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确是打起来了。
一个中年汉子扯着个年纪不轻的婆娘, 两个人撕撕扯扯的,那婆娘尖叫着夺过自己的头发,可汉子又抓住她的手臂, 嘶声裂肺地跟上来劝架的赵法官说道, “就是她!就是她内相好的!说要给俺介绍工作, 骗了俺两百块钱!”
周围围住的老乡们俱是一滞, 在五法坪, 两百块都快够一年多的生活费了,这里的人家家都种的有地, 除了些生活必须品,基本没有花钱的地方。
“啥骗?!二百?”女人尖利的声音在这沉默中格外尖利,“那个杀千刀的,他跟我说他只要了恁五十块,就给我了十块钱!”
赵法官闻言板起了脸,“所以是真有骗钱这事儿喽?”
“没有没有”, 好不容易被救出来的女人赶紧摆手,看向余怒难消的中年汉子,“噫, 二狗, 咱俩可是一班儿长大类, 恁也不想想, 县里头那工作是好找类?于刚说帮恁找工作,那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我呸!”那汉子被人扯着两边臂膀,只能伸着头去呸她, “这都大半年了,还找工作,我可是去问过了, 县城里食品收购公司根本就不招人!小民,恁可不要现在还护着他,法官可在这儿呢!”
赵法官威严的脸色让王小民咽了下口水,她突然眼睛一亮,指着秦小渝他们俩的身后,“于刚来了,恁,恁们问他!”
姬昂他俩都快走到事发中心了,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扭头就盯上了正吊儿郎当往这边溜达的大背头男子,那于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长腿的小姬警员给摁住了。
人都到齐了,在庄严的国徽见证下,临时法庭就这么开始了。
赵法官坐在了主审的位置,也就是树下的一条板凳上,他身后站着的是举着国徽的姬昂,秦小渝则是临时被征辟成了记录员,负责记录这庭上发生的事。
赵法官面前站着两男一女,被骗了钱的王旭也就是二狗瞪着眼睛握紧拳头,而王小民则是朝向于刚的方向歪立着,至于于刚,则是一副才睡醒的模样,站得七扭八歪的,一个劲儿地打哈欠。
经过一番询问,大家终于搞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
王旭去年和另外俩人喝酒聊天时,于刚说能给他介绍个去县城食品收购公司的活儿,王旭被说得心动了,就给了于刚两百块钱,让他运做这件事情。
“谁知道都过了快一年了,他还是说在运作在运作”,王二狗红着眼恨恨地控诉道,“今儿要不是赵青天,我还反应不过来呢!”
于刚还没开口,王小民就慌哩慌张的呛了他一句,“二狗,不是俺看不去恁,恁哪来的二百块钱?”
“……”王旭握着拳,黑着脸半天没说话。
王小民以为自己捏住了他的痛脚,“你说说看啊!这村里面谁一年能剩下二百块,谁能拿出来这二百块?”
后面听审的老乡们议论纷纷,如今米粮不值钱,种一年地卖的钱将将能包住种地的支出和家里面的开销,别说两百块了,有些家一年到头连个猪尾巴都买不起。
王旭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拄着拐棍的老母亲,叹了口气,“我把我娘的棺材木给卖了。”
“啥?”
“这臭小子做嘞啥?”
别说王小民了,老乡们都没反应过来,纷纷扭头去看二狗她娘,她岣嵝着身子,沉默地看着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小渝却从她身上看到了浓重的悲哀,老人讲究入土为安,把入土时候穿的衣裳.躺的棺材看的比命都重,往往是从成亲就开始攒自己下葬时的棺材木。王二狗将他娘棺材木卖了,还在这时候讲了出来,简直就像是给他娘身上的皮全都扒了下来。
“不孝啊,我老姐姐真是养了个不孝儿啊!”和二狗他娘亲近的老太太都忍不住拍着大腿哀号,王旭被骂得脖子根都红了。
“我知道我错了!”他怒吼一声,伸手指向若无其事的于刚,“可我也是被他骗了!”
“谁说我骗你了”,于刚的眼皮半撩不撩,“你说我骗你二百,我就真骗你二百了?在坐的谁看见了?要我说,就是你卖了自家老太太的棺材板儿,怕她没地方躺,讹我来呢吧?”
