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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屋内议事的武将们个个面容严肃, 似乎刚刚还?起过争执,有些?人脸上余着愠怒。


    这样?的场合,捧花的娇柔女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施云琳攥了攥怀里的野花, 轻轻摇头:“摘花路过,我这就回去了。”


    宿羽看了一眼亓山狼的脸色, 喊之前的执剑男子:“宋平, 你送夫人回去。”


    亓山狼在施云琳冻红的脸颊上多看了一眼, 在她刚转身?时提声:“进来。”


    宋平先?停了脚步,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施云琳,又去偷看亓山狼,想知道夫人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哪都能去。


    施云琳不明所以,迈进门槛,朝亓山狼走过去。


    亓山狼站起身?,解下身?上的氅衣搭在施云琳的肩上, 然后?从?一旁拖了把椅子过来, 挨着他的椅子。


    他重新坐下,施云琳还?站在一旁, 看向她。四目相对, 施云琳反应过来, 挨着他坐下。她一手捧花,一手扯了扯肩上氅衣。亓山狼的氅衣总是很暖和?。


    亓山狼见她她冻得脸颊红红, 应该进来暖暖身?, 而不是冻着回去。


    看着这么多?人在议事, 施云琳有些?不自在。她低下头,摆弄着花草,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众人对施云琳的入座都有些?意外,面面相觑。不过他们向来从?来不会忤逆亓山狼的决断。生死大事都对亓山狼言听计从?, 别说这样?的小事了。


    很快,众人又开始议事。都是行军打仗的粗人,说着说着就变得吵吵嚷嚷,似乎随时都能打起来的架势。


    “这主意太莽撞了!我看你只要军功不要将士们的性?命!”


    “你少?说屁话!从?山路绕过去包抄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


    “方法好,可是曲安岭地势险峻,咱们的人不仅没去过那里,现在连个地图都没有。还?没把敌人包饺子,先?在山上迷路了!”


    “你就是胆小!”


    眼看着两个人马上就要打起来,宿羽无?奈地轻咳了一声提醒。两个人循声望向坐在上首的亓山狼,努力?压了压火气。再看一眼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施云琳柔弱模样?,那种想要拔刀的气势又减了两分。


    施云琳在桌子下,悄悄拽了拽亓山狼的袖角。她小声说:“我能画出曲安岭的地图。”


    虽然施云琳压低了声音,可是屋内刚好安静下来,众人都隐约听见了,有些?意外地看向施云琳。


    曲安岭位于湘和?鲁的交界处。湘国宫里自然会有那里的地图,施云琳帮父皇收拾书案的时候,看见过。


    亓山狼垂眼看着施云琳捏着他袖角的白净手指,开口:“纸笔。”


    宿羽赶忙将纸张摊开,又给笔蘸了墨汁才递给施云琳。


    施云琳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然后?开始绘制地图。


    偌大的房中一片安静,在座的糙汉们都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眼珠子快要掉到逐渐成型的地图上。


    唯独亓山狼没有去看施云琳在画的地图,他看着施云琳认真的眉眼。


    施云琳终于画好了,她没有放下笔,而是将每一个细节对一遍,确定和?记忆中的地图完全一样?,她才微笑?着放下笔。“画好啦!”


    她画时太专注,此时放下笔,才发现所有人的脑袋都靠过来。她有些?不太自在,下意识往亓山狼身?边靠近了些?。她转过脸,对亓山狼说:“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画出江甸、宁廊、云田山等地方的地图。”


    宿羽皱眉。夫人这句话有些?长,他下意识想对亓山狼翻译。可还?没开口前,他又琢磨兴许夫人的话,亓山狼能听懂?


    亓山狼盯着施云琳,问:“你不是不分东南西北?”


    那么多?人呢,施云琳刚有一点小骄傲,就因亓山狼这一句,唰的一下红了脸。她急说:“我是不认路。可是见过的图画和?文字,我就是能复制出来。”


    微顿,她嘟囔:“这叫纸上谈兵,你不懂。”


    宿羽想了想,道:“夫人,能否再画一张云田山的地图?”


    他说完,看向亓山狼,见亓山狼沉默,知他默许了。


    宿羽去过云田山,对那里很熟悉。他想让施云琳画一份云田山的地图,也是想验证施云琳刚刚绘制的曲安岭地图有多?准确。毕竟是行军打仗,不敢出纰漏。


    施云琳隐隐猜出了宿羽的用意,她也很能理解。虽然她对自己绘制出的地图很有信心,可也知道这是无?数人生死攸关的大事。她重新执笔,认真描画云田山。


    云田山比起曲安岭地方更小地形也没那么复杂。施云琳很快画好。


    宿羽拿起地图瞧,连路边的歪脖树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他点头,屋内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施云琳望了一眼身?边的亓山狼,问:“我误闯那里,是不是不太好?”


    亓山狼想了想,说:“哪里你都能去。”


    施云琳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她赌气对宋平说的话。


    亓山狼议事的地方不过随便找的,今日在这里,明日就可以去那里。住在这个小山村的人都算可信的近兵,根本没有闲杂人等。谁都可以过去听议事会。


    宋平之所以拦住了施云琳,是因为听出施云琳步履不是军人,还?以为是外人误闯。


    回去之后?,施云琳迈着轻快的脚步,把摘回来的野花放进瓶子里。她今日总算做了件有意义的事情,不算那么闲。她心情很不错。将野花摆成喜欢的样?子,施云琳抱起瓶子将其放在窗台上。


    亓山狼一直坐在椅子里看着施云琳眉眼弯弯地走来走去,直到她立在窗前背对着他,摆弄那瓶花。


    亓山狼起身?,走到施云琳身?后?,伸手关了窗户。施云琳还?没来得及回头,裙子已经被亓山狼掀了起来。施云琳脚步踉跄了一下,手紧张地握成拳,然后?再张开,撑在窗台上。


    上午冯英过来的时候,和?施云琳约好了,让施云琳傍晚去她那里去吃炒栗子。


    施云琳只能失约了。


    第二?天上午冯英再过来的时候,施云琳主动赔礼:“昨天是我有事耽搁失约了。”


    冯英却浑然不在意。“没事啊,我昨天一直和?孟一卓鬼混,你来了我也没空穿上裤子搭理你呀。”


    冯英将一大碗炒栗子递给施云琳。


    施云琳每次都会对冯英的口无?遮拦十分佩服,还?有一点新奇的喜欢。不过施云琳此刻望着冯英欲言又止。


    “夫人有什么话直说嘛。”冯英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说话粗俗不好听?”


    “那倒也不是,就是觉得你好奇怪,你好像很喜欢……”施云琳说话语速很慢,慢吞吞的。


    “喜欢什么?喜欢孟一卓?是啊,我可喜欢他了。”


    “不是……”施云琳的眉头揪起来,觉得自己真不爽快。她咬了下牙放弃以前的说话方式,学冯英。“你很喜欢抱着他亲,还?很喜欢和?他……鬼混……”


    “鬼混”这个词好像有点烫嘴,施云琳说完了,浑身?不自在。


    冯英惊讶地看向施云琳,反问:“你不喜欢?你不觉得舒服爽飞吗?”


    施云琳被吓得脸都要白了,从?没那么快语速地回答:“怎么可能喜欢!”


    冯英看着施云琳不说话了。


    施云琳移开目光,只想转移话题:“谢谢你的炒栗子。可惜我不会下厨,不能做些?点心回礼。等我以后?学会了,再给你补上。”


    冯英不听这种客套话。她还?在想着施云琳居然不喜欢那档子事。亓山狼看上去就不像个虚的,她怎么能不喜欢不舒服呢?


    冯英“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他是不是好听的也不说,又冷脸又凶人的?那你骑他嘛,自己舒服了最重要!”


    施云琳心里已经后?悔了一千遍和?冯英谈到这个话题,她从?窗户看见亓山狼回来了,赶忙说:“他回来了。”她想结束这个让她尴尬得要命的话题。


    她是佩服冯英,可她永远都当不了冯英。


    在亓山狼面前时,冯英还?是知道收敛点的。“那我先?走了。你坐着不用送我。”


    施云琳从?窗户往外望去,看见冯英走到亓山狼面前主动打了声招呼,然后?擦肩离去。


    亓山狼回头看了冯英一眼。


    施云琳眨眨眼,视线里是冯英一晃一晃的飒爽发尾。


    只是那么一个瞬间,施云琳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个故事——冷漠寡言的亓山狼其实深爱着自己手下的女兵。毕竟像冯英这样?乐观飒爽的姑娘本就很招人喜欢。可惜冯英一直喜欢着孟一卓。亓山狼把对冯英的爱意藏在心里,直到有一天太子欺辱了冯英,亓山狼才怒发冲冠,不计后?果地提刀冲进来了东宫……但是冯英还?是深爱着孟一卓,亓山狼只能黯然祝福。


    施云琳觉得这个故事一点漏洞也没有!


    所以,当亓山狼走进来的时候,施云琳望向他的目光就噙着一点同情。


    原来是个情场失意的可怜人。


    亓山狼一进来,就看出施云琳的目光有点古怪。他在桌边坐下,从?茶壶里倒了一杯凉茶喝。


    施云琳还?在用同情的目光望着亓山狼。她甚至觉得冯英选错了人,亓山狼明明比那个孟一卓好很多?。


    好在哪?至少?长得更好看。别的她就不知道了,毕竟她不认识孟一卓。


    施云琳走过去,主动说:“我给你再烧一壶热茶。”


    “你会烧水了?”亓山狼问。


    施云琳语塞。她看过别人烧水很多?遍,应该是不难的吧?不过既然亓山狼这么说了,她便更不想去了。


    亓山狼直接拉住施云琳的手腕,将人拉过来抱在腿上,他的手自然地搭在施云琳的腿上。


    施云琳近距离望着他蹙眉,喃声:“若你们在一起,应该更合适。你们都喜欢那事儿……”


    亓山狼听不懂,他也没有不懂就问的习惯,只是看着施云琳。


    施云琳继续小声说:“我知道了。你很喜欢她。只是可惜没缘分,这世上没缘分走不到最后?的感情有很多?……”


    施云琳想宽


    銥誮


    慰他。


    亓山狼用尽了自己的理解力?来听她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它?是什么东西?”


    施云琳有点意外亓山狼不承认。在她看来亓山狼一直是个坦荡的人。在感情之事上,她向来喜欢说清楚的磊落。亓山狼的否则更证明了他的在意,施云琳心里有些?别扭的不高兴了。


    “你为了她连东宫都闯太子都砍,如今怎么又不敢承认了?”


    亓山狼看着施云琳气呼呼的样?子,皱起眉。


    他想了半天才明白。


    “她。”亓山狼反问,“她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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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施云琳呆了呆, 惊声:“她刚刚还和你说话了!怎么就死了?”


    “冯英是那个女兵?”亓山狼再问。


    施云琳盯着亓山狼的眼睛,她目瞪口呆无话可说。她心里那个毫无漏洞的故事?究竟错在哪一环了?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呢?你不认识她你闯什么东宫、砍什么太子?”施云琳不敢置信地追问。


    亓山狼沉默地慢慢去听施云琳说的话,然后他说:“认识。我的兵。”


    施云琳觉得亓山狼这话简直没法反驳, 可是还是哪里不对劲!好半晌,她慢慢想明白了。她坐在亓山狼的腿上望着他, 轻声:“不管是哪个女兵你都会那么做, 并不是因为那个女兵特殊……”


    亓山狼沉默了很久, 才终于?弄懂了施云琳在叭叭些什么鬼东西。


    他脸色冷下去,将?腿上的施云琳推开。施云琳赶忙扶了一把?身边的桌子才站稳。


    亓山狼盯着她,眼底蕴着怒。


    ——她在怀疑他和别的女人乱搞。她居然质疑他的忠诚。


    施云琳看出来亓山狼生气了,她无措地望着他,忽然有一点害怕。她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惧怕亓山狼,所以她对他说话也?越来越不谨慎,不似刚到他身边时那样每件事?每句话都思量再三。这样不好……


    “夫人——”冯英站在院门外亮着嗓子喊。


    施云琳抬眸望了亓山狼一眼, 匆匆走出房间, 迎上冯英。她微笑着问:“什么事?情?呀?”


    “不用开院门,我不进去。”冯英将?一小篮山楂从篱笆上递给施云琳, “牛丽给我的, 分你一半!我都洗好了!”


    施云琳接过来, 含笑道?谢。


    “山楂还是滚了糖做成糖葫芦好吃,可惜咱们这里都是些行军打仗的笨蛋, 不会搞这些。夫人喜欢吃糖葫芦吗?湘国有吗?”


    冯英性格就是这样, 随便给她一个话题, 她就能说下去。


    施云琳心里还在想着亓山狼生气的事?情?,可纵使心不在焉, 她也?会微笑着礼貌回答冯英。“挺好吃的。湘国也?有,不过湘国冬天?没有这边这么冷, 糖葫芦容易化,所以没有亓国这么多?。我们那儿只过年那两日会吃一吃。”


    “这样啊!那我下次去城里的时候,给你带两串!”


