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寿诞在即(14)
“在南凌国都杀了北慕昭, 激怒北慕主战派,逼迫南凌对战北慕,这就是你们此行真正的目的。只是你们的计划被小宁子无意间撞破, 让你们不得不中止计划。你们本可以有第二次机会,只是在接风宴上小宁子将此事告知了北慕昭, 让北慕使团有了防范, 你们不好再下手,于是便想反其道而行, 对小宁子下手,挑起南凌对北慕的怒火, 这样也能达到你们的目的。广桓王, 本宫可有说错?”
“小王不知殿下在说些什么。”西楚桓果断否认。
凌南玉彻底冷静了下来, “广桓王不必否认, 此事已经坐实。”
“坐实?从未做过的事如何坐实?”西楚桓眉头皱紧,道:“自小王对宁公公表达心意后,太子殿下便看小王不顺眼,小王很是好奇, 这是为何?”
凌南玉心中一紧,克制自己不去看凌璋的反应,让他有所怀疑,道:“还能为何, 但凡对他心怀不轨者, 皆在本宫厌恶之列,任何人都不例外。”
“是吗?”西楚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小王还能说什么。”
西楚桓清楚一旦这件事被揭破,杨清宁会是怎样的下场, 他还不打算这么做,只是想威胁凌南玉,别欺人太甚,否则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见他并未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凌南玉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也明白了西楚桓的用意,转移话题道:“西楚使团与北慕使团的住处相邻,你可曾见过北慕晴?”
西楚桓眉头微蹙,一脸疑惑地看着凌南玉,道:“未曾见过。”
“众所周知,北慕晴是被送来联姻的,可自打来了这里,却从未露过面,就连接风宴也未曾参加,广桓王就不觉得奇怪吗?”
西楚桓越发不解,道:“北慕对外声称北慕晴感染了风寒,不易见客,这有何不妥?”
“不过是风寒而已,本宫亲自去城门迎接,都未曾得见。”
“太子殿下到底想说什么,还请明言。”
凌南玉直言道:“北慕晴并不在使团之中。”
西楚桓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在使团之中?这怎么可能!”
“那不过是个诱饵,用来钓鱼的。”凌南玉意味深长地笑笑。
西楚桓闻言一怔,若有所思地看着凌南玉。
“他们要钓的是谁,本宫以为广桓王应该清楚。”
西楚桓依旧沉默着,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们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不过是别人的放任,他们想将计就计,若非小宁子搅了局,你以为还能在这儿和我们胡扯?”
西楚桓扫了众人一眼,道:“小王实在不知你们在说什么。”
与西楚桓的交锋,凌南玉完全掌握了主动权,道:“广桓王猜猜我们因何得知你们要暗杀的对象并非北慕晴,而是北慕昭。”
西楚桓没接话,用沉默来回答凌南玉的问题。
凌南玉不在意地笑笑,道:“今儿晌午,父皇和本宫见了两个人,一个是北慕昭,一个是林相之。北慕昭说西楚和东吴已结成同盟,还说穷人穷怕了,胆子就肥了,这话中的意思,想必广桓王能听得懂。他虽未说‘结盟’二字,却句句都在暗示。不过这些即便不在场,广桓王也能猜到。本宫想广桓王比较好奇林相之都说了些什么。”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神情有些恍惚,随即又看向御案之后的凌璋,他正低着头批阅手中的奏折,好似并不关心这边发生了什么,也可以说他在放任凌南玉,让他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林相之,东吴丞相,东吴皇帝最倚重之人,此时应该在四处寻找广桓王,他不会想到他的盟友,在他之后被抓进了皇宫。”
西楚桓眉头皱起,依旧一言不发地看着凌南玉。
“广桓王可是以为本宫在套你的话?”凌南玉顿了顿,接着说道:“东吴查到了一名潜藏在国都的北慕细作,从他口中得知,北慕打算对东吴开战。故而东吴找上你们,想与你们结盟,以应对北慕。”
西楚桓的眉头越皱越紧,道:“敢问殿下,这是林相之说的?”
凌南玉点点头,道:“这般隐秘之事,若非他自己说,我们如何得知?”
杨清宁跪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十分惊讶,没想到素以才智著称的林相之,竟被轻易套出话来,将两国联盟之事和盘托出。而面前这个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西楚桓,却一直在努力保守着秘密,这件事充分说明人不可貌相。
“若真如殿下所说,那也是北慕与东吴之间的事,与我西楚有何关系?”西楚桓态度依旧。
“广桓王是说林相在撒谎,东吴并未与西楚联盟,对吗?”
西楚桓点点头,道:“至少小王不知道有这回事。”
“既如此,那东吴提出的三国联盟一事,也不必再谈。”凌南玉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暗杀小宁子一事,广桓王依旧脱不开关系,还得给我们个交代才成。”
“虽然西楚与东吴之前并未联盟,却不代表拒绝三国联盟。”西楚桓闻言改了话风,道:“若陛下有这个意愿,我西楚自然求之不得。”
“我们有这个意愿?”凌南玉讥诮地笑了笑,道:“在林相提议时,父皇确实有些心动,只可惜西楚并无诚意,此事便就此作罢。不过念在广桓王千里迢迢来贺寿的份上,我们给广桓王自证清白的机会,半月后希望广桓王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殿下,三国联盟一事,我们可以再行商议。”
“没这个必要。”凌南玉果断拒绝,道:“本宫会派人知会林相一声,此事就此作罢。本宫倒是觉得北慕比你们要有诚意得多。”
西楚桓抬头看向凌璋,见他丝毫没有阻止的打算,不禁有些心急,道:“殿下,方才是小王的不是,并未说实话,只是此事关系到两国存亡,再没确定林相是否透露两国联盟之事前,小王不能对外泄露消息,还请殿下见谅。”
“这般说来广桓王是承认西楚和东吴联盟了?”
事到如今,西楚桓也没有隐瞒的必要,道:“是,为了对抗北慕,两国确实达成了联盟关系。”
凌南玉接着问道:“那之前的暗杀……”
“我们确实想在北慕使团进城时制造混乱,暗杀主战派首脑北慕昭,只可惜被宁公公识破,计划不得不中止。”说到这儿,西楚桓想到了凌南玉方才说的话,继续说道:“当然小王现在才知原来是宁公公救了我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计划失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们原本打算继续实施暗杀计划,只是北慕使团加强了防守,南凌也派人在四方馆附近监视,一时找不到机会。”
“所以你们改换目标,对准了南凌?”
“不是,暗杀宁公公一事,确实与我们无关,殿下若不信,可单独召见林相,询问此事。”
膝盖跪得有些疼,杨清宁悄悄动了动身子,插话道:“那名细作是在东吴找到,也未曾说北慕打算对谁动手,为何西楚同意与东吴的联盟,可是其中还有其他隐情?”
西楚桓犹豫片刻,道:“其实在东吴提出联盟之前,我们西楚就已经得到了北慕动兵的消息,只是并不知他要对谁动手,便一直小心防备,并未声张。”
杨清宁接着说道:“所以在北慕提出与南凌和亲后,你们便判断他们要动手的对象是西楚和东吴?”
西楚桓点点头,“是,正如公公所说。此消息一出,我们便断定北慕有意和南凌联手,想要吞并西楚和东吴,故而在来南凌之前达成了同盟。”
“以现在的种种迹象表明,北慕早已知晓你们联盟一事,此次来贺寿也是打主意要与南凌结盟。”
“若当真如殿下所说,那此次暗杀很有可能是北慕所为。”
“广桓王的猜测也不无可能,只是你们同样也有嫌疑。这样,若你们能拿出暗杀者是北慕的证据,我们便同意三国联盟。”凌南玉说完,抬头看向凌璋,请示道:“父皇意下如何?”
凌璋依旧看着桌上的奏折,道:“此事太子决定便可。”
“谢父皇信任。”凌南玉转头看向西楚桓,道:“广桓王应该没有异议吧。”
西楚桓摇摇头,道:“殿下放心,我们必定全力以赴。”
杨清宁出声说道:“奴才以为此次暗杀便是西楚国所为。”
众人闻言不由一怔,西楚桓率先回过神来,道:“宁公公,小王绝不可能对你下杀手!”
“唯有南凌与西楚产生矛盾,才能取信于北慕。”
西楚桓眼睛一亮,道:“公公的意思是演一出戏给北慕看?”
杨清宁点点头,道:“广桓王的调查不必遮遮掩掩,多去几次公共场合,表达自己的苦闷与委屈,再私下与林相见几次面,强烈表达对南凌的不满,总之演得越像越好。”
凌南玉插话道:“明日就是寿诞,若心怀不轨之人最佳的动手时机,我怕来不及。”
杨清宁觉得在理,随即说道:“那就照着北慕的剧本来。”
凌南玉不解地问道:“按照北慕的剧本来?此话如何解?”
“演一出大戏给北慕瞧。”
杨清宁的话一出,就连凌璋也抬头看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西楚桓从御书房出来,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嘴角和眼角一片青黑,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好似跟人打了一架。这一瘸一拐可不是装的,是因为跪的时间太长所致,不止是他,凌南玉和杨清宁出御书房时,也是一瘸一拐。
至于眼睛和嘴角的淤青是被凌南玉打的,西楚桓窥视杨清宁,凌南玉早就看他不顺眼,下手自然不会留情。凌南玉的嘴角也有一块淤青,不过比西楚桓要轻些,这里到底是凌南玉的主场,他若是下手狠了,能不能走出御书房都难说。
两人相互搀扶着,一起出了御书房,上了等在外面的车辇,车帘放下,凌南玉蹲下身,伸手去掀杨清宁的裤腿。
杨清宁见状连忙制止,小声说道:“殿下,这是在外面。”
凌南玉抬头看他,却依旧蹲在地上,“车上只有我们两人。”
见他神色不对,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殿下不高兴?”
凌南玉没说话,垂下头,卷起杨清宁的裤腿。小腿上的一块淤青,吸引了他的注意,道:“怎么弄的?”
杨清宁低头看了看,仔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事,道:“应该是奴才在街上与卖布的摊主纠缠时,不小心碰到了。”
“卖布的为何与你纠缠?”凌南玉一边问,一边小心地将裤腿往上卷。
杨清宁解释道:“奴才和小瓶子乔装改扮走在街上,突然发现了骑马而来的西楚桓,奴才怕被他认出,便和小瓶子假装看布料,待西楚桓过去再离开。谁知那个卖布的摊主竟要强买强卖,奴才应该是与他拉扯的时候撞到的。”
‘嘶’,尽管凌南玉已经小心再小心,杨清宁还是疼得叫出了声,看着青黑肿胀的膝盖,苦笑着说道:“肿了。”
凌南玉扬声说道:“小瓶子,让人去请太医到东宫。”
“是,殿下。”小瓶子应声。
“殿下不必麻烦,回去擦点药油,养上几日便好了。”
凌南玉没接话,而是问道:“小宁子今日为何出宫?”
杨清宁解释道:“在北慕使团进城那日,奴才曾与人有约,三日后在茶楼见,可相约那日是接风宴,奴才便让人传话往后推了推,便推到了今日。”
凌南玉抬头看向杨清宁,道:“与小宁子有约的人是谁?为何我毫不知情?”
“他叫严方,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严太升的儿子,奴才几年前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数年后又在同一地点相见,奴才觉得挺有缘,便和他在茶楼喝茶聊天,谁知西楚桓派人来找茬,奴才怕他受到牵连,就让他先行离开,并约好三日后茶楼再见。殿下政务繁忙,奴才以为这是小事,便没将此事告知。”杨清宁没有隐瞒。
“小时候你便说过,我们两人一体,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我做到了,可你没做到。”凌南玉说话时十分平静,不似以往的喜形于色。
杨清宁察觉凌南玉的不妥,道:“这不是秘密,奴才也从未想过要瞒着殿下什么,只是不想殿下在政务繁忙之际,还要为这些琐事操心。”
“你的事与我而言没有小事。”
杨清宁蹙起眉头,道:“殿下在为此事生气?”
“我不该生气?”凌南玉直视杨清宁的眼睛,道:“现在的形势有多紧张,三国在虎视眈眈,恨不能瞅准时机,就咬上一口,可你却为了一个所谓的约定,不顾自己的安危出宫赴约。明日便是寿诞,三国的人在京都待不了多久,就不能待他们走后再见?父皇所剩的日子不多了,若你也跟着出事,你要我怎么办?”
见他红了眼眶,杨清宁不禁懊悔不已,道:“是奴才的错,让殿下跟着担心了,殿下放心,在三国使团离京之前,奴才不再出宫,就好好陪在殿下身边。”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凌南玉本不想哭,毕竟已经快成年了,再这么哭哭啼啼实在不像话,可在杨清宁面前怎么也收不住,道:“想要我原谅你也行,你必须答应我,以后无论因何要出宫,都要提前告诉我。”
“好,奴才记下了。”杨清宁用衣袖帮他擦了擦眼泪。
“还有。”凌南玉犹豫了一瞬,道:“我也要看小宁子穿女装。”
“不行!”杨清宁果断拒绝,穿女装是迫不得已,又不是他有女装癖,况且若他穿了女装,在凌南玉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为何不行?他们都看了小宁子女装的模样,唯独我没有,这不公平!”凌南玉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杨清宁眉头皱紧,“奴才是男子,又非女子,若非逼不得已,怎能穿女装?成何体统!”
凌南玉撒娇地说道:“就一次,一眼也行,你就答应我吧。”
“不行就是不行,殿下还是怎么想的,怎么忘了吧。”
虽然杨清宁的态度坚决,凌南玉依旧不死心地问道:“当真不行吗?”
“不行!”杨清宁放下裤腿,严肃地看着他,道:“殿下已经十七,确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若是想看女子,明日便是寿诞,有不少名门贵女到场,殿下只管看个够。若殿下想日日看,那就去禀告皇上,让皇上给殿下指婚。”
“我不!”凌南玉握住杨清宁的手,道:“你不愿,我不看就是,至于跟我置气吗?”
“奴才没跟殿下置气,殿下年纪也不小了,对女子心生好奇,是很正常的事。况且,照规矩应该有专人教导殿下男女之事,只是殿下政务繁忙,一直抽不出空,待寿诞结束,此事也该办了。”
生理卫生课确实该上了,对凌南玉和他将来的妻子都是好事。
凌南玉移开视线,道:“我不想成婚,也不用学这些东西。”
杨清宁见他情绪似乎有些抵触,不解地问道:“为何?”
“不为何,不想就是不想。”
凌南玉心里涌起一股烦躁,想要起身坐回远处,马车却突然一阵晃动,他的身子不稳,朝着杨清宁就扑了过去,杨清宁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双臂,可身子却没有马上停下。
杨清宁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听到‘砰’的一声,两人的额头相撞,疼得‘哎呦’一声。
凌南玉连忙稳住身子,紧张地问道:“小宁子,你怎么样,没事吧?”
车外传来小瓶子声音,“殿下,公公,你们没事吧?”
杨清宁看向凌南玉,关切道:“殿下可有伤到?”
凌南玉摇摇头,出声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回殿下,方才一个球突然钻进了车底,马车轧了过去,这才导致颠簸。”
“什么球?哪里来的球?”凌南玉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小瓶子将球拿了上来,道:“就是这个球。方才奴才查看过,附近并没有人,也不知这球是哪来的。”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手里的球,那是个拳头大小的皮球,球上有马车碾过的痕迹。看着这个球,他想起三年前宫里发生的那场瘟疫,道:“小心查看,这球上可有不妥?”
小瓶子也是那场瘟疫的亲历者,自然明白杨清宁在担忧什么,道:“奴才已经仔细查看过,并未发现异常,许是谁玩球落在了这附近,风给吹过来的。”
杨清宁起身,将球接了过来,道:“走吧。”
帘子被放下,马车缓缓上路,杨清宁拿着球仔细查看着,球很结实,即便被马车轧了,依旧完好无损,表面很光滑,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这就是个普通的皮球,并没有特别之处,或许就像小瓶子说的,是被谁落在这儿的。”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在宫中会玩这种球的,应该只有五皇子和六皇子,这里距离他们两个所在的昭和宫和西华宫相距甚远,又不是在御花园附近,他们怎会来这里玩球。”
“确实有些奇怪。”凌南玉点点头,道:“让小瓶子去他们宫里问一问,看这是谁的球。”
在去城南皇庄之前,凌璋曾说将两个皇子交给杨清宁教养,可杨清宁从皇庄回来后,身子一直不好,再加上凌璋出了事,又恰逢寿诞将至,这事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不,还是让白鹰去吧,暗中查探两宫的情况。”
凌南玉一怔,瞬间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道:“好,就按你的意思办。”
凌南玉叫来了白鹰,吩咐他暗中去昭和宫和西华宫查看情况,白鹰领命而去。
马车很快到达东宫,杨清宁和凌南玉相继下了马车,回宫的小敏子听闻杨清宁回来了,急忙迎了出来,来到近前上下打量,确定并未受伤后,这才松了口气。
“你去了职方郎中府?”
“是,陈大人的伤势并无大碍,公公不必担忧。”
杨清宁闻言松了口气,道:“他没事就好,若是真有个好歹,我怕是会一辈子心难安。”
凌南玉忍不住出声问道:“陈慧是怎么回事?”
“若非陈慧为奴才挡箭,奴才怕是性命不保,这次是奴才欠他的。”
“小宁子约的人不是姓严吗?为何陈慧会牵涉其中?”相较于那个素未谋面的严方,凌南玉觉得陈慧的威胁性更大。
“陈慧路过茶楼时,看到了窗口的小瓶子,想与奴才打个招呼,于是便上了茶楼,谁曾想竟遇到了暗杀。”
“小敏子,你去库房拿上一千两银子,再拿着布匹、茶叶什么的,送去职方郎中府上,就说是本宫答谢他救了小宁子一命。”
凌南玉这是在替杨清宁还人情,东西送了,这份人情也就还了,他们互不相欠。
“是,殿下。”
杨清宁明白凌南玉的意思,补充道:“再拿些药材吧,他用得上的。”
“是,奴才明白。”小敏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小柜子来报,“殿下,于太医来了。”
“让他进来。”
“是,殿下。”
于准背着药箱走了进来,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凌南玉径直说道:“小宁子的膝盖伤得不轻,你给他瞧瞧。”
“是,殿下。”于准放下药箱,来到软榻前,给杨清宁看伤。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就是跪得时间有些长,没什么大事。”
于准仔细看了看,道:“确实没什么大事,我帮擦些药酒,将淤血揉散便可。”
“那就劳烦于太医了。”
“公公不必客气,”
第122章 围杀使团(1)
于准从药箱中拿出药酒, 倒在自己手上,随后使劲搓着,让自己的手掌发热, 敷在杨清宁的膝盖上,随后由轻到重慢慢揉着。
杨清宁疼
得直咬牙, 碍于面子, 到底没叫出声。
过了许久,于准才停下来, 擦擦额头的汗,道:“好了, 公公只需养上几日, 伤便能好。”
“多谢于太医。”杨清宁抬头看向凌南玉, 道:“还要劳烦于太医给殿下看看伤, 他的膝盖也伤了。”
“殿下也伤了?那让微臣瞧瞧。”
“我没事。你再给他把把脉,我瞧他的脸色不好。”
“是,殿下。”于准又坐了回去。
“殿下若不让于太医瞧,那便让小宁子帮您擦点药, 虽然伤得不重,也不能不管不顾。”
“好,待会儿我就让小瓶子擦药。”
于准又给杨清宁把了脉,道:“公公的脉象虚弱, 确实有些不妥, 今日可曾服药?”
“早膳前喝了药,因为出了点事,午膳没吃, 也没喝药,我保证晚膳前定准时喝药。”
于准看向他的膝盖, 以为他是受了罚,所以才没吃午膳,没喝药,“公公切记每日定要准时喝药。”
“好,我记下了。”
尽管杨清宁表现得十分配合,于准还是又给他加了两味药,让他很无奈。
杨清宁让小瓶子给凌南玉上药,自己则拿着把匕首,将那个皮球剖开了,最后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可球彻底报废了。
凌南玉见状好笑地说道:“你这……还能还回去吗?”
“那肯定是不能了。”杨清宁心虚地看着被他五马分尸的球,讪讪地笑了笑,道:“大不了再弄个新的给他。”
凌南玉还从未见过杨清宁这副表情,看得一阵新奇,忍不住想逗逗他,道:“若这是他的心爱之物呢?即便能做个一模一样的,意义也不一样了。”
此话一出,杨清宁脸上的心虚更加明显,道:“应该不会吧,怎么看也只是个普通皮球。”
“对别人来说,确实是再普通不过,可对于它的主人,就另当别论了。”
见凌南玉眼含笑意,杨清宁便知他在戏弄自己,没好气地说道:“若这球当真是他的心爱之物,怎会轻易丢弃?就算是不小心遗忘在某处,也定会去寻找,又怎会落到咱们手中?”
杨清宁这话有些强词夺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但球已经被毁了,说再多也无用,只能想办法去补救。
见他有恼羞成怒的迹象,凌南玉见好就收,果断转移话题,道:“明日便是寿诞了,你说北慕晴今晚会出现吗?”
“北慕晴定会出现,至于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出现,还真不好说。”杨清宁放下手中的匕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道:“奴才只希望明日能一切顺利。”
“是啊,将来的局势是何走向,就看明日了。”
夜间,凌南玉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一声轻唤,他猛地睁开双眼,转头看向窗口,一道身影清晰的映在上面,“谁在窗外。”
“殿下,是属下。”白鹰的声音传了进来。
“进来。”凌南玉坐起了身子,靠坐在床头。
白鹰翻窗而入,来到近前,行礼道:“属下参见殿下。”
凌南玉径直问道:“发生了何事?”
白鹰直言道:“回殿下,西华宫出了事。”
“西华宫?”凌南玉眉头微蹙,道:“凌南策怎么了?”
“六皇子病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却没有奴才去请太医。”
凌南玉眉头皱紧,怒道:“有了昭和宫的前车之鉴,他们这些狗奴才竟还敢欺主?”
“六皇子的母妃被处死,董家也被流放至边疆,皇上又迟迟不肯让其他宫妃教养六皇子,底下的人便以为六皇子被厌弃,待在他身边也没了前途,便不再尽心侍候,这在宫中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庆嫔在时,六皇子对内侍宫女动不动便非打即骂,打死也是常有之事,他们心中记恨,也是在所难免。”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若庆嫔还活着,可能想到有今日。”凌南玉起身下床,道:“替我更衣,随后去一趟西华宫。”
“是,殿下。”白鹰帮着凌南玉穿戴好衣服,随即出了寝殿。
凌南玉边走边吩咐道:“命人去请太医。”
“是,殿下。”
凌南玉带着人脚步匆匆地离了东宫,径直朝着西华宫的方向走去。待来到西华宫门前,便有营骁卫上前叫门,宫中的内侍得知是凌南玉,急忙打开宫门,上前行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凌南玉冷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命令道:“守住宫门,只进不出,违令者直接送去慎刑司。”
“是,殿下。”营骁卫领命,将整个西华宫围了起来。
西华宫的内侍见这阵仗都有些心慌,一名内侍趁人不注意,躲进阴影里想要偷溜,被眼尖的白鹰抓住,薅着脖领子拽了过来。
凌南玉淡淡地开口,“你想去哪儿?”
内侍跪在了地上,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却强壮镇定道:“回殿下,奴才只是内急,想去如厕。”
“找个人送他去,若他没有,那就是欺瞒本宫,杖责五十。”
“是,殿下。”白鹰随意点了个人,拉扯着内侍就走了出去。
“西华宫的管事是谁?”
跪在地上的内侍答道:“回殿下,是小喜子公公。”
“小喜子?”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凌南玉看向白鹰,道:“他可是去过东宫?”
“是,那次六皇子去东宫就是他陪同。”
“去把人给本宫叫来。”
“是,殿下。”
凌南玉吩咐完,抬脚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白鹰见状出声阻止,道:“殿下,六皇子不在寝殿内。”
凌南玉顿住脚步,道:“不在寝殿?那在何处?”
白鹰答道:“在侧殿。”
凌南玉的脸色越发难看,道:“头前带路。”
白鹰应声,带着凌南玉来到了侧殿,门口有个内侍,见凌南玉走过来,急忙行礼道:“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凌南玉没有搭理他,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只是殿中空无一人,床榻上的被褥被收拾得十分整齐。
门外的内侍也跟了进来,躬身说道:“敢问殿下,深夜来西华宫所为何事?”
白鹰上前摸了摸叠好的被褥,道:“殿下,这被褥还是热的。”
凌南玉转头看向跟进来的内侍,道:“本宫看你有几分眼熟,可是在哪儿见过?”
内侍讨好地笑笑,道:“殿下好记性,奴才是西华宫的管事,曾跟随六皇子去过东宫。”
凌南玉闻言不禁挑了挑眉,道:“你就是小喜子。”
“是,奴才就是帮宁公公办事的小喜子。”
董春青被打入冷宫后,她的心腹都送去了慎刑司,唯独服侍凌南策的小喜子留了下来,他见人就说自己是东宫的人,是为杨清宁办事。底下的人去东宫询问,杨清宁念他帮他们收集了情报,便免去了他的处罚。自那以后,小喜子逢人便说自己是杨清宁的人,久而久之旁人也就信了他的话,还让他做了西华宫的管事。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小喜子脸上,他不提杨清宁,凌南玉说不准还能留他一命,现在他的结局已经注定。
小喜子被打得一愣,随即跪倒在地,道:“殿下息怒,不知奴才做错了何事,惹得殿下如此盛怒?”
凌南玉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道:“拉下去,乱棍打死。”
小喜子闻言脑袋一阵发蒙,道:“殿下,奴才是为宁公公办事的,都是自己人啊。”
“先拔了他的舌头。”凌南玉的脸色更加阴沉。
白鹰扫了手下一眼,便有两人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压制住小喜子。白鹰捏住他的嘴,手中的匕首轻轻一划,舌头一刀两断,被扔在了地上。
小喜子发出渗人的惨叫,随即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身子猛地前倾,‘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凌南玉冷眼看着,道:“拖出去,乱棍打死,让西华宫的奴才都看着。”
“是,殿下。”
凌南玉转身走出偏殿,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果然在正殿找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凌南策。而恰巧太医院的人也来了,凌南玉便让太医为凌南策诊治。
院外的惨叫声一直持续了许久,西华宫的宫人全部被集中起来,亲眼看着小喜子被乱棍打死。
凌南玉坐在寝殿等着,直到太医看诊结束,才出声问道:“他怎么了?”
太医如实答道:“回殿下,六皇子得了风寒,未能及时治疗,引发肺热病,故而高烧不退。”
凌南玉眉头微蹙,看向床上面色潮红的凌南策,道:“可有生命危险?”
太医沉吟片刻,道:“若今夜烧能退,便不会危及生命,若不能,就危险了。”
“你今夜便就在这儿好生照看,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本宫要你治好他,可听明白了?”
太医躬身说道:“是,殿下,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凌南玉没再逗留,转身离开寝殿,来到院子里。惨叫声停了下来,行刑的人上前探了探小喜子的鼻息,随后转身走向凌南玉,道:“回殿下,人已经断气了。”
凌南玉挥挥手,示意他退下,随后冷眼扫过一众宫人,道:“他姓凌,是南凌的六皇子,即便他没了母妃,没了母家的庇佑,也是皇室子孙,谁敢欺辱皇室,那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一众宫人慌忙跪倒在地,脸色惨白,道:“奴才不敢!”