“你!!”
“我什么我?我于刚也算是走村收货的,啥时候不是一手给钱一手交货?”于刚看向云村长,“云村长,你说说,我也在火星庙收过东西。”
云村长没想到会牵扯到自己身上,只好尴尬地笑笑,“不了解,咱们也不常见。”
可于刚这几句话却是把老乡们带偏了,不知道他们到底谁在说谎,王旭气的眼泪都出来了,声音也颤抖着,“就是恁!小民都说了,你分她了十块钱!”
“我睡她一回还给二十块呢,要真拿了你两百块,我就给她十块?”于刚嗤笑一声,从兜里摸出来根烟,凑上来要给赵法官递,却被他严厉制止了。
“别嬉皮笑脸!好好说事!”赵法官见老乡们的议论开始往桃色方面跑,拿起电喇叭咳了两声,“诈骗.盗窃.抢夺都是违法行为,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是要被处以五百罚款,还要拘留!”
他这话一出,老乡们立马安静了下来,王旭则是激动得不行,“对!拘留他!”
于刚却不慌不忙,“文盲!赵法官是法院类,不管拘留的事儿!再说了,告人也讲究证据,你证据呢?!”
王旭傻了眼,难道这钱就平白无故被骗了,拿不回来了?!
王小民见于刚占了上风,揽住了他的胳膊,“就是,于刚只是给我十块钱,谁知道是哪来的!”
她男人死的早,也没有孩子,前两年才把婆婆伺候走,这两年就有点不着调。之前大家对她和于刚的关系只是隐隐约约的知道,现在瞧她这个样儿,不少人都在心里骂了起来。
王小民得意得很,不知收敛继续问道,“再说了,于刚是收干货的,要是有食品公司的活自己不干,让给恁?”
“呵呵”,王旭眼中放出精光,突然说道,“那是因为食品公司的女经理也是他的相好,要不然他收的那点子货能卖出去?!”
王小民一怔,就听得他继续说道,“于刚说了,送人家一条金项链,吃顿饭都三百块,还就摸了个手。”
听到另有相好的,她没有啥反应,可听到金项链.三百块,王小民突然发疯一样地上去撕扯于刚,“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打胎”
她话说了一半就赶紧闭了嘴,倒是于刚不耐烦地一巴掌把她打到了地上,王小民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冲到了张法官身边,“是他!他骗了二狗的钱,他还抽线烟,还在山里头种了!”
线烟就是用线麻做的,她这句话一出口,倒是让在场几人都变了脸色。于刚反应最快,骂了一句就要跑,却又被姬昂给摁住了。
他被抓到了还在嚷嚷着他们不是公安,没有权利抓他,结果就一张警察证给砸在了脸上。
姬昂见他还挣扎,踩住了他的腿,“小爷我是警察,还跑?!”
无论是吸食还是种植线麻都是违法行为,出了这样的大事,王旭那二百块反倒排在了后头。赵法官在王小民的带领下去看藏在山沟里的那块田,魏副书记却是经验丰富,她瞅着人群里还有几个脸色不太对的,全都细细记下了模样。
山里很少有热闹,为了看二狗这事儿,十二户四十来口人全都聚在了村口,就连小娃都被抱着来了,趁这个机会,魏副书记招呼小渝一起去记录那些人的信息。
这么一忙活,等他们从五法坪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赵法官和姬昂带着那仨人先离开了,云村长带着她们俩继续往更深处的九龙凹和仙女寨走了。
山路很累,可旁边的风景却不是一般地美。高大的树遮天蔽日,翠绿欲滴的树冠像是伞盖一样遮在山路上方,将热气都挡在了外边,倒是一点也不热。
路旁开满各种各样的野花,红的白的紫的蓝的,不管是叫得出名字的还是无名无姓的,都在尽自己的全力怒放着。
山间溪水潺潺,清澈见底。他们三人走累了,就在小溪旁的大石头上坐下歇歇脚,汲一把清泉洗洗脸。再往上走,寻至小溪的源头,便得一眼山泉,泉水在碧绿的草间若隐若现,行至一处小悬崖飞落而下就成了一条小小的瀑布,碎玉飞沫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小小的七彩虹。
站在山顶朝四处看,入眼是深深浅浅的绿,薄薄雾气在山间萦绕,仿若是一条随风变换的轻纱。秦小渝心潮澎拜,忍不住朝着那些山峰大喊。
“啊!!!!!!!!”
