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日天蒙蒙亮, 夏日小山村的晨雾还未散去,院子里的蔷薇花犹带着雨露,村里鸡叫了三声, 兴奋了大半夜没睡着的铁蛋就蹦起来, 扒拉堂屋的门喊奶奶起来, 赵春花在炕上翻了个身,没好气道, “个臭小子瞎吵吵啥!”说完披衣起身, 叫铁蛋哪凉快哪呆着去,一会儿吃了饭就出发。


    铁蛋听到这, 很?快乐应了, 猪圈里老母猪一夜没吃食饿的直哼哼, 窝里的芦花鸡也扑棱着叫,就鸭窝里的大白小白没有动?静,昨天晚上这俩家伙儿在河滩上吃到饱才回来, 肚子里有食儿自然?不?闹。


    老陆家小爷们儿铁蛋喂了猪, 拌了鸡食儿,堂屋里早饭也上桌了, 一盘腌萝卜干,冒热气的红薯面窝头, 两碗热腾腾的玉米粥, 这就是赵春花祖孙的早饭了。


    至于林蔓还卷着小棉被跟小团子在床上睡的香,往常小妞妞是跟铁蛋奶奶睡一个炕的, 本来也是相安无事?, 这不?是到了夏天嘛, 铁蛋臭小子整天在外头疯,天生的臭脚丫子洗了脚也臭, 赵春花和妞妞都?嫌弃的要命,在隔壁屋支了粗布青顶蚊帐,把铁蛋丢去一个人睡了。


    铁蛋睡的自在,小妞妞也不?用每天迈着小短腿找婶婶告状,说哥哥脚丫臭臭,熏的她睡不?着觉!


    对于铁蛋脚丫臭这事?儿,林蔓也为难,人也不?是不?洗脚,老陆家甚至为此准备了一小块专门洗脚的香胰子,可惜无甚大用,铁蛋认真打了胰子洗香香,掰着脚丫子一闻还是臭,这就是天生的,没法子。


    好在老陆家还有间空屋子,不?然?


    祖孙俩洗手吃饭,吃到一半,狗子娘挎着篮子来喊了,乡下一个月才有个大集,去趟县城更是不?方便,每次遇上赶集的日子,村里小媳妇但凡有空,便会挑着担子抱着母鸡跑去赶集,河溪村还有专门赶集的骡子车,便利着哩。


    狗子娘道车来了在村口等着呢,铁蛋嘴里还塞着半块窝头,连忙吞下,挎上小书包祖孙俩就急吼吼出了门。


    早上九点钟,棠梨树上的画眉鸟啁啾叫了好几趟,娇懒的林蔓好一会儿才终于慢吞吞坐起身,亲一口睡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妞妞,舒服伸了个懒腰,先打了水洗脸,红双喜搪瓷脸盆打满水还挺沉,看?着搭在架子上的另一条陆副营长专用毛巾,林蔓突然?惆怅叹了口气,她想陆洲了。


    这人啊,真是奇怪的很?,前头陆洲在家那?会儿,不?是嫌弃人家闷葫芦性子不?爱说话,就是看?陆副营长贤惠织毛衣好调戏,总想着这人走了,她就能舒舒服服独占大床,没想到,人真走了,她心里还空落落,不?是滋味儿了。


    不?如过会儿吃了饭,再给陆副营长写封信吧。


    厨房小翁里满满的鸡蛋空了,就剩竹筐里那?十来个小鸡蛋,不?用说,指定是老太太赶集拿去卖了,林蔓挑了几个鸡蛋,想着妞妞每到天冷就小手冰凉,小嘴巴也虚白,没有血色,看?来是血气不?足,就煮了一锅红糖荷包蛋,打算给小团子补补。


    老陆家两崽崽,铁蛋是无肉不?欢,妞妞爱吃甜,兄妹俩是对天生的小吃货。


    *


    早饭做好了,原本在屋里睡得正酣的妞妞一骨碌翻起来,一副惺忪睡眼模样,操着小奶音道,“婶婶,吃饭饭。”


    林蔓就笑了,原来小团子是饿了,她给小家伙儿套上小花裙,梳了羊角辫,穿好小鞋子往地下一放,打水洗漱,小妞妞忙不?迭扯她裙角,“吃饭,吃饭。”


    小团子是真饿了,一碗色泽漂亮的红糖荷包蛋,甜滋滋跟蜂蜜水似的,小丫头连汤带水全都?喝光光,丁点儿不?剩,末了打了个饱嗝儿,拍拍小肚子心满意足,要去狗子奶奶家给墩子上课。


    自打墩子在老陆家做了几天小客人,小妞妞就有了小学生了,上午跟着婶婶学背千字文,下午一本正经给十个月大的小墩子上课。


    于是在夏日艳阳天,绿意围绕的陆家小院中,棠梨树下铺着的破草席上,充当小老师的妞妞摇头晃脑教着古诗,下面是十月大的什?么也听不?懂的墩子要么吃着小手手,跟着小老师傻乐,要么挺着小肚子呼呼大睡。


    等到晚上墩子妈来接儿子回家,看?到这一幕,不?仅不?生气还十分欢喜,她这辈子就是一大字不?识女?人,生在旧社会,长在新中国,现在日子是比以前好过了,可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一辈子只能墩子爹在乡下土里刨食儿过活,当爹妈的苦,实?在是不?想让墩子也过这苦日子。


    学文化好啊,别看?墩子小,那?不?是慢慢就懂事?喽,就跟林知青说的那?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孟母三迁那?个故事?似的,从?小开始培养,将来他墩子还不?是个大文化人儿?


    墩子娘乐滋滋儿。


    *


    晌午大太阳在天上挂着,村里去赶集的驴车轱辘轱辘回了村,赵春花拎着大篮子下了车,捶锤酸痛的老腰,跟狗子娘吐苦水,“这一路晃悠的我老婆子骨头都?散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还是自个儿家好啊。”


    “谁说不?是呢,洋山镇瞅着挺好,其?实?出去走走也就那?样,桦树林土旮旯路,就一家供销社,也跟乡下一样路边刷着大红色标语,油漆都?掉色了,比咱河溪村也好不?了多少。“


    狗子娘也给驴车颠的屁股疼,俩老太太呲牙咧嘴吐糟个没完。


    在路上睡到家的铁蛋可是精神,手里摸着奶给买的柿饼,咂巴着嘴巴吃的欢,柿饼是洋山镇的特产,从?八月到十一月,洋山镇的柿子进入丰收季节,山里老百姓屋前屋后?都?会载上几棵,红红的柿子跟灯笼一样挂满枝头,老百姓摘下来做成柿饼,外头白绵绵的带着一层糖霜,吃一口甜蜜的滋味就在舌尖蔓延。


    洋山大集上最不?缺的就是柿饼,卖的也便宜,一包只要一分钱,赵春花在摊上尝了口,觉得甜过头了,家里俩孩子准喜欢。


    外头日头太晒,赶了大半天集,一行人给热的嗓子冒烟,没说几句话就小心翼翼左右看?了眼,趁着没人注意分道扬镳,赶紧各自归家了——她们篮子里可有宝贝呢!


    赵春花祖孙回家路上遇上了去县城回来的卫建军,这家伙儿依旧跟往常般咧着大白牙,骑着那?辆凤凰牌自行车,看?见赵春花跳下车,喊了声婶儿,老陆从?部队往家寄信了,镇上邮递员是他同学正巧碰上了,就把信带回来了。


    “”


    老陆家院子里,林蔓泡了绿豆,摘了一篮子新鲜的西红柿黄瓜,搬了两张小板凳,跟妞妞往阴凉地里一坐,一边乘凉一边盘算着后?山自留地种的西瓜是不?是能摘了,今年也是邪门了,明明后?山种了不?少西瓜苗,就是光开花不?结瓜。


    林蔓正琢磨着,赵春花带着铁蛋回家了,一家人一上午不?见如隔三秋啊,铁蛋跟妞妞高兴在一块儿抱抱贴贴,感情好的不?得了,正好家里该放鸭了,兄妹俩把鸭子放出来,提着小竹竿啃着柿饼子一前一后?赶着大小白去河滩了。


    林蔓亲亲热热喊了声娘,去灶上捧了碗煮好的凉茶来,还加了勺乡下老农民自家卖的桂花蜜,凉茶喝起来沁甜沁甜带着秋日的桂花香,赵春花一口气喝光,顿觉暑气全无!


    老太太笑眯眯把从?集上买来的好东西拿来给儿媳看?,有草纸包的柿饼、五香瓜子、盐煮花生,乡下自家磨的香油、菜籽油,吃起来香,老乡织的土布,做成衣裳特别凉快,最惊喜的是,篮子里那?两扇牛里脊肉,一看?就是新鲜宰杀的好肉。


    林蔓惊喜问从?哪儿买的,赵春花乐呵呵道,“今个儿也是巧了,洋山镇下头有个村子养的老牛老了,眼瞅着就不?能动?弹,村里大队长就让人把老牛宰了,在村里吆喝着卖肉,你狗子婶儿在那?个村里有家远亲,咱家不?是没肉了?你狗子婶儿喊我一块去瞧瞧,我俩一去看?,嘿,这牛肉真挺好,价格也公道,一斤肉八毛钱还不?要肉票,我咬咬牙买了五斤,你狗子婶儿买了一斤!这回咱家肉吃到过年都?不?怕!”


    这年头乡下生产队都?养着几头牛跟骡子,骡子推磨,老牛拉车,村里农忙的时候,牛车骡子车都?拉粮食,牛老了就留着杀了吃肉,牛肉多金贵啊,城里国营饭店一道土豆烧牛肉要三毛钱还要二两肉票!


    牛肉乡下平时吃都?没得吃,也没有什?么杀不?杀生的忌讳,再说了那?牛养了就是干活吃肉的,以往村里腊月快过年的时候,都?要宰上几头猪跟队员们分肉。


    今个儿要不?是赵春花好运气,老陆家一家子一年也吃不?上一口牛肉。


    除非——林蔓去做任务,跟狗系统兑换牛肉。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上头严查生活作?风问题,老支书天天外村里开会,赵春花也是为了买不?买牛肉思?想斗争了好久,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转瞬即逝呀!最后?小老太一拍大腿,买了!


    赵春花悄咪咪叮嘱林蔓:“蔓啊,过会儿把牛肉吊到井里去,别让外人瞧见了。“


    林蔓应了声,往井里吊牛肉的时候,脑中突然?冒出个想法,把牛肉做成牛肉酱给陆洲寄去尝尝咋样?


    第32章


    夏天热浪蒸腾, 白天村里一?丝风也无,只有傍晚时分才能凉爽些,村里好些人苦夏, 吃不下睡不着的额, 就靠着喝冰凉的井水解暑。


    老陆家还算好的呢, 青绿瓦墙后面有片摇曳的竹林,不说冬暖夏凉吧, 林蔓晚上躺在白蚊帐, 竹席床上还能睡个舒坦觉。


    想想大热天的,陆洲在野外训练新兵, 前世林蔓在电视里看到?过, 像他?们这种野战部队, 新兵训练营会进行?为?期七天的魔鬼训练,包括负重跑、徒手五公?里、野外求生等等,用风餐露宿, 茹毛饮血真不为?过, 再说这年头也不能跟后世似的,部队条件好了, 有强大后勤供应,晚上住帐篷, 吃的烤鱼、火锅跟各种罐头。


    现在野战部队就是士兵带着铝饭盒, 一?摞摞放在那?,炊事班的小战士大刀阔斧烧大锅饭, 顿顿白菜萝卜, 好歹是部队能吃天天吃上干饭, 味道咋样?就不得而知。


    这时候有训练紧急,连热乎饭也吃不上。


    林蔓想想都觉得人民子弟兵真是值得敬佩!


    老陆家这口水井挖的深, 井水冰凉甘甜,听说以前是花了大价钱请老匠人打?的,从后山的一?口冒出来的泉水引过来的,河溪村家家户户都用这泉水过日子,井台是青石砌成的,箍桶的麻绳手腕粗,家里的瓜果蔬菜澎在井里一?下午,晚上拿出来尝尝也是鲜凉,还不拉肚子,比后世的冰箱实惠。


    冰箱要电费吧,水井就不用。


    林蔓把牛肉掉下去,把前头澎着的那?篮子小黄瓜西红柿甜瓜拉上来,小黄瓜鲜嫩嫩的,从小菜园里摘下来的时候,头上还带着小黄花,西红柿红彤彤,瓤沙沙的,看着就甘甜,林蔓没忍住,分泌了下口水,搓洗干净掰开一?个,给婆婆分了一?半,各自?啃着西红柿,随手展开陆洲寄来的信看。


    陆洲这厮写?的信吧,跟他?本人那?是一?样?一?样?的,一?板一?眼,刻板无趣,自?从两人结了婚,前前后后家里也收了好几封信了,信里的内容那?真是千篇一?律,毫无新奇可言,陆副营长就跟汇报工作一?般,把自?己一?天的生活写?在心里,几点出操,几点吃早饭,几点训练


    这部队的生活,林蔓都能倒背如流了,看到?信里末尾陆副营长照例询问老母亲身体是否安康,家里吃的用的够不够用,铁蛋妞妞听话否?还不忘叮嘱小妻子不要过分挑食,注意营养均衡,早起早睡身体安康,诸如此类一?堆废话,好似看到?某人那?张面无表情狗模样?。


    林蔓哼了哼,嘎巴咬了口小黄瓜,边上听信的次赵春华也受不了儿子的古板,没好气道,“这个小二?真是榆木脑子,月月来信月月都是那?些老话!我老婆子都听出茧儿了!蔓啊,下头还有不?”


    林蔓顿了顿,抖开信往下瞧了瞧,信最末尾狗男人写?了想你,那?啥,老冰箱还挺浪漫的哈,心头甜了下,还想着咋跟老太太说呢,前头去河滩上放鸭子的铁蛋领着妞妞回来了,妞妞小裙子上带着泥点子,铁蛋光着小胸膛,晒的黑漆漆,手里拎着两双湿透的布鞋,兄妹俩滚的跟小泥猴似的,嘻嘻哈哈家来了。


    赵春花“哎呀”了声?,气得直拍大腿:“俩倒霉孩子!这是又咋啦,前头刚做好的新布鞋,又给弄湿了,败家孩子皮痒痒了,找揍呢!”


    说完小老太就要进屋拿鸡毛掸子,铁蛋吓的一?激灵,赶紧撒丫子跑来,边逃边哇哇叫着解释,“奶!我不是故意的,是大白一?个猛子扎到?河里去,十来分钟没上来,我以为?它给淹死了,就下河看看,妞妞也跟着下来了。”


    妞妞小脑袋点头如捣蒜,表示哥哥说的很对,他?们是为?了大白好!


    赵春花举着鸡毛掸子一?脸狐疑:“真的?”


