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峡谷口。
按照原本计划, 两队人马分道扬镳。
薇雅她们接管了小舟，转变方向，沿河道继续前往西北边的巨石山去。白咕咕一队则是弃舟上岸, 预计将穿过峡谷, 直接进入凤凰林。
两队小龙，在谷口血字大书的下方，互相道了告别。
目送薇雅她们的小舟渐渐远去。
白咕咕伸了伸懒腰，转身看向自己小组的成员——
风龙的行灯, 钻地土龙的长生，以及小满。
“好了, 我们也向前出发吧！”
穿过天然山壁的屏障。
当眼中视线, 逐渐开始适应两侧狭窄的石壁，以及上千万年被风吹雨淋, 石壁间, 无限循环所滋生出的墨绿青苔。
地面是凌乱无序的碎石。
“这地方，看起来，好像很久没有妖兽活动过的踪迹了。”
行灯一边留神戒备着周边, 一边分析说道。
“看来，之前我们所听传言，凤凰林中, 早已成为一片荒林，再也没有任何一只的凤凰。确实并非‘传言’了。”
“啊？那美丽又暖和的大凤凰，可怎么办啊？”
长生意外失落的样子。
“灼炎他临走之前，还悄悄地拜托过我。让我从凤凰林回来后, 一定要将自己所见到过最美丽的一只凤凰, 介绍给他认识…”
这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好啊, 那个死灼炎, 龙都不知道偷溜去了哪里，还惦记我们这边的大凤凰呢！”
白咕咕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小满也十分的不满。
“长生你…也真是，怎么什么都听他灼炎的…”
“小心前方。”
行灯贴心提醒道。
白咕咕险险避开脚下的尖锐石块。
想起来了，“话说，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走路？”
“…啊？？”
小伙伴们十分不解。
“这地方上空下窄，中层如同一个大肚子的葫芦底，明显就不是给妖从地面上通过的呀？”
白咕咕一脸‘我是傻瓜’的表情。
“再者来说，我们可都是会飞的妖龙，为什么要学人辛辛苦苦的走路呢？”
“……”
于是放弃步行，四位小伙伴们，一条接一条的升上半空。
离地约有上百米的高度，两侧山壁，向内凹陷。平滑且还宽敞。恍如一条刻意留置的出入甬道。
甬道正上，是峡谷的一线天。明明只有少许阳光从天顶落下，但处身在谷底，丝毫却不觉光线昏暗。
风的声音，从甬道中呼啸而过。
“这边过堂风有些大，大家留神保持平稳。”
白咕咕飞在首位，负责任的提醒好小伙伴们，注意安全。
甬道全程不长。约莫飞过有小半刻钟的时间，一片碧绿的亮色，便出现在眼前。
“哇，这是、这就是凤凰林？”
紧随身后的长生，不自觉地发出感叹。
他加快速度，一跃冲至超过了领头的白咕咕。好像一只眷林的归鸟，一头扎入林中。
而后便没了声响。
“喂，小心…”
行灯断后的提醒，还没来得及说完。
“哎——！这边没有问题，很安全——的！！”
长生的声音，远远从林中传来，“你们都快来啊，这边，好漂亮的梧桐树林啊！”
剩余三位小伙伴间，相互对视过一眼。
这才尾巴一甩，向着甬道出口，前方的大片树林，加速飞去。
四周，是高大葱郁的梧桐树林。
众多梧桐巨树，牢牢扎根生在在一起，使得密密麻麻的枝叶，层层重叠成为许多的落脚平台。
这般密度的深山老林，无数枝叶重叠遮挡之下，往往会使光线显得异常昏暗。
而凤凰林中，却是阳光明媚，绿意一片盎然。
风声拂过，叶片晃动。叶片之上折射来的明亮光斑，也在一闪一闪的晃荡，仿佛悦动着的精灵。
长生便将自己盘在了，就近一棵高大粗壮的梧桐枝上，龙瞳微阖，蹭来蹭去，一脸享受的样子。
“你们快来看呀，这些树的枝干，全部都是温暖的！”
小满降落在一处梧桐树枝纠缠而成，搭建起来的宽敞‘平台’上。
白咕咕和行灯同样停下步伐。
她伸出爪子，碰了碰近旁的嫩枝新芽。那枝条也微微颤动着，散发出和暖的温度。似乎在回应她的触碰。
“好神奇的林子啊。”
行灯由衷感叹了句。
白咕咕点点头，确实。凤凰们生活着的地方，果真如同传说当中的那样美好。
只是——
除了风声，枝叶沙沙声以外，周边一片静悄悄的。
这样美好的凤凰林中，这般的安静……
凤凰呢？
传闻中非甘泉不饮，非梧桐老树不栖的凤凰们，他们…都去了哪里？
为何会抛弃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着的梧桐树林？
白咕咕停顿了下。再回神时，不远处长生和小满，已经或盘或抱的，各自贴紧了自己心仪的梧桐枝条，陷入深深的满足当中。
就连行灯，也一脸陶醉的，专注望着整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森林。
“喂，你们几条，我们这次前来是有课题作业在身。可不是专程给你们来玩儿的！”
白咕咕两爪叉腰。严肃说道。
“啊，哦哦！”
行灯这才从他沉醉的表情当中，醒转过来。连连摇晃着脑袋，试图想将自己晃到更加清醒一点。
“长生，小满，别迷恋了，该走了。”
白咕咕再次提醒说。
“啊…这，殿下，我好累，好想多休息一会儿。”
长生小龙懒洋洋地样子。
“我也，好想…休息一下…”
小满一脸倦意，打着哈欠。
白咕咕：……
“也罢也罢，殿下，不如先让她们在这边休息片刻。”
行灯做着和事佬，“我们再往林中深处，仔细去查探一番？”
回看过那两只懒散的模样……
白咕咕点点头。
“也好。”
“我和行灯继续往前，长生，你和小满在此多休息会儿。不要乱跑，不要走动，我们很快回来。”
“放心吧放心吧，这里很安全…”长生懒洋洋说。
“去吧殿下，一路小心…”小满双眼迷离道。
白咕咕这才追上行灯。小龙两条，仗借四周枝叶的掩饰，小心谨慎地向前进发。
凤凰山谷，凤凰林。一路行来，入眼所见，全是葱郁茂盛的梧桐巨树。
起初看时，还觉得蛮多新鲜。可若真长时间处于这般同样的碧绿，同样的景致下，难免又感觉到枯燥单调。
树…树…还是树，除了树，都是树……
“行、行灯啊，这前面，还有多久的路啊…”
困意一阵接一阵的来袭，白咕咕渐渐有些抵挡不住。
她吊起嗓门，呼唤着行灯：“不行了，不行了。我好困，好想停下来好好睡一觉啊。”
眼前重复单调的梧桐树木，渐渐变得朦胧，模糊。
“殿下，快看，我们到了！”
行灯的声音，仿佛在困倦疲惫中的一汪山泉。清凉，醒神，又令龙安心。
白咕咕努力眨了眨眼，看清楚了眼前景象。
相较之前靠近峡谷口的梧桐树林，这边所见，同样高大的参天树木，明显却稀疏不少。
条条枝叶重叠间，交缠成为许多宽敞的‘平台’。
同样异于之前——
只是，这边平台上，或放置，或悬空高吊，有高高低低，许许多多。一间一栋，以梧桐枝为骨，梧桐叶为盖，圆形尖顶鸟笼状的精致窝巢。
“这是…凤凰一族的巢穴？”
行灯压低声音，放轻步伐，率先落了下去。
“喂，喂，有人吗？”
“有凤凰在吗？”
“叔叔伯伯阿姨婶婶？打扰一下啦…”
两条小龙，十分默契地各自朝往一个方向。挨个儿查看这些空置无鸟的凤凰窝巢。
“打扰了，请问，有凤凰在吗？”
白咕咕就近选择了一间屋门敞开着的凤凰鸟窝。
先从门边，试探性地伸脖子进去。
屋内静悄悄的。
简单陈设有竹木红木梧桐木沉香木，各种木制的桌椅，板凳，厨柜，书柜，茶几，软榻……
整体观之，明显不过一间简单寻常的生活小屋。
放置悬挂有大量窝巢的稀疏林木过去。
再往走的方向。
是一片空旷宽敞的无人空地。呃…或者更应该称之为，广场。
广场空荡荡的，中心似用湖底泥沼层层垒起，像似祭坛一类的圆环平台。
满山谷凤凰林中的梧桐树木，唯独不曾在这片广场上生长。
白咕咕和行灯，分头查探完毕后，重新汇合在这边广场边缘。
“有发现什么？行灯。”
白咕咕问。
“毫无收获。”
行灯摇了摇头。
“每间屋内都是空荡荡的。整个林中，似乎早已找寻不到，任何一只凤凰的行踪。”
“殿下呢？”
白咕咕轻轻摇头。
“我也一样。”
她有些犹豫：“只不过…”
“不过什么？”
“我在查寻的过程中，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白咕咕想过一想，决意和盘托出。
“凤凰林中的这些窝巢，皆是凤凰们尚且在时，所建造出的吧？”她反问道。
“看样子是这样的。”
行灯点点头。
“不过也曾听闻传言，说凤凰林中的梧桐枝叶，拥有着能够使其周边物品，保持千年不变，万年不败的特殊属性。”
“如此这般，想来在这凤凰林中的凤凰窝巢，以及窝巢内的种种桌椅器物，之所以能够保持万年不变的，皆都因为梧桐树的不败特性…”
白咕咕凝神沉思。
“不，还不止是桌椅板凳。”
“就连我在某间屋内，所发现，桌案间的琉璃盏中，盛放有清泉甘露，尚且都还温热着的。”
“饭桌上，各种浆果菜蔬，也都保持在主人暂且离开，像似去呼唤自家幼崽，即将开饭的状态。”
“这样看来，凤凰们，更像是在一夜之间，彻底从天地间消失一样。”
行灯细心揣摩一二，很快便认同了她的想法。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凤凰们才会连最后的晚餐都来不及享用，急匆匆地就…举族迁移了？”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前往广场中央祭坛时。白咕咕再一次的，呢喃起来整件事情所有的线索。
上万年前，凤凰一族的长老突然宣布，从今往后，凤族中成员，再也不出山林，再也不与外族通婚。与此同时，天地间所有的凤凰们，通通返回了凤凰林。
“起初一开始，即使林中封闭，不与外界互通信息，可至少零星微末，还有一点点的消息传出。”
“可后来，渐渐，渐渐的，凤凰林中，再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天外来巨石神像，也差不多正在那个时代。一夜之间，从天而降出现在凤凰山凤凰林的西北方。没有妖关注过。事实上，也根本没有妖会刻意去关注，这些与自己每日的吃喝玩耍，所无关紧要的事情。
“凤凰，像是一夜之间，就从这个天地间消失了一般。”
“殿下，快看，这祭坛…”
行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吟。
白咕咕随他所指看去。只见祭坛中央，黑乎乎的一片，似乎被什么东西，烟熏火燎的炙烤焚灼过一般。留下一个挺深的坑洞，以及坑洞周边，凌乱四散的碎石和瓦砾。
之前距离稍远，还未曾察觉。
现在站在这祭坛边缘，向下望去——
“该不会是，传说中从天而降的陨石，哦不，火流星。所砸中的地点，并非什么凤凰林的西北方，而正正却是…在凤凰林中央的祭坛？”
白咕咕给出衍猜。
行灯旋即予以否决。
“不不，火流星落地后化作的是巨神像。那尊高大神圣又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巨大石山。就位于凤凰林西北方。这是万年之前，便曾有妖亲眼目睹过的，同时也是这次薇雅她们所研究的课题…”
“殿下，殿下？诶，殿下您龙呢？？”
行灯承认，在自己专注分析的过程中。突然间转身，一扭头却发现，本该处于他身侧的奶黄咕咕殿下，意外竟没了踪影。
嫩青色的小龙，险些全乱了章法。
“哎，我在这边。坑底下呢。”
白咕咕从坑壁滑落。
成功扎稳住脚跟。
龙爪合起卷为喇叭，朝坑外行灯大声喊道：“我看到了一样东西，行灯你快下来啊。”
东西？？
行灯从半空降落。
默默注视着，他的龙女公主，龙嘴咧开，尖牙外露。像似献宝一般的，将一颗石头。
一颗椭圆状的，灰不溜秋，破破烂烂，看不清楚本来面目。其上还布满有风吹日晒，雨淋过后的细微孔洞。甚至生出青苔霉斑来的…残破石头……
捧在了爪心。
咳，举起给他看。
“这是…凤凰蛋？”
行灯未免难以置信。
“哼哼，依本龙我的第六感来看，这块石…啊不，是蛋，绝对肯定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性，就是传说中的凤、凰、蛋！”
白咕咕自然万般的得意。
她指出证明，“你瞧你瞧，这蛋下面，还有一枚火焰状的纹章。话说，他们凤凰一族的图腾，确实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吧？”
追寻多日的课题研究，截至如今，终于有了某种意义上的所谓‘进展’。
面对重新开朗起来，滔滔不绝讲解着自己看法的公主殿下。
小龙行灯，却不知道为何，满心底都不是个滋味儿。
……
第72章
……
“殿下, 这有火焰纹章的石头，只能证明是在凤凰林中，凤凰们的石头。”
“而石头就是石头, 它也只能是一颗冷冰冰的石头。是无论如何, 也成为不了一枚可以孵化出来小凤凰的蛋的。”
行灯蹲下来，小大龙一般的耐心劝导。
连自己都不曾察觉。他说这话时，语气是有多么酸溜溜的。
“可是…”
一般小说漫画里的剧情，发展到这里。所捡到的, 一定都是传说中的神兽蛋啊。
白咕咕小声嘀咕。
“殿下，那是石头, 石头脏, 很不干净。而且还生硬又冰冷，会冻到爪爪的。”
行灯一脸严肃。
“……”
白咕咕：……
他怕不是拿我当三岁半？？
头顶光线忽而昏暗起来。
短暂不过片刻的功夫。天边远方飘来的灰云, 遍布占据了整片天空。
雷鸣的声音, 从云层中传出。
“现在正是夏季，时常也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异常天气。”
行灯抬头望过说：“看这样子，似乎很快就要下雨…”
“遭了, 长生和小满，他们还在峡谷入口的那边…”也不知现在究竟怎样了？
白咕咕惊觉想起。
天上大雨落下，被高处的梧桐阔叶一拦。落入林间时, 便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打在龙身上，稀稀落落凉冰冰的，像在挠痒痒一般。
白咕咕和行灯化作原型，加快速度, 低空穿行在梧桐林中。
“但愿他们俩能待在原地, 安安稳稳的等到我们回去。”行灯碎碎念道。
白咕咕默默地不曾开口。
唯独抱紧了怀中, 那颗白捡来的青苔残蛋…石头。
龙啸的声音, 从峡谷外远远传来。
距离谷口一线天的位置，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能清晰感受得到，小满和长生他们的气息。
一道深色残影，自峡谷方向，一闪掠过。
还未来得及精确辨认。
视线尽头，盘在树上和抱在树上的长生小满，已经没了踪影。
夜龙深色的巨大身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边。
直觉后脖颈皮一紧。整条龙身，就被一只强劲而有力的龙爪，自下而上提溜了起来。
白咕咕不自觉地僵硬了身体，瞪大双眼。
与行灯一左一右，交相照应。
正对上的，是夜龙漆黑深邃的龙瞳。
“真是一群让龙操心的小幼崽们。”
夜龙沉声说道：“还好陷入的时间还不算太长。”
“夜龙叔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离开凤凰林，飞出峡谷的路上。
白咕咕奇怪地问：“难道说，我们这次的探索课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夜龙点了点头。
受午龙园长所托。在查看这批小幼崽们报备过的研究课题时，发现其中有两队的目标地点，居然是在旧时的伽蓝山脉凤凰林附近。他这才一路赶来。
“可是凤凰林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啊。”
行灯也觉得奇怪。
“我们在林中找过一圈，除了树和窝巢，真的什么也没有啊。”
白咕咕同样点头说：“没有凤凰，没有妖兽，像是早已经被废弃很久的样子…”
“凤凰林的危险，是潜藏在不可知中的。”
夜龙阴阳怪气的腔调。他将龙爪中提的两条小龙，往外一抛。龙身躬起，向上一跃。
成功便将白咕咕和行灯，同时稳稳接在了龙背上。
盘卧在夜龙宽厚的背上，白咕咕朝后一看。先前‘消失’的长生和小满也在。
她们瘫软在地，手爪扒住夜龙背部的坚硬鳞片，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尊敬亲爱的小殿下，凤凰林中梧桐树，所拥有的，并非是将任何物品保持千年不变万年不坏的状态。”
“而是，将所有一切的物品，长长久久的维持在它们最美好的某段时光中。”夜龙解释说道。
“最美好的…时光？”白咕咕不解。
“唔，最美好的…该怎么说呢？小幼崽们恐怕，还理解不了这么深刻的道理。”
海姆大叔龙爪挠头，看似也挺苦恼的样子。
“哇，长生，小满，你们终于醒了？”行灯欢呼声。
白咕咕龙头灵活旋转一百八十度，回头去看刚苏醒过来的长生和小满。小钻地龙长生眼中尽是茫然，嘴边还挂着条长长的口水瀑布。
“这是梦到什么？口水都流出来了。”行灯打趣儿说。
长生呆呆愣过半晌，“我梦到了鱼，好多好多的鱼，从天而降，超——级多的大鱼！”
“啊，口水!”