声音在山间回荡,来自四面八方的重重回响,仿若是这重重高山对她的回应。
在山顶略歇一歇,云村长给她们指了目的地,“从这儿下去,到那个山谷就是九龙凹,再往那道山爬,山腰的悬崖上,就是仙女寨。”
九龙凹在山谷里,仙女寨则是在悬崖上,三个人轮番坐在马骡上休息,到了村子就抓紧时间分头调研,等到终于要回程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这还能回去吗?”魏副书记有些担心,夜晚的山路是最难走的,可秦小渝今晚还要接车,火车站离了人也不行,不免有些犹豫。
云村长从腰包里头拽了件红短袖,换上了,“嘿,幸好我有准备,放心吧,还是能走的。”
他去老乡家里头借了一碗米,插了香往着山林四方告拜,随后又掐着指头乱算了好一会儿,跟她们说可以出发了。
原本在整理材料的秦小渝都看傻了,她拽了拽书记的袖子,却瞧见书记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
西边的天空还余有一丝明亮,可先前为他们遮蔽阳光的大树,现在也将那一点明亮拒之门外了。大电筒和火把在昏暗的山林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路,秦小渝走在云村长身后,根本不敢往两边瞧。
盘虬卧龙的树在昏暗中成了沉默的鬼神,偶尔亮起的一两双眼睛是它们审视的目光,咕咕唧唧唰唰唰的声响是它们的低语,让人背脊发凉,鸡皮疙瘩直往上窜。
山路越走越黑,电筒和火把的光也渐渐缩小,秦小渝一脚踩到一根干枯的树枝,树枝破裂的声音惊起了山林中不少鸟,咕咕嘎嘎一阵乱飞,也把她吓得不行。
他们回去时的路线比来的时候要短,却非常难走。云村长是走山路的老人,前面有什么危险都告诉了她们俩,渐渐秦小渝也放松了很多。可走到一处分岔口时,云村长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拉着的马骡刚好站在秦小渝的身边,马骡一个劲儿的颤抖,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令它害怕的东西。
“往右边走,别往左边儿瞅!”云村长的声音很是严肃,带头往右边的路慢慢走去。
可人都有逆反心理,秦小渝还是没忍住悄悄往左边看了一眼,就看得左边的山路上盘踞着一道黑影,竖起来的部分比两旁的树都高,半空中飘着四只绿灯笼,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
秦小渝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回头看,老老实实地跟着村长往前走。说来也奇怪,那黑影竟是没有来追他们,剩下的路倒是顺了许多,不多时就走到了火星庙的后山。
“哎呀,这一趟可真是亏了!”云村长到了熟悉的地盘就点了根烟,开始跟她吹牛,“妮儿啊,还说跟你们去一趟能带你收点好货,谁知道被个龟孙给耽误了,下次,下次你们再去进山,咱们去仙女寨收点好东西!”
秦小渝这才知道仙女寨的那七户人都是守芝人,他们擅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灵芝,而相传灵芝是仙女送来秦岭的,故守芝人聚居的地方就叫做仙女寨.
“那这次怎么没有收?”秦小渝不想这地名背后还有这样的传说,不免有些好奇。
云村长吐了个烟圈,“白娘子你知道不?白娘子夜盗仙草,咱们要是夜行山路,身上还揣着个大灵芝,估计就下不来喽!”