    铁蛋忙举起三根手指,“可不是,奶不信你问婶婶不是问大白。”


    小老太目光投向鸭窝,窝里的大白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扑棱着翅膀“嘎”了声?。


    林蔓:“”


    赵春花:目瞪口呆jpg。


    *


    鉴于俩萝卜头勇于探索,救大白的精神?,加上林蔓在边上打?辅助,今天的这顿胖揍就免了。


    虽然是大夏天的,在河里滚一?遭儿大太阳底下晒晒,没多会儿就干了。


    可是俩小身上脏的跟泥猫似的,埋汰的不行?,不好好洗洗还没个样?儿,这要是放在村里其他?人家,怕是为?了省下烧热水的柴禾,家里大人就用凉水给孩子随便?冲冲就得了。


    赵春花可是个讲究的老太太,就是夏天洗澡也得用温水,废点柴禾没啥,洗凉水澡给凉着了可就不好了。


    好在老陆家柴禾多,陆洲临走前准备了好些柴禾,林蔓但?凡是有空便?带着俩崽崽去后山捡树叶、打?枯草,有时候村里人家种在自?留地的树砍了做家具,大头的树枝跟拖回家去烧饭,那?些小树枝人家就不要了,这是自?留地种的树不归大队,不是公?家财产,若是主人家允许,不要的小树枝就能捡回家。


    狗子娘在这方面是专家,哪家娶媳妇家里有树枝子捡啦,哪个生产队又杀羊宰牛肉便?宜卖啦,那?是们门清儿。


    赵春花拎着铁蛋耳提面命教育去了,林蔓抱了捆柴,在灶上烧了一?大锅水,小妞妞跟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边绕来绕去,软软糯糯地撒娇,不是要婶婶抱抱,就是要婶婶给亲亲小脸蛋儿,小丫头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许是有铁蛋个调皮哥哥,小丫头也跟个假小子似的,男孩子气十足。


    偏到?了林蔓这就成了软萌小可爱,“妞妞,以后可不能下河了,河里水多深啊,危险着呢。”


    林蔓一?面烧火,一?面揉揉小团子婴儿肥小脸蛋,笑着叮嘱。


    妞妞乖巧点头,依旧依偎在婶婶香香的怀抱里,厨房里灶膛火旺,锅里烧好的热水倒进浴桶里,蒸汽氤氲,林蔓给昏昏欲睡的小妞妞洗香香,用毛巾细细擦干净,裹在清爽的小薄被里抱着去了屋里,塞到?蚊帐里哄小团子睡一?觉。


    赵春花打?发铁蛋自?个儿去洗澡,下午两点钟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铁蛋洗了倒了洗澡水,也是哈气连天,跑到?炕上睡午觉。


    赵春花捡了丢在地上的脏衣衫,从井里汲水打?上皂角搓洗干净,晾晒在院子里的竹竿上,又坐在棠梨树下编草鞋,她做活快又麻溜儿,半个小时就能编一?双新草鞋。


    林蔓打?了水洗手,系上围裙进了厨房,抱着个小盆出来,赵春花道,“蔓啊,还没到?饭点儿,这是做啥呢?”


    林蔓喝了口酸梅汤,闻言笑道,“娘我把牛肉拉上来,给陆洲做牛肉酱。”


    老太太就心疼,说这会儿天热,咋不等着晚上天凉快再做。


    “早点做,陆洲就能早点吃呗。”


    这话听在老太太耳朵里那?个舒坦啊,怎么看儿媳妇怎么顺眼,她心里头高兴,不是为?了晚上能有牛肉酱吃,而是为?了儿媳妇对小二?的那?份心意,她儿媳妇心里有小二?,就比啥都强!


    做牛肉酱对林蔓来说那?是得心应手,上辈子她一?半个月就能干掉一?瓶牛肉酱,吃的都是自?家做的,放心干净,牛肉洗干净剁成馅儿,加上粗盐、白糖、葱姜蒜放入碗里,洋葱切成小丁儿,加上泡好的干香菇碎末,在锅里热油,倒入调拌好的肉馅儿,小火翻炒,慢慢炒至收汁,这是个功夫活儿,得有耐心。


    好在林蔓现在什么没有就有时间,为?了口吃的,她可是很有耐心滴。


    *


    肃省榆中黄土坡生产队。


    日落时分,黄土坡还是热的够呛,下工回家的林君学热的满头大汗,穿着破旧的粗布衣裳,跟个小老头似的摘下眼睛擦了擦,这天太热了,他?跟贾教授和一?群知青抢修公?社的石头路,公?社的石头路年久失修需要凿石头,贾教授凿石头的时候,体力不支,方才摔了一?脚,连带着走路都不顺畅了。


    窑洞窝棚下有秦瑶凉好的白开水,林君学一?大碗凉白开水下肚,顿时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燥热去除大半,跟在旁边忙着烧饭的秦瑶叹气,“今个儿老贾又是饿着肚子上的工,头晕眼花脚下轻飘飘又摔了。”


    秦瑶正切菜呢,回过头来,“前头咱不是给贾教授送了五斤粮票救急?”


    林君学摆摆手,“别提了,前头贾家大娘哮喘犯了,整夜整夜的喘不上来气睡都睡不好,老贾拿去换药了。”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咱家还有些馒头,你去包上一?包,把那?麦乳精也一?块儿给贾大娘送去,坤坤蔓蔓小的时候,那?年我生了蔓蔓,月子里没奶,咱家也买不上奶粉,要不是贾大娘托关系给找的羊奶,咱蔓蔓哪能顺顺利利长大,贾大娘没少帮衬咱们家,老人家也是把两个孩子当亲孙子看呢,做人不能没良心。”


    “嗳,等会儿天黑了我就去。”


    第33章


    黄土坡的夜晚一片寂静, 黑沉沉的天空上半月笼罩在层层云雾后,周围墨一般黑,白日劳作了?一天的村民们都早早歇下了?。


    村里静悄悄连杨树上的蝉也没了?声响, 吱呀一声木门响,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从窑洞里溜出来, 怀里藏着?个小包裹,跟做贼似的猫着?腰贴着?墙角往外挪, 还时不时推一下眼睛四处看看有?没有?人。


    秦瑶不放心跟在举着?煤油灯跟过来一瞧, 看到林君学这狗祟模样?,不由得无奈扶额, 这个书呆子干什么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搞地下工作当特务!遂上前毫不客气给了?丈夫一个糖炒栗子, 疼的林君学呲牙咧嘴,差点儿蹦起来,委屈道, “干嘛打我?”


    得, 人家还挺委屈。


    秦瑶都快给气笑了?,忍不住提醒他?, “大?晚上的外头都没人!你这么一步步挪到明天儿也到不了?老贾家!咱白天不出门是为?了?不落人话柄,说咱不好?好?接受改造, 现在贾大?娘病着?, 你去探病就正大?光明去,早去早回, 别磨蹭!”


    原来是为?了?这啊。


    林君学有?些不好?意思, 他?“嗳”了?声, 提着?包匆匆往贾教授跟大?娘住的窑洞去了?。


    肃省昼夜温差大?,白天热的出奇, 晚上又冷,煤油灯昏黄拉长的灯光下,走?在黄沙地里的林君学里头穿着?件衬衫外头套着?毛线背心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那毛线背心还是穿了?五六年了?,袖口脱线了?开了?个口子,乡下地方连个针线包也无,他?就这么穿着?晃来晃去,不管是给人压着?批d还是上工累的呼哧喘,回家来他?还是乐呵呵地对?她一如以?往好?,仿佛生活的苦难从未降临。


    秦瑶眼中带泪笑开了?,她这辈子没嫁错人,希望闺女也能有?她的好?运气。


    *


    贾教授跟大?娘住的那两口窑洞比起林家的来差些,黄土坯墙高粱杆隔出的窗户,院中荒草摇曳,说不出的荒凉,本来他?们这些臭老九应该住牛棚的,可黄土坡牛棚那都是用来养牛养羊的,冬天有?社员专门给牛羊烤火,夏天给打水吃鲜草,躺在干爽的麦秸上,那日子过的可比人都好?,牛棚没有?几个,废弃窑洞倒不少,臭老九就住窑洞去!


    毕竟臭老九还得下工赚工分?,牛羊躺着?吃吃喝喝还有?人伺候。


    不过——还是要当牛做马就对?了?。


    犯了?病的贾大?娘吃了?药好?不容易睡下了?,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贾教授摸了?把头上的汗,回了?自己住的那孔窑洞,忍着?腹中饥饿,拖着?摔伤的腿,一瘸一拐拿着?葫芦瓢,大?口大?口灌了?一肚子的凉水,他?今个儿一天只吃了?个杂面?窝窝头,晌午下午肚子叫了?都是灌的水,喝的肚子鼓鼓,走?路都能听到水响。


    贾教授苦笑了?下,准备上炕睡下,明天一早上工,需要休息才能恢复体力?,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门闩晃动声,他?警惕心一下子上来来,“谁?”


    高粱杆破窗户上冒出个圆脑袋,接着?就是林爸刻意压低的声音,“老贾,双兔傍地走??”


    贾教授:“”


    行吧,不用问,指定是林君学那书呆子。


    贾教授哭笑不得回了?句“安能辨我是雌雄”,破窗户外那个圆脑袋满意“嗯”了?声,开了?门,这话是林爸想的暗号,反正不管贾教授愿不愿意,林爸每次来老贾家必说这暗号。


    门外果然是探头探脑的林爸,话说回来,他?跟林爸从初中就是同学,高中大?学又是一个学校,等毕业了?又给分?配到省大?当老师,真是不一般的缘分?。


    说句不好?听的,林爸呆头呆脑的性子,怎么能生出鬼精鬼精的小坤跟粉雕玉琢的小蔓丫头的?


    贾教授表示两孩子指定是随了?妈。


    “这么晚了?,老林你怎么来了??”


    贾教授给林爸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林君学嘿嘿笑了?两声,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个小包裹,“没什么,趁着?天黑来看看你跟大?娘,今个儿蔓蔓妈新烙的锅贴饼子,里头加了?猪油跟葱花,快尝尝!”


    说着?掰了?块热腾冒着?猪油香的葱花饼,忍不住狠咽口水。


    不过,他?还是强忍住肚子里叫嚣的馋虫,这年头白面?葱花饼多奢侈啊,村里的知青按人头一顿才吃两个窝窝头,“拿这来干啥,我吃的饱着?呢,赶紧收回去藏好?了?!”


    然后忍不住又问,“还是小蔓给寄的包裹里粮票换的?”


    说到这,林爸满面?春风,往日低着?的脑袋都昂了?起来,“那可不是,我家蔓蔓如今可能干懂事,老贾你是不知道啊”


    当爸的一提起闺女话匣子就打开了?,啰里八嗦好?一顿说,贾教授这边儿就有?点惨,他?给饿的头晕眼花,闻着?满屋子的葱花饼香,强撑着?听林君学在那瞎逼逼,最后实在受不了?想再去喝口凉水,让林爸逮住机会,往他?嘴里塞了?口葱花饼,那味儿香的啊,这一口下去就刹不住了?。


    一天没吃饭的贾教授一口气吃了?两大?块葱花饼,四个窝窝头,喝了?一罐子白开,才算是缓过气儿来,林爸看老友恢复了?精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道,“吃饱了??吃饱了?就好?,任务圆满完成,我也该打道回府了?,正好?闺女给我寄来的香胰子还没用呢!走?了?哈,老贾!”


    说完,林爸就挥挥手一阵风似地跑了?。


    留下贾教授一脸懵逼,他?怎么觉得这个老林有?点儿扮猪吃老虎呢?


    满脸疑惑jpg。


    *


    老陆家这边儿,当天晚上九点,林蔓的家庭版牛肉酱总算是新鲜出炉了?。


    赵春花买回家的牛肉就五斤,也熬不了?多少牛肉酱,在小老太不注意的时候,她用积分?跟狗系统兑换了?三斤碎牛肉,悄咪咪加在锅里就这么小火慢熬,赵春花一晚上忙来忙去,也没功夫来厨房看一眼。


    等她把铁蛋赶去屋里睡下,过来瞧的时候,老陆家一家人的下饭利器——香喷喷牛肉酱也新鲜出炉了?。


    赵春花就着?白面?饽饽尝了?口,哎呀那个香啊,尝到停不下来!


    小老太不住口夸赞好?吃,林蔓笑眯眯把家中的玻璃瓶空出来,煮沸消毒,灌了?满满一大?瓶牛肉酱,宝贝似的密封起来,里头加了?从狗系统那换来的保鲜水,几千年后世来的,听狗系统说绝对?纯天然无添加,只要那么小小一滴就能保持食物一个月不坏。


    林蔓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就在里头加了?一点点,反正明个儿一早,卫建军就给拿到县城寄到部队去了?,寄的还是加急包裹,三五天应该没啥大?问题。


    陆洲的饭量她是知道的,那家伙儿别看人吃得多,可人家有?清爽腹肌,宽肩窄腰大?长腿,还有?那啥,咳咳


    这天晚上某人写完信,就翻来覆去睡不着?了?,身边躺着?的小妞妞都呼呼大?睡,醒了?两三回了?,她还没睡着?,直到三点多,困意上头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六点钟,外头的天还是暗沉沉的,村里的大?公鸡也没报晓,赵春花难得睡过头,等小老太起来一看,呵,都快七点了?,这外头咋回事咋阴乎乎还刮大?风啊,看来要来风雨了?。


    赵春花赶紧去把院里晾着?的床罩被单衣服给收回来,再把鸡鸭赶到窝里去,喂了?猪又喂了?鸭,刚想去拌鸡事儿,乌云密布的天空闪过一声惊雷,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一大?早还要赶去县城上班的卫建军骑着?自行车套着?雨衣来了?老陆家,提了?牛肉酱瓶跟信封一揣,蹬着?车往县城猛赶。


    赵春花看着?雨幕中卫建军变成个小黑点,回了?屋。


    等林蔓睡醒的时候,外头漫天的雨帘密不透风,棠梨树开的一树粉白打落一地,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院子里,汇成了?一片小雨洼。


    村里池塘进了?雨水,青蛙呱呱呱欢奏出一曲安眠曲。


    林蔓打了?个哈欠,转头看看睡在身旁的小妞妞,小丫头吧唧着?嘴巴,似乎在吃什么好?吃的东西,哟,小团子是做美梦呢。


    为?了?不打扰小团子做美梦,她轻手轻脚下了?床,趴在雕花窗户上往外一看,乌云滚滚,狂风暴雨,又是个睡懒觉的好?天气。


    这大?下雨天儿的,外头湿热,赵春花也没让儿媳妇帮忙,自个儿动手擀了?一帘面?条,下了?锅面?条,磕了?三个荷包蛋,拌上林蔓做的牛肉酱,小黄瓜切成丝儿,咬一口脆中带韧,面?条裹上牛肉酱汁儿,满口浓郁的肉香,爽口不腻,巴适的很哩。


    外头下雨,一家人索性搬了?小桌子在厨房吃饭,铁蛋儿和妞妞吃的满嘴油油,还不忘对?林蔓吹彩虹屁,“婶婶,牛肉酱好?吃,下次咱们再吃呀。”


    赵春花扒拉一口面?条,瞪了?俩小一眼,“想啥呢,牛肉酱十天半个月吃上一回就够了?,咋地,还当你奶是地主老财,家里想吃啥吃啥?你奶就是个乡下老婆子,也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想吃自个儿赚去!”