“以前他娇纵跋扈,确实做了不少错事,你们心里记恨,也是情有可原。今日本宫只问罪管事,暂且放你们一次,你们之间的恩怨就此勾销,若以后谁再敢欺主,他就是下场,可听明白?”
众人闻言悄悄松了口气,忙说道:“是,奴才们明白!”
凌南玉转头看向白鹰,道:“留下几个人看着点。”
“是,殿下。”
凌南玉没再逗留,抬脚离开了西华宫。现在已值深夜,明儿还有一场大戏等着他,要养足精神才成。
乾坤宫内,凌璋刚刚犯了毒/瘾,精神极端亢奋,在寝殿中手舞足蹈,直到过了药劲儿,他才瘫倒在床上,眼神呆滞地喘息着。
高勤端着杯水来到床前,道:“皇上,您喝口水吧。”
凌璋过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过水杯喝了几口,道:“朕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那边刚传来口信,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好,办妥了就好。”凌璋不禁长出一口气。
高勤拿帕子为凌璋擦了擦额角的汗,道:“皇上,方才暗卫来报,说太子殿下方才去了西华宫。”
凌璋将杯子递了回去,道:“发生了何事?”
高勤接过杯子,拿在手中,道:“和六皇子那会儿一样,那些个奴才生了欺主的心思,六皇子病了,竟无一人去请太医。”
“可知生的什么病?”凌璋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
高勤如实答道:“风寒,未能及时医治,导致肺热病。”
凌璋点点头,道:“太子如何处置的?”
“当着西华宫一众奴才的面,殿下下令把西华宫的管事乱棍打死了。其他人并未做处置。”
凌璋闻言眉头微蹙,不禁叹了口气,道:“他这心软的毛病又犯了。”
“皇上,殿下这么做是杀鸡儆猴,想来那些奴才以后不敢再造次。况且,庆嫔在时,也着实荒唐了些,殿下此举也算是恩威并重,奴才倒觉得殿下处事越发老练了。”
凌璋看向高勤,不满地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向着他,若非你跟在朕身边多年,朕都要以为你是太子的人。”
一句话让高勤冷汗直冒,慌忙跪在了地上,道:“皇上息怒,奴才知错。”
“行了,起来吧,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高勤小心地抬头看了凌璋一眼,这才站起了身子,谢恩道:“谢皇上宽恕。”
“时辰不早了,歇了吧。”
“六皇子那边……”
凌璋沉默片刻,道:“派个人盯着点,有事及时禀告。”
“是。”高勤服侍凌璋躺下,这才熄了灯,走出寝殿。
第二天清早,杨清宁早早便起了身,见凌南玉眉眼间有些倦色,关切道:“殿下昨日没睡好?”
“昨日去了趟西华宫,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西华宫?”杨清宁想起被他大卸八块的球,道:“所以是西华宫出了事?”
凌南玉点点头,道:“幸亏小宁子提醒,否则凌南策怕是危险了。”
凌南玉将昨夜发生的事,详细地说给杨清宁听。
杨清宁听后不可思议地说道:“那个小喜子竟成了西华宫的管事?”
“他到处说是你的人,说在为你办事,他能坐上西华宫管事,也是因为这个。”
“这个小喜子包藏祸心,实在可恶!”
杨清宁本是念在他多少帮了忙的份上,不想他被牵连,不曾想竟被他当了幌子,若是昨日凌南玉不去,凌南策有个万一,那杨清宁很难摆脱嫌疑,从而引出凌南玉,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定会以为是凌南玉容不下兄弟,故而让杨清宁对凌南策下手。
想到这儿,杨清宁即刻说道:“殿下,西华宫中是否有北慕国的细作?”
凌南玉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道:“你的意思是这是北慕的阴谋?”
“若不是奴才对那个球起了疑,殿下就不会派白鹰去探查,也就不知六皇子的情况,一旦六皇子出了事,那奴才就彻底说不清了,而奴才是殿下的人,旁人就会认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殿下,那殿下的声誉就彻底毁了。这样,皇上也会因此对殿下产生怀疑……”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发出‘啪啪啪’规律的响声。凌南玉没有打扰,而是顺着他的思维思考着。突然,响声停了下来,只见杨清宁猛地站起身,道:“若西华宫中当真有细作,那他们今日的目标就是皇上!”
凌南玉没想明白,出声问道:“为何?”
“若六皇子死了,皇上再出什么事,他们会怀疑是谁动的手?”
凌南策在寿诞前出事,紧接着凌璋再出事,那人们就会下意识地认为是凌南玉为了皇位弑父杀亲,那些蠢蠢欲动的南凌皇室,就会以此为借口,夺取凌南玉的太子之位,而南凌也会因此陷入动乱。
凌南玉接话道:“他们会认为是我做的。”
杨清宁不安地深吸一口气,道:“殿下,奴才以为北慕的目标不是西楚或者东吴,而是南凌。”
凌南玉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听到杨清宁这番话,他并不觉得吃惊,问道:“那小宁子以为西楚和东吴是否已与北慕达成同盟?”
杨清宁想了想,道:“若当真如奴才所想,那北慕定与西楚或者东吴达成了同盟,否则若他开战,两国会成为威胁。只需与北慕达成同盟的是西楚,还是东吴,亦或是两国,这个奴才并不能肯定。”
“就南凌的地理位置而言,若北慕想找个盟友,可以找东吴,这样两国对南凌便呈包围之势。”
“奴才也怀疑东吴。昨日虽未亲眼所见,但听殿下说起,总觉着那个林相有些问题,那可是事关两国安危的机密,就那么轻易地说出来,太不符合常理。相较于林相,西楚桓的反应就正常得多。或许东吴与北慕的联盟为真,而与西楚的联盟只是计策。”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西楚也不能不妨,尤其是今日的计划,若西楚才是与北慕联盟的那个,那就太可怕了!”
凌南玉也跟着深吸一口气,道:“事实到底如何,过了今日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杨清宁点点头,叮嘱道:“殿下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皇上!”
“我知道。”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无论是父皇,还是你,我都不容许有任何意外!”
用完早膳后,两人一起去了乾坤宫,将他们的推测如实地说给凌璋听。凌璋听后神情十分平静,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西楚与北慕接壤,两国来往十分便利。而东吴若想与北慕传递消息,便需通过南凌或者西楚,难度相对大些。至于林相之,他之所以轻易说出两国联盟一事,是想让南凌也加入其中,这样东吴的安危便能得到更好的保障。”凌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皇上是怀疑与北慕联盟的是西楚,而非东吴?”
“到底是谁,此时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目标是南凌。”
凌南玉出声问道:“那我们与西楚桓的计划是否还要进行?”
“自然,这是试探西楚的最佳时机。”
杨清宁看着凌璋,总觉得他有事隐瞒。只是杨清宁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并未多问。
“父皇,未免西楚当真与北慕勾结,还是要做应对为好。”
凌璋见凌南玉眉头紧蹙,安抚地笑了笑,道:“放心,朕心中有数,不必那般紧张。”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道:“儿臣不求别的,只求父皇能平平安安。”
寿诞的大体流程早定,上午凌璋带领一众大臣,去天坛举行祭天仪式,回来后便在奉天殿摆宴,各国使臣参宴,并奉上礼物。鉴于接风宴上出现的情况,还专门开辟了跑马场,无论是骑射,还是蹴鞠都可以。
祭天进行得很顺利,凌璋率领群臣返回皇宫,随后让凌南玉率领群臣先去奉天殿,自己则回了乾坤宫。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他必须保证这段时间内,毒/瘾不会发作。
凌南玉心里清楚,只是并未多说,按照凌璋的意思,带着人前往奉天殿。而此时的奉天殿外已经坐满了人,就在他们去天坛祭天时,各国使臣便已陆陆续续地进了宫。
“太子殿下驾到!”
一声高唱打断众人的交谈,相继朝着凌南玉过来的方向看去,随后纷纷上前打招呼。
北幕昭走在最前面,众人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凌南玉脸上挂着假笑,道:“诸位不必多礼。”
北幕昭满脸笑意,道:“殿下今日神采奕奕,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凌南玉应承道:“今日是父皇寿辰,本宫自然要精神些。”
“小王观此次寿诞还专门布置了马场,心中便想着要和太子殿下比试一场,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凌南玉推据道:“谁不知北昭王的骑射天下无双,本宫那点伎俩怎好在北昭王面前献丑,比试就不必了。”
西楚桓接话道:“是啊,北慕素来以骑射闻名,而北昭王又是北慕勇士中的佼佼者,谁敢与北昭王比,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西楚桓这番话不无讽刺的意味,很明显是冲着凌南玉去的。
凌南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广桓王说的没错,本宫有自知之明,自然不会自取其辱。”
西楚桓一听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凌南玉这话在讽刺他没有自知之明。
北幕昭见状解围道:“捧杀,这绝对是捧杀!也不知是谁竟传出这种话,实在是用心叵测!”
凌南玉状似玩笑道:“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北昭王的神武如今已是深入人心。”
北幕昭苦笑着说道:“殿下这般说,不会是在讽刺小王吧。”
“怎么会,本宫这是夸奖。”凌南玉扫了一眼人群,道:“公主的风寒还没好吗?寿诞也不能来参加?”
昨日深夜,四方馆便传来消息,说入夜后有几个人进了北慕使团所在的院落,看身形应该是女子。凌南玉猜测应该是消失的北慕晴。
“皇妹要在御驾前献舞,为陛下贺寿,还要准备一番,来得稍微晚些,不过也该到了。”
“原来如此。早闻公主是北慕第一美人,却因感染风寒,未能一见,今日公主终于现身,定能大放光彩,本宫拭目以待。”
北慕昭听出凌南玉话中的不满,解释道:“其实皇妹的风寒早就好了,之所以未曾露面,就是想在寿诞献舞时,给大家一个惊喜,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凌南玉不置可否地笑笑,道:“能得美人一见,是本宫之幸,又怎会不满,北昭王说笑了。”
杨清宁就混在人群中,看着凌南玉游刃有余地和使团众人周旋,欣慰的同时忍不住心疼,人在逆境中的成长速度最快,凌南玉也不例外。凌璋对他来说,不仅是父亲,还是靠山,如今凌璋出事,剩下的日子越来越少,三国又是虎视眈眈,逼的他不得不快速成长,完成蜕变。
使团中一名男子出声说道:“殿下今年十七,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北慕公主姿容绝世,与殿下岂非绝配?”
凌南玉转头看去,是魔罗国王子库里耶南,魔罗国与北慕国接壤,是北慕国的附属国,为北慕说话在意料之中。
凌南玉笑着说道:“公主确实姿容绝世,只是本宫已心有所属,太子妃之位要留给心上人,只能说本宫与公主无缘。”
凌南玉的话犹如一颗深水炸弹,让人群炸开了锅,众人纷纷猜测凌南玉口中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西楚桓下意识地看向人群中的杨清宁,见他神色平静,并无半点反应,便知他并不知凌南玉的心思。西楚桓忍不住出声问道:“殿下已心有所属?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西楚桓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凌南玉自然清楚他们心中所想,也明白西楚桓意有所指,道:“本宫还未问过他的意思,不好对外透露,还请诸位见谅。”
库里耶南接着说道:“殿下何等身份,哪家的贵女不想嫁,这还用问吗?殿下不会在敷衍我们吧。”
“他与旁人不同,从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本宫既爱慕与他,就会尊重他的意愿,若他不愿,本宫不会勉强。”
凌南玉说话时,眼中柔情似水,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与之前的假笑完全不同,让人一看便知,他说的是实话。
杨清宁看得一怔,不自觉地蹙起眉头,仔细回想着凌南玉有可能接触过的女子,心中暗自猜测谁是凌南玉口中的心上人。
鸿吉转身看向杨清宁,往他的身边凑了凑,小声问道:“宁公公可知殿下口中的心上人是谁?”
杨清宁闻言嘴角勾起苦笑,小声答道:“若咱家说不知,鸿阁老信吗?”
鸿吉没说话,只是用眼神在说‘你觉得我会信吗’。
以他与凌南玉的关系,莫说鸿吉,换成谁听他这么说也不会信,可事实是他确实一无所知。杨清宁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阁老莫要忘了北慕公主的身份。”
鸿吉愣了愣,随即说道:“公公的意思是说……”
杨清宁点点头,并未说话。鸿吉心照不宣地退了回去。
邱礼见状急忙问道:“阁老……”
不等他说完,就听鸿吉说道:“不知。”
邱礼一怔,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便没再多问。
北慕昭感慨道:“殿下如此痴情,若皇妹是殿下的心上人,那小王便不必为她担忧了,实在是可惜啊!”
凌南玉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许,道:“公主风姿绝世,何愁嫁不了良人,北昭王多虑了。”
杨清宁看着北慕昭,这人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和多数北慕人一样,五官硬朗,身材壮硕,是那种肌肉型男的类型。因为他脸上时时挂着和善的微笑,不会让人觉得害怕,或者难以亲近,和他主战派首脑的身份形成强烈对比,很具有欺骗性。
“好了,大家各自落座便可,不必这般拘束。”
众人听到凌南玉发话,便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刑值见状走到杨清宁身边,招呼道:“公公。”
杨清宁转身看过去,行礼道:“咱家见过刑大人。”
“公公不必多礼,能否借一步说话。”
杨清宁一怔,随即应声,和刑值走向一边,小瓶子紧随其后。
在场除了凌南玉外,最受关注的不是旁人,正是杨清宁,见他被刑值叫走,都不自觉地看了过去,真可谓是众目睽睽之下。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不知刑大人找咱家所为何事?”
刑值扫了人群一眼,苦笑着说道:“跟公公说句话,压力堪比当年参加殿试,实在是如芒刺背啊!”
杨清宁随之瞧了一眼,心里也很无奈,道:“大人若无急事,就该错个时间再寻咱家。”
“我以为这么多皇亲贵胄在,应该无人在意公公,谁知……”刑值不敢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道:“昨日公公有东西落在了院子里,不过现在不便归还,还是等寿诞结束后再归还公公吧。”
“落了东西?”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问道:“什么东西?”
“一枚平安扣。”
杨清宁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腰间,随即笑着说道:“咱家还以为在逃命时弄丢了,没想到落在了府上。”
“我记得上次接风宴上,广桓王曾想以此物当做彩头,公公说此物对公公意义不同,故而今日进宫时便带了过来,想当面交给公公,不曾想竟万众瞩目。未免让人揣度,还是事后再说吧。”
“也好,那就劳烦刑大人帮咱家先行保管着吧。”
凌南玉和北慕昭说这话,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杨清宁这边,直到杨清宁和刑值分开,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才将注意力重新投向别处。
北慕昭也一直在留意凌南玉,自然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随之看向杨清宁,含笑的眼睛垂下,敛起眼底的情绪,状似随意地问道:“来京都的这段时间,小王对宁公公的事迹多有耳闻,也不止是真是假。”
听北慕昭这么说,凌南玉转头看了过去,道:“传闻多为假,北昭王听听也就罢了,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小王初时也有些怀疑,只是听得多了,便不由信了几分。听说宁公公的身子骨弱,是为保护殿下所致。”
“此事不假。当初有人刺杀本宫,他为了救本宫,挡住了射过来的毒针,以致身体损伤了根本,才变得如此孱弱。”提起此事,凌南玉便十分自责。
“怪不得殿下对宁公公如此看重。”北慕昭状似随意地说道:“说起来宁公公的容貌实在容易让人误会,初见时,小王大为惊艳,还以为他是名女子。可惜了……”
凌南玉直视北慕昭,道:“这世上本宫只在意两人,一是父皇,二便是他,若谁敢动他,本宫便是举一国之力,也会将他斩于刀下。”
北慕昭一怔,随即笑着说道:“殿下如此做,岂非将自己的弱点公之于众?”
“本宫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动他的代价。”凌南玉的眼神变得锐利,就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刃。
北慕昭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道:“殿下霸气,小王佩服。”
杨清宁走到凌南玉身边,打断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杨清宁虽然不清楚两人说了些什么,却能感受到其间的暗潮汹涌。
凌南玉径直问道:“刑值寻你有事?”
杨清宁答道:“奴才有个物件不慎遗落,被刑大人捡到,本想还给奴才,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多有不便,便决定事后再归还。”
凌南玉下意识看向杨清宁腰间,果然不见了那块平安扣,道:“让小顺子找他要来便是。”
“皇上应该快到了,此时不急,事后再说便可。”
凌南玉点点头,没再多说。
“皇上驾到。”
高勤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闲聊,热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随即纷纷起身,朝着宫道口走去。
凌璋坐在车辇上,扫了一眼人头攒动的人群,在高勤的搀扶下下了辇车,沿着长长地宫道走了过去。
就在众人纷纷下跪时,一支弩箭朝着凌璋的方向射了过来。
凌南玉面色一变,大声喊道:“父皇,小心!”
凌南玉距离凌璋太远,根本组织不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弩箭射中凌璋的胸口。凌璋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抬手捂住胸口,踉跄了两步便向后倒去。
“皇上!”高勤连忙扶住凌璋,“护驾,快护驾!”
凌南玉跑到凌璋身边,看着他胸口流出的鲜血,顿时红了眼睛,道:“父皇,您挺住,您一定挺住!太医,快传太医!”
杨清宁脸色一寒,扬声说道:“吴统领何在?”
吴乾军面色铁青,身为禁卫军统领,竟让行刺在眼前上演,这是严重失职,若凌璋真有个万一,他万死难辞其咎,“我在。”
“刺客就在人群之中,让人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离开!”
“好,我马上安排。”吴乾军挤出人群,命令禁卫军将众人团团围住。
杨清宁再次出声,“殿下,快扶皇上上车,回乾坤宫救治。”
凌南玉抱起凌璋,扬声说道:“于荣何在?”
于荣从人群中走出,躬身说道:“臣在。”
“这里交给小宁子,若有人敢不听命行事,格杀勿论!”
于荣看了一眼杨清宁,道:“是,殿下。”
凌南玉冷眼扫过众人,抱着凌璋上了车辇,“回乾坤宫。”
辇车缓缓启动,很快便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当中。众人纷纷看向杨清宁,小声地和身边人说着话。
杨清宁扫了一眼众人,道:“方才咱家看过皇上所中的箭矢,那是一支弩箭,也就说凶手的身上定然带着弓弩才能发射,为了找出刺客,咱家会命人搜身,还请诸位见谅。”
魔罗国王子库里耶南出声说道:“这位公公,我们进宫时,已被搜过身,所有防身用的物件,都被贵国的禁卫军收走了,这刺客不可能是使团的人,你们要搜,也该搜南凌的官宦。”
使团的人纷纷应和道:“耶南王子说的没错,我们已被搜了一遍,为何还要被再搜一遍。”
“但凡进宫者,都会被搜身,若如耶南王子所说,那所有人都是干净的,为何皇上还会遇刺?这说明有人用了某种方法,躲过了搜查,将弓弩带进了皇宫。为了查出刺客,也为了诸位的清白,还请配合搜查,概不配合调查者,一缕按刺客的同党论罪。”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内侍,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开口的不是使团中人,而是身着官服南凌官员。
杨清宁看了过去,道:“这位大人是……”
“张春义,督察院佥都御史。”张春义看着杨清宁,眼中带着轻视,“宦官不得干政,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况且,这里那么多皇亲贵胄,文武大臣,哪轮得到你这个小小内侍说话。”
第123章 围杀使团(2)
杨清宁打量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面白无须,五官方正,身材挺拔, 是典型的中年帅哥,只可惜眉眼间的傲慢生生毁了这张脸。
“张春义张大人是吧。”
张春义高昂着头, 瞥了杨清宁一眼, 道:“是我。”
杨清宁淡淡地问道:“大人近日是否耳聪目明?”
张春义被问得一怔,随即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张大人耳聪目明, 那方才发生的事,殿下临走之前说过的话, 张大人也应该都看到和听到了吧。”
“听到了又如何?太子殿下下这样的命令本就不对, 作为言官自然要站出来直谏。”张春义边说, 便拱了拱手, 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既如此,方才殿下在时,大人为何不说?”
“我……”
“别说没来得及。”杨清宁打断张春义的话,冷笑地看着他, 道:“殿下抱着皇上从遇刺的地方到车辇旁有段距离,你完全有时间出言反对。你不敢直面殿下,却在殿下走后,为难咱家这个小小的内侍, 这叫什么?”
杨清宁话音落下, 众人脑海中自发地出现四个字‘欺软怕硬’。
张春义闻言沉下了脸色,道:“好一张利嘴!自古宦官……”
“于指挥使。”杨清宁再次打断张春义的话。
于荣往前走了一步,道:“宁公公, 我在。”
“咱家以为这位张大人耳朵出了问题,劳烦于指挥使将殿下走之前所说的话, 重复一遍给张大人听。”
于荣闻言径直说道:“殿下临走之前让宁公公接管刺杀一事,若有人敢不听命行事,格杀勿论!”
杨清宁直直地盯着张春义,问道:“张大人可听明白了?若张大人想做那被格杀的第一人,咱家绝不阻拦。”
“你……”张春义怒瞪着杨清宁,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皇上遭遇刺杀,现在生死未卜,你不知配合调查,却在这儿百般阻拦,难道张大人与那刺客是一伙的,在给他拖延时间?”
张春义的脸色顿时变了,怒道:“你这是污蔑!”
杨清宁发现张春义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地看向他的左前方,而那里站着的是南凌的官员,其中不乏身居高位的大臣,以及从藩地赶来贺寿的藩王。
“若张大人与刺客无关,就闭上你的嘴吧。”
“宁公公。”站在人群中的凌鹏开了口。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直言道:“难不成肃王也要阻拦咱家搜身?”
凌鹏的神色一滞,没想到杨清宁直白到竟连行礼都省了,道:“本王并无此意。本王只是觉得张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朝中那么多肱股之臣都在,让宁公公主持大局,确实有些欠妥。”
“咱家本以为阻拦搜身的应该是各国使团的外人,没想到竟是南凌人。”杨清宁不禁冷笑一声,道:“皇上生死未卜,身为南凌朝臣,不知查找刺客,反而在内斗,还真是讽刺,讽刺得很!”
“宁公公此言差矣,宦官不可干政,这是事关国家的大事。太子年幼,不分轻重,我们这些老臣自当谏言。”
“王爷深明大义,下官佩服!”张春义奉承地深鞠一躬,随即说道:“下官以为在场肃王身份最为贵重,由肃王主持大局再合适不过,大家以为呢?”
张春义这是在明着与凌南玉作对,谁若是应了声,那就相当于上了凌南玉的黑名单,现在凌璋生死未卜,若当真有个万一,那凌南玉就是下一任皇帝,他们对着干的后果就是自找死路。
“张大人说的对。”人群中又有人站了出来,“太子年幼,身为臣子不能容忍奸宦蒙蔽太子,理应站出来谏言。我支持肃王殿下主持大局。”
“我支持。”
“我也支持。”
……
陆陆续续有不少人站了出来。
各国使团兴致勃勃地看着,就差搬个凳子,磕把瓜子了。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出声问道:“这些人你可都认识?”
“认识。”小瓶子如数家珍地一一介绍道:“刑部右侍郎郭靖之,吏部郎中沈玉成,礼部侍郎黄广恩……”
“小瓶子,你可把他们都记好了,事后禀告太子殿下。”杨清宁说完,不再搭理众人,转头看向于荣,道:“于指挥使,开始搜身,拒不配合者,杀无赦。”
于荣点点头,扬声说道:“现在开始搜身,拒不配合者,杀无赦!”
张春义闻言大声说道:“于荣,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竟听一个内侍的吩咐,你还有何颜面立足朝堂?”
“我听命于太子殿下,与宁公公无关。”于荣看向张春义,道:“张大人几次三番妨碍搜查,行迹十分可疑,来人,拿下!”
于荣话音一落,便由两名锦衣卫上前,一左一右将张春义制住。
张春义挣扎道:“放肆!我是朝廷三品大员,你们竟敢抓我!”
“莫说三品,诏狱里的皇亲国戚多的是,不缺张大人这一个。”于荣虽是对张春义说的话,眼睛看得却是肃王凌鹏,“捆起来,堵上嘴巴,聒噪的让人生厌。”
锦衣卫领命,三下五除二,将张春义捆了个结实。
凌鹏皱紧眉头,不满道:“于指挥使,身为皇上身边的近臣,你更应该为皇上分忧,帮助太子成长,怎可一味纵容?”
旁人怕凌鹏,他于荣不怕,也可以说除了凌璋和凌南玉,这满朝文武就没有他怕的人,否则怎么做凌璋手里的那把刀。他直面凌鹏,似笑非笑地说道:“王爷可是忘了三年前发生的事?还是说王爷想和当年一样?”
凌鹏闻言不禁变了脸色,当年肃王府被锦衣卫堵门堵了半年之久,虽并未对外说明缘由,却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如今于荣当众提起,是当着众人的面给凌鹏难堪,也引来不少人异样的眼光。
“一直听闻于指挥使与宁公公交好,没想到竟是真的。”凌鹏另辟蹊径,暗讽于荣与杨清宁结党营私。
鸿吉看不下去了,出声说道:“王爷,如今查找刺客为要,若王爷再行阻拦,就连下官也不得不怀疑王爷的用心了。”
邱礼应声道:“朝中大臣皆知宁公公最擅侦查,但凡宁公公接手的案子,都能在短时间内侦破,太子殿下让他调查刺客有何不妥?这是刑事,并非朝政,王爷几次三番阻拦,到底是为何?”
内阁首辅、次辅相继站了出来,质疑凌鹏的用心,众人看向他的眼神更加露骨。
凌鹏的脸色越发难看,道:“本王并非要阻拦搜查刺客,只是支持张大人宦官不得干政的说法。”
“王爷,救命啊,王爷。”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起来。
众人纷纷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名内侍挤开人群,走向凌鹏,随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您若是不出手,我家主子可没有活路了。”
杨清宁瞥了来人一眼,扬声说道:“搜身继续,不要被其他事干扰。”
他们想演戏,那就陪他们演,索性这场寿诞就是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戏台,不演个过瘾,对不起他这些天死掉的脑细胞。
凌鹏神情一滞,随即调整表情看向面前的内侍,道:“你是谁,你家主子又是谁?”
“奴才小吉子,是西华宫的奴才,奴才的主子是六皇子殿下。”小吉子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焦急地说道:“王爷,我家殿下病了,却无人敢请太医,如今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求王爷救救殿下。”
凌鹏眉头皱紧,道:“六皇子可是皇上的子嗣,病了为何不敢请太医?可是你们这些做奴才的躲懒?”
小吉子慌忙摆摆手,道:“王爷明鉴,不是奴才们躲懒,而是宫中的管事喜公公不让奴才们请太医。”
“岂有此理!主子病了,他一个奴才不好生侍候,还拦着不给请太医,这是要造反吗?谁给他的胆子!”
“王爷有所不知,喜公公可是东宫的人,为宁公公办事,在这宫中谁敢与太子殿下作对?”
