?醒酒。”
沈云商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想过让崔九珩与赵承北离心?”
那时?候他们没想到会这么快来邺京,所以寄希望于赵承北自己将崔九珩推开,但眼下,不正是?一个机会么?
裴行昭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倾身:“你有什么好主意?”
沈云商靠近他,轻声将自己的想法?道来,之后二人又?商议了些小细节,绿杨便来禀报,裴司洲和慕淮衣到了。
二人的商谈也?就告一段落,双双迎了出去-
崔家
“公子?,公子?。”
崔九珩今日休沐,用了早饭便一头扎进?了书房,近午时?,管家脚步匆忙而来,西?烛上?前将人拦下:“管家何事?”
管家神情急切的看?了眼书房,低声道:“二皇子?今晨打?猎不慎受了伤,眼下人还?昏迷不醒。”
西?烛一怔,皱眉回头看?了眼书房。
自姑苏回来,公子?与二皇子?就不如?往日那般亲近了,除非必要,公子?都不往二皇子?府去了。
二皇子?对公子?下那种药,要不是?裴公子?拿出了解药,公子?这辈子?都毁了,别说公子?,便是?他心中都还?有气。
若论私心,他很不想进?去禀报。
“西?烛,怎么了?”
崔九珩听见外?头的动静,出声问道。
西?烛黑着脸看?了眼管事,才不甘不愿的进?来书房,禀报道:“公子?,二皇子?府派人过来,说二皇子?今日打?猎受了伤,昏迷不醒。”
崔九珩捏着书本的手颤了颤,眉头紧紧蹙着,似乎在迟疑着什么,但这点迟疑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他就放下书起身:“备马车。”
于公于私,他都该走一趟。
西?烛只能应下:“是?。”
崔九珩到二皇子?府时?,太医还?没出来,他便问乌轩:“殿下如?何?”
“还?未醒。”
乌轩面露担忧回道。
“这是?怎么回事,打?猎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崔九珩皱眉又?问。
乌轩颔首回道:“我伤刚愈,殿下|体恤今日没让我跟着,据回来的侍卫说是?遇到了黑瞎子?。”
“皇家猎场怎会有黑瞎子??”崔九珩道。
“殿下没有去皇家猎场。”乌轩顿了顿,才继续道:“殿下听说城外?三百里外?的一座山上?有白虎,想去猎来给崔公子?做斗篷。”
崔九珩身形一滞,面色顿时?有些复杂。
乌轩见此,砰地跪下道:“崔公子?,先前在姑苏裴家庄,是?我向殿下提议设局,殿下本也?不愿意,是?我”
“行了。”
崔九珩冷声打?断他:“你起来吧,此事不必再提。”
这段时?日这件事就像是?搁在他和赵承北中间的一道鸿沟,他无法?说服自己跨过去。
可里头昏迷不醒的人不仅是?主,还?是?他自幼相伴长大的挚友,于公于私,他都没办法?就此跟他划清干系。
这时?,有太医出来,看?见了崔九珩,先是?拱手行了礼,才道:“殿下醒了,唤崔公子?进?去。”
崔九珩回了礼,浅浅呼出一口气后踏进?了门。
赵承北伤的不轻,面上?无甚血色,唇色也?发白,看?见崔九珩他便欲起身:“九珩,你来了。”
崔九珩几步上?前将制止他:“殿下伤势不轻,先躺着。”
赵承北盯着他看?了半晌,躺了回去,苦笑道:“我还?以为你以后真的不理?我了。”
崔九珩动作一僵,收回手垂目没作声。
周围伺候的人陆续退下,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赵承北才有气无力的开口:“九珩,对不起,那件事是?我一时?情急做错了。”
崔九珩仍旧没有抬头,只淡淡道:“我没有怪殿下。”
赵承北苦涩一笑:“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这般客气疏离的,还?说没有怪我。”
崔九珩不作声了。
“九珩,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赵承北侧首盯着他,强撑着起身,但许是?不慎拉扯到伤口,他痛的闷哼了声,脸色一片惨白,额上?甚至都痛的冒了冷汗。
崔九珩终于抬眸看?向他:“殿下别动。”
赵承北却执拗的盯着他。
“我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两?厢僵持半晌,崔九珩轻叹了口气上?前扶着赵承北躺下:“殿下先养伤。”
赵承北一把抓住崔九珩的手:“九珩,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话刚落,赵承北面色一变,唇角溢出一缕鲜血,崔九珩忙要喊太医,却被赵承北阻止,他执拗的盯着崔九珩,眼底满是?愧疚。
崔九珩唇角动了动,终是?卸了气,温和道:“好。”
得到他的允诺,赵承北才放下心来,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崔九珩忙唤了太医进?来。
太医诊治过后,道:“殿下伤的不轻,需静养一段时?日,情绪不可起伏过度。”
“唉,那座山常有凶兽出没,也?不知殿下怎非要去那里狩猎。”
崔九珩没答,侧首看?向床榻上?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沈云商一行人随着裴司洲在城中逛了一个晌午,到了午时?,就近寻了一间酒楼用了饭,而后在慕淮衣的提议下租了游船去游河。
临上?游船时?,一旁的议论声传来。
“听说二皇子?今日去打?猎受伤了?”