    铁蛋哼唧了?声,“我现在还小呢,等长大?了?就能赚钱。”


    妞妞是个审时度势的小家伙儿,赶紧卖乖奶声奶气道,“妞妞长大?了?也能赚钱钱,赚了?钱钱给奶奶、叔叔婶婶买肉肉吃。”


    唉哟,小团子嘴巴甜的啊,赵春花瞬间给乐的眉开眼笑,抱着?小孙女亲了?又亲。


    “小丫头跟你爸、叔叔一样?就会说好?话。”


    铁蛋跟妞妞就长大?了?嘴巴,原来爸爸是那样?的爸爸。


    林蔓也表示,她也没想到,一向?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陆副营长小时候居然是个小甜豆?


    给雷劈了?吧。


    *


    外面?的雨一直下个不停,林蔓想给铁蛋妞妞念故事吧,风雨吹的煤油灯闪闪烁烁,想去外头看雨吧,老太太说厅堂风雨湿气大?,给撵回屋了?。


    没办法,她在家里没事干,干脆带着?两小在家闲鱼躺,一大?两小四仰八叉睡个天昏地暗。


    晌午饭后,赵春花穿着?蓑衣冒雨去喂了?鸡鸭猪,说大?白小白还挺欢气,在院子里嘎嘎叫,过不了?多久就能下蛋了?。


    与此同时,林蔓寄往黑龙江北大?荒的包裹颠颠簸簸总算是到了?林坤手中。


    第34章


    北大荒红星农场。


    前头连绵数天的暴雨使得松花江水位暴涨, 沿途的支流冲垮了几处到农场的桥坝,桥下水流湍急,浑浊江水滚滚而来, 水浪怒吼着往岸上扑, 人站在百米开?外外都觉得惊心胆颤。


    是以送往农场的包裹信件暂时到达不了, 好在农场管饭,不说别的, 北大荒素有“捏把黑土冒油花, 插双筷子也发芽”的美名,这里黑土地沃野千里, 山上有人参、鹿茸、野傻狍子, 河湖里有鲶鱼、鳇鱼、鳊花鱼, 那家伙儿肚子饿了,捉来几条,或是清蒸, 或是红烧, 最吃上一口鱼肉会有满嘴流油的感觉,那才叫一个香。


    就是这肥沃的黑土地人烟稀少, 地处边陲,加上冬季漫长寒冷, 风雪肆虐, 才造成了北大荒成为人们口中的蛮荒之地。


    1954年?,铁道兵7个师团, 近两万复原官兵来北大荒安营扎寨, 开?荒造田, 1958年?,为了响应党中央的号召, 来自?五湖四海的转业官兵跟广大知识青年?,怀着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豪情壮志来到三?江平原建设北大荒。


    如今十余年?过去了,驻扎在此的官兵双鬓也染上了霜白,不变的是那满腔支援祖国,建设北大荒的熊熊烈火!


    烈日当空,被雨水冲垮了大半的江堰上,一群皮肤黝黑的青年?年?轻人,正声音洪亮的喊着口高,卷起裤腿,拿着铁锹、镢头、泥筐跳到泥浆地里,挖土的挖土,运沙的运沙,为修补江堰干的热火朝天。


    农场场长昨夜带着知青们忙活了一整晚,此刻双眼布满血丝,咬着牙赤脚在泥水里强撑着挖泥,累的走路都开?始踉跄,农场主任见状,当即派了两个小伙子态度强硬把场长拉回家休息。


    这不是闹着玩儿的,再撑下去怕是要出事儿。


    晌午十二?点?,暑气上来了,周围一丝风业也无,热辣的日头晒的人睁不开?眼,农场的嫂子们烧好饭菜担着扁担来送饭。


    农场主任吹响了脖子上的哨子,“晌午了到吃饭点?儿,拿饭盒来吃饭了!””吃饭喽!走啊。”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那是。”


    泥浆里的小伙子们嘻嘻哈哈跳出来,三?三?两两套上鞋子,肩膀上搭着背心往这边走。


    在路边孙胜摔打着解放鞋上的泥巴,仰头看天,万里无云,顶头就是白晃晃的日光,晒得人眼晕,他?扭头对江堰上的一个年?轻人喊道,“坤子,干啥呢,再磨蹭那帮家伙儿可就把饭给抢光了。”


    “大胜你小子说谁呢?”


    “说的就是你小子。”


    “嗨,你个孙猴子别以为你是孙悟空本家亲戚就来横啊,有本事给老子给个七十二?变。”


    “就是大胜来变个筋斗云。”


    路边几个年?轻知青插科打诨。


    孙胜笑骂了句,“一点?儿去。”


    被骂的小伙子委屈了,冲上岸的林坤告状道,“队长,孙猴子骂我咋办?”


    林坤抬眸看过来,懒洋洋向?他?们的方向?看了一下,随手指了块开?阔地,“这地儿不错,不如你们打一架,我来当裁判。”


    “去你的吧!”


    孙胜握拳在林坤肩膀上轻打了下,哥俩好的勾肩搭背,给落下的那个小伙子也猴急蹦过来,“队长,队长还?有我呢!”


    年?轻小伙子们说说笑笑着往田垄走去。


    站在路边树荫下的农场会计笑了声,冲边上的主任道,“还?是年?轻好啊,瞅瞅人林坤,主任这么俊的小伙子不考虑找来当女婿?”


    农场主任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传来他?略带遗憾的嗓音,“这小子非池中物,我闺女拿不住他?。”


    农场会计了然点?头,谁说不是呢。


    当初林坤刚下来农场那会儿,场里已经?来了七八个知青了,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谁也不服谁,尤其是林坤还?生的极其出色,尤其是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跟林蔓的潋滟娇润不用,一母同胞的林坤这双桃花眸,笑与不笑的时候都有种自?带笑意的感觉,给人一种这小子脾气很好、超好欺负的假象。


    前头有个刺头儿仗着自?己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打架厉害,就是看不惯“娘娘腔”小白脸林坤,北大荒是什么地儿,没有真本事还?敢往这揍,刺儿头三?番五次来找茬儿,林坤头两次给场长面子没发作,后来那个刺儿头不知道怎么,趁着林坤没在,从他?包裹里翻出林家人的合照,照片上的一家人言笑晏晏,满是温情,那个刺头儿却只注意到了漂亮到让人惊叹的林蔓。


    等到林坤从外面回来,那不知死活的刺头儿嬉皮笑脸拿着照片让给“哥们儿介绍介绍这妞儿,哥们爽了你以后日子”


    刺头儿话还?没说完,林坤的那双桃花眸瞬间阴沉下来,一拳头把刺头儿打翻在地,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他?就跟发怒凶狠的狮子般差点?儿把那刺头打残。


    要不是有人拦着,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在场的知青都给吓傻了,不是,这小白脸林坤这么不能惹的吗?就为了一句话把人往死里打。


    后来一想?,大家伙儿也觉得是那刺头儿活该,你那人家亲妹妹开?那种玩笑,是个人就不能忍!


    打得好,林坤是个爷们儿!


    反正从那之后,大家伙儿对林坤是服了,往后岁月里,林坤当了知青队长,带着他?们修粮仓、垦荒田、斗野狼,数次从危机中脱险,农场的众人对他?更是心服口服。


    北大荒农场的住房都是当地官兵自?己建的,大都是就地起材,一排排土坯柴草房,黄泥当砖柴草当顶,外面用手腕粗的树干围一圈篱笆,按上扇木门就是一个家,这种房子冬暖夏凉,结实好住,住上三?十四年?没什么问?题。


    农场的男人们干活,孩子们去附近村里上学,嫂子们在家也不会闲着,她们除了负责众人的一日三?餐,还?要抽空种地、打鱼、编草鞋、放马喂牛,真真是能干极了。


    今个儿农场开?荤,俗话说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一大盆热腾的鲶鱼茄子,小火慢炖,汤汁黏稠,茄子色泽深红,鱼肉鲜嫩适口,另外还?有一盆凉拌脆白菜,微辣爽口,一箩筐刚出锅的白面大馍馍,虽然没有外头卖的富强面粉白,吃起来却带着麦子的香气,比富强粉蒸出来的馍馍还?好吃!


    送饭的嫂子掀开?笼布,白面馍馍热气蒸腾,饥肠辘辘的知青们握着饭盒,一窝蜂涌上来。


    负责打饭的牛嫂子双手叉腰,手里的菜勺把菜盆砸的哐哐响,“都给老娘排好队,不好好排队的今个儿不给打饭!”


    牛嫂子气势十足,大家伙儿只能悻悻排队。


    来的晚的林坤三?人就排在最后面,孙胜看着前头虎视眈眈的知青,懊恼地直拍脑袋瓜,“完了,今个儿吃不到好菜了!”


    另一个伙伴跟他?一起捶胸顿足。


    林坤漫不经?心笑了笑没说话。


    没想?到轮到他?们仨的时候,打饭的牛嫂子见到林坤,那瞬间笑成一朵花,麻溜儿往他?饭盒里扣了满满一大勺鲶鱼炖茄子,又挑了几块鱼肉放进?去,顺手拿了三?个大白馍馍,热络道,“小林啊,够吃不,不够吃嫂子再给打!”


    林坤一双桃花眼笑起来,一派温和端正,“谢谢牛嫂子。”


    “哎呀呀,这孩子谢什么!”


    牛嫂子笑的牙不见眼。


    后面的孙胜看的热血沸腾,看来牛嫂子心情挺好,嘿嘿今个儿能吃顿好饭了,正憧憬着呢,轮到他?打饭了,刚才还?笑成朵花的牛嫂子秒变脸,给孙胜打了一勺鲶鱼半勺凉拌菜,丢过去两个馒头,看他?还?不挪脚走人,语气不耐烦道,“大胜子,跟个大傻子似还?杵这干啥呢!真是人长得不精神,脑子也不好使!”


    孙胜:“”


    呜呜,长得不精神也不是他?的错啊。


    他?伤心了,需要林哥抱抱才能好。


    悲催的是,他?的林哥不仅没给他?爱的抱抱,还?赏了枚白眼儿。


    小伙子坐在树荫下的干草上,吸溜一口鱼汤,再来口暄软大馍馍,香,真香。


    这几天农场知青们抢修江堰,大太阳底下干的都是体力活,不吃饱可不行。


    因此嫂子们蒸馒头都是一下子蒸两锅,就这还?不够知青们吃的,大半小子吃穷老子真不是说着玩儿的。


    孙胜胃口尤其大,一会儿功夫就把自?个儿的两个大馍馍吃光了,他?跑去馒头筐去拿,都给那帮家伙儿抢光了,只能回到干草堆处坐下。


    这家伙儿没精打采地,林坤见此扬了扬眉梢,把自?己的一个馒头丢过去,给孙胜感动的不行不行的,就在这时候,镇上的邮递员满头大汗踩着自?行车来了农场,声音洪亮,“林坤有你的包裹,从D省寄来的!”


    D省?


    那不是蔓蔓所在的省份?


    林坤一瞬间还?以为他?幻听了………


    *


    河溪村,老陆家。


    前头那场雨下了一天多,第二?天傍晚时分,总算是停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听多了也烦,村前村后的河坝里蓄满了泥水,原先干涸了的河柳也重新焕发生机,丝丝条条绿意盎然摇曳在岸边。


    铁蛋掰了柳条来做哨子,他?跟妞妞一人一个,呜呜吹着在家里乱跑,惹的困在窝里的鸡鸭老母猪也跟着扑腾。


    鸡鸭赶去河滩上吃虫吃虾,老母猪可不能乱放,不尽然跑到地里去嚯嚯玉米,跑山上啃果树皮,那得让村里人喊打喊杀,嚷嚷着宰了吃肉。


    铁蛋兄妹俩玩累了,捏着一瓶子知了蝉回了家,俩崽崽想?吃脆脆嫩香的炒知了。


    林蔓应下了,催促兄妹俩洗了小手小脚丫,抱着妞妞牵着狗蛋去床上睡一会儿。


    墩子妈娘家嫂子刚生了娃儿坐月子,她回娘家送月子礼,从娘家带回十来个红鸡蛋,特地从几个来给老陆家,让林蔓沾沾喜气。


    赵春花拍手叫好,“蔓啊,这可是好东西哩,月子里的红鸡蛋最有喜气,快吃上一个,我大孙女说不定?就来了!”


    说完了,还?递过来个鸡蛋让林蔓快吃,墩子妈在边上看着直笑,饶是脸皮厚的林蔓也给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墩子妈捂着嘴笑,“春花婶子咋就这么盼孙女呢,人家老太太可都喜欢孙子。”


    小老太听了连连摆手,嫌弃道,“不要孙子,不要孙子!前头我老婆子也盼孙子,可是你看看来了个铁蛋整天调皮捣蛋,人厌狗烦气的我老婆子跳脚!嗨,要臭小子干啥啊,不贴心不听话的,还?是孙女儿好,小棉袄好!”


    墩子妈又在家待了会儿,怕墩子醒了找人匆匆回去了。


    墩子妈送来的篮子里还?有几个自?家种的甜瓜桃子,看着怪新鲜,林蔓刚想?找机会拎了说去洗洗呢,让赵春花给抓住了,说啥也得让她先把红鸡蛋吃了。


    没办法,林蔓只能苦着脸坐在小板凳上,一口一口把喜鸡蛋吞下肚,小老太笑眯眯看看儿媳妇平坦的小腹,喜滋滋盘算道,“行啦,明年?我老婆子就等着抱孙女喽。”


    林蔓呵呵笑两声,悄不作声溜儿了。


    她总不能跟老太太讲,跟陆副营长亲密那几次都是带了套的,您大孙女儿暂时来不了啦!


    面对老母亲的催生什么的,还?是让陆洲那厮去面对吧。


    *


    晚上七点?钟,西边的天空起了一片瑰丽的彩霞,夏日的热气带来了打谷场上的麦草香,六月份夏收过后,村里打麦场上留下大大小小几十个麦草垛,村里的小娃儿没事就在麦上疯玩儿,捉迷藏,钻洞洞,爬上高高的麦垛,咯咯咯笑着滚下来,就是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村里的麦草垛到了冬天,大队里也会按人口劳力分配到村里各家各户,村里家家户户铺床铺炕,垫猪,烧火沤粪,真缺不了这麦草。


    林蔓烧好了饭菜,炒了盘油亮的炸知了蝉,煮了十几个红薯,熬了南瓜甜米粥,一家子正吃饭呢,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说是明天村里分麦草垛,顺便把过冬的粗粮分下去,让各家各户派两个人明天上午十点?去大队里领粮食。


    第35章


    村里大喇叭说完正?经事儿, 老支书又老生?常谈强调了些其他事情,林蔓竖起耳朵听了下,无非就是注意男女分寸关系啦, 不许乱搞破坏村里的风气之类的。


    前天隔壁石头?屯生?产队, 晚上?值班的村干部?打着手电筒在村里巡逻, 八九点?的乡村夜晚黑的跟锅底似的,天上?一丝星光也无, 大夏天的夜晚还刮冷风, 那村干部?嘀咕了声邪门儿,裹紧身上?的粗布褂子, 打算去打麦场上?转一圈儿就回家?抱儿子去, 没想到村干部?刚走到打麦场上?的酸枣林子, 就听见?阵阵不清不楚的粗喘□□声自酸枣林子里传出来。


    这声音!