凌鹏一脚踹在内侍身上,怒道:“混账东西!太子孝顺皇上,友爱兄弟,宽和待人,这是人尽皆知之事,你怎敢胡言乱语!”
小吉子不顾身上的疼痛,重新跪好,道:“王爷,奴才说的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可去西华宫一看,我家殿下就在床上躺着,昏睡不醒。”
凌鹏闻言半信半疑道:“难道太子当真……”
“当真什么?”杨清宁打断凌鹏的话,讥诮地说道:“王爷还未去西华宫核实情况,便下断言,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凌鹏转头看向杨清宁,道:“这奴才口中说的可是当朝太子,攀污太子,那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他为何要撒谎?”
“收买、恐吓都可以。”杨清宁平静地看着凌鹏,“只要幕后之人承诺,事后会给他家人一大笔钱,并将他们安全送走,他为何不能撒谎?或者幕后之人拿他的亲人相威胁,承诺只要他这么做,便将他的家人平安送出京都,若换成王爷又该如何选择?”
鸿吉看出不对,插话道:“既如此,那就派人随他去西华宫,看看是否真如他所说。”
“鸿阁老说的是。只是肃王殿下为何这般轻易便信了他的话,甚至连查证都不肯,居心叵测啊。”
凌鹏脸色阴沉地看着他,道:“宁公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咱家什么意思,王爷心知肚明。”杨清宁扫了一眼,方才出声为凌鹏说话的人,道:“你们之中谁还有话说?”
众人一怔,相互看了看,郭靖之出声说道:“太子殿下不喜六皇子,也是有原因的,年前……”
杨清宁看他就像看一个笑话,“郭大人,你确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郭靖之闻言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要说的是皇室丑闻,且不说他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就单是他当着这么多的面说出此事,那他的下场便只有死路一条。他连忙找补道:“我是想说就算太子殿下再不喜六皇子,也不能如此对待同胞兄弟。”
杨清宁看向人群中的刑值,道:“刑大人,咱家很好奇,就郭大人这脑子,是怎么坐上刑部右侍郎这个职位的。”
刑值瞥了郭靖之一眼,道:“公公,这个问题你得问吏部。”
杨清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我记得这些人中似乎就有吏部的,怕不是结党营私吧?”
郭靖之被气得脸色涨红,道:“刑值,你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大员,竟也巴结这为祸朝堂的阉人,我郭靖之羞于与你为伍!”
“郭大人抬举我了,我倒是想巴结宁公公,可惜宁公公压根不给机会。”刑值看向人群中的南凌官员,道:“在场有谁送的礼,是宁公公收了的?不妨站出来说一声,刑某改日上门讨教讨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说话。
刑值见状接着说道:“众所周知,这南陵官场最难敲开的门就是宁公公的门,这么多年宁公公从未收过一次朝臣的礼,未曾答应过一次朝臣的宴请。谁若说他结党营私,那真是睁眼说瞎话,丧了良心了。”
郭靖之见无人说的话,道:“明面上没有,暗地里还没有吗?”
“那郭大人说都有谁送了,送的什么,但凡能在宁公公那儿找到的,我刑值跪地认错。”
郭靖之支支吾吾说不出口,但凡在朝中为官的人,都会留意东宫的动向,虽说不能百分百了解,也能了解个六七成,杨清宁莫说收礼了,那礼物压根就没进过东宫的门。就算是栽赃,也栽赃不了。
“我说的是太子殿下不友爱兄弟,你为何转移话题?”见在场众人对他指指点点,郭靖之恼羞成怒,仅存的一殿理智也没了,“就连亲兄弟都能如此对待,难保不会对皇上下手,我看这场刺杀说不准就是太子指使。”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人终于是难不住性子了。只是事情的发展并非他们预料的那般,郭靖之的行事显得太过刻意,明眼人都能看出问题所在。
杨清宁冷眼看他,道:“郭大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郭靖之下意识地看了凌鹏一眼,道:“自然!太子就连亲兄弟都如此对待,为何不能对皇上下手,说不准这场刺杀就是他自导自演一出戏码。坏了!”
郭靖之说着说着,突然提高了音调,道:“皇上被太子带走了,此事若当真是太子所为,那皇上岂非凶多吉少?”
杨清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道:“皇上子嗣不多,唯一能胜任太子之位只有殿下,殿下何必再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搞什么暗杀,这不是自毁前程吗?为了拖殿下下水,竟开始用这种拙劣的手段了?”
郭靖之狡辩道:“虽然皇上子嗣不多,却并非只有太子一个皇子。”
“那依郭大人高见,剩下的两个皇子,谁能胜任太子之位?”
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只要还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三个皇子中唯有凌南玉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若说旁人那就是昧着良心说话了。
“五皇子和六皇子还年幼,即便现在不如太子殿下,难保将来不会超越。”
“呵呵。”杨清宁嘲讽地笑笑,道:“今日我算是开了眼了。如此错漏百出地栽赃陷害,你们居然也做得出,是笃定皇上性命不保吗?”
“放肆!你一个小小内侍竟敢诅咒皇上,明显心怀不轨。来人,将他拿下!”事情脱离掌控,凌鹏唯恐生变,不再过多纠缠。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竟真的有禁卫军走了过来,想要将杨清宁拿下。小瓶子上前一步,将杨清宁护在身后。与此同时,于荣也上前一步,挡在了杨清宁身前,“禁卫军竟然听从王爷的命令,看来王爷当真是想重操旧业,打算造反了!”
“本王是一国亲王,禁卫军不听本王的命令,难道还听一个内侍的命令?那凌氏的江山岂非要完了?”
吴乾军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看向想要对杨清宁动手的禁卫军,道:“管虎,杨力,你们这是想造反吗?”
管虎和杨力在禁卫军就任千户一职,在禁卫军中有些人脉。
管虎出声说道:“太子连血亲都容不下,以后又该如何对待南凌百姓,这种人不配做储君之位。还有这个死太监,太子殿下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是他的蛊惑,该杀!”
“信口雌黄!”吴乾军怒目而视,道:“来人,管虎、杨力图谋造反,罪不可恕,拿下!”
就在这时,管虎从袖中掏出一枚信号弹,‘砰’的一声冲向天空,随后炸开,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队甲胄分明,手持武器的禁卫军冲了进来,将这里的人团团围住。
管虎和杨力相继抽出佩刀,扬声说道:“太子被奸宦蛊惑,弑父杀亲,禽兽不如,我等奉天命擒王,清君侧!”
南凌官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各国使团则是兴致勃勃,与他们而言,南凌谁做皇帝都一样,他们乐得看戏。而对于那些心怀不轨的,南凌越乱,他们越高兴,越有可趁之机。
“肃王,你敢造反!”鸿吉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是太子太傅,绝对的太子党,若凌南玉出事,他也一定逃不了。
凌鹏往前走了两步,脸上难掩得意,反驳道:“皇上被刺,生死未卜,疑凶竟是太子,实在让人痛心,本王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这是为了南凌的安定,‘造反’一词,本王可受不起,鸿阁老慎言。”
邱礼是太子太师,与鸿吉一样,是坚定的太子党。虽然他们也怕死,却有着文人的风骨,邱礼不由破口大骂道:“肃王,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今日的刺杀就是你安排的,你诬陷太子,欺骗世人,其心可诛!”
凌鹏的脸色变了变,不过他心知鸿吉和邱礼在文官中的地位,不敢轻易撼动,威胁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位阁老都是南凌老臣,应该深谙这个道理,若两位肯回头,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鸿吉冷哼一声,道:“巧言令色之徒,我等就算是死,也绝不向你这种叛国之人屈服!”
“阁老可要想清楚,就算您不怕死,那您的家人呢?”
‘啪啪啪’,一阵巴掌声打断了三人的对峙,三人纷纷转头看了过去,只见杨清宁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
“肃王好大的算盘,竟为了造反,不惜勾结西楚,刺杀皇上,诬陷太子。”杨清宁的一句话犹如深水炸弹般,在人群中引爆,众人纷纷看向西楚使团,并与之拉开了距离。
凌鹏要造反,那顶多是凌氏皇族的内斗,虽然名声不太好听,到底不会遗臭万年。可一旦牵扯到敌国,就另当别论了,那就成了世人所不容的卖国贼,是要被写进史书,遭世人唾骂的。
“混账东西,竟敢胡言乱语,来人把他给本王抓起来!”
禁卫军听命上前,却被锦衣卫拦了下来,两方呈对峙之势。
凌鹏见状出声说道:“于荣,你可想好了,莫说本王不给你机会!”
于荣握紧手中的绣春刀,道:“于荣深受皇恩,发誓永远效忠皇上,谁对皇上不利,谁就是我之死敌!”
“刺杀皇上的是太子,而站在你身后的那个阉人就是同党。”
于荣嗤笑一声,道:“肃王是当我耳聋眼瞎不成?是非黑白,于某心中一清二楚,于某不是那些贪生怕死的墙头草,肃王想要对太子不利,还要看兄弟们手中的绣春刀答不答应!”
杨清宁看向西楚桓,道:“广桓王,你可真是会演,就连咱家也差点被你骗了。”
西楚桓看着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道:“宁公公,本王实在不知你话中之深意,不过本王之前所说都是真的,本王对公公一见倾心,若公公愿意委身于本王,本王可以求肃王殿下留公公一命,本王会以王妃之礼,迎娶公公回归西楚。”
“肃王费尽心机,将咱家塑造成蛊惑太子弑父杀亲的奸宦,若咱家不死,肃王无法对世人交代,广桓王又如何能劝说肃王放过咱家?”
西楚桓往杨清宁的方向走了两步,小瓶子手在腰间一按,‘刷’的一声,软剑被抽了出来,直指西楚桓的咽喉,“若你再敢走进一步,血溅当场!”
西楚桓忌惮小瓶子的身手,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当他回过神来,顿觉脸上无光,却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忍下这口气,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只要公公点头答应,本王自然有办法。”
杨清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也是,你们本就沆瀣一气,他自然要卖你一些面子。不过可惜,咱家虽然体弱,却是个硬骨头,便是被千刀万剐,也不会与你等同流合污。”
西楚桓闻言眉头微蹙,道:“公公不信本王?”
“为何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番局面,广桓王心中一清二楚,何必再装模作样。”杨清宁瞥了一眼北幕昭,接着说道:“不过有句话咱家要送给广桓王,与虎谋皮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咱家断言,西楚会在不久的将来,迎来灭国之祸!”
西楚桓变了脸色,威胁道:“本王虽对公公心生爱慕之情,却也听不得公公这番言语,公公还是收回方才那番话为好。”
“今日本是皇上的寿诞,邀请诸国使者,是想同庆同乐,只可惜皇上一片盛情,引来的并非宾客,而是一群豺狼虎豹。他们带着伪善的面具,嘴上说着恭维的话,实际却是在来之前已经想好如何瓜分南凌这块肥肉。”杨清宁轻蔑地看向凌鹏,道:“而某些人还在为达到目的而沾沾自喜,殊不知自己也是案板上的鱼肉,早晚被吞吃入腹。”
北幕昭的神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直到杨清宁看过来,才算有一点点波澜。
不过杨清宁很快便移开了目光,看向东吴丞相林相之,道:“林相可知刺杀一事?”
林相之藏在人群中,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看在眼里,本以为这只是南凌的内斗,不曾想杨清宁竟提到了西楚桓。还说西楚桓与凌鹏勾结,行刺凌璋,这不禁让他大吃一惊,直到杨清宁对他发问,才算反应过来。他摇摇头,道:“不知。”
“林相可明白这是为何?”杨清宁紧接着问道。
林相之眉头紧蹙,看看西楚桓,又看看北幕昭,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的情绪变得激烈。
杨清宁见状笑着说道:“看来林相是明白了。”
听得一头雾水的鸿吉忍不住开口,问道:“宁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又跟西楚扯上了关系?”
“这件事说来话长,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咱家只能长话短说。”杨清宁停顿了停顿,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接着说道:“简单来说,就是北慕和西楚早已达成同盟,想要对南凌动手,却又怕东吴与南凌联手,与他们分庭抗礼。于是北慕故意让藏在东吴的细作泄露行踪,以致被抓,说出北慕要对东吴和西楚动手的消息。于是东吴为了自保,打算与西楚联盟,西楚欣然接受,与东吴结了假同盟,利用东吴在南凌生事,让东吴和南凌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从而达到吞并南凌和东吴的目的。”
凌鹏的脸色难看起来,道:“北慕与西楚联盟了?”
不待杨清宁回话,北幕昭出声说道:“宁公公这话从何说起,你们内斗就内斗,何故要将我们北慕也牵扯进去?”
“牵扯?”杨清宁冷笑,道“这一滩清水本就是北慕搅浑的,何来牵扯。”
北幕昭沉下脸色,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公这么说可有证据,若没有,我北慕国可不会善罢甘休。”
“在回答北昭王之前,还请北昭王回答咱家一个问题,贵国的公主为何至今未到。”
“皇妹要在寿诞上献舞,需要准备许多东西,故而来得晚些。方才贵国皇帝遭遇刺杀,禁卫军封锁了现场,皇妹就算来了,也进不来。”
“原来如此。”杨清宁点点头,却并未多说。
北幕昭见状眉头皱紧,道:“宁公公这是在消遣本王?”
“咱家不过是个小小内侍,哪有胆子消遣大名鼎鼎的北昭王,只是实在好奇北慕第一美人,到底长什么模样,若能在死之前见上一见,也算死而无憾了。”
库里耶南出声说道:“没想到公公身残志坚,死到临头竟还想着美人。不过说起美人,公公的姿色也数上佳,怪不得广桓王会念念不忘。”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震耳欲聋,仿佛大地都跟着颤抖。众人心中一惊,急忙朝着宫道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支马队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至,为首的正是太子凌南玉。
“怎么会……”凌鹏见状大吃一惊。
杨清宁见状悄悄松了口气,心中暗道:终于来了,若再不来,他还真不知要怎么拖延下去。
坐在马上的凌南玉身上穿着甲胄,看上去英姿飒爽,格外英武。他冷眼扫过围在外围的禁卫军,道:“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震天响的呐喊,肃杀的气氛,震慑着在场众人的心,他们已经没了看戏的心情。不出所料的话,待会儿将是一场乱战,他们身上并没有武器,极有可能成为冤死在刀下的亡魂。别人是生是死他们不在乎,但自己不成。
跟随凌鹏的造反者不禁心神摇曳,正犹豫间,只听凌鹏说道:“就算你们放下武器,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们,谋反的罪名可是抄家灭族,与其任人宰割,不如拼一把,谁胜谁负,还尚未可知!”
在凌南玉带领骑兵出现的那一刻,凌鹏便意识到了不对,他很有可能中了别人的圈套,只是事已至此,他已经没了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肃王与西楚勾结,他是卖国贼,你们跟着他,就算死了,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九泉之下,你们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凌鹏脸上浮现阴狠之色,大声喊道:“他是太子的心腹,只要抓到他,咱们就能活!”
叛军一听,看向杨清宁的眼神变了,就像是在看救命稻草,拎着兵刃就扑了过去。
杨清宁急忙喊道:“大家都散开,离咱家远远的! ”
鸿吉和邱礼转头看向杨清宁,脸上浮现犹豫之色。
杨清宁朝着他们摇摇头,再次出声说道:“于指挥使,去保护诸位大人,不必管我。”
于荣犹豫了一瞬,命令手下锦衣卫保护南凌官员,而自己则紧跟着杨清宁。
刑值见状转头看向刑侦,道:“侦儿,快去帮忙!”
“那父亲小心些。”刑侦没有犹豫,从一名叛军手中抢过佩刀,朝着杨清宁的方向追了过去。
“哥,我去帮宁公公!”陈青风也就近抢了兵刃,随即跑了过去。
陈青云举起弓箭,射向朝陈青风砍去的叛军,叛军被长箭贯穿,随即倒在了地上。陈青云大声提醒道:“青风,小心些!”
“南凌武将在何处?”兵部尚书陈志方一嗓子吼了出来,随即从叛军手中抢了兵刃,道:“没有兵刃就去抢,别让那群小崽子比下去,丢了南凌武将的脸!”
“老伙计们,赶紧动起来,让他们瞧瞧,咱们这些老家伙只是老了,不是死了!”
一众武将纷纷上前抢夺兵刃,眼中皆是兴奋之色,操起家伙就朝着就近的叛军砍去。
“哎呦,我的老腰,闪到了。”
“哎呦,我这老胳膊老腿不行了,跟不上了!”
嘴上‘哎呦哎呦’地喊着,打起来比那些身穿铠甲的叛军还要猛,上演一幕几个老头追着叛军砍的画面。
“奶奶的,难得有这种机会活动手脚,可不能错过!”
“他娘的,这群狼崽子,竟敢当卖国贼,砍他!”
杨清宁这边叛军最多,来帮忙的也多,都是来参加寿诞的公子哥,身上会功夫的,几乎全来了。虽然不如那些老将神勇,却也无一人退缩。他们多数是武将家的孩子,从小在校场打滚,只是从未这样与人对砍,害怕中还带着几分兴奋。
“兄弟们,保家卫国的时候到了,别让人小瞧了咱南凌。”
“没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谁要是当怂蛋,我一辈子瞧不起他!”
“让那些觊觎咱们南凌的混账都瞧瞧,咱们南凌的儿郎可不是好惹的!”
与他们对打的叛军听着他们的喊话,心里很不是滋味,陆陆续续有人停了手,道:“弟兄们,咱们也是南凌的儿郎,可以战死杀场,却不能当卖国贼!”
“就算是死,咱们也不当卖国贼!”
“是肃王骗了我们,咱们不是卖国贼!”
‘卖国贼’三个字就好似一座大山,无论压在谁身上都受不了,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武器,唯有凌鹏与他的心腹,还在追击杨清宁。
“宁公公,我来保护你!”死忠粉陈青风纵身来到杨清宁身边,方才在众人攻讦杨清宁的时候,他就想出声反驳,只是被陈志方牢牢压制住,说杨清宁神色间不见丝毫慌张,定是留有后手,他才生生忍了下去。后来证明,果然这一切又在杨清宁的掌握之中,这让他对杨清宁的崇拜又拔高了一个度。
杨清宁虽然身体弱,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况且他身上还藏着许多暗器,若方才有人搜他的身,十有八九会认定他是刺客。
听着那些少年的喊话,杨清宁心里说不出的感动,这就是一个国家的向心力,有了他们,南凌就不会倒。
“你们不必管我,保护好自己!”
“公公,你可是我的偶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受伤!”
凌南玉见凌鹏带着人朝杨清宁冲去,心中大怒,一夹马腹,便冲了过去,只可惜中间有叛军拦截,一时半会儿根本冲不过去。白鹰唯恐有人趁乱放暗箭,伤了凌南玉,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也无暇分身去帮忙。
“殿下,有小瓶子保护,宁公公不会有事,您莫要忘了正事!”
凌南玉一刀砍在冲过来的叛军身上,趁此空隙看过去,见不少人去帮杨清宁,稍稍放下心来,随即转头看向使团的方向,道:“按照计划行事。”
“是,殿下。”白鹰朝山鹰使了个眼色,山鹰会意,很快便混入了人群。
凌南玉带来的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将负隅顽抗的叛军往使团的方向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嚎了一嗓子,“抓住各国首脑,要挟皇上,我们就还有生路!”
叛军原本被逼得走投无路,突然听到喊声,顿时看到了生的希望,朝着各国使团就冲了过去。
“抓住他,他是xx国的王子!”
“还有他,他是xc过的亲王!”
“那个穿红裙子的是公主!”
霎时间,原本平静的使团顿时热闹了起来。
白鹰见状高声呼喊:“殿下有令,全力营救各国天使!”
骑兵们听到命令,不再犹豫,挥起马刀就冲向了人群。
对于没有武器的使团成员来说,他们就好似冲进羊群的饿狼,一刀一条人命,就像切菜砍瓜一样。
各国使团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只是他们大多是常年享受锦衣玉食的皇亲贵胄,身边的侍从也多是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找到武器,也不是这些作战勇猛的骑兵的对手,转眼间便有几十人倒下。不过其中也有会功夫的,比如北慕昭、西楚桓,以及他们的手下。
原本叛军打的热闹,一看骑兵换了目标,不禁有些傻眼,不过很快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在与同伴对视几眼后,调转方向,朝着使团成员扑了过去,能杀几个是几个,就当是将功折罪了。
“啊,你们在干什么!我们是xx国的亲王,你们不能杀人!”
“住手!快住手!你们这群野蛮人,我要像你们的皇帝陛下提出抗议!”
“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别打了,我投降,我投降!”
……
南凌的大臣们见到这阵势,也是震惊非常,不过也很快明白了其中深意,虽然这种做法十分冒险,很有可能会引来各国群起而攻之,不过这也是解燃眉之急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
第124章 围杀使团(3)
各国使团正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转眼间的功夫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北慕昭很快便想明白,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躲开一名骑兵挥下的钢刀, 他右脚猛蹬地面,随即一跃而起, 跳到骑兵身后, 骑兵急忙拿刀横扫,被北慕昭攥住手腕, 随即猛地用力,骑兵吃痛, 兵刃脱手, 被北慕昭抢了去。兵刃被夺, 骑兵果断弃马, 朝地面滚去。北慕昭带来的护卫,也相继从骑兵手中抢到了马,忽悠在北慕昭左右费力拼杀,短短功夫伤在他们手上的骑兵便有十几个之多。
西楚桓也很快反应过来, 和龚瑞琪一起朝着北慕昭的方向靠拢,事已至此,他们已无需伪装,只有联手才有可能突出重围。
凌鹏也注意到了使团那边的情况, 脸色越发难看, 很明显他明白了凌南玉的用意,是要借着叛军这个由头,将使节团的人一网打尽, 最后将这罪名推到他的头上,用他和他手下的人头来抵消各国的怒火。
“好, 好!果真是好!”
看着混战的人群,凌鹏心里清楚自己又中了凌璋的计,而这次与上次不同,上次他并未真正参与,而这次他才是幕后主使,所以凌璋才想到了这么个法子,想让他的死发挥绝对大的价值。
这次叛乱凌岑并未参与其中,还曾求凌鹏停手,他的妻儿在凌璋的手中,若凌鹏起兵造反,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只是凌鹏已经鬼迷心窍,即便妻儿都反对,他依旧固执己见。如今一败涂地,还将背上卖国贼的骂名,凌鹏终于醒悟,只可惜为时已晚。
围杀使团的事,杨清宁事先并不知情,在看到时不免震惊,这么多国家的使团,若是全被围杀,那南凌将要面临的局面是难以想象的,若非有大心脏,有足够的魄力,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激战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继三年前的那场宫变后,皇宫内再次血流成河。原本各国使团来参宴的有三百多人,到最后十不存一,可谓是死伤惨烈。
其中北慕国只剩下北幕昭一人,西楚国只剩下西楚桓一人,一些小国的使团团灭,唯有东吴国的人几乎没有损伤。
凌鹏失手被擒,想要自尽,却被营骁卫的人拦了下来,被捆成粽子,交由专人看管。
北幕昭看着满地的尸体,素来带笑的脸没了笑意,愤怒地抬头看向一身铠甲的凌南玉,道:“太子殿下,你们这是何意?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更何况我们是来为南凌皇帝贺寿,你们却冒天下之大不韪肆意滥杀,就不怕换来报复吗?”
凌南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着说道:“北昭王此言差矣,使团众人是叛军所杀,本宫过来是为了救人,你们能活着,就是本宫所救,你应该感激本宫。”
幸存者之一库里耶南愤怒地吼道:“你们这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凌南玉脸上的笑意消失,冷眼扫过库里耶南,道:“本宫说使团众人是被叛军所杀,本宫是来救人的,耶南王子没听清?”
库里耶南被他的气势摄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凌南玉见状嗤笑一声,道:“若耶南王子不信,那本宫就只好让叛军亲自来跟耶南王子说,到底是谁在杀戮,谁在救人。”
库里耶南不敢再说,死了那么多人,若惹恼了凌南玉,不会介意再多杀他一个。
凌南玉扫视使团中的幸运儿,道:“你们以为呢?本宫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淋淋地告诉他们,面前这个看上去纯真的少年,是那么心狠手辣,就好比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北慕昭和西楚桓都受了伤,能站着都是强撑,即便心中再愤怒,也不敢再去招惹凌南玉。
“是……是救人。”瑟瑟发抖的天罗国大王子罗杰出声说道。
凌南玉看了过去,他浑身血污,蓬头垢面,脸上皆是恐惧之色,与混战前的衣着光鲜,神采奕奕,形成鲜明对比。凌南玉微微一笑,道:“是救人?”
“没错,是救人!”罗杰吞了吞口水,随即重重地点点头,道:“那些人是叛军杀的,多亏太子殿下率军来救,我们才能幸免于难。多谢太子殿下相救,罗杰感激不尽!”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跟着罗杰一起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相救,感激不尽。”
凌南玉将佩刀插入鞘中,随即翻身下马,走到罗杰身边,将他扶了起来,道:“罗杰王子不必多礼。保护使团安全,本是我南凌职责所在,只是恰逢国难,我们也是措手不及,这才让使团众人伤亡惨重,本宫甚为愧疚,幸而诸位深明大义,不怪本宫,本宫甚慰。”
罗杰站在凌南玉对面,能清楚地看到他铠甲上的血渍,以及不知是谁的皮肉,胃里一阵翻腾,却强忍着不适,扯开笑容,道:“这也并非殿下所愿,殿下不必自责,我们都明白,明白。”
凌南玉走了个过场,随即松开了罗杰,扬声说道:“于指挥使,由你护送诸位贵客去宁华宫修整。”
“是,殿下。”于荣领命,招来人手,‘护送’这些幸运儿前往宁华宫。
当凌南玉的目光扫过西楚桓时,出声说道:“广桓王留步。”
西楚桓抬眼看向凌南玉,眼中尽是仇恨,他与龚瑞琪的关系,就好似凌南玉与杨清宁,今日眼看着龚瑞琪为救自己而死,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不禁痛悔难当。
见凌南玉靠近西楚桓,白鹰连忙出声提醒道:“殿下小心!”
凌南玉摆摆手,继续往前走去,白鹰不放心地紧随其后。
凌南玉来到近前,道:“广桓王真是好演技,我们差点被你骗了。”
“不及太子殿下。”西楚桓转头看向杨清宁所在的方向,道:“真后悔没有杀了他,也让太子殿下尝尝什么是锥心之痛!”
凌南玉脸色冷了下来,道:“你没机会了。”
西楚桓眼中闪过疯狂之色,道:“哪也未必。”
凌南玉清楚西楚桓想做什么,威胁道:“你的命在本宫手中,若还想回到西楚,你最好乖乖听话。”
“围杀各国使团,南凌好大的手笔,你们既然做得出,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回去,既然都要死,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你以为你说的话会有人信?那不过是你挑拨离间的把戏。况且,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若你肯乖乖配合,本宫保证你还有回到西楚的一日,就算你不为自己,也该想想自己的母妃吧。据说西楚太子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西楚桓一怔,警惕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凌南玉笑笑,道:“活着就还有翻身的机会,一旦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本宫相信广桓王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怎么做。”
西楚桓怒视着凌南玉,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凌南玉挥挥手,顿时有两名锦衣卫上前,押着西楚桓走了出去。看着西楚桓的背影,凌南玉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就好似看着一个死人。
解决完使团众人,凌南玉这才走向杨清宁,查看他的状况。不过他并未靠近,怕身上的血气冲撞了杨清宁,“可有受伤?”