这才清醒起来，两爪乱抹，连忙擦着口水。
“小满呢？”
白咕咕又问。
一旁同样神游天外，不在状态的锦毛小鼠。则怔怔地盯住白咕咕，一动不动看过半晌。
忽而背过身去。长耳耷拉，小小声地吐出两个字：“…秘密。”
秘密？？
白咕咕歪头不解。
到底是怎样的秘密，还让她眼神躲闪，双颊微红？
“呃…咳，简单来说。”
承担起来讲解任务的夜龙，终于组织好语言。
“保存在凤凰林中的各种物品，都会以一种近乎完美的状态，千年万年的保存下去。而前提却是，所谓‘物品’，都仅仅指的死物。”
“若是活着的妖呢？”行灯抓住了重点。
“则会轻而易举，陷入永远无尽的美梦当中。”夜龙说。
“永无止境的美梦。在现实当中，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永远也醒不过来。一辈子的沉睡过去。”
“包括天上不停地掉大鱼？”
长生瞪大圆圆的龙瞳。难以置信的样子。
“那样多的鱼，一辈子也吃不完，要不是你们大声说话，将我吵醒…我还真想多睡会儿。不不，至少让我再多吃几条大鱼！”
“我说啊，美梦之所以是美梦，不就在于让龙沉迷当中，不愿醒来吗？”白咕咕两爪叉腰。
“不愿醒来…”
长生总算才镇静下来，喃喃着。莫名还有些委屈，“可是，好多鱼啊…”
“永远醒不过来呢？”
行灯接话问。
“永远也不醒？那不就相当于是死了吗？”
小满自觉迷惑，脱口而出。
“总算有条明白龙了。”
白咕咕用力拍了拍某条，仍在浑浑噩噩，白日梦游中的小龙。
“加油吧长生，与其做梦天上掉大鱼，倒还不如想想，该怎样苦练抓鱼的技巧。这样才能保证将来会有源源不断的大鱼吃！”
“凤凰们因为体质的原因，必须栖息在这样的梧桐林中，才会得到更好的休息。而其他大妖们，必然早已经对自身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也并不会沦陷其中。”
夜龙大叔说：“唯独只有小幼崽们…”
唯独只有小幼崽们…小幼崽……
“遭了！”
长生突然叫起来。“夜龙叔叔，薇雅，薇雅她们也是去了这附近的巨石山！”
“薇雅？三长老家的外孙女？”
夜龙甩了甩尾巴。调转龙头，“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她们一队的课题研究，是关于凤凰山外的巨石神像。距离凤凰谷中尚有一段路程。”
暗色的长龙在半空中飞过。身后峡谷一线天的出入口处，一道透明水障凭空浮现。片刻后，彻底隐匿了踪迹。
“便在此设下咒法，禁止所有未成年的小幼崽们，进入凤凰林中…”
乘在海姆叔叔的龙背上，很快便飞出了伽蓝山范围。天空聚集起的大片积雨灰云，也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白咕咕抱着自己长长的龙尾巴。
在尾巴中，有厚厚一叠的各种资料，都是这次课题研究需要填写完成的。
“我们这次的课题，该怎么办？”
她悄悄碰了碰行灯的爪子。
凤凰生活过的凤凰林已经进不去了。传说中凤凰们的消失之谜，又该要去何处寻找？
“或者，你们回去之后，也可以去管托园后的蘑菇树中，找沐沐老师重新商量。更换其它的研究课题。假期的时间很长，还来得及。”
夜龙海姆好心给出来个提议。
成年大龙的飞行速度，绝对称得上是顶尖一流的。
她们一群小幼崽，联合起来，花费几天几夜才赶到的凤凰山林。返程时搭乘夜龙的‘便车’。
回到龙谷。
天色才将将擦黑。
和小伙伴们挥爪告别后。白咕咕走在宽阔的石板大道上。看着周边街道旁巨大水晶，一块接一块亮起了柔光。
快到龙堡的位置，或许也是血脉中存在的感应。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心中莫名浮起的激动，终于在亲眼确认过两扇黄金浇筑的龙堡大门前，抬头挺胸万般骄傲的，站着一条金黄色的威风巨龙。
这一刻，得到了安然。
“咕咕咕崽崽！”
早先一步得到消息的权利，张开怀抱，迎接幼崽的归来。
“龙龙龙爹！
白咕咕同样张开爪子。扑上前去，却在最后一步，来了个急刹车。
满脸郁闷，垂头丧气：“我回来了。”
绕开特地出门来迎接她的老龙，和老龟以及一众的龙卫兵么，怏怏不乐地，径直往龙堡内中庭走去。
“不拥抱一下吗？”
老龙明显十分的吃惊。
这怎么出去一趟，还把精气神儿给出没了呢？
“崽，饿了吧？要吃蓝白鱼吗？”
“渴了？要喝瓶瓶奶？”
“或者是…累了？”
权利拖着长长的尾巴，三步并俩的追了上来。
白咕咕听到，他在背后私下里戳着老龟同志问，“是在路上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为什么咕崽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每当这个时候，龙爹你第一时间应该问的，难道不是‘崽崽啊~，这次出行，有没有很大的收获？’”
白咕咕猛地转头。弯腰点头，学起老龙的模样，倒是学得个九成九像。
“诶，哦…崽崽啊，这次出行，有没有很大收获？”
权利一脸惊呆，生搬硬套说出口的话，甚至还有些棒读。
白咕咕摇摇头。
彻底泄气了：“没有…”
“……”
一老一小两条龙，大眼瞪过小眼。
“啊，收获什么的…其实，还是…”
白咕咕突然想起来了。
“有的！”
龙堡二楼大厅内。
在一众看热闹来的龙卫兵们围观之下。
白咕咕前爪后爪四肢爪子一起上，来回搓亮了大十几颗的夜明宝珠。
宝珠被七爪子八尾巴的，塞进大厅各处悬挂的灯架中。散发出的耀眼光芒，将一整个厅内，照到亮堂堂的。
老龟负责清点完毕在场龙头。
白咕咕这才背过身去，刻意避开众龙们的大眼直视，小心翼翼的，摊开尾巴。
而后——
从尾巴中，掏出来块…布满青苔和孔洞的……
石头。
“龙爹快看，我找到了！传说中的凤凰蛋！”
“啊，哦…这个啊…”
面对总算有了某种令龙意外的‘成就感’，而异常兴奋的幼崽。权利本龙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这个石…凤凰蛋，怎么看着都好像是一块椭圆状的老石头啊…”
身后龙卫兵们小声议论的声音。
“是石头吧？”
“我没看错，应该就是石头吧？”
“石什么头的，石头有长这样色儿的？你有见过这样滑溜溜又圆润饱满的石…啊呸，那明明就是一颗蛋！”
“嘘，公主殿下找到的石头，哪能叫石头？”
白咕咕：……
喂，别以为我听不见啊。
“这个，那啥，中庭巡逻，还需要我们兄弟几位。陛下，殿下，便容我等先走一步！”
“先走一步了。”
瞧热闹的龙卫兵中，已经有龙按捺不住，先行溜走了去。
“我也去…”
“在下也去。”
“等等我也…”
剩下为数不多的龙卫们，也都三三两两勾肩搭背，断续离开了不少。
面对满心欢喜化为满心失落，却又默默承受住这一切，不肯吭声的幼崽。权利实在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若不是老龟在旁及时给拦住，就差点没一尾巴横扫。龙吼一声：
眼瞎吧你们，都特么的给吾掉头回来！
认真看看！好好看看，吾的咕崽所捡回来，就一定肯定百分百的就是凤凰蛋！
百分之百，不是也是！
“这块石…玩意儿，我瞧着有些奇怪。”
白咕咕两爪捧高。将从凤凰祭台的大坑中，所找到的‘石头蛋’，递给她爹说：“爹你帮我鉴定鉴定？”
“崽崽究竟是从哪里捡来…啊不，找到。找到这样的石…蛋来着？”
权利接过幼崽递来的不明石头。
对着吊顶灯座，夜明宝珠的光辉，认真照过了照。
“在凤凰林中心的祭台下啊。”
白咕咕认真道：“整个祭台都被炸出了个坑，坑底下就有颗这样的蛋…”
同时讲出自己的分析过程来。
“而且其实啊，在我一进入那边的凤凰林中，我就觉得怪怪的。又听夜龙叔叔说，凤凰林中梧桐树，可以将林中所有一切的物品，都保持在当初最美好的状态。”
“无论林中树木，还是树上挂的窝巢，以及巢中桌椅板凳，甚至热腾腾的食物，都保持着原本的模样不曾改变。可偏偏在广场中心的祭台上，却有一个近似于是烟熏火燎，天外陨石，炸裂后残留下的漆黑大坑。”
“坑底空荡荡的，除了一些零星破碎的碎石之外。所有仅剩的，也就这样一颗长满青苔滑溜溜的，像似蛋一样的‘石头’。”
“也于是乎，我就把它抱了回来。”
白咕咕说。
夜明珠的光亮下，权利眯起眼神儿，仔细端详爪中这枚奇怪的石头…蛋。
暗金色的龙瞳。突兀有了一丝严谨。
“崽崽啊，这颗石头…蛋，貌似好像，还真是…一枚凤凰蛋哎。”
停顿片刻，权利给出定论。
“我们咕崽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枚凤凰的蛋！”
“啊？”
“啊…？？”
不止老龟爷爷，白咕咕也震惊了。
老龟内心泪流满面：
完了完了，他们英明神武威风一世的权利陛下，终于为了幼崽。指石为蛋，他疯了啊。
白咕咕则惊讶于自己的手气：
传说中的凤凰蛋，还真给自己随随便便，在林子中转过一圈，就…捡到了？？
这等气运，改天一定得多买几张彩票了！
……
第73章
……
“龙龙、龙爹的意思是说, 这的确肯定没错儿的，是一枚凤凰的蛋吧？”
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传说中的神鸟。就算是白咕咕, 难免也有些紧张和结巴。
“若爹爹分析不错的话。”
权利龙爪托下巴, 神似街头摆摊算命的老神棍一般。念念叨叨着，捋了捋长长的龙须。
“只是这枚蛋，它可能还有些麻烦…”
“麻烦？”
“什么麻烦？”白咕咕问。
“第一，这枚蛋中的凤凰, 它极大可能上，是涅槃转生来的。”龙爹说。
“…所以？”
白咕咕不明所以。
凤凰啊, 不死神鸟, 涅槃转生。这有什么问题吗？
“唉…”
老龟爷爷同样一脸愁苦的表情。
“咕咕殿下是当真不知，这涅槃过的凤凰, 就代表着, 它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回来。”
“……”
白咕咕：“我知道啊，转生时带着前世记忆, 所以…这又有什么关系？”
“带着记忆，也就代表着——它之前，极大可能性的, 早已经有过伴侣的。”龙爹同样一声长叹。
“有过伴侣的凤凰，这这、我们找到也没用啊…”
“唉…”
“唉…”
两只老妖相顾无言，唉声叹气。
“……”
白咕咕：……
忍不住嘴角抽了又抽。
合着您老二位还没打消这样的念头啊。
“第二，透过夜明珠的光照来看, 蛋壳里的这只凤凰, 它的额心, 并没有凤凰一族中, 雄凤才有的彩色凤羽。”
“喔…所以呢？”
白咕咕懵逼点头。“这又能证明得了什么？”
“证明啊，她还是个女宝喽。”
权利龙嘴皮子上下飘悠悠地一碰。又将凤凰蛋抛进了自己闺女的怀中。
“崽崽啊~，不打招呼却私自抱走别妖的蛋，这是极不道德的行为！”
权利老龙教育自家幼崽道：“咕崽进入凤凰林中，私自抱走了这只小凤。那么小凤她的父亲母亲叔伯阿姨们，也一定会因为找不到这颗，本应出现在祭台中的幼崽蛋，而非常的担心吧？”
“啊，这个…”
白咕咕讷讷说不出话。
“所以呢，为了不让她的父亲母亲伴侣和朋友们担心。我们咕咕崽可是全天底下最善良和有正义感的小幼崽了。这枚凤凰蛋，还是快点还回去吧！”
老龙一脸严肃。
白咕咕：……
“可是，可是谁也不在啊！”
白咕咕仰起脑袋，鼓着圆圆的包子脸，“凤凰林中，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任何一只的凤凰。”
“而且，那边，今天还下起了雨。它就这样孤零零的一颗蛋，静静躺在坑底，不会冷么？”
就…挺不服气的。
“这个…”
权利着实被问住了。
面对幼崽一双湿漉漉的龙瞳大眼。眼中满满当当，全是充满期待的小星星。
“其实…咕崽如果想养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权利斟酌半晌，终于松口道：“只不过，在养这枚蛋之前，我们事先约法——”
“一旦小凤的父母亲族，或者她前世的伴侣找上们来，我们咕咕，就必须要将小凤还给她的…”
“放心吧龙爹。”
白咕咕拍拍胸膛，一口应下。
假期的时间，总是度过的飞快。
一晃过去了七八天。
这天，清早。白咕咕照旧抱着她的小凤凰蛋，窝在二楼露台的树藤椅中。
一边晒太阳，一边翻着厚厚的书籍，试图从中寻找到有关凤凰一族更多的记载。
在此期间，行灯他们一众的小组成员，倒是有过来到龙堡中，同她一起，集体商议。更改后的课题研究，究竟应该选择怎样的主题？
“我觉得吧，我们还是去跟小黑他们商量一下。咕咕殿下所拥有的各种宝物…研究，让我们也加入进去…“
长生小龙弱弱地举爪道。
“这…如果我加入进去的话，应该算是作弊了吧？”
白咕咕挠头，“毕竟，那些所有的各种财宝，在我这边，都有一份详细的清单…”
猛然一个回神，原本应该堆满金银财宝的二楼大厅，空荡荡的。干净，整洁，又敞亮。却不见任何一条龙的踪影……
财宝，她的财宝呢？
还有小黑，“小黑他们都去哪里了？”
白咕咕问。
“听附近的龙卫兵们说，大长老路过时，嫌弃他们乱糟糟的堆放在大厅中，挺占地方，也不雅观。于是便将他们打发去了□□的偏殿。”行灯百无聊赖地甩尾巴说。
“或者，我们也可以某种开花植物的观察研究？”小满小声提议。
“太普通了。开花这种简单随便的观察，之前每年都有应付作业，为完成课题而完成课题的小幼崽们做过的。”
长生表示反对，“这样最后的团队评分，一定是在A等线上下左右徘徊。”
“那，龙谷中高度十米以上的大小水晶，具体共有多少颗？”行灯提议。
“没什么更有意义一点的吗？”咕咕反对。
“河中蓝白大鱼的抓捕方法？”长生提议。
“之前早有做过的。”小满反驳。
“如何简单高效拔掉一条老龙的龙须？？”
不知哪条坏心眼小龙……
“这…不好吧。”
小伙伴们一致反驳。
几番讨论的结果，最后都不了了之。
暖洋洋的太阳，将整条龙也晒到懒洋洋的。
白咕咕放下书本。伸了伸懒腰。
一双细嫩的小爪，第无数加一次的摸了摸小凤凰蛋，圆溜溜的脑袋。
石蛋表面之前的青苔和孔洞，都被她用上等的鲛族绢纱，仔仔细细擦拭干净，认认真真的填充完好。
水晶小桌上，摊开的草纸上，赫然一行的工整大字：一只凤凰的成长观察与饲养心得。
“小凤凰啊小凤凰，我的暑假作业，可就全指望你了。你可一定要争口气啊。”
白咕咕默默在心底念道。
“……”
仿佛真能听得懂她的呼唤。
怀中一直冷冰冰，也没有任何动静的凤凰石蛋，突然小幅度的动了一动。
白咕咕下意识地喊龙：“龙、龙爹啊，我的蛋，我的蛋它动了！它动了！”
“啊，什么动了？”
长长一条的龙头，从龙堡以东的朝议廷，一直延续出来，直到这边的二楼露台。
白咕咕正眼面对一条自上而下倒挂来的硕大龙头：……
好吧，早应该习惯了。
“凤凰蛋啊，她刚才，好像小小的动了一下。”
白咕咕说，指着被她暂时安放在藤椅间的小凤凰蛋。
权利龙瞳看过去的瞬间。
原本还在微微抖颤着的蛋，突然却又一动不动。
微风吹过，静悄悄的。
老龙于是眯起了眼，认真打量过片刻。
小小一颗的蛋，就像原本一块冰冷无生命的石头般，没有半点动静。
“凤凰一族的破壳出生，其实也跟我们龙族的蛋一样。是需要经历一个很长很长的过程，才会慢慢地长大，慢慢地破壳…”
权利安慰幼崽道。金光烁烁的大脑壳子，十分亲密地蹭了蹭她毛绒绒的小脑袋。
“现在这颗石蛋尚且没有动静，我们咕咕崽不妨耐心一些，更多的等待一段时日。相信用不了多久，小凤她一定会…”
同时，九长老的龙头，也从东北边方向，一路远远的延伸过来：“陛下，开会呢。”
“哦哦哦，开会。”
老龙连忙点头。
伸缩自如的长条状龙身，这边先同幼崽说过一声“那，爹爹先回去开会喽？”，而后才跟九长老一起的，很快速度又缩了回去。
白咕咕龙爪扶额。
虽然在龙堡中生活这么长时间。这种直接探头伸脖子过来的行为……
方便是很方便吧。但总归让龙有些…咳，挺难适应的。
藤椅中，静静歪躺不动的小凤凰蛋。突然间，自内而外传出来了笃笃的敲击声。
白咕咕下意识睁大双眼。
屏住呼吸。近乎用对待天价难买千金易碎的稀有珍宝，像是照看自己的亲生儿女般，小心翼翼地注视，并见证着一只凤凰的破壳。
这是一个十分不详的比喻。
至少，在二十分钟后，白咕咕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那之前——
“龙、龙爹，快快、快出来了。出来了，这次是真的出来了！”
等到白咕咕磕磕巴巴的说完这话。
从龙堡内的一至三楼，外的内庭中庭，乃至东北边的朝议廷中。嗖嗖嗖地，仿佛雨后扎堆冒出的烂笋头子一样。
各种各样，花花绿绿，凑头过来……
一大圈的龙。
“凤凰，真是凤凰？”
“你别挤，让开点，让我也看看！”
“震惊。一块老绿毛的石头，居然真的孵出来一只凤凰？”
“稀罕事儿啊，我瞧瞧我瞅瞅！”
众多龙头们围聚一团，仅仅留出必要的阳光和气孔缝隙之外。
许多双眼睛共同关注着，默默地等待着。等待这一颗难得稀有的‘凤凰石蛋’中，那只小小的珍稀鸟儿，能够尽快冲破壳的桎梏，降临出世。
展露出来自己的真实面目……
没有爆裂，更没有火焰。
在蛋壳绽开裂纹，露出它所包裹着的小小生命时，一只…全身绒毛湿漉漉还黑乎乎的，连孔雀都比不过的……
秃毛鸡。
之后，所有龙都沉默了。
“什么啊，这不是乌鸦嘛？”
有龙失望的声音。
“走吧走吧。没啥可瞧的。”
“唉，走了走了…”
“……”
周围一圈的各种龙头，一窝蜂般哄闹而来，哄闹离去。
巨龙们离开后。
温暖舒适的阳光，重新铺满了整个藤椅。
半边脚爪尚在壳中的小小乌…凤凰，哆哆嗦嗦地抖着身子。
“从来，没有见过一只黑色的凤凰哎…”
权利老爹迷惑的语气。
“确实没见过哎…
结伴来的九长老，也同样的迷惑。
白咕咕一只爪子拍一边，将他们两条的硕大龙头，分别都推远了些。
“爹爹爹，别凑这么近，你们吓到我的凤凰了。”
几乎同时，老龙权利的眉头更皱了。
龙头旁边，九长老颇为担忧的看着权利。
直到他亮出了爪子。
窝在藤椅半边的蛋壳中，小小的一团。
黑毛小凤凰破壳之后，休息过许久。湿漉漉地凤羽，逐渐才被周边腾起的炽热火焰尽数蒸干。
她抖了抖毛，将那身本就无比顺滑的漆黑羽毛，抖落到更加油光美丽。
黑漆漆地凤眸环视一周。果断选择逃开，远离某条亮出尖锐利爪，蠢蠢欲动的金色老龙。
白咕咕只觉身前一重。温暖软绵的凤凰贴在她的怀中。
“你，能听懂我们说的话吗？”
白咕咕问她怀里的小凤。
小凤凰于是点了点头。
这便是听得懂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有前世的记忆吗？”
白咕咕接着问。
这次得到的却是摇头。
凤凰她一脸茫然的表情。看来是不记得了。
“没有记忆，还是个女宝…”
权利老龙在一旁暗自揣摩。终于窃喜着，又龇出一口尖牙。
“凤凰一族涅槃后的个体性别，可是有机会再重新对赌一次的。”
他果断扬起来爪子，“既然…没有记忆的话，那就麻烦你浴火重生，再多投胎几次好了。”
“爹爹爹！干什么啊你！”
白咕咕急了。
浴火重生来的凤凰，和现在这只凤凰，那能一样吗？！
“你…会说话吗？”
先将爱搞事的老龙推开，白咕咕继续问道。
小小的黑毛凤凰，再次点点头。仰起脖颈，张开了尖尖的喙。