    村干部?脸色一沉,大喝一声,“谁在哪儿!出来!”


    行了, 这一声直接把酸枣林里的那对青年男女吓尿了。


    村里来了人才知道, 原来是村里下乡来的一个男知青忍不住乡下的寂寞,在村里眉来眼去, 花言巧语勾搭到手个十九岁大姑娘,用一块的确良花布, 跟三?尺红头?绳就把姑娘约到酸枣林里, 干柴烈火烧了起来。


    听说那姑娘娘家?人得知了,几个兄弟把男知青围起来好一顿狠打, 打的鼻青脸肿颤颤巍巍爬不起来, 那姑娘也让亲爹甩了两巴掌, 捂着脸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事儿闹的,第二天公社领导就知道了, 把村干部?好一顿批,给训的面红耳赤,脸面算是丢尽了。


    石头?屯生?产队出了这大事儿,其他生?产队纷纷引以为戒。


    没办法,尤其是六十年代民?风趋于保守,乡下地方出了这种破坏风气的丑事,不光那姑娘让人骂残花败柳,破鞋二手货,就是同村的乡亲们出门也给人指指点?点?。


    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又不是出在自个儿村里,河溪村村民?的日子该咋过还是咋过。


    今晚难得是个凉爽夜,吃了饭,赵春花摇着蒲扇,带着铁蛋妞妞去巷子口乘凉,巷子口有棵老合欢树,树冠如伞,上?面缀满粉红色的小花,风一吹哗啦啦一阵花香。


    村里的老人饭后都爱去合欢树下乘凉,窄窄短短的乡下小巷,路边湿漉漉的黛瓦下长着青苔,摇着蒲扇跟老姐妹老哥们儿说说心里话,看孩童玩耍嬉闹,说说笑笑一天又过了,日日月月,月月年年催人老,等时光停止的刹那,黄土一掬,长眠于风雨鸟啼中,就是他们的一生?了。


    林蔓不爱凑这热闹,她在厨房里煮了锅金银花茶,加了甘草、桂花蜜,尝一口酸甜沁爽,凉在茶壶里,洗漱完,清清爽爽回了屋,钻进蚊帐,美滋滋睡下了。


    明个儿大队分粮食,还要早起呢。


    第二天一早,老陆家?一家?子早早吃了,因?着着急去大队排队领粮食,早饭随便吃了点?儿,一锅杂面窝窝头?,一盘咸菜疙瘩,瞧着铁蛋妞妞吃的不欢气,林蔓另外炒了盘小葱炒蛋,就着热腾窝头?吃了也很暖胃。


    吃了饭,赵春花急吼吼收拾饭桌,铁蛋没吃饱,就端着粥坐在屋檐下吸溜。


    妞妞起的早,一直没精打采,睡眼惺忪的小模样儿,林蔓从井里汲了桶水上?来给小团子擦脸,冰冰凉井水让小丫头?顿时一激灵,一下子精神多了。


    赵春花从窝棚里挑出装粮食的麻袋,一个个检查有没有给老鼠咬破洞,塞到扁担里。


    林蔓背上?大竹筐,麻溜儿给妞妞梳了两个小啾啾,拍拍边上?吃窝头?的铁蛋,开口道,“娘,准备差不多了,咱出门吧。”


    赵春花瞅瞅日头?,问儿媳妇几点?了。


    林蔓答,“快八点?了。”


    那可是不早了!


    老太太急的不行,挑上?扁担扭头?对在屋里磨蹭的铁蛋吼,“铁蛋干啥呢,走了!”


    铁蛋嘿嘿笑两声,往兜兜里塞了几颗橘子糖,顺便给小妞妞嘴里也送了一块,兄妹俩牵着手从屋里蹦出来,“好了,好了,奶,别着急嘛。”


    赵春花哼了声,“兔崽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分粮食没有橘子糖甜!”


    林蔓看着兄妹俩鼓鼓的小嘴巴,笑了笑,家?里俩小爱吃甜,尤其爱吃这外头?裹着糖霜的橘子糖,吃进嘴里酸酸甜甜,软软糯糯,就跟后世的□□糖似的。


    村里的大喇叭又开始喊了,一家?四口锁了门,浩浩荡荡往大队进发。


    大队门口洋洋洒洒排了不少人,大家?伙儿背筐的背筐,推木头?车的推木头?车,都喜气洋洋在那站着,你?一口我一嘴,七嘴八舌盘算着你?家?几口人能分多少粮食,我家?几口人能有几麻袋地瓜面,林蔓看了不免咋舌,她偷偷跟婆婆嘀咕,说陆洲不在家?,咱们家?分粮食是按四口人还是五口人?


    小老太骄傲挺起胸膛,哼了声,“小二是军人,咱又每份家?,当然是按照五口人分粮食!”,说完就从兜里掏出个小本本,道,“咱是军人家?属,比村里人能多分三?斤粮食呢!”


    原来这样啊,林蔓点?头?。


    顶着光荣的军属称号,老陆家?一家?四口神气十足!


    河溪村三?百来口子人,大队从十点?开始发粮,大队女会计穿着格子衫,带着黑框眼镜,拿着笔站在大太阳下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排到老陆家?,一家?子赶忙往前走。


    大队女会计抬头?看了眼脸蛋儿雪白软嫩,皮肤嫩的跟水豆腐似的林蔓,不由得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心里酸唧唧想,大家?都是年轻小媳妇儿,怎么人家?林蔓就肤如凝脂,跟牛奶一样嫩白,她整天抹雪花膏,外头?天热都不敢出门,生?怕给晒黑了。


    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人家?不光皮肤白,长的还跟天上?的仙女一样娇俏!


    不过她转念一想,村里不比她的媳妇儿有的是呢,好歹她还有钱买雪花膏呢!


    女会计心里舒坦不少,面对老陆家?一家?子脸上?笑容真诚许多,其实她也不敢给老陆家?摆脸子,毕竟陆家?老太太不好惹,谁敢惹这老太太,一准儿给挠成花猫脸——想当初她婆婆不是跟陆家?老太太抢大队喂猪的活计,不敌败下阵来,灰溜溜家?来了?


    再?者老陆家?还有陆洲在部?队当军官呢,现在又娶了个城里的娇姑娘,人家?日子过的红火,原先村里看热闹的也歇了心思。


    老陆家?一家?五口分了五十斤荞麦面、一百斤地瓜面还有一百斤高粱米,另外分了两垛麦秸秆,过阵子,等秋收过后,大队再?把收获的玉米发下去,村里家?家?户户就靠着这些粮食过冬了,还有自留地收上?来的土豆、地瓜、大白菜,河溪村少的一家?四五口,多的一家?十几口,凑凑合合,省吃俭用勉强填饱肚子。


    赵春花去打麦场看分给自家?的两垛麦草,林蔓带着两小把两百斤粮食分装在带来的麻袋里,扎好口子,那五十斤荞麦面,她跃跃欲试打算放到竹筐里背回家?去。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区区五十斤荞麦面就让肩不能提收不能抗的小媳妇儿犯了难。


    娇滴滴的小媳妇皱巴着张漂亮小脸,在场的村民?都发出善意的笑来。


    铁蛋和妞妞还道外人笑话婶婶呢,瞪圆了眼儿,跟发飙的小奶猫似的正?要炸毛,林蔓赶紧给拉住了,悄声道婶婶伯伯没恶意。


    两小这才作罢。


    “大侄女,没事儿,有婶子呢!”


    狗子娘喊了自家?男人跟儿子来,推着自家?的木头?车往老陆家?送,村里的乡亲也过来帮把手,热热闹闹往老陆家?走。


    回去的路上?,恰好遇到哼着曲儿,描眉画眼,脸蛋涂成猴屁股来领粮食的陈寡妇,陈寡妇这阵子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她家?闺女于秋如天天相亲到吐,总算是寻了户她口中的好人家?——镇上?供销社主任家?的侄子,听说是个什么厂子的文化干事,一米七多的个儿,长相不错,家?里在镇上?有个小院子,上?头?三?个姐姐,爹妈都是工人,在陈寡妇眼里,条件算挺好的。


    自从攀上?这门亲儿,陈寡妇就在村里嗑着瓜子瞎得瑟,见?了人就是“俺家?秋如有福气,将来嫁到镇上?去吃一辈子吃商品粮”,“俺女婿昨个儿又送来半斤肉,这孩子就是忒实诚,前头?给买的猪头?肉俺还没吃哩!”


    听的村里人直翻白眼儿,这个陈寡妇整天吹牛不打草稿,都在一个村里住着,谁还不知道谁!


    于秋如找的这个女婿是个二婚头?,二婚也没啥,人好就行,偏偏那人不光人品不好,还家?暴,前头?的那个媳妇儿就是给打跑的,这还不是最奇葩的,最奇葩的是这男人不能生?,他们一家?人还把脏水泼到前头?那个媳妇儿身上?,在外面造谣,说人家?是不下蛋的母鸡不能生?,白花钱给了六十六的彩礼,后来镇上?才传出闲话来,说陈寡妇家?的这个女婿那方便有隐疾,根本不是人家?那媳妇的问题


    就这么一个火坑,陈寡妇还上?赶着把亲闺女往里头?送,但凡是村里当娘的都顶瞧不上?她!


    *


    乡亲们帮着老陆家?把粮食、麦草送回家?,麦草高高堆在窝棚里,赵春花跟乡亲们道谢寒暄,林蔓捧了凉茶点?心来一人一大碗,金银花茶在井水里冰了一上?午,喝一口还有一股甜蜜蜜的桂花蜜甜,一大碗下去别提多爽了。


    桂花蜜甜的乡亲们直吧唧。


    送走了乡亲们,赵春花把大队分的荞麦面和地瓜面拎到厨房二十斤,剩下的跟一百斤高粱米藏在家?中的地窖,陆洲不在家?,二十斤荞麦面够老少一家?吃段时间了,剩下的家?里暂时吃不到就不放在厨房里。


    眼瞅着到晌午了,林蔓系上?围裙打算烧饭,铁蛋个臭小子带着小妞妞屁颠颠跟过来,闹着要吃土豆鸡蛋饼。


    前头?俩孩子在县城国营饭店吃了回,那家?伙儿就念念不忘了。


    林蔓笑道,“想吃土豆饼没问题,你?们得听话呀。”


    铁蛋超级惊讶,他跟妞妞明明是天下第一最听话的乖孩子了。


    小妞妞也跟着臭屁昂着小脑袋。


    林蔓呵了声,才怪!


    俩小孩儿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当婶婶的给俩小讲条件,她去给烙土豆鸡蛋饼,兄妹俩要把小脏手洗干净,把弄脏的院子打扫干净,然后回屋学?习去。


    为了口土豆饼,俩孩儿精神十足,立马答应下来,一人拿着个小扫帚,哼哼哧哧开始扫院子,打扫干净院子,把小脏手洗白白,就搬着小板凳摇头?晃脑背书


    赵春花拎着空竹筐过来,惊奇道,“今个儿俩皮猴儿怎么这么听话。”


    林蔓悄悄跟老太太说了,婆媳俩对着哈哈笑。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是有美食能使崽努力。


    *


    今个儿烧饭就用上?了村里发的麦草,林蔓去麦草垛上?扯一把麦草,放入灶膛做引火,然后陆陆续续往灶膛里添几根木柴,呼呼把风箱拉几把,袅袅炊烟便弥漫在小院上?空。


    新鲜土豆擦成丝,切点?儿姜末,加上?面粉,加盐拌匀,大锅倒油烧热,加入调好的土豆丝鸡蛋面液,上?头?撒一把迷人的小葱花,两面煎至金黄色,大锅里烙出来的软软香香的,满院都是香味儿。


    林蔓个没良心的自个儿先吃了块,然后夹了块给赵春花。


    娘俩儿吃的津津有味,把家?里的两小忘光光。


    在院子里摇头?晃脑的铁蛋嗅到土豆饼的香味儿,那屁股蛋子上?跟安了弹簧一样,一蹦一蹦的。


    小妞妞看着稳重些,可那小眼神儿时不时往厨房瞅,可见?是馋坏了。


    不过婶婶还没发话呢,他们答应了要好好学?习不能随便动?呀。


    好在林蔓良心发现,在俩崽崽给香到眼泪汪汪前,喊了声“开饭啦。”


    兄妹俩欢呼一声,规规矩矩先去打香胰子洗干净小手,才到屋里吃饭。


    吃饱了肚子,俩小跟往常一样打着哈欠要睡午觉,哼哼唧唧要婶婶抱,林蔓丢过去个眼神儿让兄妹俩该干啥干啥去。


    俩小:“”


    今天河溪村的天空格外的蓝,天空大片棉花糖般的云朵映着青翠欲滴的棠梨树,院中凉风习习,林蔓悠悠闲闲,在院子里竹席上?躺着躺着就眯上?了眼儿。


    睡的正?香呢,村里的女会计咋呼跑家?来,说是你?男人来电话了。


    林蔓:?


    第36章


    老陆家院中绿意盎然, 鸟语啁啾。


    林蔓歪在竹席上,在微风绿意中睡的迷迷瞪瞪,打?个盹儿还做梦了, 梦里梦外有人?在她耳朵跟前?说什么她男人?打?电话?来了?


    这么土里土气的称呼叫她皱了皱秀眉, 刚想反驳一下, 村里的女会计已经?冲了进?来,一眼就瞧见了棠梨树下打?盹儿的林蔓, “哎呀”了声, 想着啥时候了,自?家男人?在大队等着电话?呢, 这小媳妇儿还睡的香, 真是城里来的娇姑娘不知道体恤汉子!


    河溪村大队办公室有台摇把?子老电话?机, 那是解放那会儿,县城警察局用的,后来上头来了新电话?机, 这台老电话?机就淘汰下来, 说是给先进?大队当奖励,河溪村正好是那一年?的先进?大队, 老支书就在各大队领导羡慕到?不要?不要?的眼神里,把?摇把?子电话?机带回了大队。


    不过老电话?机太老, 拨号键盘还缺了几个键儿, 不能往外打?,只能接电话?。


    就算是这样, 这台摇把?子电话?机也是河溪村大队的宝贝, 附近十里八村头一份儿!


    老支书每天上大队头一件事?儿, 就是把?宝贝摇把?子电话?擦的蹭亮,村里小娃儿哪个不长眼想伸手摸一爪子, 让老支书看见了就给啪一下打?爪子,疼的瘪嘴,卫建军这小子从?小为这没少挨他爷爷的揍。


    “林蔓!别睡了,快点的吧,你?家男人?来电话?了!”


    女会计三五下把?林蔓给摇醒了。


    林蔓懵懵醒过来,一双桃花眼水润润眨了眨,“电话??陆洲打?来的?”


    “可不是啊,我说你?咋睡的这么熟,在外头喊了好几声也没醒,快点的吧,人?还等着呢,说不定有啥急事?!”女会计絮叨了一通,还没说完就要?拉着林蔓往大队跑。


    林蔓心里也是一个咯噔,想着陆洲平时可不怎么往家打?电话?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正所谓关关心则乱,这么一想她也急了,立刻翻身爬起来,跟女会计一前?一后撒丫子往大队跑。


    那家伙儿速度快的,刚从?后山打?完猪草的赵春花拎着砍刀从?巷子口过来,看儿媳妇火急火燎往外跑,伸手抓都没抓住,“蔓啊,你?这是干啥去?”


