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
远山青黛, 烟雨蒙蒙,江絮少有在水上生活的经历,一早看到这样的美景, 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 不过这番好心情, 再看到远处的大船时, 骤然消失, 她面色一变, 急呼道“陈维生, 陈维生, 快起来,出事了。”
陈维生刚眯了一会子, 被?她一喊, 猛地站起来, 道“出什么?事了?”
江絮指了指那一处大船,看的陈维生眉头直皱, 昨晚停下来时,天黑雾大,未曾看清周边情况, 只是?这里为什么会藏着几艘大船, 隐约看那样式, 并不像商户所用, 思?及近日张瑞与关中开战一事,说不好是?哪边的船, 他忙道“这会子雾未散, 他们未必发现的了。”
他说着又去唤吴郎将与王睿起来划船,两人这几日累的够呛, 那王管事派了好几艘船出来搜查他们,为了躲避这些人,两人连着好几日帮着陈维生划船,昨晚好不容易消停了会,睡了个好觉,这一大早的又被喊起来。
听陈维生说明情况,吴郎将忍不住道“老陈,你这越发不靠谱了。”
他近日与陈维生关系日益亲密,说起话来,随意?了许多,不过说归说,手上?可没停,他非愚人,郡王手里并没有这么?大的船,这十之八九,是?张瑞暗藏的兵力,若是?被?他们发现了,这几日可就是?白干了。
江絮亦与他同?样想法,关中不善水战,用船甚少,不过肃州亦非善长水战之地,张瑞在此处放上?船只,多半是?给自己隐藏的退路,正想着,突然听人船舱上?有人说话“来了。”
她一怔,往后一看,见有几艘小船飞快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那速度,眼见着就要追了上?来,他们多半是?逃不开。
江絮暗自思?忖,那船上?之人,未必识的他们,他们在继续跑下去,反而引人怀疑,便唤陈维生停下来。
他们一停,很快就被?几艘船围住,陈维生站在船头,道“不知道诸位有何?要事,为何?要追着我等不放。”
那小船上?有人说话道“你们是?谁?为什么?出现这里?”
陈维生道“草民乃是?瓜州的渔民,前些日子赶船去了肃州,这几日正要回?去,没想到遇到军爷,叨扰了。”
陈维生往他这边靠了靠,私下偷偷掏了些银钱递过去,道“军爷见谅,如今战事紧,讨生活不容易。”
那小将掂了掂手里的银钱,扫了眼江絮等人道“那你船上?这几位是??”
方才里的远有雾气遮住,她未能看清,这会子,却发现,这些人的甲胄上?有西齐的标志,她一怔,难道是?她想错了,这些人不是?张瑞的手下,但是?西齐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到底是?郡王的命令,亦或者其他呢?暂时情况未定,江絮不敢轻举妄动,她道“我等乃是?从肃州乡民,有急事要去瓜州,因?今日陆路有战事,方才从水路而过,不想惊扰到将军,还望将军恕罪。”
那年轻小将望了他一眼,看他说话做事俱都是?斯斯文文,倒不像什么?形迹可疑,肃州往瓜州这条道,常有私船拉人,图个钱财,他亦是?知晓的,看这划船的黑瘦黑瘦,那架势,确实像是?渔民,况且又收了钱,一时对他们亦多了几分信任。
只是?白将军有吩咐,他不敢擅自决定,只道“我们将军有令,凡是?路过之人,需的将军同?意?,方可离开。”
陈维生点头道“理解,理解,我们这便随小将军回?去解释。”
如此说着,便划着船跟在在他们身?后,江絮见状,亦进了船舱,叶大已经跳下船舱,正在船尾坐着,见她如此,道“我只拿了你的钱。”
江絮笑道“多谢叶阁主提醒,这里面人要是?都加上?,即便阁主有能力,我亦没有这么?银钱。”
叶大哼笑一声,抱剑闭目。
王睿坐在一侧,他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楚门叶大,江湖上?顶级的杀手,真不知道那位孟先生是?从哪儿?认识的,不过都是?他惹不起,不用赶路,索性将船桨一扔,靠着乌篷打盹,天塌了自有高个顶着,还轮不到。
舟至船边,便有一侧绳梯放了下来,江絮与那小将道“将军,可否让他们在舟上?稍后,只我与船老大去见将军。”
那小将使了个眼色,见己方的船只将他们那艘小船围在中间,纵是?想跑亦难矣,上?去那么?多人亦无用,遂点了点头,道“可以,上?去吧。”
江絮与他谢过,兀自上?了船,见那船首站着一人,身?着银色甲胄,年岁算不得大,但下把?有一撮山羊胡,并非她认识之人,按下疑惑,行礼道“草民见过将军。”
白嵩打量这这两人,虽说已经听人报过情况,但他犹有疑虑,纵是?他说的是?真的,为了会这么?巧停在这一处,实在免不了探子的嫌疑,他拧眉道“你说说,你要去瓜州作?甚?”
江絮知道这人不好糊弄,她道“不敢瞒将军,草民姨母尚在瓜州,听闻瓜州起战事,家?中母亲日夜担忧姨母安危,草民不忍见她如此,才起了心思?去瓜州一看,想着若是?姨母无事,便将她接来肃州过活。”
这话挑不出毛病,但是?十分怪异,如今战事紧急,若是?被?暴露踪迹,且不说关中那侧会如何?,单他自己,若是?落入张瑞手中,以他脾性,必定不会留他性命,微微思?忖,便道“小郎君一片孝心,本将军自然理解,只是?如今战事未歇,恐要留小郎君在此等候几日。”
他话落,冲一旁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围了上?来,江絮道“将军这是?何?意?,我等不过普通乡民,路过此地,断没有如此留人的道理!”
白嵩神色一冷道“小郎君以为我是?在与你商量吗?”说着一抬手道“还愣着做什么?,将人绑起来。”
他话落,忽然颈间一冷,他一怔,面色一变,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江絮道“路过之人罢了,将军何?必如此为难,我等必不会泄露将军藏身?之处,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方我等离去。”
“江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石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藏的雀跃,他压根没注意?到眼前的情况,乐颠颠的跑了过来,一脸惊奇。
江絮见他,忽然失笑,道“石将军,你们为何?在此?”
石凯道“郡王让我们在此候着!”
如此一说,江絮隐约已经猜出郡王的手段,她道“郡王让你们从水路偷袭?”
石凯点头道“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郡王正是?此意?,不过那张瑞是?个缩头乌龟,打了一次就不敢出来了。”他说着又道“先生为何?会在这里?我听林先生说,你出门帮郡王办事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可真是?太巧了。”
白嵩听他二人之言,已经明白过来,看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他对身?后人道“即是?一家?人,这位小兄弟也该把?剑放下了吧!”
叶大瞥了眼江絮,见她正与那小将说话,语气娴熟,看起来并无危险,一抬手,将剑收了回?去。
石凯后知后觉发现有些不对,他未曾见过叶大,不过他收剑那一下,他是?看到了,见他周身?凛冽,悄声问江絮道“江先生,那位是??”
江絮道“一位朋友,无碍,方才生了些误会。”
她如此说,白嵩亦顺着台阶道“不知小郎君原是?自己人,白某失敬了!”
江絮道“白将军警觉敏锐,是?江絮之过,引起将军误会。”
如今误会已经解除,又各有要事,两人不过是?客套几句,江絮与陈维生离开。
两人方到小船上?,陈维生看向她,开口道“絮絮,这几位既是?燕郡王手下之人,你与他们一道,想必是?很安全,我送不了你了。”
江絮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已然猜到他想做什么?,石凯等人既然隐藏在此处,这里离张瑞的营地亦不远,他想救石瑶,她道“你去了,她也未必肯离开,何?必送死,你从不是?这样的人。”
陈维生道“她与我有恩,我不能放她一人在那!”
江絮知道多说无益,他早已想好,她道“既如此,我不拦你,不过一切还是?你自己的安危为先。”
陈维生救过她一命,虽说她也算帮过他,但是?恩情从来不是?这么?算的,她能理解他的心情,换做自己,多半亦会与他一样选择,不过石瑶的心思?,她确实猜不透,她总觉得,石瑶接近张瑞,并不单单只是?为了救周家?人,但她还有什么?目的,江絮猜不透。
这船不大,他二人之言,旁人亦听得一清二楚,王睿出了船舱道“你不必去,她不会回?来的,她此行不是?生便是?死,你去了亦是?无用。”
他说着看了眼船舱内的周七郎,又道“她为何?不回?,七爷想必很清楚,如此以来,七爷也该满意?了。”
周七郎面色一变,他不可置信的抬头,道“她把?那句话当真了?”
得知周家?被?屠杀之时,他愤恨自己当时不在家?,言语间责怪她不该将自己困在河谷中。
但他那都是?气话,这些时日,看她在张瑞那里委曲求全,他没有一日不心如刀绞,只他身?负血海深仇,隐忍偷生吊着一口气活着,如今得知她竟然是?为了那句话去替他报仇,再也不能忍,一口血喷了出来,面色已经是?一片惨白,晕了过去。
待醒过来,他见一侧的江絮,道“江先生,我知道你们救我,为的是?周家?马场,我可以将位置给你们,但是?你们的帮我办一件事。”
“你想让我们帮你救石瑶?” 江絮早猜到他会有此言,这可真是?会给她出难题,若是?石瑶肯离开,哪里还用等到现在,并非她不愿意?救,而是?石寨主不愿意?走?,她如今委屈求全,委身?张瑞,想要用法子杀他,一目了然。
与理,张瑞一死只会与瓜州有意?,与情,石瑶本人亦非良善之人,当初石风寨在官道杀商队人一事,她至今记忆犹新,这也是?她为什么?,对石瑶的生死并不关心的原因?。
但她救周七,就是?为了马场,若是?她拒绝,难保他不会想其他的办法,马场落入他人之手,他们至今所做都将白费,她需的好好想想。
交换
马疾坡, 营帐中,张瑞这几日的脾气越发不好,先?是被赵观两头耍, 害他如今进退不得?, 再来?便是府上传来?消息, 周家那两人被人救走了, 他看着王管事的请罪, 一时真不知该骂他愚蠢, 还是该说郑氏愚笨。
如今北地战局, 不用想都能猜的出, 这救人的是谁,他防着瑶姬, 将她带在身边, 可惜抵不过?府中那两人蠢笨, 有这两人在府中,莫怪那周家人会被救走。
城中已有暗探来?报, 高峰大军已经在往此地赶来来,他若是再拖下去,恐难逃脱, 可如今即便他归去, 肃州亦不知能扛住多久, 关中本就是块硬骨头, 如今又有周家马场支持,可谓如虎添翼, 他需的好好想想。
投降, 倒不是不可行,当初投降陆政之, 亦是权宜之计,如今不过?再用一次,且关中重心在河东,北边这块地,他便是有心亦无力,倒是他只需养精蓄锐,迟早反攻回来?。
如此一想?,倒觉得?可行,成大事者,惯来?不拘小节,且他当?初反的是王通,并非陆家朝廷,与关中那一块,亦有说辞。
不过?这一切,还需得?等一个人的消息,才?能决定,有他在,想?带走周家人,倒是没那么容易。
瑶姬掀开帘子进来?,道“大王,外面有人要见你,说是叫什么叶大。”
张瑞一听猛地抬头,道“叶大?他是一个人来?的?”
瑶姬摇头道“妾只见到他一个,妾不过?碰巧路过?,就被拦下了,可不知他有没有带人?”
叶大,这个名字,她好像听说过?,楚门阁主?,江湖顶尖杀手,他与张瑞是什么关系,瑶姬暗自捉摸,见张瑞匆匆出去,忽然有些?不安,莫非与七郎有关?如此想?,便再也待不住,跟在张瑞身后,出了营帐。
见那白衣人持剑而立,周边围着一群人,却面不改色,冲着张瑞的方向,道“人,带来?了,付钱。”
张瑞抬了抬手,围着他的人已经散开,张瑞这才?看见他身后还有站着两人,一男一女,被绑住了手腕,男的那个他是认识的,周家七郎,女的却十分陌生,张瑞眼一眯道“少了一个。”
叶大道“死了。”说这话他拿剑柄指了指那女子道“周家的,兑换,钱不可少。”
张瑞知道他的规矩,打量一眼那女子,长得?到还算清秀,他在周家不曾见过?,不过?他见过?的,现在都成白骨了,不知道哪来?的漏网之鱼,前几日张府之事,恐怕就是她做的手脚,周四朗死就死了,有这女人在亦是一样的,他道“叶侠士,钱自不会少你,只是,这二人还需得?叶侠士继续看管。”
叶大抬头,一口拒绝道“不接,给钱,我走。”
张瑞许久不曾被人如此直白的拒绝,忍不住面色一白,道“我加钱。”
交给旁人他都不放心,还是这叶大靠谱,虽说贵了些?,但比之马场,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叶大依旧摇头,他暂时不想?接与江絮有关的之事,况且眼前这男人亦不知还能活多久,到时候说不得?拿不到钱。
张瑞虽气,但他知叶大武功高深,不敢多得?罪他,日后恐还有事要找他,便唤人取了银钱与他,叶大接过?钱,丝毫不留恋,转身离去。
石瑶心中十分震惊,但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她看着周七郎被张瑞的人拖过?来?,不知他为何?还要回来??还有他身边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周家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有些?又急又气,心中虽有隐隐猜测,却依旧不敢相?信。
张瑞全身心都放在那周姓女子身上,周七郎与周四郎嘴硬的狠,如今这个说不得?就是突破口,果真天不亡他,方想?着退路,上天就已经给他送来?福信,如此一想?,连方才?那点子气都消散了,他道“将他们两人拖进去,我要细细审问。”
他说着,转身见瑶姬还在,便道“瑶瑶想?不想?看戏?”
瑶姬巴不得?跟他一起,点了点头,随着他一同入了帐内。
地上两人又被捆了几道绳子,十分狼狈,张瑞把?玩着匕首,漫不经心道“周七爷,这一趟玩的可还开心?”
周七郎怒目瞪他,并不说话,倒是他身侧女子忽然开口道“你便是张瑞?”
张瑞好笑的看她一眼,这女子有几分胆色,他点了点头,道“本王正是张瑞,周娘子有何?指教。”
女子冷笑道“果真长得?面如心生,丑陋不堪。”
张瑞闻言面色铁青,阴冷道“周娘子好胆识,你这份勇气,本王十分佩服。”
这周娘子道“我怕了,你便会放过?我们吗?”
“周娘子可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比死了还难受,周娘子既然如此有胆色,不若试一试如何??”
他此言一出,见那周娘子面色一白,方才?觉得?出了口气,他还真她不怕呢,不过?是色厉内荏之流罢了,他道“不过?,我并非嗜杀之人,我想?要周娘子一清二楚,你若肯老?实告诉我,我可以放你与周七郎一同离去,如何??”
周娘子还未说话,周七郎忽然怒道“呸,畜生不如的东西,我周家就是死绝了,也不会告诉你这马场的下落。”
只他话落,张瑞手中匕首一甩,一刀刺在周七郎手掌上,疼的他一声惨叫,周娘子想?上前去查看,被张瑞的人拉开,她急道“张瑞,你若伤我七叔,马场的事,你别想?知道。”
那匕首插得?深,尽是将周七郎的手掌插了个对穿,他听周娘子之言,怒道“四娘,我们周家人,绝不贪生怕死,但气节不能忘!”
周四娘见那血水跟雨似的低落下来?,很快就浸湿了地毯,她面露担忧,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瑞见她神情?,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抬刀要去砍周七郎的手臂,周四娘再也忍不住道“张瑞,你住手!你说的事,我可以答应!”
张瑞没想?到会那么容易,他将信将疑道“还是周四娘子爽快,你若现在说了,本王立马就放你二人离去。”
那周四娘子道“我……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张瑞心知她要玩把?戏,不过?若是能套出话,他不在乎陪这小娘子玩一玩,他道“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两天之后你若不说,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周四娘子点了点头又道“我答应你,但是这两天内,你不可以再伤害七叔,还要找人帮他看手。”
张瑞冷哼一声,正欲拒绝,衣袖被人轻轻一拽,他一怔,瑶姬凑打破他耳侧道“大王,你便答应她,这小娘子的嘴,比先?前那两个可好哄多了。”
张瑞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听她又道“不若这两日让这小娘子与妾一道,妾想?法子帮大王套话,可不比你要打要杀来?的好,虽说妾不怕,但血糊糊的,妾可不爱看。”
张瑞道“你若真能套出来?,可就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了!日后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
瑶姬笑道“妾可不敢保证,不过?试一试,硬的已经来?过?了,再来?些?软的,说不定更有用呢!”
张瑞被她这么一劝,亦觉得?可行,便让这周四娘子与瑶姬一道回去,将那周七郎重新?安置到一处,不过?两日,他等得?起。
那瑶姬带着人回了营帐,见帐中还有侍女,道“周娘子莫要害怕,妾与大王不同,惯不爱那些?打打杀杀的。”说着拉过?她的手,看她浑身狼狈,便嘱咐侍女道“去烧些?热水来?,让周娘子洗洗,爽快爽快。”
那侍女应道,转身离去,账内一时只剩下两人,石瑶面色一变,低声道“你究竟是谁?周家没你这号人!”
周四娘轻笑一声,道“瑶姬夫人当?日在凝萃阁弄坏了我一对翡翠耳坠,不知可还记得??”
“江娘子?你的脸怎么变了?”石瑶不可置信,这张脸跟当?日可完全不同“你们为什么要回来?,当?真是被那个叶阁主?抓住了?”
江絮一笑,道“是也不是。”
她将周七郎与她交易之事说了出来?,犹豫许久,还是答应此事,一则她并无拒绝的余地,二则她亦有自己的算计,张瑞若死,正是瓜州进攻的好时机,她已经私下将此事告知燕郡王,只待时机。
至于她这张脸,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她原不过?对叶大随口一问,却没想?到楚阁还真有易容之术,不过?得?加钱。
石瑶听完好半天才?道“那个傻子,我从来?没将他那句话当?真,我只是想?替他报仇而已。”
江絮道“张瑞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莫要为了这种人搭上自己的命。”
她说着从手中掏出一包药粉递过?去道“这是先?前的迷药,无色无味,你找机会喂给张瑞,趁他熟睡,再找机会逃跑,至于我与周七,你不必担心,叶大那边我已经付过?钱,他怎么把?我们带过?来?的,便怎么把?我们带回去。”
石瑶沉默着收了药粉,道“我知道了,你们若是有办法离开,还是早日离去,张瑞阴晴不定,说不定连两日都等不得?。”
了断
马疾坡的营地距离河岸很近, 夜风带着水汽,十分清凉舒爽,张瑞因?抓回?了周家?人, 心情颇好, 见月色皎洁, 便?起了意, 领着瑶姬出门赏月, 瑶姬虽不耐烦跟他做这等子风花雪月之事, 但?恐引他不悦, 嘟着嘴出门。
张瑞惯爱看?她模样, 像只拼命挣扎,又怎么都逃不脱的小奶猫, 他拨弄一下, 她就伸一下爪子, 偏偏只敢做做样子,分外喜人。
已经近九月末, 天气虽说不惹,但河岸边的蚊虫却不少,瑶姬走了会, 便?被咬上好几个红疙瘩, 嘟囔着要回?去, 张瑞将状, 亦有些心疼,将她往肩上一抗, 自回?了营帐, 这一趟可不美,瑶姬抹了药还不停的抱怨。
张瑞只好不停赔罪, 道“瑶瑶,是我错了,你莫要生气,过?几日回?了肃州,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当赔罪。”
瑶姬红唇一噘道“大王,你不仅要给妾赔罪,还得给妾奖赏!妾今日可是得了个消息”
张瑞探究的?望着她,道“噢,不知?是什么消息?”
瑶姬勾唇道“这可是大消息,大王听了必定高兴。”说着她看?向张瑞,有意卖关子似的?停了下,道“妾今日与那周四娘闲聊,那周四娘当妾是被大王强迫的?,便?让妾忍忍,过?几日必有人来救她,到时带妾一起走。”
她正说着,那张瑞忽然一把抓过?她的?手腕道“那你会走?”
瑶姬一怔,听他话,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才道“大王在说什么胡话,妾自然不会走,不过?是哄那周四娘的?。”
那张瑞闻言神色缓和?了些,但?依旧不松手,瑶姬只好随他去,又道“那周四娘之言,原来她与关中一位叫林敬的?人有婚约,她能入张府救人,亦是这林敬给她出的?主意,原都计划周全了,却没想到跑出来那个姓叶的?给搅和?了。”
“她说那林敬与她关系亲厚,见她久不归,必定知?晓她出事了,这会子估计正想办法救她呢!我一听说这事,便?想来告诉大王,原本哪里想着大王心中如今只有玩乐,硬是拉着妾去受罪。”
瑶姬说着,举了举玉臂,原本光滑的?手臂这会子多了几个红肿,确实难看?,他低头?啄了一口?,瑶姬娇笑着推开他道“大王,别闹,正说事呢。”
张瑞抬头?,摸了摸她下巴,道“傻瑶瑶,你这是被人骗了,恐怕是那周四娘想哄了你帮她逃出去,所以才与你说这些。”
瑶姬一惊,道“怎么会?妾还当真?套出些话来,没想到她竟然是利用妾,莫怪妾觉得有些过?于顺利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张瑞看?她那一副气恼的?神情,只觉得分外可人,知?晓她心气小,便?哄道“瑶瑶莫气,待我问出马场的?消息,这周四娘随你处置,如何?”
这周四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想到瑶姬只是套话罢了,不过?倒是提醒他了,这周四娘既然与那林敬关系亲厚,保不准早就将马场之事告诉他了,不若怎么会那么轻易助她潜入肃州救人。
关中如此焦急拿下瓜州,恐怕就是为了将他引出来。
可笑他这些时日,疑心瑶姬与周家?有关系,没想到旁人根本未曾从他这处下手,只将他引出来,哄骗了府上两个傻子,便?就将人救走了。
瑶姬闻言,笑着摇头?,道“大王你有这份心妾就满意了,妾要她有什么用,又不会服侍人,还是留给大王做其他用。”她说着,勾了勾张瑞的?下巴,小声凑过?去道“大王,不若拿她与关中换些银钱,还能白得一比钱。”
张瑞笑着点了点她的?头?,道“你个小机灵鬼,这倒是个好主意,拿的?钱到时候都给瑶瑶你,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两人少有能说这么多话的?时候,这与在床上又是另一番感觉,张瑞觉得有些意思,闲话说着,两人已有了些睡意,瑶姬方要躺下起来,忽然外面响起一阵吵闹,张瑞眉头?一皱,大唤一声“外面什么事,如此闹腾?”
门外候着侍女慌忙入内,道“回?大王,好像是有地方着火了。”
张瑞面色一变,立马从榻上站起来,随手披了件外衣就匆匆离去,瑶姬惯来对他这些事不感兴趣,她慵懒的?伸了伸腰,站起来道“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做些吃食来。”
侍女连忙应诺,转身离去。
那张瑞出了营帐,见那着火的?方向,正是粮草之处,顿时面色铁青,急匆匆带人赶过?去,待近了才发现,那火离粮草还有些距离,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扰乱视线,他心思一闪,疑心这些人是故意放火,有意调虎离山,营救周四娘。
急忙带人回?转,至周四娘帐前,一把掀开帘子,周四娘先?是吓了一跳,见是张瑞,慌乱道“张瑞,你想做什么?”
这会子瑶姬不在,他没那么好耐心,闻言,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冷嗤道“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林敬救不了你,老实把马场的?事说了,兴许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说完不在管她,转身出了营帐,嘱咐门口?的?兵士道“里面的?人看?好了,跑了拿你们的?命来填!”
两人慌忙应诺道,眼见这张瑞背影消失,才敢悄悄抬头?,一心盯着营帐的?帘子,不敢在分心走神。
张瑞带人巡视一圈,见无甚异常,嘱咐一句加强巡逻戒备,才回?转营帐内,一掀开帘子,便?见瑶姬正坐在矮榻上吃着东西,他大步走来,道“竟然背着我一人吃独食,要罚。”
瑶姬站起来,笑道“哪里敢呢,知?晓大王巡查辛苦,我正备着好酒等着大王呢!”她说着晃了晃酒壶,道“这可是妾偷偷从肃州带来的?桑葚酒,正好喝了,解解乏。”
这果酒多是女子喝的?,他不爱碰,这会子瑶姬递过?来,迟疑了下,喝了一口?,只觉得甜腻的?很,便?将剩下的?抬手喂给了瑶姬,瑶姬嘴上嫌弃他,不过?还是喝了。
两人坐下又吃了些菜,正闲聊间,张瑞忽觉着心跳如雷,十分不对劲,他猛地抬头?,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落在菜盘上,猩红一片,他不可置信的?盯着瑶姬,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瑶姬还未回?话,亦是嘴角漫出一丝血迹,她不慌不忙的?将那抹血丝擦掉,道“张大王,吐蕃的?送魂散,吃着感觉如何?”
张瑞看?她那神情,哪里不清楚,又急又怒,说着便?要上来掐她,哪里想到这瑶姬忽然一个闪身,灵活的?避开了,他怒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瑶姬笑道“我是谁,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你马上就是死人了,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
张瑞虽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仍旧强撑着站住,冷道“谁先?死,还未可知?呢!”
他正要唤人,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人突然倒地,瑶姬慢悠悠的?道“大王,妾忘了告诉你,这毒越是发怒,发作的?越快哦!你就安心去吧,你们一家?人很快就会在地下团聚的?。”
张瑞躺着地上瞪着虎目,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说不出口?,眼睛疲惫的?闭了起来,瑶姬见状,好一会,方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只未料,忽然胳臂被人一把拉住,她一怔,反应过?来,他竟是在装死,急忙想逃脱,可惜已经晚了。
张瑞猛地坐起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瑶姬呼吸一滞,怎么都推不开他铁掌似的?手。
张瑞边用力边狠狠道“瑶瑶,我就是死了,也得让你陪我一道去。”
两人营帐中动静不小,侍女先?还有些害怕不敢进来,憋了会,才敢探头?一瞧,见张大王正要掐死瑶姬,吓得惊叫一声,张瑞一个分神,被瑶姬找到了机会,猛地用功掰开他的?手。
这张瑞早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撑着一口?气,见这一次未成?,身子颓然倒地,只眼睛还死死地盯着瑶姬,竟是有几分死不瞑目的?恨意。
瑶姬气息一缓,她为了骗张瑞吃下毒药,自己亦没少吃,虽事先?服了解药,用内力压抑毒性,但?方才与张瑞那么一搅合,这会已经有些撑不住,忽而一口?血喷出,倒在地上。
那侍女吓得大叫一声,跑到帐外大呼“大王出事了,瑶夫人出事了。”
本就不平静的?夜晚,因?为这一声呼喊,更加混乱起来,张瑞麾下的?将士呼啦啦的?冲进营帐,见大王与那瑶夫人俱都躺在地上,一旁满是血迹,一时不知?发生何事,问那侍女,她只见着瑶姬被大王掐死了,然后大王就倒了,哪里还知?道其他的?。
众人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忽然听外面一声急呼“有敌袭,有敌袭!”