嘹亮而清晰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
“妈！”
凤凰叫唤。
白咕咕：……
她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龙堡中，近期发生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情。
那就是——
前不久时，才刚被权利陛下从人界辛苦寻回的咕咕公主，外出一趟。居然带回来只黑黝黝的小乌…咳，凤凰。
而这只小黑凤凰她，破格成为了在龙堡当中，孙一辈的首位小公主！
莫名升级成为外祖父的权利陛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将整个龙堡三楼的寝殿，照射到亮堂堂的。
“听好了小凤，我是龙，而且还是一条尚未成年的小幼崽的龙。”
白咕咕略显沙哑的嗓音，从寝殿大床边，一直传出去半阖的飘窗外。
“未成年的小幼崽，是不可能生得出来一颗幼崽蛋的。况且我是龙族，将来…将来的话，极大概率上也只会生出龙崽的蛋，而并非是一只凤凰。”
“可是，明明在我醒来的第一眼，所看到的，就是妈妈您温暖的怀抱…”
凤凰委屈。
“那也不可以叫妈！因为我没谈恋爱更没生过娃。”
白咕咕严词拒绝。
“呜…”
小小一团的小黑凤凰，将一颗脑袋，深深埋在了两边羽翅间。颤抖着身体，显得异常可怜。
“那…我该要如何称呼…”
“就叫…叫姐姐吧。”
白咕咕摆摆爪子。只觉浑身乏力，身心疲惫。
得到回应的凤凰立马活泛起来：
“好的姐姐，没问题姐姐。尊敬美丽的母亲大人，请问我们今天早上吃什么？”
“……”
白咕咕：……
吃吃吃，就知道吃啊？！
第74章
……
龙堡二楼, 露台。
“哇…这就是凤凰？”
小伙伴们无比羡慕的声音。
暑假时期，口口相传听说过公主殿下捡回来的那只破蛋，居然真的孵出来了只小小凤凰。看惯了新鲜的小龙幼崽们, 于是难得一见, 聚集起来。
借口着‘自由课题’的需要，自发请命来到龙堡中。
小七八条的奶龙同学，保持好距离，晃着尾巴, 围成一大圈儿。直勾勾盯住面前水晶圆桌上，缩成一团的黑毛凤凰。
“呃, 据说…是的吧？”
白咕咕随口敷衍。后爪刨地, 默默后退了一步。
“殿下殿下，她会说话吗？”有龙问。将她蠢蠢欲动试图抽身的后脚爪跟, 一把按了回来。
“会吧…”白咕咕答。
“殿下殿下, 那她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吗？”又有龙问。
“应该，能明白吧。”白咕咕答。
“殿下殿下，她有翅膀。难道是用翅膀来飞的？”
“嗯…吧。”
“可她没有前爪, 用什么来抓东西吃呢？”
“嘴巴也是尖尖小小的…唔，这样小的嘴，该怎样才能一口吃下去一条大鱼？”
“啊这…”
“哎, 对了对了。说起来，殿下殿下，她会吃东西吗？果子，树叶, 还是单纯只喝泉水？”
“吃…的吧。”
“她每天晚上, 也需要睡觉吗？”
“睡的…吧…”
“殿下殿下, 你为什么每次回答都用个‘吧’做结尾呢？”
“……”
“她会唱歌么？”
叽叽喳喳麻雀开会般的奶熊孩子们之一, 长生问道。转头看向白咕咕。
“这些问题，小凤本鸟她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明明都可以自己去问她啊…”
白咕咕有气无力。
这群奶熊孩子们，干嘛非揪住我不放啊喂？
“小凤凰啊小凤凰，我把零食都给你，你唱歌给我听好吗？”避开一众同伴们的拥挤推搡。小龙长生从尾巴中，努力倒出一大堆的果子和零食。
白咕咕终于才从众奶龙当中脱身。
“现在的凤凰林里，已经没有任何一只凤凰了。”
前几天时，某个星河灿烂的夜晚。同样是在龙堡二楼的露台。
晚风从远方带来夏时的花香。
“真的，半点也回想不起前世的记忆？”
白咕咕躺在树藤摇椅间，静静望向远方璀璨闪烁着的星空。怀中抱着同样懒洋洋地缩在半边蛋壳中，昏昏欲睡的小凤凰。再一次的想要确认。
“通常来说，凤凰重生，都会带有她们前世的记忆。”
回想起，当初她才破壳时。一听说这只涅槃回来的小凤凰她，可能根本没有带回前世的记忆……
盘卧在地的老龙权利，当即便蹙起来眉头。龙身立起，龙爪背后，满大厅遍地的游走。确实也似在为这件事情认真苦恼着。
“身为妖类，凤凰一族，既没有坚硬无比的鳞甲，也没有天生隐蔽的皮毛。就连族内所使用的术法，也都并非其他妖族那样超强的攻击力度。”
“但唯独‘涅槃’，这项的天赋特长，可以保证即便他们当场死去，浴火归来后，也能够在片刻极短时间内，回忆起来自己的前世，重塑再造出自己的妖力…”
“以幼崽之身，兼容得下前世涅槃前的庞大妖力，这本就是一项称得起为逆天的族群术法。”
老龙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涅槃回来的凤凰，还有父亲和母亲们新生出来的凤凰，凤凰加凤凰…哎，等等，我先算一算啊。”
白咕咕伸出小爪，一个爪指接一个爪指地慢慢数起：“凤凰生凤凰，凤凰再涅槃…”
猛然抬头问：“可是凤凰族的涅槃，还有什么限制？”
面对幼崽突如其来的疑问。权利继续摇头：“并未听闻。”
“那不对啊。涅槃这种逆天技能的存在，不就近乎于是我们常说的‘不死’了吗？新凤凰出生，老凤凰涅槃，凤凰林里的凤凰们，本应该越来越多啊？”
白咕咕想不明白。
“再者就算，因为龙凤结合，而导致的凤族幼崽不再降生…可之前的老凤凰们呢？”
他们涅槃重生过，后来又去了哪里？
或者说来，凤凰一族消失的原因。或许真的成了未解之谜？
“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也没有恢复到寻常大妖该有的妖力。看来，这只小凤凰她，确实是不太…”
不太怎样？
后面的话，身为一族之王的权利龙爹，也并没有直说。
只如往常那般的摇头叹气。背着爪子，离开了。
“小凤凰啊小凤凰，你当真就没有半点前世的记忆？”
横平竖直的星河下。藤椅间的白咕咕，伸出爪子，再一次摸了摸蛋壳中的小小凤凰——
这是一具极其温暖的身体。小小黑乎乎的一团儿，将一双鸟爪连同脑袋一起，都缩在蓬松的羽毛下，实在像似被烧焦的黑煤球一般。听到她喃喃自语式的念叨，点了点头。梦呓中还砸砸着嘴。
“嗯…”
凤凰舒适的轻哼哼声。
“很久之前，关于凤凰们的涅槃，也有另外一种说法。”
夜色渐浓，临近亥时。龙堡守备的龙卫兵们，到了交替换岗的时刻。
负责监督的巨石龙，从龙堡尖尖的塔顶盘落下来。
“凤凰涅槃，向死而生。只是单纯为弥补他们一生中的不足。”
“为了能够快速成长，更好的与自己曾经的伴侣厮守在一生，所以选择带着记忆回归幼崽，转世重生。期待着与自己所喜欢的妖们，下一个轮回再见。”
“是，这样的吗…”
白咕咕低头看着半边壳中，早已改变姿势，睡到四仰八叉呼呼打鼾的黑毛小凤凰。
“为了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妖…”
“只是现在没有了记忆。你的伴侣，会不会也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正焦急的寻找着你？”
“小凤有…母亲大人…吃…饭…”
凤凰在梦中也不忘记的几个字眼儿。
“这还真是，挺稀奇的。”
巨石龙幻作人形后，惯用形象是一位身材魁梧，筋肉壮硕的秃头大叔。
他迎风而立，望向遥远的星河。
也眯起了眼瞳：“我们一辈小的时候，常听龙谷中前辈们讲，那时候的凤凰林，有许许多多五彩斑斓的大凤凰们，张开翅膀飞舞在林间。”
“他们有美丽的羽毛，动人的歌喉。许许多多慕名前来的妖灵，和凤凰们一起，同样盘踞飞徊在高高低低的树梢间。”
“整个林中，生机勃勃，非常非常的热闹。”
“妖灵…盘踞？”
白咕咕察觉出来三分变味。
“慕名前往凤凰林中，专门听凤凰们歌声的大小妖们，有很多种类吗？”
她举爪插问。
“不…这个，好像数来数去，也就只有龙族的龙们吧？”
巨石龙讪笑着，颇为惭愧挠挠头。
“要么怎么说，龙凤两族，从上古时期，有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就是互相通婚着的。”
“而且啊，据说越是高傲的凤凰们的歌声，就越只会献给他们记忆当中，最最喜欢的妖…”
巨石龙道。
越是喜欢，就越只会唱歌给他/她听……
白咕咕默默在心底记下了这句话。
回归当下。
小钻地龙长生同学，从自己的尾巴中，倾倒出来花花绿绿一桌子的零食。
看着眼前桌上，小山一般堆起的各种果子，树条，零食……
狠狠地咽下口水。
小小的黑凤，极其艰难地点了下头。
仰起脖子。张开尖尖的喙，蓄势便要放声高歌。
小小年纪小小屁孩，嘿，这就搞对象了。
白咕咕站在不远，心里暗自偷笑。
下一秒——
凤凰的歌声传来。尖锐里带着沙哑的怪叫。聒噪到尤如几十万只乌鸦麻雀，清晨一早就站在窗外，呀呀鬼嚎着喊你起床……
毫不客气来形容，简直让人猝死升天又诈尸而起。血压狂飙，耳膜炸裂。
白咕咕突然发现一件惊龙的事——
那就是，除她自己以外。其他所有的同伴、小幼崽们，他们闭目养神随音摇摆，甚至听到神魂迷恋如痴如醉！
白咕咕都震惊了！
更令龙惊呆的，不止在场小伙伴们。就连楼下巡逻的、隔壁议事的、周边办公的、还有塔顶上放哨的，周边附近的大龙们，纷纷推开了窗子。
“多么美妙的歌声啊。”
“简直如同天边七彩的霞光，和美丽的云彩。”
“好久没有听到过这样悦耳动龙的歌声，不禁让我快要哭了出来…”
“惊若神音，宛如天籁。”
“……”
联系想想之前龙爹……
白咕咕忽而明白了个道理。
凤凰一族，全部都是破锣锅嗓子！
所以，也就只有龙族这样的全族音痴，能够忍受并且欣赏的了！！
传说中的爱与美好，都特么全是忽悠小幼崽的啊，摔！
一曲高歌完毕。
越过众奶龙们的重重身影，黑毛的小凤鸟头一转。一眼便看到了这边纯白护栏旁（躲到远远）的白咕咕。
“母亲大人，我饿了！”
凤凰拍打着翅膀，一如既往地破锣锅嗓子。
白咕咕：……
白咕咕快走几步，两指尖一捏，就将半边蛋壳里的小黑凤凰提了出来。慢慢放在她此番‘献唱’所收到的‘零食’山上。
“乖，你已经破壳第一十五天了。该是只成熟的小凤凰了。”
白咕咕拍了拍小凤同志的肩膀。
加油，凭本事自力更生。我看好你哦姑娘~！
小凤：……
咕咕日记：
来到龙堡的第三百八十一天。
正值暑假，带娃。
第三百八十二天。
暑假，带娃。
三百八十三，带娃。
八四，带娃。
八五、八六、八七……
带娃带娃带娃，还是带娃。
清晨，当老龟爷爷传来消息，说今日阳光甚好。行灯长生一群小伙伴们，约她一同去溪边摸鱼。
“喔，出去玩喽~！”
三两口吞完早餐的小凤凰。她鸟爪一蹦，翅膀张开，扑棱棱就一脚踩中，并且压在了正在喝汤的白咕咕脑壳顶上。
“噗——！”
“哇，出去玩喽！”
八爪章鱼八爪一勾，也将自己倒吊挂在了‘小主人’的后脖颈上。
白咕咕含在嘴中的一口甜汤才刚喷出。
只觉脖子一重。脑壳一歪，向后仰天，就被勒到喉咙中说不出半个字来。只能发出僵尸一般‘嗬嗬’的声响。
这一老一小两只妖，唯一给她的感觉就是——
好重……
他大爷的，这俩货色，都是吃秤砣长出来的重量吧！
这样下去不行的！
估计再过两天，她细长纤瘦的美丽脖颈，铁定就要被折断掉了！！
瞬间升起危机意识的白咕咕。
一爪捉鸟，一爪捏章鱼。生拉硬扯，也要将他两只，从自己的脑壳顶上，后脖颈间，各自扯了下来。
“听好了小凤，还有章鱼也一起，都给我好好听着！”
白咕咕龙爪叉腰，严肃警告。
“我这是脑袋，是脑袋，是负责吃饭、睡觉和思考的地方！并不是你们外出的坐骑和挂身体的架子！”
“……”
“母亲大人，她是不是睡昏头了？”
小凤凰她翅膀掩嘴，小小声地问同样跌落在地，一脸懵逼中的八爪章鱼。
“吃饭用嘴巴，睡觉合眼睛，为什么母亲大人她，都是用脑袋的？？”
“就是啊…”
八爪章鱼还装无辜的在附和。
好家伙……
白咕咕捏紧拳头。这俩东西，气死我了！！
……
当户外暑意散尽，天气逐渐恢复到往日的温暖舒适。
龙谷东南，管托园水晶巨树下的龙形大钟，重新发出了‘铛铛铛’的声响。
这代表着，休息过一整个漫长假期的小幼崽们，将再次回到愉快的学习生活当中。
白咕咕站在三楼寝殿的等身镜前。抬爪，摸了摸自己左边头顶的小角。
乳黄色的。中途分开成为两个叉叉，有点丑。
与别龙们不同的是，成长到如今，她依旧还只有一支左半边的龙角。
只有一边的龙角。
“兴许，用不了多久，另外一边才会长出来呢？”
当初拿来自我安慰话语，时至如今，貌似也都成为一种不甘的逃避。
不止是她。就连龙爹权利，一直压抑在心底某处，那份隐隐约约的不安，似乎也在逐渐扩大着。
管托园开学的第二天。
白咕咕龙脸贴桌的斜趴在桌板上。静静看着身旁不远，几只空荡荡的课桌。那是灼炎他们一群，惯常爱占的‘势力’角落。
但令龙奇怪的是，昨天开学。灼炎，蓝凌，和他们一队的几条小龙，却都没有回来……
今天，也没有来。
或者应该说，一整个假期期间。
自从他们遮遮掩掩的前往‘西之虚海岸边捡贝壳’，就再也没有任何一条小龙伙伴们，知晓到他们的讯息。
“灼炎他们一群龙，外出玩到现在，也不晓得该返回龙谷…”
“放心吧，殿下，我们龙族，大小龙之间的血脉感应，是绝对出不了差错的。灼炎连他父母的火龙夫妇们，都亲自出发，去抓那贪玩的小子回来。”
行灯笑着的声音。
“相信用不了两天，那家伙一定会满头肿包，痛哭流涕的溜进管托园的大门。”
他将一颗深紫色的留影石，递给了白咕咕。
“凤凰林外的巨石山，薇雅她们研究来的课题。我私下去请求过午龙园长，特别拿来给殿下一看。”
白咕咕满脸疑惑。
她支起身来。伸出爪去，按亮了那颗小小的晶石。
晶石所记录下的影像，是在半空的云端。
从伽蓝山腰，某个相当清奇的斜侧面角度看去，潜藏在连绵起伏的群山当中。
所谓的巨石神像——
赫然一只展翅欲飞的巨大凤凰！
第75章
……
管托园中的小伙伴们, 最终还是没有等到灼炎他们回来的消息。
龙族向来引以为傲的血脉感应。关键时刻，灼炎一行亲生的龙爹龙母们，一齐上阵, 居然找寻不到任何半点, 有关于自家幼崽的踪迹？！
因感受不到幼崽的存在，而疯狂愤怒的一干父母们，将西之虚海的海面，几乎炙烤, 烧灼，和轰炸成了一个万米之深的魔幻坑洞。
懒散并安逸过上千年的龙谷, 再一次陷入某种深深的恐慌当中。
这天清早, 来到管托园后。
一群小幼崽们，正扎堆凑在一起, 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灼炎和蓝凌他们。可能、可能去了人类世界？！”
有小龙大吃一惊的咋呼声。
“连他们父母亲都感应不到存在。并非受伤，也并非死去, 不是去往人类的世界躲藏起来，又能去往哪里？”
掌握话语中心的深黑小龙，背对门边。一边龇牙咧嘴营造出来阴森诡异的氛围, 一边惬意摇晃着尾巴。
“所以…所以…”
被他唬到一愣一愣的奶龙崽们，早已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推论的结果。
“所以啊，我敢肯定，灼炎他们, 一定是去了传说中的人类世界！”
小黑龙两爪拍桌。
“啊——！”
众奶龙们大惊失色。集体哀嚎。
“小黑, 在讲什么呢你们？！”
白咕咕走到常坐的桌椅前, 放下自己的小包。
“嗷——！！”
讲至精彩, 正准备开启下一个完美转折的小黑龙。被她突如其来的背后发声，给吓到龙尾僵直，鳞片竖起。
直到讷讷地转过头来。
“奶、奶黄，你怎么幽灵一样神出鬼没的。吓死个龙了。”
小黑龙他大口喘气拍着胸膛，一副受惊吓后不得了的表情。
“灼炎他们，去往人类世界了…你听谁说的？”
白咕咕揪住他问。
“听、听龙堡外沼泽里泡的□□们说的呀。”
小黑龙心有余悸，瞪大着眼。
“□□？我们龙谷中跑丢了龙，他们为什么又会知道的这样清楚？！”
白咕咕极度质疑。
“这个，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啦…”
小黑对戳着爪子。
“我是听那些来谷中打扫卫生的□□们讲。然后啊，□□们，则是听信在森林外的鸟族们讲。鸟族是听虫族们说的，虫子们，好像又是听…蛇族讲的吧？”
“蛇族、蛇族之前还有虎族、豹族、兔族、羊族…”
白咕咕：……
“我觉得，这不太可能。”
翡翠龙薇雅两爪环胸，走了过来。
她将视线递给白咕咕：“之前的咕咕殿下，不也藏身在人类世界中？”
沉睡千年的权利陛下，才刚刚苏醒。还不照样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幼崽的行踪？
小伙伴们毫不意外，集体陷入沉默中。
“会不会，是被幽灵抓走了？”
长生小龙缩在一旁，弱弱地举手发言。
“幽灵？？”
确实还有龙愣了半晌。
反应过来后，顿时引起一大片的声讨：
“这个世界是物质的，哪里来的‘幽灵’，这种虚幻想象出来的东西？”
“还幽灵，你怎么不说妖怪呢？”
“妖怪…哎，这个，倒是也有可能啊。灼炎和蓝凌他们，嫩生生的奶包幼崽，听说外面的大妖怪们，最喜欢吃了！”
“啊，不会吧不会吧。灼炎被妖怪吃掉了…呜呜呜。”
“你是笨蛋吗？我们就是妖啊！”
“……”
七嘴八舌之下，很快话题就被拐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白咕咕坐回座位上，长长叹了口气。
上午的课程，午龙园长交给了倩倩老师来代课。
一群小幼崽们，嗷嗷乱叫着复习过最新版本的‘威慑大法’。
中午课间休息。
白咕咕盘卧在树荫下，看着树外灿烂明媚的阳光，莫名却有些心不在焉。
行灯抱着一捧甜滋滋的果实，朝这边走来。
“殿下在想什么？”
“右眼皮跳…我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一样。”
白咕咕说道。她抬起爪子，按了按眉心。
“眼…皮跳？”
行灯歪头不解，“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之前在人类世界啊，各个地方都有着这样一句俗话：左眼皮跳跳财，右眼皮跳跳灾。”
白咕咕耸了耸肩：“虽然事实来讲，并没有什么关联性的科学依据吧。”
“也就是说，单纯只是种心理想法？”
行灯很快明白过来。同时又有些迷惑：一边相信口口声称坚信着‘科学’，一边却又在心底暗暗祈祷着事情的美满……
人类啊，还真是奇奇怪怪的生物。
白咕咕的预感并非空想。
最坏的情况。终于也降临在了龙谷上空——
时间是在下午，临近放学的时段。
漫天红霞再一次染遍了远方的山岗。
管托园中的小幼崽们，眼巴巴望着水晶树下的大黑板。心里不断在默念，真希望大黑板前唠叨不停的沐沐老师，能够讲快一点，说快一点，更快一点……
本就蠢蠢欲动，坐等放学的小小心思，早已飞出半霄云外，不在学习当中。
龙谷东南。
看似比起位于东南方向的幼崽集中管托园，还要东南边的位置。
大致想想来，应该是在龙谷之外东南方位的某个地点。
突兀传来一声悠长中夹杂着愤怒、不甘、狂躁、暴戾，或许也包含有其它更多种，更复杂心情在内的凄声龙吼。