    林蔓来不及回答老太太,含糊回了句,“娘,有事?儿,您先回家吧!”就跟着女会计继续撒丫子跑。


    一头雾水的赵春花;“”


    算了,孩子有自?己的事?儿,她还是回去把?猪给喂了吧,院子里的老母猪饿的直哼叫。


    *


    河溪村大队以前?是村里地主家的老宅,占地数亩,朱门映柳,翘瓦飞檐,庭院深深,一进?门就是个一进?院子,前?头一进?小院是大队办公室,后面?的两进?院子,一进?打?通了当作村里的粮仓,最后面?那一进?是原先地主家下人?住的,就当了杂物间,牛棚牲畜棚也一进?俱全。


    林蔓一路上小跑着过来的,她出门走的急,也没跟往常一样戴草帽遮阳,外头大太阳晒的她一张如玉的小脸上微微发红,在旁人?看来老陆家的娇滴滴小媳妇儿,真跟那水豆腐似的,咋地也晒不黑啊。


    老支书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呢,他跟陆洲爷爷是一辈子的好哥们儿,也是看着陆洲长大的,就跟陆洲亲爷爷没啥区别,见到?林蔓一向严肃的脸就柔和下来,笑道,“你?这丫头总算是来了,快接电话?吧,小二这孩子等了老一会儿了。”


    老支书语言亲切跟自?家长辈一样,林蔓一贯嘴甜乖巧站在那说了声,“谢谢支书大爷,”老支书摆摆手,笑着应了声,把?文件拿在手里,背着手出了办公室。


    村里女会计还想挤过来听听人?小夫妻俩说啥亲密话?呢,老支书在外头威严喊了声,她慌里慌张跟着跑了。


    林蔓不放心刚拿起电话?,又往办公室外探了探小脸,就看到?女会计回头挤眉弄眼跟她笑,“林知青,你?们小媳妇俩放心亲热打?电话?哈,外头没人?了。”


    “”


    因为许久没人?回话?,部?队那头打?来的电话?许是信号不怎么好,林蔓在电话?这头“喂”了好几声,耳边先是滋滋一阵电流声,而后才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悦耳的嗓音,“蔓蔓?”


    那声音林蔓再?熟悉不过,就是陆洲的声音!


    林蔓忙不迭开口,“陆洲?你?怎么样了,在部?队好不好?怎么往家里通过电话?啦?是不是出任务受伤啦”


    她心底着实有些慌,絮絮不休说了许多话?,娇软的声音带着关心,电话?那头的陆洲眉目清朗,勾唇温声道,“蔓蔓,我没事?,就是想家,往家打?电话?想跟你?说说话?。”


    “”林蔓松了口气,脸颊酥酥发烫,想起刚才狗男人?的笑,莫名羞恼道,“打?什么电话?,不知道电话?费贵呀!”


    小媳妇儿语气娇娇,这语气只有对亲近人?才会有,陆洲心里一片柔软,唇角含笑,“是我的错,下次不会这样了。”


    林蔓满意“嗯”了声,小夫妻俩一别许久不见,她又打?开了话?匣子,原本就想叮嘱陆洲几句话?的,没想到?不知不觉就说了一大堆,陆洲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些话?,什么家里寄到?部?队的包裹收到?了,牛肉酱很美味云云,跟写回家的信大同小异,她都能背下来了,心不在焉听了会儿,想起家里睡午觉的俩崽崽,道了句“你?还有没有事?儿啊,没事?我挂了。”末了还不忘再?加一句,她来的急,娘跟崽崽们在家呢,下次打?电话?再?把?他们带来跟他说话?还有,让陆洲别忘好好吃饭,要?是不听话?身子不好了,她可不管。


    陆洲轻轻笑了声,”好。”


    林蔓得了回答,觉得今天的话?说的差不多了,道了句“再?见”,就啪嗒一下挂了电话?,笑眯眯回家去了。


    陆洲:“”


    行了,媳妇挂电话?了。


    男人?收起那副春风潋滟的狗模样,敛了笑容,等走出通讯室的时候,又是个面?无表情军官样,回到?营部?,虽然还是刚才出门的那表情,可是舒展的眉头,眼角眉梢的满面?春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同在营部?的唐政委酸唧唧看过来一眼,作为营部?最后一位单身狗,就跟喝了口陈年?老陈醋似的,牙酸的“嘶”了一声,愁肠百结叹了声,呜呜,他也想娶媳妇儿了!


    *


    盛夏午后的村里静悄悄,村里人?都在家睡午觉,只有躲在翠树荫里的蝉鸣一声长一声短,叫个不挺。


    林蔓心情舒畅回到?家,老陆家同样静谧一片,赵春花问儿媳妇刚才干啥去了。


    林蔓如实相告。


    小老太点点头,往后院走了不知道捣鼓什么。


    新房窗台上养的那盘茉莉花散发着幽香,青色蚊帐里,铁蛋踢了小被子,四仰八叉睡的打?着小鼾,妞妞小丫头套着新做的黄白小花裙,撅着小屁股圆滚滚一团,林蔓见了微微一笑,亲亲两个可爱的小家伙儿,心里那个软啊。


    这段时间,她早把?俩孩子当成亲生崽儿了,亲生不亲生的都是她的崽儿!


    林蔓拿蒲扇给俩小扇风,赵春花在后院抱了笼麦草垫了猪圈跟鸡鸭窝,身上弄脏了,想回屋换身衣裳。


    小老太换了衣裳,把?脏衣裳丢木盆,进?屋瞅了瞅,跟林蔓说了声,想给儿媳妇跟俩孙孙也把?脏衣裙搂了汲水洗了。


    她进?屋一看,林蔓搂着小妞妞又睡过去了,当娘的摇头笑了笑,打?开林蔓放平时衣裳的大衣柜,把?里头的衣服理了理,瞅瞅儿媳妇的那一溜儿小皮鞋,琳琅满目的的确良格子裙,不由得感叹,儿媳妇从?小生活环境得多优越,才有这一套套的漂亮衣衫?


    再?转念想想亲家两口子还有个大儿子叫林坤?听说前?几年?去支援东北建设北大荒了,才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听说北大荒冬天可冷哩,风霜苦寒可老受罪了。


    赵春花想了想,决定过几天去躺县城买些好东西给亲家还有林坤寄去,也算是尽一份心意。


    林蔓一觉醒来又是下午了,俩崽崽比她醒的早,赵春花说,俩孩儿惦记着要?去河滩口,啃了两个刚煮熟的红薯,就赶着大白小白去河滩了。


    跟着俩小一起的还有老支书家养的大黄狗,老支书家养的大黄狗颇通人?性,从?来不乱咬人?,见了村里的小娃儿就摇尾巴,是以村里的大人?都放心自?家娃儿跟大黄狗在一块玩。


    这些日子,老陆家的大白小白整天在河滩上窜,也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老话?,家畜随主人?,大白小白俩鸭子也是横的很,不光在河里横行霸道,就是在河滩上也跟鸭老大似的,大摇大摆扑棱着翅膀逮了小鱼小虾虫子啥的就往肚里吞,有几只比它们块头大的鸭子跑过来抢食儿,让大白一个猛子扎过去啄的嘎嘎惨叫,鸭毛齐飞。


    小白也不甘示弱,跟在大白身后狐假虎威,堪称河滩上两大魔王。


    俩魔王吃的好睡的好,养的膘肥体壮,比村里其他鸭子圆胖了一圈儿,通体羽毛都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


    八月末九月初,金桂飘香初秋来临之际,老陆家喜迎大鸭蛋的同时,也收到?了陆洲调防海岛的消息。


    第37章


    陆洲调防的这个海岛位于祖国北方, 毗邻黄海,海岛上整整驻扎了一个师,光3个野战兵团就一万多?战士, 余下?炮兵团、坦克团、防空营、通讯营、侦察营, 加上师部?各首长政委参谋, 机关勤务以及师部?医院、学校、供销社各人员


    另外还有来海岛随军的军嫂家属,本岛土著渔民, 岛上军民算下?来足足有两?万来人。


    这是?啥概念啊, 就拿河溪村所在的公社来说,乡下?一个村就是?个生产队, 队里百来户人家, 两?三?百多?人, 公社下?面有二十来个生产队,四个乡镇,加上县城的千户居民, 这个小县城满打满算也就七千余人。


    一个海岛上能住下?两?万多?人?


    赵春花听了觉得那海岛得老大了吧, 至少?比河溪村这个小山村大多?了,听说海岛上盛产鱼虾, 那岛上的渔民凌晨出海捕鱼,傍晚天海一色, 扬帆归来时, 那满船的肥鱼大虾,在船头渔网里甩尾巴, 那家伙儿不是?整天都?有鱼虾吃了?


    小老太想想都?觉得那小日子要美上天。


    天天有虾吃, 有鲜鱼汤吸溜, 那不是?爽歪歪?


    赵春花自从听陆洲说了调防海岛,跟部?队首长打报告, 要家属随军的事儿,一家人是?又欢喜又惆怅,欢喜的是?往后一家人总算是?能在一块儿,热热闹闹过?日子了,惆怅的是?老陆家祖祖辈辈在河溪村生活,这一下?子即将要举家搬到海岛上去,想想处了好多?年的邻居乡亲小伙伴,生活惯了的小山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儿。


    不是?个滋味儿就不是?个滋味儿吧,反正日子就是?这么着?,用?林蔓的话说就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儿媳妇这话文邹邹的,赵春花没咋听懂,时间长了心里那股离乡别亲不舍下?去了,小老太心心念念的就是?她去了海岛后那胖头鱼大闸蟹咋吃,她每天在家磨刀霍霍,争取儿把大刀磨的锃亮亮,等去海岛杀鱼宰肉的时候,争取一刀砍下?去,就送胖鱼去见龙王!


    铁蛋和妞妞就蹲在老太太跟前儿,眼巴巴看着?流口?水。


    林蔓:“”


    倒也不必如此jpg。


    比起家里的吃货三?人组,林蔓觉得去海岛最大的好处,这一来嘛,就是?能跟陆洲朝夕相处,不用?两?地分居了,二来嘛去了海岛能在碧海青天下?,沿着?绵长蜿蜒的海岸线,在海滩上观日出赏日落,听海浪波涛拍岸,看潮起潮落,风平浪静的海湾,碧蓝的海水席卷而?来,洁白展翅的白鹭不时的掠过?海面,她偷偷瞒着?陆副营长跟婆婆领着?两?小只在海滩上赶海,捡了满满当当一大篓的——大螃蟹,肥生蚝、对虾、青蟹、鱿鱼,墨鱼,大鲈鱼……


    行吧,她承认了,比起跟陆副营长团聚什么的,还是?麻辣海鲜大餐更吸引人呐!


    “”


    *


    九月初秋老虎肆虐,虽然?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过?去了,可这阵子河西村还是?热的出奇。


    下?午五点半,外头的太阳光依然?明晃晃晒人,老陆家小院里升腾着?一股热气,村里下?工归家的小媳妇儿已经开始淘米洗菜准备晚饭。


    宁静的小山村弥漫开炊烟味道?,巷口?巷尾都?充盈着?浓浓的饭菜香气,在老陆家满园的棠梨树的花香,酣睡了一下?午的林蔓伸了个懒腰,从井里汲水洗了把脸,系上小围裙进了厨房,打开角落里的一口?米缸,里头放着?两?个口?袋,一袋子是?荞麦面,一袋子是?玉米面,另外墙角还有口?不起眼的小黑翁,瓮里是?半缸白面跟小半袋大米,这是?老陆家的细粮。


    林蔓准备把昨天从县城“买”回?来的四个猪蹄给卤了。


    那四个猪蹄其实是?林蔓做任务跟系统兑换来的。


    最近她小日子过?的超级滋润,整天歪在家躲闲,狗系统抗议宿主太过?惫懒,统生艰难之类的,林蔓听了怪不好意思,为了安抚委屈哭唧唧的系统,她勤快了许多?,前头几天,日日借口?带大白小白去河滩上吃食。


    实际上大小白给铁蛋妞妞看着?,她则偷找了机会去河口?里瞧瞧,看能不能寻到窝螃蟹虾之类的,人好运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


    林蔓在河口?上转悠来转悠去,本来一无所获正沮丧想放弃之际,在一处茂盛的芦苇丛后面发现了只张牙舞爪的河蟹,听铁蛋这小家伙讲过?,河蟹这东西一般是?群体活动,一抓就能抓一窝,她顺瓜牵藤在在附近找了找,果然?在潺潺流水中发现了河蟹的大本营,七八只河蟹在面前挥舞钳子,林蔓一举将它们擒获。


    就这么着?,今天一窝河蟹,明天两?只铁蛋打来的麻雀,后天一斤后山挖的野山药,林蔓系统里的积分那是?水涨船高,蹭蹭蹭往上涨呐,她当即跟系统兑换了四个猪蹄,提在手里回?了家,哄赵春花跟俩小说是?从县里买的。


    老陆家半拉月没开荤了,光靠着?铁蛋跟小伙伴去后山打麻雀烤来吃,那也不足以慰藉老陆家一家四口?没油水的五脏庙。


    没办法,老话说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这话还真一点儿不差,别的不说,林蔓没嫁过?来那些年,老陆家一家子不是?跟村里人一样,不说吃糠咽菜,但那一日三?餐里也是?没有油水,想吃口?肉等过?年过?节吧。


    那跟现在一样,半个月一个月的吃不上肉就受不了?


    赵春花觉的她老婆子忒败家!


    不就是?半个月没吃肉,又能咋地!


    那一天天的,家里的鸡蛋鸭蛋,她老婆子也能吃上一个不是??


    做人得知足才能常乐,作为社会主义无产阶级群众,要坚决发扬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革命精神!


    老太太这里在回?家路上对自己?进行了严格深切的思想要求,雄赳赳气昂昂跨进了家门,刚想对儿媳妇吆喝声,今天老陆家忆苦思甜,吃忆苦饭。


    林蔓啃着?个甘甜的红桃子从厨房出来,眼角瞥见下?工回?来的赵春花,兴高采烈跟老太太打招呼,“娘,您回?来啦,我刚卤好猪蹄在锅里放着?呢,您闻闻味儿香不香,我给您盛一个先尝尝呗!”


    “……”


    赵春花咽了咽口?水,不争气的眼泪从嘴里流了下?来。


    天大地大吃肉最大!


    她老婆子先把这猪蹄给消灭了,明个儿再吃那忆苦饭行不?