“你也?听说了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假消息呢。”
“是?啊,起初我也?不信,二皇子?殿下打?猎都是?在皇家猎场,怎么会手上?呢。”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我听说二皇子?殿下没去皇家猎场,而是?去了一座野山。”
“啊?这是?为什么?”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那座山上?有老虎。”
“”
沈云商几人默默地上?了游船,慕淮衣才忍不住乐道:“真是?老天有眼啊。”
话落,三人都看?向他。
尤其是?裴司洲,眼里似是?淬着刀子?:“你不想活,别连累我们。”
慕淮衣忙捂住嘴,四下看?了眼见没人,这才放心:“这里就我们几个,又?没旁人。”
话刚落,一艘游船便缓缓靠近,从他们旁边划过。
慕淮衣立刻噤声,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沈云商与裴行昭交换了个视线,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样的答案。
沈云商笑了笑,没头没尾低喃了句:“原来,是?这样。”
前世也?有过类似事件,发生在她和崔九珩成婚一月后,从那之后崔九珩跟赵承北的关系才似乎有所缓和。
裴行昭嗯了声:“这次要严重些。”
前世那次赵承北并?不是?打?猎受伤,只是?遇刺受了点轻伤,而这一次赵承北下药寒了崔九珩的心,所以他才会是?‘打?猎受伤’。
崔九珩怕冷,赵承北去那座山上?猎虎,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赵承北的苦肉计。
沈云商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轻声一叹。
苦肉计加以身犯险猎虎皮,经过这一次,崔九珩便会与赵承北和好如?初了。
但若赵承北如?此用心良苦的挽回了崔九珩后,崔九珩却很快又?对他起了疑,想来赵承北到时?的表情应该很精彩。
慕淮衣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忍不住道:“你们又?在打?什么哑谜?能不能说人话啊?”
裴司洲虽然也?听不懂,但他并?没有感到好奇。
这一个晌午,他被聒噪的慕淮衣吵的耳朵都疼,现在什么也?不想听,只想在这河面上?清静清静。
“说的是?人话,但你听不懂。”
裴行昭道。
慕淮衣脸色一黑,给了裴行昭一脚:“你骂谁呢!”
裴行昭:“谁听不懂骂谁。”
“裴阿昭!”慕淮衣咬牙切齿扑过去要跟人决斗,可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美妙的琴声响起,裴行昭一掌按住慕淮衣的脑袋:“别吵,听琴。”
慕淮衣哪里有心思听琴,他现在只想把裴行昭从游船上?拱下去,然而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恰好撞见一艘游船徐徐靠近,一抹倩影撞进?他眼中。
女子?着一身青白相间的宽袖罗裙坐于琴前,垂在身后的三千发丝在浅浅的河风下微微飘扬,冰肌玉骨,清丽无双,青葱十指挑动间,悦耳的琴声铺洒在河面上?,让人如?痴如?醉。
慕淮衣不知何时?松开了裴行昭,扑到围栏边痴痴望着。
待对方游船与他们的游船擦肩而过时?,慕淮衣像是?魔怔了般招了招手,喊了声:“神仙姐姐。”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叫临近几艘游船上?的人听见,纷纷望了过来,包括原本垂目弹琴的女子?。
沈云商裴行昭裴司洲前所未有的默契的同时?转过头,挡住自己的脸,只恨不能从甲板上?找个洞投到河里去。
真特么丢人啊!
慕淮衣丝毫未察觉,见女子?望过来,他笑容愈发灿烂,双手摆动的越大,他腰间的玉串串随着他的动作晃荡,发出轻微的清脆的声响。
女子?随之视线往下落在那交织在一起的玉串串上?,清丽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她便收回视线,面色平静的继续拨动琴弦。
倒是?女子?身后立着的丫鬟,忍不住笑嗔道:“哪家的傻子??”