    施云琳礼貌地微笑道?谢。


    冯英又随便聊了两句,转身走了。


    施云琳提着一小篮红彤彤的山楂回到屋里,先?看了亓山狼一眼。她将?山楂放在桌上,立在亓山狼身边,轻轻去拽他的衣袖,小声说:“是我胡说八道?了。你不要生气了……”


    亓山狼掀了掀眼皮看她,朝她伸出手,施云琳立马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掌中。亓山狼用力一拉,将?施云琳重新拉回腿上。施云琳乖顺地偎在他胸膛,伸手在小篮子里摸出一颗山楂来吃。


    她才只咬了一口,酸得五官都揪在一起?,她赶忙把?剩下的半个山楂扔回桌上。自小身为公主的教养让她没把?嘴里的山楂吐出来,硬着头皮咽下去。


    酸得她咬唇,柔软的下唇被她咬出欲滴的红润。


    亓山狼垂眼,视线凝在施云琳的唇上。然后他慢慢低下头,逐渐靠近。


    施云琳看着亓山狼的靠近,瞬息的疑惑之后,她望着亓山狼的薄唇,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没有躲,搭在亓山狼腰侧的手有一点紧张地轻轻去攥他的衣襟。


    他的鼻梁贴着她的,他的唇也?几乎贴到了施云琳的唇上。施云琳小幅度地轻轻抿了下唇,然后又放松下来,安静等待着。


    亓山狼的唇贴上来,施云琳轻轻攥着他衣襟的手不由微微用力。可是下一刻,施云琳唇上空了。


    亓山狼突出的喉结上下翻动了两下,他抬起?头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台上已经开始枯的野花。


    施云琳愣愣望着他,有些没缓过来。这已经不是亓山狼第一次在将?要吻她时又退开。施云琳攥着亓山狼衣襟的手松开,她抬手,用指背轻轻贴了一下自己的唇,然后拿拿起?桌子上那颗吃了一半的酸山楂,一点一点吃了它。


    竟也?不觉得像刚刚那样酸了。


    第二日中午,二东子来给施云琳送饭的时候告诉她,亓山狼进宫去了。


    施云琳很意外,今天?早上亓山狼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


    “他什么时候走的?”施云琳询问。


    “刚走,也?就两刻钟以前?的事?儿。”二东子笑呵呵地说,“忙过了今天?,就没事?儿了!到时候大将?军就能一直陪着夫人过年了。”


    施云琳没说话,低头看向放在桌上的食盒。


    二东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话了,也?不再多?说,赶忙走了。


    施云琳闷闷不乐地沉默了很久,忽然就想明白了这几日心里时不时就生出的不高兴是怎么回事?儿。


    明明亓山狼每晚都回来,可她总是要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去向。他去了哪里、他干什么去了、他什么时候回来……这些总是别人告诉她的。好像这里任何一个兵都比她更?先?知道?亓山狼的事?情?。


    这样对吗?这样是不是不对?又为什么不对?


    施云琳想不明白便不再想。她站起?身,走进屋里,去拿床头柜子上的点心盒子。点心盒子被她捧在手里,她将?盒子打开,里面还有三四块甜点,其中一块是亓山狼喜欢的莲子糯米卷。


    这是她给亓山狼留的,可是她没有告诉亓山狼给他留了点心。亓山狼睡在床外侧,明明这点心盒子就放在床头离他那么近,可他一直没有打开过。


    眼下,这几块点心已经干裂不能吃了。


    施云琳将?干裂的点心揉碎了,拿去喂了冯英院子里养的狗。


    当夜,施云琳早早换了寝衣,躺到床上去了。亓山离皇宫很远,亓山狼中午才启程进宫,今晚必然不能回来了。


    施云琳在床上滚来滚去好半天?才迷迷糊糊睡着,她没睡沉,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她立刻醒过来,谨慎坐起?身,提声质问:“谁!”


    亓山狼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风尘仆仆,长发?有些乱了,黑衣肩头堆了一点积雪。


    施云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去看亓山狼。


    “你怎么回来了?”施云琳不敢置信,这里离皇宫那么远。除非他半路回来了。


    亓山狼大步朝施云琳走过去,连靴子也?没脱,直接在床榻上躺下。他胸膛起?伏着,沉缓地呼吸。


    施云琳从未见过他这样劳累的模样,有些不适应。她伸手帮忙解去亓山狼披风的系带,问:“你进宫了?”


    “嗯。”


    施云琳更?惊讶了,怪不得他这样累。她忍不住问:“你飞回来的吗?”


    亓山狼没说话,而是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袋,递给施云琳。


    施云琳接过来,疑惑地将?袋子解开,愕然发?现里面是两支裹了糖浆的糖葫芦,在昏暗的夜里,也?红彤彤得亮眼。


    施云琳咬了一小口。脆脆的,糖浆让山楂不再那么酸,丝丝酸里夹杂着更?多?的甜。施云琳小口小口地吃,好几口才将?最上面的那颗山楂吃完。


    亓山狼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吃,看着她的软唇开开合合,时不时露出粉色的舌尖,和雪白的牙。


    施云琳将?山楂递到亓山狼嘴边。


    亓山狼偏过脸,没吃。


    “吃一个嘛,很甜的。”施云琳手里拿着糖葫芦再往前?递了递。


    亓山狼看了一眼施云琳递过来的皙白手腕,这才咬下一颗。


    两个人你一颗我一颗,将?两支糖葫芦分食。只不过不同的是,施云琳每次都要咬好几次才吃得下一颗山楂,而亓山狼每次都是直接叼走一颗山楂。


    施云琳躺下的时候,转过头看向身侧的亓山狼,犹豫了很久,主动问:“你明天?要去哪?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带你爬山。”


    爬山?施云琳心道?这季节也?不是踏青的好时节呀!


    第二日,亓山狼果真带着施云琳走出小山村,往亓山深处去。他在前?面带路,施云琳艰难地在后面跟。


    有时候施云琳走累了,她就近找块山石坐下休息。亓山狼也?会在前?面停下等她。


    施云琳望着亓山狼眺望的背影,她的目光逐渐有了怨恨!她这次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争气,再也?不会哭唧唧地求亓山狼背着走了!


    施云琳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动了,双腿都已经快要站不稳了。她几乎是跌坐在一旁的山石上,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儿,朝着前?方的亓山狼扔过去。


    亓山狼回头望着她,道?:“快到了。”


    见他还站在原地根本?不朝她走过来,施云琳心里顿时开始泛委屈。


    “亓山狼!你就是故意折磨我!你夜里折磨我不够,白天?还要换别的法子折磨我……”她一开口是气愤的,说到最后就只剩下带着哭腔的委屈了。


    亓山狼看着她:“你体质太差了。”


    “因为我是人,不是狼!”


    亓山狼皱眉摇头,道?:“没有我,你怎么生活。”


    施云琳哭着喊:“没有你,我也?不会生活在深山老?林里!”


    她越哭越委屈:“原来你是想把?我折磨成一头狼!那你为什么和人成亲,你怎么不干脆娶一头母狼?”


    亓山狼沉默良久,才道?:“考虑过。”


    施云琳愣愣看着他。


    “母狼寿命太短。”亓山狼再道?。


    施云琳被气笑了,她大声委屈哭诉:“再被你这样日夜折磨,我也?活不长了!”


    亓山狼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道?:“施云琳,原来你脾气这么差。”


    施云琳一怔,连哭都忘了。她捡了些许体面,理了理鬓边的发?缕,不说话了。


    “算了。”亓山狼叹了口气。他朝施云琳走过去,朝她伸出手,道?:“我背你走。”


    施云琳扭头不理他,站起?身要自己走。可是她的腿实在抖得厉害,刚站起?来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亓山狼伸手扶住她,施云琳整个身子几乎都倚在亓山狼的胸膛。他身上有熟悉的体温和坚硬,施云琳吸了下鼻子。


    亓山狼去握施云琳的手腕,施云琳赌气地转过脸去不看他不理她,更?不配合地去爬他的背。


    亓山狼也?没勉强,他弯腰将?施云琳打横抱起?来。


    施云琳实在是走不动了,没逞强,抬手攀着亓山狼的肩,乖乖偎在他的怀里。


    走了这么大半日山路,亓山狼气息如常,完全不是昨晚回来的疲惫模样。


    施云琳抬眼望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亓山狼,你真的考虑过娶一头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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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亓山狼目视前方, 沉默不说话。


    施云琳搭在他肩上的手挑起一缕他的头发,慢悠悠在她纤细白净的食指上缠了两圈,她用他的发梢轻轻去戳他的颈侧。


    亓山狼转过头去躲, 施云琳捏着的发尾便落在他的喉结轻扫。


    亓山狼抱着施云琳踏上一块高石,将施云琳放下来。


    施云琳赶忙松开他的头发, 扶着他的手臂站稳, 望着他问:“生气啦?”


    亓山狼还是不说话不看?她, 遥望着前方。


    施云琳隐隐约约听见些奇怪的水声,她后知后觉顺着亓山狼的视线转过头,望向悬崖之下。


    施云琳顷刻间睁大了眼?睛,呆在原地。


    一望无际的大海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海水平静地卧着,不见尽头,天?与?海相交相融密不可分界限不明, 天?上的云朵好像也?掉进了大海里, 被海浪吞噬。


    施云琳以前从诗词里认识了大海的澎湃广阔。此时此刻,只?在诗词中认识的壮丽瀚海突然闯进她的眼?帘。原来再?多精妙的诗词文字也?代替不了亲眼?所?见的震撼。


    施云琳屏息, 安静地遥望着大海欣赏着。好半晌, 她才激动地拉亓山狼的袖子, 兴奋道:“快带我?跳下去!快带我?跳下去!”


    亓山狼十分无情地推开她的手,说:“会摔死。”


    施云琳微怔, 从兴奋中缓回来些理?智。她低下头去看?, 这才发现此刻她与?亓山狼正站在陡峭的悬崖边。悬崖很?高, 她望了一眼?没望到底,立刻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亓山狼往前走了两步, 在悬崖边坐下,长腿悬在悬崖下。


    施云琳看?得提心吊胆, 她僵在原地不敢动。


    亓山狼回过头,朝她伸出手。两步距离,施云琳却小步一点一点朝他挪过去,山风拂面,夹杂着些海水的潮腥。她终于将手放进亓山狼的掌心,这才没那么害怕。


    施云琳走到亓山狼身边往悬崖下望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她紧紧握着亓山狼的手不放松,耄耋老人?般慢动作地挨着亓山狼坐下。


    亓山狼看?着她双腿折在身后歪坐的别扭样子,他探身去挪施云琳的腿,将她双腿垂在崖下。


    “不用怕。”亓山狼瞥了一眼?被她紧紧攥着的右手,他补充:“就算带你跳下去也?摔不死。”


    施云琳却已经不信了。


    亓山狼没有再?说话,他左手撑在身侧,上半身微微后仰,抬脸去吹高处冷冽的山风,去看?一望无际的大海。


    施云琳在崖边僵坐了很?久才缓过来些,她看?见亓山狼似有些享受地任由山风拂面,她转过脸,不再?去想陡峭的悬崖,而是遥望无垠的大海。


    她深深吸口?气,总觉得这里的空气都?与?别处不同。


    “真的不能带我?去海边吗?或许有别的路呢?”施云琳问。


    去海边的路当然有。亓山狼想了想,说:“明天?带你去。”


    “为什么是明天??现在不行吗?明天?就是除夕了呢!”


    亓山狼没接话,显然没有被说动。


    施云琳再?央:“今天?走了那么多山路已经快累死了,我?明日就走不动了……”


    “我?背你。”


    施云琳张了张嘴,想不到理?由去说服亓山狼了。不过想着晚一日也?没什么,施云琳又重新开心起来,她再?望向大海的目光里便又多了几分期待的憧憬。


    施云琳觉得坐在这儿还不够久,亓山狼就起身背着她往回走。施云琳有些舍不得第一次见到的海景,不过一想到明日就能更近距离地看?海,倒也?没什么。


    这天?晚上,亓山狼比以往更早将施云琳拖到床上去。施云琳觉得今晚比前几日要更疼,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要被撕开了。施云琳隐隐觉察出亓山狼心里藏着事?情,可是她根本没有心力去关注。


    好在亓山狼没有像往常那样多次索取,只?一次便放开了她。亓山狼俯身,掌心擦去施云琳额上的细汗。他说:“早些睡。”


    施云琳蜷缩着侧转过身去,闭着眼?睛没有理?他。


    她早就默许了他在夜里的折磨。


    亓山狼看?着施云琳蹙起的眉头好一会儿,才去拿一旁的寝裤帮施云琳穿好。而施云琳上身的寝衣一直好好穿在身上。亓山狼不仅从来不会亲吻她,甚至除了偶尔会在她身上嗅闻,大多时候施云琳的上衣都?不会被解开。


    施云琳被亓山狼叫醒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施云琳迷迷糊糊地下了床,换好衣裳,哈欠连连。


    亓山狼拿起一件施云琳的斗篷,亲自裹在她身上,连兜帽都?给她戴好。


    施云琳被亓山狼背着走出小山村。后来哪怕走了山路,亓山狼的脊背也?是安稳温暖的。施云琳枕在亓山狼的肩上,她头脸都?藏在斗篷的兜帽里,慢慢睡着了。


    等施云琳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海边。


    大海特殊的味道让她醒过来。她攀着亓山狼的背睁开眼?睛,在亓山狼的背上近距离的大海。她惺忪的眼?眸立刻睁大。


    天?还没亮,星月的光辉温柔洒在浩瀚的大海之上。


    亓山狼将她放下来。


    施云琳昨天?走山路累着了,现在腿还酸疼着。可她顾不得酸疼,几乎是小跑着到海边去。


    她提裙,低头好奇去看?自己陷在沙滩里的绣花鞋。她小心翼翼地再?往前踏了一步,看?着自己的鞋子陷进去更多一些。沙子里的海水立刻渗进她的鞋里,有一点冷。可是稀奇的感觉让她顾不得这种凉。她小心翼翼沿着海滩慢悠悠地往前走,时不时抬头望一眼?近在咫尺的静谧大海。


    忽然一阵海风吹过来,海浪层层叠叠拍上沙滩。施云琳没见过这阵仗,更不知道躲避,让海浪拍在她的脚踝。被她提起的裙摆逃过一劫,里面的裤子和鞋袜可就湿了个透。


    亓山狼捡起一阵枯枝朝施云琳走过去,他握住施云琳的手腕,将她往外拽了一把。他拿着枯枝在海滩上划了一道痕迹。


    “别超过这里。”他说。


    施云琳不由去想自己是不是显得太没见识了?她收了收心里的激动,点头说好。


    亓山狼抬眼?看?她。见她的兜帽不知道何时被海风吹下去了。她的一张娇妍小脸被冻得通红,却绽着其次灿烂的笑容。


    亓山狼伸手将她的兜帽重新戴好,更紧地系了细带。然后他又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裹在施云琳的身上。


    “不要走远,天?亮前我?会回来接你。”


    施云琳惊了。她赶忙双手拉住亓山狼的手腕,问:“你要去哪儿?”