并未从正门——
由四条巨龙兵把守的龙谷入口处，盘旋飞入。
一条龙。这条巨大且狂躁中的深色长龙。
自东南来时的方向，毫不调整。近乎失控的状态，径直一头撞上了龙谷半空，坚固结实的防御壁障。
千万年来，曾经防备过无数淘气幼崽偷渡外界，偷溜出谷的透明屏障。在这条大龙的龙头猛撞之下，就这样‘咔嚓’一下，急速裂开形同如蛛网般的纹路，而后应声而碎。
化作千千万万片的星星点点，飘荡落下。
当然，这条粗鲁撞来的龙，也没能讨到半分便宜。
屏障的阻拦，使得高速飞行状态下的大龙，脑壳受到重重一击。两眼一昏，速度又被强行压下，整条龙身，彻底便坠落下来。
额前半只冗长的龙角，也被当空折断。
掺杂在无数的星点碎片当中，加速掉落下来。
整个过程中。
全管托园的小幼崽们，只需要简简单单闻声抬起头。
就可以看到，那半只染血的龙角。连同这条深色龙的腹部，渐渐凝结并掉出一团，深红褐色的巨大黏稠，直直砸下……
“夜龙…夜龙叔叔！”
有眼尖的小龙幼崽，已经尖叫喊出了，天空中坠下那条龙的名字。
唯一得到回应却是——
被淋下满头满身的血…那是，一条龙的血……
几乎同个时间，管托园中所有按捺不住好奇心，而仰头去看的小幼崽们，龙瞳扩大了数倍。
水晶树上的龙形大钟，发出‘铛铛’的沉闷声响。
这代表着，一日课程的结束。被约束在管托园中的小幼崽们，终于可以收拾包袱，穿过拱门。离开学园，回到自己的父亲母亲身边……
谁也没有动。
管托园中全部的小幼崽们，都保持着龙头朝上，仰天而望的姿势，彻底傻眼地僵硬住了。
“全部，低下头去，闭上眼睛！”
年轻的沐沐老师，格外果断坚决的声线中，甚至带着几分颤抖：“不许看！”
晚了，也迟了。
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没有任何一条龙，能够预测到这件事情的走向。
半空中的巨龙向下坠落。
腹部赫然破开的巨大洞口，透过不断涌动着的血肉，甚至可以看到天空诡秘莫测的橘红色晚霞。
夜龙巨大的身躯，重重砸落在地面。
视线所及，朝往青石大道的方向，许多房屋尽被砸毁。满地溅起大片的尘灰，血痕和废墟都被遮掩。
“夜龙！”
“夜龙叔叔！”
管托园中，顾不得沐沐老师的命令。
钟声响过，早已设定好时间的拱门结界。自动便化作一面‘幼崽可通’的透明水障。
课桌椅前，原本还勉强装乖巧坐好的小龙崽们。在往大门处跑的过程中，一条接一条的，尽数转变成为龙身。越过拱门，直接便蹿上了天。
“夜龙？”
“喂，夜龙，醒醒，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幼崽们冲破层层围堵，直接站在了满身带血的龙头旁。
附近一群闻声而出的大龙们，正环绕在夜龙身边，试图施展各种各样的治愈术法。
“没…用的…”
夜龙虚弱的声音，缓缓传入周边每一条龙的脑海中。他龙嘴没动，事实上也根本没有力气再动弹。
“人类的…武器…上，有仙族的咒印…一旦…被击中，没有办法恢复…”
“你闭嘴，保持体力！”
说话的是赭色龙卢姨。
当初见到时，卢姨刚从谷外采集完毕果实回来。化作人形，无论相貌，亦或者穿着打扮，都还神似一位普通寻常的中年婶子。
危急时刻，说话竟也格外的凌厉起来。
然而令龙绝望的是，无论一群大龙们怎样努力，确如夜龙所说。
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治愈术法打在身上。夜龙龙身多处中弹的孔迹，刮擦的血痕，尤其腹部那处巨大的创口，根本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
“这，到底该怎么办？”
“唤醒术用了，治愈术用了，复苏术也用了…”
“再生术呢？有龙用过没？”
“用过了！都用过了，没用的！”
“伤的这样重，这可该怎么办啊！”
“陛下呢，陛下他去了哪里？还有长老会的一众长老们呢？”
“前段时间火龙他们几家的幼崽，假期外出还没有回来。陛下一早就带着几条长老们，四处帮忙往谷外去寻找了。”
“朝议廷呢？那些仗着年轻，总是高高在上，令龙讨厌的年轻龙们呢？”
“老糊涂东西的，你忘了。那帮不省心的崽子们，年轻龙早就外出帮忙去找了！”
“该在的时候不在。”
“不该在了，偏偏一条条，都像苍蝇一样，围着你打转转…”
“……”
一众留守龙谷的龙们吵吵嚷嚷间，彻底便乱了章法。
眼看到瘫躺地面的深色夜龙，腹部伤口，非但没有半丝愈合起来的迹象，反而还在继续扩大。身下血迹，逐渐汇聚成为一片不小的菏泽。呼吸之间，龙也越来越虚弱。
“怎么办啊，可怎么办啊。”
一众大龙急到团团打转。“这样下去，夜龙他，可能真的会死…”
“或许，可以尝试使用一下时间逆流修复术法？就是那个，午龙园长最擅长的那个！”
龙群当中，突兀掺杂进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奶龙叫唤。
周边众龙同时愣了一愣。
继而集体爆发出来一句粗口：
“老天，为什么幼崽们会在这里？！”
白咕咕：……
一群小伙伴们：……
“现在问题的关键，难道不应该是先救治夜龙叔叔。然后再追问，我们这些小幼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行灯开口，帮白咕咕挡了大龙们的质询。
那边为首的赭龙婶子，却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不是我们不愿来用，而是，逆流时间这种逆天的术法…”
“那种逆天的术法，怎么可能大肆使用啊！”
同样有大龙当即愤愤说道：“时间逆流最大的限制是——”
仅仅在事发过后的三分钟内。
“就连最擅长的午龙，也不过是将回复的时段，短短延长到十分钟而已。”
此外，施术者无法对于自己本身使用。不同施术者在短时间内，作用于同一对象上的逆流术法，也是不可叠加……
“仅仅，只有十分钟？”
白咕咕和同行前来的小伙伴们，不约而同有了不同程度的傻眼。
“怎会…为什么会这样…”
“那，之前，第一天上管托园时，小伙伴们都说过的。午龙园长失误之下，可以直接将一条龙，恢复成为刚刚破壳后…的形状呢？”
白咕咕龙瞳扩散。
事实上，因为从一出生，就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十足安逸的城市当中。
连杀只猪放盆血都没见场面的白咕咕……
何时何曾有见过这种腹部对穿，血流不止的骇人场面啊！
打妖妖灵，叫警察叔叔？
或者打120？
叫救护车？
不对不对，这是在灵界，灵界怎么可能来的救护车啊！
“那个，奶黄…”
小黑龙这时却站了出来。
“抱歉…恢复到龙蛋那种的程度，其实，当初是我们夸张起来，吓唬你的…”
“就算是午龙园长，能够将一条临近成年的小龙，眨眼恢复成为刚刚破壳的年纪。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我当然也希望午龙园长他能够做到的啊！”
小黑龙仰起脖子，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值钱的就往下滚。
边滚还边呜呜咽咽的抽噎着。
他先带头一哭。
其它来的小伙伴们，一瞬间彻底全都绷不住了。
一时间。满地尘灰与废墟当中，都是奶龙们的嚎啕大哭。
“那、那也应该先找件什么东西，先给他包扎伤口哪。再耽搁下去，不光是血，肠子和脏器都快要流出来了啊！”
白咕咕被嗷嗷呜呜灌到满耳朵全是哭声。
情急之下，思维混乱。
索性脖子一仰，“嗷…嗷嗷…呜呜呜……”
你们哭，我也哭，看谁哭得过谁好了！
令龙惊呆的是。
在她奶黄咕咕嚎啕出声的那一刹那。
现场所有龙心中，竟然闪过这样一丝想法——
真不愧为权利陛下的幼崽。
瞧，哪怕慌乱之际。单凭这嚎叫声，居然盖过了一群小伙伴们的‘嗓门联合’。
“……”
抛开吐槽。
赭龙卢姨眉头紧蹙。
十分为难的样子：“我们当然也希望，夜龙他能够尽快的好转起来，可是…”
“现在看来，只有等到陛下回来…”
身后一条老脸生斑的老龙，同样摇着头说。
“不、不就是龙、龙爹回来么。我、我这就叫给你们看…逆鳞…嗷嗷嗷快出来…嗝儿~。”
白咕咕爪子往额头狠狠一拍。
中间还打了个奶嗝儿。
“龙爹，龙爹你快出来啊…嗷嗷嗷…呜呜…”
……
第76章
……
龙谷中发生巨变的同时。
金龙的权利正带领着一群大龙, 跨过高山，越过森林，准备去往东海岸边的梭梭湖。那里有着整个灵界, 占地面积最大的淡水湖泊群。湖中盛产蓝白大鱼, 是龙谷所有小幼崽们的最爱。
——兴许是那群贪玩爱吃的幼崽们，在西海岸边自由探索并不尽兴。于是临时改道，转而又去了东海岸边呢？
所有外出搜寻的大龙们，都默默抱定这样一个期望。
其中, 身为小队领头的灼炎的父母，火龙夫妇。更是紧紧盯住最前方, 金龙陛下的动作。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这群不懂事的幼崽们, 等找到他们，一定要断掉他们一整年份的零食…”
火龙母亲又气又急。违背本心的话, 也就脱口而出。
事实上, 这项格外‘严苛’的惩罚，她已经说过不下八百多次了。
“灼炎他父亲，你觉得怎么样？”
“多么深刻惨痛的教训啊, 相信灼炎他小子一定会有一个清楚明白的反省。”面对伴侣提出的问题，火龙父亲如是回答。
“蓝龙大人感觉如何？”
火龙母亲于是扭头，再去问身旁的其他龙们。
“嘶…一年份的零食, 多么严格又残酷的惩罚啊。”蓝龙如是答道。
“竹龙大人？”
“我想，他们早知今日，一定悔不当初。”
“苍龙大人呢？”
“我也觉得非常合适。”
“陛下…咦？陛下，陛下您去哪里了？？”
火龙母亲惊讶的声音。在她正想上前, 也将这个问题原原本本的问过他们龙族中, 最为强大、威严、和有魄力的权利陛下。
视线前方, 一身金灿耀眼的金龙陛下, 长身一闪。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
“天呐！陛下，陛下呢？”
“怎么突然间就没影儿了？”
龙群当中，好一阵子高高低低的惊呼。
权利是遵从逆鳞的感召现身而来。
等到光芒散尽，脑海中，重新构现出当前的场景。
眼下，是一群六神无主的留守龙们，和哭唧唧乱作一团的小幼崽。
然而比起这些还更让他担忧的是——
他看到了什么？
夜龙？！
夜龙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伤到这样的重？
是谁伤了他？
敌人？
究竟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竟能够将夜龙伤到这样的重？！
毕竟…这可是夜龙啊！
作为曾经的对手，如今的‘老妖怪’、‘老怪物’，对方敌人，究竟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连夜龙都被伤至如此？！
权利想不明白。
事实上，在场大多数的龙，包括连白咕咕，都只觉得浑身上下隐隐约在颤抖。
可怕，恐怖、太恐怖了。
连夜龙大人都不是其对手的敌人……
这样的话，他们该要如何、该如何去面对，克服，乃至于战胜？
“伤势过重，呼吸和心跳都已经停止…连倒流时间这样的术法，都没有办法令他复原。”权利陛下冷静决断的话语，像似一颗钉子。牢牢生嵌在一众龙们的内心当中。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白咕咕两眼汪汪。
对于这条当初一见面，就一本正经地送她一束小□□花……
且还总在某些不为龙知的角落里，默默守护着小幼崽们大家的深色老龙。
她是多么期待着，能够从龙爹口中，听到半个字眼儿的好消息。
“不过——”
令龙惊喜的是。
短暂沉默过后，龙爹他果真沉吟出来个转折。
白咕咕和留守龙和小伙伴们，每条长龙短龙都瞪圆了眼。安静等待金龙陛下的下一步动作——并没有施展开任何的术法，也没有丝毫过多的解释。
他快走几步，龙爪伸出，却是将夜龙硕大龙头的下颚，使力掐开。
满载着惊恐，害怕，和绝望的尖锐哭声。不出意外，从夜龙紧咬的牙关嘴里传出。
“灼炎，小灰、小木、小雷…还有小冰龙，你们…为什么，居然会在这种地方？”
跟上前去的赭龙婶子颤抖着，两只龙爪都捂上了嘴唇。确保自己不会因为过分激动而显得情绪失控。
事实结果不言而喻。
在危险来临时，这条向来独来独往的夜龙，终于成功找到，并解救出这群淘气顽劣的小幼崽们。他紧咬牙关，将一群幼崽，牢牢藏匿、保护在嘴巴里。
小幼崽们是平安无事了。
只是夜龙，夜龙叔叔却……
龙死不能复生，就连平日里最最英明神武的权利陛下，都不忍直视而背过了身去。
再坚固的鳞甲，再为强悍的术法，终究还是没能抵挡得住敌人更加强悍的武器。
有龙长尾一探，从早已失去生机，再无气息的夜龙嘴巴中，将抱做一团瑟瑟发抖着的几条幼崽们，顺势卷了出来。
“嗷——！！”
“呜呜——！”
不知谁又先起了个头儿，身后幼崽们的哭声，很快连成了一片。
有大龙没能忍住，同样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其实…想要夜龙回来的话，还有另外一种办法。”
权利犹犹豫豫着，终于才讲到正经处。
“什么，有办法？！”
凄凄呜咽着龙群，有过一瞬间的静默。
继而彻底就像炸开了一锅蚂蚱般：
“什么办法？”
“不早说，浪费眼泪！”
“有办法为什么不早说啊？！”
“老天…白哭了。”
“陛下的意思是，果然有办法？！”
挤在前排的赭龙婶子瞬间眼泪干涸。同时还拍了拍身旁某条入戏太深，哀嚎不已的苍蓝老龙。
“喂，别嚎了。陛下说有办法。”
那龙这才反应过来：“啊，哦，有办法啊？什么办法？”
就连白咕咕也——
“……”
老龙你有办法，倒是…早点说啊喂！！
“这…”
临到关头，权利老爹他却又摇摆起来。“这个办法，不能说好吧，但确实是有一定的缺陷…而且还…”
“还能怎样？”
众龙满怀期待：“快快快，快说啊陛下。”
“这个办法，这个办法…”
身为龙王的权利摇了摇头，始终却不愿再讲出来下文。
“陛下啊，什么办法，能不能快一点呀？”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就是，就是，能不能快点儿啊？”
“哎呦，急死个龙了！”
一众龙叔龙婶龙爷奶阿姨们，早已经急火上身。直恨不得抢上前去，一爪子拎起自从寻回到幼崽以来，最近愈发是瞻前顾后磨磨蹭蹭的权利陛下，狠狠抖上几抖。
好将他那所谓吞吞吐吐的‘不可说’法，尽数抖落出来。
“咳咳…”
后山竹林的方向，突兀传来几声低咳。庞然巨物粗重急促的呼吸声，震到整片林子哗啦啦地作响。
“长诗？”
“长诗前辈！”
“长诗爷爷——！”
胡乱抹去满脸乱滚的泪花，小奶龙们齐齐叫唤。
“爷爷你在啊？”
“爷爷你都听见了吗？”
“爷爷，爷爷，我们这边还有夜龙叔叔的事情。等夜龙叔叔他好起来了，晚点就过去给您送果子。”小黑龙带头，拉着行灯，手爪都卷成喇叭模样，远远朝着后山喊话道。
“呵呵…”
后山群峰之下，被层层厚土深盖着的老龙长诗。一直以来，都以一条局外龙的立场，静静观望着龙谷内的龙来龙往，诸多变化。今日却不知为何……
“长诗爷爷，我上次在河边找到一种从来没见过的小花，晚点带来给您看看。”薇雅她们一些龙，也同样仰起脖子，高高喊话说。
“还有我，还有我，我抓到几只特别漂亮小蝴蝶…”
“真是一群…充满活力的小幼崽哪…”
长诗老龙话中含笑，由衷地感叹过了。
落日下沉，天色渐渐昏暗起来。
白咕咕抬头去望。远远相隔半边天空的距离，老龙长诗的声音，再次传来过来。
“夜龙啊…他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呢…”
老龙长长的叹息。
在这个并不平静的日落之时，显得格外空灵和寂寥。
“他是个好孩子。这群单纯懵懂的小幼崽们，也是同样的好孩子…”
“好孩子应该得到的，是对于他们每次做完一件事情后的包容和奖励。而并非是让他独自一条，就这样睡在冰冷冷的青石板道上…”
“爷爷意思是说…果然还有办法？！”
不少龙们，一瞬间眼神都亮了亮。
“当然。”
那个空灵苍老的声音停顿了下，说：“不过，在这之前——灼炎小子，这次的事情，爷爷想先听一听，你怎么说？”
自从被某条龙尾卷出夜龙嘴巴。平安落地后，灼炎和他身后几条伙伴们，就一直低着脑袋。混在龙群当中，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突然间被点到名……
“我…”
他猛抬起头，张了张嘴，似曾想要说些什么。
可当视线眼角，再一次触及到面前龙躯横陈，毫无声息的夜龙叔叔。所有想说辩解的言语，全都化作愧疚难当的持久沉默，龙头埋下，不吭声了。
“还有一事…”
长诗爷爷却只轻笑了两声，岔开话题。“所有失踪的小幼崽们，都确切已经被接回来了？”
“欸？前辈为什么这样说？”这边觉得奇怪。
“难道说…”
“灼炎、小木、小雷…三条、四条、五条，五条，共有五条幼崽！”
有龙认真数过脚边抱团的幼崽们后，猛然察觉出来不对。
“五条？怎么会只有五条？明明当初一起失踪的，一共有六条！”龙群又是一片哗然。
“五条，缺了谁？举爪嗷上一声。”
“龙都不在这里，你让龙怎么举爪嗷啊！”
“……”
“记得还有水龙他们家的姑娘…叫什么来着，兰花？蓝水？”
“是蓝凌啊！蓝凌，蓝凌去哪里了？”
白咕咕急出内火，简直牙疼。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说来说去，净是让龙绕在圈里，云里雾里稀里糊涂的。
“灼炎，难道说你们，还真去搅乱了人类界？”
“不、没有！我们没有去人类的地方！”
这一次，不等灼炎回答。
小灰龙他猛然抬起头来，通红着眼。
“我们只是在去往西之虚海的路上，偶然间，在一片无名湖泊的湖底，发现了和月牙湖湖底，特产的卡姆洛姆结晶，特别相似的红色晶石。”
有他带头。
其余小伙伴们，同样破防当场。涕泪横流，一龙一句地接连控诉：
“当时蓝凌说她想要吃鱼，灼炎于是就下水去抓…”
“水中大鱼很多，肉质也十分的鲜美。”
“于是，我们也都一条接一条的跳下湖去。”
“结果却在湖底，发现了血红大片的卡姆洛姆的结晶。还有、还有一只巨大无比的绿皮‘海龟’！”
“不不，不对，不是绿皮。是铁皮，绿色的铁皮！”
“是用绿皮制作成的，巨大的、乌龟形状的坚固‘堡垒’。它静静潜藏在水底，缓慢向前移动着。却如饕餮一般，大口大口在贪婪吞噬湖底的结晶石…”
“透过堡垒头顶，透明凸起横排的‘眼睛’后。毫无疑问，那是——人类！”
这帮慌不择言嗷嗷乱叫小伙伴们，零碎割裂的字句中，白咕咕提取出来一条重要信息。
“小灰你们是说，人类，在采集着卡姆结晶？”
一旦稍有不慎，落地就能炸出一朵蘑菇云的卡姆洛姆结晶？
“不会错的！确实像似卡姆洛姆的结晶。”
灼炎嘶哑着嗓子，一字一顿打断说：“人类在采集结晶。并且，他们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在背后——”