杨清宁摇摇头,张嘴想要说话,却忍不住‘咳’了起来。
凌南玉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生生止住了步子,转头看向小瓶子,吩咐道:“送他回宫,安排太医为他看诊。”
“是,殿下。”
杨清宁看向凌南玉被砍伤的手臂,心疼道:“殿下受伤了,还是先让太医诊治,再说其他。”
“别担心,就是蹭破了点皮,你赶紧回去,别再强撑了。”
待咳嗽停了,杨清宁朝着凌南玉走了过去。凌南玉见状连忙往后退,道:“别过来,我身上的血腥气太重。”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道:“殿下,有这满地的残肢断体,奴才还怕殿下身上的血腥气?”
见他坚持,凌南玉不再后退,而是往前迎了两步。
杨清宁来到近前,查看凌南玉手臂上的伤势,确实如他说的那般,只是伤了皮肉,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虽然伤得不重,还是要尽快处理才好。”
“嗯,太医一来,我就让他包扎伤口。”凌南玉担忧道:“你快回吧,不要再强撑了。”
杨清宁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未免凌南玉为自己分心,不准备再多留,不放心地叮嘱道:“好,那奴才便先回去,殿下行事小心些,莫让人钻了空子。”
“我知道,放心吧。”凌南玉转头看向小瓶子,“照顾好他,若有任何不妥,即刻派人来报。”
小瓶子应声,“是,殿下。”
见杨清宁要走,陈青风忍不住出声叫道:“宁公公。”
杨清宁转身看了过去,道:“陈公子可是有事?”
“那个……”陈青风就是想和杨清宁多待会儿,抓耳挠腮地想着理由,道:“我是想说,说不准有叛军趁人不注意,偷偷去了别处,宫里这会儿不太安全,我功夫还不错,愿去东宫保护公公。”
“方才诸多公子出手相助,咱家还未曾谢过。”杨清宁往前走了两步,郑重地行了一礼,随即说道:“诸位虽年纪轻轻,却有一颗炙热的爱国之心,咱家佩服!南凌有诸位,未来可期!”
一众少年郎虽然英勇,却缺少与人对战的经验,难免受伤。对战时全神贯注,并不觉得疼痛,可一旦松懈下来,痛感也紧随而至,再加上现场过于血腥,让他们不禁有些后怕。正值气势低迷之际,听到杨清宁这般说,无疑是给他们打了针强心针。他们相继站起身来,脸上带着赧然的笑意,也朝着杨清宁行了一礼。
陈青云出声说道:“保家卫国本是我南凌儿郎的职责所在,当不得公公如此夸赞。”
“当得!今日诸位是英雄!自然当得!”
‘英雄’两个字,在众人心中回响,他们眼中再不见惧怕,只有熊熊燃烧的斗志。
陈青云高喊:“保家卫国,匹夫有责!”
其他人齐声应和,“保家卫国,匹夫有责!”
坐在一旁休息的老将们,看着对面那群少年郎,不禁感慨万千,湿了眼眶。
“老伙计,瞧见没,我家的皮猴子终于出息了!”
“出息了!当真是出息了!明儿你就派人过来下聘,他们的婚事我同意了。”
“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
……
杨清宁没再逗留,和小瓶子一起回了东宫。只是他不清楚,今日过后,自己多了不少的死忠粉,个个如陈青风一般。不过,陈青风到底没能如愿,被陈志方揪着耳朵,拖到了一边。
凌南玉并未放南凌的大臣回去,而是让他们进了奉天殿。他们这些人里还有凌鹏的同党,甚至有与敌国勾结的叛国者,若放他们出去,难保不会泄露消息,必须将这些人全部揪出来。
刚才的混战让不少人受了伤,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叫了过来,却还是忙不过来。
鸿吉和邱礼被锦衣卫保护得很好,两人只是形容狼狈了些,并未受伤。见郭靖之面无人色地躲在角落,不禁一阵冷笑。
“像他这种卖国贼,太医就不必劳神了。”
见有太医朝着郭靖之走了过去,便有人出声说道。
话音落下,顿时有人应和道:“没错!勾结西楚,谋朝篡位,世所不容!太医就不必费心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几日。”
郭靖之起身反驳,“我并未勾结西楚,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邱礼冷笑一声,道:“你当在场的人是瞎子,还是聋子?你效忠的主子与西楚勾结,刺杀皇上,谋朝篡位,你竟还有脸喊冤!”
“我被蒙在鼓里,并不知内情。”郭靖之心里清楚,他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不过死归死,他不能死后再落个卖国贼的骂名,“况且肃王从未承认勾结西楚一事,一切都不过是小宁子的猜测,你们无凭无据,怎能平白给人按个卖国贼的罪名。”
兵部侍郎王少雄出声说道:“肃王虽没亲口承认,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与西楚定有勾结,否则那广桓王又怎会那般笃定,能却说肃王会放了宁公公。”
郭靖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认下这件事,争辩道:“要说与西楚勾结,小宁子的说辞才引人怀疑,你们为何不怀疑他?”
“郭大人似乎很不服气。”凌南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众人转头看了过去,见凌南玉不知何时进了大殿,慌忙起身,行礼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凌南玉挥挥手,“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谢殿下。”
凌南玉径直走向郭靖之,步伐不快,却每走一步都慷锵有力。郭靖之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凌南玉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他的心上,让他心中的恐惧更甚。
一双靴子出现在眼前,郭靖之心头猛得一颤,随即颤颤巍巍地行礼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本宫弑父杀亲,品德败坏,实在受不得郭大人的礼。”凌南玉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郭靖之匍匐在地,道:“殿下,臣有罪!”
白鹰命人搬来了椅子,凌南玉大刀阔斧地坐了上去,道:“郭大人何罪之有,说来与本宫听听。”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压得郭靖之不敢抬头,道:“殿下,臣受肃王蛊惑,做了错事,不敢请求殿下恕罪。只是臣确实不知肃王与西楚勾结一事,若知晓,定不会与肃王同流合污,做那千古罪人,还请殿下明鉴。”
凌南玉淡淡地开口,道:“那这么说,郭大人是承认肃王与西楚勾结了?”
“臣从未听肃王说起,他也从未承认,许是宁公公误会了。”
“郭大人方才还一口一个‘小宁子’叫着,怎么本宫一来就改了口?还有,若本宫没听错,郭大人似乎还在怀疑小宁子,说他与西楚勾结?”
郭靖之哪能听不出凌南玉话中的讽刺,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宁公公说的一些话,确实引人怀疑……”
凌南玉扫了一眼殿中众人,见许多人都看向这边,出声说道:“你们心中可是也有疑?”
陈青风见无人说话,起身说道:“殿下,我相信宁公公!”
“殿下,我也相信宁公公。”陈青云无奈地看过去,也跟着站了起来。
“还有我!”
“还有我!”
那群少年郎纷纷站起身,用自己的行动支持杨清宁。
凌南玉抬起手,往下压了压,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道:“这事还要从北慕使团进城那日说起,不过那日本宫并不在场,若本宫来说,无法让人心悦诚服,就由当时在场的陈青风陈小公子来说吧。”
陈青风闻言脸上浮现兴奋之色,道:“没错,那日我在场,且就在宁公公的雅间内。那日,我与父亲、兄长一起去茶楼……”
陈青风绘声绘色地讲着那日发生的事,让在场众人听入了迷,尤其是围在他身边的那群少年郎。
永乐侯府小公子余书信忍不住赞叹道:“宁公公太厉害了,不过三言两语,便能识破西楚的阴谋。”
永康伯家的五公子王乐昊也跟着应声,道:“素问宁公公聪明绝顶,以前我还不怎么信,没想到传言不虚啊!”
陈青风得意地笑着,道:“你们没在场,无法体会我当时的心情,那种震撼简直无法形容!”
吏部侍郎家三公子黄明磊没好气地说道:“瞧把你嘚瑟的,那你可知后来如何发展?”
一提起这事,陈青风就一肚子怨念,道:“若非父亲和兄长拦下了我,我就能跟着进宫,后续如何发展自然也就知道。”
陈青云转开视线,这事他确实有些心虚。
黄明磊幸灾乐祸道:“让你嘚瑟,就该拦你!”
“在宫中发生的事,便由本宫来补充。”凌南玉停顿了停顿,待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接着说道:“他们的计划被迫中止,事实也并未发生,所以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确实做过此事,父皇也拿西楚桓没有办法,便给西楚帝写了封国书,将西楚桓禁足在四方馆,直到接风宴。”
听到这儿,鸿吉忍不住提出疑问:“既然西楚打算对北慕使团动手,为何宁公公又说西楚与北慕结了同盟?”
“鸿阁老稍安勿躁,听本宫仔细说来。”凌南玉又将杨清宁之后的推测说了出来,“小宁子提议与西楚和东吴联盟,趁北慕不备,出兵讨伐。父皇则说能不动兵,最好不动兵,最后便决定在寿诞来临之前,召见三国使者,予以试探。”
见凌南玉停了下来,邱礼忍不住出声问道:“不知试探的结果为何?”
凌南玉继续说道:“东吴丞相林相之承认已与西楚联盟,也承认他们曾计划刺杀北幕昭,还表示希望与南凌达成同盟。”
听到这儿,鸿吉好似想明白了,皱眉说道:“难道西楚与东吴的同盟,只是个幌子?”
凌南玉并未回答,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就在父皇召见三国使者时,小宁子出了宫,并遭遇了暗杀。”
听到这儿,在场众人的脸色变得古怪,若杨清宁在场,定然清楚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陈青云接话道:“北慕想暗杀宁公公,然后栽赃给西楚或者东吴,以太子殿下与宁公公的感情,定不会善罢甘休,十有八九会重燃战火。”
凌南玉依旧未表态,而是继续陈诉事实,“小宁子乔装改扮,避过了躲在暗中的杀手,前往刑部左侍郎刑大人家中暂避,却抓到了尾随其后的西楚桓。”
陈青风接话道:“难道暗杀的幕后主使是广桓王?”
“刑大人进宫,向本宫报信,本宫便派人将小宁子与西楚桓一同接回宫中,对西楚桓百般试探,最后西楚桓坦白了与东吴的联盟,却否认这场暗杀是他所为。小宁子在得知林相之轻易便说出两国同盟一事,便对东吴起了疑心,以为东吴明面上与西楚结盟,其实早已与北慕有了勾结。于是便与西楚桓定下一计,假意暗杀父皇,打乱北慕的计划。”
余书信出声说道:“怎么西楚又与宁公公联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鸿吉抚了抚胡须,道:“与东吴相比,西楚与北慕接壤,来往要方便得多,宁公公似乎忽视了这一点。”
“没错,小宁子对政事不感兴趣,只是对四国的大体位置有些印象,所以将此事忽略了。不过他并没有排除西楚的嫌疑。”凌南玉听不得旁人说杨清宁不好,替他辩解了两句,随后接着说道:“父皇并未遗忘,并将此事说了出来,于是我们便决定将计就计,先将西楚的用心试探出来。”
鸿吉一怔,随即说道:“暗杀原本是假的,却变成真的,那就说明西楚有问题。”
“是,父皇决定以身犯险,试探西楚。好在父皇穿了金丝软甲,普通箭矢根本伤不了人,而他们不仅用了真箭,还在箭上涂上了毒药。”说到这儿,凌南玉的脸色冷了下来。
陈志方出言说道:“若皇上中箭,那就是必死无疑,怪不得肃王那般有恃无恐。”
“由此,父皇认定西楚才是那个与北慕共进退的同盟,便命人将候在城外的大军调入城,也就有了之后发生的事。”讲明事情原委,凌南玉低头看向郭靖之,道:“郭大人可听明白了?”
第125章 围杀使团(4)
郭靖之听着凌南玉的讲述, 冷汗一个劲儿的往外流,若今日宫变当真成功,那南凌的将来怕是危矣, 自己则会成为千古罪人。郭靖之之所以会跟随凌鹏造反,是因为他有把柄在凌鹏手上, 再加上凌鹏以利诱之, 于是便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其实他本心还是忠于南凌的。
“臣明白。臣一时糊涂, 差点让南凌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愿以死谢罪!”
邱礼出声说道:“这般说来, 郭大人是承认肃王与西楚勾结, 谋朝篡位了?”
“肃王与西楚勾结一事, 臣确实不知情。”郭靖之抬头看向凌南玉, 道:“殿下,臣可以对天发誓,若臣知晓此事,就……就死后魂飞魄散, 再无转生可能!”
凌南玉不再理会郭靖之,转头看向殿中大臣,道:“肃王的同党应该不止郭大人一人,都是谁, 站出来, 或许本宫还能给个痛快。”
殿中众人四下看着,寻找当初站出来力挺凌鹏的人,但找了一圈, 也只找到了吏部郎中沈玉成,督察院佥都御史张春义, 吏部右侍郎黄广恩,那些大头皆不在。
缩在角落里的沈玉成低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奉天殿再大,人再多,要想找个人也没多难。很快他便感觉到炙热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他的身子一僵,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看来是不打算自己出来了。”凌南玉抬头看向吴乾军,道:“当时吴统领在场,就劳烦吴统领将人给本宫揪出来吧。”
“是,殿下。”吴乾军领命,抬脚就朝着沈玉成的方向走去。
“殿下!”不待吴乾军靠近,沈玉成猛地站起身,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扬声说道:“殿下,臣罪该万死!”
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他狡辩也无用,死局已定,能争取的就是个痛快的死法。
凌南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哦,沈大人何罪之有?”
沈玉成吞了吞口水,道:“臣……臣受肃王蛊惑,犯了大错,不敢求殿下恕罪,只求殿下能给臣一个痛快。”
“可惜了。”凌南玉惋惜地叹了口气,“方才沈大人若是出来,本宫定满足你这个愿望,现在……实在是可惜了。”
沈玉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
“本宫给过机会,是你没把握住,不怪本宫不讲情面。”
沈玉成停下动作,眼中闪过狠意,猛地起身,朝着一旁的柱子冲了过去。既然凌南玉不答应,那就由自己选个痛快的死法。
吴乾军手疾眼快,三两步来到近前,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领子。一个文臣,哪是武将的对手,轻易被止住去势,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后仰,‘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看来沈大人死意已决。这样吧,本宫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能将参与叛乱的名单默给本宫,再照本宫说的行事,本宫就给你们留一条血脉。”
郭靖之和沈玉成纷纷抬头,忙问道:“殿下,此话可当真?”
“本宫一言九鼎。”
郭靖之神情激动地说道;“我们一定照做,只求殿下能信守诺言。”
“多谢殿下开恩。”沈玉成激动地红了眼眶,心中愧悔难当。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于荣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躬身说道:“殿下,北昭王伤势过重,晕了过去,您看……”
凌南玉扫了一眼殿中众人,叫道:“胡院正。”
胡练听到召唤,急忙走了过来,躬身说道:“臣在。”
“你附耳过来。”
胡练应声,又上前两步,凑到凌南玉身边。凌南玉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胡练一怔,抬头看了凌南玉一眼,随即应声道:“是,微臣明白。”
胡练转头看向于荣,道:“劳烦于指挥使带路。”
于荣应声,和胡练一起出了奉天殿。而就在此时,白鹰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虽然他们形容狼狈,却还是一眼便能认出,这就是那几个消失不见的肃王同党。
凌南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道:“诸位大人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众人慌忙跪倒在地,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本宫听闻方才张大人何等的大义凛然,如今这是……”
张春义没骨头似的跪在地上,哭着求饶道:“殿下,微臣错了,微臣只是被肃王蒙蔽,以为殿下心怀不轨,打算谋朝篡位,这才对殿下多有不敬,还请殿下看在微臣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饶微臣一命!”
黄广恩跟着应和道:“殿下,我们是被蒙蔽,不知肃王竟要谋反,还请殿下明鉴!”
凌南玉冷眼扫过众人,问道:“郭大人,他们说的可是真?”
郭靖之瞥了一眼,如实答道:“回殿下,张大人是肃王的心腹,这些年一直在为肃王办事,朝中有什么大事小情,他都会向肃王禀告。肃王谋朝篡位的计划,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诬陷殿下就是他出的主意。”
张春义听郭靖之这么说,不由心中一紧,怒道:“郭靖之,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才是那个为肃王出谋划策的人,肃王谋朝篡位都是你鼓动,跟我没关系。”
凌南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若肃王谋反,你不知情,又怎会知道此事是他鼓动?”
“这……”张春义神情一滞,随即说道:“殿下,微臣确实不知肃王谋反一事,如此说是因一时激愤,是他先血口喷人。”
郭靖之不理会张春义,继续说道:“殿下,西华宫管事小喜子,与张大人有些关系,是他向肃王建议,收买小喜子,攀诬宁公公,由此引出殿下残害亲兄弟,再将皇上遇刺一事,推到殿下身上,以殿下杀父弑亲为由清君侧,以谋皇位。”
张春义打死也不能认,“殿下,这些事是他所为,他为了脱罪,才栽赃到微臣身上。殿下若不信,可以问问黄大人他们……”
“没骨头的东西,真当别人是傻子?”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凌南玉扬声说道:“来人,把他们押入死牢,听候发落。”
“是,殿下。”白鹰领命。
张春义拼命挣扎,大喊道:“殿下,微臣确实不知肃王谋反,求殿下饶命!殿下,您不能偏听偏信,郭靖之才是那个肃王同党……”
就这种人,凌南玉连问都不想问,郭靖之和沈玉成虽然也不是什么硬骨头,至少人家有自知之明,也不把旁人当傻子。
凌南玉让人准备了笔墨,郭靖之和沈玉成一人写一份名单,但凡牵扯在其中的,一律先抓起来,是否有这么回事,再一一进行调查核实,至少要保证他们不会对外胡说。
南凌文武百官心里跟明镜似的,围杀使团一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南凌将面临灭国之祸,事关无数百姓和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们自然讳莫如深。
杨清宁回到东宫便躺上床睡了一觉,一直到掌灯时分,才清醒了过来。凌南玉还未回来,杨清宁吩咐人摆膳,这一日只有早上吃了点东西,体力、精力都消耗殆尽,急需补充。
见杨清宁又开始咳嗽,小瓶子担忧地说道:“公公,是否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不必。”杨清宁摆摆手,又咳了两声,道:“今日伤了不少人,即便是太医院的太医都到,也得忙碌一阵子,我就别给他们添麻烦了。”
小瓶子感慨道:“没想到联盟的竟真是西楚和北慕。”
“我也差点被骗了,只能说我们小看了西楚桓,他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杨清宁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还有肃王,他竟还贼心不死,若非皇上棋高一着,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
“上次宫变,肃王虽然没有出手,却已心生反意,皇上不会没有防范,尤其是前段时间京中流言四起,幕后主使直指肃王,皇上定是早就猜到他会有所行动,才调来大军埋伏在城外。”
杨清宁认同地点点头,道:“是啊,皇上算无遗策,实在令人佩服!”
“依公公之见,皇上会如何处置北慕昭和西楚桓?这两人都是野心勃勃,且心机深沉的主儿,若他们活着离开南凌,定会将今日之事到处宣扬。”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不可否认,北慕昭和西楚桓都是人中龙凤,有能力,有野心,若不出意外,将来定是一代枭雄。可越是优秀的人越容易招人嫉恨,尤其是皇家。有这样优秀的兄弟,谁做了太子,都会感到威胁。”
小瓶子的眼睛一亮,道:“公公的意思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杨清宁笑了笑,道:“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皇上既然有底气这么做,自然有万全的应对之法,我们便不用担心了。”
“公公说的是。”
就在寿诞当日,举国欢庆之时,大批甲胄分明的官兵冲入城中,随后关闭城门,实施戒严,城中百姓被赶回家中,不得出入。往日喧闹的街道变得冷清,除了大批巡逻的官兵,看不到其他人。
四方馆以及入住了别国使团的客栈,是被特殊照顾的场所,被无数官兵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出入,否则便会被当场杀死。使团中有人仗着身份,试图与官兵讨价还价,被一刀解决,血溅当场。吓得那些蠢蠢欲动的外国人,纷纷缩回了自己的院落。
随后,锦衣卫和东厂相继出动,将朝中几位重臣的家抄了,所有人押入死牢,不管是七老八十,还是尚在襁褓,一个不留。首当其冲的便是肃王府。而当锦衣卫前往华府时,华旭已率领全家老小在正厅等候。
于荣见状微微一怔,随即说道:“看来华大人早有准备,那就请吧。”
华旭起身,走向于荣,将一封奏折拿了出来递了过去,道:“于指挥使,劳烦你看在我等并未参与其中的份上,将这封奏折代我上呈皇上。”
于荣犹豫片刻,将奏折接了过来,道:“好,华大人请吧。”
“华某感激不尽。”华旭朝他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就这样,整座皇城戒严了三日,百姓人心惶惶,心中猜测到底发生了何事。直到第三日傍晚,那些进宫贺寿的官员,带着子女相继回了家,等在家中的亲眷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没有一人回答,并告诫家人,不要多问。
第四日,皇城解除戒严,城中百姓可以自由出入,唯有四方馆还被重兵把守,且不许任何人靠近。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便已过去月余,四方馆依旧在封锁当中,北慕国使团所在的院子内,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脚步匆匆地走着,她身材曼妙,脚步轻盈,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衣裙,即便带着面纱,也难掩她姣好的面容,只是秀眉微蹙,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愁。
门外的守卫见她过来,上前迎了两步,行礼道:“公主。”
北慕晴没有理会两人,而是径直来到门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内一片狼藉,桌倒椅翻,地上散落着各种碎片,这样的场景几乎每隔几日便能见到,她现在已能做到习以为常。
未免踩到瓷片被割伤,北慕晴提着衣裙小心地往里走,一个黑影突然扑了过来,吓得她尖叫一声,紧接着她的脖子被扼住,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眼前,看着她低吼道:“给我!快给我!否则我杀了你!”
北慕晴的贴身侍女兰儿见状急忙去拉,“王爷,这是公主,您快松手!”
北慕昭就好似听不见一般,怒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北慕晴,就好似在看着杀父仇人一般,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哥……咳咳……”北慕晴额角的青筋暴起,脸色越来越青,窒息的感觉让她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被掐死。
“来人,快来人!”兰儿见无法拉开,急忙大声喊道。
门口的守卫听到喊声,快步走了进来,合着三人之力,才强行将北慕晴解救出来,只是北慕昭好似疯了一般,不断攻击着三人,两名侍卫只敢躲闪,不敢对他动手,险些被活活打死。
北慕晴白皙的脖颈上有十个清晰的指印,缓了好半晌才算缓过劲儿来,喊道:“哥快停手,东西我拿来了。”
北慕晴的话成功的阻止了北慕昭的动作,他转头看了过去,目光锁定在北慕晴手中的白色瓷瓶上,随即快步冲过去。北慕晴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却强迫自己停在原地,直到手中的瓷瓶被北慕昭夺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北慕昭将瓷瓶抢在手中,打开瓶塞直接往嘴里倒,白色的粉末洒落,却寥寥无几。他不满地磕了磕,也只是磕出极少的粉末。药物进入身体,很快便有了作用,狰狞的表情不见,他享受地眯着眼睛,脚步轻浮地走了两步,‘哈哈’、‘嘿嘿’地笑着。
北慕晴看着北慕昭,原本英武睿智的兄长,如今变得喜怒无常,只要毒/瘾一犯,就好似凶兽一般,要么伤害别人,要么伤害自己,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壮硕挺拔的身材,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甚至已经有些佝偻。
北幕昭‘哼哼唧唧’,发出难耐的声音,竟开始脱起了衣服,先是上衣,后是裤子,北幕晴急忙移开视线,说了一句‘好好照顾王爷’,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北慕这两年自然灾害不断,因此死了不少人和牲畜,而南凌却一年比一年富饶,他们看着眼红,便想打南凌的主意。于是便开始寻找盟友,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与北慕接壤的西楚。西楚贫瘠,也眼红南凌的富庶,就这么一来二往,两国便达成了同盟,制定了针对南凌的计划。
第一步就是让潜伏在东吴的细作故意露出马脚,引起东吴高层的注意,进而对其进行抓捕,细作会假装受不住刑,透露北慕要与南凌联盟,将要对西楚和东吴动兵的打算。
东吴势必会向西楚求援,西楚顺势答应与之联盟,获取他们的信任,制定毁掉北慕与南凌联盟的计划。北慕使团进城那日,即便杨清宁不阻拦,暗杀也不会成功,西楚那么做只为获取东吴的信任,有了杨清宁这一搅局,也为他们省了事。
他们原本的计划也是在寿诞之日暗杀凌璋,不过并不是由他们动手,而是借东吴的人动手。东吴为了给凌璋贺寿,将会进献一头大象,他们会在那大象上做手脚,并引导凌璋靠近,让大象将凌璋杀死。
凌璋一死,南凌必然大乱,他们只要再加把火,让凌南玉与那些野心勃勃的藩王内斗,那他们就有机可趁。再拉拢东吴,三国联手,伺机攻打南凌,将南凌这块肥肉吞吃入腹。
不曾想又是因为杨清宁,他们再次改变了计划,决定将计就计,假戏真做,这样失败的风险将会降低许多。没曾想自以为是的猎人,最后竟成了别人的猎物,使团成员被屠戮,只剩下北幕昭还活着,不过被人下了毒,现在同废人没什么两样。
至于凌鹏的事,他们并不知情,是西楚桓私下与凌鹏的谋划,可见他们所谓的同盟关系,也并不是多么牢固。那西楚桓才是真正的两面三刀。
同样的剧情,还在西楚桓所在的房间上演,听到回报,张传脚步匆匆地赶来,刚到门口,就听到一阵砸东西的声音,以及西楚桓的嘶吼。
张传径直进了房门,房间里躺着两名侍卫,一名腹部中刀,一名脖颈处插着一块瓷片,张传上前查看,发现两人已经没了呼吸。他起身四下查看,在屏风后面找到了西楚桓,他正拿着一块瓷片,狠狠割着手腕。
张传大惊失色,急忙跑了过去,一把攥住了西楚桓的手腕,“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西楚桓看着张传,就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松开手里的瓷片,紧紧攥住他的手臂,道:“我好难受,快把东西给我,快给我!”
张传为难地说道:“殿下,他们今日没给您送药。”
“什么叫没送,怎么会没送?”西楚桓睁大眼睛,凶狠地看着张传,“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你也想要对不对,是一定你把东西藏起来了!”
张传挣脱西楚桓的钳制,道:“殿下,那是毒药,您不等再吃了,再吃下去,您会死的!”