秦小渝想到刚刚的绿眼睛,又打了个寒战。
魏副书记看事物的角度却有些不同,“山里的野生灵芝不少,可这些年真假灵芝混杂,咱们这真货反倒卖不上价了,仙女寨的人辛辛苦苦,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钱,还是得看别的路子啊”
这一天的见闻对秦小渝来说是冲击的,她一直觉得火星庙已经够穷的了。可在九龙凹,她在一家只见到了男主人,说是家里的衣服不够,只能他出来回话,而黑黢黢的破窗后面,的确冒出来好几个脑袋,小娃娃们的眼里还有着好奇,女人和老人的眼里却只有着麻木。
山里面的人对外界胆怯,他们羡慕山外的好日子,却被这深山箍住了脑筋,找不出能够冲破贫穷的路;他们不敢出去闯一闯,却敢铤而走险种线麻,他们倒也不是的真的对法律一无所知,所依仗的不过是侥幸和法不责众。
魏副书记说五法坪肯定不只一家种了线麻,不过那时候他们人少,不宜打草惊蛇,她这话是等着云村长走了之后才说的,还说今晚就要回县城,让秦小渝先将资料整理整理。
秦小渝懵懂地点了点头,意识到可能风雨将至。
“不过今儿能有人出来举报,这就是赵法官一年一年往深山里跑种出来的好果子啊”魏副书记感慨了一声,就往警察小院儿那边去了。
秦小渝背着包,便琢磨着她的话边往车站走,却被门口站着的人影给吓了一跳。
“我去!云,云阿婆?”秦小渝拍着自己要跳出来的小心脏,跟门口站着的小老太太打了声招呼。
她将车站的灯打开,将阿婆请进来,还给她倒了杯茶,“都这么晚了,阿婆你咋来了?是想起来电话号码了吗?”
云阿婆的眼圈很红,耷拉下来的上眼皮带着些肿,带着点怪异,她捧着茶手就开始抖,听着秦小渝这么问,哽咽了好一会儿,“谢,谢谢,妮儿!真是谢谢恁!跟俺哥打过电话了!”
“啊?”秦小渝一晚上被惊了三回,这会儿鸡皮疙瘩都罢工了,她甩了甩头,不可置信地问道,“阿婆你说啥?那电话连线”
她突然想到这并不是普通的电话,便停了嘴。
“对,对就是连了线!”云阿婆嘴皮子都在哆嗦,“连线到了!我跟俺哥说上话了!”
秦小渝觉得这事不太对,是不是云阿婆太想念她哥犯了迷糊,还是做了个梦分不清就跑过来了?
“阿婆,现在已经晚了”,秦小渝打算先将她哄回家,明天上午问出来电话号码亲自跟她哥那边联系联系再说。
云阿婆倒也不难劝,紧紧握着她的手跟着她走,嘴里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句,“跟俺哥连线了,俺哥说不让告诉别人,可恁是好人,跟恁说木事”
“这不会是电信诈骗吧?”秦小渝越听越迷糊,赶紧交代云阿婆,不管是什么人,要钱都不能给!
“俺哥还要啥钱”云阿婆笑她太操心,却不肯多说一点。
将她送回了村子,秦小渝一路跑了回来,匆忙做完了准备,今晚是要接车的!
熟悉的小火车到达的时候,她觉得那逛吃逛吃的声音实在是令人想念,还给了王姐一个大大的拥抱,王姐被她吓了一跳,却是给她拿了一大卷米线,让她早上起来煮着吃。
“王姐你真好!”秦小渝嘿嘿笑了两声,又跑着帮老乡们搬行李,如今她熟练了很多,知道鸡只要赶公鸡,剩下的都会跟着过来,而鹅则不能追着赶,否则大鹅就会回头给你一嘴,教你做人。
“这车东西不少啊”秦小渝见回来的老乡们好像都没将东西卖出去,就多嘴问了一句。
“别提了!”老乡挥挥手,焦躁地拎着大鹅的翅膀就往外走,刚刚还神气得不行的大鹅这时候连叫都不叫,乖顺地垂着脑袋。
还是王姐给她解惑,“这几日县城搞活动,不让在外头摆摊,菜市场又不让临时摊贩进,估计是都没卖出去吧。”
秦小渝明白了那老乡焦躁的原因,一只都没卖出去不说,还花了四块车钱,再赶上简直是亏大发了!