当时，他们只不过略微靠近一点，就被绿皮海龟中的人类，厉声呵斥说必须立刻离开。否则的话，他们就下令要开木仓了。
“我们？我们当然没有照做啦。”
诸多大龙们的注视下。小灰龙接话继续：“人类本身都已经那样可怕了。卡姆洛姆的结晶，做为我们小幼崽们的‘秘密武器’，怎么可以再给他们采集带走！”
“于是大家合计一番，就决定利用上次课业练习，剩余的卡姆结晶，捆成一团，投入水中。连同水底大片的结晶一起，索性炸它个天昏地暗，绿皮乌龟翻不过身来…”
“所以…你们还真去炸…？”
“炸了啊。”
小灰毫不犹豫点头。
白咕咕艰难移开视线。
“…然后呢？”
你们为什么又拖延至今，都没有完成课题，返回龙谷？
如果，如果他们能够及时、或者更早一点返回龙谷。那么就将不会出动谷中所有年轻的大龙们，四处去寻找他们的下落。夜龙叔叔他，也就不会……
白咕咕下意识捏紧拳头。
“我们是炸了，但它并没有爆啊！”
灼炎咬咬牙道：“那片湖底的卡姆结晶，尚且处于吸收灵气的阶段。我们的结晶砸入水底，爆发出来巨大的能量，也在短短一瞬间，被湖中结晶尽数吸收。半点儿水浪也不曾激起。”
由此可以得到结论——
看来那些奇怪的卡姆洛姆结晶，不止可以吸收，并存贮起来大量灵气转化而成的灵力。甚至连核爆产生的能量，也都尽数吸收。
“最奇怪的是蓝凌，自从看到湖底那只‘绿皮龟’后，她好像就跟变了条龙似的。”小雷龙也插嘴补充说。
“一击不中，我们那时都慌了神。大家拼了命的逃离，想要远离那片…有人类在的湖泊。反倒蓝凌，她不但没有半点害怕，竟然朝向人类的‘乌龟’，径直游去…”
“……”
周边龙们瞪直了眼。
“蓝凌，她疯了吗？为什么要靠近人类？”
“可怕，简直可怕…”
“她一定是疯了。”
“抱歉…”
短暂沉默后，灼炎最终喃喃出来两个字：“抱歉…”
“抱歉…还有，对不起…”
“为什么灼炎你要这样道歉？”
一向将他灼炎视作对手的小黑龙，明显发现了其中不大对劲——
灼炎这条狂妄自大的臭屁龙，什么时候也学会‘低声下气’的说出‘抱歉’了？？
这简直不亚于是大水涮龙谷！
“喂，灼炎，你把话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说来，从一开始放假那会，就感觉你总怪怪的。也不知道你想些什么…”小黑龙愤愤然说。
“为什么蓝凌会离开那样优秀的薇雅组，却跟你们这群排名倒数的混在一起？你们之前，本打算要和奶黄殿下她们去伽蓝山的凤凰谷吧？为什么临到出发，却又改变了目标？”
“还有，你曾经也说过的吧，你说你喜欢奶黄，想跟她在一起。所以这次假期的自由课题，是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跟奶黄殿下组队完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灼炎你说话啊！”
小黑的步步逼问。
将灼炎彻底堵在了墙角。
“抱歉…”
依旧沉默着，等待过漫长的一段时间。
漫长到天边瑰丽无比的红霞飞云，早已消失殆尽。夜幕铺陈，凉风袭来，横平竖直的奇幻星河，再一次地静静注视着这片大地……
“是…我和蓝凌，我们商量好了，本来…打算去往人类的世界…”
灼炎这才缓缓说出。
原来，早在一众出谷的小幼崽们结伴出发之前。
“那是一个晴空万里，阳光热烈的天气…”
“我去管托园后的蘑菇树中，找沐沐老师商定好了外出去往凤凰林的课题，却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抱着一本书的蓝凌。”
“蓝凌她两眼含泪，她说她并不想要总老依靠薇雅他们的组合去拿高分，她也不感兴趣研究什么见鬼去的巨石山。她这次想要离开，去往人类的世界。”灼炎坦白。
“真正去看一看，那本书中所描绘的世界…”
“我答应她了。”
“什么？！”
这话一出，灼炎忠实的追随者，小灰龙小雷龙他们差点炸了。
“既然灼炎你们早就决定要去人类界，为什么还要骗我们大家，说一起去西之虚海的岸边？”
“难道只因为她是蓝凌？”
小伙伴们义愤填膺。群起声讨并指责着。
“呸，臭不要脸的灼炎！”
“见色忘义的家伙！”
“我们本来的计划，是在出龙谷后，就找个借口。你们组队前去西海岸边。而我们，会假装说要返回龙谷，实则一路往南，穿过据说是由人类把守的界门，前往人界…”
灼炎深深埋下脑袋，不敢面对这些曾经连吃饭摸鱼，都恨不得一直一直混在一起的小伙伴们。
“等等，这里我有个问题。”
白咕咕举手打断：“到底那本什么样的书，能够吸引你们这样不顾一切的…就为了去人界看看？”
“这本书的话，现在在我这里。”
灼炎说完，他从自己的尾巴中，摸出一本厚厚硬底的精装旧书，彰显着排面。
封皮之上，隐约还可看出昔日大字烫金的辉煌……
“……”
“哎，那本书…那本书，是那本书啊！”
龙群中，开始出现了窃窃私语。
“可恶，居然是那本书！”
“什么？那本书…你看过吗？”
“里面的内容…”
“难道说，你也看过？”
“不不，我没有你别瞎说！”
“魔鬼！那是魔族的邪魅传书！”
“这种魔鬼一样的书，为什么会传到小幼崽们的爪中？”
“可怕，太可怕了。”
昔日辉煌的——
《烹饪指南三千式》七个大字亮光闪闪。
却像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使得在场龙们避之唯恐不及。
“……？？”
区区一本烹饪指南，哪来这么大威力？？
白咕咕想不明白。
“记得好像记载有烧花鸭烧子鹅糖醋鲤鱼冬瓜排骨炸串烤肠麻辣火锅…”连龙爹也不觉蹙起眉头。
“是真的！”
仿佛为验证自己所言不假。灼炎将书一把夺过。他随手掀开一页，正对这边成排站立的一群龙们，展示出来。
彩印光滑油亮的各种丸子、肉杂、生菜、豆皮、海带、串串…混做一锅。
摄影定格的那一瞬间，红油加辣椒正烫到热气腾腾，汤汁滚滚。
“你们瞧，你们瞧，就是这东西！”
灼炎愤愤然说：“就是它，才让蓝凌和我、我们一起，决定要去人类的世界。”
“…这不是麻辣烫吗？”
白咕咕随口一瓢。
继而，简直难以置信：“你们、你们居然为了吃的，就撒谎骗龙，抛弃伙伴？”
问题的关键还不在这里——
身后不知哪条没心肺的小贪吃龙，居然还悄悄扯了扯白咕咕。看他眼神瞪直，龙嘴大张，口水直流。
小小声地问：“殿下…你说这个麻辣烫，它好吃吗？”
“……”
歪？？
这合理吗？？
作者有话说：
不坑不坑，一定会填完成树。
用作者将来以后所有麻辣烫中的丸子、串串、脆肠、和菇子来起誓。
第77章
并不合理。
于是白咕咕放声尖叫：“你们都清醒一点啊啊——！！”
“呃…咳咳！”
后山长诗爷爷重重咳过两声, 这才唤回所有龙们的注意力。将视线重新转移回夜龙身陨的这件事上。
“仙族的术法当中，有一名为‘临绝’的顶级咒法。单独使用无甚威力，若将之附加于仙器, 则可使其成为足以击破世间万物, 一切防御的神兵利器。”
“还有一点，被这利器所伤之后，若不及时将那窜入体内的仙咒解除，半柱香内, 必死无疑…”
“夜龙小子他…正是遭了这样的对待啊…”
长诗老龙低声叹息。
“……”
击破一切，必死无疑……
这哪还是什么仙法, 传说中的绝命魔咒才对吧？！
意识到这一点, 在场龙都咬牙切齿，鬣毛炸开。
“那, 长诗爷爷,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白咕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蓝凌的事，还有夜龙叔叔他…”
“莫急莫急，老龙我说有办法, 那就是一定有办法的。”
长诗爷爷却笑了笑。悠长缓和的声音，自后山传来，一如既往地坦然和乐观。
“之前权利小子、你爹不也说过的？有办法。让夜龙回来的话, 确实是有办法的…”
“可是，到底是什么办法…”
白咕咕脱口而出，正想追问……
龙群当中，突然发出一阵低低的齐声惊呼。
回神间, 只见身体周围…不, 或者应该说是在近地面上。街道附近, 全龙谷的土地上, 星星点点浮起无数如同萤火般的莹白光点。
那光点自地底渐次浮现，越聚越多，越升越高。直到连成一片，汇为汪洋。将整条街道，整个龙谷，都映衬到亮光闪闪，宛若白昼。
猝不及防的亮度提升，使得不少龙下意识都眯起了眼。
漫长等待过后。
白昼转夜，亮度退散。多数光点早已逸散不见，只剩零星些许的微末，尚在半空微微晃动。
白咕咕转头去看。
青石大道两旁，先前夜龙坠落时，一路被砸毁的房屋，全都恢复成为当初完好的模样。
随着莹白光点的渐渐消失，地上夜龙叔叔巨大冰冷的身躯，也逐渐变得透明，虚无，直至消散。
在他龙身存在过的地方，静静躺着一颗藏蓝深色的龙蛋。
“龙老了，心力也都渐渐不足了。唯独这回溯之术…若以一龙之…为代价，则可…”长诗爷爷最后的声音，仍停留在龙谷这片土地上空，久久回荡。
“再等个三五十年后，这颗龙蛋便会自行破壳，届时…夜龙可归…”
……
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的世间，到处遍布着汪洋。天空的边际，完全是由鸟儿们的翅膀，一寸寸地丈量出来。
当滔天洪水褪去，沼泽和森林渐次显露出来。人类从树上落地，大地上奔跑着的，是各种各样的妖兽……
“当年啊，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生物，有人，有妖，还有魔。”
“后来，人族当中，出现了一位正直善良、英勇无比的部族首领。首领他率领部族，抵御妖魔，守卫人类，立下汗马功劳。天道降下恩赐。”
“于是，他成为人类当中，第一位以人族之身，却能够像妖魔们一样，自由随心的使用灵气。拥有着无限漫长生命的‘仙’。”
“人们尊称他为‘天帝’。”
“天帝他…是很伟大的人物吗？”
当初离开父母，每天去往管托园中集体学习。
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时日——
生性张扬，偏好打架，私龙脾气也不太好的小龙灼炎，并不受到管托园中小伙伴们的待见。
每次当他情绪失落时。
后山的竹林中，有这样一条上了年纪的老龙。老龙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条‘并不合群’的小小幼。便时常会唠叨着，与他讲起一些旧时的往事。
“是啊，他是很伟大的。”
面对小龙提出的疑问，老龙如是答道。
“他带领人类，在短短百年之间，就占领了整片大陆三分其二的土地。他所创造出来各种各样的仙家术法，使得许多平凡普通的人类，也能吸纳灵气，修炼成仙…”
“可是现在的灵界，早已没有仙了呀？”
曾经的灼炎，头顶两只小小的龙角，歪着脑袋。叉腰反驳说：“就连天帝老儿他。据说也在几千年前，就连仙魂，都被权利陛下打散到四分五裂…”
“爷爷的故事，怕都说过不下百千十遍，早该换换了。”
“呵呵…”
每每这时，这条年迈的老龙，总会干咳着笑过两声。
“天帝是不在了。但他曾经做出的功绩，所遗留下来的仙家术法，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历史的加持，一代一代传承给后来的人们…”
山间林风轻柔和缓的吹啊吹。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枝梢，晒在龙身上，暖洋洋的。
这使得年幼懵懂又贪吃懒散的小小火龙，逐渐变得越来越困，越来越困……
最后，索性四爪一摊。脖子一歪，彻底陷入呼呼大睡的美梦当中。
四面竹木的蒿草窝棚，风一吹，檐上就会叮叮当当胡乱作响的大串绳结。漫长午后的时光，萧萧落下的竹叶，和长诗爷爷仿佛近在耳畔的碎念唠叨。
在灼炎记忆当中。
就像一场永远也不会停止的美梦。
而现在，这个漫长无比的梦，醒了。
“陛下之所以犹豫着，是否要当众说出这个所谓的‘办法’。是因为，在原本时间溯回术法的基础之上，想要换回夜龙叔叔的性命，就必须用在场某条龙的全部寿元，以为献祭，这才足以挽回的吧。”
孤立龙群当中。当众龙们不由自主都仰起脖子，四下观望街道两旁，恢复如初的各种屋舍。以及躺在地面，静静沉睡着的那枚龙蛋。
唯独灼炎，他深深埋下脑袋。硕大的泪花，啪嗒吧嗒直往地上掉。
“如果…如果是长诗爷爷的话，他肯定会笑着，这样的说——”
他颤抖着，龙爪握起的拳头乍然松开，复又握紧。
‘毕竟，能够用一条苍老到，连自己身体也动弹不得的老龙，去换回一条年轻有为的年轻龙，还是很值得的呀…’
可是长诗爷爷，却永远也回不来了。
后山竹林当中，窸窣哗啦传来许多竹木倒伏撞击的声音。
巨大的，宛如山呼海啸一般——那是少了山下庞然巨龙的支撑，整片地域的山峦开始了崩裂坍塌。源源不绝的连锁反应，自远方传来。
地动山摇。
溅起大片尘灰，在没有结界的龙谷上空，遮蔽住了整片星空。
“长诗、长诗爷爷…没有了……”
比起夜龙拖着腹部巨大的创口，自半空中，一边淌血，一边狠狠地撞碎结界坠落在地。此时此刻，全龙谷中所有大龙老龙们，都得称上一声‘前辈’的长诗爷爷的消失。更是让一群无知无畏的幼崽们，深刻体会到了‘死亡’，这个词语的真正含义。
所有龙都僵直着身体。就连地动山摇之下，周边附近几座并不坚实的房屋，重新被震碎成为一滩废墟。废墟溅起的瓦砾，狠狠砸在龙尾巴上，都毫无知觉。
连锁的塌陷终归平定下来。
反倒远山栖息的鸟族，夜落湖边，才刚酝酿起来的睡意，就被近地传来的变故彻底荡平。他们张开双翼，久久徘徊在空中。叽叽嘲嘲地争吵说要选派出个代表，调查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淬火般熔尽一切的炙热席卷而起。
周围温度猝不及防，短时间内至少上升有十个摄氏度。
“灼炎？”
白咕咕察觉出来异常。
一直埋头不动，默不作声的小龙灼炎，他身形剧烈抖颤着。豆大的汗珠，自额头间一颗接一颗的滴落在地。
他的周身，泛起零星点点的火花。眨眼火花就飞涨成为异常灼热的赤红火焰。那火焰无风自起，很快越过半腰，攀上肩头，连成一片。
最终连他龙的本身，也被全然包裹在其中。
“灼炎，灼炎你怎么了灼炎？”
一群小幼崽们，刚刚才为夜龙叔叔、以及长诗爷爷的消失而流下来眼泪花花，都还没能淌尽，这便全变成了惊恐。
“灼炎快离开那…”
白咕咕几乎条件反射性伸出爪子，想要去拉回……
自己和小伙伴们，反倒先被某条冗长灵活的龙尾兜头一卷。再睁眼时，已经离开之前站立的地方，数百十米外。
不止一尾巴卷起幼崽，并迅速跳开距离的权利龙爹。附近乌泱泱的大龙龙群们，也纷纷在四散避开。
“化龙。”
化龙……
当这两个之前听说，并不陌生的字眼儿，从龙爹口中缓慢吐出时。
白咕咕还是不自觉哆嗦了下。
然而自小生活在龙谷中的大家，对于此等状况，似乎却并不陌生。
甚至有不少的龙，已经自发组织好了围观现场。
“大家都让开一点。把尾巴放在身后，脖子先收回去。”
“看顾好脚下的幼崽，照顾好未破壳的蛋。凝神定气，远距离观看…”
白咕咕：……
合着这还是一项精彩表演？？
“当、当然啦。”
“我母亲也说过的。每一次认真观看别龙成长蜕变的过程，都十分有助于我们小幼崽的学习和领悟。”
小黑龙他两爪努力抹干净脸。连同所有的小伙伴们一起，瞪大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住视线前方，被熊熊烈火彻底包围的小龙灼炎。
白咕咕将信将疑。
直到她思绪打岔，稍微开了个小差。面前灼炎唤起的冲天火焰，再次将整个龙谷映照到宛如白昼。
火光中，那方剧烈颤抖着的黑影，似乎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曾经矮小的龙身，在短短几息之间，迅速的坤直，迎风便长……
“嗷——吼！！”
伴随一声高亢有力的龙吼。
一条赤红如火的巨龙，冲破火海，鬣毛飞扬。向着头顶上空的漫天星河，一头扎去。
他的身形，矫健而强劲。
他发出的龙鸣，在龙谷上空，久久回荡。
像是为响应和祝贺他在此时此刻，身心一体的突破和成长。地面专注围观的一群龙们，同时间仰起了脖子，发出高亢激昂的长啸。
众龙齐吼。
龙啸的声音，从龙谷，响彻在整个灵界……
远山嘲嘲喳喳争吵过后。才刚落地平静的鸟族们，拢起翅膀，收好鸟头，正准备重新进入一晚的安眠。就被震天动地的亢奋龙嚎，给吓到浑身战栗，鸟腿一软。
噼里啪啦下饺子一样，纷纷从树头掉地。
夜幕掩盖之下，隐身藏于深林中的各种妖和妖兽，纷纷抱头倒地，缩起身子。
大晚上的，继地动山摇之后——
疯了疯了，那群讨妖厌的龙族们，一定是疯了。
赤红的火龙，在天空中，短短盘旋过两个来回，便迅速降落在地。
他四爪着地，长长的龙须和火红的鬣毛，在空中微微浮动。冗长美丽的焰状龙尾，大约只需一击之力，便足以荡平好几座连绵起伏的山川……
通红的鳞甲，周身环绕着的点点星火，即便在夜色中，也散发出熠熠光辉。
他殷长健硕的身躯。足以配得起让在场所有的龙们，都由衷地称赞一声：
“真是一条…美丽的火龙啊…”
“恭喜你，灼炎，从今天开始，你是一条成熟勇敢的大龙了。”
向来沉默寡言，还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大长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终于挤了出来。
大长老他手执象征着龙族传承的龙头长杖，缓缓抬起。向降落于地的年轻火龙，送上族群长辈们，最为真诚美好的祝福。
长长一段的上古龙语，低沉而厚重。
经由大长老的缓缓吟唱，更像是只存在传说中的古老咒语。承载过上千万年的历史和沧桑，其间隐隐透露出来对于脱胎换骨，破茧而出的新生的喜悦。
长老所说上古龙语的意思，白咕咕自认为学艺不精，还不大能够完全理解。
零零碎碎间，只翻译出来当中有这样的几句：
“生而为龙…克服恐惧…”
“扶摇乘风的声音，甘甜的水流…这一切的一切，愿你能够铭记…我的孩子…”
“愿你倾尽此生，能够找寻到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珍宝。”
“愿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阻挡不住你……”
年轻的火龙矮下身躯，认真听完大长老的训诫。又同这边成排站的各种龙们，轻点了点头。
“陛下，大长老、二长老…各位长老，还有各位前辈们，我，走了。”
灼炎的声音，自那年轻火龙的喉咙中，缓缓传了出来。
再站起身时，他偏头，别过了半边脸去。似乎不想教龙再看清楚他此刻脸上表情，于是就要转身离去。
龙群当中，静悄悄的。
所有龙都默默看着这条才刚成年，出乎意料，就决意要离开龙谷，独自远行的年轻火龙。
白咕咕视线落在，火龙灼炎他仅留剩下的半边耳根和后脑间。
只看到他脖间鬣毛丛叠遮掩之下，小半龙脸若隐若现覆盖着坚硬流线状的扇状鳞片。就连头顶状如鹿角，长长枝杈的一对龙角，在夜色下，也呈现出来一种别样对称艺术的美感。
“…灼炎！你要走？”
重重叠叠龙影之后，从始至终躲在后排，不曾吭声过的呆傻长生，突然惊呆叫道。