一时谁都不顾上这方的?情况,赶忙出了营帐,准备迎战。
他们一走,帐中只剩下那侍女与两具尸体,她害怕的?根本不敢动,正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颈脖一疼,人已经晕了过?去。
周七郎看?到地上的?石瑶,已经有些疯癫了,赶忙跑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来,看?到她颈间紫黑的?掐痕,恨不得,再给张瑞几刀,江絮边看?着外面的?情况,边道“周七爷,先?出去再说,一会他们该回?来。”
这会子营地动乱,正是他们离开的?好时机。
周七郎不敢耽误,将石瑶背起来,两人一出营帐,就看?到不远处的?叶大,他身边还躺着几位身着甲胄的?侍卫,叶大抬了抬眼皮,道“多一人,要加钱。”
江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她死了,不能按照活人价格算。”
叶大身影一动,人已至周七郎身后,抬手一探石瑶的?脉搏,道“活着,得加钱。”
江絮道“成?交,快走。”
叶大点头?,领着他们悄悄离开营地。
*
瓜州一侧,赵观这边自收到江絮来信,一直等着消息,临近深夜,忽闻斥候来报,张瑞营中起了动乱,顿时大喜,领人匆匆往马疾坡而去。
而马疾坡那边,偷袭的?营地正是白嵩与石凯,之前那把火亦是他们放的?,一则他们离马疾坡营地近,二则今晚动手之事是早就商量好的?,他们一直在观察这张瑞营地的?情况,听到动静,就偷偷动了手,不过?他们人少,并没有正面冲突的?意思,只带人打了一波,就已经带人撤退,待救援之人赶到,这些人,已经藏进芦苇荡里,找不到踪迹。
张瑞之死,他麾下众将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几位将领都各怀心思,谁也不肯让谁,这一会又遇到偷袭,军营里乱成?一锅粥似的?。
不多时营地里就开始传出来,大王被瑶夫人毒杀了,这仿佛油锅中加水,营中顿时炸开来。
这方还没缓过?劲,赵观的?兵马已经到了前线,他带人从正面冲锋,打的?肃州部众措手不及,正待守整兵力应对,后方又传来被偷袭的?消息,两方夹击之下,肃州军中人心惶恐,战意渐退。
如此下去,败势一目了然,肃州军中已有人起了投降之意,且如今张瑞已经死了,肃州无人再能抵挡关中的?兵力,现在投降,兴许还能得个好位置,此言一出,这方斗志已经散了,俱都无心情在去与之对战,纷纷弃械投降。
赵观大喜,如此能兵不血刃拿下肃州,属实意想不到,且这边张瑞兵败,北地群龙无首,拿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方他正命人收拢投降的?肃州部众,便?有人来报,道“郡王,江先?生求见。”
他喜道“快让先?生进来。”
江絮与叶大几人,趁乱出了营地,躲在一处僻静处,偷偷观察双方战局,虽是已经猜到肃州必败只势,但?犹不敢掉以轻心,等到局势稳定,方才敢出来见赵观。
江絮只负责领着人入内,马场一事,还是由周七郎与赵观自行商量更为妥帖,如今周家?虽不在,但?周家?尚有存活,还有几处隐藏的?马场。
且北地经此一战役,已是关中囊中之物,林敬早有意重开吐蕃也河州商道,周家?此时献马,想来赵观在商道一事上亦不会亏待他们,有这些根基,日后重振不过?是迟早的?事。
待两人商定好,赵观命人送周七郎离去,江絮方与赵观说了肃州之事始末,赵观对石瑶举动亦十分感慨,人终究是善恶两面,她马匪出生作恶多端,但?偏又能为了替情郎报仇,搭上性命,一时到不知?是希望她醒还是不醒。
只提到叶大一事,赵观很爽快的?答应付钱一事,便?道“需要多少,先?生只管开口?,我便?唤人去取。”
他如此干脆,倒是让江絮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迟疑好一会,道“回?郡王,合计五千两。”
她话落,明显看?到赵观神情一滞,好一会才道“先?生,钱财都是小事,我这就让人取给叶大侠。”
*
瓜州郡府衙后院,江絮靠着窗边,听雨落在廊檐上,别有一番风味,如今这是秋雨,带着一丝寒意,屋内人忽然轻咳了一声,她一怔,转身,见石瑶还闭着眼,便?道“石寨主,醒了就别睡了。”
石瑶方才搁着床帐,只看?外面有人,以为是周七郎,有意逗他,闻言是江絮,便?不装了,撑着坐起来,道“怎么是你?周郎呢?”
江絮道“郡王寻他商量要事,周七爷不放心你,托我来看?顾你。”
石瑶一喜,道“周郎果然疼惜我。”
江絮神色莫名道“石寨主废了那么大功夫,为的?不就是周七爷这颗真?心。”
石瑶轻笑一声,并未反驳她,她怎么会与那张瑞一起死,她走此局,一来是为了替石风寨死去的?兄弟报仇,二来亦能让周郎对她死心塌地,三则这周家?的?马场,可不单单只有张瑞这些人有心要。
周家?太爷当初极力阻止她与周七郎一事,如今他死了,活着的?周家?人承了的?情,她入周家?不过?再无阻碍,凭她的?心机谋略,这周家?的?一切迟早都是她的?囊中之物,况且当初林敬答应她,日后会给她河州到吐蕃一带行商便?利,如今正是他兑现的?时候。
被这江娘子看?穿,她毫不在乎,道“江娘子果然聪慧,怪道老三对你死心塌地,当初我还以他有断袖之癖,没想到是我看?走了眼。”
江絮并未接她这话,只道“你既已经想好了后路,日后马匪之事,莫要再行,不若郡王不会放过?你。”
石瑶早知?这人对她不喜,亦不在乎道“江娘子出生好,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苦,我不杀人,旁人就会杀我,既有后路,我何苦在刀口?舔血。”
江絮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递给她一张清单,道“当初被你杀害的?商队成?员名单,你若真?有心悔改,这些人家?的?余生,还望石寨主好生看?顾。”
这名单是陈维生与王睿找人打听的?,当初这些事他们亦没少参与,自然需要由他们去了解。
今日来看?石瑶,本就是为了此事,她说自己身不由己,或许有几分道理,但?是在这乱世里,身不由己的?太多了,这不是她作恶的?借口?,而自己能为这些人做的?,亦少之又少。
待雨稍稍停歇,江絮便?起身告辞,出门没走多远,便?见叶大立在屋顶,她笑道“怎么还在这?不想走了,这会子可没钱给你赚了。”
叶大瞥她一眼,未说话,只是扔了张字条与她,江絮打开一开,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河东有难。’
她正要询问,再抬头?,他已经不见了,江絮不知?道这是何意?
叶大能给她免费提供消息,已经很让她惊讶,但?这条消息,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心一紧,忽见站在树梢的?海东青飞了下来,落在她肩头?,她或许该写信问一下。
*
河东府行宫,明显帝半依着矮榻,他正闭着眼假寐,忽然一道黑影闪了屋内,伏地道“陛下,张瑞败了。”
明显帝连着咳了几下,苍白的?脸上因?咳嗽憋出了一丝红晕,好一会,他缓过?来,道“知?道了,通知?他们可以开始了,收复北地,如此大喜事,朕合该送晋王一份大礼。”
黑衣人应道,身影很快消失在室内,屋内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年轻的?帝王闭着眼,若非那丝微弱的?气息,看?起来,更像个死人。
大殿渐渐暗了下去,许久,有人推开门,是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她走进来,道“陛下,我听闻,张瑞死了。”
明显帝抬了抬眼皮,看?向她道“元娘子,赵观赢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潜伏
元秋面露不解道“陛下之意, 妾听不懂?”
明显帝苍白的唇角勾了勾,道“元娘子,你欲假借朕之?手, 除去赵观的两位兄弟, 你真当朕看不出来吗?”
元秋神?色微变, 低垂着头, 辩解道“陛下, 妾之?忠心, 天地可鉴, 还望陛下明辨。”
明显帝不咸不淡道“元秋, 王医官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元秋猛地抬头, 面带惊恐的看着明显帝, 话到了嗓子眼, 却发不出声,窗外已是傍晚, 大殿中?未点烛火,视线昏暗,但明显帝的话却让她无处遁逃。
他下了榻, 缓缓走过来, 道“很惊讶朕会知晓, 你很谨慎, 假借祝贺之?意送了林夫人一株都梁草,又在她快生产时?, 将?零陵香抹在你做好的婴儿衣服上?, 她对?你不设防,很轻易就能?中?毒, 零陵香产自南越,与都梁草的味道混合,会引起孕妇早产,这法子是产自南越国,而你娘亲,正?是南越国后裔。”
“可巧得很,这王医官正?巧在南越呆过几年,他疑心林夫人中?毒才会早产,被?你发现了,你假意勾引,给他下了三日醉,才导致他落水身亡。”
元秋闻言伏地道“陛下,妾知错了,还请陛下看在妾多年忠心的份上?,绕过妾这一次。
明显帝摇头道“你放心,朕不会杀你,谁能?没有私心呢,朕知你喜爱赵观,朕不怪你,你只需再?帮朕做一件事,日后你就自由了,想与谁在一起便与谁在一起,如何?”
明显帝此人心机深沉,对?他的话,元秋并不敢深信,当初她入赵达府中?,便是他有意让自己接近赵达,她不信这人会放过自己,她沉声道“多谢陛下,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明显帝从袖中?扔出一包药,道“这药,你找机会偷偷下给赵坚,你放心,这并非致命毒药,食用?之?人,只会慢慢衰弱,亦无人能?查到出来。”
元秋并未一口答应,犹豫道“陛下,妾如今居在世子府中?,恐难对?晋王下手,若是世子,尚可一试。”
明显帝冷声道“收起你的小心思,照朕说的做。”
两人正?说着,忽然门外传来一声说话声“皇后娘娘,陛下正?歇着呢,还请容奴通报一声。”
赵沁瞥他一眼,道“我见六郎还用?你通报,滚开,我自己进去便是。”
明显帝神?色一怔,忽然一把拉起元秋,元秋未来得及反应,又被?明显帝一把推开。
赵沁恰在此时?进来,将?这一幕看个正?着,她面色一变,望向元秋道“元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元秋已经反应过来,忙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赵沁语气有些冷硬,又问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元秋正?欲解释,明显帝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竟是咳出一口血,吓得赵沁顿时?顾不上?其他,忙倒了水,喂他喝下,好一会,见他好了些,才松了口气。
明显帝见她急的额头冒汗,不忍道“你双身子,怎么这会过来了,有什么派人来说一声,我过去便是,何必跑这一趟。”
赵沁道“我问医官,他道你今日又多咳了许久,我不放心,才来看看,况且我多走走,对?孩子更好,六郎莫要担心。”
两人说了几句,赵沁方?想起来元秋还在,她与明显帝说了句话,便领着元秋出去,开门见山道“元姐姐,我知道我们赵家对?不起你,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但是六郎不行,你出宫吧,我一会就派人送你回晋王府。”
元秋张口想解释,但亦说不出什么,她这会如何还看不明白,赵沁会突然出现,亦是明显帝一手安排,让她生了误会,以为自己有意勾引明显帝,如此一来,她纵是想再?回赵达府上?亦难矣,后路被?人砍断,她如今毫无办法,只能?照着明显帝说的话行动。
*
陇川北地,短短半月不到,赵观不仅拿下瓜州,亦收拢张瑞精锐部下,在北地掀起了轩然大波。
又因他待人宽厚,治军严明,拿下城池亦不许将?士骚扰百姓之?事,在北地早已传开来,附近郡县之?人,苦张瑞残暴久矣,得知此事,莫不盼着他早日来。
时?年十月初一,赵观率大军至肃州城下,肃州城守将?在郑氏的命令下,开门投降。
赵观见她孤儿寡母,并不与她为难,且这郑氏身后还有郑家支持,郑家在肃州城中?颇有威名,与他交好,亦更容易收拢肃州城中?大户。
时?年十月初五,仓州郡守派人送来投诚信件,赵观大喜,派使者千万仓州。
时?年十月初七,赵观命裴原光领兵攻打凉州之?地,这凉州郡守忠于张瑞,战死不降,与十六日被?斩杀与马下,关中?得以顺利入驻凉州城。
同日,赵观领兵攻打河州,河州郡守原是西齐官员,迫于张瑞威胁,才不得不投降,见赵观兵至,思及如今西齐已经半推半送给关中?,他还有甚好抵抗,遂不挣扎,主动打开城门,迎接赵观带人入驻。
至此,北地几方?大的城池,已经全部归入关中?版图,此一战,不仅让关中?得了北地的控制权,亦奠定了其在中?原之?地的位置。
江絮并未随军而行,她与林敬两人留在肃州,处理后续之?事,张瑞虽死,但他还有一位大郎,这郑氏投降不过是权宜之?计。
林敬恐世家之?中?会有人借这小儿生事,近日一直肃州城中?笼络世家大族,他原就是世家郎君,由他出面稳定局面,这些世家之?人更为信服。
江絮因先前之?事,并不敢出现在郑氏面前,是以这些事都交给林敬处理,她只在肃州府衙中?处理其他杂务,好不容易得闲,想起叶大先前所说之?事,便想寻林敬询问一番。
只方?入他院中?,就听有女人轻声细语道“林郎君,这些是妾自己亲自煮的,对?身子有益,先生可千万记得要喝。”
这声音,分明就是郑氏,江絮一怔,怕被?人发现,一转身,就见冬韵站在身后,她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哆哆嗦嗦道“清虚……真人?”
江絮没料到会被?人看到,她怕冬韵大嚷出来,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往一侧带了带,冬韵被?吓到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待江絮松开她,她忙跪下道“真人,你放过我,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江絮将?她扶起来,道“冬韵娘子不必惊慌,我并非歹人,我乃是关中?之?人,当日入府不过是想救人罢了。”
冬韵怕的很,根本听不进她说了什么,只顾着点头,江絮无法,只好趁她不备,喂了她一些迷药,将?人迷晕过去,拖到一旁的石桌上?,装出一副睡着的姿态,才匆匆离开。
待那郑氏出来,见冬韵趴在石桌上?睡着了,没好气的唤她,好半天,才见她醒过来,还没开口训斥她,就听她跳起来,道“真人,你别?杀我!”
郑氏见她这疯疯癫癫的样子,面色一变,抬手想给她一巴掌,思及林敬还在一侧,忙放了下来道“哪里来的真人,我看你是睡迷了,满口胡言乱语,让人看了笑话。”
冬韵听是郑氏说话,吓得脸色一白,连忙伏地请罪道“夫人恕罪,婢子再?也不敢了。”
冬韵这一晕一吓,醒来一时?分不清方?才是梦还是真,又见郑氏面色铁青,恐引她不悦,不敢再?提此事,主仆二人与林敬道别?后,匆匆离去。
林敬转身回院中?,见江絮着青袍坐与院中?,难得调侃道“清虚真人,突然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江絮笑道“我见林先生红光满面,多半近日要走桃花喜事。”
林敬摇头失笑,替她倒了杯茶,递过去,方?道“在下粗鄙,高攀不起郑家女郎。”
江絮见他说的直白,不好再?揶揄,思及正?事,便道“林先生可还记得叶大。”
林敬点头,郡王私库平日是由他再?管,付了五千两银子的事,自然知晓,这只貔貅,他可不敢忘,点头道“他欲如何?”
江絮将?那字条递给林敬,林敬亦满脸不解,道“河东府近日并无大事发生,此言若是为真,必是有人在暗处谋划。”
江絮点头,她亦是如此想,她与林敬说这事,并未真想从他这处得知些什么,不过是给他提醒罢了。
河东府那边,她写了信告知赵达,赵达身侧本就危机重重,先前刺杀之?事,不知他是否查到凶手,如今又添一事。
这河东府,她还未曾去过,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危机四伏,只希望阿兄他们一切都平安才好。
*
河东郡世子府,落下一场秋雨后,院中?的树叶已经迫不及待的扑下来,纵是管事的一早已经吩咐仆役们清扫过,亦还会有零星的落叶。
赵达一人独坐在院中?,树梢还有些水迹,一阵风过,水滴轻轻落在桌面的棋盘上?,十分显眼,他抬手拾起,忽闻身后树枝传来一阵晃动声,扭头,见一只海东青正?站在树梢上?,他招了招手,那鸟儿透人性似的飞下来,落在他肩头。
赵达拍了拍它的小脑袋,从爪子上?取下一支细细的竹筒,展开来,里面是用?绢布写好的书信,他看完,唇角微勾,这信里可真是她一贯的风格,该说的事,一句没说,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
江絮在金城郡与肃州之?事,何卷早已写信告诉他,早猜到她不会主动与他说这些,不过能?收到她的信已经是进步了,如此想着,便转身进屋,抬笔写道
“江娘子:闻汝安,吾甚喜之?,汝之?提议,吾觉不妥,原因有二,其一,何卷身有旧伤,随吾身侧,更为危险,其二,汝喜冒险,有他在侧,吾更能?放心。另汝所提叶大之?事,吾会查探,汝不必担忧此处,只安心顾好汝之?身体,莫要再?以身犯险,方?为正?事。”
写到这,他顿了顿,抬头,透过窗户,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一弧弯月挂在树梢,那海东青已不在树梢,许是去寻吃食,跟了江絮些时?日,性子都变野了。
好一会,他又低头写到“河东府近日月色颇好,不知肃州如何?”
待收了笔,方?踱步出了房门,见赵荣匆匆而来,他脚步一顿,道“出什么事了?”
赵荣行礼道“世子,宫里来消息说,陛下病重了。”
赵达冷嗤一声,道“死不了,无需在意,父亲想必已经进宫了,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他说着,又道“三郎该到金州了,你给何直去封信,让他把三郎看住了,莫让他离开金州。”
赵知在格县养好伤,赵达并未让他回河东府,而是直接送回了金州老家。
一来他身子虚弱,若回河东郡,他对?元秋做的龌龊事,父亲必不会饶他,他身子方?好些,别?又打出毛病来,在者,这事一闹起来,母亲那边必是不得消停,最?后还是得他出面协调,还是让三郎回金州避一避,待父亲淡忘些再?归来。
且元秋嫌疑未消除,三郎的脾性,说不得又往她身边凑,这一次能?救回来,若是再?出事,说不得就没这么好运。
赵知自然不愿意去,跑了好几次,还是被?赵达的暗卫带了回去,最?后被?人硬压着送回了金州。
赵荣应诺,迟疑道“世子,还有一事,娘娘派人送元娘子回了晋王府。”
元秋自来与沁娘关系亲厚,发生那档子事,赵沁听闻后,有意安抚元秋,便下诏让她入宫陪伴,一直未曾出宫,突然送她回晋王府,不只是出了何事?
赵达道“派人继续盯着她,再?探探娘娘那边的情况?”
归去
时年十一月初十, 西齐皇帝陆开主动退位,自请降为臣,晋王闻信, 大喜, 封其为安西王, 派使者送来?封敕诏书, 陆开俯首接旨, 并主动自请前去河东府长居。
时年十二月初一, 北地局势已稳, 晋王下旨封裴原光为归德将军, 程瞻为怀化中郎将,镇守北地, 留驻肃州, 命赵观率人回河东府述职, 同行还有新封的安西王陆开。
江絮亦在归行行列,对陆开的举动, 她亦有所理解,王通死后,金城郡的势力四分五裂, 妄图通过拉拢陆开, 重振西齐的人不少, 陆开若是留在金城郡, 迟早有一日会被这?些人吃干抹净,留在河东府, 与他反而更安全些。
时已经入了腊月, 从肃州出发,往河东而行, 快马亦需要半月时间,况他们人多,待回到河东,已经腊月二十左右。
大军驻扎在城外营地,江絮随着赵观等人进宫接受封赏。
居大殿上,她第一次见到明显帝,远远看去,他是位瘦削清秀的年轻人,苍白的面色,显出他的久病之态。
未说几句话,便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大殿上只有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待稍微停歇,只听?晋王道“陛下身子不好?,还不快扶他进去休息。”
他话落,已有内侍去搀扶明显帝,明显帝任由人扶着,露出一抹歉意的笑,道“今日乃诸公大喜之日,朕的身子却?如此不争气,幸而有晋王在此替朕分忧,朕先?去休息,有晋王代朕亦是一样。”
听?他如此道,大殿上众人齐道“臣等恭送陛下。”
明显帝未在回话,被人搀扶着离开,剩下的封赏之事?,皆由晋王主持,这?些份位封赏本就由他来?定?,明显帝不过是个傀儡,走了并无甚大碍。
江絮虽有燕郡王美?言,但她到底身份特殊,晋王对她授了个给事?郎,这?是个闲职,她依旧挂在燕郡王麾下,另多赏赐了些金银珠宝,她以女子身份出士,本就不符这?世道的规矩,晋王并非燕郡王,能给她这?些封赏,亦是看在她在肃州立功的份上,江絮对此并无异议,事?情要一步一步来?。
待诸事?毕,她与林敬一道离开,两人闲聊了几句,忽听?身后有人道
?璍
“絮絮,林先?生,等等我!”
两人转头?,见是陈维生与吴郎将,两人穿着甲胄,吴郎将升为归德中郎将,陈维生亦是受封了昭武校尉,比之往日的流民样,更多了一份威严。
陈维生如今已经离开了石风寨,他散尽钱财,补偿给那些商队的家?眷,没?几日就带着他老娘一起投了军,他颇善心计,当过马匪,杀人又快又狠,在军中很快就混出了位置,现今虽是校尉,日后恐还会高升。
江絮觉得这?世道,就是不公平的,陈维生当过马匪,杀过人,但是因为这?世道早已无了法制,他还有算有些本事?,他能有机会翻身,但是那些被他抢杀的人,永远都没?了机会,她既不可能杀陈维生替陌生人报仇,亦很难与陈维生断了来?往,如此一看,她所谓的善心,不过是伪善罢了。
陈维生并不知道她的心思,他今日十分高兴,有些得意忘形,道“絮絮,我听?闻你家?中人在河东府,我与你相识许久,合该登门拜访。”
江絮摇头?拒绝道“陈校尉,我家?中父母惯爱清净,不喜见人,我在此多谢替他们多谢陈校尉好?意。”
她说的来?往可不包括这?个,况且陈维生什么心思,她不是不清楚,明里暗里拒绝过好?几次,这?人依旧死皮赖脸,江絮觉得他未必有多喜欢自己,许是得不到,才会一直纠缠。
林敬在一旁听?着,并不插话,他知道江絮与赵达的关系,若单看这?陈维生,倒还是个人物,但与世子一比,就相形见绌了,江絮对世子尚且如此,况陈维生,且以她心思,多半不会愿意囚与后院中,男女之事?与她并不那么重要,这?陈校尉注定?不会有结果?。
陈维生闻她之言,还想再说,忽然听?一声女声道“你便是江絮?”
四人齐齐看去,见一宫装丽人浅笑盈盈的望着他们,林敬忙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其他三?人反应过来?,跟着行礼,赵沁摆摆手,道“几位不必多礼,是本宫叨扰了诸位。”
她说着眼睛只盯着江絮瞧,她早听?说二兄手下有位女谋士,心生好?奇,找了个借口跑出来?瞧瞧,没?想到还真?让她碰上了,这?江娘子生的俊俏,着青袍官服,身姿飘逸,她道“本宫闻江娘子机智过人,却?未想容貌竟亦是如此出众,可谓才貌双全。”
江絮道“娘娘谬赞,臣才疏学浅,蒲柳之姿,当不得娘娘如此称赞。”
赵沁一笑,露出一颗小?巧的虎牙,显得她俏丽又活泼,虽有了身孕,但仍旧难掩少女姿态,她正要说话,却?听?身后有人说话“我的娘娘哟,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可让我好?找,这?宫门口的,被人冲撞了可怎么得了。”
赵沁嘴一瘪,道“周嬷嬷,我不过出来?透透气,这?就回去了。”
那周嬷嬷打量江絮等人几眼,见到林敬,冲他行了礼,匆忙催促赵沁回去,赵沁不情不愿,但这?嬷嬷是晋王妃派来?看顾她的,她不好?拂了母亲的好?意,只好?道“江娘子,改日有空,本宫再下帖子请你入宫。”
江絮忙谢过,恭送赵沁离去,几人因这?小?插曲,恐再遇到宫中之人,匆匆离开。
那厢周嬷嬷领着赵沁会坤央宫,嘴上不住念叨道“娘娘怎么能随意与朝臣相谈,若是让王妃知晓,必要说娘娘不懂规矩了。”
赵沁撇撇嘴,不搭理这?老妇的啰嗦,她就是母亲派来?监视自己的,待入了坤央宫,赵沁被她烦了一路,找了机会道“周嬷嬷,本宫要歇息了,你退下吧,这?里留红香一人即可。”
周嬷嬷无法,只好?退了下去,见她一走,赵沁往床上一瘫,伸了个懒腰,方坐起来?道“红香,我方才见到那位江娘子了,她可真?是潇洒,我若是能与她那般就好?了。”
红香正倒了杯茶端过来?,笑道“娘娘出生高贵,合该是享福的命,哪里受得了那些奔波。”
赵沁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又递给她,嘲弄道“什么享福的命,说不得日后怎么受罪呢。”
红香一怔,忙道“娘娘,这?话可不能说,若是被人听?了,可不得了。”她说着,忽然停了下,迟疑道“娘娘,方才有人送东西来?,说是陇川的特产,送来?给娘娘把玩。”
赵沁脸色一变,厉声道“扔了!”