    *


    傍晚七点钟,天空依然?蓝盈莹地,老陆家搬了桌子在院子里吃饭。


    七岁的铁蛋九月开了学,就到村里的小学入学读一年级,如今也是?光荣的小学生了。


    妞妞年岁不到,村里又没有育红班(相当于后世的幼儿园),哥哥上学了,小丫头就在家跟着?奶奶婶婶,赵春花打算等以后随军去海岛了,再让孙女去读书也不迟。


    这年头村里小学可是?不管饭的,每年学费一块三?毛钱,其中学费八毛钱,学杂费五毛,还没算上书本、铅笔书包费等等,村里的娃子长到七八岁就能帮家里干老些活儿了,一个孩子就是?个劳动力。


    村里条件好的,一家三?五个孩子,会让家中的男孩儿或是?最小的孩子去读书,男孩儿将来顶门立户,最小的孩子一般最得父母宠爱,哥哥姐姐不能上学,帮家里干农活做家务,一家唯一读书的名额可不就给最小的孩子了。


    要知道?这年头乡下?一大家子就靠着?上工挣工分赚钱,一个劳力一天几毛钱一个月算下?来不到十块钱,还是?到年底大队分红才能拿到钱儿。


    家里壮劳力多?的勉强多?供得起家里孩子去上学,像是?那些生的多?家里劳动力少?的,为了给家里孩子们交学费,就只能去大队打欠条,预支两?块三?块的过?日子。


    尤其六七十年代,正是?国家生孩子最月的年代,一个村小学不管是?一年级到五年级,满当坐下?二三?十个孩子不成?问题,这还是?运气好能来上学读书的孩子,更多?的乡下?孩子只能在家打猪草放羊捡柴禾,等路过?村里小学,听到里面的朗朗读书声,也有孩子忍不住跑到里面,趴在教室窗台上偷听,教室里的老师见了深深叹息,爱莫能助。


    偷听的有男娃也有女娃儿,更多?的是?男娃儿,一来男娃儿力气大挣位置有利,有胆小的女娃儿争抢不过?就跑了,二来乡下?重男轻女,觉的男娃儿读书比女娃好,男娃是?自家的顶梁柱,出息了那是?一家跟着?沾光,老x家祖坟上冒烟儿!


    至于女娃儿,将来那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读那么些书作甚?


    反正在河溪村吧,家家户户长辈都?是?这么想的。


    铁蛋这小子原先调皮捣蛋不爱学习,去了学校反而?懂事了,或许是?在学校里见了偷在窗台听的几个女娃娃,眼泪汪汪让家里人骂回?家。


    铁蛋感觉到了读书机会来之不易,回?家来也不调皮了,自个儿就先搬着?小板凳去规规矩矩写作业,温习功课。


    妞妞有样学样,兄妹俩比赛似的努力。


    这让赵春花跟林蔓看在眼里,那家伙,老欣慰了。


    自家崽儿可算长大了。


    *


    铁蛋晌午走的急,就在家吃了碗面疙瘩,在学校一下?午给饿的饥肠辘辘,下?午一放学挎上小书包哇哇叫着?往家跑。


    老陆家一家四口?一人一碗白米饭,四个卤猪蹄,一盘炒小白菜。


    卤好的猪蹄火候十足,肉筋酥烂,汤汁红润油亮,夹一个在碗里,入口?即化,一进嘴哧溜一下?吸了满口?油,那个香啊,吃口?肉,再来口?汤,给个神仙都?不换!


    这年头就是?吃肥肉才香!


    那好滋味一碗卤猪蹄,硬是?让一家人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铁蛋觉得用?筷子夹着?吃不过?瘾,干脆用?手捧着?吃个欢。


    七岁的小娃儿正是?换牙的时候,这孩子啃猪蹄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晃动的下?牙给磕了下?来,小家伙儿“呀”了声,“窝的牙掉了。”


    林蔓过?来捧着?铁蛋小脸让张口?看了看,确实是?掉了,不过?没关系,这是?好事儿嘛,说明孩子长大了。


    赵春花端了碗水给铁蛋漱口?。


    妞妞好奇不已,扭着?小屁股对着?铁蛋坐看看右瞧瞧,最后看着?说话漏风的哥哥下?了定论——哥哥现在成?了瘪嘴哥哥啦。


    铁蛋:“”


    因着?铁蛋掉的是?下?牙,林蔓陪着?小家伙儿把掉下?来的下?牙找到,丢到了自家屋顶上。


    晚上睡觉,林蔓去院子里倒水,路过?堂屋,就见小妞妞捧着?圆圆脸,叽叽喳喳围着?铁蛋问东问西。


    “哥哥,你的牙牙掉下?来疼嘛?”


    “是?不是?不听话的孩子才掉牙呀?”


    “我的牙牙也会掉吗?”


    “哥哥你现在不好看了,你以后一直这么丑丑哒,以后还能娶漂亮小媳妇儿吗?”


    “”


    小团子这一连串的毒舌问话把瘪嘴的铁蛋噎的脸红脖子粗,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那模样可怜的哟。


    林蔓憋着?笑走过?去,摸摸小团子的脑袋瓜,把小丫头哄去刷牙了。


    铁蛋咧开没下?牙的嘴巴,对婶婶露出个感激笑。


    *


    老陆昨天开荤吃的猪蹄,剩下?来的骨头让铁蛋偷摸给了老支书家的大黄吃。


    大黄吃的那个美,尾巴摇成?螺旋桨。


    赵春花一早去后山看自家那块种了棉花的自留地,那是?老陆家过?冬做棉被棉袄用?的。


    这年头即便是?村民家的自留地,也不能随便种庄稼作物,像是?地瓜、高粱、荞麦这些粗粮可以种,棉花、油菜花、茶树果树之类的经济农作物就不能随便种了,那棉花能弹棉花,油菜籽茶树果能炸油,果树结果卖果子,这都?是?值钱的。


    村里谁家想种了,要到大队先登记在册,五年种一次,不能种多?了,只能种上几分地,像老陆家需要做棉被了,今年开春才耕种了不到一分的棉花地,如今棉花枝头上已经打了花苞,赵春花打了水把地浇透,美滋滋盘算着?等丰收了能做两?床新棉被不?


    河溪村田力的玉米也快成?熟了,黄澄澄一大片,老支书没事儿就戴上草帽到田里转悠一趟。


    村里估摸着?日子收玉米,在家带娃儿的林蔓嗅到后山的丹桂香,忽然?记起了前头跟陆洲去县城回?来,在木桥上遇见的那位卖花老大爷。


    她跟老大爷还有个约定呢,等秋天金桂飘香的时候,就去老大爷村里买桂花回?来做桂花糖,就是?不做桂花糖,做成?桂花蜜也是?好的。


    当天下?午,林蔓收拾了下?,借了村里的老自行车,带上自家种的甜瓜西红柿,吱吱嘎嘎去了老大爷所在的村。


    老大爷果然?是?位守信用?的老人家,林蔓到达木桥的时候,老人家还在桥头上买话呢,见到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说他老头子早等着?了,见了林蔓带来的瓜果,也挺高兴。


    老人家不在乎什么瓜果,就在乎林蔓的这份心意。


    姑娘虽然?跟他老头子只有一面之缘,可人姑娘守信用?也惦记他老头子就比啥都?强。


    老大爷带着?林蔓去看了自家种的那一大片桂花树,好家伙那真是?十里飘香,林蔓捡了好大一篮子桂花回?家,给大爷付了钱,打算回?家做桂花糖,等家里攒够了鸭蛋腌好了就给陆洲,爸妈哥哥他们寄去尝尝鲜。


    第38章


    傍晚天边卷起了火烧云, 远处的大片桂花树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中,时?间不早了,林蔓跟卖花老?大爷告别, 骑上自行车沿着来时?的土路匆匆往家赶。


    前?头她出门的时?候, 跟妞妞保证了, 要?早点回家听小团子?背乘法表呢。


    自从铁蛋上了小学,虽然知道用?功读书了, 可那臭屁卖弄的性子?一点儿没变, 白天从学校里认了新字回来,就在?妞妞面前?显摆。


    把小团子?给气的, 整天抱着小手气鼓鼓说哥哥是个?坏哥哥, 她才不喜欢这样的哥哥呢!


    小妞妞便发奋图强, 每天不是练字读拼音,就是在?家摇头晃脑背婶婶教的九九乘法表。


    有时?候,林蔓早上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 烧好早饭想喊小妞妞吃饭呢, 在?院子?里寻了一圈没找见,后来才在?屋里看见板正坐在?八仙桌前?练字的小团子?。


    当婶婶的就很汗颜, 自家崽儿真?是刻苦上进,小小年纪就这么自律, 将来铁定有出息。


    转头想想, 老?陆家好像是祖传的勤奋自律,陆副营长不用?说了, 人不管是在?部队还是在?家, 那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来跑操训练, 一年365天甭管刮风下雨,那是雷打不动?!


    再说赵春花跟铁蛋吧, 也是说第二?天四?更起,绝不赖床到五更的性子?,好像全家人就她一个?懒洋洋整天在?家躺平的废柴米虫?


    TvT。


    *


    下午出发的有些晚,加上卖花老?大爷所在?的村子?到河西村有二?十几里的路,山路崎岖,骑着自行车咯噔颠簸个?不停,林蔓苦着张漂亮小脸在?山路上颠的屁股疼,遇到实在?不好走的路段,只能停下来推着往前?走。


    就这么推推走走,在?路上奔波了一个?多小时?,快七点半了,她才到家。


    村里这个?点儿,早就都吃过晚饭了,村里老?太?太?们三三两两摇着蒲扇在?家门口乘凉,幸好现?在?是初秋,白天日头尚算长,这会儿太?阳光还未完全消散,瑰丽的晚霞笼罩着红墙黛瓦的小山村,白日的喧嚣渐渐散去,远处田埂上的蛙鸣声?,林蔓去大队还了自行车,加快脚步往家走。


    老?陆家家门口,赵春花早在?篱笆墙前?等着了,小妞妞跟铁蛋也眼巴巴在?门口瞅着,林蔓刚拎着篮子?转进胡同,小老?太?就带着俩小火急火燎迎了上来,“蔓啊,你这孩子?可算是回来了,出门去买个?花咋能回来这么晚?不是路上出啥事?儿了吧?”


    铁蛋和妞妞俩娃儿也瘪着小嘴巴,自从林蔓嫁到老?陆家,兄妹俩一天天嘻嘻哈哈,跟婶婶亲亲贴贴,十足乖宝宝模样。


    其实在?村子?里,有好些嘴碎的大人背后嚼舌根子?,说老?陆家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唯一一个?能顶家立户的陆洲还参军在?外,林蔓这个?从大城市来的娇知青早晚受不了,一准儿跑了呢!


    二?十来岁的小媳妇儿谁能真?心愿意照顾,前?头大伯子?留下来的俩拖油瓶?


    看着吧,老?陆家以后有的闹。


    这话让失去双亲内心本就敏感的俩崽崽儿听在?耳朵里,也会本能的害怕,心里没有安全感。


    林蔓看婆婆跟崽崽担心,赶紧解释,说她没事?儿,就是路上颠簸不好走,走走停停现?在?才回来。


    赵春花拍拍胸口,长松了一口气,“没事?儿就好,以后出门可得早点儿。”


    林蔓忙不迭点头,摸摸俩崽崽的小脑袋瓜,拿出那一篮子?桂花,蹲在?地上十分歉意跟俩小道歉,道明天给俩小做好吃的。


    铁蛋听了婶婶的话,原本怏怏不快活的小脸立马有了小模样,小家伙儿咧嘴笑开“没关系,婶婶我原谅你啦。”


    小妞妞也很大气,依偎在?林蔓怀里挥了挥小胖手,奶声?奶气道,“我也不生婶婶的气啦,以后还跟婶婶天下第一好哟。”


    林蔓笑盈盈亲亲俩崽儿,“真?的嘛,我家俩宝贝真?懂事?儿!”


    赵春花听了忍不住笑骂,“俩臭屁孩儿,没大没小你还乐呢。“


    林蔓就跟俩小儿一块嘻嘻笑。


    *


    老?陆家雨过天晴,前?头等着林蔓家里还没吃饭呢,赵春花把灶上的饭菜热了热,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了饭。


    吃了饭,收拾完碗筷,林蔓去屋里听小团子?背乘法表,顺便把俩孩子?一顿夸,喜的兄妹俩临到睡觉都没合上小嘴巴。


    半个?月后,村里秋收结束。


    一场淅沥秋雨过后,天气转冷,河溪村弥漫在?一片浓浓秋意中,路边的银杏树、榕树、桦树飘飘然落了一地的落叶。


    林蔓拣了几片漂亮的银杏叶夹在?书本里,给俩小当书签。


    陆洲已经调去了海岛,申请家属随军的报告也打上去了,前?头这厮又?往家打了回电话,让老?母亲骂了,说他狗长犄角闹洋事?,没啥别往家打电话,一个?月写好几封信回家,信里信外老?娘媳妇儿俩崽子?的,她老?婆子?都嫌腻歪!


    陆副营长:“”


    不是,写信回家多了也不行嘛。


    *


    如今日头渐短,村里小学也调整了上课时?间,夏日五点半放学,到了秋日便提前?半小时?敲下课的钟声?。


    赵春花也不让小妞妞在?院里练字了,一是日头短天黑的早怕伤了妞妞眼睛,二?来外头冷了,万一来阵凉风给冻着就不好了。


    至于前?头林蔓心心念念的桂花糖到底还是没做成?,——概因做桂花糖太?浪费白糖,赵春花嫌弃太?败家,给一票否决了。


    林蔓就把那篮子?桂花晒成?了干桂花,留着日常泡花茶喝。


    桂花糖虽然没做成?,林蔓的腌咸鸭蛋却做的很成?功。


    说起来,她也是头一次跟着婆婆学腌咸鸭蛋,刚开始还有些忐忑,毕竟没做过呢。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等跟着婆婆学了一遍儿后,林蔓腌起鸭蛋来就很得心应手。


    大白小白吃的好,下蛋勤快,老?陆家隔一天就捡一回鸡蛋,就是有一点,俩鸭子?拉的鸭子?屎实在?是太?臭了。


    饶是爱干净的赵春花一天打扫一遍也跟不上,林蔓每次捡鸭蛋都要?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带着手套把鸭蛋捞到竹篮里,洗上好几遍手,再打发铁蛋去把鸭蛋洗刷干净。


    对这个?活儿,铁蛋可乐意做。


    他跟妞妞就等着吃香的流油的鸭蛋呢。


    再说了,自从小家伙儿换牙开始,那嘴里的牙今天掉一个?,明天没一个?,笑起来越发像乡下的没牙老?太?。


    幸好学校里跟他同龄的孩子?都处在?换牙的年纪,你掉牙我也掉牙,一群小屁孩说话都漏风,谁也不能笑话谁。


    这不是铁蛋换牙了嘛,吃饭上就得多注意,硬窝窝头、咸菜饼子?这些的不能吃,要?多吃一些软糯、易咀嚼的食物,比如小米粥、南瓜粥、八宝粥、红豆粥,反正就是各种粥,吃的小家伙提起粥来就皱眉。


    婶婶腌的咸鸭蛋油汪汪,香喷喷半点腥味也无,吃起来有滋味儿还不磕牙,铁蛋不喜欢才怪。


    河溪村后山树林子?的野菊花也开了,金灿灿漫山遍野一大片,林蔓时?常去采摘回来,一为烹饪各类美食,二?跟狗系统做任务兑换积分,也是快哉。


    其中做的菊花鸡蛋饼,最受一家人的喜爱。


    林蔓这阵子?接连收到林爸林妈还有林坤寄来的信,这让她舐犊之情更重,对父母哥哥十分想念,也惦记着陆洲在?部队海岛怎么样。


    这不,前?头腌好的咸鸭蛋,老?陆家自家只留下五六个?,其他的分成?三份儿全都寄出去了。


    与贫瘠紧缺的年代成?正比的,是秋冬之交,饥寒交迫的寒冷。


    赵春花从箱底翻出两匹自家织的老?粗布,还有今秋自家新收弹好的棉花放在?麻袋里,趁着天早儿,一块让儿媳妇给亲家寄去。


    林蔓还去县城买了块细棉布,想给贾奶奶做身棉袄裤,贾奶奶从前?对她可好了,跟自个?儿亲奶奶没啥区别。


    如今老?人落了难,她想尽点心意。


    不过她不会做棉袄,就想跟婆婆学。


    赵春花听了,笑了好一会儿,道了声?,“傻孩子?,有娘在?呢,这针线活还用?你动?手啊。”


    林坤和贾大娘她给包了!