“你，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他瞪圆了眼。过于吃惊之下，连两爪间趁着没龙注意，偷吃啃掉的半边大鱼，都掉在地上。
“……”
好处在于，有他开了这口，其余的小幼崽们，也都一条接一条地尖声叫起：“天呐——！！”
“灼炎，灼炎你要走？！”
“你要去哪里？”
“为什么要走啊？”
“灼炎，不要走好不好？”
“抱歉…”
灼炎轻声低喃了句。
他背过了身，后爪踢踏，正要腾起半空。尾巴的位置，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重重一扯。
这使得他身后一个抽搐，失去平衡，差点儿就一头朝下栽进地里。
谁啊，背后扯龙尾巴？！
灼炎愤愤然转身，正对上的，竟然是一双圆溜溜眼泪汪汪的黝黑龙瞳——是一向将他、同时也被他视作为‘对手’的小黑龙。
小黑龙在短短几分钟内，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来大大小小，不下几十上百种奇怪的想法。
灼炎弄丢了蓝凌。
灼炎撒谎骗龙。
灼炎他闯祸了……
灼炎他居然成为大龙了？
灼炎要走了。
灼炎他…居然要走了？？
莫名变得迟钝的小黑龙，一时间表示难以接受。
没有灼炎，灼炎不在的话。
那岂不就代表着——
从今往后，在偌大的龙谷。管托园中，所有的幼崽当中…大龙们的摸头夸奖，是他一条龙的；小幼崽们崇拜艳羡的目光，也全都是他一条龙的。
不会吧不会吧……
这简直…也太美妙了吧！
简直、就是他做梦都难以想象到的完美情节！！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小黑龙不止一遍在心中告诉自己。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
可是不对劲啊。
奇怪，明明应该高兴的……
可为什么？
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的两只爪子，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灼炎，不要走，好不好？”
两爪死死抱住讨厌鬼灼炎赤红色的尾巴，甚至顾不及被他周身灼热的气息烧伤烫伤。声音哽咽，连同鼻涕眼泪一起的下来。同样乖张倔强的小黑龙，打心眼底里，自己都瞧不起这样哭哭啼啼软弱不堪的自己。
“放开。”
灼炎低声呵斥道。褪去稚嫩，化身大龙，这使得他不仅在性格方面沉稳下来，甚至声音也低沉了不少。
自成为大龙的一瞬间，他就清楚知道了，自己这具身体所发生的巨大变化。不止本体龙身殷实、粗壮了不少，随之而成倍增长了的，还有…力量。
他能够感受得到。
自己只需动动爪子，或者仅仅抬起尾巴，随意一甩。
就能轻而易举的。将伏在自己龙尾巴上，一抽一抽低声呜咽，跟像狗皮膏药一样牢牢黏着的真.小不点.黑，一爪子捏碎，一尾巴甩飞出去十万八千里。
他鼻孔呵出的气流，形成小股的旋风。足以将那狗皮小黑吹到眼睁不开，鳞片炸起。
“放开，否则的话，就把你丢到十万八千里外去。”灼炎冷声重复说。
“不放不放就不放！！”
小黑龙才不管他这些有的没的。
任性赖皮和胡搅蛮缠，可是他们小幼崽的专利和必备技能！
“就是就是，灼炎为什么要走？”
这时候，不止小黑龙，其它小伙伴们，纷纷也都站了出来。
“就算是出谷外旅行，根本用不着大晚上现在出发吧？”
“如果是因为蓝凌的事情，对方作为人类，手中可能还有我们尚且不知的‘武器’。并不好对付。我们可以暂且冷静下来，从长计议…”行灯也上前说。
白咕咕同样看法：“是啊灼炎，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再坐下来，慢慢商量…”
“可是蓝凌她、她现在连是生是死我们都不知道！”
不知触及到他心中哪根轻弦，灼炎突然间发怒起来。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多么希望。当时被夜龙叔叔救起，现在平安无事站在这里的，是蓝凌，而不是我！”
他跪坐在地，近乎嘶吼般痛苦的抓挠、咆哮着。
明明已经转变成为大龙，可真实的内心，却依旧形同幼崽一般…脆弱的厉害。
而真正幼崽们所在乎的，也仅仅只是眼前——
“留下吧灼炎。”
“为什么想不开，要自己一条龙去应对？”
“那样可怕的人类，灼炎你一条龙，怎么可能打的过？！”
“是啊是啊…”
“大龙要做的事，小幼崽们没资格来插嘴！”
面对小伙伴们的挽留。年轻的火红长龙，鼻翼中喷出滚烫的气息。
他抬起头来，深深望向了远方。
远方，大陆最南的海岸边，有座钢筋混凝土建成的银白巨蛋。在银白巨蛋的内部，有着通往人界的便利通道。
“可是，我们不是朋友吗？”
白咕咕抬起爪子，想要挽留，却发现自己，早已说不出来任何挽留的话。
“灼炎…你，要抛弃我们吗？”
小灰龙也实在难以置信。他手脚僵硬的跪跌在地。
仿佛灼炎这次突如其来的‘背叛’，对于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追随者们来说，是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致命打击。
“夜龙叔叔是为了救我们，才被人类伤害杀害。”
灼炎说。他的声音，很低，很轻。
轻到让龙觉得，稍不留神，或者下一秒钟。这条新晋成年的年轻火龙，就会像之前年迈苍老的长诗爷爷一样。化作泡影，彻底消散在这片深沉静谧的夜空之下。
“是啊，我们。我们幼崽。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被牢牢保护着的小幼崽们。”
他像是感叹，又像是在喃喃自嘲。
在每条幼崽的心目中，那些做为长辈的大龙老龙们，都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打遍灵界一等一的厉害。所以，同样生活在灵界的其它妖们，见到他们龙族，才会那样的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大龙们对此笑而不语。
于是，所有的幼崽们也都默认如此。
在这样一群大龙的庇护下，龙谷中的幼崽们，天真并快乐的生活着。
而龙族的天赋特长——
传承。
最迟只需等到百年后的化龙成年。这使得他们几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便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得，几乎完全碾压过所有妖族的强大力量。
至少，在这场突然来临的转变之前，灼炎也是这样认为的。
无论之前多少次的捣蛋闯祸，顽劣作怪，甚至包括这次自私自利的欺骗同伴，改变路线。灼炎本龙曾经都不以为意。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
他和蓝凌，哪怕他们在外闯出天大的祸乱，只要有龙谷中的一群‘护犊子’的大龙们在。他们最终所得到的最最严厉‘惩罚’，也仅仅不过是被扣掉几个月的零食而已。
没有龙会责怪他们，更没有龙会揪住仅仅身为‘幼崽’的他们，过度苛求。
毕竟，全龙谷中，所有龙都信奉着的一个道理——
小幼崽们，又会有什么样的坏心眼儿呢？？
可现在，夜龙叔叔睡了。长诗爷爷也走了。
当那些源自于上古，先祖龙们传承中的记忆，通过龙角，短时间内大量涌入脑海。
他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并非是所有的大龙，都能够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再为强大的大龙，也迟早会有那样一天，再也保护不了龙谷中的孩子……
赤红的火焰烧灼着身体。
就像他身体中的血液，在燃烧，在沸腾着。
伴随自身力量成倍的增长…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唯一肯定的念头——
这事因我而起。所以，我必须要担当起来。
“这事因我而起…”
灼炎沉声说道：“蓝凌，由我去找回。”
“夜龙叔叔的仇，我也会亲自去找那些可耻的人类偿报…”
不等他话音落下。半空中，突兀划开的一道虚空之门。
圆环状态的‘门’后，还有许多妖在说话的声音：
“是这里吗？”
“好像是的。”
“不会搞错了吧…”
“应该不会…再错了吧？”
“那…谁先过去？你？”
“不不不，你先你先。”
“长者优先，要不，云龙大人先请？”
“凭什么啊，这门又不是我开的，你先！”
“你先你先！”
“你先吧…”
正争执到激烈，那银色边框的环状巨门，像似活过来一般，突然间又扩大了数倍。守在门后，‘谦让’不已的一大群龙们，这便同时掉落下来。
砸在附近的房屋上，噼里啪啦又是好一阵子骚乱。
“…母、母亲？？”
当看清楚眼前掉落，某条同样一身火红大龙后，灼炎自己都愣住了。
“哇呜，灼炎啊！”
火红龙母亲抖落龙身的灰土，径直扑了上来。正当大家都以为，即将上演会是一场母子重逢的感龙场面……
火龙母亲敞开的温暖怀抱立变为爪。一爪子揪起大龙灼炎的右半边耳朵，拎起，而后狠狠一拧。
疼到灼炎嗷嗷叫唤。
——就算身为大龙，干坏事后，也逃脱不掉被母亲揪住耳朵批评教训的结果。
“你这贼毛孩子，究竟怎么搞的？说过多少次的外出报备注意安全，时刻联络，怎么一出龙谷，就连血脉感应都找不到了…”
母亲一如往常那般，严厉中透露出焦急和关切的声声训斥。
灼炎没由来地心头一酸。
他咽下口水，本想嗷嗷叫着鬼嚎说：对不起母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
话到嘴边。脑子一抽，就抽成了：“对不起母亲…您这是，刚从烧烤炉中钻出来的吗？”
“……”
只见火龙母亲她顶着一头黑乱蓬蓬，神似爆炸过后的鬣毛。摆了摆爪子：“哦，不用介意，只是之前他们开门开到火山里去了。”
火龙父亲也正面无表情的拧着脖后湿漉漉的鬣毛。
“开到河里去的。”
此外，其他一起从‘门’中掉出的大龙们，也都站直起身，手忙脚乱收拾着自己的形象。
有开门路经雪山时，被冻住的。掉进沼泽，滚来满身泥巴的。还有穿过门后就是深海，回来头顶还挂着海菜和贝壳的……
简单相认后，几家丢失掉幼崽的大龙们，都贴紧自家宝贝的幼崽们，欢喜并庆幸着。除了…一条周身银白，如同泛着清冷波光的水龙阿姨。她伸长脖子，目光流连在一群幼崽们当中，找了又找。
最终没能找到那条，独属于自己，小小的，熟悉的身影。
“灼炎，恭喜你，终于长成一条合格的大龙了。”
这边火龙父母亲们，正为自家幼崽灼炎，这次外出不但平安归来，居然还一跃转变成为一条大龙，而感到欣喜。尾巴的地方，突然被龙扯了扯。
低头看去，是一群爱哭包的小幼崽们。
“火龙的叔叔，阿姨…”以小黑龙为首，一群花花绿绿的奶龙们，满眼泪花。十分较真的看着他们。
“记得好像都是灼炎你们管托园中的伙伴…名字叫什么来着？小黑、小灰、小雷、小木…”
火龙父亲记性不错，一一叫得出来这群奶崽们的名字。“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火龙叔叔，你可不可以告诉灼炎，让他、让他…不要走好不好！”
小黑龙脚底一跺，鼓足勇气。终于面对着大龙，提出这个要求。
期待身为灼炎的父亲和母亲，火龙夫妇，他们能够开口讲上两句。让灼炎留下。
“灼炎，你要走？”
火龙母亲也很惊讶的样子。
母亲的问话。灼炎起初还犹豫了一瞬，但当看到那边水龙阿姨…明明许多旁龙们都在劝解着，告诉她，蓝凌只不过是贪玩了些，尚且还没找到行踪而已。
她却仍还不死心的，在幼崽们中，一遍一遍地搜寻着……
“嗯。”
灼炎点头。他终究坚定了信念。
“是的，母亲。我要去。”
这是我的责任。
本以为会受到父母双亲的拦阻。
出乎意料的，
“去吧，孩子。”
火龙的阿姨，眼中含泪。同时却又笑着点了点头，“去吧灼炎。如果你认为这样做，才是正确选择的话。那就去往谷外，去寻找独属于自己的宝物。”
火龙叔叔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去。深深叹过了声。
算是默许。
至此，对于灼炎即将离开这件事上。
全体大龙小龙们，完全呈现出来两极分化。
“我想不明白，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灼炎就一定要走？”
小黑龙崩溃咆哮着：“留下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怎样都比你灼炎一条龙，单打独斗的去犯傻，要来得更加靠谱吧？”
“但是，这是灼炎他自己的选择。”
“每条成年的大龙，都必须要经历过和意识到的…”
大龙们给出的解释，始终难以说服一群幼崽。
不仅仅是自身力量的强大，更重要的…是抛开幼稚…担当和责任。
“很奇怪啊，为什么灼炎要走？”
白咕咕举起爪来：“蓝凌被抓走了，难道我们不应该静下心来，认真谋划，然后合作将她救出吗？”
“就是就是！”小黑龙他一见有龙附和自己，立马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不管是要救出蓝凌，还是为了报仇夜龙叔叔的受伤，为什么灼炎要独自一条的前去？这有道理吗？根本没道理的好吧！”
“再者话说——”
“整个龙谷中的龙们，本身就很奇怪的吧？”
白咕咕也放声大喊道。
“从一出生开始，每条大龙们都这样教导着我们：生为幼崽，就只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然后快快乐乐的长大。”
“调皮捣蛋罚扣零食，闯出祸乱还是罚扣零食。每天去上的管托园，大多也是日复一日练习着‘嗷嗷叫’。每次评分的成绩，也仅仅作为‘私龙参考’，并无意义。”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微笑着说：‘对啊对啊，是啊是啊’，‘等你长大了’，‘长大以后呢，就全都知道了’。”
“说什么长大以后，就懂了，长大以后，就明白了。可今天见识到灼炎的化龙成年之后，我才真正明白——都特么的纯属胡扯！短短十分钟内，能明白个鬼啊！！”
醍醐灌顶都还得有个适应过程的吧？！
白咕咕愤而掀桌。
(╯‵□′)╯︵┻━┻！
虽然这地方，并没有桌板可以给她掀来着……
明明是条幼崽，但身为龙族中排名第一（自封的）活泼可爱美丽动人的咕咕殿下，所说的话，还是能够让所有的大龙小龙们都冷静下来，认真听上一听。
四周皆静，夜风吹过龙脖颈间的鬣毛，凉飕飕的。
良久。
“小幼崽们…并不是在成长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理所当然转化成龙。而是自身，先有了承担一切，化身大龙的觉悟，这才会‘理所当然’的成为大龙。”
当然，在此之前，无论十年、百年，全龙谷中所有的大龙们，都会静静地守护着、等待着你们自己发现，意识到的那一天……
“今天已经很晚了。”
说话的是龙爹。身为龙族之王，权利老爹一如往常般，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家咕咕幼崽的小脑袋。
“小幼崽们，也早已经过了该休息的时间。”
这话意思，就是要众龙散场，各回各家。明天再议了。
到底是陛下发话。聚集在此的大龙小龙们，三三两两的，有搭手帮忙着扶起街边被砸毁的建筑物，有拎起自家幼崽，乖乖回家听训的…渐渐都散远了去。
大长老和几位长老合计一下，决意留在原地连夜修复被毁掉的龙谷结界。
就连白咕咕，也被龙爹一只大爪，一路大摇大摆着，提回了龙堡。
天空横平竖直错叉状的星河，缓慢旋转过了第三个半圈。
夜色已深，经历过一场祸乱的龙谷，终于才恢复到往日的安详。
漫天繁星一闪一闪的。透过星星的亮光，还能够看清街道附近，简单清扫过后的废墟残垣。
一条赤红的长影，灵活穿梭在街道的断墙和房屋之间。
他看似凌乱随机的行动轨迹，实则却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龙谷西侧，紫竹林。
尚未完全修复的龙谷结界，依旧是在这地方，存有一片很大的空洞。
“再见，父亲，母亲，各位叔伯阿姨…”
火红的长龙回头，默默注视过这个生他养他，几十年来无比熟悉的龙谷。“还有…我的伙伴们…”
随后两个箭步，跃上断崖，径直穿过紫竹林去。
他没有察觉的是。在他身后，同样鬼鬼祟祟地跟上了几条影子。
……
第78章
……
夜色正浓。
一闪一闪的萤火聚集成团。它们穿过草地, 摇摇晃晃地飘荡在青石板的街道间。
龙谷上下，一片静谧，正是幼崽们在梦中成长的大好时候。龙堡以东的朝议廷, 还亮着夜明珠的光辉。
“开战！那群狂妄无知又可恶的人类, 这回必须开战了！”有龙拍桌。
“你说开战就开战？人类那么可怕，拿头开啊！”有龙咆哮。
“什么？开战？”
“天呐噜居然要开战了！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居然要开战…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有龙仍在瞎嚷嚷。
“哎，上次东荒森林周边新发现的蓝黑大鱼，你们家捉来尝过了吗？据说好像比蓝白鱼还好吃哎。”
“蓝黑鱼啊, 早去吃过了。鱼大刺少，肉质肥美, 确实值得一品。”
“太肥了, 难免腻牙得慌…”
还有龙在浑水说鱼。
有关夜龙此事的处理办法，一群龙们, 吵来吵去吵到后半夜, 久久还争执不下。
直到——
端坐正中的金龙陛下，终于忍耐不住，私下甩了一甩早已僵硬的尾巴。
他硕大冗长的龙尾不曾留神, 正巧撞在大厅西侧的立柱上。经历过之前两次‘地动山摇’，本就变得不大牢靠的黑石立柱，于是很快裂开如蛛网般的裂纹……
整个大厅开始摇摇欲坠。
当噼里啪啦地砖瓦砾石尽数砸在身上。
吵到面红耳赤的诸位龙们, 集体有了一瞬间的僵滞。
居然干脆掀了房顶……
居然掀了房顶……
“天呐，陛下掀房顶啦——！”
不知哪条尖嗓子阿姨龙，一声尖叫。
“啊——！！”
所有龙们都开始了尖声厉嚎。
陛下他，他, 他他、他居然掀了房顶？！
龙的尖叫, 转变成为妖类通语。听在其它妖族们耳中, 演变成为集体公愤, 宛如示威般的嘶吼：“嗷——吼——！！”
浑厚威猛，气势汹汹。穿透力十足的响彻在夜空。
究竟到底谁啊老不长眼的，居然惹到龙谷的那群疯龙们？？
这大晚上的，还能不能消停下来啊……
森林周边大小妖们，瑟瑟发抖中。
“可别忘了。红龙家那事过后，陛下牵头，代表妖族，我们可是与他人类定下过互不侵犯，和平共处的人/妖盟约。”群嚎过后。二长老接替权利陛下，发表讲话。