那语气,听?得的红香一颤,忙伏地道“婢子知错了,还请娘娘恕罪。”
赵沁瞥了她一眼,眼神冷淡,语气平平道“红香,再有下一次,你就回晋王府去。”
红香连连应道,不敢再提此事?。
*
江怀一早就雇了车在宫门附近等着,见江絮与人出来?,欢喜的冲她挥了挥手,江絮见到江怀亦十分惊喜,尽是连其他三?人都顾不上,几步小?跑过去,道“阿兄,你怎么在这??”
江怀见她面色红润,神情欢喜,看的出来?她近日过的不错,松口气道“我怕你不知道家?在哪里,所以特地来?接你回去。”
江絮一笑道“还是阿兄考虑的周到。”
她确实不知道江家?如今在何处,虽已经写信告知阿兄她归来?之事?,但如今通信艰难,她又匆忙归来?,不知江怀有没?有收到她的信。
兄妹两人正说着,林敬三?人已经走了过来?,江怀是见过林敬的,与他拱手道“林先?生,家?妹在营中,得先?生照顾,某在此谢过。”
林敬一笑道“江朝奉客气了,我与江娘子同为郡王属官,相互扶持乃是应当,不打扰朝奉与江娘子团聚,我先?告辞。”说着便转身离去。
陈维生与吴郎将还是第一次见江怀,见他斯斯文文,气质与江絮看起来?十分相似,真?不愧为兄妹,吴郎将与他客套几句,便要离开,陈维生还想说什么,被吴郎将扯着走了。
江怀并不愚钝,见那陈校尉看江絮的眼神奇怪,上了马车,道“絮絮,那位陈校尉,与你是什么关系?”
江絮并不瞒他,将她与陈维生的纠葛说了出来?,江怀对妹妹的感情之事?,不好?多说,且这?河东府还有位世子虎视眈眈,他只道“絮絮,你自来?有主意的,阿兄只希望你幸福就好?。”
江絮一笑,不再提起此事?,只问江怀一些家?中之事?,她好?几年没?见三?郎,不知道这?小?子还记不记得自己。
听?他问完,江怀神色有些迟疑,他知道江絮在外事?多,一直未曾告诉她家?中之事?,如今已经瞒不住,叹口气三?郎几年前?受伤心智受损一事?说与她听?。
江絮瞳孔一震,不可置信的高声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江怀看向她道“那时你在西齐,亦是靠着旁人过活,我怕跟你说了,你会忍不住去找张路的报仇,恐你要陷入危险,是以才一直瞒着你。”
见江絮面色依旧难看,又道“如今张家?人都死完了,也算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江絮一怔,江怀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乍一听?到此事?,她实在有些难以接受,纵是张路已经死了,亦恨不得给他抽筋拔骨才能解恨,还有那刘佥事?,只单单毒发身亡,便宜他了。
兄妹两人许久都不曾再开口说话,直到马车停在门口,江絮方道“阿兄,日后家?中之事?,莫要再瞒我,我并非冲动之人,张路的死,亦是我一手设计,我亦是江家?的一份子,不需要什么事?都你一个人扛着。”
江怀点?头?,颇有些欣慰,道“知道了,江事?郎,走,回家?吧!”
两人下了马车,进了屋内,未曾注意到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见两人身影消失,那车里人方道“回去吧。”
年礼
已经是腊月二十八, 夜开始飘起了雪花,一早醒来,推开窗户, 院子里堆满了积雪, 一角的石榴树枝上挂着白色的雪, 远远看去, 好似树梢长满了棉花, 孟氏正在厨房忙碌, 三郎与阿兄坐在廊檐下玩耍。
江絮笑眯眯的看着, 这样的场景, 让她有种错觉,好似之前的一切, 不过是她做了一场梦一般, 醒过来, 她还是在肃州的小院中,一家人和和气气, 平平安安。
“娘子,你醒了,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来洗漱。”阿琪看到江絮醒了, 小心?翼翼的说道。
江絮这才注意到她, 她手里正拿着一只扫帚, 方才许是在门口扫雪, 江絮摇了摇头道“你自忙去,我?自己来就行。”
阿琪忙道“娘子, 我?不忙的, 你稍等,我?这就打了热水来。”
江絮想叫住她, 人已经跑远了,她轻轻笑了下,她是有些意外?的,她原还以为阿琪会留在赵家。
阿琪似乎有些怕自己,她比几年前白了些,身量亦长了些许,听阿兄说,她自江家来了河东府,就一直跟着照顾,孟氏与江百户对她都十分喜欢,三郎虽不认人,但与她亦十分亲厚,可见?她平日对三郎不错,江絮对她是感激的。
江家当初的情?况,阿兄虽说的轻描淡写,但江絮不难想象,自己生死不明?,三郎痴傻闹腾,阿爹腿脚不好,阿娘毁了脸,整日待在屋内,桩桩件件,说起来,哪一个都不是普普通通的事。
且阿兄又常在外?替世子奔波,家中多有估计不上,自己与阿琪,并无甚情?谊,阿琪肯在这种时候留在江家,可见?其心?性。
至于她为什么怕自己,江絮不难猜出?,在肃州时,做过她几日主子,如今突然?回来,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自己,毕竟自己不再是赵达的姨娘,她亦不是当初在赵府的侍女,过些时日许就好了。
江怀听到这边的动静,与她隔着院子说话道“絮絮,你前日说的年礼,我?已经备好了,今日我?便?送过去?”
江絮笑道“阿兄平日事多,这几日合该休息休息,我?去便?是。”
江怀正要再说,手忽然?被拍了一下,江三郎不高兴兄长与人说话,气嘟嘟的拿手打他,一脸敌意的望着江絮,三郎如今已经把她忘了,对她并不亲近,江絮既心?疼又好笑。
听阿兄说,他这是已经好上许多,先前刚摔坏的时候,除了孟氏,旁人近身便?是打,如今虽还不识人,但不会无故打人。
江怀有话要与江絮说,被他这么一闹腾,见?是说不了,恰好阿琪端着水路过,他忙唤人过来,将三郎塞给她,自己端了水,去了江絮房内。
江絮笑着接过来,道“辛苦江朝奉送水,不知朝奉有何吩咐?”
江怀好笑的摇头道“几日不回来,越发?的调皮了,年礼是送给世子的,你去了,算什么,自然?是该我?去。”
江絮用热水洗了洗脸,方道“阿兄,不过是一份年礼,况我?如今亦有官职在身,旁人纵是见?了,不过当我?巴结世子呢。”
江怀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与世子之间,纠结要如何?你说出?来,我?心?中好歹有个底。”
江絮笑道“阿兄,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想趁机出?去走?走?,况且我?送礼只有管事的收了,哪里见?的到世子,你莫要多心?。”
江怀对她这话将信将疑,但见?她说的又坦荡,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道“既如此,你早去早回,今日阿娘做了你爱吃的菜,回来晚了可不给你留着。”
江絮点?头笑道,洗漱好,便?上了马车,这车夫是惯常做江家的生意,与江怀亦熟悉,今日见?是位小娘子出?来,心?中有些诧异,不过他惯不爱多说话,不若这江家亦不会成为老主顾。
腊月里,没什么节日,只逢下雪日,贵人会在门口堆塑雪狮子,门上挂起雪灯,让人一看,便?知这人家中富贵。
世子府门口,亦一早堆塑两?只雪狮子,威猛高大,江絮路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近日送年礼的多,他们这一普通的车马,十分不显眼?,管事见?她是小娘子,多看了几眼?,听闻她是江朝奉的妹妹,对她客气了些,不过亦只是记下名姓,请去内里喝茶,江絮借口家中有事,并未久留。
她给了车夫些碎银子,让他自行离去,她与江怀说的话,倒不是骗他的,她确实是想出?来感受下新年的气氛,亦猜到自己多半不会见?到赵达,年节下的,晋王要忙的事多着呢,他作为晋王世子,哪里能闲着。
况且就算不闲着,她亦很难见?到他,两?人身份就摆在这,她能得了管事一杯茶,已经是世子府最好的招待了,江絮如此想着,人已经走?到街市。
临近年关,街边的商铺,多是卖门神、钟馗、桃符、桃板之类张贴之物,另有唱百戏的,玩杂耍的,还有货郎卖些干茄瓠、马牙菜之类的年节食物的,好不热闹,她买了些吃食,站在路边看了会,见?天色不早,又往家去。
转过街口,忽然?被一青衣劲装男子拦下,江絮抬头往他身后看了眼?,一辆黑色马车停在不远处,这情?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笑了笑,道“赵郎君有何贵干?”
赵荣侧过身,道“江娘子,世子有请。”
他正说着,见?那?车帘从里面被掀开,露出?赵达的俊秀的容貌,江絮一怔,纵是见?过多次,还是能如此轻易被他惊艳,他今日着惯常的朱红官服,薄唇一动,道“上车。”
江絮笑着走?过去,道“妾与世子男女有别,如此冒然?上车,若被人看到,恐引人误会。”
赵达抬了抬眼?皮,道“啰嗦,你若不愿,就这么说。”
江絮不过耍耍嘴皮子,这样岂不是更显眼?,这里可是河东府,认识赵达的人太多了,若是被人见?到,她八十张嘴都说不清,想着,便?一跃上了马车。
车内熏着雪松香,味似檀香,又不若檀香那?般浓郁,马车算不上逼仄,但两?人坐起来,却是避不开来,江絮莫名有些紧张,她道“世子寻我?有何事?”
赵达瞥了她一眼?道“不是你来寻我??为何来送年礼?”
江絮解释道“世子与江家有大恩,年关将近,理当送礼感谢世子。”
她亦是回到江家才知道,他做的,比自己想的多的多。
江絮不知道该如何去感激他,她做其他事是很果断,却总在赵达这里犹豫起来,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想见?一见?他,当面与他道谢,谢他当初不计较阿兄与阿爹冒犯,还愿意给他们宅院安置,谢他帮三郎寻大夫医治,让三郎的痴傻有所缓解,这些对他来说或许只是小事,但江家当初如果没有他在,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样的光景。
赵达似乎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他温声道“此乃旧事,无需再提。”
他做这些,不是想要她的感谢,却好像把她逼进了怪异的处境,他想了想道“你说服西齐投诚,为二郎省了不少事,这对赵家来说亦是大恩。”
江絮失笑道“世子,不该是这么算的,我?在郡王麾下,理该为郡王分忧。”
赵达微微抬头,道“那?你想怎么算?我?若说其他的,你有几件事能答应的?说不得又得在心?里骂我?挟恩图报。”
江絮语塞,又好像反驳不出?来,她愿意舍命救他,却不愿意留在他的后院,但愿意为他舍命的太多了,确是轮不到他,若说报恩,她还真做不了什么。
赵达见?她不语,猜她多半又在胡思乱想,便?道“你上次信中所说之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还不曾有眉目,叶大的消息,当真属实?”
江絮一听,果然?被这话吸引住了,她道“凭我?对叶大的了解,他不会这么无聊,用假消息骗我?,许是时候未到。”
赵达闻言,不咸不淡道“你与他甚是熟稔,他肯将这消息送你?”
江絮好笑的看他一眼?,分明?是他想转移话题,结果自己还不不高兴上了,小心?眼?的很,还要故作大方,可真是为难他了,她道“许是他赚了郡王那?么多银子,有些良心?不安,才白送了这条消息。”
赵达冷哼一声,并不接这话,要送给二郎,直接找二郎便?是,何必通过她,这叶大说不好有什么心?思,这女人偏要装傻骗他。
江絮其实亦猜不透叶大的心?思,若说是对她有意,那?就是天方夜谭,莫说与他没见?过几次,见?面便?是在逃命,哪里有心?思想其他,许是看她顺眼??又或者是有其他目的?
*
朱雀街有一处多彩阁,俱是卖些女子珠宝头面,此阁有三层,一二两?层卖的多少普通物甚,三楼多是达官贵人光顾之所。
这一处地势高,从窗口往下看,几条街口的场景一览无余。
林文正看上一对琥珀耳坠,便?唤元秋来,只喊了声,不见?人来,她奇怪的扭头,见?元秋依着窗棂,看的入神,她走?过去,拍了她一把,道“秋娘,看什么这么入迷?竟是唤你好几声都未听见?。”
元秋忙赔笑道“方才那?处百戏正精彩,我?看入迷了。”
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百戏台子,林文顺着视线看了眼?,见?不过是平常的百戏表演,只当她是在府中待久了,才看的入迷,她点?了点?头,并不深究,又道“你看这琥珀耳坠如何?”
元秋笑着道“这琥珀通透,与林姐姐极为相配。”
她嘴上说着,心?思却全不在此处,她方才哪里是看百戏入迷,而是看到赵达与人私会,方才走?了神,这可正是奇了,赵世子不知是何时动了凡心?,那?女子又是谁呢?
元宵
从冬至开始, 官府宫门附近的朱雀街上搭建山棚,这是用?木料与松枝堆砌而成,上用?鲜花彩旗装饰的彩山, 风乍起, 吹动彩旗, 便能看到彩旗上绘着各色神仙传说, 待到了元宵节那夜, 灯山一齐点亮, 星火伴着锦绣彩旗, 交相辉映, 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山棚正对的朱雀街上, 人群熙熙攘攘, 来往的游人商贩络绎不绝, 早有精明的生意人置下浮铺在此处叫卖,亦有百戏杂耍表演, 十分热闹。
江家小院一早亦热闹起来,江絮正伏在案几?上画灯样?子,一旁江怀正与江百户合力做彩灯, 阿琪与孟氏恐三郎闹腾, 拿了只刚做好的老虎彩灯正逗他玩。
三郎的这会子, 虽比不得正常人, 但有家中人的悉心教导,慢慢脾气?缓和?不少, 亦学会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常来诊疗的医官,亦说这是好现象, 说不得那日三郎就能恢复正常。
江絮不觉得以这会子的医术真能治好三郎,不过这话听着总让人有些期待,前?世她去过特殊教育学校,里面多的是与三郎相似的人,经?过慢慢的教导,亦能像普通人一样?过些平凡的生活,如?今没有这种地方,只能靠家里人慢慢教导。
她图新奇,画了些前?世里的卡通人物,让江百户帮忙做好灯,拿去哄三郎玩,三郎这几?日与她亲近了些,见她心里提着一只猫咪灯笼,惊喜的扑过来,江絮耐心的教他如?何提着玩,稚儿的心理,其实很好懂,只要你对他和?善,愿意陪着他玩,他多数都愿意亲近你。
华灯初上之时,江家出了门,江絮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元宵灯会,往日在肃州,虽说也热闹,但比之如?今这天子脚下的热闹繁华,相差甚远,稍远处的灯山已经?点亮,远远望去,金光闪闪的,走近了些,方能看到彩山的两侧,用?五彩扎成的两位菩萨像,□□分别?骑着狮子与白象,慈祥又威严,那菩萨指尖轻轻晃动,伴有水流从五指处留出。
江絮寻思?着这会要有相机,她都迫不及待要过去合个影了,这场面确实让她震撼住了,越往朱雀街去,人群越来越热闹,街道两侧多的是表演歌舞百戏的,音乐声与喝彩声此起彼伏,三郎见着人吞剑吐火,看的不亦乐乎,怎么都不肯走,江百户与孟氏无法,只好让江絮三人自去玩去,他们?留在这里陪他看杂耍。
今日元宵佳节,人来人往的,江百户腿脚不好,孟氏又是弱女?子,两人如?何放心离开,且前?面与这处,亦大?同?小异,这些表演,前?世江絮在电视上看过不少,如?今不过图个热闹,并没多大?兴趣,一家子便围着看起杂技来。
“江先生,真是巧。”正看得入迷,忽听身后有人说话,江絮一怔,是燕郡王,她忙回头,见他今日着一身墨竹圆领袍,玉簪束发,一侧站着一位着香妃色衣裙的年轻丽人,正笑盈盈的望着她,江絮心思?一动,忙道“见过二?郎君,见过林夫人。”
林文早听说这位江娘子,是以方才让二?郎唤她,今日得以一见,见她说话间有一股云淡风轻的气?度,与她那位堂兄倒是有几?分相似,免不得生出几?分好感,笑道“江先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可是很佩服先生。”
江絮一笑道“夫人言重了,夫人姝容绝艳,气?度不凡,与郡王当真一对神仙眷侣。”
林文笑道“先生不必客套,我见先生,心生欢喜,不知先生可愿与我同?游?”
江絮一怔,一时不知她是何意,抬眼见燕郡王颇为无奈的看着她,道“阿文,先生与家人同?游,怎好与我等一起。”
又对江絮道“先生莫怪,阿文她对先生一向敬仰,今日见之,有些激动,并无她意,我们?这就?离开,不叨扰先生与家人团聚。”
他说着,便拉着林文要走,林文有些不情不愿,孟氏见状,道“絮絮,你便与这位夫人一道去玩,我们?这里人多,莫要担心。”
听她这么一说,江絮还未来得及拒绝,便听林文道“伯母放心,我必定将先生平安送回家中。”
江絮还从未见识过这么热情的人,她与林敬还真是两个极端,燕郡王无奈冲江絮笑了笑,只视线转向林文时,眼中的喜爱,快要溢了出来。
江絮好笑的摇头,早听说燕郡王与他妻子伉俪情深,如?今看,倒并非虚言,只这位郡王妃不知为何如?此,对她如?此好奇,硬是要将她带出来。
江絮自然不知道实情,林文是听燕郡王说多了世子与这位江娘子之事,实在好奇,后又听闻堂兄对她亦有些不同?,如?今见着了,一则是真心仰慕她,想与她说说话,二?来思?及还在明德楼中看表演的堂兄与世子,不免起了些揶揄他二?人的心思?,不知这二?位见了江娘子会如?何反应。
赵观如?何猜不出她娘子的小心思?,不过他亦有几?分好奇,且见大?兄如?此小心翼翼,有几?分助他之意,夫妻二?人各怀心思?,只江絮一头雾水,被?人拽了过去。
赵达正坐与明德楼上看禁军百戏,这些演出每年都大?同?小异,他在此,不过是陪同?明显帝,忽一低头,就?见远处露台下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一怔,见到她身侧跟着的二?郎与林文夫妻两,已经?明白过来,无奈摇了摇头,派人与一侧御座上的明显帝说了声,自下了明德楼。
赵沁坐在明显帝一侧,见赵达离去,有些好奇道“大?兄今年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明显帝苍白的脸上,看不出神情,他道“世子方派人说他累了,想早点休息,是以先行离开。”
赵沁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大?兄做事她哪里猜得出,左右得到的都是糊弄自己?的话,问了也是白问,不若看表演,他们?如?何,自己?也管不上。
林文除开一开始的冒然,一路上与江絮倒是说了不少话,多是问一下肃州的奇闻异事,谈吐间,不似那种冲动之人,江絮不知她方才为何,待见赵达缓步而来,忽然又几?分明了,这可真是,乱点鸳鸯谱?
林文见来的是世子,左右不见林敬,暗道他不上心,便小声嘱咐仆役去寻,却听那仆役回道“林郎君嫌闹腾,一早就?回去了。”
林文无法,只好放弃,赵观好笑的握了握她的手,凑到她耳畔低声道“奉之尚未开窍,恐要输大?兄一步了。”
林文白了他一眼,眼波娇嗔,赵观抬起她的手亲亲嘬了一口,江絮站在一旁,觉得自己?仿佛是路过被?踹了一脚的野狗。
“还站在那做什么?”赵达的声音清爽冷淡,江絮抬眼看他,他依旧着朱袍,带幞头,在这热闹的人群里,都十分显眼,她笑道“世子怎么过来了?”
江絮因着新年,近日穿的亦喜气?,着一身桃红衣裙,头发是惯常的少女?发髻,鬓边只带着红色的绒花做装饰,显得她唇红齿白,一笑起来,更是娇艳动人,赵达看的一愣。
方才见她,顾不上想其他,匆匆忙忙就?赶来了,偏见了面见她一脸复杂的盯着二?郎夫妻两瞧,便开口唤她。
他与她送完年礼后,便未曾见过,一来寻不到理由去见,冒然而去,恐她又避之不及,二?来近日亦确实事忙,顾不上儿女?情长,只一见到她又想不起来这些了。
赵观见大?兄一副看呆的模样?,好笑的摇头,与林文嘀咕几?句,便道“大?兄,时候不早了,我与阿文改回去了,不若大?郎要闹了,江先生就?烦大?兄派人送回去。”
说着不等赵达回话,带着林文已经?匆匆离去,留下江絮两人站着,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这气?氛,江絮莫名有种前?世被?迫相亲的错觉。
台上百戏表演的正精彩,忽听人群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有人兴奋的跳起来拍手,本就?拥挤的地方,一动起来,江絮一时不查,被?人一推搡,踉跄一步,正以为要撞到人,忽然被?人一拉,落入一抹雪松香味道的怀里。
她一怔,抬手推了推,赵达巍然不动,江絮抬头,发顶擦过他的下颚,两人俱是一愣,鼻息缠绕,明明还是寒冷的正月,却异常的燥热,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人一推,有人说道“小夫妻亲热就?不能家去,别?在这挡着,妨碍我们?看表演了!”
两人慌忙松开,赵达眼神凌厉的瞥了那说话之人一眼,那人见他神色,倒是一点不怕,又道“莫不是我说错了,难道二?位不是夫妻,该不会是偷情的小鸳鸯?”
赵达面色一变,江絮见状,忙一把拉过他的手,道“算了算了,这里人多,我们?去那边吧。”
*
上京城皇宫正门,朱武楼前?,亦进行着同?样?的百戏表演,城门上的小皇帝满脸战战兢兢看着底下的百戏表演,一侧刘德正与姬妾相谈甚欢,全然不顾场中人的神色。
朱武楼顶,站着一抹白色的身影,他抱剑而立,黑色发带随风飞舞,忽然,暗处传来一道声音“阁主,主子传话来,让你尽快行动。”
叶大?冷声道“没钱,不干。”
那黑暗中的人未动,好一会,叹口气?道“你知道,这是我们?的宿命。”
亦是楚门的宿命,它自建立以来,一直都是前?朝的隐藏在暗处的一把刀,如?今前?朝虽灭,但刘家皇室血脉犹在,他们?还控着楚门的命脉。
叶大?冷哼一声,忽而向后仰倒下去,那人伸手急呼一声,已是来不及,他匆忙往下看,见那白色身影在黑暗中似白练一般,翻转间,已经?消失不见。
疑心
元宵这热闹的日子, 走?到哪里都是人挤人,两人很难拉开距离,从明德楼出来, 又往彩山这一侧走来, 还未靠近, 忽听人群一声惊呼, 江絮抬头一看, 见那彩山两侧竟是盘着一龙一凤, 忽一阵风过, 那龙凤好似动了起来, 飘逸若仙。
江絮看呆在原地,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 她才反应过来, 那龙凤是用灯烛拼凑而成,灯火一亮, 才会随着风动起来,不过即便是如此?,还是免不了震撼之感, 这得多少灯烛才能拼出来, 可?真是精巧了。
赵达少见她如此模样, 见她平日精明惯了, 没?想她原亦有这般发?愣的时候,有心解释道“这是先用草把子扎成了雏形, 盖以青布, 置其?上万盏灯烛与上,方才有了这般景象。”
江絮叹道“当真是巧夺天工, 精妙绝伦,乡野之人,如今是涨见识了。”
赵达见她喜欢,便道“这算不得什么,若是在上京,比这龙凤精细之物数不胜数,若你想看,他日拿下上京,尽可?看个够。”
他说这话时,眼里不自觉透漏出一股自信,江絮早知这些人不可?能偏安一隅,并不惊奇,不过天下未定,鹿死谁手,她亦不敢去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平心而论,她自然是希望赵家能赢,只这世上的事,谁又说的定呢?当初陆家亦是威风凛凛,如今只剩下陆仁独守山城,陆开困居河东。
江絮笑道“上京乃是前朝国都,必是比有更多能人巧匠,河东府自是不如,待世子拿下上京,我等都跟着有眼福了。”
赵达哼笑一声,道“越发?学的虚伪起来,你心中分明不这么想。”
江絮被?他看穿并不慌乱,只道“世子,非我虚伪,只是如今关中危机重重,不得不小?心谨慎。”
叶大?所说之事毫无眉目,她始终心中放心不下,究竟有什么样的局在等着关中,她猜不出,亦不知如何提防,这才是最让人恐惧之处,她内心深处是害怕的,害怕赵达会跟当初陆文一样,死的不明不白,她连一点余地都寻不到。
赵达见她面带忧虑,略一思考,有几?分猜到她的心思,一时不知是该喜她将自己与陆文一样看待,还是该气他将自己与陆文一处比较,赵家并非陆家那等末流世家,身为陇川赵家嫡长子,自小?经历与熟知的,并非常人所能匹敌,想要他命的人很多,想拿走?,亦很不是那么容易。
他低头看她,开口道“封赏那日,你见到陛下了?你觉得他如何?”
江絮一怔,不解他为何说这个,这里人来人往的,讨论当今陛下,到底有些不妥,她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围,赵达一把拉过她的手,带着她走?了几?步,上了一处茶楼。
那店中伙计见他,并不多问,忙领着他进了一处雅间,临走?时顺手关上了房门?,站在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外?面的热闹好?像都遥远了许多,赵达走?到一侧的桌子旁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水,道“这没?人,坐下说吧。”
江絮坐过去,道“陛下生?的龙章凤姿,自然是天人之相。”
她说着,盯着赵达的神色,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是怀疑陛下?
赵达替她斟了杯茶,闻言,轻笑道“天人之姿?不是早死之相?”
江絮一愣,他这话在当今可?谓是胆大?包天,偏偏由他说出口,又不觉得有甚,只她不好?接话。
赵达显然也没?等着她接话,继续道“陛下原是先帝庶长子,自幼体弱多病,医官曾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后上京动乱,他随人逃到河东府,父王起兵之时,恰好?需要先朝皇子,偏巧陛下就?出现了。”
他说着,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又道“怎偏就?这么巧呢?”