“你想让我死!你是太子的人,你是他派来杀我的!”西楚桓捡起地上的瓷片,面目狰狞地朝张传的脖梗刺了过去。
张传攥住他的手腕,一个手刀下去,将西楚桓打晕了。他抱起西楚桓的身子,朝着床榻走去。
西楚桓是西楚皇帝西楚韩的第四个儿子,从小就聪明机灵,很会讨人喜欢,尤其是西楚的太后,对他是宠爱有加。不过因为他母妃的出身不算好,一直不受西楚韩的重视,直到北慕提出联盟,共同对付南凌,西楚桓才有机会,向西楚韩展现自己的才华。与东吴假结盟便是他一手策划,也因此获得了出使南凌的机会。
最初一切十分顺利,他们不仅获得了东吴的信任,还让南凌皇帝松了口,答应三国联盟,并引导他们怀疑东吴,最后还制定了试探东吴的计划。这样他们就可以将计就计,以最小的代价,助凌鹏谋反,让南凌陷入内乱。
在寿诞前夜,他们还以为此次出使之后,便可以脱胎换骨,让西楚韩刮目相看。谁知他们意气风发而来,却败得一塌糊涂。
他之所以侥幸未死,是因寿诞当日,他并未跟随西楚桓进宫,而是留在了皇宫外进行接应。他本以为志在必得,根本不必多此一举,不曾想南凌想要试探的,不是东吴,而是西楚。而让他最意想不到的是,南凌竟这么大手笔,做出围杀使团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至于留下西楚桓和北幕昭,并非不想杀他们,而是因为需要他们应对西楚和北慕的质问。而用药物摧毁他们的意志,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显然,南凌成功了,西楚桓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废人。
将西楚桓放到床上,给他处理好手腕上的伤口,张传犹豫了犹豫,还是决定将他的手脚都绑起来,最后在他的嘴里塞了块柔软的布。
随后他找来两名侍卫,将房中的尸体拖走,又让人将房间清理干净,这才转身走了出去。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传信出去,否则他们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第126章 围杀使团(5)
“你是说皇上用毒/品控制了各国使团的人?”杨清宁不敢相信地看着凌南玉。
“那药粉的数量有限, 只针对那日活下来的人。”凌南玉并不觉得凌璋这么做有何不妥。
杨清宁明白凌璋这么做的原因,只是拥有现代思想的他有些难以接受。他之前与小瓶子说的那个办法,需要时间谋划和经营, 显然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所以除了这么做, 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见杨清宁的神色有些不对, 凌南玉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杨清宁的心情有些复杂,沉吟片刻, 道:“殿下,毒/品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能让人丧失本性, 失去生命, 实在不易过多使用。”
凌南玉也算是毒/品的受害者, 清楚人一旦沾染毒/品,是怎样一副模样,他明白杨清宁的担忧,道:“我知道, 父皇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不,殿下,你不知道。”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若毒/品扩散开来, 将是一种灾难, 会让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感受到杨清宁沉重的心情,凌南玉安抚道:“你放心, 这东西存货不多,制作方法也已被销毁, 不会扩散出去。”
“殿下,人的创造力是强大的,城南皇庄的人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制作方法,却知道罂/粟。一旦有人动了歪心思,做出来只是早晚的事。”
凌南玉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好像对这个很在意,为何?”
杨清宁一怔,随即说道:“奴才只是不想南凌毁在毒/品上。殿下,此事您要格外重视!”
凌南玉点点头,道:“我会让人留意城南皇庄,若发现有人种植罂/粟,即刻抓起来。”
杨清宁吐出一口浊气,道:“对,要从源头上禁止,不准任何人私自种植罂/粟,一旦种了,就严厉处罚。”
凌南玉转移话题道:“北幕晴今日去了乾坤宫。”
杨清宁对这个北慕第一美女十分感兴趣,倒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她在这场阴谋中充当怎样的角色,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她长得如何,可如传言中那般漂亮?”
“不如……”凌南玉赶忙打住话头,道:“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杨清宁微微蹙眉,道:“不应该吧。就算不如北慕形容得那般夸张,也至少是中上之姿吧,否则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不会是殿下的眼光太高吧。”
“反正入不了我的眼。”其实凌南玉真正想说的是‘反正不如你好看。’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便明白了,笑着说道:“那不是正好,反正殿下又不娶她,若看对了眼,那才是麻烦。自她进入京都,一直未曾露面,因何去乾坤宫?”
凌南玉如实说道:“说北幕昭病了,且病得很严重,想尽快回北慕,求父皇恩准。”
“皇上应该不会答应吧。”
凌南玉摇摇头,道:“父皇说既然病得很重,那就不易长途跋涉,若北幕昭半路有个万一,不好向北慕帝交代。”
“那皇上到底有何打算?就这么将他们软禁在京都?”
“父皇的意思是让北幕昭给北幕帝去信,说他想多留南凌一段时日。不止北慕昭,还有西楚桓。”
见凌南玉停下来,杨清宁猜测道:“皇上可是在与北慕太子联系?”
凌南玉明白杨清宁的意思,“父皇就是这么打算的。”
杨清宁点点头,道:“那肃王一家呢?皇上打算如何发落?”
“诸国使团遭逢大难,父皇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皇上打算用肃王一家的命堵住悠悠众口?”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杨清宁并不觉得意外。
“父皇给过机会,可他们一心找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相较于其他藩王,凌璋对凌鹏算得上很是容忍,只是凌鹏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死,为了给凌南玉的将来扫清障碍,凌璋也就不有所顾及。
“那华家呢?”
华家与肃王府是姻亲,华秋真是华家当代家主华旭的亲妹妹。此次肃王叛乱,华家并未参与,寿诞前日,华旭以落马受伤为由请了假,并未参加寿诞。
“虽然华家并未参与叛乱,却有知情不报之嫌,更何况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华家就在其列。”
倘若真要诛九族,首当其冲的就是凌家,杨清宁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道:“华家虽有罪,却不至死,皇上之所以这般决定,怕也是为堵住诸国悠悠众口吧。”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道:“父皇决定留华家一条血脉。”
“国书已发出去一月有余,西楚和北慕应早就收到,却至今未回应,我担心他们会趁机出兵。”
凌南玉脸上并无担忧之色,道:“东吴那边来了回信,东吴帝愿与南凌结盟,抗击西楚和北慕,若当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宫变后,他总觉得凌南玉像是换了个人,突然变得老成持重,仿佛从少年一下子长成中年,狠狠地往前跨了一大步,若非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真怀疑凌南玉是换了芯子。
“殿下,你是否有事瞒着奴才?”杨清宁忍不住问道。
凌南玉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闪烁,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道:“没有。”
杨清宁一看就知道,他定然有事瞒着自己,“若殿下不想说,奴才可以不问,殿下无需骗奴才。”
“我没骗你。”凌南玉本能地反驳,在看到杨清宁的眼睛时,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父皇中了毒,撑不了多久了。”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问道:“寿诞那日的毒箭?”
凌南玉点点头,决定不再隐瞒,道:“是,毒箭虽然被金丝软甲挡住,却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尽管立刻做了处置,还是有少量的毒素进入身体。在这种时候父皇不能出事,就严令知情人不得对外透露。”
“怪不得……”杨清宁见凌南玉红了眼眶,不禁一阵心疼,道:“殿下千万注意身体,不要逼自己太紧。若有事,吩咐底下的人去做,奴才虽然身子不好,脑子却好使,应该能帮到殿下。”
凌南玉看着杨清宁,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懂,道:“父皇自知不久于人世,想在走之前为我大婚,可我不想。”
杨清宁能明白凌璋的用心,凌南玉年纪尚小,未经历过情爱,若让他自己选,未免会感情用事。现在的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其人选十分重要,若选不好,就好似张明华,早晚会出事。不过,他也能明白凌南玉的心思,想找个情投意合的人,若整日面对一个不喜欢的人,与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殿下可曾向皇上说起自己的想法?”
凌南玉摇摇头,道:“我不敢说。”
杨清宁想了想,道:“奴才以为殿下还是向皇上表明心迹为好,这样才有商量的可能。相信以皇上对殿下的宠爱,定会做出让步,尽可能寻一个皇上和殿下都满意的太子妃。”
凌南玉看着杨清宁的眼睛,道:“其实我心里已有爱慕之人,只是我们身份悬殊,我无法宣之于口,也怕父皇会因此对他不利,更怕那人对我并无那份心思,而因此远离我。”
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难道殿下寿诞那日所说是真的?”
“是,我爱慕他已久,只是未曾表明心迹。”
杨清宁想了一圈,也没想出这人是谁,主要东宫没有女子,他又经常闭宫不出,莫说女子了,就是陌生人都少。再加上凌南玉每日三点一线,面对的不是满朝文武,就是东宫或者乾坤宫的内侍,能接触到的女子少之又少,能想得出才怪。
杨清宁试探地问道:“殿下可能告知奴才此人是谁?”
“并非我想隐瞒,只是不能说。”
杨清宁并未勉强,道:“奴才以为殿下还是找机会向那人表明心迹,瞧瞧对方是什么意思,再做打算为好。”
“我不敢说。”
凌南玉做事从未这般畏首畏尾,让杨清宁有些恨铁不成钢,凌
南玉可是他养的儿子,在他眼里,那是哪哪儿都好,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要学识有学识,还是当朝太子,怎么就这么怂呢?
“殿下,您什么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论哪个女子嫁给殿下,那都是高嫁。当然,您不止身份贵重,还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您有什么不敢说的?”
凌南玉眼巴巴地看着他,“我真有那么好?”
杨清宁点点头,“在我眼里,全天下就没有谁比得过殿下。”
凌南玉的眼睛亮了起来,嘴上却说道:“他好像不在意这些。”
“相貌、身材、学识、权势,她都不在意?那她在意什么?”
凌南玉看着面前的杨清宁,突然有种无力感,明明他很聪明,自己表现得也足够明显,为什么他就是不懂。
“你当真觉得我应该表明心迹?”
杨清宁肯定地点点头,道:“自然。遇到喜欢的人,就应该勇敢说出来,无论她对殿下是否喜欢,至少殿下不会因未曾开过口而后悔。”
“无论我喜欢谁,你都会支持我吗?”
“那不一定。外在条件无论怎样都行,但品行一定要好。”
这不止是为凌南玉挑媳妇儿那么简单,自然不能太顺他的意。
“他心地善良,洁身自好,上,忠君爱国,下,体恤下属,无人质疑他的品行。”
杨清宁终于听出了不对劲,对于形容一个女子,心地善良和洁身自好都没问题,这忠君爱国也说得过去,可这体恤下属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下属不是奴才,除非她是一国公主,或者有封号的郡主,那才有下属这个说法。这公主和郡主,可都是姓凌的,就算是古代,也没有娶同姓姊妹的吧,这可是□□啊。
想到这儿,杨清宁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接着试探道:“殿下,咱们南凌可有外姓的‘郡主’?”
凌南玉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道:“没有。”
杨清宁心里‘咯噔’一声,斟酌了一下用词,尽量用温和的言语,“殿下,无论您有多喜欢对方,最起码的底线还是要有的。”
凌南玉心里一紧,道:“你说的底线是什么?”
“家世、年纪、长相、身材、学识,这些都无所谓,只要殿下喜欢就成。但……”杨清宁有些难以启齿,但为了避免凌南玉犯错误,还是咬牙说道:“咱们至少要顾忌一下伦常,自家人还是算了吧。”
“自家人?”凌南玉神情一怔,随即紧张地问道:“你知道那人是谁了?”
杨清宁一听这话,这心真是哇凉哇凉的,道:“殿下啊,您不会真的喜欢上哪位郡主了吧?这可是□□啊,若是让皇上知晓,非得气出个好歹来不可。”
凌南玉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失望地说道:“什么郡主?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么说殿下喜欢的不是郡主?”杨清宁不禁长出一口气,道:“殿下,您真是吓坏奴才了,吓得奴才出了一身的冷汗。”
凌南玉有些恼,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明白什么?”杨清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他这样,凌南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冲动,到嘴边的话脱口而出,“我喜欢的是你!”
杨清宁傻眼了,怔怔地看着凌南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凌南玉紧张地看着他,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着,方才也只是凭着心里的一股冲动,才将埋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现在气儿散了,又开始后悔了。
过了好半晌,杨清宁这才缓过神来,挣开凌南玉的手,站起身来,拉开两人的距离,道:“殿下,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并未说笑!”
凌南玉说着上前一步,杨清宁见状连忙往后退一步。
“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出我对你的心意。”
“殿下,您从未经历过情爱,应该错把对奴才的依赖,当成了男女之情。”
“我懂,也分得很清,我对你是不一样的。”
凌南玉不断靠近,杨清宁不断后退,直到他的后背碰到墙壁,而凌南玉的手则在同一时间护住了他的后脑,以免他伤到自己。
杨清宁转头看了一眼,再回头时凌南玉已经近在眼前,他急忙用手撑开两人的距离,“殿下,你……你年纪还小,不懂男女之情,很容易弄混,况且奴才虽男生女相,却是真真正正的男子。”
“男子为何不能爱慕男子?西楚人能娶男妻,为何南凌就不行?而且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
“那是因为西楚的女子少,咱们南凌又不存在这种问题。”杨清宁眉头皱紧,迁怒道:“都是那个西楚桓,生生把殿下带跑偏了!殿下,您听奴才说,您是因为身边都是同性,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想法,待您多接触接触女子,想法自然就会发生改变。也怪奴才,没考虑到这一点,赶明儿奴才就去要几个侍女过来侍候殿下。”
他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孩子,又聪明又能干,可不能被人带跑偏了。
凌南玉握住杨清宁撑在胸前的手,“小宁子,我不喜欢女子,我只喜欢你。”
“殿下,你还小……”
“我不小了!”凌南玉慢慢靠近,强迫杨清宁正视自己,道:“该懂的,我都懂。”
杨清宁看着近在咫尺的凌南玉,呼吸不由乱了,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凌南玉没说话,眼睛看着他的唇,再次慢慢靠近。
杨清宁见状下意识抬起右手,却发现手被凌南玉紧紧握住,又急忙抬起左手,捂住了凌南玉的唇,道:“殿下,不可!”
凌南玉被捂住了嘴巴,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用眼神问他为何不可以。
杨清宁神情严肃地与他对视,道:“殿下,奴才虽身份低微,却不是毫无尊严。殿下只说喜欢我,便做出这种放浪形骸之事,可曾问过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接受?”
凌南玉拉下杨清宁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能试着喜欢我吗?”
“不能!”杨清宁虽心疼他眼底的不安,却不想让他抱有幻想,所以果断地拒绝了他,“殿下是奴才带大的,奴才早已将殿下视作亲人,弟弟也好,儿子也罢,奴才与殿下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凌南玉心里难受极了,就好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住一样,激动道:“我们不是亲人,我可以无视父皇跟任何人亲近,却不能容忍有人比我与你更亲近,这根本就不一样。”
“殿下,你冷静些。”杨清宁唯恐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及时叫停与他的争执,道:“今日天色晚了,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再说。”
“是你说要我表明心迹,可我表明心迹后,你又想躲着我。”凌南玉红了眼眶,道:“你知道这几个月,我过得多煎熬吗?”
杨清宁听得心里一揪,硬着心肠说道:“殿下,奴才明白您的不易,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奴才对您并无此意。”
凌南玉的心一阵阵的疼,好不容易开了口,不想就这么放弃,近乎哀求地说道:“试一试都不成吗?”
为了让他死心,杨清宁说话不留半分余地,“不成,殿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你当真这般狠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是!”杨清宁强迫自己无视他眼中的痛苦。
眼泪夺眶而出,凌南玉沉默地看着杨清宁,过了许久,他缓缓站直了身子,紧接着转身离开。
看着房门被关上,杨清宁不禁长出一口气,他从未感觉面对凌南玉会如此有压迫感。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哀嚎,“好好的儿子怎么就突然……”
生平第一次被人表白,竟然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这都是哪儿跟哪儿!杨清宁自动将西楚桓给忽略了。
这要是被凌璋知道,自己千宠万宠的儿子,竟然被一个太监迷惑了心智,那还不得拎着刀过来把他砍了。怪不得凌南玉不敢说,若当真说了,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是不得好死。
“公公,您的药熬好了。”门外传来小瓶子的声音。
杨清宁收敛脸上的表情,道:“进来吧。”
小瓶子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来到近前,将托盘放在桌上,道:“公公,温度刚好,您直接喝就成。”
杨清宁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光,却并未像以前那般拿蜜饯缓解嘴里的苦味。
小瓶子有些奇怪,抬头看了过去,见他的眼睛有些发直,问道:“公公可是有心事?”
杨清宁回神,随口说道:“听说皇上在为殿下挑选太子妃?”
“是,三日后宫中会举行宴会,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带着家眷参宴,这场宴会的目的就是给殿下挑选太子妃。”
“你对西楚国娶男妻,有何看法?”
话题转变得有些快,小瓶子被问得一愣,随即答道:“不过是环境所迫。”
“若照你这么说,娶男妻又不能绵延后代,娶与不娶有何区别,何必勉强自己?”(这里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大家别多想。)
小瓶子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人有七情六欲。”
小瓶子说得很隐晦,杨清宁却听懂了,无非是说为了满足生理需求。
“我以为既然决定娶妻,总要有几分情意。”杨清宁现在十分混乱,也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
小瓶子不明所以,问道:“公公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一时有感而发。”杨清宁捏了捏胀痛的眉心,道:“我累了,去打水吧。”
“是,奴才这就去。”小瓶子没再多问,转身离开了卧房。
凌南玉站在窗前,看着偏殿窗口映出的影子,心口止不住的疼。他想过有何能会是这样的结局,只是无法接受,他清楚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们之间就无法回到从前,要么越走越近,要么越走越远。这也是他迟迟不敢开口的原因。
“殿下,床铺好了。”小顺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凌南玉并未回头,“在你心里,小宁子是个怎样的人?”
小顺子被问得一愣,随即答道:“公公聪明绝顶,料事如神,性子温和,待人和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觉得若是勉强他去做一件事,他会做吗?”
小顺子想了想,道:“这要看什么事,若是对殿下有利的事,公公十有八九会去做,若是对殿下不利的事,公公绝对不会做。公公一心扑在殿下身上,好似从未想过自己。”
“既然一心扑在我身上,那为何……”
凌南玉止住了话头,小顺子心生疑惑,犹豫片刻,试探地问道:“殿下,您和公公吵架了?”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道:“无事,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小顺子虽满心疑惑,却并未多问,躬身退出寝殿。
小顺子来到杨清宁卧房门前,正巧碰上出来倒水的小瓶子,他转头看了看寝殿的方向,见凌南玉已不在窗前,拉着小瓶子走向一边,小声说道:“我怀疑殿下和公公吵架了。”
小瓶子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看杨清宁的卧房,紧接着问道:“为何这么说?”
第127章 围杀使团(6)
“方才殿下问了我两个个有关公公的问题, 一是公公在我心里是怎样的人,二是若勉强公公做一件事,公公会不会做。我回答后, 殿下说了句‘既然一心扑在我身上,那为何……’, 为何后面就没了, 看殿下的神情和语气,我总觉着他们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小瓶子回想方才与杨清宁的对话,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道:“不必担心, 殿下与公公感情深厚, 即便是拌嘴, 也不会有事。”
“倒也是。”小顺子松了口气,道:“我就是好奇,殿下对公公那么好,怎么就和公公吵架了。”
小瓶子告诫道:“主子之间的事, 咱们做奴才的少问,别忘了规矩。”
小顺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也就是跟你说说,你放心, 我心中有数。”
已经许久不曾失眠的杨清宁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不通凌南玉怎么会喜欢上自己。
难道这孩子天生性向就是如此?
如果真是这样, 那就麻烦了。他倒是不在乎凌南玉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关键在于凌南玉喜欢的不能是他啊!他一直把凌南玉当儿子,然后突然有一天儿子对他说‘我喜欢你,想做你情人’,这不是胡闹嘛。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产生了这种想法的呢?
半年前,除夕宴上发生的事出现在脑海,那时凌南玉曾说自己病了,一看到他和别人亲近,自己心里就不舒服。当时他以为凌南玉和凌璋一样在吃醋,难道说凌南玉吃的醋,不是他认为的那个醋?
等等,他忍不住又将记忆往前倒了倒,凌南玉动不动就想和他同床睡,难道不是因为依赖,而是怀有别的心思?不对,这事不对,凌南玉这才多大,怎么可能有这种心思,定是他想多了。杨清宁果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凌南玉,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杨清宁,怎么都挥之不去。其实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他所在的世界与这里相差不多,而且他在那个世界也是皇子,只是在他十三岁时,被他最信任的皇兄所谋害,再一睁眼,便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了年仅五岁,刚刚从冷宫出来的凌南玉。
虽然他前世只有十三岁,却因为生在皇家,比同年龄的孩子心智更加成熟,也更懂察言观色,所以他扮演的五岁孩童,让人没有丝毫怀疑,甚至连凌南玉最亲近的小宁子,也并未发现。
他拥有凌南玉的记忆,并非五岁孩童的记忆,而是他全部的记忆。凌南玉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是个自始至终都被别人操控的棋子。不过二十三岁的年纪,身子便已病入膏肓,不久便撒手人寰。
只是他发现脑海中的记忆与事实严重不符,凌南玉是十岁离开的冷宫,而现实却是他五岁便已离开。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那就是记忆中陪了凌南玉多半生的小宁子。
凌南玉的记忆中全是小宁子的好,是小宁子陪伴着他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虽然凌南玉登基后,小宁子会犯些小错,不过在他看来,都是无足轻重的事,只要小宁子依旧陪在他身边就好。
不过他从那些参奏小宁子奏章中可以看出,小宁子这个人并非凌南玉记忆中那样,他仗着凌南玉的势,贪赃枉法,秽乱后宫,将人命视同儿戏,做了许多十恶不赦的事。
既然上天让他重新活一次,他自然要好好活着,不过若他想做出一番成就,就得看好小宁子,能调教好最好,若调教不好,那就只能舍弃。有了前世的教训,他不会再全身心去信任一个人,也不允许谁再成为他的绊脚石。
只是小宁子的表现让他十分意外,小宁子非常聪明,懂得如何借势。聪明人很多,可能做到知进退,懂分寸,却十分难得。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对小宁子的了解越多,凌南玉的那段记忆就越模糊,他面前的小宁子就越鲜明。渐渐的,他不再抵触,全身心的接纳了小宁子,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
只是这段感情逐渐变了质,他对小宁子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烈,每每看到他与别人亲近,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与他对凌璋的态度完全不同。而且他越来越渴望与杨清宁亲近,尤其是肢体上的接触。一开始他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从一个内侍口中问出,原来这就是喜欢。
得知这件事后,他惊慌失措过,也惶恐不安过,直到后来他们在城南皇庄呆了一段时日,两人朝夕相处,他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也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就是他喜欢小宁子,想和他在一起,想与他白头偕老。
若非凌璋命不久矣,要为他挑选太子妃,他也不会将此事宣之于口。他太明白此事一旦说出口,会引来太多太多麻烦,这些麻烦多半会来自他敬爱的父皇,不过只要小宁子也喜欢他,他不怕任何困难。他怕的是小宁子不喜欢他,怕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
凌南玉痛苦地呢喃道:“为何你连试都不愿试?”
折腾到后半夜,杨清宁终于抵不过身体的疲倦,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做了个梦,梦到凌璋知道了此事,派高勤将他抓进了东厂,在牢房里受尽了酷刑,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他的梦中竟出现了秦淮那个老变态,他色眯眯地朝着他走过来,甚至伸手摸他的脸,直接给他吓醒了。
“公公,您没事吧。”
耳边响起小瓶子关切的声音,杨清宁有些茫然地看了过去,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小瓶子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公公做了什么梦?”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也不知为何竟会梦到秦淮,不过具体梦见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秦淮?”小瓶子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
杨清宁见他眉头紧锁,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小瓶子来到门前,打开门往外看了看,随即关上房门,重新回到床边,道:“公公昨日是否与殿下发生了争执?”
杨清宁一怔,随即蹙起了眉头,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小瓶子并未回答,接着问道:“是因皇上为殿下挑选太子妃一事?”
杨清宁的神情变了,“你都听到了?”
“没有。殿下与公公谈话,若不让奴才听,奴才不会听。”
杨清宁信得过小瓶子,疑惑地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小瓶子如实说道:“昨日殿下问了小顺子两个问题,小顺子察觉殿下的情绪不对,猜测殿下与公公应该是有过争吵,有些不放心,便说与奴才听。奴才回想公公问奴才的问题,所以便有了这般猜想。”
“殿下问了什么?”不知为何当听到小瓶子提起凌南玉时,心不自觉地疼了一下。
“殿下问‘在你心里,小宁子是个怎样的人’,殿下又问‘若勉强他做一件事,他会不会做’。小顺子回答后,殿下又说‘既然一心扑在我身上,那为何……’。殿下只说了半句,小顺子想问,殿下并未回答。”
杨清宁清楚凌南玉的未尽之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公公,还是那句话,若是您想走,奴才就帮您走。”
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到底猜到了什么?”
小瓶子沉吟片刻,道:“公公可还记得陈郎中来东宫见公公时,奴才说他别有所图吗?”
杨清宁茫然地点点头,小瓶子的问题非但没有给他解惑,反而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道:“记得,这与他又有何关系?”
“奴才曾说过他来见公公,是别有所图,而所图的是公公。”
“是……”杨清宁神情一滞,突然明白了小瓶子的意思,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
小瓶子直言道:“他对公公,与殿下对公公,是一样的。”
杨清宁看着小瓶子,心情有些复杂,道:“你是何时知道殿下的心思的?”
“接风宴那日。”小瓶子略微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公公可还记得殿下与西楚桓比试时,曾有过一段对话?”
“记得,你说他们说的话与我有关。”杨清宁一怔,随即说道:“难道……”
小瓶子点点头,道:“就是那日奴才隐约知晓了殿下的心思。”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奴才以为自己看错了,并不能确定。”小瓶子压低了声音,道:“还是那句话,若公公想走,奴才定竭尽全力帮助公公。”
“你可知,若你帮我,就相当于背叛了殿下。”
“奴才知道。奴才回来,就是为了公公,而非其他。”
杨清宁为小瓶子的不顾一切而感动,叹息一声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不能一走了之。”
“公公……”
“你听我把话说完。”杨清宁打断小瓶子的话,接着说道:“我不能走的原因有三:一、皇上命不久矣,若我再走,殿下必定承受不住。二、我不能连累你背上骂名。三、南凌正值多事之秋,若我此时选择离开,那与逃兵又有何异?”
小瓶子担忧道:“若殿下用强呢?”
杨清宁安抚地笑了笑,道:“殿下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若皇上知晓此事,定不会善罢甘休,公公又该如何应对?”
杨清宁苦笑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只能从殿下这边入手,想办法说服他不要将此事禀告皇上。”
“皇上打定主意要为殿下挑选太子妃,若殿下硬扛着不答应,皇上定会起疑,知道这件事只是早晚的事。而且公公别忘了,西楚桓也清楚殿下的心思。”
“那就先答应,若皇上问挑选谁合适,就让殿下说并没有心仪的人选。至于西楚桓,他到现在还未将此事说出去,就证明殿下已经找到应对之法。”
小瓶子看着杨清宁,犹豫片刻,忍不住问道:“公公对殿下是否也有爱慕之情?”
杨清宁被问得一怔,疑惑地蹙起了眉,“你为何这么问?”
小瓶子径直说出心中疑问,“公公为何不劝殿下迎娶太子妃,而是想用拖延之法?”
“我不能确定殿下的性取向,若殿下天生喜欢男子,对女子完全没有感觉,那殿下就算把人娶回来,那女子也只能守活寡,这对她太不公平。”
“殿下登基后,那女子将来就是皇后,就算不与皇上同房,也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杨清宁的眉头皱紧,道:“你的意思是让殿下找一个心甘情愿的‘摆设’?”