    “别怕。没人?会来。”就算有人?忽然闯入这里看?见施云琳身上他的披风,也?不会有胆子靠近她。


    亓山狼拿开施云琳的手,转身沿着海滩大步走远。


    施云琳站在原地望着亓山狼走远的背影,她转头望了一眼?大海,忽然提着裙子小跑着朝亓山狼追去。


    听见施云琳的脚步声,亓山狼停下脚步转过身等她跑近。


    “怕?”他问。


    怕,施云琳是有一点。可是她心里更多的是好奇心。她更想知道亓山狼要去哪里。她隐隐约约觉得亓山狼从昨日起有些不对劲,可她又不知为什么。


    亓山狼倒是没执意丢下施云琳,他重新背起施云琳沿着海滩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施云琳枕在亓山狼的肩上,在夜色里隐约看?见了一个仍旧沉睡的村落。沿海而建的村落,住户不多,每家都?孤零零一个小院,与?邻居相隔甚远。


    亓山狼把施云琳从背上放下来了。他继续往前走,随手摘了一根路边的枯草枝条。


    他的视线望着远处的一个渔家小院,看?也?不看?手中的枯草枝条,却长指翻卷,很?快折出一只?草蚂蚱。


    施云琳跟在他身边,惊奇地瞧着。她还是头一次见亓山狼这双手能做出灵巧的东西,显然他是折过无数次,才能这般熟练。


    亓山狼忽然停下来了脚步。


    施云琳转头看?向眼?前的一户人?家,她和亓山狼正站在这户人?家的后窗。


    亓山狼将折好的草蚂蚱放在这户人?家的后窗窗台上。


    屋子里忽然传来两声男子的咳嗽声,亓山狼立刻紧握着施云琳的手腕,转身大步离去。


    他走得那样快,施云琳跟不上,走得踉踉跄跄,不小心碰到了堆起来的柴木。


    柴木堆最上面的一根柴木跌落,在寂静的黎明时分发出清晰的响动。


    身后忽然响起了推窗声,亓山狼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可施云琳压不住好奇回头去看?,看?见站在窗口?往外望的一位老妇人?。紧接着,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推开后门追上来。


    “三哥——”少女清脆的喊声叫醒了黎明。


    若是往日,秀秀必然追不上亓山狼。可是今日亓山狼拉着个施云琳,施云琳腿上本就疼着,她被拉拽着往前走,浸湿的鞋子磕在一块小石头上,疼得她“嘶”了一声。


    亓山狼立刻停下,转头看?她。


    施云琳摇头:“磕了一下,没事?。”


    秀秀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她几乎是扑上来,用力去抓亓山狼的胳膊生怕他又跑了。


    可是亓山狼躲得干脆。


    秀秀直接跌倒在地。她也?没爬起来,直接去抱住亓山狼的靴子,双手牢牢箍着不松。


    亓山狼低头看?她,皱眉。


    “松开。”亓山狼冷漠地命令。


    秀秀转了转眼?珠儿,她松开亓山狼,却蜷缩起来双手去捂自己的肚子,“哎呦哎呦”地哭起来,“我?肚子好痛,呜呜我?要小产了……”


    亓山狼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她躺在地上撒泼,好半天?才问:“嫁人?了?”


    秀秀双手捂着脸哭:“呜呜没嫁人?嫁不出去了。好几个人?欺负我?,我?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呜呜……三哥你要帮我?做主,揍死那群流氓王八蛋啊呜呜呜……”


    亓山狼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施云琳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她回过神来,赶忙去扶秀秀。


    “你快起来,地上凉。还能走路吗?”施云琳焦急地转头望向亓山狼,“怎么办呀?哪里有大夫?”


    亓山狼转过脸去。


    秀秀忽然看?见施云琳弄湿的裤腿和鞋子,她忙说:“穿着湿裤子湿鞋要生病的。一会儿回家,先?换上我?的衣裳。”


    亓山狼望向渔家小院,看?着一道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站在门边,遥遥望着这边。


    他闭了下眼?睛,朝那边走去。


    施云琳赶忙说:“亓山狼,你背着她呀!”


    亓山狼没回头,施云琳只?好自己去扶秀秀。秀秀不再?双手捂脸哭。施云琳愕然发现她脸上一滴泪也?没。


    秀秀冲施云琳做了个鬼脸。


    044


    第四十四章


    站在门边遥望着亓山狼的老人家是这个海边渔村里的一个渔民, 名叫任文?安。他在这个小渔村出生,也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他拄着拐杖遥遥望着亓山狼,眼前忽然?就浮现很多年前在亓山发现这个孩子, 将他领回家?的情景。


    第一个照面,他蹲在草丛里, 一双明亮的眼睛全是防备, 朝他呲牙。那个时候, 任文?安甚至没?认出来他是个人还是只动物。


    刚下过大雪,他就那么赤身站在雪地里。胳膊上的鲜血染透了周围的厚雪。


    任文?安走近了?一看,震惊发现他胳膊上被野兽撕咬后的伤口那么大,连皮带肉耷拉下去。他赶忙解下身上的外衣裹在他身上。


    亓山狼朝他露出獠牙,一个跳跃,失踪在草丛后?。任文?安追了?一会儿,竟没?追到。


    回家?之?后?, 任文?安思来想去放心?不下那个孩子。他不知道一个孩子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亓山深处。他怕这个孩子冻死在大雪里, 也怕他失血过多而死。他第二天再去亓山深处找,却没?再找到那个孩子的身影。


    他以?为那个可怜的孩子终究还是死在这个寒冷的冬天, 可他每次进?亓山都会故意去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地方转一圈。


    直到第二年?春天, 他已经快忘记那个孩子的时候, 又见到了?他。他和一只银狼缠在一起。任文?安吓了?一跳,还以?为那只银狼要吃了?他!他急急忙忙拿着木柴冲上去。


    下一刻, 那个野孩子翻身骑在银狼身上。任文?安愣住, 震惊发现原来他在和那匹狼玩耍。


    亓山狼和银狼一起抬头?看向任文?安。银狼嗷呜一声, 周围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任文?安听着狼嚎吓得腿抖。


    亓山狼歪着头?看他,眼睛依旧明亮。他长高了?些, 手臂被树叶枝条包缠着。


    银狼朝任文?安扑过去,任文?安骇得跌倒在地。亓山狼一跃而起, 将银狼撞开。银狼翻了?个跟头?站起身,晃了?晃狼头?,朝亓山狼呲牙。亓山狼蹲在它面前,同样朝他露出獠牙。


    任文?安已经知道了?这个孩子的与众不同,他不敢多留,急急忙忙爬起来,头?也不回地逃离。银狼没?有追上来,那个像狼一样的孩子也没?有追上来。


    任文?安回家?之?后?将事情告诉了?妻子。妻子王红娟听了?也唏嘘,感慨道:“要真是个小孩子,下次再遇见可得领回来,在深山里多危险呐。”


    得了?妻子的支持,任文?安更频繁地去亓山。他又见到那孩子几次,有时候是他自己,有时候他身边有狼。不过他身边的狼再也没?有攻击过任文?安。


    多接触了?几次,任文?安发现这个孩子不会说话,甚至不喜欢直立走路。他应该没?有接触过人类。


    最后?,任文?安是用几块生肉将这个孩子骗回了?家?。


    任文?安看着逐渐走近的亓山狼,有些恍惚。曾经那个亓山深处的野孩子已经长得如此高大,成为亓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任文?安年?纪大了?,又曾经历过丧子之?痛,身体很不好?。站了?这么久,有些吃力。他拄着拐杖转身,走过后?院的院门,在后?院坐下来。


    亓山狼起先正常步履,后?来随着离得越来越近,步履逐渐慢下来。后?面的施云琳和秀秀也追了?上来。


    亓山狼站在后?院篱笆门外,没?有进?去。


    施云琳疑惑地去瞧亓山狼的表情,见他目光沉沉地望着院子里的老人。


    任文?安叹了?口气,先开口:“娶了?媳妇也不带回来坐坐?”


    亓山狼沉默不说话。


    任文?安无奈地摇头?笑笑,自语般:“又没?听懂。”


    “听懂了?。”


    任文?安立刻惊讶地抬头?看向亓山狼。不是惊讶于他能听懂这句话,而是意外于亓山狼终于肯开口和他说话了?。这些年?,亓山狼一直躲着不见,更何况是开口说话了?。


    任文?安点点头?,笑起来,又点点头?。


    “爹,嫂子的衣裳湿了?。我带她?进?去换身干净的衣裳。”秀秀说。


    秀秀用力攥着施云琳的手腕,一边拉着她?往里走,一边凑近低声问:“把你扣下,他不会不管你的对吧?”


    施云琳早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弄懵了?。此刻再听秀秀这么说,她?赶忙伸手攥住亓山狼的袖角,求助地望着他。她?立场很清晰,一定会站在亓山狼那一边,不会莫名其妙为了?外人去让亓山狼为难。


    亓山狼转头?看向她?,对她?点头?。


    施云琳这才松了?手,跟着秀秀往里走。秀秀推开房子后?门,带施云琳进?去。


    一个老妇人正在灶台前忙碌,她?脸色不太好?看,拿东西放东西的手劲儿很大,有点摔摔打打的意味。


    施云琳只望了?一眼,规矩地低下头?不乱看,跟着去秀秀房间。当施云琳走到秀秀房间门口的时候,老妇人才抬头?,目光在施云琳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任文?安和亓山狼也听见了?里面的摔东西声音。任文?安略收了?脸上的笑,说:“去陪你哥坐坐吧。”


    亓山狼沉默了?片刻,才抬步往里走,他刚要走到排屋门口,王红娟端着一大盆鱼干从里面出来。


    亓山狼生生停住脚步,避到一旁。


    王红娟像没?看见亓山狼一样,冷着脸端着鱼干走进?后?院,生气地将鱼干甩到晾绳上晾着。


    任文?安看着王红娟的背影摇头?。家?里一向在前院晾鱼干,还是头?一回跑到后?院晾鱼干。


    亓山狼低着头?也没?去看王红娟,等?她?走过,他又立了?片刻才踏进?这个多年?不曾回来的家?,去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


    任旭躺在床上,望着窗台上的一个木盒子,木盒子里堆满了?草蚂蚱。亓山狼今早放在外窗台的那支草蚂蚱已经被收了?进?来。


    任旭转头?看向门口的亓山狼,他笑了?笑,撑着想要坐起身。


    亓山狼目光微变,快步走上前去搀扶,并且帮他整理好?被子搭在他的腿上。任旭腿上的被子明显凹下去一边,因为被子下他左腿完整,右腿却从膝盖以?下都没?有了?。


    亓山狼不言不语立在一旁。


    任旭抬头?看向他,问:“还没?学会喊哥吗?”


    亓山狼紧抿着唇,没?叫。


    任旭自语打趣:“这哪像被狼养大的?分明是被驴养大的。死倔。”


    喃喃自语完,任旭“呀”了?一声,抬眼看向亓山狼,问:“你应该听不懂我骂你吧?”


    亓山狼动了?动唇,说:“能听懂。”


    他很难不想起小时候,这一家?人是如何一个音一个音教他开口说话。他失去最佳学说话的年?纪,语言能力被封住,学会了?动物的发音,比牙牙学语的孩童难教无数倍。一家?人每天不停拉着他说话,用生肉和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引诱他开口。一家?人老老小小的嗓子经常是哑的。


    后?院里忽然?传来王红娟的哭声。


    亓山狼刚放松下来的心?神瞬间又紧绷起来。


    终不是以?前了?。


    王红娟的哭声传到施云琳耳中的时候,她?刚换好?秀秀给她?的裤子和鞋袜。


    施云琳心?里有一万个疑惑,她?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秀秀,正犹豫要不要主动询问。秀秀叹了?口气,语气随意地说:“因为三哥,我大哥腿断了?,二哥也摔死了?。”


    简单一句话,却把施云琳吓住。


    偏偏这个时候亓山狼出现在门口。看见亓山狼,坐在凳子上的秀秀自知说错话吓得坐起身。


    “我、我去看、看看娘……”秀秀结结巴巴地说完,侧身从亓山狼身边逃出去。


    亓山狼走进?来,在施云琳身边坐下。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紧紧抿着唇,瞧上去棱角更分明硬朗了?些。


    片刻后?,亓山狼闭上眼睛。


    施云琳不知道要说什么,有些无措。她?还没?有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清楚秀秀说的话是真是假。


    她?安静地望着亓山狼,慢慢从亓山狼的脸上读出几许疲惫和伤感的感觉。


    可明明他没?什么表情,施云琳怀疑自己瞎想胡乱给他编造情绪。


    亓山狼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湿红。


    施云琳顿时觉得脑子里好?像炸开了?一样,她?慌乱地站起身,立在亓山狼面前,无措地问:“亓山狼,你怎么了??你哭了?吗?谁、谁欺负你了??”