江絮道“世子之意,是疑心陛下有其?他心思?汉献帝当初亦会垂死挣扎,陛下若真有他意,倒不奇怪。”
赵达摇头,道“他有意,并不稀奇,只是不知,他是何时起的意?”
江絮一时未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她想清楚时,瞳孔猛地睁大?,赵达这是在怀疑,这一切都是明显帝的计划,就?连晋王扶持他登基,亦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若真是如此?,那这位皇帝陛下,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所知之事,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
这一切亦是赵达的疑心,三?郎出事,到他被?刺杀,虽说他怀疑过元秋,但凭元秋一个闺阁中人,想要计划这一切,太过困难,必定是有人在背后帮她筹划。
他调查了元秋自入赵家之后的踪迹,她并非喜结交外?人之人,往年在上京多与沁娘一路,未曾与旁人有过接触。
自河东府起事,沁娘入宫,她亦时常入宫陪伴,在这期间,若说能接触之人,明显帝最为可?疑,且三?郎与自己身死,受益之人,自不必说。
如今并无证据,即便是说与父亲,多半亦是无用功,若是私下冒然动手,未必能夺他性命,引起他的警惕,日后恐再难下手,再者,他如今还不曾退位,若在此?时死了,父亲的名声恐会受损,最后便是,沁娘身子重,明显帝此?时出事,恐她亦会出事。
不过狐狸迟早会露出马脚,黄雀最后会是谁,还未可?知,沁娘快要生?了,待沁娘生?产之后,留他亦是无用,
他与江絮说这些,不过是想让她知道,他并非全无准备,自有提防,想让她放心些。
只见她从出了茶楼开始,一路都沉默,他开口道“莫要担心,他就?是有心,赵家亦非无力之辈。”
江絮道“世子,若是陛下手中,还有兵权呢?”
明显帝若真是心机深沉之人,不会不知道,他如今与赵家博弈,是在以卵击石,他凭什么与赵家斗?但若是他手中还有其?他势力,就?不同了。
赵达道“如今天下四分五裂,西有王初和,蜀地被?萧于占据,往南则是卢博,再者还有上京的刘德,东山的刘盖,这些人,俱是前朝官员,若说起来,哪一个都有可?能与陛下有联系。”
两人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江絮掀开窗帘,见已到了江家巷口,她并未急着下车,只道“世子,我不日要随郡王去许州,还是让何卷留在河东府。”
他身边危机四伏,何卷还是待在他身边,更能帮得上忙些。
这事赵达已经拒绝过一次,再来一次他亦是一样的答案,他斟酌道“何卷在格县时,手腕受伤,待在我身边,恐会危险,让他跟着你,一则算是保全他的性命,二来有他在,纵是你胡来,亦有个帮手。”
江絮觉得他多半是在胡诌,只最后一句是真心话,她说不过他,也拦不住何卷跟着,只好?叮嘱道“世子,多保重。”
赵达轻轻点了点头,江絮不再多说,转身下了马车,待她身影消失在门?后,他方离开。
江絮一开门?,就?看到江怀坐在院里,她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说话道“阿兄,你怎么还没?睡?”
江怀抬了抬眼皮,道“等你呢,跟世子玩的开心吗?”
江絮讪讪一笑道“阿兄,你都看到了?”
江怀轻轻嗯了一声,世子虽不曾下车,但那辆马车,他岂会认错,她几?次三?番否认与世子的关系,这会子又从人马车上下来,他亦是想不明白,絮絮如今的心思,他欲开口,江絮已经说道“阿兄,我可?以解释的,我原是与林夫人一道,恰巧碰到世子,林夫人家中有事,先回去,世子不好?将我一人丢下,便派人送我回来了。”
对她这话,江怀如今是不信了,他哼了一声,不接话,江絮忙坐过去,又将今日与世子所说之事,与他细细说了一遍,江怀在世子府中任职,少有机会见陛下,闻她之言,一时亦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说到这,话题又被?岔开来,兄妹二人,闲话了几?句,便各自回屋睡去。
今夜十五,河东府的月亮格外?明亮,马车上,赵达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倒是忘了问她,河东府的月亮,是否合她的心意,思及此?,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多半还未能让她满意。
*
金州,赵府,赵知一早跟祖母请过安,便急躁的回了院子,他自从在格县养伤开始,便被?大?兄的人死死的盯着,纵是想找机会溜走?,都难于登天。
“知了哥哥,我来找你玩了,你急不急。”甜甜的女声,大?老远就?传过来,听得赵知头皮一麻,单说被?看管,倒是还能忍受,只最让他受不了的,便是被?这方珏娘这女人缠着。
方珏娘今日穿了一身大?红撒花长裙,带红宝石头面,她本就?长得娇艳,这会子更像是新春的石榴红似的,动人无比,偏赵知满脸嫌弃,道“你怎么又来了?”
在格县养伤时,她就?整日有事没?事来寻他说话,烦的他不行,原想着回了金州,好?歹能避开,哪里想到那方夫人,竟然带着她回金州老家过年节,方夫人带她来拜访祖母时,被?她发?现自己也在金州,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缠住不放了。
方珏娘撅了撅嘴道“我阿娘今日来寻老夫人问事,我想着你在这肯定闷得慌,才来找你玩,你还不领情!”
赵知摆手,没?好?气道“我忙得很,没?空搭理你,你找别人玩去。”
方珏娘哪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她道“你忙什么呢,我帮你就?是。”
赵知瞥了了她一眼,道“你能帮我什么?别捣乱就?行,边去。”
方珏娘多次被?拒绝,亦有些小?脾气,气他不识好?歹,不过低头,看到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气又消了几?分,昂头道“你说出来,这世上还没?有我不能帮的忙!”
赵知冷哼一声道“口气还挺大?!”他说着忽然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我想离开这里!你帮得了吗?”
开局
方珏娘愣了愣神, 赵知见状,冷笑的走开,还未走远, 方珏娘又追了上来, 道“我能帮你,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赵知并不应这话?, 只?道“你若真能成功, 再与我谈条件不迟。”
方珏娘琼鼻轻哼一声, 道“那不成, 你若跑了, 我去哪找你兑现承诺。”
赵知看她正经的神情,一时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 左右他想跑跑不掉, 不若试一试, 兴许,还能有点机会, 想着,语气缓和了些,道“只?要你能帮我离开这里, 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方珏娘惯来天不怕地不怕, 听他这么说?, 笑道“我不需要知了哥哥你做什?么, 只?要你带我一起走,我在这里快闷坏了!”
这话?有几分真, 不过并非她想离开的原因?, 原只?当?是来外祖家过年节,哪里想到是母亲为她寻夫婿来着, 偏就看上了二舅妈家的言表兄,若说?起来,言表兄饱读诗书,文质彬彬,亦算得上青年才俊,只?她自见了赵知这张脸,哪里还看得下其他人的,是以听闻他想逃跑,才起了心思跟着,这一路正好培养感情不是。
赵知不知她的心思,以为她就是贪玩,他只?要能离开就好,旁人愿意跟就跟着,他管不着,便?道“我答应你,只?是你要如何做?”
方珏娘笑着凑过去小声嘀咕几句,两人说?着就进了室内,赵达的暗卫,并不管赵知的私事,只?要看住他即可?,过了会,见只?有那小娘子捂着脸哭着跑出?来,悄悄往屋内看了眼,见赵知还在屋内,并未起疑。
这小娘子一路哭唧唧的上了马车,那方夫人,听侍女来报,心中焦急,亦不在久留,待上了马车,见方珏娘背对着车帘,便?道“这是怎么了?与阿娘说?说?,可?是那赵家三郎欺负了你?”
未听她回话?,叹口气又道“我早说?那赵三郎与你不合适,你偏就不听,我与你阿爹自来不以貌取人,怎就偏生你这么个爱人颜色的小娘子。”
她说?着,见方珏娘肩膀动了动,以为她不乐意听,又道“你若真不喜欢你言表哥,自与阿娘说?,咱再找好的便?是,只?是那赵三郎不行。他身份特殊,又对你不耐烦,如今还没?怎么样都让你气哭了,日后哪里会有好果子吃。”
赵知听了一嘴自己的坏话?,心道那方珏娘脸皮厚着呢,哪里会被?自己气哭,听着马车动起来,忽然转身,方夫人看清车中人的脸,顿时一惊,话?未出?口,被?赵知用?湿帕子捂住了嘴,那帕子上混了迷药,不肖片刻,方夫人已经昏睡过去。
赵知将她扶到一侧躺好,方松了口气,将手中帕子丢在地上,这迷药和湿帕子都是方珏娘给的,真不知这小娘子,从哪里弄来这种东西,不过倒是方便?了他。
方珏娘与他商量,由自己假扮她,混进方家的马车逃出?来,再让车夫将马车赶到灵佛寺附近,他趁机下车,找机会藏进庙里,等暗卫以为他逃了,出?城追查之时,再行逃跑。
赵知原只?抱着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待到了灵佛寺,他又起了其他心思,马车的踪迹就停在这,他们能想到的,那些暗卫不会想不到,不若趁此事离开,许还能有些机会。
他假意哭出?声,状若与方夫人争吵,在车子发出?动静,忽然一掀车帘,怒气冲冲的下了马车,往寺庙方向而去,一旁的侍女仆妇听不见方夫人下令,一时不知该不该追上去,待那丁嬷嬷反应过来,请方夫人示下,许久不见动静。她心中一凛,思及方珏娘之前有逃跑的前例,忙一把掀开车帘,见方夫人正在车中熟睡,哪里还能不明白?,慌忙派人进庙中寻人。
赵知从僧人那处悄悄拿了衣裳,已经将红裙换下,穿戴好僧人衣帽,与丁嬷嬷一群人打个正面,亦无人在意他,他心中一喜,赶忙趁机离开了灵佛寺,往城外而去。
方珏娘正寻思着该找什?么借口去寻赵知,门忽然被?拍的砰砰响,她一怔,心知是暴露了,忙去开门,见她娘铁青着脸站着门口,她忙要讨好,方夫人猛地一抬手,一巴掌扇过去,怒道“孽障!你将三郎君哄骗去哪里了?”
方珏娘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委屈,顿时红了眼眶,道“阿娘,你打我?”
方夫人方才那巴掌是下了狠劲的,这会子,见方珏娘脸色红肿,又心疼又生气,咬牙质问道“我就是平日太惯着你,才让你做下这等着大事,还不快向老夫人说?清楚三郎君的下落!”
方珏娘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古老夫人,她面带焦急的望着自己,方珏娘只?看她一眼,方夫人忙拍了拍她的背,急道“还不快说?!”
她想起先前与赵知的约定,便?道“老夫人见谅,非我贪玩,乃是三郎君说?去庙中有事,但府里看的严,才求我与他换了衣服,说?是一会便?回来,我只?知他是去了庙里,其他一概不晓。”
古老夫人不晓方珏娘性子,只?知这小娘子有几分念着三郎,当?她是被?三郎哄骗,且三郎那边亦是日夜想离开金州,这是多半与她无关?,叹气道“小娘子这是被?骗了,那混小子指不定跑去哪里了,小孩子年岁大了,心思野,不耐烦陪我这老婆子。”
方夫人见她如此说?,松了口气,她不将这事怪在珏娘头上便?好,劝慰道“老夫人莫急,三郎君许是贪玩了些,在外迷了路,我这便?家去,让人一块去找。”
古老夫人点点头,送走方夫人,她才叹道“给大郎去信,”
她原就不喜河东府的环境,才回了金州,三郎才出?了事,大郎送他来此,亦求个平安,哪里想到这孩子,这般不听话?。
待赵达收到信件,已是七日之后,他皱着眉扔了信,道“派人在金州往河东的路上搜查,若是抓到,直接将他绑回来。”
他既然想回来,就让他回来,也是时候,该长大了。
*
时年二月初二,正是万物复苏,龙抬头的好日子,只?对偏安与漳县的公孙正元来说?,却毫无一丝新生的喜悦,他原是先朝兵部侍郎,随先帝南渡时,与细林军虎贲郎将卢博勾结,杀了先帝,夺了帝位。
未料那卢博亦有夺位心思,趁他带兵攻与高本开对战之时,偷偷笼络南地世家大族,意图取而代之,两人在对决中,公孙正元落败,他带着一部分细林军匆忙退守林州,卢博趁胜追击,公孙正元被?逼无奈,只?得带人北渡周水,逃至漳县附近,抢占漳县为属地。
漳县一侧的是郏县,郏县县令早已暗里投降东山刘盖,得知漳县被?公孙正元占据,恐他会强攻郏县,私下偷偷给刘盖送了信,刘盖早已得知公孙正元领着一部分细林军逃窜至此,且更重要的是,他逃跑之际,带走了手拿传国?玉玺的王太后。
单一处漳县不值得他去主?动出?击,但这传国?玉玺就不一样了,他一直有意称帝,偏又怕旁人说?他名不正言顺,如今若是能拿到传国?玉玺,他就是前朝名正言顺的继承者,莫怪这公孙正元,逃跑都不忘带着。
公孙正元还未在漳县喘口气,就遭刘盖偷袭,他麾下细林军虽骁勇善战,未让他偷袭成功,不过亦死伤大半,被?刘盖困死在漳县,进退不得。
这公孙正元亦非愚钝之辈,心知刘盖如此迅猛攻城,多是为了他手中的传国?玉玺,思索许久,便?假意以玉玺为诱饵,一面偷偷派人与关?中求救,一面又给王初和递了秘信,这晋王与王初和水火不容,待关?中解了他被?困的危机,再引王初和的人来,两方相斗,自己在趁机逃跑。
关?中离漳县最近的都城乃是永州,如今永州守将是晋王族兄赵育,他为人善战但不通计谋,收到公孙正元来信,边派人给晋王送信,边派兵往漳县而去。
未料这刘盖不知为何,突然一改策略,不在守株待兔,趁夜攻打漳县,这公孙正元正为自己这心思沾沾自喜,就听门外传来厮杀声,再想逃命已经是来不及,被?刘盖一刀砍下了头颅。
待赵育带人赶到漳县,刘盖已经带着王太后与传国?玉玺,回了东山郡,他本就与先帝同姓,又得传国?玉玺,假意伪造,言是太祖托梦与他,命他重新振兴大周,不日便?在东山郡称帝,自称后周。
赵育原有意拿了玉玺跟晋王邀功,如今玉玺被?刘盖带回,他自觉无脸见晋王,他麾下有一谋士名唤丁河,劝道“将军,这刘盖如今顾不得漳县,不若趁机拿下,亦可?讨晋王欢心。”
赵育闻他言,觉得有几分理,便?下令攻打漳县,这刘盖本就为了玉玺和王太后而来,拿下漳县后,匆忙离去,还未来得及部署兵力,便?被?赵育拿下,这赵育见漳县拿的如此轻松,一鼓作气又拿下了郏县。
待刘盖得知消息,赵育已经连攻两地,气得他刚摔了好几个杯子,冷静下来又想他如今已经名正言顺称帝,他日再找机会拿回来便?是。
河东府,赵坚收到赵育来信,虽遗憾传国?玉玺未能拿下,但多得两处郡县亦是大喜,下令封赏他为怀化大将军,又以清伪军的命令,命他攻打刘盖的属地汝州。
赵育士气正盛,收到命令,趁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汝州,刘盖这时才慌了,一边派兵与赵育对抗,边与王初和那侧私下结成联盟。
生子
时?年四月, 赵育留守汝州,派麾下大将武门佑率军攻打后周属地驻州,这武门佑领人?至驻州, 以攻城器械攻打城池, 虽遇到抵抗, 却不如当初在汝州时迅猛, 短短半日?, 就已经攻入驻州城内, 他虽年轻, 却十分?敏锐, 暗觉有心不?对,
忽闻城中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他方知中计, 欲带兵撤出?之际, 岂料被刘盖带人?拦在城门处,被人?来了个?关门打狗。
他忙派人给赵育送信求援, 却不?知,汝州这边亦遇到人?偷袭,赵育被打个?措手不?及, 待反应过来, 才?发现带兵之人?, 乃是王初和麾下将领周士东。
丁河见这周士东, 便觉不?妙,汝州一侧属地亦是刘盖的地盘, 王初和的人?, 会突然出?现,只有一个?可?能, 他与刘盖合作了,武门佑如今带大军尚在驻州,汝州城中驻军不?过五千,比之周士东手下一万大军,毫无?胜算。
他当机立断,与赵育道“将军,武将军如今还在驻州,难以回援,且那刘盖既然与王初和合作,必会想办法拖住武将军,汝州已是守不?住,还请将军早日?离去?。”
赵育方拿下?汝州,如何甘心,只道“再等一日?,若明日?门佑不?归,我?等便撤出?汝州。”
丁河闻言,焦急道“将军,若是那周士东这会子强攻城池,汝州根本扛不?住一日?,将军先行离去?,我?等在此等候武将军救援。”
赵育亦非贪生怕死之辈,岂会答应留他们几人?在此送死,坚持不?肯离开。
那周士东早年与赵育有过接触,深谙他的性格,早猜到他绝不?会在此时?离去?,当即下?令攻城,赵育带人?在城墙上指挥,丁河深知这是死局,与心腹商量过后,假借商量事情的名义,偷偷将赵育灌了迷药,将他送出?城去?。
待赵育醒来之时?,人?已在永州,汝州沦陷,丁河一众战死,武门佑在驻州遇刘盖包围,杀出?一条生路,只还未逃出?生天,又遇到带兵而来的周士东,被周士东砍下?首级,关中一派在此战损失惨重。
刘盖趁胜追击,一举夺回郏县、漳县两地,不?过他并未继续追及,周士东如今还在后方,他以割让单城,才?换来王初和的协助,他若此时?与关中死斗,这周士东保不?齐会趁乱偷袭,坐收渔利。
消息传至河东府,赵坚大为震惊,忙于许州的赵观送信,命他派人?协助永州,提防刘盖偷袭永州。
信到赵观手中,已是七日?之后,赵观召众人?商议此事。
林敬听闻,却觉比之刘盖,这王初和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单城更让他惊讶。
单城往南,过颍县,便是金州,这里即是赵家的故地,王初和要这单城,恐有其他居心。
只赵观这方,还未派兵增援永州,已经听闻刘盖返回东山郡一事,他好似并无?攻打永州之意。
江絮听了全程,对这刘盖的心思,亦揣摩到几分?,无?外乎不?想王初和坐收渔翁之利,但如此一来,燕郡王这边还需不?需派不?派兵前往永州,又没了个?定数。
这许州临蜀地,晋王派赵观在此,一则防范蜀地萧于,二来这蜀地如今是其他几方中势力最?弱之辈,来此亦有伺机而动之心,若此时?派兵增援永州,攻打之事,则多半不?成,是以赵观听闻刘盖退兵一事,才?有此犹豫。
林敬见状,道“郡王,刘盖此时?退军,短期之内,不?会对永州下?手。”他说着,指尖动了动,指着舆图上的单城道“单城既非要塞,又非富庶之地,王初和偏偏要了此地,其心可?疑。”
江絮顺着他指的地方一看,这单城的位置确实并无?优势,但只有一样是旁处不?能比的,它靠近金州!
江絮一个?激灵,已经猜到了林敬之意,这金州不?仅是赵家大本营,晋王的母亲古老夫人?如今长居金州。
赵观亦明白?他的意思,道“刘盖当初亦有意在单城部署,当时?永州尚且兵强马壮,可?及时?救援,如今永州兵败,尚且难保自身?。”
林敬道“郡王,永州当下?既无?虞,不?若假借协助永州之意,让人?偷偷前往金州,待那王初和若有动作,尚可?派人?去?支援。”
金州对赵家的重要性,自不?必说,且祖母还在那里,奉之所言,确实有理,若王初和真有攻打金州之意,以金州如今的兵力,难以与之抗衡王初和。
如此商量下?来,赵观亦不?在犹豫,命麾下?宣威将军方文鹏与昭武校尉陈维生领兵千万永州,只另私下?与两人?说道,待大军到了并州,陈维生带部分?人?绕道前往金州方向,只方文鹏留在永州。
“姨姨,花花。”江絮在府中商量完事,正与林敬一同出?府,走到花园回廊,忽然冲出?来一位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手里攥着一朵花,抬起手要递给?江絮。
江絮一笑?,俯身?接过来,道“谢谢大郎君,这花真好看。”
这小娃娃正是赵观的长子赵硕,还不?满三周岁,江絮有次穿女装来府上见林文,被他见着了,见她长得好,偏爱粘着她,听江絮如此说,一咧嘴笑?开来。
赵观此次来许州,家中妻儿亦同行而来,以往倒是不?曾如此。
江絮不?知林文早产一事另有玄机,只揣测,多半是河东府如今情况不?明,且宫中皇后不?久亦要生产,赵观恐林文在河东府出?事,才?有意带她一道。
林敬在一旁逗他道“大郎,舅舅有没有花?”
赵硕大圆眼看了他一眼,指着花园里的迎春花道“舅舅,那里有花花。”
林敬好笑?的摇头,俯身?敲了敲他白?嫩的脑门道“你小机灵鬼,又想糊弄舅舅。”
赵硕噘着嘴哼了一声,别过身?子,往江絮这边一靠,凑近她怀里,道“姨姨,舅舅打我?。”
林敬没想到他告状如此之快,忍不?住笑?出?声来,看了眼江絮,道“江事郎,可?要替赵郎君伸冤。”
林敬惯来正经,少见他如此活泼心性,江絮愣了一下?,无?奈笑?道“林先生,你怎么也如此?”
赵硕是他看着长大,未免偏爱了些,思及方才?举动,确实孩子气了些,笑?道“让江事郎见笑?了。”
两人?正说着,林文从一旁走过来,见三人?在一处,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一时?犹豫要不?要走过去?,偏赵硕眼尖,一样就看到林文,高声道“阿娘!”
江絮与林敬起身?,见林文,忙行礼,林文摆摆手,笑?道“今日?新得了几只兔子,听闻许州的兔肉特别鲜嫩,江先生与阿兄不?若留下?尝一尝。”
林敬与她是兄妹,留下?吃饭自然无?妨,她是外人?,倒不?好如此,推脱着告辞离去?,只方回到住所,就见有仆妇过来,说是林夫人?送了些吃食,与江事郎尝一尝。
江絮不?好再推脱,笑?着接过,她自来了许州,与林文常有往来,她性子和善,又聪慧通达,许是来此处无?甚亲朋好友,她常寻江絮来玩,时?不?时?还会一同逛街买些胭脂水粉。
江絮从她那处知道不?少古代?胭脂水粉的用处,倒是涨了不?少见识,她亦有爱美之心,在肃州是年岁小,家中亦不?富贵,前几年光活着已经用尽全力,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也就是这会子才?有机会了解一些。
她是愿意与林文相处,毕竟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小娘子,恐不?会有人?不?喜欢,两人?相处起来,到有几分?前世友人?之感。
时?年五月初五,已是到了端午节,许州异常的燥热,大街小巷都弥漫着淡淡的艾草香气,街上有摆着卖百索,这是五彩线编成的手绳,浮铺里亦是卖些桃、柳、葵花之类的当季吃食的,江絮买了些,将自己住的那处摆了摆,多少有些端午的气息。
林文一早就派人?送了粽子与她,这会子粽子馅料亦多的很,除了惯常的干果馅料,亦有包着些水果、生姜肉桂之类物甚的,江絮吃的时?候都格外小心,生怕吃出?了生姜肉桂馅料。
陈维生带人?已经到了金州附近,但王初和那处一直无?动静,这对关中来说是好事。
端午过后的第十日?,河东府忽然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生了位皇子,江絮得知消息,只觉忧心忡忡,这河东府的天恐要变了,不?知道明显帝那处,还藏着什么后招。
*
河东府行宫,赵沁正逗弄着襁褓中的婴儿,一旁的晋王妃见状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心性,大郎正睡着呢,你别给?他吵醒了。”
赵沁抬头笑?道“阿娘,大郎这鼻子眼睛与六郎一模一样。”
晋王妃看她一眼,道“怎这般没规没矩,直呼陛下?名讳。”
赵沁毫不?在乎道“六郎从不?在乎这些,况且,六郎很快就不?是陛下?了。”
晋王妃闻言,忙瞪了她一眼,呵斥道“沁娘,怎么越大越没规矩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陛下?怎么会不?是陛下?,若是被人?听到了,可?不?得了。”
赵沁抬眼看她,道“阿娘,六郎已经答应我?,待大郎出?生,就将位置让给?他,你让阿爹赐我?们一套府邸,我?与六郎只常住其中,绝不?闹事。”
晋王妃未应,赵坚在旁的事上许还会听一听她的话,只若涉及到皇位,他什么都不?会顾忌,赵沁见她如此,心中已有几分?冷意。
阿爹是不?会放过六郎的,她早该想到,她还在期望什么呢,阿爹若是真的在乎她的感受,当初就不?会让她进宫,事到如今,她不?该有什么幻想的。
日?头偏西,晋王妃已经回了府邸,见大郎神色匆匆,她一怔,思及白?日?里与沁娘的对话,已经这么等不?及了吗?
危机
月上树梢, 晋王府中虫鸣蛙叫声不断,赵达从书房出来,仆役在前打着灯笼, 送他出府, 方过园子, 便被人拦了下来, 见是晋王妃身边的周嬷嬷, 他客气道“周嬷嬷何事?”
周嬷嬷行礼道“世子, 王妃有事找你。”
时辰已?经不早, 晋王妃惯来不会打扰他, 这会子这么突然,必定是有要?紧之事。
赵达微微颔首, 转而往晋王妃院中而去, 边走边道“王妃今日进宫了?”
周嬷嬷点?头, 道“皇后派人传信来,道是小皇子食欲不振, 王妃担心,一早就进?了宫,傍晚才回呢。”
赵达微微一顿, 道“小皇子可有大碍?”
周嬷嬷一向贴身伺候晋王妃, 进?宫她自是也?跟着, 听赵达, 便老实道“世子放心,小皇子并无大碍, 不过是前几日?贪多, 有些积食。”
赵达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两人入了晋王妃院中,他大步入了房内,周嬷嬷提着灯笼在门外候着,并不敢进?。
室内,烛火通明,晋王妃只穿着家?常的旧衫,面上粉黛已?经洗去,坐在灯下,手中拿着正绣着什么,赵达许久未曾见母亲模样,多看了几眼,方行礼道“阿娘,寻儿有何事?”