“这皇宫内有多少人为了皇后之位不择手段,只要事先与她说清,若她同意,就是皇后,若不同意,就另寻她人。”
对于这个办法,杨清宁心里有些排斥,“这是殿下的隐秘,怎能轻易宣之于口。”
“殿下无需说出事情,只说殿下有了心上人,只是心上人身份低微,无法胜任皇后一位便可。”
小瓶子的这个解决方法,可以说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只是杨清宁心里还是有点排斥,不过迟疑片刻后,他还是点了头,道:“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个办法。”
“那公公对殿下到底有无爱慕之意?”
听问题又绕了回去,杨清宁有些无奈,道:“没有,我将殿下视作亲人。”
小瓶子点点头,道:“奴才还是那句话,公公随时想走,奴才随时奉陪。”
乾坤宫内,凌南玉正在批阅奏折,高勤从门外走了进来,怀里抱着几幅画,来到御案前,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
凌南玉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若是挑选太子妃一事,就不必开口了,本宫政务繁忙,没那个功夫。”
高勤苦笑道:“殿下,这些都是皇上精挑细选过的,您好歹看上两眼,奴才回去也好交差。”
“你这是要本宫配合你敷衍父皇?”
高勤闻言急忙跪在了地上,道:“殿下,奴才绝无此意!”
凌南玉转头看了过去,道:“本宫也不为难你,你回去禀告父皇,就说本宫暂时没有大婚的打算。”
高勤犹豫了一瞬,还是出声劝道:“殿下,您就体谅体谅皇上的一片良苦用心吧,皇上这也是为您好。”
“父皇要的无非是本宫能守住南凌,甚至将南凌发扬光大,本宫照做,定不负父皇期望,至于婚事方面,本宫希望父皇不要插手。”尽管杨清宁刚刚拒绝了他,凌南玉却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殿下,您还年幼,经的事太少……”
“本宫经的事少吗?”凌南玉眉宇间带上了怒意,道:“你们都说本宫经事少,都打着为本宫好的名义,无视本宫的意愿,逼本宫做不想做的事,本宫真是受够了!这太子谁乐意做谁做,本宫早就厌烦了!”
凌南玉站起身就走,怒气冲冲地出了御书房。
高勤见状心里一紧,急忙起身去追,道:“殿下,您消消气,都怪奴才失言,您想怎么罚都成,求殿下多想想皇上……”
凌南玉一脚踹在高勤身上,将他踹到在地,压抑许久的负面情绪,终于彻底爆发,怒道:“再敢跟上来,本宫杀了你!”
高勤被凌南玉的气势所摄,不敢再追上去,待凌南玉离开后,才在内侍的搀扶下站起身,他这一跤摔得不轻,尾椎骨一阵阵的疼。
内侍见他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关切道:“公公,您没事吧?可要请太医?”
“不必。”高勤看向侍候在一旁的内侍,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泄,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奴才们遵命。”
高勤试着走了两步,待不是那么疼了,这才走向寝殿。待来到门前,门口的内侍急忙行礼,随后推开了殿门。
凌璋正靠在床上看着奏折,这些是凌南玉批阅过的,拿过来给凌璋瞧瞧,是否有处理不当的地方。听到开门声,他抬头看了过去,见是高勤,出声问道:“太子怎么说?”
看着面前瘦脱相的凌璋,高勤心里有些发酸,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凌璋的身体好似那秋日的草木,以极快的速度枯萎着,如今所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皇上,殿下的婚事急不得,还是缓缓再说吧。”
凌璋放下手里的奏折,看向高勤,道:“发生了何事?”
“殿下对大婚一事十分抵触,方才发怒,离开了乾坤宫。”
凌璋闻言眉头微蹙,凌南玉从小到大总是乖巧听话的,这般任性的时候屈指可数,如今竟放着国家大事不管,直接一走了之,足见他对大婚一事的抵触有多强烈。
“让你查的事,你查的如何?”
“回皇上,奴才无能,并未查到殿下心仪之人是谁。”
“未查到?”凌璋皱紧了眉头。
高勤苦笑着说道:“殿下每日出入的无非是东宫、奉天殿、乾坤宫,接触的几乎都是男子,能接触到的女子也就是宫里的侍女,可奴才几乎将宫里的侍女都查问了个遍,也未能找到此人。”
凌璋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他既然有爱慕之人,为何不与朕说?”
高勤想了想,道:“奴才以为应是对方身份低微,殿下怕皇上不答应。”
“身份低微做不了太子妃,至少可以做个美人,甚至是侧妃,这样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这个……奴才愚钝,还请皇上恕罪。”
“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敢说。”凌璋冷哼一声,道:“无非是想拖到朕死了,他做了皇帝,就可以让心爱之人做皇后了。”
高勤闻言心里一紧,急忙说道:“皇上,殿下对您怎样,您心里最清楚,殿下绝不会有这般忤逆的想法。”
凌璋缓了神色,道:“若非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那个爱慕之人见不得光。”
“奴才愚钝,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凌璋径直问道:“后宫中谁与太子有过来往?”
高勤被问得一怔,随即明白了凌璋的意思,道:“皇上,太子从未与任何嫔妃有过来往,这个奴才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凌璋并未出声,淡淡地看着他。
高勤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虽然凌璋已经病入膏肓,但他身上的上位者的气势丝毫未减,面对时依旧心惊胆战。
过了许久,凌璋才重新开口,道:“你去把小宁子叫来。”
“是,皇上。”高勤悄悄松了口气,起身退出寝殿。
凌南玉从乾坤宫出来,径直回了东宫,本能地走向杨清宁的卧房,却被告知杨清宁并不在宫中。
凌南玉心里有些发慌,急忙问道:“他去哪儿了?”
小柜子答道:“公公去了御马监。”
凌南玉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道:“他走之前可有话留给我?”
“公公只说若殿下问起,便说去了御马监,其他并未多说。”
这么多时日不曾去过御马监,偏偏他表明心迹后去了,这分明是在躲着他。
想到这儿,凌南玉心里涌起一股烦躁,转身就朝着宫门走去,却在走出宫门后,又顿住了脚步。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小顺子能感受到凌南玉情绪的波动,候在一旁不敢多话。
凌南玉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进了书房。
守在门口的小柜子凑到小顺子身前,小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小顺子摇摇头,小声大道:“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方才殿下发了好大一顿火,还打了高公公。”
“打了高公公?”小柜子惊讶地看着小顺子,道:“这么严重的事,咱们要不要去禀告公公一声。”
小顺子思量了思量,道:“我觉得还是知会公公一声比较好。”
“那我去,我让小敏子过来侍候。”
小顺子现在是凌南玉的贴身内侍,别人都能走,唯独他不行,无奈地说道:“你快去快回。”
小柜子安慰道:“放心吧,殿下不是暴虐之人,这么多年你可见过殿下责罚过谁?”
小顺子一想也是,不禁长出一口气,“我知道,你快去吧。”
小柜子没再耽搁,找到小敏子,说了此事,便急匆匆地去了御马监。
御马监内,杨清宁面前堆满了账册,这些都是孔佑明搬来的,听说杨清宁从今日起要常驻御马监,他便命人一起将这些账册都搬了来,还说这几日他身上不爽利,正好休沐几日。
杨清宁看得哭笑不得,不过这也难怪,平日里他顶着个掌印的名头,活都是孔佑明来干,确实有些过意不去,恰巧他又想躲着凌南玉,也就有了由头。他正看着账册,小瓶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小柜子。
小柜子行礼道:“见过公公。”
杨清宁放下账册,道:“怎么了,可是东宫出了何事?”
小柜子答道:“公公,殿下方才回了东宫,听说公公来了御马监,本想过来,可到了宫门口又折返了回去。奴才见殿下脸色不对,就问了小顺子,小顺子说,殿下在乾坤宫发了好大的火,还打了高公公。奴才们不放心,便决定过来禀告公公一声。”
“打了高公公?”杨清宁眉头蹙起,道:“高公公没事吧?”
杨清宁知道为了什么事,只是没想到凌南玉竟会如此暴躁,竟对高勤动了手。
“这个奴才没问。”
杨清宁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柜子听得一愣,随即问道:“公公不回去吗?”
第128章 围杀使团(7)
为了避免两人见面时的尴尬, 也为了与凌南玉保持距离,杨清宁这才来了御马监,自然不会轻易回去。
他看看面前的堆积公文和账册, 道:“孔监正休沐了,这么多公务需要咱家来处理, 实在抽不开身。你们不必担忧, 殿下不会迁怒。”
小柜子不疑有他,道:“那公公注意身体, 奴才告退。”
“对了,殿下近几日的火气较大, 饮食方面你们要注意些。尽量不要做性燥的饭菜。”
“是, 奴才记下了, 回去便叮嘱厨房。”
“今日我应该回不去了, 就宿在衙门内,若殿下问起,你便答,若不问, 便不必说。”
小柜子闻言一怔,随即担忧地说道:“公公要宿在衙门?这里的条件公公怎么受得了?”
“如何受不了,你把咱家想得太娇贵了些,回去吧。”
“那奴才把公公要用的药送过来。”
“小瓶子会去拿, 你就不必忙活了, 好好侍候殿下。”
小柜子虽心有疑虑,却并未多问,道:“是, 奴才告退。”
待小柜子离开,小瓶子出声说道:“若是皇上知晓殿下打了高公公, 定不会这般轻易揭过。”
“我知道,皇上会找我问话。”
“那公公想如何应对?”
“这要看皇上如何问了。”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一关不好过啊。”
“这么多年,殿下可从未迁怒过任何人,今日竟对高公公动了手,奴才有些担心。”
“确实有些意外。”杨清宁心里有些压抑,深吸一口气,道:“不过是人都有无法控制情绪的时候,我相信殿下不会伤害我,你也不必过分担忧。”
“是。”小瓶子端起桌上的茶杯,道:“奴才去给公公换杯茶。”
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杨清宁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手边的账册上。
东宫,小顺子见小柜子回来,急忙上前迎了两步,道:“公公怎么说?”
“公公说御马监的孔监正今日休沐,有许多公务需要他处理,实在无暇分身。还说让咱们放心,殿下不会迁怒咱们。”
见小柜子停了下来,小顺子追问道:“还有呢?公公何时回来?”
“公公说堆积的宫务太多,今日便宿在衙门,不回来了。还说殿下这几日火气大,饮食方面要注意,不要做些性燥的饭菜。”
“不回来了?”小敏子闻言蹙起了眉头,道:“衙门里要什么没什么,公公宿在那里怎么受得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公公已经决定的事,我再说也无用。”
小敏子见小顺子在发呆,出声问道:“小顺子,你可是知道些什么?我怎么觉着殿下与公公都有些反常?”
小顺子张了张嘴,却又吞了回去,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小敏子见他这样,顿时皱紧了眉头,道:“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被跟我们扯些有的没的。”
小顺子刚要说话,就见守门的小五子走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顺公公,高公公来了,在宫门外候着呢。”
“高公公来了?可说了来做什么?”
“说皇上要召见宁公公。”
联想方才发生的事,小顺子预感到定不是什么好事,便来到门前,禀告道:“殿下,高公公来了,说是皇上要召见公公。”
众人稍稍等了一会儿,便见凌南玉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殿下。”三人慌忙弓下了身子。
凌南玉看着门前的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方才去了御马监?”
三人对视一眼,小柜子出声说道:“是,奴才刚才御马监回来。”
“他……怎么说的?”
小柜子如实答道:“公公说御马监的孔监正今日休沐,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晚间怕是要宿在御马监。”
凌南玉闻言心中一痛,这是为了躲他,连家都不回了。
小顺子偷偷瞥了凌南玉一眼,见他脸色更加难看了,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提醒道:“殿下,高公公还在宫门口等着。”
凌南玉没有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高勤在宫门外等着,本意就是想给凌南玉和杨清宁通气的时间,商量好待会儿怎么应对。他也趁这会儿的功夫,思量着凌璋会怎么盘问杨清宁,又该怎么替他解围。正出神间,就听到‘吱呀’一声,他转头看过去,只见宫门缓缓打开,凌南玉出现在眼前,只是跟在他身后的人里并没有杨清宁。
高勤上前一步,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
凌南玉直接开口道:“小宁子一早就去了御马监,此时不在东宫,本宫随你去见父皇。”
高勤委婉地说道:“殿下,皇上召见的是宁公公,若宁公公不露面,不止奴才要吃挂落,宁公公那边也不好交代。”
一旁的小敏子见状出声说道:“殿下,高公公说的是,还是让奴才去请公公吧。”
凌南玉瞥了他一眼,道:“那你去吧。”
小敏子悄悄松了口气,转身赶去御马监。
凌南玉看向高勤,平静地说道:“走吧,本宫跟你去见父皇。”
高勤应声,跟在凌南玉身后,朝着乾坤宫走去。
途经御花园时,突然听到一阵琴声,凌南玉走上拱桥,朝着琴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少女正坐在树荫下弹琴,还有一名少女正随着琴声翩翩起舞。
高勤也随之看了过去,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了凌南玉一眼。
本是美好的场景,却让凌南玉看到了她们的处心积虑,心中的怒火更盛。他冷笑一声,道:“倒是将本宫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去问问是谁家的,让他们来领人,本宫要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窥视本宫的行踪。”
小顺子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高勤并未吱声,见凌南玉继续往前走,便抬脚跟了上去,没走几步,便听凌南玉说道:“今日是本宫不对,不该迁怒与你。”
高勤连忙说道:“殿下言重了,是奴才失了分寸,该罚。”
“这些年你在父皇面前没少替我们解围,我都知道,也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凌南玉叹了口气,“北慕、西楚的虎视眈眈,父皇身子的日渐衰弱,朝中党派的相互争斗,这种种的种种,就好似一座大山,压在我身上,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才迁怒了你。”
高勤明白凌南玉的压抑,也知道之前他是在宣泄,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尽管如此,听凌南玉这么说,他心里也颇为欣慰,“殿下的辛苦,奴才都看在眼里,确实该宣泄出来,否则怕是会憋出病来。只要殿下不生病,奴才那一脚就挨得值。”
“走吧。”
凌南玉并未多说,径直在前面走着,很快便来到了乾坤宫。高勤进去禀告,凌南玉等在门外。没多大会儿的功夫,高勤便回转,无奈地说道:“殿下,皇上说他要见的是宁公公,不是您。”
“父皇不见我?”凌南玉的眉头皱起,一掀衣摆跪在了地上,“那我就跪到父皇见我为止。”
高勤为难道:“殿下,您这又是何必呢?”
凌南玉大声说道:“我知道父皇要问什么,但小宁子对此事并不知情,父皇问,也是白问。与其为难他,不如直接问我。”
高勤明白凌南玉的用意,象征性地阻拦道:“殿下,皇上需要静养,您不能大声喧哗。”
凌南玉就当自己没听见,依旧大声喊道:“我就在殿外跪着,父皇何时肯见我了,何时再起。”
待凌南玉说完,高勤再出声阻拦:“殿下,您千万小声点,别吵到皇上。”
高勤转身进了寝殿,来到近前,道:“皇上,殿下在外面跪着呢,这天可正值酷暑,又接近正午时分,这要是跪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
“他乐意跪,就让他跪。”凌璋手里拿着奏折,连头都没抬。
高勤见状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爷俩真是不省心,明明都那么在乎彼此,非要斗这个气不可,到头来还不是两败俱伤。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杨清宁和小瓶子出现在寝宫外,一眼便看到了跪在门外的凌南玉。本是酷暑,又值正午,走两步都是汗,更何况是在太阳底下暴晒,凌南玉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后背的衣服也已经打湿。
“殿下,您还是起吧,再这么下去,您非中暑不可。”高勤正劝凌南玉,见杨清宁来了,急忙迎了两步,道:“宁公公,你快劝劝殿下,他已经跪了一炷香的功夫了,再这么下去非得病倒不可。”
杨清宁出声问道:“高公公,敢问殿下为何跪在门外?”
高勤小声说道:“还不是因为给殿下挑选太子妃的事,皇上想尽快为殿下大婚,而殿下偏偏不肯,两父子正斗气呢。”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天家父子斗气,哪有你我掺和的余地。高公公放心,皇上心疼殿下,定不会让殿下有什么闪失。”
高勤闻言怔了怔,随即说道:“殿下可是宁公公看着长大的,殿下这般……宁公公不心疼?”
“高公公都心疼,我怎会不心疼。不过,公公您仔细想想,若我一劝,殿下就起了身,皇上会怎么想?”
高勤看着杨清宁,不由恍然大悟,道:“倒是咱家着相了。”
“公公与我不同,您能劝,我不成。”杨清宁看了一眼凌南玉,提醒道:“公公让人去请个太医,若殿下当真受不住,也能及时医治。”
“对对对,你瞧咱家这脑子,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高勤让内侍去请太医,自己则进去通禀。
杨清宁来到凌南玉近前,轻声说道:“若殿下还想奴才活着,就收了那份心思吧。”
凌南玉猛地抬头看向杨清宁,“你也想劝我早日大婚?”
“殿下何时大婚,要看殿下的意愿,奴才不会规劝,只希望殿下不要为难奴才。”
“为难……”凌南玉垂下了视线,敛起眼底的难过,道:“原来我是在为难你……”
凌南玉的话让杨清宁心里很不好受,却并未多说什么,直到高勤回转,说凌璋让他进去,他才调整呼吸,进了寝殿。
“奴才参见皇上。”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寿诞时,到如今已是一月有余。
凌璋并未说话,仔细打量着杨清宁,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皮肤如莹玉,身子纤细瘦弱,明明是个男子,却给人一种弱柳扶风之感。凌璋从未这般仔细打量过杨清宁,过了好半晌,才出声说道:“你的脸色看上去不错,看来近段时日调养得不错。”
凌璋并未让他起身,他便规规矩矩地跪着,道:“托皇上的福,奴才的身子确实比之前好了些,所以今日才去了御马监。”
“你可知朕为何宣你过来?”
杨清宁答道:“奴才愚钝,请皇上明示。”
“太子向来对你无话不说,你说不知,朕怎能信?”
凌璋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但杨清宁敏锐地察觉出他的隐藏在平静之下的不悦,道;“回皇上,殿下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似从前那般,对奴才无话不谈,还请皇上明鉴。”
“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旁人可比不得,怕是朕也要靠边站。”凌璋这话怎么听怎么酸。
杨清宁在心里无奈苦笑,他就知道早晚会面临这个问题,道:“皇上,如今殿下长大了,已能独当一面,不再需要奴才。加之奴才身子不好,怕也不能再侍候殿下,奴才想致仕回乡,还请皇上恩准。”
凌璋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想走?”
“今日难得有机会,奴才就斗胆跟皇上说说心里话。”杨清宁深吸一口气,放松了身体,坐在了自己腿上,四下看了看,道:“在外人看来,这皇宫金碧辉煌,是权势和地位的象征,进了这里便得了荣华富贵,成了人上人,殊不知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奴才性子软弱,见不得血腥,只是殿下当年的处境实在艰难,奴才不得不强迫自己撑下去,硬生生地撑到今日。”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双手到底还是沾满了血腥。”杨清宁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眶有些发酸,沉默了许久,方才接着说道:“如今殿下已经长大成人,而且长得极好,文才武略不输任何人,奴才自觉对得起娘娘的托付,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你当真要走?”凌璋又重复了一遍。
杨清宁躬下了身子,恳求道:“奴才什么都不要,只求这一身自由,还请皇上看在奴才还算忠心的份上,恩准奴才之请求。”
凌璋的眉头皱了起来,“以你现在的情况,没了皇家的支撑,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能活多久是多久。这么多年缠绵病榻,奴才早就想开了。”杨清宁抬头看向凌璋,笑着说道:“奴才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在这座皇宫里,求皇上成全。”
凌璋沉默的与他对视,看着他清澈透亮的眼睛,凌璋明白了他的话外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别人看来,他们谈的只是他想致使还乡,其实凌璋想知道的,他都说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可以死,却不能死在京都,尤其不能死在皇宫,否则凌南玉一定会认为是凌璋害死了他。那他们父子就会结下仇怨,与谁都没有好处。
杨清宁第一次这样看着凌璋,没有对君王的畏惧和恭敬,他虽然跪着,但在他心里,此刻的两人是平等的。或许他的抑郁症压根儿就没治愈,所以面对死亡,才能做到心态平和,坦然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凌璋终于开了口,“你走吧。”
杨清宁笑了笑,最后给凌璋磕了个头,道:“奴才谢皇上恩典。”
杨清宁强忍着不适站起身子,随即躬身退出殿外。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凌南玉,杨清宁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殿下,奴才先回去了,殿下千万保重身体。”
凌南玉抬头看了过去,见他嘴角含笑,神色轻松,不由长出一口气,随即垂下了视线。
杨清宁没再多说,和小瓶子一起出了乾坤宫,站在马车旁,杨清宁笑着说道:“咱们走走吧。”
“公公被罚跪了,行动多有不便,还是坐车吧。”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今日我想走走,走得慢些,不碍事。”
小瓶子也未勉强,只是让马车跟在一旁,方便杨清宁累了,好上车休息。
“公公,皇上都问了什么?”
杨清宁一边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边答道:“皇上问殿下爱慕之人是谁,我说我不知,皇上不信,便罚跪与我。”
“然后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杨清宁有些不对劲儿。
“皇上让我劝殿下接受大婚。”
虽然在宫里生活了十几年,可这宫道他走过的次数,还不如那些朝臣多,一是因为他几乎不怎么出东宫,一是因为他每次出宫都坐马车,如今看着这宫墙竟感觉有些陌生。
“那公公答应了?”
杨清宁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说皇上的话,殿下都不听,我这个做奴才的,说了又有何用。”
小瓶子见状不再多问,安静地陪着杨清宁在宫道上慢慢走着。
两人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来到了御花园,杨清宁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小瓶子,道:“咱们去梅园走走吧。”
“好。”小瓶子应声,跟在杨清宁身后,朝着梅林走去。
他们去乾坤宫时,御花园里还有不少人,也不知为何,如今竟空无一人。对于喜欢清净的他来说,这样是最好,还省去了不少麻烦。他们慢悠悠地走进梅林,因为是夏季,梅树并不开花,不过郁郁葱葱的绿叶,长在千姿百态的枝干上,也别有一番韵味。
他们在一棵梅树下顿住了脚步,杨清宁指了指梅树下的一块空地,笑着问道:“你可还记得这里?”
“记得,秦流的尸体就是埋在此处。”
“当初我们初见,就是因为秦流被谋杀一事。”记忆在翻涌,好似一幅幅幻灯片在脑海中闪过,杨清宁指了指旁边的梅树,道:“秦淮的尸体就是挂在这棵树上。”
小瓶子点点头,“是奴才亲手挂上去的。”
杨清宁怔了怔,随即苦笑着说道:“我竟把这茬给忘了。晃眼间已经过去十几年,这梅林没怎么变,可赏花的人已换了几茬,真是物是人非啊!”
“至少我们没变。”
杨清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今年多大来着。”
“三十有五。”
“三十五,比我大九岁,巧得很,我也比殿下大九岁。”杨清宁忍不住感慨道:“若是普通人,像你这个年纪,孩子都快成年了。”
“若是普通百姓,这个年纪怕是要当爷爷了。”
“当爷爷?”杨清宁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哈哈,你这个年纪都是爷爷辈了,那咱们岂非隔着一辈?”
小瓶子也随之勾起嘴角,“若是如此算,奴才确实要长一辈。”
杨清宁好笑地说道:“你少占我便宜,不过九岁的差距,你还想长我一辈,倒是想得美。”
小瓶子眼底的笑意渐浓,道:“公公这十几年几乎没怎么变,而奴才却老了许多,旁人看我们,可不就是两代人。”
杨清宁这张脸确实显小,在别人看来也就十八九岁,不过这可不是被人占便宜的理由,“去去去,长相是长相,年纪是年纪,岂能混为一谈。”
“公公说的是。”
“跟你争这个,我也是幼稚得很。”见他眼底尽是笑意,杨清宁也忍不住轻笑出声,道:“想当初你可是个面瘫脸,说话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如今再看你,变化真是大啊!”
“托公公的福。”
小瓶子跟着他走出梅园,来到了池塘边,此时的荷花开得正好,品种繁多,颜色各异,形态也各有不同。只是出现在杨清宁脑海里的,并非这如画的景致,而是那遥远的记忆。那年冬日,他牵着凌南玉在池塘上滑冰,那是凌南玉儿时少有的放纵,仿佛还能听到他当时银铃般的笑声。
“公公,正午太阳毒辣,我们该回去了。”
杨清宁回神,看了看头顶的日头,忍不住担忧地说道:“也不知殿下现在如何了?”
乾坤宫寝殿外,汗水糊住了凌南玉的眼睛,他本能地闭了闭,再睁开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殿下,殿下……”高勤见状慌忙上前,将凌南玉的身子抱了起来,道:“快去叫太医。”
高勤抱着凌南玉来到偏殿,小心地放在床上,于准也在这时拎着药箱走了进来。
高勤急忙说道:“快过来给殿下瞧瞧。”
于准应声,来到床前,将凌南玉的衣领解开,又给他服用了一颗藿香正气丸,这才坐下身,给凌南玉把脉。过了一会儿,他松了手,道:“公公放心,殿下只是中暑,并无大碍。”
“没事就好。”高勤松了口气,道:“你在这儿照看着,咱家去禀告皇上。”
“听公公安排。”
高勤急匆匆地进了寝殿,来到床前回禀道:“皇上,殿下晕了过去,现正在偏殿安置。”
凌璋点点头,道:“让太医给他开些安神的药,让他好好休息。”
高勤一怔,虽有些不解,却并未多问,领命而去。
凌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129章 围杀使团(8)
东宫, 杨清宁用完午膳,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叫来小瓶子, 吩咐道:“你去一趟严学正的府上,将这份书信交给严兄。”
小瓶子应声, 拿着就走了出去。
杨清宁叫来了小敏子, 道:“你帮我收拾一下,这几日我要去皇庄查账。”
“去皇庄?”小敏子愣了愣, 随即问道:“公公,殿下是否知晓此事?”
“殿下在乾坤宫, 咱家暂时还未禀告, 待殿下回宫, 你代咱家禀告一声便可。”
这两日杨清宁和凌南玉太过反常, 小敏子总觉得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如今杨清宁要去皇庄,竟也没知会凌南玉,就更让他心生疑惑, 道:“那公公此行带谁去?”
杨清宁见状心中苦笑,面上却不显,平静地说道:“小瓶子,他先行出了宫, 我们约好在宫外汇合。”
小敏子眉头微蹙, “只带小瓶子?人手是否少了些?”
“自然还有别人,只是此行是隐秘,不便多说。”
想到方才凌璋的召见, 小敏子恍然地点点头,想着应该是有什么秘密任务, 需要杨清宁去完成,道:“那公公要在皇庄待多久,奴才好斟酌要带多少行李。”
“多则一月,少则半月,简单收拾几件衣服便可,大不了咱家多带些银两,少什么直接买便是。”
小敏子笑了笑,道:“乡下不比城里,想买什么就有什么,奴才还是帮公公带的周全些,省得用的时候找不到。”
杨清宁见状松了口气,道:“成,反正是坐马车,东西多些也能放得下。”
小敏子没再多说,帮杨清宁收拾起了行李,随后搬上了马车。
宫门口的守卫好巧不巧又是刘仁,他看着杨清宁的马车远去,兴奋地说道:“来来来,我们接着赌,这次我定要将上次输得银子赢过来!”