“大家和谐共处，友好相待。人类也可以在我们的灵界继续探索。但与此相对的，是绝对不能，也不可以伤害到我们任何一只、尤其是幼崽的妖族…”
“起先是红龙家的小半龙崽，这次是灼炎小子一伙和夜龙。那下一次，会不会就直接背起套索、网兜、和麻袋，径自来我们龙谷抓幼崽了？！”
“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人类，都是卑鄙、无耻，和不守信诺的！”
二长老的说词，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引得众龙一阵沉思。
“这件事，分明就是他们人类先撕毁的约定！”
“所以，对于不遵守约定的人类，依照妖族的惯例，我们应该怎么做？！”
“应该冲去人界，将他们全部捉来，剥皮抽筋，一口吞下，或者吊死在龙谷口的老歪脖子树上！”同样好斗的暴脾气龙们振臂高呼。
“对。没错，就应该这样！”
“冲向人界，干掉人类！”
“剥皮抽筋，然后一口吞掉！”
“抽、抽皮？还、还要一口吞吞、吞掉？”
藏在龙群角落里，九长老家的儿媳娇娇龙，下意识却咽了咽口水：“天呐呀，这也太可怕、太可怕了吧…”
或许是这一群精力旺盛，好战搞事的年轻龙们太过凶戾。
娇龙手头一抖，怀中那颗暂时拜托由她来照料着的，夜龙转生的龙蛋，绕弯打旋儿，穿过一众大龙老龙们不断推攘晃动踩踏着的脚底。咕噜噜地滚出去了老远……
最后停在众龙视线当中，静止不动。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吼——！”
“嗷——吼！！”
龙堡三楼，寝殿。
厚厚纱帘的飘窗外，朝议廷一群叔伯阿姨长老龙们张狂乱舞的嚎叫，已经猝死又诈起过至少不下两个半钟。
大床上，白咕咕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虽然不能亲自过去‘会场’。但庆幸作为一条龙、哪怕是条未成年的幼崽小龙来讲，相隔老远的听力水平，还是相当不错。
明显有听到说，当初小满的事，是因为大龙他们私下里去见过人类，并且与人签订过和平共处的协议。
而这次的事件，显然超出了协议规定的权力。
大龙们很生气。他们嘶吼着，咆哮着，一定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一点颜色瞧瞧。说是要发动战争，一鼓作气地冲去人界，将人类都剥皮抽筋，一口吞掉……
“唉…”
黑暗中，白咕咕低低轻叹出声。
人类与妖，到底该用一种怎么样的办法……
‘啪嗒…’
有小颗碎石之类东西，轻巧砸上窗子的声音。
‘啪嗒’一声。
‘啪嗒’，又一声。
“殿下，还没睡着吗？”
隔着道门扇，老龟爷爷的声音，从寝殿外，一片黑暗中，悠悠传了进来。随即亮起来的，是微弱的夜明珠光。
“什么嘛，老龟爷爷啊…”
白咕咕小声嘀咕了句。
正想安心下来。老龟丞相略显慌乱的语气，很明确告诉她说：“不，殿下，并非是我。”
“老臣也是守夜当中，刚听闻说楼下亲卫兵们传言，兴许傍晚龙谷上空结界破碎过的缘故。保不准有某些图谋不轨的‘小贼’，趁此机会，摸进龙谷，混入龙堡。目前卫队们正在严密排查…”
“……”
窗框间，仅仅两道遮光窗帘后的‘啪嗒’声，仿佛就成了一种嘲讽。
‘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
那声音好像抓住她内心中恐惧一般。
啪嗒、啪嗒、一声接上一声的，越发密集的紧了。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殿下？”
寝殿静悄悄的。始终没再得到回应的老龟，不免急出来一身冷汗。
该不会，真这么碰巧又倒霉的……
贼人恶妖们，果真冲着公主殿下来的？？
就在老龟同志抱定决心。缩回头尾四肢，使出一招‘高速旋转龟壳撞击’，舍身撞开殿门的同时，白咕咕正站在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
亮闪闪的星光下，正对上了自上向下，倒吊挂在窗沿上方前的，行灯的小龙脑袋。
看到她一脸惊愕的表情。
“啊，殿、殿殿下？”
沉稳如行灯，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
不知这位他到底在想什么。或许想趁卫队尚未发现，趁她还没尖叫出声，提前出手，让她…小声点儿？？
结果慌乱之下，一对小短龙爪悬在胸前，来来回回打太极一般，空比划过几个圆圈。结果却捂着自己嘴巴。像条麻蛇吊钩一样，躬起个脖子，飘在窗前，荡来荡去的。
“唔…唔…殿下别怕。是五，五似行灯啊！”
“……”
白咕咕微不可察地眼角一抽。
我当然知道是你你是行灯啊老哥！
但问题的关键，难道不在于是你你是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来我这爬窗子啊喂？！
“这个，哈哈，这是一个挺复杂的问题…”
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蠢的小龙行灯，他僵硬着撒开爪子。讪讪笑着。
正准备详细解释——
“喂，行灯，你好了没，我快支持不住了。”
“我也，快要，抓不住了！”
小黑龙，还有小雷龙的声音。
龙堡上空禁止飞行，又为避免被亲卫队发现。他们连成一串，猴子捞月般，从龙堡穹顶的天台边，悄无声息倒挂吊了下来。
据说三条龙中，行灯体重最轻，被分派成为最下端的一条。往上中段的小雷。最上端是无论臂力，还是尾巴力量，都相对更强更壮实些的小黑。
可再强壮皮实的小黑龙，身为幼崽，也禁不住这一惊一乍的强拖硬拽。
三条小伙伴们晃晃悠悠，眼看就要全掉下去。
“啊，小贼！”
冲进寝殿的老龟爷爷背后一声大叫。
“嗷~！”
中间小雷龙浑身一抖，尖声鬼嚎。
他一撒爪，下端倒吊在窗口上的行灯——差点就掉下去。
白咕咕手疾眼快，努力抓住那一条浅青的龙尾。
毫不夸张说，行灯此刻，心一瞬间都提到嗓子眼处。
因为他视线正下，二楼露台。一条身形笨重的巨龙卫，正瞪大眼睛，十分仔细地左右搜寻着。
楼上几条小幼崽们，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僵持过四五分钟。
庆幸是那巨龙卫环顾过四周。最终摇头晃脑，拖着长长的尾巴，慢吞吞又走远了去。
白咕咕在老龟爷爷帮助下，这才将行灯拽了上来。
顶楼天台小黑小雷见状，松下一口气同时，十分机敏几个回荡攀上楼顶。缩头藏尾，眨眼间隐匿去了身形。
“好了，究竟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让你们这些幼崽大半夜不休息…”
危机解除，老龟同志严肃着脸。开始盘问。
“今天如果不能给我老龟一个满意的解释，老龟我一定会去龙大人那边，让龙大人他断掉你们三个月的零食！”
“这…不能说。”
行灯强撑淡定，甩了甩被拽到抽筋的尾巴。实则差点绷不住地龇牙咧嘴嗷出声来。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老龟不明所以。
“这，我们之前商议，这件事情，只能趁龙不备，说给咕咕殿下一条龙听。”行灯坚持道。
“难道老臣我还会害了殿下不成？”
“因为、因为据我们‘幼崽联盟’分析得出。这事一旦说出，老龟丞相，您肯定不会同意。”
行灯认真点了点头。嗯，所以干脆还是不说为好！
“……”
老龟爷爷不高兴了。
不就一群贪吃爱玩好闯祸的小幼崽们，搞什么啊，还神秘兮兮的。
行灯看着白咕咕：“殿下信我？”
白咕咕：“啊，哦…”
一脸茫然。这种情况，应该是要…信的吧？
“那就没问题了。”
行灯他张开爪子，“殿下，跟我们一起来吧。”
“我们有个秘密的行动，至于这个行动的内容，现在还不可以说出来。但我能够肯定的是，如果知道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殿下你一定不会拒绝…”
“……”
这绕来绕去的。
白咕咕都被他神似传销一样的说词…还真，信了！
“好，我跟你一起走！”
老龟爷爷惊愕的目光中。白咕咕拽起行灯，一个箭步纵身，两条小龙，就从半边敞开的窗子口处，一并跳了出去。
“殿、殿下！”
老龟来不及追出。
“放心吧爷爷，在龙爹他们开完议会前，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白咕咕远远喊话的声音，已经飘荡在夜风中。
避开卫队，混出龙堡后。青石板的大街，静静铺陈在星空下。
“之前我们都还以为，灼炎他会顺势留下来。但小黑他们却不放心，趁着大龙们都去朝议廷中开会，于是他们勾结起来，偷偷蹲在了灼炎他家窗下…”
空旷的街道，行灯和白咕咕一前一后幻作龙形，急速在街道间肆意穿行。
为了节省时间，行灯简单说起事情的由来。
“灼炎他，偷溜出了龙谷？”
白咕咕紧跟他的动作，贴近地面，集中精力在前方不断旋转变化的景物上。
呼呼猎猎的凉风，迎面扑来。吹散走了深夜浓重的睡意，异常使龙头脑清醒。
龙爹他们开会商议的内容，不外乎绝大多数大龙们，都赞成率先出击杀向人界，将人类捉来生吞报仇。
而灼炎本龙呢，更是咽不下去这一口窝囊恶气。就算离开龙谷，再不复返，也一定要找回蓝凌，报此大仇……
“灼炎…他，我们，是一定要去找人类去报这个仇吗？”
白咕咕迟疑间，未免有些迷茫。
“是啊，毕竟，我们龙族，可是十分记仇的生物。”行灯笑了笑。
转出街道，前方郊野是一大片开满白色小花的野生花田。
他俯身低头，一个俯冲，掠过地面，将满地花瓣都搅乱到哗然起飞。如同所有的龙们一样，灵活，矫健。
“小黑的意思是，他是一定会追上去，将灼炎拦下。为此，他需要小伙伴们的帮忙。”
“我们几条便分头行动。”
“集合点就在西边紫竹林，小木小灰长生他们，估计已经到了。”
“不过，在此之前，殿下，我有话跟你说。”
行灯话锋一转，急刹之下转过头来。
这让白咕咕差点撞上他的正脸。
“……”
“……”
两双同样瞬间缩紧的龙瞳，就这样呆愣着僵持在半空中。
良久，
“单独？”白咕咕问。
“单独的。”行灯说。
“就…在这里？”
“在这里。”
行灯内敛沉稳，向来都站在小伙伴们背后，负责出谋划策的那一类。此时此刻，居然一脸认真的样子……
夜下，星空，花海，空无一龙的郊野。
白咕咕用她单身过二十多年，嗑颜无数，追剧无数的经验来看。这种情况，会不会…难道，应该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行灯一双龙瞳，在夜色叠加下，苍蓝中，蕴藏有夜的深沉。如同深埋地底，经历过千年万年地下暗流清泉的淘洗，终得一双的无价至宝……
苍蓝色的…宝石。
白咕咕透过他的瞳孔，可以看到漫天星辰，和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为什么，胸腔下的心脏，忽然砰砰乱跳的厉害。
诶诶诶，难道说，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告…告、告……
白咕咕忍不住胡思乱想。
直到——
行灯他从身后尾巴中，咬牙、使劲儿、非常、努力的…才提出来一条，大鱼。
一条比她本龙龙身，还高、还大、还要宽厚肥美的蓝黑大鱼。
“要吃夜宵吗？”
“东荒森林新产的蓝黑大鱼，小幼崽们吃过都说好！”
行灯、狗、贼…看得出来，小龙他已经十分努力的，在解释清楚事实了。
“其实，早在和小黑，我们进龙堡之前，之所以没能受到太多阻碍，很顺利就到达咕咕殿下的寝殿窗外…实、实际上，我们踏入龙堡那一刻起，朝议廷中开会的权利陛下，就、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动向…”
“小黑他们或许还不知道。陛下私下传音给我，说是可以同意让我们小幼崽的行动…”
“……”
行灯所说的具体经过，白咕咕已经听不进去了。
只知道自己从出门到现在，甚至一众小幼崽们决定偷溜出龙谷，将灼炎追回，至少都是在龙爹默许过的范围内。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就好像是小朋友的自己偷偷藏起来个秘密，结果不想，早就被做家长大龙们，给抓包看穿到一清二楚，却不说出来一样。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嗷嗷嗷，可恶啊！！
“有关人类和龙族，究竟要战要和。陛下说了，我们小幼崽这边的行动，全权听凭殿下的判断。”行灯耐心劝导说道。
全龙族，不，应该说整个妖族，将来该要走向怎样的方向。陛下的意思，是迟早要交殿下来处理的……
不止因为殿下之前曾做为人类在人界生活。更重要的，“陛下他，肯定也想让殿下自己做决定的吧？”
“还有呢？”
白咕咕两爪环胸，垮起个批脸。
“啊，没，没了吧？”
认真履行完毕传话‘使命’的行灯同学……猛地一拍脑壳。
于是，再次提起爪中大鱼。
弱弱地问：
“殿下，夜宵…”还吃不？
陛下传音时，也还特地强调过的。
殿下如果决定即刻动身，离开龙谷，一定不要忘记夜…宵……
“……”
白咕咕：……
行吧。
告、告告你个白。
白，拜拜。
于是扭头就走，一脚一个‘恶龙猛踏’。所过之处，冗长焰状的尾巴，也将整片花田，扫尾扫到枝折花飞，乱七八糟。
“殿下等等。”
同时被她狠狠甩在身后走出老远的行灯。
突然却又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情啊。
这句本来气冲冲说出的话，话到一半，后面的字，莫名全被卡在了喉咙中。
因为在白咕咕眼中，风龙的行灯。这条自从最初见面，仿佛就莫名其妙钻进她视线中的嫩青小龙——
他突然躬身敛眸，半蹲下来。将长长的脖颈，以及脖颈上方，一方龙头、脑袋轻轻贴在地上。
头顶枝杈状的龙角，一小节分岔的前段，正巧碰在白咕咕无处安放的右爪背上。
有点，冰凉凉的。
行灯他一字一顿，像似早已经下定无数次的决心那般，虔诚说道：“行灯愿意成为咕咕殿下的骑士。愿为咕咕殿下献上忠诚，成为殿下独一无二的骑士。”
“从此往后，所有一切的身心，全都听凭咕咕殿下的吩咐。铺床叠被，除尘洒扫，洗衣做饭，还有、还有端茶倒水！”
骑士？？
还端茶倒水？
臭屁奶熊孩子的……
白咕咕憋出个包子脸，“你是从哪里知道‘骑士’这个词语？”
“早些年夜龙叔叔带回来的画册中。”
“现在这个时代，似乎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族群，每位尊贵美丽的小公主身边，都会环绕着她最为忠诚的骑士。”——就像薇雅和伶沉、和浮竹的那样。
行灯默默地在心底祈祷。
快答应吧，快答应下来吧……
趁现在仅仅只有他们双方的两条龙。小黑不在，长生不在，火爆脾气的灼炎也不在。黏黏糊糊的小水蓝凌她们，可就更不在了。
这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想要献出自己全部的身心，用来保护好另外一条龙的觉悟……
“…哦。”
白咕咕默了片刻。
继而便是持久的沉默。
就在行灯紧闭双眼，微微颤抖着，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失败。
在他前方的公主殿下，他的公主殿下……
白咕咕，终于动了。
“行灯。”
“在的，殿下。”
“你是笨蛋吗？”公主殿下说。
“……”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新年快乐情人节快乐开工大吉以及——元宵节快乐呀~
第79章
龙谷西侧紫竹林的断崖下。
一众小伙伴们, 小黑，小雷，小木, 小灰, 小冰……长生，还有小满，就连薇雅她们，居然也被叫醒跟了过来。
“好慢啊, 行灯。”
小黑龙为首，瞪眼抱怨说：“在你带奶黄殿下赶来的过程中。我和小雷, 我们已经往东边叫了小灰, 西边喊了小冰，往南边还叫了长生。”
行灯没能直说, 十分内敛的讪笑了笑作罢。
事实上, 这种情况下，也没有龙会去追究。在来时的路上，从来不显山露水的行灯, 对他们当中龙见龙爱的奶黄殿下，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大致情况小雷他们已经解释清楚了。”
奶龙当中，薇雅大小姐一尾巴推开负气满满, 正准备连天抱怨的小黑龙。
薇雅她探出脖子，朝这边问：“奶黄咕咕，你准备怎么办？”
“殿下…我们，真的…要和人类开战吗？”
不等白咕咕说出计划。小伙伴中, 几条胆小瘦弱的小幼崽们, 抱成一团, 瑟瑟发抖着。
“人类会上天入地, 还能打败夜龙叔叔，好可怕啊…”
“我们…真的能够打赢吗？”
“可是灼炎他…”
无论在哪边的世界，都有各种各样不同性格、不同想法的生灵呢……
白咕咕在心中默默感叹。
“放心吧，我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不由自主捏紧拳头。曾经，人类发展的历史经验早已证明：无论什么时代，战争，永远都是解决问题的下下策。
“当然，灼炎，我们是一定会将他拦下；蓝凌，也会将她平安完整的带回来。”
并非通过近乎战争般的‘复仇’。而是——
“用别的方式。”
“别的…方式？”
小伙伴们将信将疑，奶龙歪头，“什么方式啊？”
莫名晋级成为‘奶龙领袖’的白咕咕没有直说。
仅仅挺起胸膛，扬起尾巴。
经历过许许多多天的吃饭、睡觉、和成长，不知不觉间，早已变得强壮有力的龙尾，一尾巴甩出。正正抽在身后，近乎直角边的断崖间。
轰隆一声，半边岩壁，彻底崩裂炸开来。
满头灰土碎石，瑟瑟地直往下落。
“喂，这个…”
小伙伴们小小声议论。
“会开战吧…”
“绝对会开战的吧？”
“……”
既然决定要出龙谷。
“现在凭我们一群幼崽的能力，大概率是追不上已经化作大龙的灼炎。”薇雅从背后取出一枝竹杖，“我从祖母的书房取来，可以用来提升术法灵力的魔杖。”
竹杖弯曲成勾的顶端，正中镶嵌一颗闪闪发光的红色宝石。神似西方传说中古时期大魔法师们的魔杖。
“只有大龙们能够使用的‘空间转移’术法。一边需要庞大的灵力撕裂空间，另一边，则需要精准无误的空间想象，确定好目的地的方向和坐标。”薇雅说道。
“我来撕裂空间。目的地的定位，可就交给你了，奶黄殿下。”
“诶，不是，等等…”
白咕咕来不及伸出阻止的尔康手。
翠绿的竹杖划过，眼前平地掀起一股巨大气浪。气浪旋转扩大过程中，带起大片大片的沙尘，呜呜呼呼吹到让龙耳听不清，眼睁不开。
“薇雅，等等，先等等啊薇雅！”
隔着道厚厚的黄沙屏障。白咕咕吊丧式大喊：“我不会定位啊，该怎么想象定位来着？”有没有龙先示范教学一个？
我又不是某度和某德地图啊——喂！！
“如果去追灼炎的话，在殿下看来，他一定会经过的地方是？或者…殿下最想去的地方？”行灯在旁提醒说。
一定会去的地方？
灼炎…吗？
如果要去人类世界的话……
白咕咕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环境中，静下心来，努力遐想。