    她?想伸手去安慰亓山狼,却根本不敢伸手碰他。她?从未见过亓山狼这个样子,他应该无所不能永远嚣张冷漠高高在上不是吗?


    好?半晌,施云琳才轻轻将手搭在亓山狼的肩上。


    亓山狼眨了?下眼睛,抱住施云琳的腰身,疲惫地将脸埋在她?的怀里。


    施云琳那颗无措的心?逐渐安稳下来,她?略弯腰,轻轻拥着亓山狼。手心?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亓山狼的后?背。


    她?没?有亓山狼那些无所不能的本事,也不能像他那样像个英雄般一次次救她?。她?不是英雄,她?只能笨拙地陪在他身边。


    “咚咚咚。”有人在外面敲门。


    施云琳动也没?动,继续由着亓山狼抱着,并不理会敲门声。


    亓山狼松开施云琳。


    施云琳立刻垂眼去瞧他,见他神情如常,又变成以?前那个漠然?的亓山狼。


    施云琳这才转身去开门。


    任旭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向亓山狼,道:“娘让你去剥蒜。”


    亓山狼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任旭悬着的半截右腿上。


    亓山狼站起身,走到后?院。任文?安还坐在刚刚的地方看着旭日东升,王红娟面无表情地拿着把扫把在扫院子。


    亓山狼环顾,并没?有找到蒜。灶台和后?院都没?有。他走到前院去,前院也没?有。


    秀秀双手托腮,歪着头?看亓山狼,说:“别问我,我不知道。你去问娘。”


    亓山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施云琳,道:“去问。”


    “我?”施云琳指了?指自己,又放下手,朝王红娟走过去。


    施云琳弯下腰,与王红娟平视,礼貌柔声询问:“请问……蒜在哪儿呀?”


    王红娟头?也没?抬。


    施云琳想了?想,直起身,大声朝亓山狼说:“家?里没?有蒜,娘让你去买!”


    王红娟把扫把一扔,直起身来,瞪施云琳:“瞎传什么话呢?”


    施云琳立刻抿唇不吭声。


    王红娟再一次上上下下打量施云琳,她?看了?半天,忿声:“居然?还能娶上媳妇儿。”


    施云琳尴尬沉默,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王红娟突然?又问:“他会吗?”


    施云琳被问懵了?,会什么?


    王红娟却移开了?目光,转过头?看向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亓山狼。


    她?今日第一次将目光落在亓山狼身上,隔着这么多年?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


    045


    第四十五章


    亓山狼走过来, 弯下腰捡起王红娟扔到地上的扫把?,沉默地扫起院子。


    王红娟站在?一边冷着脸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回屋, 在?灶台前忙活起来。“秀秀,别只等着吃, 过来干活!”


    “来啦!”秀秀小跑着进屋帮忙。


    坐在?眼下的任文安也站起身?, 去将一大清早王红娟晒的小鱼干都?取下来。


    施云琳看着这一家人?忙碌起来, 就连亓山狼也在?认真地扫院子,反倒只有她无事?可做。她走到亓山狼身?边,问?:“不剥蒜了吗?”


    “他们都?不吃蒜。”


    施云琳皱眉,从开着的后门往里望,去看老妇人?弯腰忙碌的身?影。


    简单的早饭做好了——腊肉面。也不在?屋里吃,而是在?前院摆一张大圆桌。


    亓山狼看着桌上?多摆了两?副碗筷,才带着施云琳走过去坐下。


    施云琳没觉得饿, 可是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条, 也是食欲大增。她将双手放在?膝上?,规矩地坐好, 没有第一个动筷。其他人?都?坐下了, 秀秀最后一个出来。秀秀手里拿着一个大海碗, 一边用筷子拌着里面的东西,一边快步往这边走, 把?碗里调好的酱汁洒在?每一碗面条上?。


    施云琳没见过这种黑红色的酱,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秀秀刚要给施云琳的那碗面倒酱汁, 亓山狼忽然开口:“她不吃这个。”


    任家一家人?诧异地抬头看向亓山狼,似是意外他的主动开口。


    施云琳疑惑地看向亓山狼, 亓山狼拿起筷子,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


    施云琳迟疑了一下, 实在?好奇,轻轻去拽他的袖子。


    亓山狼这才说?:“鱼酱,生?的。”


    施云琳疑惑亓山狼怎么知道她不吃这东西?她以前也没吃过,也没在?亓山狼面前表露过自己有任何忌口。


    亓山狼拿着筷子,却?并没有吃东西。


    任旭望着亓山狼手里的筷子,笑着说?:“当初教你用筷子可没少?费时间。”


    一家人?也都?想起了那段日子,亓山狼总是用手抓食,教他用筷子他又不肯学,最后还是任阳想了个法子——用绳子把?筷子绑在?了亓山狼的手上?。


    亓山狼不太愿意想起二哥。他手中的筷子插到面条里,挑起油光的手擀面来吃。


    还是那个味道。


    王红娟忽然冷哼了一声,道:“学什么都?学不会,天生?就是个笨蛋。”


    亓山狼听着,也没接话。


    王红娟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去问?施云琳:“平日他和你说?话吗?”


    施云琳刚吃了一口香热的面条,闻言,她赶忙将筷子放下,侧转过身?来正对着王红娟,温声细语:“自然是说?话的。”


    “那你说?话他能听懂吗?他那么蠢。”


    “他能听懂的。”施云琳心?里有一点别扭,本资源由蔻蔻群夭屋儿耳起五耳吧一整理之前见多了旁人?面对亓山狼大气不敢喘,突然见到有人?一句又一句地骂他,还真是一种奇妙的新奇感。


    王红娟摇摇头,好像不太相信。她看着施云琳举手投足之间的端庄,道:“一会儿帮忙包饺子。你会吗?”


    施云琳有一点尴尬地说?:“我不会这个……”


    “生?火、拌馅、和面、擀皮儿、包,这些一件也不会?”


    施云琳尴尬地摇头。


    王红娟嫌弃地说?:“又一个笨蛋!”


    亓山狼低着头,望着碗里的面条,忽然开口:“不要说?她。”他声线向来低沉,听上?去总像压着一股愠。


    任家人?如何对他,亓山狼都?认了。可这不代表施云琳也要跟着一起承受,她没有必要对任何人?伏小做低。


    王红娟愣住,意外地看向亓山狼,像不认识他了似的。


    施云琳赶忙对亓山狼说?:“是玩笑话的。”


    她又柔柔地对王红娟浅笑,歉声:“他……有些话确实还不太能理解……”


    任文安忽然“嘿嘿”笑了两?声,感慨笑道:“越来越像个人?了!”


    亓山狼没抬头,握着筷子将最后一口面吃了。


    吃了早饭,秀秀和母亲一起收拾。施云琳想了一下,虽然不太情愿,还是走上?去想要帮忙。她还没碰到碗筷,手腕被亓山狼握住。亓山狼拉着她往一边走,将她摁到长?凳坐下。


    亓山狼去收拾碗筷。


    秀秀看着亓山狼和母亲都?拿着碗筷进了灶间,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不去打扰。她跑回屋拿了一盒南瓜子儿,出来挨着施云琳坐下,和施云琳一起吃。


    灶台前,王红娟刚将碗筷放进锅里,亓山狼紧接着把?另外几个碗放进去。


    王红娟叹了口气,说?:“二月十六,你哥要娶媳妇儿了。要是到时候没去打仗,回来喝你哥的喜酒。你哥盼着你能来。”


    微顿,她又说?:“要是没听懂就当我没说?!”


    “我来。”


    王红娟沉默了一会儿,弯下腰去舀木桶里的热水。亓山狼拿过她手里的木瓢,舀了热水倒进锅中。


    王红娟望着他,想起他小时候刚来的时候,总是戒备地缩在?角落,每次都?要拿生?肉引诱才肯出来。她忽然问?:“还吃生?肉吗?”


    “不吃了。”


    王红娟点点头:“你是人?,不能吃生?肉,会生?病的。”


    王红娟走到屋里去,拿了一件要缝的袄子走出去,挨着任文安坐下,她缝着棉袄这一边,将棉袄的另一边搭在?任文安的腿上?,免得拖到地上?去弄脏了。


    亓山狼也从屋里出来,他走到任旭身?边,看着任旭用草绳编小老虎。


    任旭递给他一根草绳。他放慢了动作每编一下,都?要等亓山狼跟着做。


    施云琳望着亓山狼,看着他陌生?的另一面。


    “嫂子,到底好不好吃呀?”秀秀追问?。她正在?问?湘国的一道小吃。施云琳回过神来对她笑着说?好吃,也说?下次给她带一些来。


    小院里的人?各忙各的事?情,只有施云琳和秀秀时不时地闲聊着。


    “任叔,我爹让我给你送些兔肉!”邻居笑盈盈地走过来。


    亓山狼忽然站起身?,大步躲进了屋子里。


    “林二哥!”秀秀赶忙起身?去迎,将人?请进院门,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了好些道谢话。


    任家其他人?也是个个笑脸带笑,跟邻居道谢客套了一番。直到邻居送了,亓山狼才从屋子里出来,他重新坐回任旭身?边,继续去学编小老虎。


    施云琳好奇地望着亓山狼。她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了。


    秀秀瞧出来了,她问?:“嫂嫂,你想不想听三哥小时候的事?情?”


    施云琳心?里的好奇心?快要压不住了,可是她对秀秀摇头。她说?:“他以后会跟我说?的。”


    若亓山狼想让她知道,自然会告诉她。比起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小时候的事?情,施云琳更希望亓山狼亲自告诉她。而若他不想她知晓,她也不愿去做探人?私事?的小人?。


    秀秀歪着头,揪了揪自己的耳朵,迟疑问?:“我三哥能讲明白??”


    “能的。”施云琳认真道,“他能的。”


    到了傍晚,夜空忽然升起几串烟花。偏远的小渔村只有最简单的烟花。可也抵不住小孩子欢笑的声音,纵家家户户离得很远,施云琳也能听见那些孩童的笑声。


    任家也燃放了一串爆竹,爆竹用鱼竿挂起来,噼里啪啦地热闹响着。


    施云琳望着洒了一地的红色爆竹纸,才恍惚感觉到今天是年三十。过年的感觉一点也不真切。不知道父亲他们此刻在?做什么,他们也能放烟花吗?


    施云琳长?这么大,头一年除夕时没有伴在?家人?身?边,一种悲凉的孤寂感忽然就逆着除夕的烟花爆竹向她袭来。做过尊贵的公主也流亡过,如今她才觉得什么荣华富贵都?是浮云,一家人?的平安团圆才最可贵。


    她又想家了。


    亓山狼朝他走来,俯身?低头看她,问?:“想去海边走走吗?”


    施云琳勉强扯出一丝笑来,轻轻点头,去攥亓山狼的袖角。亓山狼直接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牵着她往外走。


    任文安赶忙问?:“什么时候回来?”


    他怕这孩子又跑没影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亓山狼那句“回来”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了原来的一双苍白?色眼睛在?夜色里亮着。


    前一刻还在?和大哥说?笑的秀秀一回头看见院外的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施云琳明显感觉到亓山狼握着她的手突然用力,让她有些疼了。她仰起脸去看亓山狼,见他紧抿着唇脸色发白?。


    亓山狼没有回答任文安的那句话,拽着施云琳大步往外走。


    任文安心?道“坏了”,赶忙拄着拐杖站起身?,追问?:“老三!什么时候回来?老三!”


    亓山狼头也没回。他今日就不该回来。


    施云琳被亓山狼拽得一路踉踉跄跄出了小渔村,那些孩童的欢笑声也都?远去了。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半边山土半边沉睡的大海。亓山狼停了脚步,立在?白?色的海滩旁。


    黑狼一路跟上?来,他绕着亓山狼走了两?圈,又趴在?亓山狼的脚边。


    施云琳走到亓山狼面前,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亓山狼,可以告诉我吗?也许说?出来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亓山狼略歪着头去看施云琳,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说?:“我不听话学走路跑回亓山。两?个哥哥去亓山找我遇到狼群,逃命的时候摔下悬崖,一死一伤。”


    这是施云琳第一次听亓山狼说?这么长?的句子,他声音很轻又很遥远,好像这句话已?经藏在?他心?里自述了无数遍。


    这个样子的亓山狼让施云琳有些无措。她再往前迈出半步,更靠近亓山狼,双臂环过他的窄腰,踮起脚去抱住他,手心?一下又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


    海风一阵阵地吹,卷起海水温柔侵蚀着沙滩。一道更大些的海浪拍过来,亓山狼侧过身?,用他高大的身?躯替施云琳挡。


    他牵起施云琳的手沿着海滩继续往前走,步子长?却?慢。星月洒满海上?涟漪时,亓山狼带施云琳登上?停在?海边的一叶扁舟。


    小舟摇摇晃晃,施云琳抓稳了亓山狼的手才敢踏上?去。亓山狼带着施云琳坐下,然后他解开了绳子。小舟一阵晃动,随着水波飘离海边。


    亓山狼躺了下来。


    施云琳看着小船离岸边越来越远,再回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深处,也不知道这小船会飘到那里去。与大海相比,这一叶扁舟似乎随时都?能被掀翻,让她沉入海底。


    施云琳有些不安地望向亓山狼,见他安静得好像睡着了。


    施云琳仰起脸望着苍穹上?的闪烁银河,心?里的惧意被抚平。她挨着亓山狼,动作小幅度躺下,轻轻勾了勾他的手。


    046


    第?四十六章


    亓山狼睁开眼, 转头看向她。


    施云琳侧躺在他身侧,双手将?他的一只?手捧在怀里。她仰起脸望着亓山狼,软声:“我?也给你讲一个我小时候的故事吧。”


    施云琳用十分轻柔且缓慢的语速讲述:“小时?候有一次下雨, 我?偏要哥哥带我出去玩。哥哥拗不过我?,只?好带我?出去。结果?雨天路滑, 哥哥摔倒了, 摔伤了腿。明明前一天父皇才叮嘱我?要安分些不许乱跑, 我?不仅自己乱跑还连累哥哥受伤。我?怕呀,我?躲在门外不敢进去。然后呢,我?也淋病了。”


    “病好之后我还是挨训了。父皇严厉地批评我?,他说——哥哥摔伤他已经?很心疼了,我?不应该再不省心也淋病,让他双倍的心疼。”


    施云琳说完了,仰着一张小脸眼巴巴地望着亓山狼。见?他没什么反应, 施云琳不由反思, 自己一口气说这么多他能听懂吗?她已经?故意?放慢了语速,是不是对他来说仍旧太复杂了?