晋王妃抬头见他,笑着道“大郎,快来坐下,看看阿娘绣的这只老虎如?何?”
赵达应声,走过去,看了眼,方道“阿娘手艺精湛,这老虎栩栩如?生。”
晋王妃听这话?心中欢喜,只嘴上道“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好。”说着又举到?灯下看了看,道“好些年没动过针线,手法?都生疏了,不知道大皇子会不会喜欢。”
赵达道“大皇子是个好孩子,定然会喜欢。”
晋王妃闻言,笑出声道“都说外甥像舅,大皇子日?后若随你幼时,说不定怎么嫌弃这布老虎呢。”
赵达早已?成?人,如?今再听母亲提幼时之时,忍不住微微窘迫,道“阿娘,幼时顽皮,不懂慈母之心,大皇子必与我不同,会是个孝顺孩子。”
晋王妃摇头一笑道“他是皇家?人,我可不敢指望他孝顺,只要?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的,阿娘就心满意?足了。”
她似又想起什么,叹口气道“三郎在金州,自有老夫人看着,我不担心,二郎在许州,有阿文跟着,我也?放心,如?今,我只忧心皇后,她一人在宫中,陛下又是病秧子,凡事还需要?她照顾。”
她说着,看向赵达道“大郎,你既是兄长?,又常在河东府,若是可以,平日?里多帮衬她些。”
赵达早猜她今日?见自己是为了沁娘,大皇子已?出生十几日?,健康活泼,比之明显帝,阿爹更?想让这位大皇子登位,沁娘恐早已?猜到?,假借大皇子生病为由,引阿娘入宫,让她来找自己求情,他道“阿娘放心,皇后身份尊贵,日?后只会更?加尊贵,我作为兄长?,自是盼着她更?好。”
晋王妃闻此话?,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她叹气道“六郎他是个好孩子,身子又不好,大郎,若有可能,能不能……”
她话?未尽,意?已?明,赵达知道她心软,明显帝若真是安分守己之人,他不介意?留他一条命,道“阿娘,你可知,我在格县,曾遭人围杀。”
晋王妃闻言一惊,面色一白,道“这样的大事,你怎么还瞒着我!可有受伤,快让阿娘看看!”
她边说着,边站起来,赵达忙哄她坐下道“我无碍,阿娘莫要?担心。”
晋王妃犹有些惶恐,问道“可知是谁下的狠手,必要?抓住了细细的问。”
赵达摇头,道“都是死士,见任务失败,俱都服毒自尽。”
“当初我在格县一事,知道的很?少,却突然暴露了行踪,我亦十分疑惑,细细查来,发现?只有可能是孙医官那处出了差错。”
他说着,看了眼晋王妃,晋王妃心思一跳,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从宫里传出来的?”
当初大郎在格县找到?三郎,道他腿脚被人打断了,急的她不行,匆忙进?宫与沁娘要?了孙医官来,派人送他去格县,此事知道的人虽不多,但必定瞒不了宫里的人,也?瞒不了明显帝,她面色一白,道“你是怀疑陛下?可他手中并无权势,又是如?何做到?的?”
赵达道“阿娘,先帝后宫□□,夭折过多少皇子,你该是听说过的,陛下如?此病弱之躯,却能安稳长?大,上京动乱,又能顺利逃出,恰好做了父亲的傀儡,此间种种,并非一句运气能解释的。”
“且当日?二郎与西齐陷入苦战,生死难料,我与三郎若在格县出事,再趁阿爹悲痛之际下手,这关中恐怕已?经要?改姓了。”
晋王妃听完,沉默半晌,她与赵坚年轻时感情甚笃,她生有三子一女,纵是现?在感情不若以前,赵坚不耐给她添堵,宠幸旁人,亦不会留下子嗣,若他们三人出事,她根本不敢想,她与赵坚会如?何。
只若大郎说的都是真的,陛下是那样深藏不漏之人,沁娘可知道,日?后沁娘又该如?何自处?许久,她叹口气道“大郎,不论你做什么,你只需记得,你是大皇子的亲舅舅。”
赵达应道,他告诉晋王妃这些,不过是不想她在插手此事,亦给沁娘提个醒,明显帝是生是死,完全?取决与他自己,并非是赵家?。
两人正说着,门口忽然传来周嬷嬷的说话?声“元娘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赵达瞥了眼门,道“天色已?晚,阿娘早些休息,我先告辞了。”
晋王妃点?头,起身送他出门,一推开,见元秋着一身粉色衣裙,发髻簪着一株开的正旺的海棠花,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她比往常更?加娇媚动人,她作揖道“见过世子。”
赵达微微颔首,并未停留,径直离去,晋王妃盯着他的背影离开,方看向元秋,道“秋娘,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
元秋自出了宫,就一直住在晋王府中,她不知赵沁私底下如?何与晋王妃说当日?之事,但晋王妃除了帮她张罗婆家?,与平日?并无不同,赵沁多半并未提陛下之事。
她浅笑道“姨母,昨日?你说要?的抹额花样子我做好了,白日?里你不在,正想晚上拿给你看,若是不满意?,我再改改。”
她说着将绣好的样子递过去,晋王妃细看了看,道“还是你手巧,这样子做的精细,我甚是喜欢,烦你这么晚送来,明日?给我亦是一样的。”
元秋道“姨母喜欢便好,是我扰了姨母,这便不耽误姨母休息,我告辞了。”
晋王妃点?了点?头,只见元秋说完,却依旧站着没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问道“可是还有事?”
元秋犹豫道“姨母,是有件事,我亦是方想起来,只这事与世子有关,不知该不该与姨母说。”
晋王妃见状,唤她入内,她今晚听了不少事,恐又出了什么情况,有些急道“是何事?”
元秋吞吞吐吐将之前与见到?赵达与人私会之事说与晋王妃听,晋王妃听完,松了口气,这是好事,大郎今年已?经二十有五,自前几年为卢家?小娘子守礼三年,只在肃州得了一位姨娘,偏还出了意?外,如?今身边连个体己人都没。
若他真有意?中人,早日?娶进?来,替他生下一儿半女的,她做母亲的亦能放心些,只听秋娘这话?,这事是年前发生的,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亦没个信,不知还在不在。
元秋见晋王妃神色,知她对此事毫不知情,她那日?见赵达与人私会,她有心查出此人身份,只赵达太过小心,就是陛下出手,亦未能查出。
今日?见赵达来王妃这,她故意?寻了借口过来,与王妃提起此事,一则看看她知不知情,二来即便王妃不知情,但事关世子,多半亦会私下调查,她可以从此处下手。
两人各怀心思,又说了几句话?,各自离去。
晋王妃寻了机会,将赵达所说之事告知赵沁,赵沁将信将疑,觉恐是大兄疑心过重?,陛下如?何她十分清楚,晋王妃见劝她不住,亦甚少进?宫。
明显帝并无异动,却让赵沁十分恼火,知母亲多半是不肯再求情,才不愿见她,如?此下来,自己亦赌气不再见她。
只双方都未曾料到?,宫中未曾出事,关中却迎来了大危机。
时年六月初一,王初和命周士冬从单城绕道,突袭关中属地梓州,梓州措手不及,不出半日?,已?被王初和拿下,晋王闻信,大怒,怀化大将军司马丘主动请缨,领关中五万大军前往梓州,迎战周士东。
只这司马丘不敌周士东,被打的节节败退,不仅未能拿回梓州,被人一路追打至渭水河畔,周士东未想会如?此简单,打入关中腹地,只他暂无准备攻打河东府,转头将方向定在凤城。
时年六月二十,周士东率人攻陷凤城,远在许州的赵观得知消息,与晋王送信,言明愿前渡渭水,拿回凤城与梓州。
这方还未得到?回应,萧于?突然夜袭许州,赵观起兵戒备,一时无法?脱身离开。
刘德在上京听闻,亦有心思分一杯羹,带人前往京水河畔挑衅关中将士。
刘盖从东山郡派兵前往永州,幸而方文鹏此时还在固守永州,虽一时为让他得逞。
但只此番下来,关中已?是四面楚歌,这几方势力未曾私下通信,但又好似约定好一般,开始了围剿关中的行动。
许州大营,赵观亦心急如?焚,只这会子若是离开,那萧于?必定会趁机出兵,许州必掉。
江絮时至今日?,突然明白,叶大当初所说之事,原来是印证在这里,但偏有毫无办法?,若是阴谋诡计,尚且能破解一番,但在绝对兵力面前,个人能做的太少,如?今需的尽快解除许州危机,方能腾出手来对付其他人。
丢城
时年七月, 周士东大军攻打夏城,关中派怀化大将军张延晖前往牵制,周士东边派人这张延晖拖延, 边偷偷带人截断张延晖营地水源, 张延晖被逼无奈, 只?好带领大军拔营另选营地, 偏这时周士东领人偷袭, 打的张军慌乱不已, 节节败退, 不得已只好退回渭水河畔。
周士东趁机拿下夏城, 率军往金州而去,金州与凤城、夏城毗邻, 如今两处都以?被周士东占据, 金州仿佛瓮中之鳖。
时金州守将赵景, 他乃是晋王赵坚侄儿,在?家?中不过纨绔, 晋王在?起事时,他随司马丘一同攻下禹城、泛洲,混了些战功在?身, 是以?后被赵坚派来镇守金州, 他眼见局势如此, 招来麾下将士道“如今周士东已包围金州, 我?等不战既死,我?思之?许久, 决心让老幼守城, 我等年轻人与周士东死战。”
他这一番话,听得麾下众人感慨万分, 原只当他是靠着血脉亲情才有此高?位,如今看来,倒是有几番血性,众人纷纷响应,严阵以?待。
未曾料想,这赵景假借出击之?名,趁人不备,带着家?中亲眷,匆忙逃离金州,一路往河东府而去,原赵府古老夫人并不同意他此举,不过被他哄骗,喂下安神?茶水,醒来时,人已经到?了渭水河畔,再想回金州已经是不能。
此事在?金州掀起轩然大波,金州城中不乏世家?大户,对此人痛骂不已,但事已至此,主帅临阵脱逃,他们哪里还有心思死守,待那周士东大军陈兵金州,城中大户杜家?召集其他世家?商议,最终决定主动开城门,迎接周士东大军入城,至此金州沦陷。
渭东一带,除却永州外,已全数落入王初和手中,而此时永州守城的赵育与方文鹏,得知消息,气愤不已,特?别是赵育,他亦是赵景叔伯,此刻恨不得将那不争气的侄儿?倒吊在?城外,以?振军心。
方文鹏比之?赵育,心思更为细腻,他深知如今渭东如今已被王初和占领,若是永州沦陷,周士东部众与刘盖汇合,双方结盟,仅凭一条渭水河,怎么可能拦得住大军的步伐,到?那时,河东府危矣,是以?永州决不能掉。
而另一边,陈维生领着二千与人,盘桓在?金州一侧的行山中,他们占据了山中一伙山贼的居所?,原准备趁着周士东攻打金州之?时,从后偷袭,好解金州之?围,哪里想到?那个金州守将赵景临阵脱逃,气的金州城中大户开门迎接周士东入城。
这一番下来,金州往河东府的路已经被周士东团团围住,他们如今是进?退不得,只?能继续盘桓在?这山中,充当山贼度日,等待时机。
金州往凤城的官道上,有一处简陋的茶棚,因这连日征战,这茶棚主人早已弃之?逃命而去,只?剩下一座草棚子,午间炎热,有不少过路人坐在?其中休息,多?是些身着短打的汉子,看着五大三粗的,十分不好惹。
闲来无事,便说到?金州战事,免不得马上赵景几句,只?谈闲话,容易越说越上头,不多?时已经从辱骂赵景,变成了讽刺赵坚胆小怕事,是个窝囊废。
角落处坐着五个汉子,为首的个子很?高?,五官还算俊朗,只?生的十分黑,正是藏在?行山中的陈维生,他带人下山打探消息,顺便买些补给。
他漫不经心的听着一旁人说话,朝着一侧暗握拳头的同伴摇了摇头,低声道“莫惹事。”
不过是骂赵家?几句,算得了什么,若是这会子暴露了身份,这些时日不是白隐藏了,他们还得等着燕郡王打回来。
只?这话刚落,忽然听那边吹牛的人一声痛呼,伴着一声咒骂“谁?哪个不要命的砸老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算什么东西?赵家?也是你配提的?”灶台旁,突然站起来一个人,衣服头发都乱糟糟的,看不清长相,只?从声音,听得出来,应该是位少年。
他这话一出,莫说刚才被砸的大汉,就是陈维生几人,亦变了神?色,齐齐盯着他,那少年衣着狼狈,但犹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眼神?轻蔑。
那被砸的大汉啐他一句,怒道“老子骂赵家?与你什么干系?你莫不是赵家?什么人?这可是巧了,爷们正愁没地方赚钱,把你抓了送给那周士东,不知道能换几个钱!”
那大汉方说完,方才与他一起的几人立马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将这小子围在?其中。
赵知知道自?己冲动了,只?他实在?无法忍受旁人骂他父亲,才出手打人,这会子见他朝自?己走来,死死地盯着他,这大汉的身形,让他想起了侮辱他的那个人,指骨紧紧的握着手中长鞭,身子仍是忍不住颤抖。
只?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三两下就被人抓了起来,被人踩着头,按在?地上,他那跟银鞭子,亦被人抢走,那大汉见那鞭子银线缠绕,上面?还镶着一枚红宝石,他们几个惯来走商,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稀罕物。
原不过想揍这小子一顿,这会子却越发觉得,他兴许真与那赵家?有关系,拿了他去与那周士东,说不得真能换几个钱,是以?踢了他一脚,道“小子,你老实说,你跟那赵家?什么关系?””
赵知呸了一声,这会子就是杀了他,亦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若是落入周士东手中,他宁愿死,也不能让周士东拿他去威胁父亲,如此一想,心中已经有了死志。
陈维生一直注意着这边,细思这少年身份,听说赵家?三郎君在?金州城,这小子的年龄和态度,倒是对上了,若他真是赵三郎,不好不管这个事了。
见那几个大汉,拖着人要走,伸手一把拦住,那大汉不解望着他,本文由企e群四二贰耳捂九伊死气整理上传并非没注意到?这伙人,只?是他们一直在?角落没动静,便未曾放在?心上,这会子被拦住,没好气道“这位郎君是何意思?”
陈维生冷笑一声,瞥了眼被拖着的少年,道“他,我?们要了。”
这话嚣张的很?,那大汉没想到?这会有人出来跟他们抢人,冷哼一声,方才与他一起的几日也围了过来,将陈维生围在?中间,陈维生倒也不惧,松开手,活动了指节,一拳捶在?一侧的木柱子上,只?听一声响,那柱子已经裂开来,看的那大汉一怔。
他们不过是走商的汉子,往日凭着人多?身子又壮实,才敢到?处乱闯,但若让他一拳头打碎了柱子,是不能的。
又见他身后,还跟着几位煞气凌人的汉子,腰间还带着武器,顿时生了怯意,道“壮士好功夫,只?这小子是我?们先看上的,壮士如此明?抢,是否太过了些。”
陈维生一笑,露出一抹白牙,道“这位郎君说笑了,这小子见着有份,谁能带走,各凭本事不是?”
他说着忽然一把拍在?那汉子的肩膀上,压低声音道“几位看着也是跑江湖的汉子,不知可听过,行山东虎寨?”
那大汉闻言,面?色一僵,这东虎寨他们自?然是听过的,往日常在?这一带徘徊,只?近来好几个月没听过他们的消息,有传言说是被官府带人围剿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维生几人,见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山贼的气势,一时不知他们是真是假,犹豫了会,方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几位莫要与小人计较,这小子,壮士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陈维生点点头,松开手,掏出一袋碎银子扔给他,道“兄弟们都是混口饭吃,我?们也不是讲理的,这些就留给几位买酒吃。”
那碎银子不过几两,哪里比得过赏金,但能在?这山贼手底下活下命来,就已经不容易了,那汉子哪里还敢计较其他,忙拿了银子带着人跑了。
陈维生见状,不再管他们,只?一个眼神?,就有人将赵知扛在?肩上,往马背一扔,一伙人往行山深处而去。
*
许州下过雨后,热腾腾的暑气从地面?冒出来,人仿佛置身于蒸笼之?中,金州失陷的消息已经传到?许州,让本就沉闷的天气,更添几分浓郁。
大营中,赵观与麾下几人坐在?帐中,他近日收到?晋王来信,言其已经下令让中郎将秦绅镇守渭水,让赵观勿要忧心,如今当以?蜀地为主,守住许州为要务。
金州丢了,晋王此举,已有放弃渭东之?意,只?他心中并不赞成,一味固守,只?会越发让人觉得关中可欺。
他心中已有了想法,是以?便唤众人前来商议,道“今日唤诸位来此,是想问?诸位如何看金州一事。”
江絮已经知道金州掉了,如今渭东局势严峻,只?剩方将军尚在?死守永州,单刘盖一方攻击,尚可阻拦,一旦周士东回转,双方夹击,永州必掉。
永州若掉,便给了刘盖与周士东汇合的机会,两方一同攻打河东府,河东府必定扛不住,那时才真是回天乏术,这事帐中人俱都能猜到?,她有些猜不透燕郡王的意思,是以?并未出声,只?看了林敬一眼。
林敬神?色淡淡,道“郡王,金州不能丢,金州乃是晋王基业所?在?,国之?根本,且渭东一带一向富庶,若是这样给了王初和,日后恐是关中大患。”
赵观点头,道“奉之?知我?,我?亦有此心,我?有意向晋王自?请讨伐周士东部众。”
“只?如今许州尚被萧于盯着,不知诸可有良计?”
江絮已是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郡王,我?近日观萧于属地,与南诏搭接,亦派人私下问?过蜀地逃难而来的人,这南诏常与萧于发生冲突,若是此时拉拢南诏,那萧于,必定顾不上许州。”
这事江絮私底下已经与赵观商量过,只?那时金州未丢,赵观尚有余力与萧于对战,无需拉拢南诏,且南诏亦非善类,拿钱财喂养,不知何时会反咬一口。
不过如今夺回金州才是首要,用南诏分散萧于的心思,有机会调动许州兵力,方为当下最好的办法。
病危
从蜀地往南诏国, 最近的一处镇子,名?唤落鸦镇,这里原是汉民聚集之所, 两?国通商要地, 但?自前朝灭, 天下乱, 萧于抢占此处后, 常在此处与南诏国士兵发生冲突, 原先住在此地的百姓, 多数都?逃难去了, 只剩寥寥无几的老人在此处死守,等着死亡的来临。
临近傍晚, 如血的残阳打在镇口那块碑刻上, 隐有褪色的字迹在残阳的照射下, 仿佛重新染上一层朱红,镇上如今只有一处客栈还开着门, 掌柜已有些年岁,到了饭点,他从厨房端了份简单的饭菜, 放在大厅坐着的那位年轻郎君面?前。
那郎君一身白衣, 玉簪束发, 一柄细剑正放在桌案上, 看?见掌柜端来的饭菜,道了声谢, 三两?下就吃了干净。
掌柜吃过饭, 亦闲的无事?,坐在柜台处, 打?着算盘,时?不?时?看?一眼那位郎君,他来此地已有四五日,每日只枯坐在大厅中,并不?做其他,说?起来,是有几分好奇的,他手下拨弄了几下算珠,犹豫道“小老儿冒昧问一句,郎君来此是有何要事??”
他问?完,觉得有些冒失,并未想那郎君会回答自己,却听听中人道“等人。”
声音平淡,并无敷衍之意,掌柜点了点头,又道“郎君是与人约好了?”
不?等人回答,叹气道“哎,这地界,说?不?得哪天又打?起来了,怎生约在这里??不?知郎君等的人何时?能到?可莫要耽误久了。”
他正说?着,那年轻郎君忽然站起来,眼神一凛,道“来了。”
掌柜一怔,不?消片刻,闻外面?传来车马声,他忙从柜台后出来,不?多时?,就见有人进了店内,为首的身着青色圆领袍,发髻用一只银簪子束起,虽风尘仆仆,但?依旧不?影响他的清俊。
只见他朝着厅内一笑,对那年轻郎君说?道“哟,叶阁主,真是巧,在这里?都?能遇到。”
叶大未料来人是她,仍就道“不?巧,我?在等你。”
江絮笑出声,道“叶阁主,你这样说?,我?可是会误会的。”
叶大淡淡的看?她,道“你知道,我?的目的。”
江絮并未应这话,只道“路上匆忙,腹中饥饿,叶阁主,可否容我?吃些东西再谈。”
她说?完,并不?等叶大回话,径自唤掌柜准备些吃食,他们一行约五六人,江絮往叶大那桌坐下,其他人亦另寻了其他桌子坐下。
江絮倒了杯冷茶,牛饮一口,方道“一定要做,没得商量?”
叶大盯着眼前的江絮,忽然剑柄一动,砰的一声打?在她手中的茶盏上,江絮手一麻,那茶盏应声落地,碎成几块。
一侧坐着的的几人蹭的一下站起来,死死盯着叶大,江絮冲他们抬了抬手道“无碍,叶阁主并非歹人。”
叶大抬了抬眼皮,道“单,我?放你走,双,我?杀了你。”
江絮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她拿桌上的筷子拨弄开,不?多不?少,正好碎成七片,她一笑道“叶阁主,你恐怕要收不?到钱了。”
叶大瞥了一眼,随意道“任务,无钱。”
江絮一怔,抬头看?他,道“你是陛下的人?”
叶大摇头,道“非我?,是楚门。”
江絮讶然,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知道河东府有难一事?,她道“你放了我?,你会怎么样?”
叶大盯着她道“非我?,是天意。”他说?完,一握剑,站起来,便?要离开。
江絮出声道“你杀我?,是因为要阻止我?去南诏,可若我?此行并非去南诏,你并不?算失败,不?是吗?”
去南诏一事?,即是江絮提议,自然由她去比较好,只从关中出事?开始,江絮一直有种?感觉,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好似都?有人在背后推动,让她不?得不?留个?心眼,拉拢南诏一事?,若真有幕后推手,不?可能算不?出此事?,多半会想办法阻止。
是以她安排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三波人,前往南诏,她是第?二波出发的,只她没想到,阻拦的人会是叶大,不?过如今他还在这里?等,先前那些人,多半已经顺利从他眼皮底下离开了,既然如此,她到不?到得了南诏,已经不?重要。
叶大扭头看?她,暗忖她话中之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昨日傍晚,有一家子从这里?经过,他未怀疑,或者是不?想怀疑。
如此一来,倒是解了他的困惑,凭这女人心机深沉,怎么会故意来送死,但?现在想明白,已经晚了。
他道“任务失败,是谁,都?一样。”
说?着,他忽然从手中抛出一枚东西,江絮还未反应过来,只听砰的一声,那物甚已经落在江絮面?前的桌案上,褐色的陶瓷碎片,与地上的几片颜色无异,她抬头再看?,叶大身影已经消失,她轻笑摇头,还真不?是个?实诚人。
楚门在江湖已存在数百年,如今前朝已灭,楚门这些为何还会听命与明显帝。
想控制人,无外乎,利益或者被迫,利益来说?,楚门常入江湖,亦赏金过活,钱财不?会少,且叶大又是那般性子,看?起来并非醉心权利。
那多半只能是被迫了,是毒还是其他,就未可知了,这位叶阁主很明显并不?想她知道,只是今日他有心
依譁
放她,与她是一份恩情,不?知日后有没有机会报答他。
另一桌坐着的几人,见那叶大离开,问?道“江先生,如今我?们还要去南诏吗?”
江絮点头,道“去,我?们去接杜先生回许州。”
已经到此处,又捡回了一条命,岂能不?走一趟。
*
七月半,中元节,一早就有人走街串巷卖穄米饭,走在街上,四处弥漫着冥纸燃烧后的味道,城中的勾栏瓦肆里?从七夕后就一直表演着《目连救母》的杂剧,十分热闹。
赵观在府中亦设了道场,焚烧纸钱,祭奠那些在作战中阵亡的将士。
林文恐赵硕年岁小,被冲撞了,只哄着他在屋里?玩,赵硕好些时?日没见到江絮,有些想她,便?与目前念叨“姨姨怎么不?来看?我?了?”
林文知晓江絮去了南诏,那南诏多蛮夷,与中原不?同,她一个?小娘子,孤身犯险,虽有消息传来说?南诏王愿意与关中结盟,但?久不?见她归来,心中仍旧担心,听赵硕问?,只道“姨姨去办大事?了,过几日就回来。”
赵硕听罢,小耳朵一动,抬起头道“等我?长?大了,也要跟姨姨一样,去办大事?。”
林文见他那认真的神情,好笑的点点头,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关中局势未定,日后如何,犹未可知,她只盼着大郎能平安长?大,至于其他,单看?有没有造化了。
赵观行完祭奠,与林敬一道去了书房,他前几日已经收到江絮来信,言南诏王孟段同意关中的请求,愿意与关中合作,牵制萧于,这是件喜事?,只偏晋王那边依旧不?肯松口,不?愿同意赵观的提议,仍让他镇守许州。
并将原守卫肃州的怀化中郎将程瞻部众调至渭水河畔,与秦绅一同守渭水,赵观知父亲恐因司马丘等人的连连失败,起了怯意,但?又无法,只好转而写了信与赵达,希望他能劝一劝父亲。
此事?不?宜再拖,南诏虽如今愿意亦之合作,但?难保什么时?候又会变卦,金州之事?,需的速战速决。
殊不?知,如今的河东晋王府上正闹得人仰马翻,晋王一早起床时?,忽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寻医官来说?,道他本就气血体弱,如今连日被战事?挤压,身子一时?受不?住,才会晕倒。
只吃了药虽醒了过来,亦不?见好转,莫说?起身了,连坐起来都?费劲,赵达从世子府赶过来,见父亲如此,面?色铁青,父亲平日身子一向健朗,纵是河东如今局势复杂,但?亦不?会压力至此,会突然病倒他是不?信的。
元秋站在晋王妃身侧,见她抹眼泪,时?不?时?低语安慰她,只心中纳罕,陛下给的药,她未曾动过,一则她根本无法近晋王身侧,二则她若真下手动了晋王,日后被赵观发现,必定不?会原谅她,是以她一直在拖着这事?。
既不?是她下的手,晋王莫非真的只是突然生病,可这也太巧了些,她并不?信这样的巧合,必定是陛下动的手脚,她正想着,忽见眼神似箭的看?了她一眼,元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往晋王妃身后靠了靠。
见他又收回视线,方才松了口气,不?过瞬间,突然明白过来,赵达在怀疑她,从她进宫开始,她就未曾与赵达有过接触,他是什么时?候起的疑心?