高镇笑着说道:“赌就赌,正好我想去萃华楼耍一耍,那你说这次谁倒霉?”
“这次我猜是南凌的某个大臣。”
“那我还猜西楚那个倒霉蛋。”
……
马车顺利出了皇宫,杨清宁找了个由头支走了马夫,自己架着车在街道上走着,找了间成衣店,买了两身普通衣物换上,又买了顶纱帽,遮住了脸。最后找了家车行,将原来的马车卖掉,重新买了辆普通马车,又雇了一个马夫,就这样架着车出了皇城。
凌璋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之前在前殿里,他看向杨清宁的眼神,便已经告诉杨清宁,他对他产生了怀疑。杨清宁心里清楚,身为帝王是绝不允许自己未来的继承人,喜欢上一个男人,无论这个男人是谁,甚至不管这是否为事实,一旦有了怀疑,那他的下场便已经注定。所以杨清宁便用隐晦的言语回答了凌璋的问题,肯定了他心里的想法,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讽刺的是小瓶子提议他离开时,他还心存侥幸,以为能瞒得住凌璋,说了一大堆不能走的原因,不曾想这么快便漏了馅儿。之所以支开小瓶子,是因为自己的生死还是未知数,不想连累他。
待出了皇城,杨清宁便和车夫结了账,自己架着马车漫无目的地走着,等着那不知何时出现的杀手。天黑时,他来到了一处村子,不过他并未进村,而是选择了村外的一处空地落脚。马车虽然普通,车厢却足够宽敞,即便在荒郊野外,也不至于露宿街头。他不进村子,是不想扰了村子的安宁,希望自己能离开的平静些。
简单地吃了些东西,杨清宁便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假寐,今晚他并未喝药,反正就要死了,他想任性一回。半睡半醒间,突然感觉车身一阵晃动,他猛地睁开双眼,朝着车门的方向看去。帘子被掀开,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因为背对着光,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你终于来了。”杨清宁长出一口气,道:“希望尊驾能给我个痛快,待我咽气后,帮我挖个坑埋了,我不想曝尸荒野。”
“公公,是奴才。”
熟悉的声音响起,杨清宁不禁一怔,随即惊讶地问道:“你是怎么追来的?”
“公公莫不是忘了,我八岁时便能跟着凶手来到京都。”
“倒也是,我这点伎俩,怎能瞒得过你。”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道:“你回吧,若是不想回宫,随便去哪儿都成,就是别跟着我。”
小瓶子并未接话,而是问道:“皇上知道了内情,要杀公公?”
“是我主动说的。”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皇上召见我,并非要问殿下的心上人是谁,是已对我产生了怀疑。和皇上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知道瞒不过,索性就都说了。”
“皇上让公公离开,是不想公公死在皇宫里,只要死不见尸,就算殿下问起,皇上也可以说公公远走高飞了。”
“是我提出要走的。既然逃不过一死,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想死了还被关在那个大笼子里。”
小瓶子进了车厢,在旁边坐了下来,道:“奴才陪着公公,公公去哪儿,奴才便去哪儿。”
“不成。我这病恹恹的身子,死了是解脱,你身强力壮的,能活到一百岁,跟着我作甚,赶紧走。”杨清宁说着动手推了推,只是他废了好大劲儿,人家却纹丝未动。
“公公不必担忧,奴才这一路跟来,并未发现有人在附近跟踪,皇上应该不想杀公公。”
杨清宁怔了怔,随即说道:“可能是还未跟上来,想让我走远了再动手。”
小瓶子认真地看着杨清宁,道:“公公为何要坐以待毙?活着不好吗?”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要杀的人,总归是逃不过的。”
“不试又怎知逃不过?还是说离开殿下,公公便没了活下去的动力?”
杨清宁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这世界没了谁都一样。”
“那就让奴才陪着公公浪迹天涯吧,或者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总之一句话,奴才不会走,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公公做决定。”
杨清宁眉头皱紧,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跟着我除了受拖累,能有什么好处。”
“跟着公公,奴才心里安定,这是任凭什么都换不来的。”
这么多年的相处,杨清宁太了解他的性情,知道他定会说到做到,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你可要做好逃亡的准备。”
小瓶子心中一喜,急忙说道:“公公放心,这个奴才在行。”
“既然你在行,那就走吧,别等着人家上门再行动。”
“公公该早告诉奴才,奴才好去库房溜达一圈。”小瓶子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杨清宁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这儿有十几万两银票,足够咱们花了。”
小瓶子一怔,随即笑着说道:“英雄所见略同。”
乾坤宫,凌南玉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他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床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守在一旁的小顺子正靠在床上打盹,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睛,见凌南玉坐了起来,在缓了会儿神后,急忙站了起来,还不忘擦了擦嘴角,道:“殿下,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可要传太医?”
凌南玉摇了摇头,问道:“这里是哪里?我为何在此处?”
小顺子答道:“殿下昏倒了,皇上让高公公将殿下安置在偏殿,咱们还在乾坤宫。”
记忆慢慢恢复,凌南玉看向窗外,接着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丑时。殿下,距离早朝还有些功夫,您再睡会儿吧。”
凌南玉捏了捏胀痛的眉心,道:“我到底怎么了,为何会昏睡这么久?”
“太医说殿下中暑了,没什么大碍。”
“去给我倒杯水来。”
小顺子应声,急忙去倒水。凌南玉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干涩的嗓子才舒服一些。沉吟片刻,他忍不住出声问道:“我昏倒的事,小宁子可知道?”
“奴才给公公传了信儿。”小顺子接过水杯,“不过公公不在宫里,说是去皇庄查账,午后便走了。”
“去皇庄查账?”凌南玉闻言皱起了眉头,道:“哪个皇庄,都有谁跟着?”
“小敏子问过,可公公说这是隐秘,没说去哪个皇庄,也没说有多少人去,只知小瓶子会随行。”
“隐秘?”凌南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随即起身下床,道:“回宫!”
“殿下,您慢点,您还在病中。”小顺子急忙追了出去。
凌南玉急匆匆地回了东宫,径直去了杨清宁的卧房,来到衣柜旁,打开后便开始翻找。杨清宁的小金库就放在衣柜的一个木匣子里,凌南玉将木匣子打开,发现里面的金银细软都在,唯独银票不见了。
小顺子不解地问道:“殿下,您这是作甚?”
凌南玉的脸色越发难看,道:“去把小敏子叫来。”
小顺子见他神色不对,也不好多问,转身去叫小敏子。
没过多大会儿,小敏子跟着小顺子进了卧房,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
凌南玉径直问道:“小宁子走时,你在场?”
小敏子点点头,道:“在,公公让奴才给他收拾行李,随后又帮着搬上了马车。”
“他是怎么说的,你仔细想想,一字一句都不要错。”
小敏子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公公让奴才帮他收拾行李,说这几日要去皇庄查账。奴才问公公此行都有谁随行,公公说小瓶子,奴才问只带一人是否不妥,公公说不止小瓶子一人,只是此行是隐秘,不便多说。后来,奴才又问要去几日,公公说多则月余,少则半月,还说不必带太多东西,他可以多带点银子,缺什么买就是,奴才说乡下不比城里,有的东西不是说买就能买的到的。公公说也是,便没再拦着奴才收拾。”
“小瓶子呢?”
“小瓶子跟着公公去皇庄了啊。”小敏子不解地看着凌南玉,道:“对了,公公说这次他去的时日有些长,以防殿下要用东西,便将库房的钥匙给了奴才,让奴才转交给殿下。”
凌南玉接过库房的钥匙,大步走了出去,待来到库房门前,打开门走了进去,直奔放置银票的地方,发现之前凌璋赏他的十万两银票不见了。心跌落谷底,他突然感觉有些窒息,身子一个踉跄,撞在了一个木箱上。
小顺子见他面无人色,担忧地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你答应过我,怎能食言!”凌南玉眼眶通红,转头看向小敏子,大声问道:“他是何时走的?何时走的!”
小敏子也察觉出不妥,急忙答道:“公公午睡后走的,应该是刚过申时。”
凌南玉推开身边的小顺子,脚步飞快地跑了出去。白鹰现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闪开!”凌南玉怒视着白鹰。
白鹰出声说道:“殿下,他已经走了五个时辰,早就出了皇城,天下那么大,您要往哪个方向追。”
“你早就知道了!”凌南玉的情绪虽然在失控的边缘,大脑却在快速运转,道:“你知道,那就意味着父皇也知道,他是在父皇召见后,才决意离开,所以是父皇逼他走的!”
“殿下错了,是他自己要走,而并非皇上逼他走。”
凌南玉的心狠狠揪了一下,红着眼睛说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若非父皇的主意,即便他想走,父皇也不会让他走。”
“殿下……”
“明明是我的错,为何怪罪在他头上?”似是想到了什么,凌南玉不禁瞪大眼睛,紧紧攥住白鹰的手臂,道:“你跟我说实话,父皇是不是要杀他?”
“殿下,您当真错怪皇上了,确实是宁公公说要走,皇上看他去意已决,这才答应下来。”
凌南玉不想跟他废话,抬脚就走。白鹰还想再拦,就听凌南玉冷声说道:“你若再拦,就算父皇保你,我也会杀了你!”
白鹰脚步一顿,只能任由凌南玉走了出去。
走在宫道上,凌南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无能的人才会被情绪所牵制。如果凌璋这边不解决好,就算找到了杨清宁,他的处境一样危险。况且五个时辰,若凌璋当真要杀他,自己能找到的只有他的尸体。他面临最紧要的问题,是确定杨清宁的安全。
凌南玉敲开乾坤宫的门,守门的内侍并未阻拦,直接让开了通路。凌南玉瞬间明白了,凌璋这是在等他。他大步来到寝殿门口,高勤已在门外候着,道:“殿下,您来了,皇上正等着您呢。”
凌南玉没有多说,径直走了进去,看着靠坐在床上的凌璋,“父皇,您是想杀了儿臣?”
凌璋闻言眉头皱紧,不悦道:“朕若是想杀了你,你还能在这儿大呼小叫?”
“儿臣在这世上,唯有两人最为亲近,一是父皇,一是小宁子。得知父皇命不久矣,儿臣一直在强撑,幸而有小宁子在身边,儿臣才能熬得下去。可如今父皇竟想杀了他,若他死了,儿臣也就死了。父皇若是想要儿臣的命,不如给儿臣一个痛快。”
凌璋的眉头越皱越紧,“你是一国太子,这天下的女子任你挑选,无论她是何种身份,朕都成全你们。可你偏偏对他动了心思,朕没当场杀了他,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父皇果然要杀他!”凌南玉不敢置信地看着凌璋,眼泪不受控地流了出来,“若非他费尽心机带我出冷宫;若非他左右逢源、伏低做小,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若非他舍命相救、不离不弃,我早就死了!是我,是我爱慕与他,是我一厢情愿,他从未答应,没有半分错处,父皇竟要杀他!”
凌南玉从袖中掏出匕首,眼神变得决绝,“他死了,我绝不独活!”
凌南玉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胸口,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殿下不要!”高勤被吓得不轻,急忙跑了过去。
“玉儿!”凌璋终于变了脸色,他没想到凌南玉竟这般决绝,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好在白鹰一直在留意凌南玉的神情,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他的手腕,尽管如此还是晚了一步,匕首的刺进了胸膛,鲜血随之浸湿了衣物。
“太医,快传太医!”高勤见状心疼道:“殿下,您糊涂啊!您要有个万一,您让皇上怎么办,让南凌怎么办?”
“松手。”凌南玉冷眼看着白鹰,道:“这次你拦了,还有下次,你拦不住,你了解我的性子,我说到做到!”
白鹰眉头紧皱,道:“殿下,您怎能为了儿女私情,放任南凌国万千百姓于不顾?”
“我本就不想做太子,若非小宁子一直劝我,一直在我耳边说要以大局为重,我不会做这个位置。”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如今他不在了,父皇也要死了,我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况且,我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护不住,还有何颜面坐这个位置?”
“殿下……”
“他没死。”凌璋开口打断了白鹰的话。
“我不信。”凌南玉闻言心头一颤,转头看向凌璋,道:“除非父皇将他找回来。”
凌璋疲惫地抚了抚额头,道:“走,是他自己的意愿,朕并未勉强他,也并未派人杀他。”
眼泪不断滑落,凌南玉却不敢扎眼,直直地看着凌璋,他要确定凌璋说的是真的,“父皇向来是除恶务尽、斩草除根,怎会留着他?”
凌璋坦然地与他对视,道:“在朕得知你对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朕确实动了杀他的念头,只是朕最后还是改了主意。”
凌南玉本能地眨了眨眼,“为何?”
“他说他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在皇宫里。”
“就因为这个?”凌南玉质疑地看着凌璋。
凌璋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他是在告诉朕,朕可以杀他,不过不要在皇宫动手,这样会影响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他的眼神很坦然,朕看得出他说的是真话,这么全心全意为你的人,朕不想杀,但他不能再留在宫中,所以朕便准了他离开的请求,放他远走高飞。”
事关杨清宁的生死,凌南玉不敢轻易相信,道:“父皇说的可是真?”
“朕不屑撒谎。”
凌南玉松了手,任由白鹰将匕首拿了过去,随即转身就走。
高勤见状连忙去拦,道:“殿下,您身上有伤……”
“三年。”凌璋再次出声打断高勤的话,同时也止住了凌南玉的脚步,道:“朕会留下遗诏,封他为后的遗诏,只要求你三年之后再去找他,期间不能有任何联络,只要你做得到,三年后你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不说凌南玉,就是白鹰和高勤都觉得凌璋这么做太不可思议,从古至今还从未出现过男后,更何况杨清宁还是个太监。
凌南玉转身看向凌璋,震惊道:“父皇说的可为真?”
“还是那句话,朕不屑撒谎。”凌璋胸口有些闷,深吸一口气,道:“有他在,你会觉得自己还有依靠,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朕要用这三年锻炼你,只要你能做到朕满意,三年后你去找他,若他答应随你回京,便让高勤取出遗诏,你们便可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怎么样?”
“儿臣可以答应父皇,暂时不去找他,但父皇必须派人去寻,确定他在何处,父皇可以不告知儿臣,只要确保三年后儿臣能找到他便可。若父皇答应,那儿臣便答应。”
“好,那就这么决定。”
凌南玉上前两步,随即跪倒在地,道:“儿臣谢父皇成全!”
凌璋疲惫地闭上眼睛,道:“朕累了,你回吧。”
“是,儿臣告退。”
见凌南玉转身离开,高勤不放心地叮嘱道:“白鹰,别忘了给殿下请太医。”
白鹰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高勤重新回到床边,欲言又止地看着闭目养神的凌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皇上,您当真打算写诏书,封小宁子为后?”
凌璋睁开眼睛看向他,道:“太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心性,你不了解?若方才不是白鹰恰好站在他身边,这会儿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勤担忧道:“只是这事太过惊世骇俗,即便有皇上的诏书,那些朝臣未必会买账,到时怕是会引起朝堂动荡。”
“朕活不到那日,是否能如愿,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皇上,您可莫说这些丧气话,三年而已,一转眼就过去了。”
凌璋笑了笑,道:“朕的身子如何,除了太医,你最清楚,能撑得时日不多了。朕只希望能在死之前,处理好围杀使团一事,让南凌平安度过这一劫。”
“皇上……”高勤鼻头一酸,不禁红了眼眶。
“收起你的眼泪,朕是帝王,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是,奴才遵命。”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又是半年,这日凌南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东宫,径直朝着杨清宁的卧房走去。自杨清宁走后,凌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对毒/品的需求日渐增多,而毒/品的数量却有限,制作毒/品的配方也已被焚毁,早在一个月前毒/品便已消耗殆尽。
为了稳定朝局,凌璋染上毒/瘾的事,一直是隐瞒的状态,之前有毒/品服用,凌璋的状态还算稳定。后来没了毒/品,凌璋每每犯毒/瘾时,总会发出痛苦的嘶吼,未免此事传出去,引发朝廷动荡,乾坤宫的奴才全部换成了营骁卫,并严禁任何人靠近。
即便如此,也难免惹人猜忌,尤其是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凌璋自从染上毒瘾之后,就很少召人侍寝,而最近的半年更是未曾踏足后宫。后宫的女人们没了凌璋的宠幸,也就相当于断了她们诞下龙嗣的可能,许多人便开始不安分起来,时不时地找借口前往乾坤宫。只是乾坤宫周围被重兵把守,莫说见到凌璋,就是宫门也没见着,就被赶了出去。
久而久之,后宫便有流言流出,不过也仅限于在后宫流传,且刚刚传出,那造谣的正主就被抓了,直接送进了冷宫。她的家人也未能幸免,于荣紧接着便请他们到诏狱喝茶去了。
躺在杨清宁的床上,凌南玉脑海中都是凌璋痛苦的模样,虽然他的手脚都是用最柔软的布条缠住,但是极致的痛苦总会让他疯狂挣扎,而那些柔软的布条就会变成砂纸一样,不停地摩擦着他的皮肉,过不了多久就会变得血肉模糊。还有塞在他嘴巴里的软布,每每取出来时,都被血水浸透。那种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吼声,就好似被困住的猛兽在哀鸣,听得人心里十分难受。
每当凌璋痛苦到极致时,总会乞求地看向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脱。可每次痛苦过后,凌璋又告诫凌南玉,他犯毒/瘾时说过的话,一概不作数。在乾坤宫的每一日,对凌南玉来说都是煎熬,他既不想看到凌璋活得那么痛苦,又不舍得凌璋离开自己。
除了这些,他还要应对来自敌国的虎视眈眈,北慕和西楚都送来了国书,要求北慕昭和西楚桓即刻回国,只是时机未到,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拖延时间。还有朝中大臣各党派之争,以及他们时不时的刁难,这所有的一切都朝他压下来,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压得他身心俱疲。
凌南玉蜷缩在杨清宁曾躺过的床上,努力汲取那早已消失殆尽他的气息,因为只有这样,自己的内心才会得到片刻的安宁,才能支撑他继续走下去,所以无论多晚,他总会回到东宫,躲进杨清宁曾经的卧房。
半夜,他刚熟睡没多久,突然听到小顺子急切地叫声,“殿下,殿下快醒醒。”
凌南玉睁开眼睛,随口问道:“发生何事?”
“高公公过来了,说是皇上召见殿下。”
见小顺子神色不对,凌南玉心里‘咯噔’一声,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道:“现在什么时辰?”
“子时刚过,高公公说皇上除了召见殿下外,还召见了内阁,以及几位国公。”
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凌南玉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心脏猛地一痛,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胸口,面色苍白地说道:“快给我更衣!”
小顺子应声,帮着凌南玉换好了衣服,随即快步走向乾坤宫。
凌南玉到达乾坤宫时,鸿吉他们都在,正围在寝殿门口,脸色十分凝重。见他进来,众人急忙迎了过去,行礼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凌南玉扫了众人一眼,心顿时揪了起来,道:“你们都见过父皇了?”
众人对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虽然消息瞒得很好,可凌璋接连几个月未曾上朝,他们心中多少也有些猜测,只是未曾想过凌璋的状况竟如此差。
鸿吉出声说道:“殿下进去吧,皇上正等着您呢。”
站在寝殿门前,凌南玉突然害怕了,迟迟不敢踏出那一步。
鸿吉见状鼻头一酸,心有戚戚焉,提醒道:“殿下,不要让皇上等得太久。”
凌南玉的心骤然紧缩,痛的他大口喘息着。
小顺子急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道:“殿下,您千万撑住!”
邱礼见状担忧地说道:“殿下,您千万保重身体,南凌的将来还得靠殿下撑着。”
过了好一会儿,凌南玉才算平静下来,抬脚走进了寝殿。
高勤见他进来,急忙擦擦眼角,躬身说道:“殿下,您来了。”
凌南玉径直来到床前,看向躺在床上的凌璋,他面容槁枯,双眼浑浊,嘴唇变成了青紫色,往日健硕的身子变得枯瘦如柴,好似只剩下一张皮,软塌塌地包着骨头,蜷缩在那张大床上,竟显得那么娇小。
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抬了抬眼皮,朝着凌南玉看了过去,嘴角抽动了片刻,勾出一个看上去有些恐怖的微笑,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先是发出‘吼喽吼喽’的声音,随即才是嘶哑的说话声,“你来了。”
凌南玉红了眼眶,跪坐在床边,握住他枯瘦的手,哽咽道:“父皇,儿臣来了。”
凌璋用力地抓着凌南玉的手,用力到忍不住颤抖,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他张了张嘴,道:“我要解脱了,你该为我高兴。”
凌璋没有用‘朕’,而是用‘我’来自称,意思是说在这个房间中,他们不再是君臣,只是父子。
眼泪夺眶而出,凌南玉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想要说些什么,到最后却只‘嗯’了一声。他清楚凌璋熬到现在全是为了他,他没资格再去强留着他。
凌璋颤抖地伸出手,为他擦着眼泪,‘吼喽吼喽’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今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是堂堂帝王,本应该金尊玉贵,可这双手如今又糙又硬,磨得凌南玉的脸有些疼,只是他并未躲闪,因为面前的男人,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他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道:“什么秘密?”
凌璋怜爱地看着凌南玉,慢慢地收回了手,大口地喘了两声,道:“其实我不是你父皇,真正的凌璋在你五岁那年便不在了,是我占据了他的这具躯壳。”
凌南玉震惊地睁大眼睛,没想到他竟和自己一样,不是本人。他很快便回过神来,随即问道:“那你是谁?”
凌璋见凌南玉很轻易便接受了这个事实,浑浊的眼中闪过诧异,慢悠悠地说道:“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所在的国家叫秦,在那里我也生在皇家,也曾距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只可惜我犯了蠢,被人害死了,之后我便来了这里。”
凌南玉握紧凌璋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儿臣不管您以前是谁,只知道您现在是儿臣的父皇,儿臣最爱的父皇!”
凌璋欣慰地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道:“我来到这个世界,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培养了你这样优秀的继承人,我相信有你在,南凌定会越来越强盛。”
“父皇,和儿臣说一说,您的过去吧。”
“好。”凌璋在仰面躺在床上,浑浊的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思绪穿越时空,回到了他曾经的国家,缓缓说道:“我的父皇是个伟大的君王,他带领秦国将士东征西讨,建立了伟大的大秦帝国。只是天妒英才,父皇正值壮年,便突然离世……”
凌璋完全陷入了回忆当中,凌南玉认认真真地听着,直到他眼底的光渐渐暗淡下来,就好似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一般,方才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凌南玉,虚弱地说道:“我不行了,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凌南玉不禁泪流满面,“父皇,您放心,儿臣定不负您所望。”
“最后,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凌璋剧烈地喘息起来。
凌南玉急忙为他顺气,道:“父皇,您说,只要儿臣能办到,定全力以赴!”
“不要……不要为难小宁子,若……若他不愿,便放……放他自由。”
凌南玉的动作一顿,没想到凌璋在临终之前,想到的竟是杨清宁。他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点了头,“父皇放心,儿臣不会为难他,儿臣怎么舍得为难他。”
凌璋欣慰地笑了,只是他眼中的生命之火,也燃到了尽头,他突然伸出手,朝着半空努力地够着,如个孩子般呜咽道:“父皇,您来了,儿臣对不起您……”
那只手突然坠下,狠狠地砸在凌南玉心上,再去看凌璋的眼,那里已经黯淡无光,意味着他的生命已经消逝。眼泪夺眶而出,凌南玉趴在床前嚎啕大哭。
候在外面的众人听到凌南玉的哭声,不禁悲痛不已,相继跪倒在地,小声哭了起来。凌璋临终之前,便与他们说过,凌南玉还未成年,未免其他几国趁机生事,决定秘不发丧。虽然有不少人质疑凌璋弑杀,却无可否认,他是个合格且伟大的君王,南凌能有今日的强盛,是他十几年的努力经营。
高勤跪在地上,心中无比悲痛,这十几年,他几乎日夜守在凌璋身边,是陪伴凌璋时间最长的人,凌璋所付出的一切,所承受的所有痛苦,他都看在眼里,他对凌璋是真心心疼和敬佩,可以说他对凌璋的感情,丝毫不亚于凌南玉。如今凌璋解脱了,他应该高兴才是,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他不放心凌南玉,擦了擦眼泪,起身进了寝殿。
来到床前,高勤跪在凌南玉旁边,看着床上没了生息的凌璋,张了张嘴,却哽咽地说不了话,到最后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哭了许久,高勤终于平复了心情,劝道:“殿下,保重身体,皇上在天之灵正看着呢,他定不想殿下这般难过。”
凌南玉转头看向高勤,道:“高勤,父皇走了……”
“是……”刚擦干净的眼泪又奔涌而出,高勤哽咽道:“殿下,皇上再不用受……苦了。”
“我再也没有父皇了……”凌南玉哭得不能自已。
高勤伸手将凌南玉抱进怀里,无论他有多优秀,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唯一的依靠没了,他怎么可能不难过,不害怕。
高勤尽量平复情绪,安抚道:“殿下,宁公公不是说过嘛,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皇上自然也不例外,只要你找到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就能看到皇上,皇上就在天上看着殿下。”
“小宁子,呜呜,小宁子在哪儿?他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还需要他,他就不会离开我,他为什么要食言?呜呜……”
高勤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的身子,直到他悲伤过度,晕了过去。高勤将他安置在偏殿,让人请来胡练为他诊治,听说他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当凌南玉在偏殿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而凌璋的尸体已被安置在准备好的冰窖内,凌南玉在冰窖里站了一个时辰,随后便回到了御书房,开始处理朝政,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平静。
高勤不放心,时刻留意他的情绪,也叮嘱小顺子好生照看。
三日后,于荣脚步匆匆地走进乾坤宫,看向门口的小柜子,道:“快去通禀,就说我有要事禀告。”
“是,指挥使稍待。”
经由小柜子通禀后,于荣进了御书房,行礼道:“臣于荣参见太子殿下。”
“何事?”
“北慕那边送来密信。”
第130章 三年之约(1)
三年后, 江南陵县,一队差役脚步匆匆地在街上走着,街边的摊主见状不由议论了起来。
“这不是刘捕头嘛, 看这模样好似出事了。”
“你没听说吗?西施豆腐坊的豆腐西施死了,衣衫不整地倒在院子里, 血流了满地。”
“豆腐西施死了?啧啧, 定是勾搭汉子,被她相公瞧见了, 这才一怒之下杀了人。”
“可不是嘛,骚货一个, 见男人就勾搭, 死了也是活该。”
“看刘捕头去的方向, 好像不是西施豆腐坊啊。”
“自然不是, 他们去的是杨府。”
路过的两名男子本想买些东西,却被他们的谈话吸引,好奇地问道:“既然是豆腐坊出了命案,差役不去现场, 去杨府作甚?难道这凶手是杨府的人?”