“姐,这以后要是有这样的行动,跟我讲一声行不行?”秦小渝想的是,若是早点通知到大家,那就不用白跑这一趟了。
王姐看了她两眼,“你倒是真好心,不过这事儿你还是跟魏副书记说吧,咱们火车站也不一定次次都能接到通知。”
魏副书记倒是第二日就回来了,秦小渝被外面的动静吸引着看热闹的时候,刚好瞧见她走在一群大盖帽的中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些人天没亮就出发了,瞧着样子是往后山去了,魏副书记还走过来专门吩咐她不要多说,看来是要对五法坪采取行动了。
秦小渝伸手在嘴唇间拉了一下,做了个封口的姿势。
她等太阳升出来了,就直接去了云阿婆家,云阿婆却像是一晚上没睡,见她来还以为是要将电话拿走,赶忙说道,“电话被黄婆子借走了,让她也打一个吧,她家老头走得太急了,连话都没说上”
“嗯?”秦小渝满头雾水,难道那电话真不用连线就能打出去,可是走得太急跟电话有什么关系?
秦小渝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她挠了挠后脑勺,“那总得跟我说说爷爷家的电话,我好跟她们联系联系啊。”
云阿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妮儿,不是跟恁说了么,跟俺哥打过电话啦!”
秦小渝是真的担心她遇到了电信诈骗,死缠烂打地将云阿婆带去了黄婆子家,看着她拨了号,将号码记在了纸上。
云阿婆跟黄婆子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秦小渝拿着纸片就往旁边的山上跑,找了个信号好的地方拨通了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嗯?”秦小渝一愣,数了一遍号码,突然意识到这号码是七位的,可现在城里的电话大多是八位的,她查了下这个电话的归属地,发现是宛城的,便在前面加了一位继续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嘶”秦小渝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这山上的风都有些阴森森的,她喊出了系统,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宿主,您换来的是神奇的三界老电话,它的确是能连通到意想不到的地方,建议使用老电话拨打。”
秦小渝从系统的回答中窥得了一种可能,她沉默着下了山,回到了黄婆子家,见到的却是两位哭过的老太太,再一问,那电话已经被黄婆子家隔壁的云家二大爷给带走了。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回了车站,可走在路上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又跑回去将电话要了回来,跟云老爷子说,若是想打电话,可以来车站打。
小巧复古的电话被摆在了桌上,秦小渝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明堂。
“难道你没有想联系的人么?”系统突然冒了出来,这一句话仿佛是问到了她的心里去。
秦小渝心中的确是浮现出了个人影,是抚养她长大的老院长,老院长故去的时候她在打工,等到赶回去的时候人已经火化了。
老院长对她来说,是外婆,也是妈妈,她慈祥的微笑和温暖的手永远留在心中。
秦小渝是有所遗憾,可却没有拿起电话,她将那小巧的转盘电话挂在了墙上,对着急赶过来的二大爷笑了笑,将小院儿留给了他。自己则是跑去了警察小院的山上,打开了逗音,不管云阿婆有没有和她哥哥说上话,她都应该再努力一把,借助神奇的网络来找找云阿婆哥哥的家人。
可刚打开逗音,秦小渝就被消息那栏的999+给吓住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除了四位数的涨粉.点赞,密密麻麻的私信外,还有五位数的评论等着她呢,而点开了评论的秦小渝,却被评论里的争执和恶意惊到了。
之前她给村子娃娃们做跷跷板的视频文案上,写了云鼓说过的那句觉得妮儿们都没用的话,也在视频配音中将当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原本只是记录下村里的生活,也想问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说服小朋友们,改变改变这种现象。
秦小渝发完就收了手机,她每天忙得不行也没有怎么注意,没想到她的这一条视频却是引起了热议,一开始还只是有人感慨重男轻女思想要不得,或是说传宗接代的思想在农村还是很重要的。
接下来的评论就偏颇犀利了许多。
“传宗接代?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么?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妇女能半边天不懂么?!”
“顶半边天?开天辟地的可是盘古,要不是咱们大老爷们,你们连天都顶不到!”
“呸!那人还是女娲娘娘造的呢,要不是女人,你有机会看到这个世界?!”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再往后便有人质疑视频中的跷跷板到底是不是她做的。
“哪可能?跷跷板这木工一看就是熟手,这小姑娘才多大?我跟着师父学了三年,还没出师呢!”