面前呼啸着的风沙，突然间，似乎变小了不少。
“殿下，等等！”
“如果要回去‘那边’的话，最好还是带上这个…！”
风沙背后，像是老龟爷爷的声音，急匆匆地将一件四方小巧、随身携带的物什，丢了进来。
一道自上而下撕裂开的缺口，在众奶龙们的头顶出现，又很快消失。
周边寂静。
远山间，隐约传来夜鸟咕啾的啼鸣。
白咕咕睁开眼睛时，所见景物，已经彻底换了个样。
落脚点在一处微微起伏的山坡。面朝宽阔平坦的一处公路，背后是深沉暗色的矮树林。
视线向外，公路延伸去的地方，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市。再往远方，城市尽头的另一个方向，可以听得海浪声声的拍击，闻到海水的咸湿……
这里…是人类的城市？
不得不提，身为三长老绿龙祖母最最疼爱的孙女，平日一副高高在上、大小姐作风的翡翠龙薇雅，也确实是有她骄傲和出色的资本。
面前这座灯火辉煌不夜城般的人类城市，似乎正建立在一片宽广寂静的沙滩上，面朝大陆山林，背靠海岸。
城市中心，屹然矗立着一座银白色，椭圆状钢筋混凝土的伟大造物。
这里是——巨蛋？？
白咕咕回头去看。在她的身后，有行灯、长生、小满、和小雷龙。四条？
“其它小龙呢？”
他们都…没一起过来吗？？
“哎，有没有搞错啊薇雅？”
龙谷西侧，紫竹林下。风沙过后，短暂被撕开的空间裂缝，很快合拢又消失。
紧紧闭着眼睛，就等穿越裂缝落地之后，或许可能会降落在一片完全未知的危险土地上……的小黑龙。再次睁开眼后，“什么啊，这不完全什么都没有发生嘛！”
小黑龙愤愤然道。
“说到底薇雅你到底搞什么…啊？”
他抱怨的话，立刻被堵在了喉咙间。
在薇雅身旁，伶沉和浮竹两条龙，两爪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小黑咽下唾沫。环顾一周，这才发现，除他之外，和剩下来的小龙中，奶黄、行灯、长生…他们，全部都消失在原地。
“五条，这已经是极限了！”
薇雅背过脸去，傲娇又愤然地道。
“这也…太狡猾了吧！”
小黑龙不服气了。“为什么他们都顺利被传送，偏偏就剩下我跟你们这些留在这里？”
“不会吧不会吧？”
“连长生那样的废物，和小满那条孱弱无力的废柴半龙，都被成功送走。为什么啊？究竟为什么，我小黑这样强壮伟大又健康的龙，为什么没有成功？”
“可恶啊，拯救灼炎这样重要的行动，偏偏败倒在第一步上…”
小黑他喋喋不休的抱怨。龇牙咧嘴，捏拳头磨爪子，十分不甘。
“你，这是歧视吧？”
薇雅偏过头来，斜睨他一眼。
不止她身后伶沉和浮竹，其他同样被留下来的小伙伴们，也都一副愤愤的样子。
“这样说话可就有失偏颇了哦，黑龙家的小黑。”
紧追自家公主殿下，来到这片断崖下的老龟同志，揣着爪子，小步小步地踱步走来。
“今晚站在这里的大家，都是同样怀揣着一颗担忧伙伴的心。想要帮助正在承受煎熬的灼炎，想要找回曾经的同伴，难道不是吗？”
“……”
明明说好只属于幼崽们的‘秘密地点’。
现在居然被身为‘陛下和大龙们的眼线’的老龟丞相堂然发现？？
小幼崽们顿时集体陷入混乱当中。
“长生和小满他们，其实，也是非常努力的幼崽呢…”
老龟爷爷笑了笑，却没说出任何苛责的话。
“…对不起。”
片刻沉默过后。小黑龙立正站稳，老老实实道歉。
“单就方才那道空间术法来看，薇雅小姐，也确实是个天才呢…”老龟摇头晃脑，继续评价说。
在一众小幼崽们格外诧异的目光中。
他抬起右爪，同样带有尖锐利爪的乌龟爪子，向后随意一划，一道漆黑无形的空间裂缝，张开在小黑脚下。
小黑龙甚至来不及和身边伙伴交换过一个眼神。整条龙身就被笼罩裂缝当中。
暗光一闪，彻底消失在原地。
“不过，也不要小看，任何成年的大妖们。”——来自一只老龟的忠告。
很久很久以前，在灵界大陆最南端，这里只是一片寂静的海滩。海浪声声，砂砾遍地。灵气稀薄到，连最弱小的飞鸟都不屑于造访。
某天，一道横平竖直的空间裂缝出现在了这里。
裂缝另外一端，连接在了人类世界的一座岛上。
后来，岛上偶尔会有夜间喝醉酒的人类，不经意间穿过裂缝，发现了相较于他们寻常生活着的世界之外，另外一片更加广袤奇幻的灵域世界。
后来，裂缝背后，人类在这里建造出了巨蛋。
现在时间是，人类历2025年，6月。
自从她当初离开人界，来到这边，已经过去整整五年。
老龟爷爷临行前丢来的东西——
一部手机。
借助小雷龙友情支持提供出的电球。白咕咕长按电源键，成功开机。
一连串叮叮咚咚短信消息，未接来电各种提示音过后。最上方一条：尊敬的客户，您好，截止X月X日，您的账户已欠费停机……
“……”
“嗷啊啊——！”
头顶暗光一闪，小黑龙尖叫着从半空掉下。
摔在面前不远的水泥路上，砸出一大片长条状的深坑。
“殿、殿下，还有行灯，你们都在啊？”
小黑僵硬着脖子，费劲全力，才从坑底爬了上来。抬头就见提前一步出发的小伙伴们，一个个食指掩唇，同他比出来个禁声：“嘘——！！”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人类世界吗？”
联合小满一起，先将小黑从坑底拽了上来。长生不禁问道。
“应该，不大可能的。”
行灯观察过后，认真分析说：“本来只有大龙们才可以使用空间术法，即使薇雅她利用魔杖的加成，勉强打开裂缝通道…但不同的世界之间，除了需要撕开通道。更重要的，还有一层名为‘界壁’的，厚厚壁障的存在…”
“确实还在灵界。”
白咕咕凝神远方，给出肯定答案。
这地方，她之前来过。当初一眼所见后，那种发自内心，激昂澎湃的震撼感，还久久萦刻在她记忆当中。
只是——
曾经孤零零的，被静置在海岸边沉睡着的银白巨蛋。
像似远离城市偏居远郊的国际航班机场。
仅仅五年，全力发展成为一座超速崛起的新兴城市。
孤零零的巨蛋不再孤单。从海的对岸赶来各种各样的人类，在它附近搭建商铺，盘出公路，盖起了城镇……
手机屏幕中的时间，迟缓跳动到13:00。
海岸东侧，贴近地平线的远方，亮起鱼肚般的光线。
太阳，升起来了。
“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行灯将视线转向这边。
白咕咕甩爪一丢，将手机丢进尾巴。
清晨的微风徐徐吹来，尖锐锋利的龙爪所指，目标：“前方巨蛋，直接找他们谈判去。”
……
如同在人类世界，近几年来快速兴起的超大城市一般。这座位于隐于世俗背后，因为裂缝和巨蛋而兴起的城市，昼夜颠倒的两界时差下，也是一座不夜城。
做为连接人灵两界的‘机场’。又是华国妖管驻灵界分局。
巨蛋中的工作，昼夜不歇，三班轮换。除了每天可见各种奇奇怪怪长相奇葩的妖类，不可谓之算不上是枯燥乏味。
一楼大厅，西侧窗口售票处。
距离交接换班时间还有十分钟。
两名窗口处的小姐姐，正摸鱼闲聊着八卦。
“在这工作这么长时间，每天打交道的，不是妖类就是那群不要命过来找刺激的‘疯子’。回头等到那边，估计连男朋友都不好找了。”左边短发小姐姐抱怨说。
“还是楼上妖管局的那些工作轻松。朝九晚五，到点下班。哪像我们，过境管理办，三班倒，昼夜熬，熬着熬着，熬到单身…”
右边高马尾小姐姐放下键盘，同样懒洋洋地附和着。
“这不过…听说再下个月，楼上妖管局的那群，和我们过境管理办，是要分开的…”
“分开办公？他们搬出去吗？”
“是啊。外面城中，靠西北边那座复式大楼瞧见过没？据说上头给了批文，划拨给了妖管局的。”
“从今往后，这座巨蛋，一楼二楼三楼还有地底下的，全部都归我们过境管理办的。”
“欸…那感情整挺好。”
短发小姐姐揉了揉酸涩的肩膀。
“您好，请问，这边窗口办公中吗？”
柜台下方，突然传来道奶声奶气的询问。
短发小姐连忙坐正身子：“哎，是的，工号09856为您服务。”
“您是需要办理证件，还是买票过境？办理证件请往右手边方向，政务中心三号口。买票过境，请出示证件…”
“我们找人。”
奶声奶气的声音，接话回答。
短发小姐姐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在她所能见到视线前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啊？？
……
第80章
……
“这里, 这里，在这里！”
奶声奶气的叫唤，却没停下来。
短发小姐姐瞪大眼睛, 一瞬间还有些自我怀疑。
难道是她道行不够, 看久了的妖类，居然又退化成为坐班之前……完全看不到的状态？？
“向下看。下边，下边，我们在这里！”
单一的奶声叫唤, 这次变成了集体七嘴八舌的议论。
“她们难道，看不见我们吗？”
“好像…是哎…”
“我就说了吧。早应该像灼炎一样, 直接化作原型, 使用术法。把随身带的卡姆结晶都丢出去轰炸一番，保证她们都会乖乖听话。”
“和人类来交流谈判, 我们怕不是真的笨蛋…”
“小黑你先给我闭嘴！”
“……”
小姐姐顿时不淡定了。
她猛站起身来, 半边身子都探出窗口外，这才看清楚。在高高的柜台下，坐台视线的死角处, 扎堆儿站着五六位…五颜六色的…小朋友？？
“咳，你们…是妖族？”
短发小姐姐轻咳一声。看着这群小朋友们当中，领头是位淡黄色长裙蓬松长发的小姑娘, 不自觉地放轻声音。
“嗯，妖族啊。”
小姑娘十分干脆点点头。
“我们过来这边，其实，主要是想找个人…”
“未成年的小朋友, 是需要大妖们的带领, 才可以穿过界门, 去往人类世界的哦。”短发小姐收回身子, 一本正经说。
“我就说过了吧，跟人类，是完全没有办法相互交流的！”
被称作‘小黑’的一身黑衣，瘦高个子小男孩。两手环胸，一脸狂拽酷炫傲世不恭的表情。
“难道是我离开太久，连最基本的人类身高比都搞不清了？”
淡黄裙小姑娘挠了挠头，下意识去看身旁，一位眉清目秀的青衣男孩。“要不，大家再变大点儿？”
“我觉得可以。”青衣男孩点头。
于是众目睽睽，这群莫名来的小朋友们，摇身一晃，集体幻化成为——年龄往上添加至少六七十岁的老太老大爷们……
“现…在…我们…可以…找人…了…吗…？”
青衣老头哑着嗓子，颤颤巍巍地问。
短发小姐姐：……
淡黄长裙的白咕咕：……
“啊，好麻烦啊…”
黑衣的老头，小黑龙，彻底淡定不住了。
“奶黄你一定是记性不好，看我们变幻的样子，再看看普通人类的样子。”这明显是存在一定的细微差别好吧？
急性子小黑索性脚底一跺，幻形解除，恢复成为常在龙谷时的，幼崽身形头顶小角的模样。
看着面前再度变化过后，身形加宽，体重增大，净高至少三米五往上的巨大…小男孩‘幼崽’。
“啊，对了，你们都是幻形过的吧？”短发小姐姐咽下唾沫，这才想起来，“根据我们相关部门规定，办理证件以及过界票务时，必须使用自身原形…”
“一定要原形吗？”白咕咕歪头问。
“那必须肯定的啊。”小姐姐肯定。
“唔…那好吧。”
白咕咕思考片刻，“还是变回原形吧。注意，一定要小心、专注、谨慎的…”
“嗷！”
“呜——！”
她话音未落，之前早已商定好了。此次行动，全权听凭奶黄殿下安排吩咐的小伙伴们，大家毫不拖延，立即照办。长嚎一声，集体变回龙形。
轰！
砰——！
噼里啪啦……
五条小龙一起化作原形的结果。本就长条难收的龙身，几乎就在幻回原形的同一时间，钻空子绕圈儿的纠缠在了一起。
长生本想往右边去，结果撞上了小黑。
小黑却想往左边去，又踩到行灯。
行灯想要退后一些，却又压住小雷的脖子。
小雷龙又挂住了小满……
大家推推搡搡着。
结果，一团龙都撞在了大厅顶上……
大厅上方，成排昼夜不歇的照明大灯，被他们巨大无比的身形撞碎挤裂。噼里啪啦，一路火花带闪电的。
这帮奶熊队友们。还在叨叨嚷嚷着叫唤：
“嗷！”
“等等，行灯你别挤我啊。”
“长生，长生，你尾巴压住我了…”
“你往旁边一点。”
“我的爪子嗷，爪子，爪子、抽不出来了。”
“慢慢变回…”原形啊。
白咕咕还没出口的话，彻底堵在喉咙里。
看吧，她就知道。
人类与龙不同。就算是成年大人，他们的体形，也不可能像是妖类一样。随心所欲的变幻形态，改变大小。
作为驻灵界妖管局的银白巨蛋，即使这边大厅已经建到足够的高大敞亮。
却还是装容不下五条幼龙幻回原形后的身躯。
仅仅…五条，幼崽龙而已。
“龙、龙龙、龙？！”
窗口处小姐姐们，瞪大着眼睛。那表情，仿佛活见了鬼般。
庆幸对于灵界来说，目前，正是清晨时分。巨蛋内，往来办事的人和妖类并不很多。
“勉强…还算得上是宽阔吧？”
被挤到龇牙咧嘴的行灯，讪讪笑着，还帮忙打圆场。
事实上，整个大厅，都快挤爆了。
许多路人、路妖们都被殃及。被纠缠、裹挟在几条龙身的缝隙当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窗口柜台前的防爆玻璃，也早已经被挤崩裂。
长生努力挣扎，好容易才将一只爪子探出。他斜着眼，伸直脖子，小心翼翼地捏起那位短头发小姐姐。
提至眼皮底下，细细观摩。
“人类，原来都是这么小的…一点点吗？”
“你，是成年人类吗？”
突然间转过脖子，凑头过来的小黑龙，满眼好奇问道。“该不会也还是个幼崽？”
“怎、怎么可能啊。”
短发小姐姐已经吓到花容失色手脚抽搐。
“人、人家，我今年…二二十四了！早早、早就成成年了好吧！”
“成年了？？”
不光小黑，就连行灯小满他们，也都一脸怪异表情。
仿佛原本立下誓愿，即将面临某个不可战胜的敌人，甚至做好赴死牺牲的打算……
结果一上场后，所面对的，却是一群弱小无能，连自己都不如的…虫子？？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不知道为何。
总归…让龙失望的厉害啊。
同样被他们几条，挤到脸贴地板的白咕咕险些无语。
身为巨大龙族的幼崽，你们到底，是对人类有多大的幻想啊喂？！
大厅不远，及时赶来的武警叔叔们，端起木仓支，大声喊话：“对面的妖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速速弃械投降，放下人质！”
白咕咕祭出尾巴，卷成话筒采访小黑：
“有何感想？”
“呃…怎么说呢，好小，好脆弱啊。”
小黑龙难得一回平心静气。心里却暗暗嘀咕，怎么成年的人类，比当初刚刚破壳出世回到龙堡，小小一团的奶黄咕咕…还要小？
嗯，好弱，弱爆了简直。
似乎只用一只爪子，轻轻松松就能将她们捏爆。
“对面的妖蛇听好了，立刻释放人质，抱头蹲下。否则，我们将采取必要的武力手段！”
大厅四周的大喇叭，已经开始循环播放着武警同志们最后的通牒。
“不不不，别开木仓，自己人！”
白咕咕连忙收好尖牙爪子和尾巴。“这是误会，误会，我们只是来找人的！”
“找人？”
再三确定好那位被拎在半空中的短发工作人员，仅仅只是被吓到浑身颤抖。
况且有那淡黄领头小姑娘的吩咐。捉起短发小姐的土色妖蛇，也确实哆嗦了下，老老实实将她放回地面……
武警队长大手一挥，全体队员们整齐划一，放下木仓支，如同早就演练过千百万次的那般。
“你们找谁？”
双方相当默契达成了放下兵械，谈判解决的方式。
武警队长代表问话。
白咕咕随爪拍了拍身下，不知道是谁的长尾巴。
一同来的小伙伴他们长吁短叹，最终张开术法，幻作人形，扎堆儿叠成了一摞。
“我找钟老局长，他是你们妖管局驻灵界分局的老大局长。”
白咕咕轻咳一声，“有件事关人类战争和平生死存亡的大事，需要找他商量一下。”放平心态，尽量让自己所说出的话，显得那么真诚可信。
“……？？”
武警同志们一脸懵逼。
战争和平？生死存亡？
就…这样一群吵吵嚷嚷不明来历的野生妖…幼崽吗？
队长同志觉得十分困扰。
近几年来，他们分队在这巨蛋中执勤，所见过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妖。
总有那么一些中二晚期臆想症患者和思维奇葩的……
像什么大肆撒泼，宣扬说天地浩劫，灵气复苏，世界末日…等等之类，见到的听说过的不下一万也有九千九了。
再者，还有一个问题——
“你所说这边驻灵分局的钟老局长是吧？”
队长同志认真道：“他已经退休返乡了。就在两年前。”
“现在的分局局长，姓宋。是位年轻有为…”
“正是在下。”
队长话音未落，层层包围着的人群当中。侧身挤出来了一人。
红领带，瘦高个，黑边框的眼镜，搭配一身笔挺严谨的黑西装。一看就像是在社会上流的精英分子。
宋杰，这位‘年轻有为’新上任的妖管局长。
推了推他的眼镜，皱眉说：“妖蛇幼崽？一大清早，不好好呆在你们蛇窝里，跑来我们人类妖管巨蛋，有何贵干？”
“……”
臭脾气的小黑炸了。
他瞬间暴起幻回原形，咬牙切齿。喉中隐隐溢出来嘶吼声：“你才是蛇，你们全家都辣条！”
“啊，不是蛇么…”
宋新局长毫无感情，一脸面瘫。“抱歉，鄙人眼神不好。”
“是龙啊，龙！群妖之首的龙族！”
妖管局长宋某人恶劣态度，显然激起了一伙奶龙崽们心中，积怨已久的怒气。
小黑龙带头，小伙伴们群情激奋，激烈声讨着。
“就是，我们可是龙，龙族！恶龙！”
“专吃小孩的恶龙！”
“对，恶龙，恶龙明白吗？”
“比那些讨厌可恶的辣条蛇们，要厉害一千倍，一万倍！”
目及到这位局长身后，对面人类…各自都一言难尽的表情。
莫名其妙被归属于‘智商盆地’中的一员。
白咕咕：……
别说话了各位。咱们这趟是要拿出气度和礼节前来‘谈判’……
而不是一见面就被人激怒到暴露本性。
丢龙都快丢到家了啊喂！！
“好吧，尊敬亲爱的恶龙小朋友们，你们有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宋局长耸了耸肩，好一副纨绔闲散的样子。十分对不起他身上那套笔挺光鲜的精英西装。
“难道这就是你们妖管局中工作奉行的外交之道？”
白咕咕挑眉。
“啧，这边请。”
那宋杰局长，这才不情不愿地拨开手下，带头让出一条路来。
“地下掩体，大会议室。”
白咕咕点点头，正准备跟上。
行灯抢先一步却将她拦下。表情凝重，小声提醒说：“殿下，这个人…”
白咕咕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放心吧。这地方，我来过。”
既然两边领头的都确定好了要和平谈判。
宋局长一行带路在前，白咕咕和小伙伴们，紧跟在后。
极不服输的小黑龙，临路过前排站立的武警队长时，还不忘记恶狠狠地补上一句道：“你才妖蛇，你辣条，你们全家都辣条！”
“……”
所以蛇和辣条，有什么必要的科学联系吗？？
武警同志们，面面相觑。
照旧走员工通道，先上三楼的办公区域。而后搭乘一路向下的电梯，经过一段长长的时间。
电梯触底，叮咚一声提示音后。金属色小门缓缓打开。
时隔五年……
这地方，倒还是熟悉不变的大会议室布置。
唯独不同的，是面前那张真皮大椅上所坐的人。由曾经和颜悦色的钟老爷子，换成了位桀骜不驯的年轻精英。
以及——
这次来此的白咕咕，并非单独一人。而且，还有她背后同行的小伙伴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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