    亓山狼盯着施云琳, 终于开口了。他说:“别跟我?提你哥。”


    “啊?”施云琳懵了。她怔怔望着亓山狼好半晌, 才不确定地说:“另、另一个哥哥……”


    “你还有几个哥哥?”亓山狼极少这样快速地接话。


    施云琳这才确定没弄错亓山狼的意?思, 她心里生出一丝奇妙的感觉来,嘴角也莫名随之?勾出一点浅笑。她说:“亲生的哥哥!”


    亓山狼这才闭上眼睛, 重新放松地躺在月色下的扁舟里。


    施云琳望着他, 也慢慢合上眼, 偎在他身侧,一起享受着除夕夜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静谧。


    尘嚣皆已远去, 只?有时?不时?的水波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海浪拍过来, 溅起的水打湿了一点施云琳后身的衣裳,一阵刺骨的凉。她回头望去,只?见?远处大海的尽头在夜色下显得深邃可怖,像个没有尽头的深渊。


    她这才惊觉刚刚竟睡着了。在这样的大冬天飘在大海上睡着,也是够心大的,说不定就掉进海里淹死了,或者直接冻死了。施云琳想想就后怕。


    “亓山狼,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会?不会?淹死?”施云琳手心搭在亓山狼的手腕上轻轻地摇。她声音低下去,小声呢喃般:“亓山狼,我?害怕……”


    亓山狼睁开眼。


    施云琳话音刚落,又一道大浪拍过来。


    亓山狼坐起身的同时?带着披风带起手臂,他将?施云琳圈进怀里,用身上的披风裹住她。


    大浪拍了亓山狼一头一脸,他的披风凹下去兜了一汪海水。可披风又不是隔雨水的伞面,还是有海水漏下去,浇湿了施云琳身上的衣裳。而冲进小舟上的海水也弄湿了施云琳的裙袜。


    已经?夜深,施云琳开始觉得冷。


    亓山狼将?淋透的披风解下来,他环顾,也不太清楚现在飘到了哪里。若是只?他自己,游回去就是了,可是施云琳不会?水。


    他观察了一下海浪水波,拿起小舟里的船桨,朝着一个方向划去。不多时?,小船靠在一座很小的孤岛边。


    亓山狼跳下船,拉着绳索,蹚着没过小腿的海水往岸上走,固定好了小船,才折回来去扶施云琳,将?她带下来。


    施云琳小心翼翼地蹚着海水往前走,不安中带着点新奇的小兴奋。她也算是跨越过大海的人?了!


    不过一个喷嚏打断了她激动的心情?。


    “在这里等我?。”亓山狼道。


    施云琳身上被浇得湿漉漉的,她转过身,遥望着大海。她总是喜欢望着大海的尽头,忍不住去猜测的大海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子。


    亓山狼陆续搬过来些干燥的木柴,生起火来。施云琳赶忙坐在火堆旁,去烘烤冻僵的身体。她再一抬头,惊愕地发现亓山狼把自己脱光了。她吓了一跳,赶忙移开目光,她很不喜欢看亓山狼身上的作案凶器。


    亓山狼把脱下来的湿衣服搭在火堆旁的横木上烘烤。他又在火堆旁搭了根木头,看向施云琳,道:“脱了。”


    施云琳的眉头拧巴起来,她四处张望,小声问:“你确定这里没有别人??”


    亓山狼点头。


    施云琳也明白为了不生病必须尽快把衣裳烘干,可她终究做不到像亓山狼那样毫不犹豫,她磨磨唧唧好半天才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搭在木头上烘着。她也没能做到全脱了,身上还留着最贴身的小衣和小裤。她尴尬地抱膝,低着头。


    亓山狼不太明白施云琳的尴尬窘迫。明明没有外人?,明明她身体早就被他看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亓山狼的视线下移,逐渐落在施云琳的腿上。她有些冷,手心轻轻在腿上搓着。月色下,她的腿上沾着些海滩上的细沙,莹莹有光。


    他悄悄地舔了下牙齿。


    然后,亓山狼握住了施云琳的脚腕,将?她拽过来。施云琳一个微怔间,已经?被亓山狼握着腰放坐在他腿上。当意?识到亓山狼要做什么之?后,施云琳瞬间变了脸色。


    她几乎是带着惧意?地望着亓山狼,将?手抵在他胸口,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屋子里你想怎样都可以,外面就是不——”


    疼痛让施云琳余下的话没有必要说出来,她望着亓山狼,眼泪突然就掉下来。


    短暂的呆滞之?后,施云琳像疯了一样用力?去拍打亓山狼。她用力?拍他、推他,想要结束他的嵌箍。


    “我?是人?,不是动物!”施云琳一边用力?挣扎拍打他,一边气恼地哭喊。所有的疼痛她都可以当成身为妻子的义务去忍受,可是做不到随时?随地连脸面也不要!


    看着瞬间爆发的施云琳,亓山狼一下子想起曾经?树屋下施云琳用寒潭水往头脸上浇的决绝模样。


    亓山狼立刻放开了她。


    施云琳从亓山狼的腿上逃下去,看也不看他一眼,急忙整理好衣物背转过身去。她抱膝蜷缩起来,将?脸也埋在膝上,委屈地瘪嘴。


    如果?她不是被困在这孤岛上,一定转身就走。


    如果?她比亓山狼更强壮,一定乱揍他一顿!


    亓山狼望着施云琳的背影,道:“会?暖和。”


    “不行!那也不行!冻死也不要!”施云琳声音尖细地喊叫出来。


    亓山狼静静看着她,然后垂下眼睛,没有再开口。


    海浪一下一下拍涌到岸边,子时?将?尽,涨潮了。明明刚生起火的时?候,离海边有一段距离,此刻海水已经?离得很近了。拍上来的海水带上来一些贝壳。


    施云琳趴在自己的膝上,抬起眼睛去看越来越近的海水。


    亓山狼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气恼地侧转过身去,不想看他。


    亓山狼轻笑了一声,道:“气性?还挺大。”


    施云琳背对着他,大声说:“可就是你做错了啊!”


    亓山狼捡起被海浪送过来的贝壳,没接话。


    施云琳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今日这样气恼,以前亓山狼也不是没有过不顾她意?愿,以前她都忍下来了,绝对不敢像今日这样强烈反抗,更不会?像今日这样较劲似的生气。


    亓山狼不说话,她更生气。她气恼地转过身瞪向他,大声又认真地说:“你就是做错了!”


    “嗯。”亓山狼低着头,摆弄着捡到的贝壳。


    “嗯是什么意?思?”施云琳将?曾经?公主的骄纵彻底发泄出来,哭着重复:“你就是做错了!”


    “是。我?做错了。我?给云琳赔不是。”亓山狼拉过施云琳的手,将?刚从贝壳里找到的珍珠放进她手心。


    听到想到的答案,施云琳挺起来的脊背软下去。她低下头,望着躺在手心里的珍珠,眨了眨眼睛。她用指腹轻轻拨了拨,声音也软下去,喃喃:“哪里变出来的……”


    她悄悄抬眼去看亓山狼,撞上他的目光,她逃也来不及。


    亓山狼朝施云琳伸出手。


    施云琳看着出现在她视线里的他的手掌,犹豫了一阵,才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手递放上去。


    亓山狼拉着施云琳,躺在白沙海滩旁。他侧转过身来,用自己身体给她挡了海风,同时?将?施云琳冻得冰凉的身体抱在怀里。她惧冷,亓山狼的身体倒是适应四时?不同的温度永远温暖着。


    施云琳往他怀里钻了钻,将?冻凉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那颗圆润的珍珠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


    虽然天寒,可是海风吹着又有火焰烘烤,湿衣服比施云琳想的更快烘干。两个人?穿上衣服,在黎明前重新登上了小船。


    到了岸边,施云琳环望,已经?不见?了小渔村的影子。她问:“不回去了吗?”


    “回家。”亓山狼道。


    施云琳想劝,想想还是没开口。她亦步亦趋跟着亓山狼走进亓山。黑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窜出来,默默跟在亓山狼身后。


    施云琳自己走了一段路身上热起来之?后,她去攥亓山狼的衣袖。亓山狼回过头看向她。


    施云琳蹙起眉,犯难地嘀咕:“不行,还没吵完架呢……”


    亓山狼没听清她又在碎碎念什么,直接将?人?背起来,继续往前走。


    施云琳有些心虚地趴在他背上,倒也没有这个时?候硬气地不用他背。


    黑狼甩了甩尾巴,看向施云琳的目光似乎有点嫌弃。


    回亓山深处的住处之?前,施云琳和亓山狼要先回一趟之?前小住过的小山村,去拿留在那的换洗衣服。


    昨天过年,小山村必然热闹了一场,一大清早整个小山村都还在微醺。


    施云琳经?过冯英住处时?,见?她脸色很差地坐在小院里,也没注意?到有人?经?过。在施云琳的印象里,冯英永远英姿飒爽灿烂笑着。她还是头一回见?冯英这神情?。


    “冯英?”施云琳驻足。


    冯英打起精神抬头看见?施云琳,勉强扯出一丝笑来:“夫人?,进来陪我?说说话吧。”


    施云琳点头说好,让亓山狼自己先回住处,她快步进了小院挨着冯英坐下,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宫里传来消息,太子昨日上表报喜他的两个侧妃怀了身孕。”冯英脸色发沉,“我?一听见?这个人?的消息,就犯恶心!”


    施云琳一时?不知如何劝慰。这样的事情?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难以熬过去的苦难,纵使冯英平时?大大咧咧乐观向上,也会?在心里留一道永远的疤,时?不时?痛着。


    施云琳握住冯英的手,柔声劝慰:“我?明白的。我?明白那种痛……”


    亓山狼早已走远,还是瞬间停下了脚步。他不是有意?偷听,而是天生听力?过于敏锐。


    他皱眉,不敢置信地遥望着施云琳的方向。


    047


    第四十七章


    亓山狼从?未想过, 在施云琳心里,他竟与?强占女子的齐嘉致是一路货色。他鄙夷齐嘉致的行径,可?在妻子眼里, 他竟也是那般行径。


    亓山狼冷了脸,转身大步离去。


    冯英家的小院里, 施云琳尽量劝慰着冯英。可冯英听了她的话, 却摇头?, 笃定:“你不可?能明白?。你以为只是痛吗?”


    “拳头?打在脸上,不仅是脸还有眼睛都肿起来,什么都看不清。头?昏眼花,身上的皮肉被咬下?来,脸上身上哪里都在流血。你拼命挣扎反抗,却有不知道多少?个男人从?外面冲进来,撕掉你的衣服把你摁住。脏东西拿出去, 还有会棍棒刺入。”冯英深吸一口气, “就算被救回?来也是废人一个,卧床几个月, 屎尿都不能自控。”


    冯英咬牙切齿去自述那段经历。她睁大了眼睛, 杏眼里猩红一片, 却一滴泪也没有掉下?来。


    施云琳头?一次听?见这?样?恐怖的细节,听?得她心疼得想哭, 可?见冯英不肯落泪, 她只好拼命将?眼泪忍下?去。她握住冯英冰凉的手?, 说:“那些不好的经历都过去了,坏人才?应该被噩梦缠身!要往前走, 要过更好的日子!”


    施云琳一直很敬佩冯英,也一直觉得冯英很坚强做得很好。她劝慰的这?些话, 想必冯英自己早就想明白?了。只是在某些时候,还是会勾起那些痛。


    孟一卓从?远处走过来。明明是一脸横肉的彪形壮汉,可?远远瞥见冯英,脸上立刻带了笑。他推开篱笆院门进来,走到冯英面前蹲下?来,举着?手?里的一个彩色风车在冯英面前晃。


    “好看吧?”他傻呵呵地笑。


    冯英瞥了一眼,无语地嫌弃:“幼稚得要死。”


    “怎么幼稚了?我去大街上看一群孩子抢着?买,我要不是比他们腿长跑得快,就抢不到这?最后一个了!”


    冯英侧转过身去,懒得理他。


    “你们说话,我先走了。”施云琳识趣地站起身来离去,让孟一卓陪着?冯英。


    施云琳走了,孟一卓在冯英身边坐下?。冯英侧转过身不去看他,他伸长了胳膊,将?手?里的彩色风车举到冯英眼前。


    风也识趣轻轻地吹,吹动风车欢快地旋转。


    冯英看着?面前轻快转动的风车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来。


    “孟一卓,要是哪天我不想活了……”


    孟一卓立刻打断她的话,说:“那你要提前告诉我,我得给你收尸。”


    冯英怒了,转过身瞪着?他:“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明明是说会陪我一起死的!”