    亲家小伙儿还没结婚呢,小老?太?问了林坤跟大娘的身高尺寸,先给大娘做了件御寒的棉坎,然后再打算亲手做两身棉衣棉裤给亲家小伙儿和贾大娘寄去。


    看着忙前?忙后的赵春花,林蔓心里暖融融的,抱着老?太?太?油嘴滑舌一顿哄,给赵春花喜的直说这孩子?掉蜜罐里了,说出来的话能甜死人。


    *


    肃省榆中公社黄土坡生产队。


    劳累了一天的贾教授,穿着补丁摞补丁的中山装,一瘸一拐从黄土坡上往窑洞走。


    前?头他摔伤的腿没养好,白天又?要?去村里上工,就只能这么走路,走一步腿就疼,又?无钱买药,只得硬生生忍着。


    贾教授疼的满头大汗,不得不靠在?路口的一堵泥墙边慢慢坐下,也就五六分钟光景,他扶着墙正要?站起来继续走。


    林君学推着一辆木头车过来,跟秦瑶夫妻俩下工回来,正好撞上了,忙喊道,“老?贾,你这是咋啦,腿又?疼了?”


    贾教授擦擦额上的汗,笑道,“没事?儿,天太?热我歇歇再走。”


    这善意的谎话说的,就是书呆子?林爸也不信,如今又?不是夏天了,入秋了,村里树上的叶子?都不剩几片了,老?贾骗谁呢,真?当他傻呢!


    于是,林爸道,“蔓蔓妈,你先把木头车推回家,我扶着贾教授回去。”


    秦瑶应了声?,推着木头车下了山坡。


    贾教授见了也没多意外,以前?没落难前?,他们这群整日在?书海里徜徉的文人别说是下地了,就是韭菜跟小麦也分不清楚。


    后来下了乡,正所谓入乡随俗,浇地、锄草、打柴、下地,这些活计做的越发熟练。


    贾教授强撑着站起来,右腿疼的直打哆嗦,林爸看了眼,默默叹口气,扶着他跌跌撞撞往家走。


    当天晚上,林爸趁月黑风高夜出门,给贾教授和贾大娘送了一包闺女腌的咸鸭蛋、半斤荞麦面并一件棉坎。


    昏暗的煤油灯下,七十多岁的贾大娘,一头花白的头发挽起来,一身洗得褪色的灰色粗布褂子?虽然打了补丁,却相当整洁。


    贾大娘给林爸倒了杯平时?不舍得喝的红糖水,跟贾教授看到这包东西都愣住了。


    贾教授:“老?林,你咋啦,不过日子?啦,快拿回去!”


    林爸没回答,趴在?窑洞破窗上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蔓蔓给寄来的,这棉坎是给大娘的,蔓蔓买了细棉布央她婆婆给做的,后头还要?给大娘再做身过冬的棉衣。”


    贾大娘一听,颤巍巍拿起那件花色素雅、软和的棉坎跟桌上的鸭蛋不住抚摸,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直念叨着,“蔓蔓想着她老?婆子?,我蔓蔓嫁了户好人家啊。”


    贾教授则感慨万千,他也是看着蔓蔓长大的,林家跟贾家住在?学校的家属院里,林家在?二?楼,贾家在?一楼,那年秦瑶怀二?胎难产,生了整整两天两夜,才在?第三天凌晨生下个?瘦巴巴的小丫头。


    这就是林蔓,林蔓才出生的时?候还不到五斤,皱巴巴跟小猫崽子?似的,哭声?微弱几乎听不见。


    那时?候医院里的医生有好多摇头,说这孩子?八成?长不大。


    他娘来医院送鲫鱼汤,听见这话迈着裹了一辈子?的小脚过来把医生臭骂了一顿,骂他们医者仁心,不想着怎么救孩子?,再这说丧良心的话,不做人了好伐?


    老?太?太?骂的那些医生张口结舌,连连后退,好不狼狈。


    秦瑶出院在?家坐月子?,林家爷爷奶奶解放前?就走了,林书呆白天上班,本来雇了个?保姆,谁知道那保姆做事?粗拉,没耐心不说,熬出来的鸡蛋跟鱼汤放老?大勺盐,喝一口都齁嗓子?。


    月子?里的孕妇那不得吃清淡的?


    这是常理儿,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吧,林爸回来质问保姆,那个?保姆还振振有词,撇嘴说什么她们乡下都是这样好伐,有的媳妇儿在?地里拔秧呢,就把孩子?给生了,生完就下地干活,就你们城里人娇气。


    一向好脾气的林爸头一次发火,把那不靠谱保姆骂跑了。


    后来,秦瑶月子?里的吃喝都是贾大娘给端来的,秦瑶月子?没有多少奶,刚满月的小蔓蔓吃不下米糊糊,外头又?买不到奶粉,贾大娘从老?家买了只母山羊回来,养在?楼下院子?里,挤了羊奶,放上一小把茉莉花茶叶,煮出来的羊奶没有腥味儿,就这么一勺羹一勺羹的喂给襁褓里的小蔓蔓喝。


    等蔓蔓再大些,老?太?太?就牵着牙牙学步的小丫头在?家属院里学步走路,那时?候谁能想到二?十年后,自家的亲孙子?亲孙女都不认的老?太?太?,老?母亲当年种下的善因如今结出了善果。


    贾教授长叹声?,忽然站起身,想找些东西给小蔓做纪念。


    第39章


    说?起来贾教授祖上原先也是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 别的不说?,当?初贾家在乡里光是田地就有百余亩,其?他的铺子地产也有不少。


    解放前夕, 贾教授祖父把家中的大院田地、铺子钱庄古玩字画, 如数上交给国家。


    因着贾家在抗日战争中救下了不少游击队队员, 家里的财产也上交了,这才换来一家十几年的安宁, 不过后来wg爆发, 贾教授跟老母亲还是因为出身问题遭殃,给下放到黄土坡吃沙。


    当?初贾家给贴封条的时候, 那些年轻学生?带着红袖章把昔日的恩师打倒抄家, 家里值钱家具, 物件都?没了,珍藏的各类书籍也早让贾教授给烧了。


    如今贾大娘母子俩身边唯一珍藏,且值钱的物件, 就是一块“麒麟送子”的长命老金锁, 是老贾家的老物件,是贾教授老祖父留下的, 纯金打造,金锁上一个小孩骑在麒麟背上, 手握莲花, 雕刻的惟妙惟肖,下面坠着囍字金片流苏, 厚朴中不乏灵动。


    当?初家里抄家的时候, 贾大娘把长命锁藏在家中厨房里的一块砖石后面, 算是给保下来了。


    贾大娘本来想把长命锁留给亲孙女,一代一代传下去。


    没想到, 她从小疼爱到大的孙女不仅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其?实这并不足以?让老人家心寒。


    毕竟这年代牛鬼蛇神辈出,身处这个变化莫测且暴动的年代,有时候为了活下去做些身不由己的事情也可以?理解。


    最?让贾大娘痛心的是,自家孙女居然?为了保住她的恋爱对?象,而编造了莫须有的谎言来污蔑自己的亲祖母跟亲生?父亲!


    俗话说?天下没狠心的父母,只有狠心的儿女。


    贾教授跟老母亲面对?亲生?女儿的栽赃,心灰意冷下成全她最?后一次,提着包裹离开了家。


    从此后,这个家就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贾教授在木头箱子里翻找了许久,除了几件破旧衣衫,裤子鞋袜,也真是身无?长物了。


    贾大娘看了儿子一眼,转身从炕头稻草席子下摸出方绣花棉手帕,里头就是那块花纹古朴的长命锁。


    贾大娘把手帕递给贾教授,贾教授笑了笑,转手给了坐在对?面的林君学,“打开瞧瞧。”


    什么东西啊?


    林爸正口渴喝水呢,看老朋友莫名?其?妙递过来一个手帕包,顶着满头的问号,林爸打开那方手帕,里头露出麒麟送子的纯金长命锁。


    “!“


    林爸给惊的差点儿跳起来,手忙脚乱合拢手帕,赶紧塞给贾教授让他收起来。


    这年头讲究艰苦奋斗、朴素节约的无?产阶级作风,外头年轻人都?以?穿军绿装为荣呢,老贾莫不是没吃饱肚子,脑子昏头了?


    书呆子林爸脑洞大开,看向贾教授的眼光就有些微妙。


    贾教授跟林爸当?了多少年的同事加好友了,林爸想什么,他一个眼神儿秒懂,这书呆子想到哪去了?就不能想点好的?


    贾教授好笑不已,毫不客气给了林爸一个糖炒栗子,好笑道?,“你个书呆子想啥呢?”


    林爸捂着脑袋瓜,委屈唧唧跟贾大娘告状,“贾姆妈,你看老贾又打我!”


    贾大娘是上海人,林爸十几岁跟随父母从苏州举家迁到上海定居,叫了贾大娘几十年的姆妈,都?习惯了。


    贾大娘也早把林爸当?亲儿子了,心疼地摸摸林君学的脑袋,“没事儿啊,贾姆妈给看看,”说?着还给贾教授打了几下,让他别欺负林爸。


    贾教授:“”


    行吧,会?哭的书呆子有糖吃。


    *


    贾大娘笑容慈爱,跟林爸讲,让他把这麒麟送子的长命锁给依y向物华 小蔓寄过去,虽不算多贵重,但也算是她贾奶奶的一份心意。


    林爸哪能要啊,那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肯收。


    最?后贾大娘佯装要生?气,贾教授在边上帮腔忽悠林爸,最?后林爸不敌,便收下了。


    贾教授还打趣,“麒麟送子,寓意多子多福,吉祥如意,老林,你跟秦瑶早些给蔓蔓拿去,说?不定小蔓就三年抱俩,五年抱三,以?后你家可要多几个小囡小囝了,娘也跟着当?太婆了。”


    这给贾大娘高兴的,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林爸也喜道?,“我喜欢小囡,像我长得好看。”


    贾教授:“呸,,你这书呆子脸皮还真厚!”


    *


    北大荒红星农场。


    自从入了秋,东北的天儿冷了下来,农场那一排排的胡杨林落叶纷纷,一片金黄。


    农场里的大白菜跟萝卜丰收了,嫂子们喜气洋洋收回来,白菜洗干净腌酸菜,萝卜切成一条一条的,晒在家里的屋顶上,日晒风干,晒成脆脆的萝卜干,跟酱油、蒜末、香油拌在一起,泡一泡,用筷子加起来放在嘴里,吃起来脆辣爽口。


    等到十一月初雪来临后,北大荒千里冰封的几个月,漫漫冬日,农场几百口子人吃的就是这酸菜跟萝卜干了,吃口荤的就吃晒在自家廊下的咸鱼干。


    没办法,北大荒冬天奇冷,风雪能漫到成年汉子的腰,走路跟傻狍子似的蹦跶,想吃口鲜鱼都?吃不到。


    农场的孩子到冬天学校放假,一个冬天几乎全猫在屋里不出门?。


    这整天吃腌白菜、萝卜干的,农场的知青嘴巴都?淡出鸟了。


    尤其?是今年农场任务重,修好了江堰又要去挖几百米的河道?,为明年开春灌溉千亩良田做准备。


    农场任务重,吃的又跟不上,今天下午外头飘起了秋雨,一群年轻小伙子的身子骨就有些撑不住了,每天天不亮上工,八九点才下工。


    回到宿舍,一个个瘫在大通铺上要么起不来,要么嚷嚷着肚子饿。


    孙胜洗了脚,肩膀上搭着块破毛巾,手里拎着洗脚盆回来,一进屋就差点儿给熏出去。


    呵,这浓郁的臭脚丫子味儿,真窜!


    孙胜捂着鼻子,“你们这群家伙儿能不能讲讲卫生?,洗洗你们的臭脚丫子,咋地?想跟恶毒美帝一样搞生?化袭击?”


    “大胜子,你小子啥时候这么讲究了?”


    “那可不是,咱都?是大老爷们儿,谁嫌弃谁啊。”


    “不干不净不洗脚没病!”


    “哈哈,木头,你小子挺有才!”


    “那是,咱是谁!”


    “别吵吵了,队长回来了,快洗脚去,不然?队长削你们,吃不上咱妹腌的香鸭蛋,老子可不管!”


    突然?趴在窗户上负责盯梢的小伙子吼了一嗓子,屋里光脚丫子的一群家伙儿立马拎着洗脚盆,趿拉着解放鞋往外跑。


    没一会?儿,一个个家伙儿洗的干干净净回来了,一分钟后,林坤顶着满身的风雨进了屋,他丢了一大捆麻袋装的干柴仍在门?口,宿舍没柴禾烧了,他去外头打了麻袋柴回来。


    林坤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风雨的吹打下,一双桃花眼眸又冷又静,他掀开门?帘进了屋,屋里的一群家伙儿老老实实躺在自家的铺位上。


    林坤挑了挑眉,舒展长腿坐在铺位上,对?边上的孙胜道?,“怎么了?”


    今天这群家伙儿怎么这么安静?


    孙胜一边啃着加餐的窝窝头,一边嘿嘿笑,“没啥,坤子,大家伙儿就是馋咱妹腌的鸭蛋了。”


    这话音一落,刚才还在假寐的一群家伙儿们就齐刷刷转过脑袋瓜,目光灼灼看了过来。


    林坤:“”


    *


    这天晚上,林蔓寄给自家老哥的那一坛子咸鸭蛋,给一群贪吃家伙儿消灭了一半。


    远在河溪村的林蔓也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多了二?十来个哥哥。””


    老陆家这边儿,家里的鸭蛋一天捡上一回,一回两个,十来天就能攒下二?十来个。


    自家下的鸭蛋又大又圆,蓝莹莹分外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林蔓偷偷给大白小白加营养剂的缘故,有阵子还老是捡到双黄蛋。


    这不,今个儿赵春花在鸭窝里捡了两个鸭蛋,其?中一个又是双黄蛋,这给老太太乐的啊,吆喝着今个儿晚上给林蔓和俩崽儿摊鸭蛋饼吃。


    老陆家可有阵子没吃白面饼了,铁蛋和妞妞还在炕上赖床呢,自从外头冷了,俩小就不高兴早起了,再加上星期六学校放假,俩小正大光明在炕上赖着。


    俩小吃货听了奶奶的话,高兴的一股路从炕上翻起来,光着小脚丫哇哇叫着就要往院子跑。


    让林蔓看见了,就板着脸给训了一顿。


    铁蛋七岁的娃了,妞妞也五岁半了,虽然?咱教育孩子讲究平等友爱吧,但也不能一味的溺爱。


    这俩小家伙儿,不管是夏天还是秋天,下床都?不喜欢穿鞋,有时候铁蛋能光着脚丫子在山上跑一天,这是什么习惯啊。


    林蔓一直搞不懂,不过看着村里的小娃儿都?光着脚丫在外头跑,觉得可能是习惯了吧。


    这年头大家伙儿都?不富裕,夏天外头又热,穿鞋热的不习惯?