其余人也?都哄笑开来。
有嘲讽,有看?戏,也?有真被慕淮衣的样子?逗乐的。
慕淮衣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的眼里只有他的神仙姐姐,眼看?游船渐渐远去,他抬脚便要跟随着挪过去,裴行昭实在忍不住,飞快起身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人拖了回去。
慕淮衣的武功远不如?他,拼了命挣扎也?无用,只能气愤着急的瞪着裴行昭。
裴行昭没好气道:“你还?气!脸都给你丢完了!”
裴司洲到此时?还?用袖子?遮挡着脸。
那船上?的人他都认识,对方自也?都认识他,明?日上?朝他丢不起这个脸。
“你不叫了我就放开你。”
裴行昭威胁道:“你再敢动我就点了你的穴道。”
慕淮衣迫于武力的压制,总算安静了下来,委屈的点了点头。
裴行昭这才放开他,收回手时?还?在慕淮衣身上?嫌弃的擦了擦。
但他虽然不喊了,嘴里却没停过,他急急凑到裴司洲跟前打?探:“那位小姐是?谁啊?裴家哥哥你认识吗?”
这时?,那艘游船已经走远,裴司洲才放下袖子?狠狠瞪他一眼:“你能不能有点礼数!”
慕淮衣眨眨眼,利索的坐直身子?,看?着裴司洲。
裴司洲:“”
他说的是?这个吗?
罢了!
裴司洲闭了闭眼,咬牙道:“白家长女,白芷萱。”
认识这人两?日,他深知他缠人的本事,若他不说,他必定不会罢休。
这个名字一出,慕淮衣顿时?就愣住了。
他拧眉思索了很久后,看?向沈云商:“我记得,白家族中是?有人在邺京为官是?吧?”
沈云商看?了眼裴行昭,如?实道:“如?你所想,正是?这个白家。”
她前世见过白芷萱,自然认得。
只是?那时?她与裴行昭一样,抱着不能牵连对方的心思,没去认亲,也?避开交往。
裴行昭也?曾在宫宴上?遥遥见过白芷萱几面,打?趣道:“看?来你和白家还?真是?有缘。”
只是?不知道是?正缘还?是?孽缘。
曾经因为和白燕堂拜了堂,白家老夫人差点就给慕淮衣和白家小姐定亲,去岁因为白燕堂一封信,白家频繁的给他相看?姑娘,可却一个都没成,而今到头来他一眼喜欢的人还?是?姓白。
慕淮衣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方才的神仙姐姐,哪管什么正缘还?是?孽缘,抓着裴司洲继续打?听:“那她定亲了吗?”
裴司洲看?向沈云商。
沈云商抿着笑摇头:“对于邺京白家,我一无所知。”
裴司洲这才道:“据我所知,并?未定亲,不过”
慕淮衣忙道:“不过什么?”
裴司洲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今日那艘船上?应该是?在举办小宴会,这种宴会上?,公子?小姐都是?以才艺会友,方才那艘船上?,有户部尚书嫡长子?,御史中丞家的公子?,还?有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公子?等。”
慕淮衣一时?没听懂:“所以呢?”
裴司洲便直接道:“白大小姐的琴艺乃邺京一绝,受无数公子?贵女追捧,可想而知爱慕者何其多,你只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
慕淮衣这回听明?白了,人顿时?就蔫了。
就在三人都以为他会就此放弃时?,却见他突地拍掌而起,壮志凌云道:“但我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三人同时?不解的看?向他:“嗯?”
那艘船上?的公子?不比他近?
“我有白燕堂,他是?我大哥!”
慕淮衣眼睛发亮道:“我去求他,带我去白家拜访。”
沈云商:“”
裴行昭;“”
裴司洲:“”
要这么说,那确实好像要近些。
“但你凭什么认为表哥会帮你?”裴行昭。
慕淮衣哼道:“他耽误了我的姻缘,得赔个娘子?给我。”
沈云商:“”
“若我没记错,那天在醉雨楼应该是?你胡乱说话,连累了表哥的名声。”
慕淮衣摆摆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今日我们也?逛的差不多了,许久不见大哥,甚是?想念,我们这就去拜访他吧。”
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裴行昭不想答应,但他受得住聒噪,裴司洲受不住。
最后,裴司洲一锤定音,让船掉头:“回去,我耳朵要聋了!”
请收藏【MOXIEXS.COM】WWW.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