“就是,旁边不还站着个大哥么,肯定是大哥做好了,她就是拍个视频。”
“视频上不都拍了么?这女的就是个组装的啊,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相信是她做的了吧?她能搬得动这木板子?我女朋友连瓶盖都打不开呢!”
她的私信里也是什么都有,有人鼓励她为乡村做贡献,有人骂她哗众取宠,也有人上来就直接问候了她全家。
秦小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场面,不论评论还是私信她都看了,还将出口成脏的评论们全都举报了,最后在成堆的评论中找到了一条真正有用的——“妹妹,你墙边的黄瓜都卷了,把下头掐一掐就能变直喽!”
顺着墙往上爬的黄瓜和西红柿是吕姐种的,秦小渝不会照顾,养出来的小黄瓜还没有铅笔粗。
“万界车站交易系统向您推荐,只需0.5个交易币,就能获得夸夸卡,无论是现实.网络还是交易系统中的买家卖家,都会给你夸夸哦!”
“”正蹲着掐黄瓜的秦小渝突然听到系统语音,吓了一跳,“系统,你这是广告么?”
她对那些评论倒也不是没反应的,只不过除去那些争议.争吵.辱骂的,还是有很多人给她提出了很多中肯的建议,私信中也有人提了不少的方法,还有人给她发了不少这方面的文章论文。
“总结来说,要提高女童的地位,还是要从消除贫困开始啊。”秦小渝絮絮叨叨跟系统说了一堆,总结了一句,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问系统说道,“这夸夸卡能作用于一群人么?比如说那帮小毛孩么?”
“嗯”系统迟疑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不是一样的价钱。”
“多少”,秦小渝看了下自己剩余的3.75个万界币,心里有些没底。
“按照宿主所指向的范围人群的年龄和人数分析,应该是3.25个万界币,效果可以持续一个星期”,系统倒也是好心,直接给她剩下了0.5个币,这下子连运费都支付不起了。
秦小渝多少有些心疼,可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的,夸夸卡将会在一个工作日后运达,此次也是包邮的哦~”
包邮这个好消息多少治愈了秦小渝的心,她将上次拍摄的采摘二花的视频剪辑好,又将云阿婆的故事讲了一遍,发了出去。
根据她了解,阿婆并不姓云,而是五十多年前嫁过来的外地女。她本命叫张桂芬,二十年前儿女都在的时候,跟哥哥家多少有些联系,等她哥家装了电话,还打过好几次电话。可世事无常,阿婆先是将儿子女儿都送走了,又在前些年送走了老头子,家庭收入一落千丈,自己也大病了一场,等到再想联系的时候却没了号码。
如今儿媳孙子也都不联络了,她一个人住在破破烂烂的老宅子里,每日能做的就是给菜园子浇浇水拔拔草,没有能力也没有途径联系到自己的老哥哥。
视频的最后一段放的是阿婆的原音,“俺哥今年也八十三了,再等等可能就得去地下找了,就想俺俩说说话儿。俺也越来越糊涂了,连自个儿的老娘啥样儿都想不得了,”
在文案中她将云阿婆给的那个电话放了上去,言明想为阿婆找她的哥哥,完成老人的心愿,还将地点定在了宛城,这样能够借助同城的力量,更好的将视频传播出去。
她在山顶上等了一会儿,约摸着二大爷也该走了,就回了车站,发现魏副书记已经回来了。
“小秦,你过来我跟你说”,魏副书记招了招手,指着院里空着的那面墙,“这儿让老赵做个标语,我跟他说过了,一会儿他就过来。”
“好”,秦小渝点头应下,迟疑地问道,“是五法坪的事么?”
魏副书记点了点头,“五法坪有七人在于刚的教唆下,在山沟里种植线麻,合计共有五千多株!要知道五百株就是入刑的量,于刚给他们一株五毛钱,他们就铤而走险了,真是愚昧至极!”
“调查队还在山里继续调查,从今天起,你这小车站对乘客的检查也要加强,若是看到疑似植株或是产物,不要犹豫,直接联系旁边小姬他们!”