    前头林蔓也没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外头热嘛,有时候孩子们去后山抓知了要爬树什么的,那都?是吃着脚丫爬,把草鞋拎在手上。


    后来村里一个小男娃儿光着脚丫在后山踩到了碎玻璃渣,疼的走路一拐一拐,一路哭着回家来的。


    听说?那孩子流了好多血,回到家嘴唇都?发白了,急的家里爹妈抱着孩子就去大队套了骡子车往镇卫生?所?跑。


    村里人给吓着了,从那以?后就不让自家孩子光脚丫了。


    老陆家赵春花跟林蔓对?俩小也是再三叮咛,这俩孩子平时也是乖,不过有时候太高兴了,就把奶奶和婶婶交代的话忘光光。


    林蔓前头就给俩小约法三章,革命小朋友犯错可以?,但是再一再二?不再三,你们现?在还小,在家里奶奶叔叔婶婶能爱你们,疼你们。


    可是将来长大了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原则性问题不能妥协。


    俩小这已经是第三回 起床不穿鞋子了,前两回婶婶笑盈盈看着没说?话。


    没想到,第三回 撞在了马蜂窝上。


    行了,这回不光给婶婶训了,还给罚到院子里站上半小时。


    河溪村山后有片野生?栗子林,听村里老人说?,那栗子林得有二?十来年了,几十颗栗子树高大又密集,入秋了,栗子树上成熟的板栗扑簌簌往下掉,村里的老太太小媳妇儿就喜欢去捡来,甭管是回家煮着吃,还是蒸着栗子窝窝头吃都?很香甜。


    狗子娘挎了个篮子来了老陆家,赵春花正坐在棠梨树下做鞋呢,见到老姐妹来家,就笑道?,“大上午的,哪阵风把咱们村的大忙人吹来啦?”


    狗子娘家里两个孙女一个孙子,最?小的墩子才刚能扶着墙走路呢,这皮小子自从学会?走了,在家连滚带爬到处跑。


    有时候,狗子娘一扭头的功夫,就找不到胖小子了。


    等狗子娘在家找了一圈儿,才从麦草垛里把胖小子翻出来。


    这些事儿,狗子娘没少给老姐妹吐槽。


    狗子娘眯眼笑,“墩子这臭小子在家睡了,两个孙女儿跟她娘走姥娘家去了,我老婆今个儿放假哩。前头狗子爹从山上捡来的山栗子,给你家拿来一篮子尝尝。”


    赵春花给老姐妹递了个小板凳过来,狗子娘搁了篮子坐下,顺手从箩筐里拿出一只刚糊好的鞋底子,一边寻着针线,一边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儿,这才看到站在院子里,耷拉着小脑袋罚站的铁蛋和小妞妞,顿时稀奇道?,“春花,俩孩子这是咋啦?蔫头耷脑的咋还罚站啦?”


    赵春花‘嗨“了声,拿了细钱穿了针,把黑棉线放在嘴里扯下几股,在手里搓了几下,”这俩孩子不听话,让小蔓给罚了。“


    狗子娘吃了一惊,“哎呀”了声,“林知青看着温温柔柔的,平时笑眯眯的,还挺会?教育孩子的,这样好,老话说?慈母多败儿,尤其?在咱们乡下,对?孩子就得该疼疼该打打,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儿。“


    赵春花哈哈笑了两声,“可不是,其?实啊这养崽子,就跟咱年轻那会?儿养猪差不多,好好吃饭就是好猪,不好好吃饭拉出去宰了吃肉!”


    说?着老太太还做了个杀气腾腾的下刀动作。


    恰好从厨房出来的林蔓跟俩崽崽儿:“”


    第40章


    老陆家碗口粗的棠梨树下, 秋日枝头上的枝叶尚算浓密,今年河溪村的秋天?天?气?反复,前头下了几场雨, 冷风嗖嗖吹, 村里人?早早套上了过秋的厚衫。


    没想到这几天?, 临到晌午日头又?热辣起来,不过终究是秋日了, 昼夜温差大, 早上冷,中午热, 到了晚上天?又?凉了。


    这几天?正午大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 铁蛋每次晌午放学回来, 都背着小书?包热的哇哇叫着往家冲,嚷嚷着太热了要喝凉茶。


    奈何山里金银花过了时节采不到了,林蔓就用晒干的桂花, 切了自家自留地?里那棵山楂树上摘下来的红山楂, 加了冰糖跟甘草每天?熬一锅山楂花茶,凉在茶壶里, 喝起来也是甘甜沁爽。


    铁蛋和妞妞抱着如?牛饮,不过林蔓一天?只让俩小喝一壶, 多了不让喝。


    山楂这东西嘛, 虽然性温,但是喝多了那是要上火的, 凡事适可而止, 张弛有度, 方能长远。


    这话太深奥,俩崽儿听了婶婶的话, 两眼儿直冒圈圈,迷迷瞪瞪就给忽悠过去了。


    今个儿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微风不燥,正午的太阳晒在人?身?上舒舒坦坦,赵春花跟狗子娘老姐妹俩坐在棠梨树下,一边纳鞋底子,一边说着村里最?近发生?的趣事儿。


    铁蛋和妞妞的罚站时间结束了,兄妹俩吃一堑长一智,乖顺十?足,都不用婶婶开口,人?家俩小自个儿就老老实实跑到屋里洗了小手,一人?搬着个小板凳哼哼哧哧在厅堂坐下,一个摊开书?本写作业,一个小胖手握着铅笔,从一写到一百。


    林蔓在厨房忙活,偶尔路过厅堂去拿东西,俩小一本正紧坐在那用功,小眼神儿一点也不往这瞟,当?婶婶的巡视一圈儿,满意点头离去。


    兄妹俩知道这是过关了,偷偷咧开小嘴巴笑。


    狗子娘见了,乐得不行,跟赵春花咬耳朵,“你家两个小家伙儿这骨机灵劲儿不知道是随了谁,小小年纪就知道学习,将来指不定有大出息呢,你们老陆家说不定啊,能从山沟沟里飞出金凤凰呢。”


    赵春花摆摆手,混不在意道,“啥金凤凰啊,咱就是一普普通通老百姓,也别想那凤凰飞龙的,这辈子能吃饱穿暖,一家人?过个安稳日子,我?老婆子就知足。”


    狗子娘感叹起来,“可不,咱老白姓盼的就是这宁静日子。说起这个来,让我?想起个事儿,最?近陈寡妇在村里上蹿下跳的折腾,说是想找个小男娃儿过继给她女婿家呢。”


    赵春花听了就是一愣,“不是,她家闺女才结婚没几天?,自个儿又?不是不能生?过继人?家孩子作甚?”


    狗子娘左右看了下,神秘兮兮道,“这里头的事儿老深了,陈寡妇家的那个女婿啊,压根儿就不能生?,听镇上人?说,她那个女婿小时大冬天?的掉到河沟子里冻着,伤到命根子了,前头娶了个媳妇儿,进门三年连根毛都没见到。天?天?在家打媳妇儿,把人?家打跑了。


    这不是又?娶了陈寡妇家的于秋如?。于秋如?那性子,那跟她娘一样可不是个能吃亏的,结婚大半个月都没圆房,这于秋如?就闹上了,从镇上跑回家来闹着要离婚,可把陈寡妇急的嘴上起燎泡,也不知道谁给她出了个馊主意,要找个男娃儿继承女婿家的香火!”


    狗子娘絮絮不休一通说,不光把赵春花给惊的不知道说什么。


    连带着到菜园子里拔小葱的林蔓也跟着吃了口大瓜。


    不是这陈寡妇脑回路清奇,咱们正常人?真是无法理解。


    狗子娘在老陆家待了大半天?,眼瞅着到晌午了,她要赶着回家去给自家老头子烧饭,赵春花说自家小菜园里的豆角长得好,给老姐妹捡着好的掐了一篮子带回家。


    狗子娘笑道,“我?家老头子昨个儿还?念叨着想吃豆角焖面呢,就是家里没种豆角吃不上,今个儿可赶上了。”


    说完挎着竹篮家去了。


    送走了狗子娘,赵春花也不做鞋了,把针线箩筐往木头凳上一放,洗手进厨房,从面缸里舀了半葫芦瓢玉米面,犹豫了下,又?把玉米面倒回去,重新舀了半瓢细白面。


    这阵子家里吃的要么是荞麦面窝头,要么吃红薯面饼子。


    老太太想做晚上摊鸭蛋白面饼给儿媳妇和孩子们补补。


    今个儿老陆家中午吃的也挺好,林蔓切了一盘自家腌的萝卜干,东北风味爽脆中带着甜辣,一盘自家腌的咸鸭蛋,主食是刚出锅的高粱面窝窝头,热好的南瓜粥。


    前头几年,老陆家是不吃高粱面,只是高粱米的,这两年风调雨顺,天?公作美,尤其是今年夏秋两季粮食丰收,自家不用留着高粱米以备不时之需了,自家也能敞开吃高粱面了。


    刚蒸出来的窝窝头散发着猪油的面香气?,吃一口暄软,这窝窝头是赵春花蒸的,老太太做饭实在,一个个团圆的窝窝头,足有巴掌大。


    林蔓就吃了一个就饱了,赵春花见了直摇头,“蔓啊,你这胃口咋这么小,吃一个就中啦?”


    林蔓给小妞妞夹了一块子萝咸鸭蛋,看着小团子张开小嘴巴大口吃了,笑眯眯道,“娘,我?早上吃了半包饼干,吃这一个窝头就够了。”


    老太太还?是不放心,想着儿媳妇一天?也不少干活,在家又?是带娃儿又?是做活的,吃这么点儿身?子撑不住咋办。


    老太太自个给她剥了个咸鸭蛋,絮絮叨叨不住嘴:“这可不行,蔓啊,你得多吃点儿,不吃好了咋有营养,来,再?吃半个鸭蛋,哎呀,你不用管铁蛋这臭小子,他是没手还?是没嘴,臭小子饿了自个儿就知道吃饭,来吃鸭蛋!”


    赵春花给林蔓塞了半个鸭蛋。


    于是,林蔓这一顿午饭又?吃了半个鸭蛋,喝了一碗南瓜粥,给撑的在院子里溜溜达达走了好几圈儿。


    吃了午饭,铁蛋和妞妞也不去屋里睡午觉了,俩小家伙儿老馋奶奶说的那鸭蛋饼了,再?说婶婶还?说要给他们做栗子甜糕呢。


    今天?又?有鸭蛋饼又?有栗子甜糕,俩小快活的跟过年似的,为了这两口好吃的,兄妹俩都不去睡午觉了,跟小尾巴似的,跟在林蔓身?边转圈圈。


    老陆家厨房就巴掌大地?方,赵春花抱着油罐子进屋,瞅见俩小娃儿,嫌弃道,“干啥呢,俩矮冬瓜还?在这蹦跶,去一边儿玩去!”


    说完,就把俩小给轰出去了。


    铁蛋妞妞兄妹俩:“”


    矮冬瓜就矮冬瓜,奶你也不高啊。


    *


    十?月份的松沙海岛海潮依旧汹涌澎湃,下午五点半,随着潮水慢慢退去,岛上的军嫂们活跃起来,提着水桶,赤脚来到海滩上在礁石岩壁上找生?蚝,别看海滩上的生?蚝个头不大,吃起来味道可鲜美了,还?有那海带、小鱼、小海螺、撬海蛎子,运气?好的甚至能捡到小鲍鱼,有时候还?能抓到几只大螃蟹


    这就是住在海岛上的乐趣。


    松沙岛上驻扎了上万余人?的部队,除了岛上的原驻渔民外,嫂子们刚带着娃儿来岛上随军那会儿,那家伙儿老不适应了,这海岛上一眼望去,除了大海还?是大海,那田地?有一半还?是沙地?,想领几亩地?种种也不行。


    嫂子们刚开始闲啊,闲得发慌,都想撇下自家男人?,带着孩子再?回老家去。


    这是啥生?活啊,不能种地?也不能去逛逛,以前在老家还?能做着驴车去县城耍呢。


    后来嫂子们也就习惯了,日日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跟部队嘹亮的号角声入睡都成了习惯了。


    海岛家属区的房子是一座座红砖,带围墙的平房小院。


    最?近海岛寄家属区出了件新鲜事儿,听3团的团政委老张说,3团最?近新调来位年轻军官叫陆洲,长相英俊,不苟言笑,做事稳重,一看就是沉稳踏实能过日子的好男人?。


    海岛家属院儿家里有闺女的军嫂们一听,纷纷心动,打着算盘要把自家闺女嫁出去,隔三差五找机会来团部,就想看看那陆洲是不是个好托付终身?的年轻人?。


    陆洲是3团一营的代理营长,部队连长以上的军官都有单独的宿舍,他往团部打了申请家属随军的报告还?没批下了。


    现在海岛家属区的空院子也不多了,这几年海岛上新生?儿增加了不少,结婚成家的年轻军官也多了,住房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刚才营部的政委孟庭还?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幸好老陆你小子结婚早,赶上好时候了,部队房子批下来了,到时候你老陆就老婆孩子热炕头,哪像他老孟啊,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只能跟2营老齐一块儿睡一个屋,闻老齐的臭脚丫子味儿


    孟庭在那边唧唧歪歪,陆洲面容沉静,该看报告看报告该写文件写文件,压根儿没受到这家伙儿的影响。


    刚才团部来了电话,说下午六点团里营级以上军官到团部开会。


    陆洲抬手看了下手表,五点四十?了,遂放下手中的钢笔,拎着叽歪的孟庭下楼去团部。


    团部距离3营营部百来米远,走路几分钟就到,俩人?正在路上走着呢,抬头就看见训练场松树林边上有几个军嫂,眼睛放光的往这边瞅。


    “那就是老张说的陆营长!哎呀呀,长得真俊!”


    “我?家小萍跟陆营长是不是郎才女貌?”


    “你可拉倒吧,你家小萍还?不到一米五,咋跟我?家外甥女比?我?外甥女可是初中毕业的,有文化!”


    “放屁,你外甥女那大脸盘子,水桶腰还?想嫁个俊小伙儿?嫁陆营长边上那个带眼镜的弱鸡崽子还?差不多。”


    “王三家的你找捶是不?”


    “呸,老娘怕你咋地?来啊?”


    两个军嫂骂骂咧咧卷着衣袖,滚成了一团。


    陆洲:“”


    带眼镜的孟庭:“弱鸡崽子说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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