    “那我总我得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能随你去。”孟一卓憨厚地笑着?。他拉住冯英的手?,再弯腰,从?她指尖开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轻柔地吻。


    冯英低眉望着?他。


    凉风将?风车吹得哗啦啦作响。


    施云琳回?到住处,一进屋,就愤愤道:“齐嘉致真是个混蛋!”


    亓山狼抬眼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施云琳已经习惯了亓山狼的寡言,所以亓山狼没有接话,她也没觉得有哪里不正常。瞧着?衣物都收拾好了放在桌上,她走到亓山狼面前问:“什么时候走?”


    她本来希望在这?里多住两日。她明日想再去陪陪冯英,她也有私心不想回?木屋,至少?在这?里的吃食不会只有烤肉……


    可?是亓山狼没说话,拿起桌上的行礼直接转身往外走。


    施云琳疑惑地望着?亓山狼的背影,不太确定他是不是不高兴。她想了想,猜测亓山狼可?能因为任家人的事?情仍旧心情不好,她也不多问,默默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小山村,往亓山高处去。


    亓山狼好像比施云琳更清楚她的耐力,当她刚有些觉得累时,亓山狼已经停了下?来,背起她才?继续走。


    施云琳趴在亓山狼的背上,手?指拂开被风吹乱的鬓发,她攀着?亓山狼的肩,软声:“过些日子咱们再回?渔村看望他们吧?”


    亓山狼没说话。


    施云琳不知道怎么劝了,也不再说话,枕着?亓山狼的宽肩,去瞧覆雪的亓山。


    到达树屋的时候,午后阳光正暖。


    亓山狼将?施云琳放下?来,他登上树屋,在树屋屋顶打瞌睡的雀鸟被惊醒,拍着?翅膀飞走。


    亓山狼钻进木屋里,拿着?帕子去擦拭窄床上堆积的灰尘。


    施云琳在树屋下?环顾,去找那把薰柳琴。寒潭旁边被积雪覆盖着?,他们离去那一日堆起的柴木都被隐去了行踪。施云琳四处张望,除了厚厚的积雪什么都没看见。她捡了根枝条,根据记忆剥开厚厚的积雪,却没有在原本摆放在薰柳琴的地方看见琴的踪影。


    这?段日子,施云琳曾担心薰柳琴被雪水泡坏,却没想到连琴的影子都没找到。不是说这?里不会有人来吗?没有人,难道还能被山上野兽抱走了不成?


    施云琳有些沮丧,却仍旧不放弃,继续用树枝拨着?积雪,想要找到薰柳琴。最后腰都酸了,她还是没有找到。施云琳颓然?扔了手?里的树枝,踩着?树梯登上树屋。


    她刚钻进树屋,就看见薰柳琴安静地躺在床下?。施云琳黯然?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取出薰柳琴抱着?坐在床边,爱不释手?地抚着?琴。她欢喜地说:“原来被你收起来了呀!害得我一顿好找!”


    仍是没有听?见回?话,施云琳转头?看向亓山狼。亓山狼坐在床头?靠窗的地方,正在树屋的小窗往外望去。


    施云琳望着?他,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他以前不爱说话,也没这?么不理人过呀。若真是因为任家的旧事?心情不好,他也不是个会迁怒的人。


    “亓山狼?”


    亓山狼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施云琳困惑地望着?他,茫然?不知该说什么,她想了想,只好说:“谢谢你帮我收了琴。”


    亓山狼垂眼,瞥了一眼放在她腿上的琴,他又无声转回?头?望向窗外。


    施云琳后知后觉,这?是她得罪他了。至于原因,她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


    一直到晚上睡觉,亓山狼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施云琳抿着?唇也没有再主动开口,两个人好像回?到了刚在一起的时候,失去语言交流这?一步。


    甚至,亓山狼晚上没有睡在树屋里。


    施云琳躺在窄床上,从?门缝望向外面,看见亓山狼睡着?枝杈间,他一脚踏在对面的树枝上支撑着?身体,合着?眼,就这?么睡着?。


    施云琳气呼呼地翻了个身,面朝窄床里面,不再去看他,嘀咕一句:“有病!”


    她又坐起身,从?床下?的箱子里抱出毯子裹在身上。让自己暖烘烘的,半条毯子都不给那头?狼留,冻死他!


    她这?两天定是脑子不清醒才?觉得他可?怜,等她回?湘了,离他远远的,再也不理他了!施云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施云琳听?见说话声醒来。她才?树屋的小窗户往下?望去,看见二东子正在和亓山狼禀事?。


    亓山狼阻止了二东子说话,他回?头?望了一眼树屋,施云琳赶忙侧过身没让他看见。亓山狼便以为施云琳还没醒,带着?二东子走远些说话。


    施云琳下?了树屋,去潭水边接水梳洗。


    二东子抱着?些柴木回?来,看见施云琳,赶忙笑呵呵地喊了声“夫人”。


    施云琳回?头?看见只二东子一个,不见亓山狼的身影,她不由往二东子身后望了一眼。


    二东子赶忙说:“大将?军让我先将?这?些柴木送回?来,就下?山去办事?。他等会儿就回?来了。”


    施云琳轻轻点头?。


    二东子将?柴木放下?,他再看向施云琳,心里不由想着?夫人住在深山里日子一定不会好。他说:“过了十五大将?军出征,到时候夫人就能回?城里住了。”


    施云琳诧异地看向二东子,问:“要打仗了吗?”


    “是啊,正月十六就要大军出城了!”二东子拍了拍裤子上沾的尘土,“夫人忙,我先下?山了。”


    施云琳讷讷点头?,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


    ——她又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亓山狼的事?情。


    他的事?情,她只想从?他口中知道,这?是什么蛮不讲理的无礼要求吗?


    施云琳气恼地踢了踢柴木,又立刻疼得“哎呦”一声,抱住自己的脚。她踉跄坐在柴木上,脱了鞋子,哭唧唧地揉着?踢疼的脚趾。


    亓山狼拎着?东西回?来,就见施云琳坐在柴木上哭鼻子。他将?东西放下?,蹲在施云琳面前,拿开她的手?,扯去她的袜子,见她莹润的脚趾红红的。亓山狼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将?她的脚拢在掌心里轻轻揉着?。


    施云琳张了张嘴,那句“不小心碰到的”已经到了舌头?尖,她又赌气地转过脸去,什么也没说。他不说话,她也要争气不理他!


    “要洗澡吗?”亓山狼问。


    施云琳点头?。可?她发现亓山狼低着?头?看不见,她才?不情不愿地说了个“要”。


    亓山狼将?她的鞋袜穿好,把人抱起来放在一旁,开始生活,先给她弄吃的。


    他今天不用吃东西,只喂饱她,一只野兔足够。亓山狼将?兔子架在火上烤着?,然?后将?两个野果扔给施云琳。


    是施云琳没见过的野果,她好奇想问是什么,瞧一眼亓山狼面无表情的脸,她撇了撇嘴,什么也不问,用力咬一口。


    酸酸甜甜,令人惊喜地好吃!


    另施云琳更为震惊的是,亓山狼今日不仅给她带了野果,还带了些野草。她惊愕地看着?亓山狼将?一些野草串在枝条上,放在火上烤。


    他将?烤焦的野草递给施云琳。


    纵施云琳在心里发誓不主动和他说话,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个怎么吃嘛?”


    亓山狼执意递在她面前,没收手?。


    施云琳硬着?头?皮接过来,试毒一样?咬了一点点。然?后她再吃了一口,又一口。


    没毒,很鲜,很嫩,能吃,好吃。


    野兔肉也熟了。亓山狼将?兔肉撕成小小的一条,递给施云琳。施云琳双手?放在腿上,凑过去吃。


    当施云琳不小心咬到亓山狼手?指的时候,施云琳愣了一下?,下?一瞬心里的委屈涌上来,她忽然?用力故意去咬他的手?。


    亓山狼没动,由她去咬。


    他慢慢抬眼,望着?施云琳逐渐变湿的眼睛。


    她又要哭。


    施云琳不想哭,她松开亓山狼,气恼地说:“你走吧,赶紧走吧!”


    “去哪?”亓山狼问。


    施云琳心里更气,吵声:“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要去打仗了!”


    明明应该最先知道的她,却最后知道。


    亓山狼皱了下?眉,猜到是二东子说的。


    “他们猜的。”他说,“我不走。”


    048


    第?四十八章


    亓山狼不爱说话, 对施云琳说的话加起来快有前半辈子说的多了。他也不会对属下说自己的打算,只不过他行事?风格太直接,时日久了, 他手下的人绝大部分都能猜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施云琳望着他,气?势莫名矮了一头。像一口气才舒出一半, 又要硬生生憋回去。


    亓山狼再撕了一块野兔肉喂给?施云琳。


    施云琳犹豫了一下, 乖乖张嘴去吃。她悄悄去看亓山狼的神情, 然后小?声地问:“为什么不去?”


    亓山狼正在撕兔肉,他语气?寻常:“舍不得你。”


    “咳咳……”施云琳被噎着了,她偏过脸去一阵咳。


    “你……你胡说!”施云琳脸颊微红,去瞪亓山狼。


    亓山狼将撕下来的兔肉递到施云琳的嘴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施云琳的眼睛。


    四目相对,施云琳在他的眼里看见坦诚。她便知道他不是胡说,施云琳张开嘴去吃野兔肉, 又很快移开了目光。她低着头, 默默又吃了一会儿,摇头说:“我吃饱了。”


    亓山狼捻了一下指腹, 其上残留着施云琳的唇碰过的柔软。他站起身要给?施云琳烧水。


    施云琳急忙阻止了他, 说:“我想晚上再洗。”


    虽然这里轻易不会有?外人来, 可又不是绝对。夜色是很好的遮掩,就算是心?里安慰也好, 她宁愿天黑之后再洗澡。


    亓山狼点点头, 回到树屋里, 许久没再出来。


    施云琳在下面坐了一会儿,苦恼地思索着亓山狼为什么不高兴。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她不想和?亓山狼之间这样僵持着, 她徘徊在树屋下渡着步子,将碍眼的小?石子儿踢开。犹豫再三, 她踩着绳梯,钻进树屋里。


    亓山狼斜身坐在窄床边,靠着窗口,一只雀鸟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正用手指拨弄着雀鸟的尖嘴。


    看见施云琳进来,他只抬眼望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逗着雀鸟。


    施云琳挨着他坐下,主?动找话题。


    “亓山狼,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喜欢领兵打仗?”施云琳问出许久以来放在心?里的一个疑惑。亓山狼都没把自己当人,更是对权势完全不在意。若说他心?有?雄心?壮志要干一番大事?业,实在是不可信。


    “被人骗下亓山的。”亓山狼道。


    施云琳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她双手托腮,歪着头去看亓山狼,问:“哪个坏东西骗了你?”


    亓山狼看向她的娇靥,她欺雪的软腮被掌心?托着,压出更柔软的一团肉。


    “赵兴安那个老东西告诉我,只有?我扬名天下,我的父母才会知道我还活着,才会来找我。”


    施云琳微怔,她放下手,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亓山狼。“那……”施云琳想问他的亲生父母有?没有?来找他。可是她隐隐猜到了答案,没有?再问了。


    亓山狼放平小?臂,看着雀鸟在他的手背和?小?臂之间悠闲地渡着步子。他垂着瞧着,没有?再说话。


    当时年少才会被赵兴安那糟老头子哄骗到。就算他名扬天下,他的亲生父母也不会来找他。选择将他丢进亓山深处,本就没打算让他活。


    施云琳本来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聊天,却没想到绕到了最糟糕的话题上。她软声安慰:“兴许你的亲生父母也有?苦衷呢?甚至也有?可能不是你父母把你送进亓山,而是、而是你父母的仇人呢?对对……一定?是因为这样!”


    亓山狼却冷笑了一声。


    “因为我的眼睛。”


    在这漫长?的年岁里,亓山狼早就猜到了原因。因为他的眼睛天生异象,被当成了不祥的怪物,才会被抛到亓山吧?


    亓山狼看向施云琳。纵使是她,也极怕他的眼睛,每一个夜里她都紧闭着眼睛从不敢看他。


    亓山狼扬臂,雀鸟从他的手臂上滑了一跤,还没跌到地上,雀鸟振翅,喋喋叫着,从窗口飞了出去。


    亓山狼走出树屋,一跃而下落到地面,大步朝着远处走去。


    施云琳从窗口望着,看着亓山狼走远走到更高处。他立在一座很高的山石上,瞭望远山。黑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伴在他身边。不多时,又来了两匹狼陪在他身边。


    施云琳收回视线,她弯腰去拿床下的薰柳琴放在腿上,静了静神,拨弦弄乐,奏出一曲悠长?的山水词。


    她不经意间往树下一望,看见一只小?动物正在偷架子上的野兔肉。


    “那是我的!”施云琳赶忙将手里的薰柳琴放下,急急下了树屋,只见那只小?动物一瘸一拐地落荒而逃。


    什么东西?是一只野猫吗?施云琳没认出来是什么动物,只见它浑身脏兮兮的,似乎受了伤。


    施云琳好奇地追上去。


    高处的亓山狼听见施云琳的身影,几个掠身跳下来,追上施云琳,看见她正和?一只小?动物对峙。


    见亓山狼过来了,施云琳指了指面前?呲牙的猫,说:“好丑的一只猫,脸压扁了表情好臭!”