听他这么问,摊主随即问道:“客官,您是外来的吧。”
“不是,我们是北边来的。”
“那就难怪了。”摊主笑了笑, 道:“客官有所不知, 我们陵县县太爷就是个摆设,自杨老爷来了陵县,县里的人命案可都是杨老爷破的。衙门里的那些差役都习惯了, 一有命案就去杨府。”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露出喜色, 嘴上却质疑道:“这位杨老爷是做什么的,多大年纪?你说的这么神乎其神,不会是夸大其词吧。”
摊主一听,顿时收敛笑意,看向他们的眼神,颇有些不满,道:“这我可没说大话,咱陵县的百姓都能作证。”
旁边的摊主跟着应和道:“是啊是啊,我们可以作证,杨老爷断案如神,只要是他出手,就没有断不了的案子。”
两人中年纪稍长的男子说道:“听你们这么说,我们倒是对这个杨老爷多了几分好奇,他是做什么的?长什么模样?”
“杨老爷是开药行的,咱们陵县最大的药行,就是杨老爷开的。药行里还有位神医,不说陵县,就是在江南,也是赫赫有名,不少人慕名而来,就是为了找他看病。至于长什么样,咱们都没见过。”
“没见过?”男子质疑道:“你们不是还说陵县的命案都是杨老爷破的吗?怎么可能没见过他的模样?”
“据说杨老爷的身体不好,平日里极少出门,每次出门要么坐车,要么坐轿,去的也只有衙门,怕是只有衙门的人才见过。”
两人闻言眼中的惊喜更浓,随即说道:“正好我们也想买点药材,不知那药行叫什么名字,在何处?”
“叫平安药行,客官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摊主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方向。
“多谢大嫂。”两人朝着摊主拱了拱手,一起朝着药行走去。
刘洪带着人来到杨府门前,拍了拍大门上的门环,很快便听到了回应,“谁啊?”
“老张,是我,刘洪。”
“等着。”很快大门便被打开,一名中年男子探出头来,看向刘洪道:“我家老爷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若是案子的事,你们就另寻高明吧。”
刘洪苦笑着说道:“老张,西施豆腐坊的豆腐西施惨死家中,现场十分离奇,还得杨老爷出面才行。”
“我家老爷又不是你们衙门中人,也不领朝廷的俸禄,你们隔三差五的上门,是何道理?就因为调查马匪屠村的案子,我家老爷病了多半个月,到现在还没好。”
刘洪央求道:“老张,人命关天,你就去向杨老爷禀告一声。”
“我说我家老爷病了,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的?赶紧走,若待会儿惊动了郭爷,可就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了事了。”
刘洪闻言心里一惊,道:“郭爷回来了?”
“昨儿回来的。要不我叫一声,让郭爷出来见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这就走,这就走。”刘洪被狠狠修理过一顿,差点没死了,对这个人有心理阴影。
张达见刘洪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不禁冷哼了一声,道:“一群混饭吃的蠢货!”
杨府正院,杨清宁躺在躺椅上,手里把玩着平安扣,眼睛无意识地看着头顶的树梢,一看就知道是在发呆。小瓶子左手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玻璃,右手端着药碗,朝着杨清宁走了过来。
杨清宁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小瓶子手里的玻璃,不禁欣喜若狂,道:“没想到竟真的做了出来!”
小瓶子将手中的玻璃递了过去,又药碗放到旁边的矮桌上,道:“老爷,您方才可是又在发呆?”
“已经在家里呆了半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闷都闷死了。”杨清宁拿着玻璃左瞧右瞧,简直爱不释手。
小瓶子将药碗往杨清宁身边推了推,道:“老爷别看了,药都凉了,快喝了吧。”
杨清宁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光,随即含了一颗蜜饯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你不能理解我的这种心情。”
“做出香皂时,老爷也是这么说的。”
杨清宁讪讪地笑了笑,道:“我说了吗?”
小瓶子点点头,“我就是想知道老爷所说的心情是怎样的。”
三年前,杨清宁和小瓶子一路南下,来到了江南,一路上平平安安,并未遭遇暗杀,杨清宁这才相信凌璋确实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两人就此放了心,便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县城落了脚。杨清宁带出来的银子充足,不仅买了个三进的宅子,还买了几间铺子,只是暂时没想好要做什么。
后来,小瓶子提议开间药行,这样他们用药也能方便些。杨清宁思量了思量便同意了,于是便给王秀春去了信,邀请他一家来陵县,一同经营药行。
王秀春接到书信后,几乎没有犹豫,便收拾行李,一家人来了陵县,住进了杨清宁给他们买的宅子里,在平安药行单开了门诊,一边替人看诊,一边帮杨清宁看着药行。
杨清宁身上有钱,不愁吃喝,每日除了宅在家,还是宅在家。实在太闲,就想找点事做,于是便开始琢磨制作香皂,制成以后,不仅开了作坊,还开了间铺子。因为其香味独特,去污效果也不错,制作还精美,再加上独一份,一经上市,就卖断了货,生意好得没话说。于是,他就大着胆子在京都也开了几间,真可谓是日进斗金。
他本不想与官府打交道,就算凌璋不杀他,也难保凌南玉不来找他,还是低调做人为妙。只是世事难料,药行的生意太好,招了同行的眼,他被牵扯到一宗命案当中,不得不出手自证清白,于是便在陵县县令郭子聪这儿挂了号,不久后陵县又发生一起命案,因为死的人与知府林继是连襟,又死得过于骇人,林继便勒令他限期破案。可郭子聪在政务上还算得心应手,但在查案方面是真不行,查来查去,依旧是一头雾水,不得已便找到了杨清宁,想请他帮忙调查。
杨清宁本想拒绝,奈何这起案子十分蹊跷,勾起了他心里的馋虫,于是便答应了下来。他仅用了三日,便查出了凶手,还让其心甘情愿认罪。郭子聪顺利交了差,也对杨清宁的断案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于是一有命案就让手底下的差役来请杨清宁,而杨清宁也彻底在陵县打响了名号。
去年年底,杨清宁开始收集材料,鼓捣玻璃,这里的油纸糊窗,虽然私密性好,却不透光,尤其是冬日,想晒太阳就得出去,于是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玻璃鼓捣出来。
经过半年的不懈努力,终于有了成品,虽然工艺还不算成熟,确是真真正正的玻璃,镶在窗子上,无论哪个季节,都能在屋里晒太阳。
“你下午去街上转转,瞧瞧还有没有铺子出售,不看地段,只要面积够大就成。”
小瓶子瞥了一眼桌上的玻璃,道:“老爷是打算卖玻璃?”
“是啊,这比香皂要赚钱得多,我敢保证这玻璃一经上市,定会大受欢迎,咱们又可以大赚一笔。”
看着杨清宁闪着光的眼睛,小瓶子心里高兴,赚不赚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过得开心,道:“好,下午我去街上转转。”
两人正说话,张达走了过来,来到近前行礼道:“张达见过老爷。”
杨清宁摆摆手,道:“门前发生何事?”
“方才刘洪来了,说是西施豆腐坊的豆腐西施死了,来请老爷过去查案,让我给打发走了。”
“豆腐坊的豆腐西施?”杨清宁微微蹙眉,道:“你怎么把人打发走了?”
小瓶子闻言提醒道:“老爷,您是否忘了自己还在病中。”
杨清宁闻言神情一滞,讪讪地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快好了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一点就帮一点,毕竟人命关天嘛。”
小瓶子提醒道:“老爷,您这几年风头过盛,未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好。”
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小瓶子并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张达。
张达会意,出声说道:“老爷若无事,那我就先退下了。”
“你去厨房一趟,就说今日我想吃鱼。”
“是,我这就去。”张达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小瓶子见他走远,这才出声说道:“皇上的三年孝期将满,朝中不少大臣上书,请求皇上选秀,早日定下皇后的人选。”
杨清宁闻言心里一揪,佯装不在意地说道:“皇上登基两年多了,后位一直空悬,确实该将立后一事提上日程了。不过这也不关咱们什么事,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皇上说后位早就定了。”
杨清宁听他这么说,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道:“应该是皇上在临终前给他定好的吧。”
刚离开京都的那段时间,杨清宁总担心凌南玉会追来,还总会设想若他追来,自己该如何应对,可过了一日又一日,既不见杀手,也不见凌南玉,心里庆幸的同时,不免有些失落。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不是假的,两人深厚的感情亦不是假的,定是凌璋将凌南玉软禁,或者使了什么手段,这才不能来寻他,他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可凌璋在他离京的半年后便驾崩了,他在伤怀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期待,以为没了束缚的凌南玉会来找他,只可惜一晃两年过去,凌南玉依旧没有来。他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凌璋新丧,他要守孝,不来也是人之常情。
时光飞逝,转眼三年已过,这三年来,他时常会发呆,每次发呆脑海中总会浮现与凌南玉在一起的画面,每每这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傻笑,待回过神来时,看着空荡荡的身边,他便会抑制不住对凌南玉的思念。就这样,他在期待、失望,又期待、又失望中度过了一千多个日夜。
见他又在发呆,小瓶子出声问道:“老爷想回去吗?”
杨清宁一怔,随即说道:“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才逃离那个大笼子,怎么可能想回去。我现在多开心,无拘无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若是想回去,那定是脑袋进水了。”
“若老爷不想回去,那为何要接那么多案子,闹得整个陵县现在只知杨老爷,不知县太爷?”
“我唯一的兴趣就是办案,你又不是不知。况且,人命关天,既然我有能力,自然要出手相助。”
看着小瓶子清透的眼睛,杨清宁这话说得有些心虚,他知道小瓶子的意思,若当真想躲着不被发现,就应该隐藏好身份,把自己当成透明人,或者干脆换一种方式生活。可他做出的事,明显不是在躲藏,就差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他就在陵县了。
“老爷,您心里放不下皇上,又何必自欺欺人。”
自从在陵县定居,杨清宁每日都会在书房练字,一练就是两个时辰,不让任何人打扰,甚至连茶都只让送到门口。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废纸篓里,发现了被扔掉的一幅画,只是勾勒出简单的轮廓,画上有两个人,一大一小并肩坐在台阶上,小的手里拿着个东西,抬高手臂递给大的。他们前面画了些草,后面的房子也只是几条线。虽然这幅画极其简单,简单到谈不上任何技巧,却让小瓶子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感情。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两个时辰,杨清宁并不是在练字,而是在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
“围杀使团的事,他都能处理得很好,让北慕和西楚不得不偃旗息鼓,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道:“其实他早就不需要我了,只是一直在伪装罢了。”
凌璋之所以将北慕昭和西楚桓留在南凌,就是想拖延时间,拉拢、帮助与两人有嫌隙的皇子。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能够稳固,他们很乐意这两人永远消失。南凌尤其关注的是北慕,西楚那边有东吴盯着,根本构不成威胁。
其实早几年,北慕帝便立了太子,名叫北慕辉,是皇后海蓝玉所生,在北慕帝诸多皇子中排行第三。海蓝玉是北慕帝最心爱的女人,在北慕辉五岁时病逝,也是在那一年北慕辉被立为太子。
北慕昭是惠贵妃穆如真所生,是北慕帝的八子,是诸多皇子中最勇猛,也是最有才能的一个。若非北慕帝早早立了北慕辉为太子,那现在谁是太子,还真说不准。
近几年,北慕辉做事接连出错,北慕帝对他越发不满,再加上北慕昭过于优秀,北慕辉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将北慕昭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在北慕昭出使南凌的路上,北慕辉曾派人暗杀,只是未能得逞。
凌璋便命令潜伏在北慕的细作,秘密联系北慕辉,表明合作的意愿,不仅帮他拦下北慕昭,不让他回归北慕,还帮忙发动政变,一举夺取皇位。而帮助他的酬劳,就是与辽东交界的顺平与辽城。北慕辉十分心动,却不愿就这样轻易答应凌璋,便与凌璋讨价还价,最后以辽城归属南凌,达成了这笔交易。
事实却是,凌璋只是制定了大体的计划,具体如何实施,如何取信北慕辉,又如何与北慕辉讨价还价,以及之后的所有应对,都是凌南玉来做的。事实表明,他做的很好,北慕辉篡位成功,北慕昭就成了弃子。凌南玉放他回国,在他离开南凌,踏上北慕土地的当日,就遭人暗杀,使团中几百人无一活口。
至于西楚,没了北慕这个盟友,南凌压根看不上。在放归北慕昭的同一日,也放归的西楚桓。而当初那个野心勃勃、桀骜不驯的广桓王,经历一年的折磨后,完全变成了废人,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在回国的半年后,在王府上吊自尽。
还有那些小国的使者,在南凌生活了一年后,真正见识了南凌的富庶,不想再回去过苦日子,纷纷上书,表示想在南凌定居。围杀使团一事,就此完美落幕。
而就在此时,凌南玉方才对外公布了凌璋驾崩的消息。凌璋驾崩时,正值与北慕辉谈判的关键时刻,凌南玉果断隐瞒了消息,将凌璋的尸首藏在了冰窖当中,直到半年后,使团围杀一事完美解决,才宣布了这个消息。
南凌高层都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对凌南玉是赞不绝口,真心拥戴他登基为帝,在凌璋发丧的一个月后,举办了登基大典。原本他们想催促凌南玉早日立后,碍于凌璋新丧不好开口,凌南玉又昭告天下,要为凌璋守孝三年,这件事也就拖延了下来。直到最近,三年孝期将满,大臣们终于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将立后选秀一事,提上了日程。
至于杨清宁为何会知道这些事,主要因为他身边有个小瓶子,不过他从没问过这些消息是如何得知的,因为他笃定小瓶子不会害他。
“老爷可后悔当初的选择?”
小瓶子的话打断了杨清宁的思绪,他抬头看了过去,随即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早就明白了先皇的用意。人哪,都有那么点惰性,只有在没了任何依靠后,才能快速成长。而我便成了皇上成长路上的绊脚石,只有搬了我这块绊脚石,皇上才能成长为合格的帝王。事实证明,先皇做得很对,所以我不后悔。只是,这样对皇上太过残忍。”
“即便当初先皇当真下令杀了老爷,老爷也心甘情愿吗?”
“自然不是。”杨清宁苦笑着说道:“我又不是圣人,还做不到用自己的性命去成全别人,而没有丝毫怨言的地步。我当初那般选择,是因为我面对的是先皇,他有多可怕,你我心里都清楚,跟这样的人玩花样,只能死得更快,所以我才反其道而行。没想到先皇竟真的给了我一条生路,这大概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小瓶子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杨清宁笑了笑,道:“你仔细想想,若我真的抱了必死之决心,又怎会拿着十几万两出宫,总会有那么一丝侥幸心理在的。”
“若皇上真的来寻老爷,老爷会回去吗?”
“三年多了,他若是想寻我,早就来了,又怎会等到现在。况且他早就不需要我了,与其在宫中做个摆设,我宁愿留在这儿,继续做杨老爷。赚赚钱,破破案,打打牌,这样悠闲自在的日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却难掩失落。
“我还是那句话,无论老爷如何选择,我都支持。”
杨清宁闻言眼睛一亮,道:“那我们去西施豆腐坊瞧瞧?”
“老爷若还想再加几日的药,那我就陪老爷走一趟。”小瓶子跟了他这么多年,太知道怎么治他。
“这个……”杨清宁顿时改了主意,道:“我以为你说得对,衙门的人现在对我太过依赖,都不动脑子了,这样下去可不行,还是让他们先查着,实在不行,我再出手。”
“老爷英明。”小瓶子眼底盛满笑意。
平安药行,王秀春正在堂中坐诊,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叫道:“王太……大夫!”
王秀春抬头看了过去,没想到进来的竟是多年前的旧识,他并未回应,而是继续诊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手,对面前的老者说道:“老哥,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只需再喝两日的药,便可痊愈。”
老者起身,感激地作揖道:“多谢王大夫,若不是您,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交代了。”
王秀春笑了笑,道:“医者仁心,这是应该的。你要谢就谢我们家老爷吧,是他免了您的药钱。”
“待明日,我亲自登门,谢过杨老爷。”
“顺子。”王秀春招呼伙计。
顺子走了过来,道:“师父,您叫我。”
王秀春看了看堂中的两人,道:“故人来访,我带他们去后堂叙旧,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若有事解决不了,便去后堂寻我。”
“师父放心,我明白怎么做。”顺子伸手去扶张老爹,道:“老爹,随我去拿药。”
“好好,有劳了。”
王秀春这才抬头看向两人,起身说道:“你们随我来吧。”
两人对视一眼,跟在王秀春身后进了后堂。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小敏子与小柜子,他们都曾在东宫服侍,凌南玉登基后,便随着凌南玉搬去了乾坤宫,现在是凌南玉身边的近侍。
来到后堂,王秀春招呼两人坐下,又让伙计上了茶,寒暄道:“两位公公,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们竟还能见面,真是难得啊!”
小敏子笑了笑,道:“三年前,主子去城南皇庄查案,咱家并未随行,未能得见王太医,如今算来,我们已十五年未见。”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白发满头,今日能得见故人,王某心中欣喜,不过往事随风,已不想再提,还是换个称呼吧。”
小敏子脸上依旧挂着笑,道:“往事随风去,只是故人来,若不叙旧,岂非没了情谊。您说是吧,王大夫。”
寒暄过了,王秀春直接进入正题,道:“两位公公来陵县是路过,还是有公干在身?”
“我们来此是为寻一位故人。三年前他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讯,我们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寻他。”
“一位故人?不知这位故人,王某是否认识?”
其实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王秀春便已清楚他们的来意,虽然他们找到杨清宁是早晚的事,只是这个消息不能从他嘴里透露出去。
“听说这家药行的东家姓杨,不知王大夫能否引荐一下?”
就好似王秀春见到他们就知道来意一样,他们见到王秀春时,也清楚自己来对了地方,双方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你们来得不凑巧,东家前几日出了趟远门,至今未回。”
“出远门?”小敏子微微蹙眉,随即说道:“可我方才还见衙门里的差役去了杨府,说是西施豆腐坊的豆腐西施被杀,要请杨老爷去断案。难道他们不知杨老爷出了远门?”
“去了吗?”王秀春诧异地挑挑眉,随即说道:“那他们要白跑一趟了。”
小柜子坐在一旁,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打哑谜,颇有些无语,道:“行了,你们两个别再装模作样了,都是心知肚明的事,还要相互试探,不累吗?”
王秀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起身说道:“王某还要坐诊,实在无暇相陪,若两位累了,便在此处喝杯茶歇歇脚,王某失陪。”
见王秀春要走,小柜子三两步走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道:“王……大夫,我们是奉皇命来寻公公的,这两个月几乎走遍了江南,好不容易找对了地方,您就发发散心,带我们去见公公。”
“王某实在爱莫能助,两位还是自己去寻吧。”
王秀春退后一步,绕开小柜子,走了出去。
小柜子想追,却被小敏子拦了下来,道:“你追也没用,他是不会说的。”
小柜子不解地问道:“为何?”
小敏子无奈地说道:“公公是不辞而别,不辞而别是什么意思,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在哪儿,王秀春与公公在一处,可见两人的关系不错,你让他说出公公的下落,就是让他出卖公公,若换成你,你会说吗?”
“不会。”小柜子摇摇头,道:“那我们就直接去杨府,何必在这儿跟他打哑谜,浪费功夫。”
“我方才就是试探他,确定公公是否在这儿,如今已经确定,确实没有再留下的必要,走吧,直接上门去寻。”
王秀春离了后堂,便找来顺子去杨府禀告,从他这儿没达到目的,他们肯定会上门去找,总要事先知会一声,若是杨清宁想走,至少还来得及。
顺子应了一声,脚步飞快地朝着杨府走去,敲开了杨府的大门,“张叔,师父让我传信儿给老爷。”
“老爷在院子里晒太阳呢,你随我来吧。”
张达带着顺子进了门,径直来到后院的小花园,找到杨清宁。
杨清宁见顺子过来,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这时候过来,可是药行出了事?”
顺子答道:“老爷,师父让我来传信儿,说京都的故人来了,方才去了药行,见了我师父。”
“京都?”杨清宁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了小瓶子一眼,道:“你师父可说来的是什么人?”
顺子摇摇头,道:“没说,就说是京都来的故人。”
“那他们来了几个人,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模样?”
“来了两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相貌上没什么特别之处。”
“三十多岁?”杨清宁眉头微蹙,接着问道:“他们可留有胡须?”
顺子摇摇头,道:“没有。”
“你回去吧,告诉你师父,就说我知道了。”
“是,那小的告退。”顺子又急匆匆地出了杨府。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小瓶子想也未想,直接答道:“老爷以前的身边人。老爷是见,还是不见?”
杨清宁犹豫片刻,摇头说道:“不见。”
他抬头看向张达,道:“老张,你帮我个忙。”
张达躬了躬身子,道:“老爷想让我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成。”
“从现在起,你是杨老爷,若有人上门,寒暄几句,打发走便可。”
张达出声问道:“老张斗胆问一句,老爷与这人可有仇?”
见张达一脸杀气,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道:“没仇,是故人,我只是不想他们知道我在陵县。”
张达收敛身上的煞气,道:“好,老张明白了。”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去给他找身衣服,好好装扮装扮,别让他们看出破绽。”
小瓶子点点头,带着张达走了出去。
杨府的下人不多,只有一个看门的张达,一个伙夫刘望,还有两个负责打扫的,一个叫孙喜,一个叫王秋。杨清宁叫来另外三人,仔细叮嘱了一遍,以防他们露了馅儿。
两人一边走一边问,一炷香后终于来到了杨府大门外。
“这就是公……”小柜子刚开口,就被小敏子瞪了一眼,急忙改口道:“老爷住的
宅子啊,未免太小了些。”
“这里自然比不得老家,不过以老爷守财奴的性子,确实不会买大宅子。”想到杨清宁数银票的样子,小敏子就忍不住想笑。
小柜子也跟着笑了笑,随后又担忧地说道:“你说老爷会见我们吗?”
“不好说。”小敏子心里也没底,不禁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来了,总要试一试。”
小柜子点点头,道:“你说小瓶子是不是也在?”
“肯定在,他们向来形影不离,又是同时不告而别,定在一处。”
小柜子皱紧眉头,不满道:“老爷也是,走也不说一声,咱们哪里比小瓶子差,况且多个人照顾他,也让人放心些。”
“一开始我这心里也有怨气,不明白老爷为何要不辞而别,后来我想明白了,老爷有老爷的苦衷,不带着我们,是不想连累我们。”
小敏子是个聪明的,即便是一开始没想明白,后来也在与凌南玉的朝夕相处中猜到几分,虽然初始会有些震惊,后来也就释然了。
“你想明白了?那你说说,公公当初为何要不辞而别?”
“这事说不得,得你自己慢慢悟。”小敏子上前拍了拍门环。
“悟?”小柜子不由翻了个白眼,道:“我若是能想明白,还用问你?”
听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小敏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那是你的事。”
“谁啊?”里面传来应门声。
小敏子答道:“我们与杨老爷是旧时,今日路过陵县,特意过来拜访。”
大门被打开,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探出头来,打量了打量门外的两人,道:“敢问两位老爷是……”
“我姓闵,他姓桂,我们是京都来的,劳烦小哥通禀一声。”
孙喜点点头,道:“两位老爷稍候,小的去去就来。”
看着被关上的大门,小柜子撇撇嘴,道:“这小厮呆头呆脑的,一点也不机灵。”
听到这儿,小敏子转头看了过去,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你那么执着于看门?”
小柜子虽然没有小敏子和小顺子受宠,到底是跟了凌南玉十几年,单凭这层关系就能做个管事,可小柜子却执着于看门,搬到乾坤宫后,便看起了乾坤宫的门。
“你可别小瞧看门的,公……老爷就曾经说过,门户十分重要,要交给信得过的人。无论是谁,要见到主子,就得先过那道门,看门人是他们要过的第一道坎儿。”
听他这么说,小敏子有些惊讶,道:“就因为老爷的一句话,你放着管事不做,挨冻受怕的守着那道门儿?”
“当年若非老爷救我,我早就死了,哪会有后来的好日子。我曾发誓要给老爷守一辈子门,只可惜老爷走了,没带上我,不然哪轮得到这个呆头呆脑的。”
小敏子看着他,眼眶有些发酸,道:“你这是傻人有傻福!”
小柜子好笑地看着他,“不是,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自然是夸。”
两人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大门被打开,孙喜再次探出头来,道:“我们家老爷有情。”
两人心中一喜,抬脚进了大门,跟在孙喜身后,一路来到了正厅。还未进门,就看到一人正坐在厅中,虽然看不清面貌,单从身形便可判断,不是杨清宁。待两人靠近,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不禁相互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地进了门。
为了避免在自己死后,凌南玉派人去寻杨清宁,凌璋并未将杨清宁的下落告知与他,而是命令高勤在约定时限过后,再告知凌南玉。
三年时间一到,凌南玉便迫不及待地问高勤,高勤只说杨清宁在江南,并未说具体在何处。并不是他不想说,故意为难凌南玉,实在是凌璋死之前告诉他的也只有‘江南’一个大体的位置。
因为孝期未满,凌南玉不能离开京都,这才派小敏子和小柜子前来江南查访。之所以不派锦衣卫,是因为杨清宁身边有个小瓶子,他不仅武功高强,还是反侦查的佼佼者,一旦发现锦衣卫靠近,说不准就带着杨清宁跑了。
再者,小敏子和小柜子曾是杨清宁的身边人,对他十分了解,找起人来能更加细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杨清宁与他们的关系,不好避而不见。凌南玉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奈何他的对手是杨清宁,就给他来个出其不意。
看着进来的两人,张达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起身说道:“两位看着眼生,不知我们在何处见过?”
小敏子出声问道:“尊驾就是杨老爷?”
张达点点头,道:“是啊,两位对此可是有何疑问?”
小敏子接着问道:“听闻杨老爷断案如神,不知是真是假?”
“断案如神谈不上,只是为县衙办了几件案子。”张达笑了笑,道:“两位若要谈生意,便去药行找王大夫,若要查案,就去寻衙门的刘捕头,杨某最近犯了旧疾,需静养一段时日,还请见谅。”
“听闻杨老爷是三年前来的陵县,不知老家在何处?为何会来陵县定居?”
“我老家在高阳,家中已没了亲眷,伤心之下四处游历,来到陵县后,觉得这里还不错,便在这里买了宅子。两位到底是谁,与杨某又有何瓜葛?”
“不瞒杨老爷,我们是来寻人的,只是寻错了地方。”小敏子起身说道:“既然杨老爷有恙在身,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张达没想到两人这么容易便被打发了,道:“孙喜,替我送两位贵客。”
侯在一旁的孙喜应声,道:“两位老爷请。”
见小敏子转身就走,小柜子有些发蒙,急忙追了上去,小声问道:“我们就这么走了?”
小敏子回头看了一眼,无奈地说道:“不然呢?”
小柜子眉头紧皱,道:“难道我们猜错了?公……根本不在陵县?”
小敏子点点头,道:“看来是我们认错人了。”
小柜子闻言沮丧之情溢于言表,道:“整个江南我们都快寻遍了,他到底在哪儿?”
小敏子瞥了一眼孙喜,道:“怎么,想放弃了?”
“怎么可能!不找到他,绝不回去!”小柜子好似打了鸡血一般。
待两人出了杨府,杨清宁和小瓶子这才露了面,道:“你说他们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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