是她出宫之时?嘛?元秋猜不?透,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不?论陛下也好,赵达也好,不?过都?拿她当做博弈的工具。
赵达面?色越发凝重,元秋那处他一直派人盯着,她是没有机会下手的,只有可能是父亲的这些姬妾们做的手脚,是他大意了,才让父亲遭受此罪,他扫视了屋内的莺莺燕燕,冷声道“父亲如今身子不?适,莫要吵了父亲休息,都?散了吧。”
屋内人陆陆续续退下,只余晋王妃还在,一旁还立着周嬷嬷,赵达方才道“阿娘,我?想让阿爹去世子府修养,这晋王府恐需要你多照看?。”
晋王妃一怔,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她面?色发白道“大郎你是怀疑王爷他是被人害了!”
赵达点头,晋王府这些人还是交给阿娘看?着,他这会子还分不?出心思去对付她们,将父亲带到世子府修养,是最便?捷的法子。
安排好晋王府之事?,他方唤赵荣道“派人给燕郡王送信,允他自请领兵一事?,暂将许州城交由吴郎将与江事?郎。”
晋王病重一事?,瞒不?过有心人的耳朵,关中已是四面?楚歌,唯今只有孤独一掷,让二郎领兵,拿回金州,才能让这四周的饿狼心生忌惮,关中生死在此一举。
底牌
时年八月, 中原大地热的像置身在一鼎火炉中,而与此同时,群雄割据的战局亦如这炙热的天气一般, 再?慢慢的沸腾热烈。
晋王病重?一事, 在有心人的散播下, 很快就传开来, 这无异于给正处在风雨飘摇中的关?中, 又来了一记痛击。
赵达这方下令让赵观领精兵三万, 奔赴前线, 牵制周士东, 令将原镇守在渭水的中郎将程瞻调回河东,驻守京水河畔, 与刘德对线。
如?此安排, 算是将希望都寄托在了赵观身上, 而对他孤独一掷的想法,沉寂许久的关?中小朝廷, 开始动了起来,原有晋王压制着,这些人迫于晋王兵权与威严, 并?不敢动, 如?今他出事, 赵达在他们眼中不过毛头小子, 对他并?不服气。
与此同时,南地卢博忽然送来投诚书信, 言道如?今天下混乱割据, 伪帝横行,唯有明显帝乃是真龙天子, 他愿以明显帝马首是瞻,归顺关?中。
此消息一出,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顿时朝堂上分裂成两股势力?,一股以于侍郎为首,他乃是晋王妃于氏的兄长,自?是支持晋王世?子赵达,另有一股则是由?先朝老臣结盟,传出话来,提议还权与陛下,以皇室之威严,收拢天下英雄。
这番下来,明显帝之心,昭然若揭,只不知这卢博何?时与明显帝有过接触,如?此来看,竟然还是明显帝之人。
一时间朝堂上谁都说服不了谁,时局僵持下来,于侍郎悄悄来寻赵达,提议趁机让明显帝病逝,方能打消那些人的念头。
自?大皇子出生,阿爹就已?经有计划让陛下退位,只随着王初和的发难,引起其他诸侯对关?中的围攻,退位一事,未曾顾上。
赵达并?非不想,但此时却无法做到,且自?明显帝亮出了卢博这张底牌,他已?经全明白过来。
当日?卢博从从公孙正元手中拿下南地,又将其围追到漳县一带,而此地离正巧在刘盖属地附近,恰恰这刘盖一直苦于无法名正言顺登基称帝,公孙正元带着王太后与传国?玉玺,可不正伸着钓饵等着他上钩。
伯父出兵漳县前,曾收到过公孙正元的求救信,若非如?此,他不会轻易离开永州,若是公孙正元身边亦有明显帝的人,他们这些人和事,倒是都被他一人算计的明明白白。
而王初和为何?选在沁娘生产后发难,亦是有其在背后推动,如?此心机盘算,不知是在多久之前就已?经步下的局,对着赵家隐忍这么久,恐怕早就等着这一日?。
只是凭他一个卢博,又能如?何?,南地与关?中之间,还夹着刘德,只要刘德活着,卢博就不敢轻举妄动,他此行,之所以亮底牌,不过是以此威胁他妥协,既如?此,便看谁能耗过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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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州一带,赵观留万余人在城中,照赵达的命令,将吴郎将与江絮留在许州,自?带着剩余人马匆匆往渭东而去。
林文带着赵硕亦留了下来,一则赵观此去艰险,她不好跟着碍事,二来如?今河东府局势不明,且因有南诏在边境平凡的骚扰,让萧于头疼不已?,一时间顾不上许州这边,匆匆带人回转,与南诏博弈,如?此比较下来,她与赵硕还是呆在许州更为安全一些。
赵观一走,军营那边自?有吴郎将,江絮不必操心,只城中不少内务,需的她来处理,江絮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将闲在府中的林文找了来帮忙,她通文知墨,又是世?家出生,对这些事上手很快。
赵硕粘着林文,又见江絮也在,自?是要跟着,只他还算听话,见江絮与林文有事要忙,只搬了书桌,在一旁练字,这是阿爹临走前给他留的任务,他一日?要练上一篇,等到叠满箱子了,阿爹就回来了。
厅内十分安静,只有轻轻的翻页声,忽然一阵急促脚步从外传来,三人同时抬头,门口很快走来一位身着甲胄的男子,正是吴郎将,他进了屋,对着江絮抱怨道“他娘的,这萧于鳖孙,又开始偷摸动作了。”
“吴叔叔,有人偷东西?吗?”稚嫩的小儿声音,吴郎将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屋内还坐着林文与赵硕,他与江絮熟稔的很,说话随意惯了,方才只当没人,才爆了粗口,这会子见他二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行礼道“见过郡王妃,见过大郎君。”
林文点头笑了笑,并?不介意,道“吴郎将,请坐。”
吴郎将对着林文多有些局促,挠了挠头,并?不敢坐,只盯着江絮,江絮看他这面红耳赤的样子,不免好笑,往日?见他都大咧咧的,没想到还有这么纯情的时候,她道“吴郎将,你寻我又何?事?”
吴郎将不过是来找江絮抱怨的,听她一问,免不得倒些苦水道“这萧于七日?内,派人偷袭了十几次,每次都是打了就跑,等我们人到,早不见这群龟儿子的影子!”他说着,问道“江先生,我们就只能这样坐等着吗?”
这萧于原已?经被南诏牵制,转了目标,多半是近日?听闻晋王病危一事,又起了心思?,频繁试探,不过是在探城中底线,若是一味这样下去,只会涨他人气焰,灭我方的志气,江絮一笑道“不等,我们打回去。”
她说完,吴郎将一愣,道“先生你没开玩笑?城中如?今这兵力?,若是与萧于硬碰硬,讨不得好。”
江絮道“他既然能偷袭,我们为何?不能效仿呢?”
她说着,从一侧的画缸中拿出一副舆图,指着图中一处道“萧于的人如?今驻扎在金沙河边,此地有水源,又视野开阔,不好藏人,但有一处,却是盲点。”
吴郎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那舆图上的金沙河与许州的双河接壤,若从双河绕道,则能从营地的后侧登岸,必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他久经沙场,这一看就明白过来,喜道“多谢先生指点,我这就着人去安排。”
江絮见他兴致冲冲的模样,晓得他性子沉稳,但还是未忍住,叮嘱了一句“莫要恋战,只肖吓唬萧于一波即可。”
吴郎将点头应道,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道“江先生,我们这一吓唬,萧于那老小子不会恼羞成怒吧!”
江絮摇头“有南诏在他身后虎视眈眈,他不敢主动出击。”
若他真有这个胆子,赵观离开时就已?经动手了,只敢在周边挑衅的小人,如?何?有魄力?攻城。
吴郎将得了确信,匆匆领人安排下去,趁夜带人从双河绕道,借着夜色,偷袭了萧于营地,跑路前,还放了把火,这夏季燥热,营地烧的很快,连带着河岸一侧的芦苇荡都跟着烧了起来,火光冲天。
萧于得知消息,气的面色铁青,忍了许久,终究是没敢下令攻打许州,赵观已?经离开多日?,这许州城中还有人敢行偷袭之事,一时不知他是否藏着后手。
且许州虽重?要,但毕竟还不在他手中,若是为了一个许州,被南诏王得了机会,就更得不偿失了。
思?及此,便暂歇拿下许州的心思?,将许州附近的兵力?调回蜀地,专心应对南诏王。
*
金州城中,前几日?的被围城的紧张气氛已?经消失,这会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周士东进金州,并?未对城内百姓掠夺,一则他先前一口气攻下梓州、凤城、夏城三地,大军进城时,掳虐不少城中金银,如?今倒是不缺银钱,二来这金州城门那是主动打开,他若还纵容手下行禽兽之事,恐引起民愤。
是以这金州城还算相安无事,平头百姓们见一无抢钱,二未抢人,放下心来,自?过往日?的日?子,至于这上面的位置是谁坐,与他们又有何?干系,左右轮不到他们,这世?道只肖能吃饱穿暖,已?经是大不易了。
不过城中的世?家大族却不能不在乎这些,他们向来广撒网,以为家族谋取利益,赵家在时,他们与赵家一心,如?今是周士东掌权,自?然免不得巴结周士东。
杨家是金州城的大户,这杨家几次设宴讨好周士东,又连着送上几位貌美的歌姬与周士东,只未曾想,这周士东不仅将人退了回来,还亲自?去杨家,言有意求娶杨家表姑娘方珏娘。
这方珏娘与母亲方夫人一道在外祖家过年,只中途出了赵三郎一事,赵三郎一直未归,方夫人不好带着她返回甘州郡,只未想,不过多住了几个月,这金州就变天了,如?今就是想走都走不了。
杨家人惊讶不已?,这若是杨家女还好说,只方珏娘不过暂住在杨家,自?有父母叔伯做主婚事,并?非他杨家能擅自?决定的。
这杨家家主乃是方珏娘的亲舅舅,他婉言回绝道“珏娘如?今已?经与家中小郎订婚,待她及笄便要嫁娶。”
只周士东原就草莽出生,近日?春风得意,哪里?听得这样的拒绝,且他要娶方珏娘亦无缘无故,一则她长相甚合他心,二来,她爹如?今正是甘州郡守,娶了她,亦等于拿下来甘州郡。
如?今已?经占据渭东,渡渭水是迟早的事,甘州郡正是他下一个目标,有了方珏娘在,那方郡守纵是有心抵抗,亦要考虑考虑他妻女的安危。
至于杨家与方珏娘愿不愿意,他根本不在乎,只冷笑一声道“杨家主,我是在通知你们,不是与你商量。”
他说着,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杨家主道“我劝你莫要有其他心思?,安心替方娘子准备出嫁物甚,若是她出了意外,你这杨府上上下下,都得跟着她上路。”
那杨家家主面色一白,顿时失语,待那周士东扬长而出,又枯坐了许久,才长叹一口气,起身离开。
转机
时年八月十五, 正?值中秋佳节,本是团圆喜乐的日子,但这柳城郡守孟孝辂却喜不起来, 柳城乃是渭水渡河后的必经之地, 而今晋王只下令秦绅镇守渭水河畔, 并无渡河攻敌之意。
此番动作, 他岂会不明白, 晋王这是要放弃渭东一带, 此举莫不让渭东之人心寒, 自衡州王茂才投诚, 周边城池都已经愿主动迎接周士东入城,观夏城、梓州、凤城三地的惨状, 再见?金州如今, 主动投诚, 许还能免了被掳虐的下场。
只这信送是送了,他心里总那么不快, 且不说孟家与关中的关系,便是王初和本人,亦不得他所喜好, 草莽出?生的汉子, 怎堪配他孟家为之效力, 如此一想, 越发觉得烦闷,借着月色, 喝了几两酒, 便有些微醺,背靠着摇椅, 几乎要睡去。
忽闻仆役道“郎君,有人求见?,他道是郎君南麓旧友。”
孟孝辂猛地睁开眼,道“请他进来,再唤人送些酒菜来。”
那仆役领命,将人领了进来,孟孝辂正?斟酒,抬眼见?来人,虽只着粗袍青衣,站庭院中,鹤骨松姿,芝兰玉树,他笑道“奉之,几年不见?,你风采依旧。”
林敬拱手一笑,道“守商亦如往昔,清闲洒脱。”
*
中秋节过后几日,赵观率军抵达渭水河畔,与秦绅交接,秦绅此人,原与晋王是前周同僚,关系亲厚,此人擅防守,却不适合领兵出?击,是以晋王才有意命他来镇守。
他见?赵观,喜忧参半,喜他能来支援,又忧心此战若败,关中恐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赵观细细询问了渭东如今的情况,得知如今渭东之地,除被周士东攻下的四处城池,其他多是迫于周士东武力,被迫投诚。
仅有一处与之不同,便是衡州,如今把持衡州之人叫王茂才,他本乡野流民?,因不满先前张延晖等人逃窜之际,为?阻拦周士东,驱赶衡州百姓,放火烧成?一事,揭竿而起,领着流民?杀了衡州郡守,主动投降周士东。
赵观听完此话,心中已经有所算计,与秦绅道“我?来时,曾收到柳城郡守孟孝辂的求救信,但苦于当时远在许州,无法及时救援,近日我?已经私下派人与他偷偷联系,孟郡守愿意以柳城为?道,待我?等渡渭水后,可?在柳城借道。”
秦绅闻言大喜,但仍有些疑虑,道“郡王,这孟孝辂是否可?信,若他偷与周士东联系,在柳城设下埋伏,我?等岂不是要遭殃。”
赵观与孟孝辂曾是同窗,关系甚笃,深知其秉性?,且孟家根植关潼城,乃是关中士族大户,在晋王府利益深厚,若非不得已,必不会投降周士东,如今既有机会反击立功,他自然?会抓住,不过秦绅顾虑,亦情有可?原,他道“将军顾虑,我?亦心知,如今我?有一计划,需将军与我?配合,方能成?事。”
秦绅道“郡王请说。”
赵观轻点舆图,道“我?有意先行?渡渭水,从柳城前往夏城一带,周士东如今大批部队都驻扎在此。”
“我?在此地牵制周士东,希望将军能趁机带人偷袭衡州,那衡州王茂才手下,多是些流民?,必定不是将军对?手,如此一来,便能断了他与周士东里应外合的机会。”
秦绅对?他这安排并无异议,只忧心燕郡王是否能牵制住周士东的部众,但见?燕郡王神色自信,这话便未曾说出?口,战前说这些,只会降自己的志气。
不过赵观亦是心细如发之人,他看出?秦绅的犹豫,宽慰笑道“秦将军且放心,这周士东此行?粮草全?靠掳虐城池所得,必是想速战速决,我?等只需要坚定守城,他方必先自乱阵脚,那时便是我?方的机会。”
秦绅知燕郡王年纪虽轻,但已经西北一带如今能归属关中,皆是由燕郡王拿下,并不敢小觑他,闻他言,道“一切凭郡王吩咐。”
时年八月二十,赵观领兵偷渡渭水,借道柳城,偷袭周士东在夏城附近的雀谷坡附近的营地,打的他们?措手不及,待周士东领兵回转,赵观已经命人带人驻守在驼县,并不动作主动开战。
两方僵持不下,衡州王茂才见?状,有意助周士东一臂之力,只这力还未出?,衡州已经先遭秦绅带人偷袭,这王茂才本就?非正?规军出?身,自知不是秦绅对?手,见?状慌忙像周士东求救。
周士东一面派人盯着赵观,一面派手下大将公孙俊领兵出?击,攻打秦绅,王茂才见?来了救援,顿时信心大起,主动出?城迎战,秦绅恐被两方夹击,生了退意。
正?在公孙俊大军赶到之时,忽然?被人偷袭了后方,公孙俊大惊,忙带人回转,被赵观麾下校尉高照拦截,秦绅趁机斩杀王茂才,拿下衡州,与高照一同夹击公孙俊,公孙俊不敌,最终被俘。
原是赵观揣测周士东恐要派人支援王茂才,便提前让高照带人前往衡州附近,一则若是这周士东未曾派来人,可?协助秦绅早日拿下衡州,二来便是防备周士东的支援,是以才有现今这胜局。
与此同时,金州行?山中,陈维生听闻赵观带兵反击一事,欣喜不已,又知周士东如今离开金州,带军驻扎在雀谷坡附近,心生算计,与手下商量道“那周士东如今正?被郡王牵制,金州城中守军甚少,我?等若趁机拿下金州,斩断这周士东的退路,岂不是大功一件。”
这事说着简单,但却十分冒险,若那周士东欲要回转死守金州,他们?这两千来人,周士东挥挥手指头,就?能摁死他们?,他提出?这话,一则是在赌,赌此次燕郡王必定能击败周士东,二来是相信燕郡王。
且若燕郡王此次不能拿下金州,他们?这些人,迟早会被周士东清算,与其坐以待毙,不若主动出?击,或有一线生机。
山中这些将士早就?等急了,听闻此言,莫有不赞成?的,商议后,定于三日后凌晨偷袭金州城,趁机占领金州。
赵知见?他们?严阵以待,已猜到他们?要有行?动,他在山上多日,早知道这些人原不是山贼,而是二兄的部下伪装,思及他听到的消息,便去寻陈维生,与他道自己要一同前往金州。
陈维生莽着自己一条命不要紧,但赵知是燕郡王的弟弟,他可?不敢让这小郎君冒险,自是不同意,赵知早已猜到他会如此,便道“你们?手中不过区区两千兵马,即便是能顺利拿下金州,又如何令城中那下大户服气,且金州城中世?家如今对?赵家颇有怨言,若他们?再主动给周士东开城门,你如何抵挡?”
他说着,下巴一抬又道“而你们?带上我?,则不同,有我?在,我?能说服那些人,他们?本就?是因堂兄弃城而逃,才愤而投降,若我?此时返回,必能重新博得那些人的信任。”
陈维生见?他年纪小,口气还挺大,不过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他依旧有些犹豫道“三郎君,此去凶险,我?等尚且不能自保,更无余力护你周全?,你藏匿在此地,待风声过去,偷偷返回河东府,自是安全?无虞。”
赵知摇头,坚定道“赵家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我?父兄在与人厮杀,我?岂能躲在身后,眼见?他们?被人欺负。”
陈维生见?状,亦不再劝他,且就?是他不让这小子来,这小子十之八九会想其他的办法跟过来,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还省心些,且若城中那些人真?能与他们?合心,与固守金州确实有利。
时年九月初一,凌晨时分,正?是万籁俱寂之时,突然?城墙上传来一声惨叫声,惊的附近乡民?惶恐不已,待天命时分,见?无了动静,方才敢出?门看去,城中并无异常,哪里知晓,如今这城门已是换了人看守。
待周士东收到金州丢失的消息,已经是三日后,气的他面色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赵观还在金州埋伏了一批人,就?这样给他们?钻了空挡,但是这会子更没办法回去救援,他若回转,那赵观必定咬着他不放,到时莫说金州拿不下来,恐其他城池亦难保。
只此一役,不仅让关中重新那会金州、柳城、衡州等地,亦给颓靡许久的关中增长了气势,河东府朝廷上,先前因卢博一事,隐有偏向?明显帝的朝臣,如今又收了些心思,比之前段时间,叫嚣着让赵家还权与陛下,声音小了不少。
赵观在金州有藏兵一事,赵达已在信件中知晓,只是未曾想,此事还有赵知的参与,得信,他既担心弟弟安慰,又欣慰他终于长大了几分,与晋王聊天之时,将此事告知晋王,晋王如今已经能坐起来,闻言叹气道“三郎长大了。”
晋王这病来的突然?,医官道是毒而非病,此毒并非致命,只若长期食用,会导致人慢慢虚弱而亡,并无其他异样,晋王此时发病,并不全?是坏事,一则提前发现中毒之事,可?提早解毒,只需悉心调养,便可?恢复过来。
*
许州,中秋过后没几日,下了一场秋雨,天渐渐转凉,因之前偷袭萧于,火烧大营一事,让他安分不少,如今只专心对?付南诏王,许久不曾带人骚扰许州,这让江絮与吴郎将都松了口气。
连带着整个许州府里,都清闲不少。
江絮一心记挂着金州之事,陈维生潜伏在金州,她是知晓的。
燕郡王亦知道,他此行?,原就?有打着里应外合的心思。
当她听闻陈维生悄悄带人拿下金州并不惊奇,金州丢失,周士东后方粮草支援可?能性?被截断。
如今他唯一的机会,便只有破釜沉舟一条路,与在驼县的燕郡王决战,此战亦决定了关中的生死。
战况
周士东深知补给被截断, 如今只能?强攻那赵观一波,若能?将他击破,莫说整个渭东, 就连河东府一带亦是囊中之物, 如此一想, 越发?有了冲劲, 待重阳这?日, 点兵出击, 另命麾下岳崔带人从凤城绕道, 意图从驼县身后围击。
只他虽有算计, 却不想赵观对他亦有防备,岳崔那伙人刚从凤城出来, 便遇到高照领人偷袭, 被打的?措手不及, 岳崔无法,只好带人退回凤城。
周士东知见计划失败, 只骂那赵观奸诈,偏又无可奈何,双方鏖战几日, 盖未有胜负, 一时僵持不下。
时年九月初九, 重阳佳节, 驼县城里大多数店家都已经关门逃难去,只有一处卖酒的店照着旧例, 用菊花扎着门洞, 置于门前?,十分显眼。
赵观方巡查完城楼下来, 路过这?酒楼,见?那店家正在门前?送菊花酒,他笑?与?林敬道“奉之,你我?即是好友,又乃亲眷,虽无登高之乐,却有饮酒之地。”
林敬点头,与?赵观一同去领酒水,那店家见?是赵观,慌忙行礼,赵观摆手道“老丈无需多礼,只取些酒水来便是。”
那店家忙与?二人斟上,赵观接过一饮而尽,方问道道“老丈为何还留在城内,不曾逃难去?”
那店家一笑?,道“不敢瞒郡王,小的?家人都已经?出城,留小的?善后,原也想跑来着,只想着今日重阳佳节,必是有不少将士思念亲友,便开了张,送些菊花酒,聊表慰藉。”
赵观笑?道“老丈有心了。”
那老丈一摆手道“郡王与?将士们守城辛苦,小的?这?算不得什么,只愿郡王能?早日平定这?乱象,小的?们才能?有平安日子可过。”
他正说着,城中忽然?响起了号角声,两人面色一变,蹭的?站起来,丢了块碎银子,急匆匆往城墙上赶去,那店家忙追上去,看着两人背影,又恐引人注意,只好在悄声道“老天有眼,一定保佑郡王凯旋。”
燕郡王性情敦厚,他在北地善待百姓的?名声,在渭东亦有流传,比之杀人掠夺的?周士东,城中人莫不希望燕郡王能?赢。
而另一边,金州城内,城中杜家因?先?前?开城门放周士东进城一事,一直惴惴不安,虽说这?位赵三郎君说了既往不咎,但难保他日晋王想起来,对他们发?难。
又听闻王初和攻打颍县一事,心思活泛起来,私下拉拢其他世家大?户,意在劝他们投诚王初和,这?里面多的?是人精,这?会子城里还是赵家的?,那燕郡王又连打了几场胜仗,说不准这?到时候是谁赢,这?会子他们可不敢表态,只都嘴头上答应,心底另有一番算计。
杨家亦是杜家的?拉拢对象,只杨家方被这?周士东威胁,对他岂会有好感,只盼着燕郡王早一日斩杀周士东为好,且他们家那位表姑娘,跟赵三郎君牵扯不少,若是真能?成,与?他们亦有好处,是以对杜家这?话,不仅不听,还私下拉拢其他世家支持赵家。
杜家见?他们如此态度,怎么会不明白?他们的?心思,只好多做打算,一面在金州应和赵知,一面偷偷派人去给?王初和通风报信,言明金州城中如今不过几千人守城之事。
那王初和得知金州事变,大?惊,待冷静后,知晓周士东粮草后继困难,恐无法支持太久,恰在此时,收到杜家来信,点兵至单城,由单城进攻颍县。
这?颍县县丞梁段,忠于前?朝,对赵坚与?王初和之辈都不屑与?之相交,当初赵坚亦有心拉拢,但梁段死守城中,赵坚思其位置,与?王初和相接,他日若王初和有异动,尚且能?做缓冲之用,且当时他早已将目光放在河东一带,区区颍县,他并未方才眼里,是以并未再强行攻打颍县。
王初和拿下单城之时,亦曾想过从颍县借道直取金州,恐引起金州戒备,是以便佯装攻打梓州,未想这?关?中看似凶猛,打起来与?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不过数月,就已被夺下三城,取金州亦如囊中之物,便未曾在想啃颍县这?块硬骨头。
只如今这?情况,衡州已重归关?中属地,他与?梓州接壤,若想从梓州运送军需,多半会被劫持,若能?拿下颍县,凭金州城中那些人,不出一日,若能?打通颍县,到时他与?周士东在金州会和,固守金州,则无粮草后患,再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梁段哪里肯屈服,虽率军死守城门,但王初和来势汹汹,已隐有垂死挣扎的?疲态。
远在驼县的?周士东闻王初和攻打颍县,已猜出王初和的?来意,如今他与?这?赵观僵持下去,赵观后方自有粮草供应,而他们快要弹尽粮绝了,渐露疲态,如今既知道王初和有占领金州之意,一时无心再与?赵观纠缠下去。
私下命凤城的?岳崔带兵悄悄往金州撤退,自己这?边在佯装作战,实际在撤兵往金州而去,原有意以速度取胜。
岂料那岳崔方离开凤城,便有凤城中人向城外的?高照泄密,高照趁机一举拿下凤城,将此事告知赵观。
赵观暗觉不对,忙主动出击,这?方周士东见?计划已经?败落,不得不一边应对赵观的?追击,一边往金州撤退,心中只盼着王初和早日拿下颍县与?金州。
赵观带人连追数日,打的?周士东节节败退,另一面,王初和亦有了好消息,终于在一日前?,砍杀了梁段,拿下颍县,正往金州而去。
一时间,金州城中人人自危,陈维生集结了金州城中能?守城之人,除了他带来的?两千人,亦有当初被赵景抛下的?两千余人,拢共快五千人马,只与?王初和的?三万大?军相比,不过是螳臂当车,且还有周士东的?人马。
赵观知晓此事严重性,他们此行便是要拿回金州,若是让周士东退回金州,亦金州为据点,又有颍县单城供应军需,日后再想拿回,恐难矣,是以日夜兼赶,一路追杀周士东至行山附近。
陈维生那边亦深知如此等下去,只是坐以待毙,他当机立断,让赵知带领两千余人前?往行山接应赵观,从后方偷袭周士东,绝对不能?让他带人入城,自己与?剩下的?人留着守城。
他此举,有意方赵知离开,那两千人多是当初与?他一同在行山当山贼的?同伴,即便是未能?拦截到周士东部众,亦能?保他们一命。
赵知这?些时日,得知父亲病重,大?兄与?二兄为维持关?中局势操碎了心,他却还只想着自己的?事,擅自逃跑,惹父兄担心,实在愧为赵家子孙,是以当陈维生如此提议,他一口回绝,道“当初赵景弃城而逃,已经?让世人嗤笑?赵家,如今我?若如此,与?他何异,还是陈校尉自己带人前?去接应二兄,我?留下守城。”
“且有我?在此,城中那些人才会信,二兄必不会放弃金州,我?若在此时离去,难保他们不会再次开城门迎接王初和。”
陈维生听他说的?有理,且此事不宜拖延,斟酌之下道“三郎君放心,我?必定将郡王带回金州,若是不能?,我?必回金州陪三郎君守城!”