“是!”秦小渝不自觉地站定答应下来。
魏副书记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了,“还是穷闹的!小秦,现如今火星庙及周边的贫困人口调查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咱们的步伐也要加快了!下周我会请两位县农业局的来咱们这里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经济作物,到时候你也来,咱们集思广益,一定要尽早找出一条出路。”
秦小渝点头应下,将之前整理好的资料拿了出来,特别还将自己调研的那部分给魏副书记做了讲解,在说到江家人的时候顿了一下。
“怎么?”魏副书记以为她在江家受到了刁难,关心地看了过来。
“那倒不是”,秦小渝抿了抿唇,还是说了出来,“江家说他们还有个女儿,小的时候送出去了,现在想让咱们帮着找一找。”
“哦?”魏副书记看了看江家的资料,一下子就笑了出来,随后看向秦小渝,“你说说,她是咋说嘞?”
“江家人说送走的那个是大姑娘,当时才四五岁,刚好有人介绍说是城里有户人家把儿子养大了,想再养个孝顺的姑娘,就把她送走了。”
“送去的那一家好像姓何或者贺,是在县城里面的机械厂上班。”
“机械厂?机械厂早倒闭了,也不知道下岗员工去哪了,不好找啊”,魏副书记摇了摇头,“这事儿我记下了,咱们接着往下说。”
秦小渝以为这事儿到这里就算结束了,毕竟江家给出来的信息也有限,可过了五六天,魏副书记突然领了个人过来,说是可能是江家人送走的那个闺女。
“这是咱们县城的贺大老板,贺烨”,魏副书记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前两天县里开会,我们俩遇到了。我突然想起来她的公司中吸收了不少原先机械厂的下岗职工,就问了问,谁知道”
“谁知道那个人就是我!”贺老板呵呵笑了两声,她大约三十来岁,穿着浅灰色的套裙,身材略有些丰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她纹的是老式柳叶眉,双眼微微上翘,嘴边总是挂着微笑,一看就是个大气人儿,让人忍不住亲近。
秦小渝感觉自己是见到了现代版的凤姐儿,她也陪着贺老板笑了两声,听她讲了自己的故事。
“其实我家老太太去世的时候就告诉我啦,说我是从山里头抱出来的”,贺老板坐在了院子里,接过秦小渝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嗯,这二花茶不错。当时是在医院里头说的,我哥还骂我来着,说我敢去找就不认我这个妹子。”
贺老板的哥哥叫贺翔,是贺家二老的亲生儿子,当年他去当兵,等回来的时候家里头就多了个妹妹,还是小他十四五岁的妹子。
“我们兄妹感情也一般,他这么说我也不想搭理他,不过后来忙着处理老人的后事我就给忘了”,贺老板提起这事的时候很轻松,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这些年江家也没找过我,我还想着要是一辈子不找我,就当陌生人了,这几年也都快忘了,没想到魏副书记跟我这么一说,我就对上了,原来是在找我啊。我一时兴起,就跟着魏副书记来了。”
魏副书记也喝了一口茶,“贺老板也是来考察咱们这里的,她白手起家,现在公司名下有好几间食品加工厂,有做干货的还有做面包的,之前小秦你吃的贝贝面包就是她们家的。她这几家公司都吸收了不少下岗女工,为咱们县城创造了不少就业,本人也是咱们县的三八红旗手.优秀企业家!”
秦小渝对她肃然起敬,看向她的眼神中饱含敬佩之情。
“不至于不至于”,贺老板被她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上高中的时候机械厂倒了,就没往上再读,当时进社会早,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做一家不会倒闭的企业,让我公司的员工都国上好日子。可等真拼到开了公司,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经营公司,接收一些下岗员工,让他们的生活尽量好过一些。”
“贺老板还设置了奖学金,凡是她公司员工的娃们考上了大学,那按照学院的排名发奖金,前年咱们县有个考上清华的,贺老板奖了他一万块!”
“应该的,应该的”,贺烨看向秦小渝,“我最欣赏的就是小秦这样的,读了大学还往山沟沟里跑,好!”
秦小渝越听越对敬佩这位贺老板,可也实在是不明白,这样的人为啥要回来找江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抱养那件事是真的,我有个姑姑家的儿子考上大学了,他们跑去山里抱了个女儿养,我实在没想明白是为啥。
电话的事写大纲的时候改成联系想念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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