    亓山狼瞥了一眼,道:“兔狲。”


    施云琳“咦”了一声,原来不是猫吗?瞧着它不断流血的右前?腿,施云琳解下外衣,一步步朝它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你可别不识好歹,这山里可多狼。我要是不帮你,你明儿个不是在狼肚子里,就在我的火架子上烤着了。”


    施云琳将衣服用力一扔,盖在兔狲的身上。她又赶忙用手去压,将它身体包起来,只露出半张方脸。兔狲冲她呲牙呼声,施云琳近距离地看着它的脸,再次感慨:“好丑。”


    施云琳抱着兔狲转身,经过亓山狼的时候,兔狲突然炸毛了一下。亓山狼瞥了一眼那丑东西。


    回去之后,施云琳仍旧用衣服包着兔狲,小?心?翼翼将它受伤的腿拿出来。她沾了一手的血,却又犯难地看向亓山狼,问:“怎么看骨头断没断?”


    亓山狼走过去,随手捏了一下它的伤腿。兔狲吓得一动不敢动。


    “没断,包上就行了。”


    施云琳松了口气?,用水给?兔狲伤腿上的血迹冲洗了一下,再用纱布一层层包裹起来。等给?它包扎好了,施云琳才解开它身上的衣服。


    兔狲看了看施云琳,又看了一眼亓山狼,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


    亓山狼背转过身去。


    兔狲突然撒腿就跑,消失在施云琳的视线里。施云琳走到寒潭边蹲下,一边洗手,一边嘟囔:“真丑。”


    潭水旁的地面有?些湿滑,她一个不小?心?往水里滑去,纵使她急急忙忙扶住了身子,左腿却弄湿了。裙子和?裤子湿漉漉地黏在她腿上,顿时一阵寒气?逼来。


    施云琳急急忙忙提着湿裙子跑上树屋,脱下弄湿的衣物,擦干水渍,再换上干净的衣物。


    听见外面的响动,施云琳攀着小?窗向下望去,看见亓山狼在给?她提前?烧沐浴的热水。


    纵换上了干衣物,施云琳还是觉得身上有?一点冷,也顾不上非要天黑再泡热水澡了。


    她又在树屋里坐了一会儿,提前?下去,坐在火堆旁烤火,时不时抬眼看一眼上面吊着的大木盆。火焰不会直接接触盆底,但是盆底还是被烟熏黑了一大片。


    水汽飘起来时,施云琳知道水温差不多了。上一次,她搭在树上的衣服被风得乱飞,一件也没给?她留。这一次,她吸取了经验,拿了块行李布。她也还记得上一次坐在大木盆旁脱衣服时的惊心?动魄,这一回,她还没上去,就先褪下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放进包裹里。


    亓山狼坐在不远处,望着施云琳的背影,看着她弯腰将衣服叠放进包裹里。


    他最受不了施云琳背对着他弯腰,亓山狼几乎是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施云琳对冯英说的再一次震响在亓山狼的耳畔,亓山狼皱眉低头,不敢再去看她。


    施云琳踩着树梯登上去,将装着衣服的包裹系在大木盆旁的树枝上。她先试了下水温,刚刚好,才抬脚迈进去。整个身子泡在热水里,舒服的感觉立刻将施云琳包围。她唇角带笑,双手捧起温热的水轻泼在脸颊上。


    温热的水温从她的脸颊滚落,汇进热水里。


    有?时候身上的一点舒适感就能给?人带来极大的快乐。


    施云琳抬头往下望去,看向亓山狼,见他眉头紧锁。施云琳唇角的浅笑僵了僵,又慢慢淡去。她前?一刻的身心?愉悦也莫名跟着散去了些。


    她手肘搭在木盆盆沿,望着亓山狼,忍不住去猜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他们?太久没有?回来,系着大木盆的绳索在风吹雪压之后,稍微有?些倾歪。施云琳长?时间地坐在大木盆的一边。忽然之间,在施云琳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装满热水的大木盆忽然就朝着施云琳倚靠的那一侧倾翻。


    施云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跟着木盆一起翻出去。


    她惊呼了一声回过神,胡乱伸手想要去抓。木盆沾水湿淋淋,她什么也抓不住。


    亓山狼纵身一跃,稳稳将施云琳接住。抱着她旋身而落,落在仍旧燃着的火堆旁。


    施云琳脚步虚浮站不稳,踉跄了两步,更靠近亓山狼。她身上湿漉漉的,水珠儿不停沿着她的曲线朝下滑落。


    在室外不着寸缕是让施云琳很难接受的事?情,她下意识地往前?挪,想要将自己的身子藏在亓山狼的怀里。


    亓山狼扯着披风两襟,将她的湿漉的身子包裹进怀里。两个人的身体在黑色的披风里紧紧想贴着。施云琳心?有?余悸心?口怦怦跳着,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叩响在亓山狼的胸膛,他的胸膛同时又被她鼓鼓囊囊的温柔压着。


    施云琳在亓山狼的怀里抬头,去看被她系在枝头的装着衣裳的包裹。她懊悔地想还不如放在树下了。


    亓山狼略弯腰,抱起施云琳,抱着她回到树屋里。树屋里空间不大,亓山狼将棉巾递给?施云琳后,便在窄床一角坐下。


    “我应该坐在盆的中间的……”施云琳一边擦着身上的水,一边懊恼反思。她向后退了小?半步,想要坐在窄床边上,却不小?心?坐在亓山狼搭放在身侧的手背上。


    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施云琳慌忙朝一侧挪过去,快速地擦过亓山狼的手背。


    亓山狼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他慢慢抬眼看向施云琳,然后是几乎本能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窄床上。


    施云琳微怔之后,习惯性将脸偏到一边,闭上眼睛。


    亓山狼的手忽然一松。


    049


    第四?十九章


    熟悉的刺痛感并没有袭来, 施云琳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向亓山狼。他低着头?,瞳仁一片漆黑, 不是往常夜里的幽蓝。施云琳有些懵,她问:“不、不……不了吗?”


    亓山狼点了下头?, 拿起?一旁小方?桌上的衣服递给施云琳。而他自己则是走下了树屋。


    以前也知道她会疼, 可都被当他当成理所应当的事情。可如今, 听过她委屈的抱怨,却再下不去手了。


    不会疼了,施云琳逃过一劫般松了口气,可她心里又莫名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外?面的水声打断了施云琳的思绪,她探头?往外?望去,看见亓山狼跳进了潭水里。


    施云琳后知后觉自己是因为亓山狼的情绪低落而锁眉。


    他……到底怎么了?


    接下来的几?日,亓山狼每日给施云琳弄吃的, 不仅有烤肉, 还?会给她寻一些酸酸甜甜各种口味的野果?。亓山狼又给施云琳重新弄了个沐浴的地方?——距离之前的树屋不远的地方?,重新建了个比较简陋的树屋, 树屋的底部凿出一个圆形的洞, 将沐浴的大木盆刚好卡在那里。这样, 施云琳就不用尴尬不自在,有了室内的浴室。


    浴室做好的那天, 施云琳眉眼弯弯, 开心地奏了一曲轻快的《拨雪寻春》。


    山中没有什么消遣的趣事。施云琳有时候在树林里转一转, 每天多认识一种花草树木,可惜寒冬时节花草多大枯萎着。更多时候施云琳就会抚琴打发时间。


    那只被施云琳救过的兔狲又出现过几?次——来偷肉。施云琳便会特意?给它留一点。兔狲吃饱了肚子, 懒洋洋地伸懒腰,也能偶尔趴在施云琳的脚边睡一觉再走。


    施云琳总是会对?它说一句“真丑”。


    而亓山狼每天大多时候总是站在高处瞭望远方?, 黑狼经常陪在他身边,有时候会多几?只狼。


    施云琳不懂他总是一动不动地瞭望着什么?山间景色就算再美,也不必这样日复一日地远眺吧?


    若说两个人之间哪里不一样了,就是亓山狼夜里再没碰过施云琳。当然,白天也没有。有时候施云琳换衣裳,亓山狼也会立刻转身避开。


    这对?于施云琳来说,是件大好事。让她轻松不少。可是她也会困惑,不明白亓山狼突然的转变。


    夜里,将要睡下,施云琳转了个身面朝亓山狼,睁开眼望着他。她几?次想要开口问他为什么不再碰她了。可最后又几?次没能开口。这种事情,她问不出口。更何?况,她从心底怕着那事,若她主动提出来又惹来一夜的折磨,痛苦的还?是她,那她又是何?必自讨苦吃。


    施云琳再慢慢地转回身,不肯开口了。


    亓山狼忽然开口:“明天进城。”


    “嗯。好。”施云琳应声。


    亓山狼翻了个身,扯着被子往上拽,将施云琳更严实地包裹起?来。


    这次过了年?之后的出征,亓山狼既然打算不去,就要将事情处理好。而施云琳没有一个人在亓山生存的能力,他只好把她带在身边。


    刚过完年?,正月里是最清闲热闹的时候。进了京城,忽然见到这么多人,施云琳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她新奇地打量着沿街的店铺,瞧什么都新奇。


    亓山狼看出来了,没让她跟着去枯燥的军营,将她留在街市,让她自己闲逛。


    他将身上的貂裘披风解下来披在施云琳的身上,说:“想要什么直接拿。”


    “好……”施云琳点头?说好,但是她可没不开脸,只能逛一逛,做不出强盗一样随便拿的举动。


    “夫人?”


    身后忽然想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施云琳回头?,看着身后的紫衣女郎,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她的名?字:“紫莹。”


    施云琳当然记得她,毕竟樊紫莹不止一次向她示好。


    “夫人还?记得我?!”樊紫莹暂时别过身边的几?个小姐妹,笑盈盈地迎上施云琳。


    “夫人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要买什么吗?”樊紫莹友善地笑着,目光又悄悄落在施云琳肩上的披风上。亓山狼的披风裹在她身上实在不合身,又实在显眼。


    这是亓山狼给她的嚣张庇护。她穿着他的外?衣,就能畅通无?阻为所欲为。


    “随便逛逛。”施云琳稍微停顿了一下,“等亓山狼。”


    施云琳主动提到亓山狼,樊紫莹赶忙说:“这样啊,那我?不打扰夫人了。正好我?有约也快要迟了。下次夫人若肯赏脸,告诉我?什么时候有空闲,我?好设宴在家中款待夫人。”


    施云琳微笑着点头?说好。


    樊紫莹弯膝行了一礼,转身走向她的同行人。施云琳也继续在沿街的摊位闲逛着。


    过去了很久,施云琳穿过热闹的拱桥往另一边的店铺去时,不经意?间一瞟,看见樊紫莹在一家酒楼里和?一个男子相对?而坐。两个人都皱着眉,满面愁绪。


    施云琳在那个男子脸上多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眼熟。她隐隐听见樊紫莹朝着对?面的男子喊了一声“二哥”。


    樊紫莹和?樊业名?转头?看见了施云琳,两个人皆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施云琳一下子想起?那个男子是谁了——她跟随父皇刚逃到亓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亓国的武将刁难,正是樊紫莹的兄长。


    施云琳了然,一下子明白了樊紫莹几?次三?番的示好。原来是因为她嫁给了亓山狼,担心她翻旧账找樊业名?的麻烦,有意?结交吗?


    施云琳对?着酒楼内脸色复杂的兄妹俩,礼貌一笑,转身继续闲逛。她哪里是眦睚必报的人呢。战火之后,经历了那么多死别,那点刁难算得了什么?她几?乎都已经快忘了樊业名?这个人。


    只是她不由感慨这世间果?真是没有没原因的示好。


    施云琳又逛了一阵,停在一家店铺门前。这家店铺比这条街上其他家铺子更气派,门窗大开,衣着锦绣的女郎们结伴而行进殿挑选今春最时兴的首饰。


    施云琳只是站在门外?瞧着。


    “想要?”


    施云琳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亓山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


    施云琳才不要跟男人要钱花。她若无?其事地说:“不想要。我?以前可是公主,多少珍宝都拥有过,早就不稀罕了。”


    亓山狼没说话,转身。


    施云琳抿了抿唇,望着殿内一个女郎举起?来瞧的亮晶晶首饰,她悄悄拉住亓山狼的袖角,声音小小地说:“想要……”


    曾经拥有过就不想要了是假的,从奢入俭难如登天才是真的。


    亓山狼握住施云琳的手,并没有带她进店,而是逆着人流往前走。施云琳张了张嘴,闷闷跟上去。


    亓山狼带施云琳去了大将军门。他难得没踹门,而是敲门。


    好半晌,耄耋老者才弓着腰来开门。“什么人啊?找谁啊?”