赵知应道,他并非不晓得陈维生心意,只是他即是赵家人,自有他要担起的?责任,这?些事是非旁人所能?替代?,即便是当真葬身与?此,亦不愧祖宗先?辈。
两人这?方说定,陈维生趁夜带人出城,往行山方向而去。
周士东得知颍县之事,喜不自胜,顾不得身后紧追不舍的?赵观,一路往疾驰往金州而来,行至金州的?行山山脉附近,心中已经?悄悄松了口气,这?里距离金州不过二十里地,不肖半日,便可到金州,届时他与?王初和那边两方攻城,金州抵不过多久,只肖在赵观赶到之前?拿下金州,一切皆无虞。
只这?方心思方定,忽见?两侧山崖边有落石掉落,有人躲避不及,被砸了个正中,只听一声惨叫,就再无动静,周士东顿时一震,这?几日并无雨水,山上的?山石为何会这?么巧落下来,他是不信的?,忙大?喊道“有敌袭,快走!”
话落,他好似听到一声嘲笑?,两侧山崖落石滚滚而下,这?山道路径本就狭窄,数万的?兵马,纵是逃跑亦来不及,被这?一通乱砸,死伤无数,周士东气急,偏此时又无时间耽误,只能?眼看着贼人消失在山林之中。
这?一战,让他胆战心惊,紧赶慢赶出了行山附近,尽是折损一小半人马,活着的?俱都被方才吓得一阵心惊肉跳,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远远见?到金州城门,周士东不敢松懈,重新整顿队伍,欲要往金州城门而去。
赵知站在城墙上,已经?看到周士东的?部众,却不见?陈维生归来,不知他如今生死,正忧心之际,忽听城墙下有人喧闹,他探头一看,见?方珏娘穿了一身甲胄要上城楼,他这?会没空搭理她,语气严厉道“你来捣什么乱,回去!”
方珏娘抬眼看他,道“你要守城,我?陪你一起守城,若是你败了,我?就从这?跳下去,也免得被人侮辱。”
她自七八岁,就不停见?证各处生战乱之事,如何不知那些破城女子是何种结局,与?其被那些畜生侮辱,她宁愿死在这?里。
赵知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一时亦不知如何回她,她趁机几步跳了上来,道“我?善骑射,射艺一向精湛,由我?在城楼上,必定能?帮你取了那周士东的?狗头。”
赵知瞥了她一眼,见?她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知她到底是真不怕还是在逞强,他这?会也没心思跟去纠缠,只好随她去。
周士东深知夺城时间紧,不能?耽误,不过修整片刻,这?边唤人准备攻城器械,那边已让弓箭手做好掩护,攻城之态迅猛。
落幕
城墙上的?布防是先前陈维生与金州城内张校尉商定好的?, 他原就是金州城中校尉,杜家开门后,他不得已投降周士东, 后赵知带人杀回?, 他亦重新归于旧主麾下, 两人一人守城, 一人偷袭。
赵知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看着下面乌泱泱的?大军, 他是怕的?, 但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当好这城中的?吉祥物, 让守城的?人知道?,赵家人与他们一同坚守, 他不能?跑。
方珏娘一直注意着他, 见他额头?隐有汗渍, 猜到他心中害怕,拍了把他的肩膀道“知了哥哥别怕, 陈校尉与张校尉定然能守住金州。”
她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道?“知了哥哥,一会如果真的?城破了,你往北门去, 我让方侍卫带你离开。”
赵知不可置信的?望了她一眼, 他还没忘记她说?的?, 城破了, 她会从这里跳下去,好一会道?“那你呢?你当真要从城墙上跳下去?”
方珏娘笑?道?“骗你的?, 你还真信?”她抬手, 指着远处的?周士东,道?“他还等着娶我呢, 不会杀我的?,且我若死了,我娘跟杨家都?要遭殃。”
赵知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太认识她,印象中,她就是为任性惹人厌的?小娘子,方珏娘亦是聪慧的?,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又不傻,以往有我爹我娘护着,我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轮到我能?护着他们了,总不能?临阵脱逃。”
赵知一怔,注视着眼前?的?方珏娘,自己他往日只觉得自己心比天高?,出了那件事之后,他心中满是愤恨,即便是现在,为赵家赴死亦带着些对这世间的?恨意。
死很容易,活着与敌人虚与委蛇,苟且偷生,如此活着才是最难的?,他比之她,差多了。
赵知沉默片刻,突然一把拿过她手中的?弓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我不能?走,这里太危险,你快下去,回?杨府去,若是我赢了,我就去杨府还你弓箭,若是找你的?人是周士东,那我多半是死了,你这弓,就当是为我送行了。”
方珏娘还想再劝他,赵知站起来,城墙下厮杀声不断,方才那一刻的?谈话,仿佛是梦中,径直走了出去,看向不远处面色严肃的?张校尉,高?声道?“我来助你,张校尉。”
方珏娘看着他倔强的?背影,没真的?跟出去,她帮不了什么,她来这里就是想劝赵知走,但如今被拒绝了,她亦知道?不能?再待下去,她说?的?都?是真话,她不能?死,她死了,周士东不会放过阿娘与外祖一家。
张校尉见这祖宗出来,不感觉喜,只觉得惊慌,想劝他再躲回?去,只话未出口,周士东那边已经开始下令攻击,双方的?箭簇似雨点一般密集落下来,赵知一把将张校尉拉下来,道?“张校尉,提高?警惕。”
这张校尉苦笑?都?笑?不出来,他太知道?如今的?情?况 ,城中算上老?兵,满打满算不过三千余人,还要分成?两波,一半在北门等着王初和,一半在南门与周士东对战,周士东手下少说?有万人,他们这根本就是螳臂挡车,毫无?胜算。
索性这小祖宗出不出来他们都?护不住,见他如此认真,道?“三郎君,刀剑无?眼,多加小心。”
说?完不再管他,自去指挥他人作战。
赵知点头?,世家郎君,君子六艺,便是不精,亦会不少,他只瞄准那些妄图搭建云梯之人,只即便他又百发百中的?本事,比之城楼下攻城的?队伍,不过是杯水车薪,眼见着云梯要搭上来,他心中捉急,却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墙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
来不及思考,随手捡了一把刀,冲过去与人厮杀起来,血腥气扑鼻,刀砍在别人身上,仿佛那不过是一块死肉一般。
忽然间,似乎听到有人大喊,燕郡王!援军来了!
他抬眼看了下,远处旗帜随风飞舞,偏这愣神的?功夫,有人忽然朝他刺了一刀,要见躲避不开,赵知已有心里准备,忽然那人被一脚踹飞,他一怔,回?头?看了眼,身后站着一位黑衣劲装男子,他快语道?“多谢,不知阁下是?”
方侍卫道?“娘子让我来护你。”
赵知不再多问,亦没空多问,他看着远处的?旗帜,可真眼熟,还是他亲手绘制的?,根本就没有援军,来的?人是陈维生,他不敢说?,亦不能?说?。
北门城楼上,负责防守的?之人是城中司戈,名唤李谦,他久不见王初和部众攻来,唤麾下道?“南门发出信号已经过去了一炷香时间,你带一千人去支援,我留着五百人等王初和来。”
那麾下自然不愿,这五百人哪里守得住王初和的?大军,南门好歹还有等燕郡王的?支援,若是他们这会子走了,那王初和一来,北门守不住半个时辰,就要全军覆没。
李谦语气严肃道?“这是命令,你快带人去,这里我会守到最后一刻。”
南门若是赢了,他们才有活下来的?希望,若是输了,这北门有没有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城中不过五千人,先由?陈校尉带两千人在行山设下埋伏,在分成?两波,一波守南门,一波守北门,为的?是防两边同时抵达金州,如今北门迟迟不来人,留在此亦无?用,不若回?南门出,还能?拖上一会,待燕郡王援军到。
闻他如此决绝,那手下不敢多言,领着人匆匆往南门而去。
南门这边,周士东见局势大好,正?准备一鼓作气破城,忽听身后一阵异动,忙调转马头?,见身后飘着一杆大旗,正?是赵观军中旌旗,他一怔,不料他们会来的?如此快,忙下令抓紧攻城。
城墙上已经有周士东部众冲了上来,这会子上来的?人不多,还尚且能?应对,只是他们人在源源不断,而金州这边已经是倾巢全出,如此下去,不肖一会,便会被对方占领城墙。
陈维生那边假装燕郡王的?援军,意在吓住对面,乱其阵脚,但他低估了周士东攻城心切,如今只能?在身后尽量拖些人,他们本就只有两千来人,一对二都?只能?拦住四千,更何况周士东有万余人,
短暂的?救援声,未能?让城墙上的?局面扭转,金州这边已疲态尽显,张校尉浑身浴血,已经分不清是旁人的?还是自己的?,喘着粗气,眼见着要站不住。
赵知恰在他附近,抬手扶了他一把,帮他挡住几波,他方能?缓口气,道?“多谢。”
赵知说?不出话来,纵是有方侍卫护着,他亦快支撑不住,血水顺着眼皮子留下来,他没空擦拭,已经落到眼里,手仿佛跟刀黏在一起,城墙上还在源源不断的?上人,他觉得他可能?就到这,经此一战,过往之事已经不重要了,他能?战死在金州,赵家的?龙兴之地,也算是不辜负他赵家子孙的?名头?。
恍惚间,一阵马蹄声在城中响起,张校尉浑身一震,有人来了,北门破了吗?
赵知亦与他有相同的?心思,朝着城门下看去,远远的?见是城中守将,心下松了口气,一时顾不上管这些人怎么来了,有支援他们就还能?在挺一会。
身后久久不见赵观身影,周士东已经隐隐猜出那些人恐就是在山道?上偷袭他们之人,冒充赵观的?部众,吓唬他们罢了,不足为惧。
是以,一边派出一部分人去应对他,一边紧紧盯着城墙上的?动静,见忽然有援军上楼,面色一变,城中兵力他早已知晓,如何现在还会有援军出现,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他心中一直有疑虑,大王为何迟迟未出现,以时间来算,他应该是比自己早到这金州才对!
比之周士东心中的?震惊,赵观路过山道?时,亦十分震撼,看士兵的?衣着,应该是周士东的?人,多半是金州偷偷前?来埋伏,血迹隐有干枯,应该是死去好一会,他心一凛,不知金州如何,不敢多言,加快脚步往金州方向而去。
陈维生这边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身上又中了多少刀,只还能?站住,他就不敢倒下去,他边与人厮杀,边忍不住骂道?“他娘的?,这些人跟蟑螂似的?,怎么杀都?杀不完。”
倏忽间,身后传来震天的?喊声,他一怔,连转身都?不敢,只听一旁有人喜道?“是郡王,郡王来了!”
他方松了口气,人扑腾一声倒在地上,再也不知身后事。
周士东亦听到了那震天的?喊声,他望着面前?还未攻破的?城楼,想到迟迟未来的?王初和,恐大势已去,忍不住长叹,高?喊道?“停止攻城,专心应对!”
城墙上不在来人,原来那些,很快就被支援的?那些人清理干净,一时间,城墙之上的?战斗倒是平息了下来,赵知倚着墙,看着下方与周士东战斗的?二兄,憋着的?一股气突然就散了,忍不住眼眶一热,好不容易才没让泪落下来。
周士东部众连番受挫,如今遇到赵观的?精锐部队,又无?王初和的?支援,不多时已显出败像,周士东落马被俘,金州之战,就此落幕。
*
过了重阳,许州的?天渐渐变冷,一场秋雨过后,树叶开始渐渐发黄,赵硕一早就闹腾着要去找姨姨玩,林文想着在府中亦无?事,便带他去了府衙。
江絮正?收到林敬传来的?信件,道?周士东被俘,金州已经安稳,渭东局势已经扭转,这本是好事,只他在信末提到,王初和突然返回?叙州,才致使周士东落败至此,只不知是因何而返,江絮一时捉摸不透。
林文进来,见她沉思,便道?“江先生,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絮将信递了过去,林文略略一看,忽然面色一变,道?“不好!”
突厥
“为何?”江絮还未曾想明白, 林文忙拿出舆图,道“江先生来?看!王初和如?今以叙州为都,叙州往北, 离边镇不过百里, 再去便是突厥属地。”
江絮反应过来?, 她一怔, 忽然站起来?, 道“夫人是认为, 王初和突然撤兵, 是因为突厥人?”
林文点头道“幼时我随大伯父长居叙州, 曾见他?多次出兵与突厥人对战,深知突厥秉性, 奸诈无常, 恐是得知王初和率兵出战, 趁机偷袭。”
江絮在西北所,亦听过不少与突厥作战之事, 突厥人善骑,多以游牧为生,一直觊觎中原大地的富庶, 先前王初和便有意拉拢西突厥对付关中。
后晋王以大批的金银贿赂, 转眼就与王初和断了结盟, 如?今趁王初和不在, 偷袭叙州,亦非奇事, 只是若真如?此, 还真是不好。
王初和在金州之战损失周士东麾下几万人,如?今再与突厥对抗, 恐怕凶多吉少,若是突厥破了叙州防线,直进金州,思及此,一时亦陷入沉默,以关中如?今的情况,自保尚且艰难,如?何再与突厥抗衡。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秋雨带着?凉气,赵硕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房中两人一下惊醒,江絮忙唤仆役,让她去厨下端些热热的甜汤来?,小孩子都爱喝这些,听这话,欢喜的靠着?江絮等到“姨姨不必担心,等我长大了,定将突厥人都打出去!”
他?童言童语,听得林文与江絮一笑,江絮摸了摸他?头顶的软发?,道“大郎君好志气。”
雨声?稀稀拉拉,落在台阶上,有种莫名的和谐感,林文边收着?信,边道“先生不必忧心,这王初和,原就是叙州军户出生,他?与周士东在前朝之时,就一直与突厥作战,如?今合他?二人之力,若想保住叙州,并非不可?能。”
“我猜,以二郎脾性,多半要放周士东回叙州,协助王初和。”
林文所言,江絮并不怀疑,她信燕郡王的人品,只是周士东若是这般回去,恐让王初和心生猜疑,不知能否真如?林文所言,两人合力破突厥。
*
金州府衙,突厥摩多可?汗偷袭叙州一事,已经传入金州城中,赵观正在府衙看折子,忽然有人敲门?,他?应了声?,就见赵知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赵观向来?是温和的兄长,他?缓声?道“三郎,你怎么来?了,医官说你能起身了?”
赵知没回答他?这话,冲到赵知案前,道“二兄,你真要放那周士东回叙州?”
赵观站起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道“不发?热了,看来?是好了,精神也比之前好了。”
赵知许是守城那日太过疲劳,下了城楼就一直发?热,断断续续吃了些药,这几日才?好些,他?掰开赵观的手道“二兄!我在与你说正事!”
赵观见他?那认真的脸,一笑,道“几个月不见,三郎果?然长大了,知道说正事了。”他?说着?,见赵知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再逗他?,正色道“三郎,叙州不能掉,叙州若丢了,中原腹地,迟早会被突厥人的铁骑践踏。”
赵知知道,他?说这话,亦是默认了他?放周士东一事,他?并非不懂事,只是有些不甘心,金州城守的如?此艰难,到头来?,竟然还是要放了周士东,这让他?很不服气,气愤周士东,亦气愤来?犯的突厥人,恨不得将这些人通通都消灭了。
赵观见他?面色沉重,宽慰他?道“三郎莫要担心,你既能抓周士东一次,自然就能抓他?第二次,日后自然有机会。”
赵知看他?一眼,没再说话,招呼都没打,急匆匆又跑了,赵观看他?跟猴似的出了院子,好笑的摇头,道“这小子,性子还是那么急躁!不知道要做什么去?”
“自是要去见方小娘子,人家还等着?他?回话呢?”林敬语气调侃,突然听到他?声?音,赵观一愣,看向站在廊檐处的林敬,道“奉之,你何时到的?”
“刚到。”林敬边说边进了屋,道“周士东的人已经点清楚了,除去受伤的那些,如?今还剩下五千余人,不过,你真的要都放了他?们??其实只让周士东一人回去,并非不可?。”
赵观点头道“突厥来?势凶猛,王初和那边未必能抵抗的住,既然已经决定要放了他?,一人与五千人又有何区别?。”
林敬又道“只是郡王是好心,但?这王初和未必会领情,周士东如?此回去,恐落不到好。”
赵观岂会不知这道理,只他?亦无法去改变旁人的心思,思忖道“奉之,与我去见见这周士东。”
林敬领命,两人一道去了牢房之中,周士东虽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只他?神情却丝毫不见颓废,他?抬头见赵观,道“燕郡王屈居来?此,有何贵干?”
以阶下囚的身份来?说,此人的语气十分?嚣张,好在赵观是个好脾性,并不介意,他?道“周将军在此受苦了,我来?此,是想告知将军,明日将军便可?带人回叙州。”
周士东一愣,忽然站起来?,肯定道“突厥果?真偷袭叙州了?”
被擒那日,不见王初和来?,他?已经隐有预感,大王不会莫名其妙撤军,拿下金州,对大王日后进军关中至关重要,如?此着?急撤军,只有可?能是突厥事变,先前因阿那其可?汗之死,突厥那边顾不上中原之事,如?今摩多继位,王位已稳,才?又动了心思。
赵观点头,不奇怪他?能知道,此人与王初和相识多年,王初和突然撤兵,他?恐早猜到理由?,正在这等着?自己呢!
周士东笑道“燕郡王不怕此举是放虎归山?”
赵观抬头看他?,温声?道“周将军,外敌当前,尚需将军之能,我放将军归去,是为天下百姓。”
“只若有一日将军再犯金州,我亦有能力再次生擒将军。”
周士东听他?之言,语气平缓,但?其中掩藏着?的自信让他?都自愧不如?,不过偏偏又反驳不出,渭东如?此局势,凭他?一人扭转乾坤,原以为能顺利拿下金州,养精蓄锐,未曾想突厥在此时偷袭,还真是时也命也!
比之心性,他?确实不如?眼前这位燕郡王,若换做他?人,纵是知晓突厥之事,亦恐难放他?归去,如?此人物,输给他?,倒是不亏。
周士东想着?,站起来?,冲赵观作揖道“燕郡王心怀天下,周某自愧不如?,今日得此恩情,他?日若还有命,必定偿还。”
赵观一笑,道“周将军若能守住突厥的铁骑,对我等已经是大恩了,何需其他?,我在此,预祝周将军凯旋!”
待赵观两人出了牢狱,林敬忽然叹气道,道“郡王,你变了。”
赵观好笑的望着?他?,道“奉之,何出此言?”
林敬笑道“郡王如?此礼遇周士东,难道不是在暗示他?,日后可?来?投奔关中。”
赵观笑道“奉之你想多了,不过周士东善于突厥作战,若折损于王初和的猜忌,岂不可?惜,他?日若能投奔关中,与你我都有益。”
林敬未反驳他?的话,不过此举他?亦是赞同,两人不曾再多说其他?,一同回了府衙。
金州赵府中,方珏娘穿着?一身淡色袄裙,搭着?香妃色坎肩,嘟囔着?道“那么说都是真的,燕郡王真要放了周士东,可?这周士东走了,以后得多难抓啊!”
赵知摇头道“我也这么想,可?是二兄说,若是不放了他?,突厥人拿下叙州就大事不妙了。”
“郡王说的也有理,只是便宜了这周士东,哼!”方珏娘并非想不通道理,只是与赵知一般不甘心,这周士东当初还威胁要娶她,与她有说不尽的仇,不过突厥人确实要更可?怕一些,她想清楚了,也不再纠缠这事,又对赵知道“对了,我的弓呢,你说要还我的!”
赵知高烧了几日,这才?好些,哪里还记得弓箭一事,这一问,倒是想起来?,那弓箭,还放在他?床上,便道“我忘了放在哪里了,过几天我找到了再还你。”
方珏娘不疑有他?,又道“那你要快点想起来?,我过两日就要跟阿娘会甘州郡了,出来?这么久,阿爹肯定想我了!”
方郡守早派人来?接了,渭东这一出,可?把他?魂都吓没了,差点妻子女儿都折损在这,这眼见无事,赶忙就托人来?接他?们?回去。
赵知一怔,看着?她娇俏的侧脸,脑海里又出现她当日那张决绝坚定的面容,心情一下子低沉下来?,道“你要回去了?”
方珏娘点头,她有些舍不得赵知,回了甘州郡,可?没那么好看的知了哥哥了,不过阿娘想回去,阿爹也想她了,再者金州太危险了,这次虽然没事,她还是心有余悸,还是回甘州郡安心些,她道“知了哥哥,日后一定要来?甘州郡找我玩!”
赵知没应,方珏娘亦未放在心上,赵知对她惯来?爱答不理的,他?不来?找她玩,等她无聊了,自来?找他?便是,不过这话没敢说出来?,怕赵知听到了,躲着?她。
*
河东府,晋王已经收到突厥王室摩多可?汗的来?信,信中言其闻晋王被王初和围攻,十分?担忧,是以派兵偷袭叙州,是位帮助晋王铲除异端。
晋王方吃过药,被这信气的差点吐出来?,西突厥一向对中原虎视眈眈,如?今连脸都不要了,他?这信,是要陷关中与不仁不义之地,如?此奸诈狡猾的毒计,太过可?恨!
赵达看过,冷笑道“父亲,此信未必是摩多可?汗的意思。”
晋王一怔,半晌反应过来?,拍了把桌子,气道“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其子之心,当真狠毒。”
南诏
赵达并不似晋王这般愤怒, 一则突厥袭击叙州,确实让二郎解了金州之难,其?次摩多可汗既然同意送这封信, 应是还无意真的入驻中原, 倒非他好心, 恐是自身还未曾有那个实力。
明显帝制造这场乱象, 要对付的人, 可不单单只是他们赵家, 金州落在王初和?手?中, 与他亦无益。
此番拉拢突厥人, 恐是要趁着周士东被俘虏之际,除掉王初和?, 再假借突厥之手?, 给金州施压, 意图让赵家背上联合外族的罪名,若此事做实, 赵家日后在中原的名声,恐怕是人人唾骂,是以才会在此时出手?, 只是他想差了一件事。
如今擒获周士东的是二郎, 以他脾性, 他必定会放周士东及其部众回叙州, 王初和?只要还有点脑子,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动周士东, 有他二人在叙州, 摩多想再进一步,恐怕不易。
他将这番话?说与晋王, 晋王了解赵观,叹气道“如此,真是便宜了王初和?。”
父子两又说了些话?,晋王身子比以前好了许多,但?医官建议他多休养,再者?赵达有意隐瞒晋王康复之事,是以他并未回晋王府,仍旧待在世子府上。
见他面露疲态,赵达并未久留,哄他睡下,方才离开,只未出院子,就见赵德发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口?,他走出来,方道“出什么事了?”
赵德发行礼道“世子,皇后娘娘来了。”
赵达点头道“知道了,带我去见她。”
赵沁是偷着出来的,只穿了件平常的嫩黄袄裙,她生的娇艳,虽生了孩子,亦不损她的美貌,反倒添了几分韵味,她在厅中等的急了,正?要出门看?看?,就见赵达走来,欢喜的上前,道“大兄!你可让我好等。”
赵达语气平和?道“你怎么出宫了?陛下知道吗?”
赵沁摇头道“我偷跑出来的,我来看?看?阿爹,他如今可好些了?”
晋王出事她亦是十分担忧,但?宫里规矩多,大皇子又闹人,她随意不能出来,只让人送了些珍贵的药材来,今日是趁宫人们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
赵达看?了她一眼?,道“父亲身子虚,医官说只需静养几日,你无需担忧。”
又道“你这样跑出来,宫里必要闹起来,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赵沁撇撇嘴,不情不愿道“我好不容易出来的,想在这里多待一会。”
赵达喝了口?茶,道“你出来,单只为了父亲之事,莫要瞒我。”
赵沁面色一变,好半天,语气沉重?,质问道“你为何要让他回来?”
赵达轻轻放心杯子,不紧不慢道“刘德逼得紧,让他回来,是为了护河东府安全。”
赵沁抬头看?他,眼?里满是不信任,赵达摇头,正?色道“沁娘,你是我妹妹,我从未想过,那他去逼你做什么,你若不放心,待二郎从金州归来,我再让他回肃州。”
赵沁咬唇,道“不必了,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赵达点头,另派赵荣送她回去,待她入了宫,赵荣方回,与赵达道“世子,娘娘身后,一直有人跟着。”
赵达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多问,宫里的事,怎么会瞒得过这位陛下呢。
沁娘当初入宫,父亲一则想借此事稳定关中局势,二来亦是因为当时沁娘与二郎麾下小将程瞻有了私情,此事让父亲大为震怒,幸而当时有祖母护着,让她入宫,亦有掩盖此事之意。
那程瞻自此未曾再入过河东府,一直随着二郎在外征战,他尚算争气,在二郎麾下,立了不少军功,父亲亦是知晓,只要程瞻不与沁娘往来,他是不吝啬赏赐功臣的,肃州战事,他立有战功,才受封怀化中郎将。
他召程瞻守京水河畔,一则是他确实有这实力?,二来则是,当时父亲中毒,他恐军中有明显帝之人,考虑到程瞻的立场,他与明显帝之间隔着沁娘,多半不会为他所用,才会调他回来。
这些年他见沁娘与陛下感情甚好,还当她已经?忘记此人,却?没想到沁娘还会如此在意,情之一字,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思及此,赵达忍不住想到江絮,不知她在许州如何,留她在许州,亦有自己的一点心思,二郎去渭东,生死难料,许州比之那处,尚且安全些,是以才会留她看?守许州,这点心思多半早被?她看?透了,只是不见回应。
“阿嚏!”一早过府,江絮就连打?好几个喷嚏,赵硕老远就听到了,炮弹似的冲过来,道“姨姨,你是不是着凉了?”
江絮知道近日天气转凉,十分注意穿衣,这时节感冒可是容易要人命,再者?,她实在害怕喝那些难以下咽的中药,如此注意,该是不会感冒的,许是一早吹了冷风,一会就好。
她低头看?了眼?赵硕,小脸白嫩嫩的好似一只软绵绵的包子,她忍住捏一把的冲动,道“姨姨无事,多谢大郎君关心。”
牵过他的手?又道“大郎君怎么一人跑出来了,你阿娘呢?”
正?说着,拐角来了位年轻的女子,正?是赵硕的奶嬷嬷王娘子,她见江絮忙行礼道“见过江事郎。”
江絮见她额头有汗,恐是追着赵硕跑出来的,她道“王娘子不必多礼,不知夫人在何处,我寻她有些事。”
“我知道,我知道,阿娘正?在后院打?枣呢!”赵硕方才被?打?断了,这会子急忙回话?,江絮好笑摇头,见王娘子点了点头,便道“那就由大郎君带我过去,可好?”
赵硕点点小脑袋,拉着江絮就往后院去,林文正?让人收地上掉落的枣,听到动静,抬头见是江絮,笑道“先生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江絮松开赵硕,行礼道“一早收到郡王的来信,恰好无事,便给夫人送来。”
她说着,将信取出,递给林文,林文接过,拆开扫了一眼?,道“无甚大事,二郎说父亲有意让他守京水河畔,与刘德对峙,他来信让我们早日回河东府。”
江絮应道“此事我亦收到了消息,晋王下令让秦绅将军来许州,我与吴郎将待他来此交接后,再行返回河东府,夫人若想先行,我可安排人提前送夫人回去。”
郡王的信有两封,一封是给她的公事,一封是给林文的私信,江絮猜二者?来意应是差不离,她今早过府,亦是想与林文确定此事。
林文收起信,笑道“我这枣子刚打?下来,要腌制还需些时日,便等你们一同回去,不必另外派人护送。”
左右如今亦无事,早一日晚一日无甚区别,且回了河东府,可就没有这里的清闲日子。
江絮得了确信,另还有事要忙,便不再久留,只刚回到府衙,还未进门,就见门口?衙役见她归来,匆匆迎上来,道“江先生,你可回来了,里面有人在找你。”
江絮见他神色奇怪,问道“可知是谁?”
那衙役摇头,跟在她身后道“生面孔,小的不认识。”嘴上这么说,心里又加了句,看?着有些吓人。
江絮听他这么说亦没法判断是谁来寻她,脚上加快了几步,未进厅堂,便见白衣人束手?而立,腰间缠着一柄软剑,可不正?是先前在落鸦镇遇到的叶大,她一怔,笑道“叶阁主,可真是稀客,你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叶大瞥她一眼?,道“送信。”
说着忽然冲她扔了个物甚,她一手?接过,信上浸着血迹,她心一沉,慌忙拆开来看?,写信的人是当初留在南诏的杜先生,信中道南诏王宫叛乱,南诏王被?其?子段宏诛杀,段宏有意阻拦与关中的合作,私下派人追杀他们。
她道“让你送信的人怎么样了?”
叶大道“死了。”
江絮眼?睑微垂,当初金州之事紧急,她收到赵达的来信,就匆忙回了许州,南诏国?那边,由着杜先生去安排,后萧于一直与南诏对战,杜先生一直耽误在南诏未曾返回许州,却?不想竟然会命丧南诏。
南诏内乱,必是没空再管萧于,如今秦绅将军还未到许州,若是萧于趁机攻打?许州,她神色一凛,道“叶阁主,你既在南诏,应是知道,南诏王是何时死的?”
叶大看?她,道“半月前。”
半月前,这么久的时间,足够萧于调兵回转许州,江絮心思越发沉重?,道“多谢叶阁主告知。”
叶大抬头道“不用,付钱即可,信与消息,一千两。”
江絮另有要事,并未与叶大多言,派人取了钱与他,便匆匆赶往城外营地。
叶大收了银钱,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只未多想,他身影一动,动作很快的消失在府衙。
*
永州城,方文鹏收到金州大捷的消息,大松一口?气,这城他守的艰难,若再拖些时日,恐怕他也要命丧黄泉,另一侧,刘盖久攻不下,早已起了退意,听闻金州之事,他果断撤兵,转而向东,偷袭了阳水粮仓,粮仓守将梁秦被?打?的措手?不及,不得已投降方文鹏。
这梁秦原是高开本麾下大将,先前在高开本与刘德之战中,因劝谏一事,惹了高开本不悦,后高开本战败,投降关中,梁秦亦上书投降关中,但?阳水粮仓夹在刘盖与刘德属地之间,孤军而立,两方一直都有心拿下,但?彼此都不愿对方抢了先机,如此下来,一直磋磨至今。
刘盖知道刘德如今还陈兵在京水河畔,是以才果断抢占先机,一举拿下阳水粮仓,生擒守将梁秦,将前些时日在永州受的鸟气,一口?气都发泄出来。
殡天
那梁秦虽被俘, 但旧主新主如今都在关中,他实不愿为刘盖所用,心中一直记挂逃跑之事, 只?如今四处都是刘盖的人, 他根本无从逃跑。
有与他相熟的旧友便劝道“如今已经是阶下囚, 若不投诚, 只?有?死?路一条, 何苦如此固执, 不若先取得刘盖信任, 他日再寻了机会逃回关中。”
梁秦闻之, 觉得有几分道理,便不再坚持, 假意投诚刘盖。
刘盖拿下阳水粮仓后?, 气焰正盛, 有意趁刘德还未反应过来,抢占其属地, 梁秦得知,主动请缨,一举帮刘盖拿下阳河、同州两地, 刘盖大喜, 对他越发信任。
刘德得知刘盖行为, 气的胡子都歪了, 一时哪里还顾得上?关中这边,赶忙撤军转向?, 专心应对刘盖。
刘盖此次并不贪心, 见刘德回过神来,已经带兵撤退, 只?留人驻守阳河与同?州两处,刘德一时攻打不下,气愤不已,恰在?此时,听人告密说,上?京城中小皇帝勾结卢博,有?意拿回上?京。
刘德闻言大惊失色,顾不上?其他,赶忙带人回了上?京,这卢博之前给关中那位明显帝送投诚一事他有?所耳闻,如今见一事不成,又想趁他不备,偷袭上?京,当真?可恶,待回了上?京城,便假借天象之时,有?意逼小皇帝退位。
那小皇帝今年年岁不大,胆子又小,听闻此事,哭喊着跟刘德求饶,刘德见他如此窝囊,对他防心稍稍降了些。
待一日宫宴,他在?宫中食过酒水后?,回到府邸呕吐不止,只?觉是那小皇帝下毒,大怒,酒劲上?来,不听劝阻,拿刀冲向?皇宫之中,欲要砍杀了这小皇帝泄愤,小皇帝见他提刀二来,一时顾不上?其他,只?在?殿内惊慌逃窜,一旁宫人听他大叫,只?觉胆战心惊,低着头并不敢看?。
那刘德见他如此,越发兴奋,追砍到内室,见背着身子躲在?床上?发抖,冷笑着一刀挥了过去,原以?为这小皇帝人必定被砍成两半,哪里想到他动作极快的翻了个身,抽刀猛地刺了过来,那刘德又惊又怒,一时躲避不及,被刺中颈脖,顿时血如泉涌,他还未大呼一声,面前人又极快的刺下一刀,刘德顿时倒地。
床上?的之人冷笑一声,将他的尸体往旁边一揣,不过服了些会让人暴躁的药,就耐不住冲进宫中杀人,当真?废物,对着角落一处道“陛下,出来吧。”
角落里出来一人,穿着打扮,与殿中站着的一模一样?,他看?向?殿中那人,他神色冷漠,似乎方才杀人的不是他一般,小皇帝吓得发抖,好一会道“你真?的是皇兄派来的人?你不会杀我吧?”
少年瞥了他一眼,不知他是真?的窝囊还是在?假装,他们刘家这几位皇子,哪一个不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好一会他道“只?要陛下听话,我等?自然会保护陛下。”
小皇帝连忙点头,乖巧又听话,少年冷笑一声,没再多言。
深夜,刘德很?快传遍了整座上?京城中,小皇帝对外言道“刘德意图弑君,已被朕诛杀。”
这刘德深夜带刀入宫,又死?在?皇帝的寝宫之中,,一路上?见到他的宫人很?多,根本?不需他们做其他事,只?要说出实话,就已经能证明刘德的居心不良,如此被皇帝诛杀亦是情有?可原。
城中世家大族顿时乱成一锅粥,一则是不可置信刘德就这样?死?了,二则是对这小皇帝的恐惧,不知他是如何杀了刘德的,以?往倒是小觑了他。
刘德麾下自有?忠心之辈,只?道是这小皇帝杀了刘德,欲带人入宫杀了小皇帝,只?还未进皇宫,便被人诛杀在?宫门?之外,其他人得了信,不知这小皇帝从哪里来的人,惶恐不安,一时不敢在?行进宫之事。
翌日早朝时分,皇帝坐上?位,见下方诸臣,道“逆贼刘德已死?,朕有?意接大将军卢博进上?京,不知诸位以?下如何?”
群臣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尽是卢博计划了此事,只?是刘德虽死?,又引卢博入上?京,与先前何异,便有?有?人道“陛下,南地尚需人镇守,卢将军此番回上?京,是否有?些不妥。”
小皇帝一怔,悄悄看?了眼一旁的站着的内侍,那内侍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他往后?缩了缩身子,声音小了些道“爱卿说的有?理,但朕意已决,若诸位不愿,可自与卢将军说。”
话已至此,群臣还有?何可说,且昨晚宫外之事,他们已经听闻,这些人恐怕都是卢博的人,已经如此明目张胆入了上?京城,他们还能如何,左右不过是一个刘德换成今日卢博。
有?了小皇帝这一出戏,卢博进入上?京之路十分顺利,不出半月,已经拿下原先刘德属地,并入南地,如此一番下来,卢博的领地已俨然隐隐与有?关中抗衡之意。
而此时,关中收到刘德之死?,晋王虽有?拿下上?京之意,只?偏在?这时,宫中出事了,皇后?失踪了。
原是大皇子近日生了病,久不见好,皇后?娘娘担心不已,听人道城北承福寺可点长明灯保人长命百岁,便起了意,亲自带人出宫去庙中点灯,这本?不过是件平常之事,岂料皇后?娘娘进了庙中,就不见了。
晋王大怒,质问那跟着皇后?的嬷嬷,那嬷嬷如今已经吓得失了魂,面如死?灰的道“那日娘娘点了灯,正要出门?之时,被个剪烛火的小和尚冲撞了,那小和尚一手的蜡油,老奴便陪着娘娘去后?院厢房换衣服,只?进了厢房,老奴就没了意识,再醒过来,娘娘已经不见了。”
晋王照着她说的去找那小和尚,庙里那些和尚只?道他们寺中从未有?过此人,一时间竟是成了无头案,完全无从查起。
事已至此,晋王猜这赵沁的失踪,多半与宫中那位陛下有?关,他入宫寻明显帝对峙,哪知明显帝闻言,突然口吐鲜血,面若白纸,大呼一声“沁娘!”
那模样?凄惨,晋王看?的一时恍惚,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差了,此事并非他所为,只?是若非他所为,那沁娘为何会失踪?
他这边还没理出个头绪,又听医官来报,陛下恐不行了,晋王浑身一震,急忙看?去,见明显帝竟是进气少出气多,闭着眼,口中喃喃道“沁娘,沁娘。”
这明显帝虽久病不愈,常有?病危之时,却从未如今日这般。
晋王心中猜他恐大限已到,忙派人将大皇子抱来,大皇子几日不见亲娘,嗓子都快哭哑了,今日方被哄睡,又被人抱过来,他不过几月大的婴儿,被吵醒只?会扯着嗓子哭。
那明显帝似乎听到了哭声,眼睛睁开?,朝着大皇子方向?看?了眼,不多时,手臂一软,已经是断了气。
宫人顿时跪了满地,震天的哭丧声在?宫中响起来,晋王抱着外孙,心中复杂,女儿失踪,这姑且算得上?是女婿的皇帝又忽然病逝,只?留下这几个月大的小郎。
好一会,他沉着脸,跪下,将手中大皇子举起来,道“陛下殡天!臣恭送陛下!”
赵达在?府中听到丧钟之时,面色一变,忙派人备马进宫,待入宫中,明显帝寝宫已经跪了一地的臣子,为首正是晋王,他手中仍旧抱着大皇子。
赵达走过去,见到一侧龙床上?的明显帝,他面色铁青,已经无了呼吸,心中满是疑惑,当真?就这么死?了,他这病是真?的?
他搅了这么久的局,就这么死?了?赵达觉得不太真?实,亦不太相信!但眼前之事又让他迷惑不已。
接连两件大事,关中一时无法分心再去攻占上?京城,明显帝虽是傀儡,但他终究是以?皇帝之身去世,葬礼无论再如何简化,亦够忙活好些时日,待他下葬事了,大皇子登基,卢博那边已经入驻上?京,一时再无可乘之机。
*
赵沁醒过来时,只?觉的周身颠簸,她睁开?眼,见陌生的顶棚,一怔,听到一侧有?轻轻的翻书声,她看?过去,忙坐起来,道“刘赞,你做了什么?”
明显帝刘赞一笑,将手中的书卷轻轻放下,道“沁娘,我们要回上?京了,你高不高兴?”
赵沁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不可能!父亲不可能放你离开?的!”
刘赞随意道“他自然不可能放一个活人离开?,但是我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
赵沁不知他如何做到的,她亦不关心,只?道“我不要去上?京,你放我回去,大郎还在?宫中等?我!”
刘赞靠过来,轻轻拦过她的肩膀道“大郎在?你父兄那,安全的很?,莫要担心,待日后?我拿下关中,自会让你们母子团聚。”
赵沁挣扎着要躲开?他,但许是刚醒,浑身软绵绵的,根本?避不开?,只?好道“你做梦!我父兄必不会输!你放我回关中,日后?你要作甚都与我无关!”
刘赞将她往怀中按了按,道“沁娘,我们还像往日一般,不好吗?只?要你陪着我,我永远都是你的六郎。”
他说着,轻轻抚着赵沁的头发,赵沁不知为何,眼皮一沉,意识渐渐混沌起来,只?口中喃喃道“我要回去,我不要去上?京。”
刘赞将她抱在?怀中,替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似回话又似自言自语道“生同?衾死?同?穴,沁娘,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
许州,江絮那日收到信,一边进营中与吴郎将商议,一边派人通知林文,赶忙要送她出城。
林文知道此事紧迫,并未多问,只?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带着赵硕匆匆离开?,却未料在?途中遭遇贼人拦截。
幸而江絮当时不放心,让何卷带了些人悄悄跟在?身后?,才救下林文母子。
江絮猜此事恐与明显帝有?关,如今情况若是出城落入他人之手,比在?城中更?加危险,一时只?好又将两人带回城中。
她原猜测这萧于要来攻城,却意外收到了他的来信,请她在?城外折柳亭一叙,江絮不解他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与林文和吴郎将等?人商量过后?,决定去这鸿门?宴走一趟。
立场
快到十月下旬, 许州已经缓缓入秋,折柳亭附近的树叶开始渐渐枯黄,一阵风过, 卷起几片早熟的叶子, 向远处飘去。
江絮孤身入折柳亭, 见厅中坐着一位青年郎君, 样貌清俊, 银冠束发, 着雪青色翻领胡服, 黑色官靴, 腰间系着蹀躞。
早听闻萧于?之名,只知他是前朝异性王萧同的后人, 先?帝被杀后, 他?领着萧家军, 占了巴蜀一带,原还以为他是如晋王一般年岁之人, 今日一见,未想他?如此年轻,想来不过二十四五的模样, 称得上青年才俊, 江絮微微抬手, 道“江某见过萧王爷。”
自?她进来, 萧于便一直在暗自打量她,见她神色淡定?, 丝毫不像佯装模样, 思及此女当初一人进西齐与王通谈判,不仅没让那王通占到便宜, 还让他?连命都送了,岂会是个普通人物。
他?对?她一直很有?相交的兴趣,听闻如今守许州的是她,方才递了信约她出来一见,如今一看,果然未让他?失望,他?站起来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江先?生果真端方如玉,淡雅脱俗。”
江絮道“萧王爷谬赞了,某才貌粗浅,不若王爷雄姿飒爽,英气?勃发。”
萧于?一笑,抬手道“江先?生请坐。”
江絮欣然入座,毫不迟疑,她虽不知他?今日有?何目的,不过既是他?邀约相谈,此时?开战的可能性很小。
且她不过燕郡王麾下的小小给事郎,毫无威胁力,便是骗她出来,亦是无用。
是以她拒绝了吴郎将护送的请求,只带了何卷与几名护卫来见他?,若他?真有?二心,吴郎将在许州城中?,更为妥帖。
萧于?抬了抬手,便有?仆役上了些酒菜,萧于?亲与她斟了一杯道“这是我们蜀地特产的竹叶酒,江先?生试一试,看看是否喜欢?”
江絮接过,轻嗅,有?股淡淡的竹叶清香,并未迟疑,一饮而尽,方道“入口顺滑,回味醇香,实乃佳品。”
这些不过是套话,这时?代?的酒水,在她嘴里都大差不差,她喝过不少,多不似前?世那边辛辣,纯度不高,很难醉人,是以才会如此豪迈。
萧于?赞道“江先?生果真同道中?人,先?生既喜欢,一会我差人送先?生些,好?留着日后享用。”
江絮闻言,连声?谢过,又听萧于?与她介绍菜品,她一一尝过,略略点评几句,一顿饭下来,她吃的尚算可口,只不知他?目的为何,他?既不急,她亦有?时?间慢慢耗着。
待仆役送上清茶,两人又在茶水上谈了起来。
萧于?边说道,边打?量着她,他?故意拖延时?间,她亦丝毫不慌,仿佛当真只是与他?来吃这一顿饭似的,末了还是他?没?忍住道“先?生当真不好?奇,我今日为何邀约?”
江絮知道他?要开始说正事,依旧云淡风轻道“我好?奇与否,并不重要,王爷想说了自?然会说。”
萧于?一笑道“江先?生果真妙人,如此让我有?些舍不得放先?生回去了,不知先?生可有?意留在蜀地,若先?生留下,我愿与先?生共享这河山。”
江絮一怔,一时?不知自?己?想的,是不是他?说的那个意思,抬眼看他?,一双凤眼含笑望着她。
江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知自?己?是哪里惹了他?的眼,她道“多谢王爷厚爱,我身份低微,不敢与王爷同行,且燕郡王待我不薄,我亦无投奔新主之心。”
虽然还不知他?的目的,但萧于?这一通话让她十分不适,且他?既能有?拉拢之意,必不会在此时?突然派兵攻城,顿时?消了与他?耗着的心思,她站起来道“王爷若无其他?事,我便先?行离开,今日多谢王爷款待,告辞。”
萧于?见状,忙道“江先?生别急,我请先?生来此,自?然还有?其他?事。”
他?说着拍了拍手,便有?人拖了一人过来,江絮打?量这地上被捆绑的男子,又看眼萧于?,不解道“王爷这是何意?”
萧于?使人抬起地上之人的脑袋,道“先?生可认识此人?”
江絮看过去,全然陌生的面孔,她摇头道“此人我并不认识,不知王爷是从何处找到这人?”
萧于?笑道“先?生不认识他?,他?倒是认识先?生。”
他?说着一脚踢了过来,道“与江先?生说说,你是谁?”
地上那人吃疼,只躺在地上□□,并不回话,萧于?见状,又要踹过去,江絮拦了下。
萧于?狐疑的看她一眼,不知她拦这下是何意。
此人浑身血迹斑斑,再?被踹上一脚,恐要被活活踹死,江絮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罢了,她不管萧于?如何想,道“罢了,他?如今这样,恐说不得话,还请王爷直言便是。”
萧于?闻言,不再?卖关子,道“此人说他?是你的小厮,特地来与我告密,告知我如今许州城中?的兵力与布防。”
江絮面色一变,看了眼地上之人,全然陌生,她毫无印象,她道“这不可能,此人我从未见过!”
这人是谁,她不知道,但不难猜出是谁的人,如今关中?搅局之人,除了河东府那位皇帝陛下,不做他?想,此时?泄露许州城的情况给萧于?,其心思昭然若揭。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萧于?,他?为何不趁机顺水推舟,拿下许州。
萧于?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笑道“先?生如此聪慧,我说其他?先?生必定?不会信,这燕郡王仅凭三万精兵,便能扭转渭东局面,活捉周士东,我虽有?些兵马,但亦非燕郡王的对?手,如此即便拿下许州,亦保不住,何必多次一举,徒增伤亡罢了。”
他?如此解释,江絮知晓这话不过半真半假罢了,示弱为假,当初燕郡王刚离开许州,他?可没?少派人来骚扰,如今改变心意,恐是当真被郡王拿下金州之事吓到了,这忌惮倒是真的。
她道“王爷通透之人,如今乱世,百姓凄苦流离,关中?与蜀地正该携手并肩,和平发展,共为百姓谋福祉才是。”
萧于?应和道“先?生说的正是,关中?与蜀地,当为盟友才是。”
又道“今日原是想帮先?生,将这卖主的刁奴交于?先?生处理,却未想此人竟是冒充的。”
“幸而我未曾听信他?之言,若是真信了他?口中?说辞,到时?岂不白白落入他?人陷阱,为旁人做嫁衣不是。”
江絮虽对?他?说盟友嗤之以鼻,不过后面所?言确实有?理,这人如此行径,若是萧于?听信他?之言,派兵攻打?许州,许州城恐怕撑不到秦将军前?来,已经落入萧于?之手。
且林文与赵硕尚且被困在许州,郡王必定?无暇顾及其他?,到时?蜀地必要陷入战乱,关中?四周本就危机冲冲,虽走了个王初和,刘盖、刘德两人亦非良善之辈,且还有?南地的卢博,他?多半是明显帝之人,恐又要趁机分一杯羹。
萧于?虽知此人说不得什么时?候会反咬一口,但他?此举,对?此时?的关中?来说,确是好?事,且他?估计早就猜出此人不对?劲,是有?了此次邀约,一则表明自?己?的态度,二来送个人情给关中?。
事既已说开,两人不在久留,那假冒之人,连带着几坛子竹叶酒,萧于?一并送与江絮,临走人不死心,又道“江娘子果真不考虑考虑,我虽无潘安貌,但尚且还能入眼,且府中?清净,江娘子若愿意,必以王妃之礼待之。”
江絮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多谢王爷,只我并无离开关中?之心,只能辜负王爷的盛情。”
萧于?不在意的笑笑,上马车离去,江絮亦匆匆返回许州,如今萧于?虽无心思,但许州布防能泄露,可见军中?甚有?纰漏,她还需的与吴郎将商议一番,谨防此事再?次出现。
只她方入城门,便见吴郎将满脸急色的候在城门处,见她来,才松了口气?,道“可算回来了,我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接你。”
江絮见一侧有?人,只道“我无事,那萧于?不过找我吃了顿饭,并未做其他?事。”
吴郎将道“他?那边如今是小事,这正有?个大事呢,方才收到郡王来信,说陛下薨了!”
江絮一惊,待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不可置信道“此事当真?陛下为何突然薨逝?”
吴郎将与她一同往府衙走
依譁
,边道“郡王信中?说是病逝。”他?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了些道“听说陛下是听到皇后娘娘失踪之事,焦急之下,突然病重去世。”
“娘娘失踪了?”江絮诧异。
吴郎将点头道“这事郡王嘱咐了,只能与你说,不可让旁人知道。”
江絮了然,皇后娘娘失踪事关重大,但这些事处处透着诡异,明显帝刚搅和了蜀地,怎么会突然死了,而且赵沁为何会失踪?谁会绑架她?还是说她是自?己?离开的,可她不是刚生下大皇子,这个时?候怎么会离开?
但纵是她如何怀疑此事,如今远在许州,亦无济于?事,且河东府自?有?晋王与赵达看顾着,她既然都如此起疑,赵达必定?亦不会信这件事,只是真相究竟如何,恐还需要些时?日才能知道。
深夜,江絮早已入睡,忽然一阵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将她惊醒,她坐起来,有?些口渴,便趿拉着鞋下床,窗外月色明亮,透过窗棂洒进室内,斑驳的树影落在地上,她握杯的手微微一顿,喝了口茶后,又轻轻放下。
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并未立马回床上睡下,而是往窗棂那边走去,只还未到窗口,颈边一凉,身后有?人说话道“哼,还挺警觉。”
江絮见自?己?意图被发现了,并不慌张,道“侠士,刀剑无眼,可否放下说话?”
身后人冷哼一声?,道“白日被你带回来人,藏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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