    亓山狼理也没理他,拉着施云琳进去。


    老人家吓坏了,抖着腿在后面追:“好、好大的胆子啊!你知道这是谁的府邸啊你就敢闯啊!你不要命了……”


    老人家不仅耳朵不好,眼神更不好,连自己的主人都认不出来。


    “来这里做什么?”施云琳问。


    亓山狼对?这里也不太?熟,牵着施云琳迈进堂厅,只见一个个箱子快把小宫殿一样的堂厅塞满。亓山狼随便掀开一个,里面是金灿灿的一箱金子。再掀开一个,里面是整齐摆放的一箱夜明珠。


    亓山狼对?这些没兴趣,也懒得再翻看,道:“库房里可能也有。你自己去翻。”


    施云琳呆住。


    亓山狼看着她,顿了顿,补充:“都是你的了。”


    施云琳后知后觉这里才应该是亓山狼的府邸,她在心里感慨亓山狼还?真是不懂享受,有着最气派的府邸和?无?数金银,偏偏喜欢一个人住在深山里……


    她用眼角的余光去扫满屋的箱笼,压着心里有钱花了的喜悦,拿出公主的淡然,浅浅地“哦”了一声。


    她又悄悄抬眼望向亓山狼。她不知道如果?提出想搬到这里来住,亓山狼会不会同意?。可是她转念一想,亓山狼定是更喜欢回亓山。


    施云琳轻攥亓山狼的袖角,柔柔一笑,道:“我?们回家吧,再晚些,回去要下半夜了。”


    亓山狼沉默了片刻,道:“想什么时候过来取东西都行。”


    “嗯。好。”施云琳弯着眼睛点头?。


    亓山狼纵马带施云琳回亓山,刚到亓山就开始下雪。雪越下越大,伴着寒风。亓山狼怕施云琳又要哭唧唧喊冷,改主意?带她先去山村住一晚。


    亓山狼拍了拍马脖子,让大黑马自己走了。他握着施云琳的手,带她去小山村。


    两个人踩着碎雪,走在小山村狭长的小路里。因为马上要打仗,小山村里的士兵已经撤离了绝大部分,只零星几?个院子里飘着炊烟。


    施云琳不知道冯英还?在不在这儿,若冯英还?在,她想去找冯英说说话。施云琳正想着冯英,忽然就听见了冯英的声音。


    “你、你……”是冯英的声音,却有点奇怪。


    亓山狼突然拉住施云琳的手腕,没让她继续往前走。可是两个人却看见了草垛后的一幕——


    冯英和?孟一卓衣不蔽体地缠在一起?。孟一卓捧着冯英的脸,一下又一下地亲着,甚至亲出声来,还?要时不时唤一声心肝宝贝。和?他那虎背熊腰的身姿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施云琳唰一下红了脸,迅速低下头?。


    亓山狼也移开了目光,他皱眉,舔了一下牙齿,然后拉着施云琳绕路,从另一条路回到住处。


    一直到进了屋,施云琳还?有些怔怔的,非常没礼貌地总是想起?孟一卓捧着冯英的脸不停亲的场景。


    她抬手想要掖发,却发现自己的手在路上不知道蹭到了哪里,弄脏了一块。她走到门口的洗手架旁,弯腰提壶,幸好里面还?有些水。她将壶里的水倒进盆里,想要洗手。


    她慢吞吞挽了袖子,却将手搭在铜盆边沿。她低头?望着水面,仍旧想着孟一卓对?待冯英的珍爱模样,她忽然轻声说:“孟一卓一定很喜欢冯英。”


    亓山狼坐在椅子里,闻言抬眼望向施云琳。她站在门口的洗手架前,对?背着他。他只能看见她单薄纤细的背影,看不见她的表情。


    施云琳的长眼睫轻拂,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不像亓山狼对?她,只是欲。


    甚至,连欲也没有了。


    铜盆里,平静的水面忽然漾起?一圈圈涟漪。施云琳低头?望着水面上的涟漪,后知后觉是自己掉了颗眼泪。


    050


    第五十章


    施云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兴许只是觉得孟一卓和冯英的?感情动人罢了?。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她赶忙抬手?,用指腹抹去了眼角残留的?湿泪。


    她刚要伸手进水里洗手?,手?腕却被亓山狼握住。


    施云琳不知道自己眼角是不是还残着泪, 没有回头去看他,她低着头从水面望着亓山狼的?轮廓。


    “等着。”亓山狼道?。


    他松了?施云琳的?手?, 弯腰提起一旁的?水壶往外走。


    施云琳这才抬眸望向?亓山狼迈出去的?背影。她收回视线, 用?一根手?指头轻轻碰一碰水面, 是挺凉的?,她一下子缩回了?手?。


    亓山狼很快回来,提着装满了?水的?铜壶。他在屋内的?炉子里添了?炭火,再将?铜壶坐在炉子上。


    他在炉子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望着铜壶等水开。


    施云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悄悄抬眸望向?他,再走向?屋子里离亓山狼最远的?那张椅子里坐下, 她也望着炉子上的?铜壶, 等着水开。


    桌上的?蜡烛将?要燃到最后,烛光变得晦暗。烛火马上就要熄灭的?时候, 施云琳才回过神来, 她走过去, 在抽屉里取了?一根新蜡烛,从马上就要燃尽的?火苗借了?火, 点燃, 将?其?插放在烛台上。


    亓山狼抬眼注视着她, 看着温柔浮动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颊上,将?她的?长眼睫映出长长的?影子。他忽然就想起施云琳偎在他怀里时, 长眼睫眨动,拂着他的?触觉。


    似乎感觉到了?亓山狼的?目光, 施云琳转眸望过来,对上亓山狼的?目光。


    不大?的?屋子,两个人却好似隔着银河的?距离遥遥相望着。并且谁也没有将?目光移开,就这样望着对方,或许是想探究着什么,或者只是单纯想望着对方。


    水烧开了?,铜壶盖子跳起舞来,发?出刺耳的?声响。


    施云琳回过神,先收回了?目光。她快步朝炉子走过去,去提铜壶。


    可是她养尊处优地长大?,从小身边一堆伺候的?人,对于?简单的?生活常识时常没记在脑子里。她提起了?铜壶把手?,才惊觉这么烫,烫得她惊呼了?一声。


    亓山狼赶忙伸手?,在施云琳松手?之?前握住了?铜壶的?把手?。他将?铜壶重新放在炉子上,然后拿起一旁的?巾帕垫着,重新提了?铜壶走到洗手?架前,在凉水里兑进热水。


    施云琳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笨蛋”,她揉了?揉自己被烫红的?手?心,朝洗手?架走去。她将?双手?放进水里洗手?,又用?眼角的?余光去瞧亓山狼的?掌心。


    她是一时糊涂没想到要用?帕子垫手?。那么他呢?他必然是知道?的?,明知烫手?还直接伸手?去接,他更是个笨蛋……


    她想问问他的?手?有没有烫疼,可他不像她,向?来不怕烫,施云琳思?虑再三?,几次将?舌尖上的?关心咽了?回去。


    夜里熄了?灯,施云琳平躺在床上等了?等,只等到听见亓山狼睡着。施云琳心里好像已经?没有那么意外了?。她小心翼翼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亓山狼面朝床榻里侧的?墙壁失神。


    屋子里黑漆漆的?,她目光也空空。她觉得自己两日整日胡思?乱想实在是没有道?理。明明之?前每次被疼痛折磨时最大?的?愿望就是亓山狼别再碰她。如今她得偿所愿了?,又何必再去想缘由??


    又或许,她根本不应该把心神耗在这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这世间男子对女子的?宠爱本就大?多都不能长久,甚至要不了?多久亓山狼会待她更差,连那些照顾都不再有。施云琳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若有心力还不如为以后做些打算,想想怎么帮父皇复国?回家?……


    第二天上午,冯英在院子门口喊。


    施云琳赶忙起身出去,迎上她。


    “我远远瞧着院门开着,夫人真回来了?!”冯英灿烂笑着,很开心。


    施云琳解释:“昨天晚上路上遇雪,就先这里住了?一晚。”


    冯英抬了?抬下巴指向?屋子里,问:“大?将?军在?”


    施云琳点头。


    冯英便没进去,邀施云琳到她家?里去说话。施云琳欣然答应,微笑着和冯英并肩走,去了?她家?。


    “昨天回来之?前我还在想着不知道?你有没有撤走呢。”施云琳道?。


    “快了?。”冯英解释,“我和村子里其?他人第二批出发?,再待个三?五日,得了?令就启程出发?了?。”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冯英的?家?。冯英带施云琳进去,一边走一边说:“马上就要走了?,这两天正收拾东西,有些乱。”


    她回过头对施云琳笑。


    进了?屋子里,施云琳才发?现孟一卓在,他正在箱笼里翻找东西。孟一卓不说话不笑的?时候,一脸凶相。他抬头看向?冯英,一张冷硬的?面庞一下子笑开了?花。


    他先对冯英笑,再对施云琳喊了?声“夫人”。


    施云琳轻轻颔首,然后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毕竟昨天晚上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情。


    冯英拉着施云琳到里间去说话,让孟一卓仍旧在外面收拾东西。


    两个人坐下,冯英端起桌上的?茶壶给施云琳倒了?杯热茶。


    “没想到大?将?军这次居然不亲自率兵。”冯英撇撇嘴,“这下有人要乐坏了?。”


    施云琳对军事上的?事情不了?解,亓山狼也从未跟她说过。她赶忙追问:“为什么?是……有人想抢军功,想争兵权吗?”


    冯英点头:“对呗。还能为了?什么。朝中的?武将?个个眼红军功,尤其?是……狗太子一直想抢兵权。”


    施云琳一听话题要绕到太子身上,赶忙转移了?话题,道?:“打仗凶险,你要小心啊。”


    孟一卓在门外探头,问:“冯英,这件衣服带不带?”


    冯英回头看了?一眼,说:“丑,不要了?。”


    “哪里丑了??你穿可好看了?!”


    “行行行,你看着收拾吧。”


    冯英转回头继续和施云琳说话。她说:“这次没什么凶险的?,替补守城,并不去前线。”冯英这样说着,语气里含着些遗憾,她是想上阵杀敌建军功的?。


    孟一卓又在门外探头,手?里抓着个枕头:“这个带不带?”


    冯英被他问烦了?,说:“你别收拾了?,我一会儿收拾。你去牛丽院子里摘下冬枣回来。”


    “好咧!”孟一卓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忙小跑着往牛丽家?去。


    施云琳瞧着,微笑着柔声:“你们什么时候成亲?他对你真好。”


    冯英接话:“大?将?军待你更好啊,为了?陪你帅印差点都交了?。”


    施云琳正在喝茶,听了?这话,差点被呛到。她惊愕地抬眸望向?冯英。


    冯英反问:“你不知道?吗?大?将?军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在大?殿上亲口说的?。原话是——不去,陪妻子。对,就这五个字!有文臣责骂他沉迷美色耽误军情,他直接就要解甲交帅印。”


    “可惜呀,他想交帅印。陛下也不敢轻易收回去。还是宿大?人在一旁圆话,说大?将?军要给年轻的?将?帅一些锻炼的?机会。不管什么事儿,这话从宿羽口中说出来,就变得所有人都满意了?。”


    施云琳又小口抿了?口茶水,小声说:“他只是……一直都对军功没什么兴趣罢了?。”


    才不是为了?她……


    “哎呀,差点忘了?带药!”冯英赶忙起身,从床头柜子里翻出几瓶药。


    “身体不舒服吗?”施云琳关心地问。


    冯英摇头:“避孕的?。”


    施云琳有些惊讶地看着桌上的?小药瓶。她所知道?的?避孕药都是要熬成难喝的?汤药,常喝对身体也不好。她当初也想服用?的?,可是煎药太麻烦了?,她又怕那样做会让亓山狼不高兴。


    “军营里的?女兵很多都嫁人了?。行军打仗可不能怀孕。大?夫给女兵特调的?药。”冯英瞧着施云琳感兴趣,就给了?施云琳一瓶。


    施云琳犹豫了?很久,才把这瓶避子丹收下。


    后来孟一卓端着一盆洗好的?冬枣过来,施云琳和冯英一边吃冬枣,一边闲聊着。施云琳对冯英打仗的?事情很好奇,冯英也很喜欢惟妙惟肖地给施云琳讲述她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战役。


    天色快黑下去时,施云琳才告辞。等她回去,亓山狼并不在。炉子里生着火,火上坐着一壶水,屋子里也很暖和。


    施云琳在炉火旁坐下取暖。她将?冯英给她的?那瓶避子丹捧在手?里,望着它,慢慢走神。


    她不由?去想如果将?来注定要和亓山狼分开,她是不是应该早做打算,不给自己留下孩子这样的?牵绊呢?她倒也不是今日才想这件事,刚嫁给亓山狼的?时候,她就不想要孩子。只是以前没有合适的?药罢了?。


    亓山狼推门进来,施云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避子丹藏在身后。不擅长撒谎的?人,做这样藏东西的?举动实在太掩耳盗铃了?。


    亓山狼望了?她一眼,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施云琳背着手?,用?力攥着避子丹,紧张得心口怦怦跳着。如果亓山狼知道?她要服用?避子丹,他会怎么想?是会愤怒,还是会难过呢?


    两个人四目相对地僵持了?一会儿,亓山狼放下手?。施云琳目光闪烁,坦然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


    亓山狼低着头,垂眼看着躺在施云琳手?心里的?小药瓶。好像也没过去多久,可施云琳却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你不用?吃这个。”亓山狼顿了?顿,“我有在吃。”


    施云琳愕然,猛地抬眼望向?他。


    她紧闭的?嘴张开,想要问他一句为什么,可是话含在嘴里好半晌,也没有问出口。明明她也不想和他生孩子,她又有什么资格问呢?


    ——不用?她吃药再好不过了?,她才不要需要问原因。施云琳重新抿起唇,偏过脸去不看他。


    亓山狼的?目光却移过来,长久凝在她执拗的?脸颊上。


    夜里,施云琳睡得不安稳。她迷迷糊糊转身,下意识伸手?去摸,却发?现亓山狼不在床外侧。她睁开眼睛,看见堆杂物的?小间的?门底透了?些光。


    施云琳疑惑地下了?床,朝小间走去。她心里隐隐猜到亓山狼在里面,她鬼使神差地故意放轻脚步走到门口,也不敲门,直接将?门推开。


    “吱呀”一声响,亓山狼动作一顿,抬眼望过去。


    施云琳也看清了?亓山狼,一个衣衫不整的?亓山狼。在意识到亓山狼在做什么之?后,施云琳的?脑子里空白了?一瞬,紧接着涨红了?脸颊,落荒而逃。


    亓山狼追上去,将?她拉回来。


    施云琳后脊撞在墙壁上,而亓山狼在身前压过来。她咬唇,抬眼望向?他。


    她眼里迅速蓄满了?泪,疑惑地、愤怒的?、委屈地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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