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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不知不觉就到了腊月, 也迎来了电商业的旺季。今年?的形势比去年?更好，网店里、街头的实体店里和大大小小的集市里都人头攒动, 似乎人人手?里都有数不尽的钱，要赶着在春节前花销出去。


    佳慧的几个网店里，曾经因为价格不够平价而无人看好的乌鸡蛋卖脱了销，礼盒装的绿茶饼、菌汤包每天都要卖出一千多单。还有春节待客的各色茶叶茶包、各种口味的粽子?也都销量不错。


    装点?居室的花花草草就更不用说了，每天都有几千单货，从小小的石桥南村销往天南地北。卖得最好的是蝴蝶兰、小金桔和茶花，其余如风信子、水仙花和朱顶红的花球，早在十?二月份就热销过一波了。


    入了腊月，电商中心?人人都很忙碌。小路和燕子每天都是早来晚走, 一个带着人在石桥南村打包发?货，另一个带着人在茏山镇理货贴单。隔壁刘杰的电商公司在生?意?红火起来后，也新增了两?个人, 平时大家在过道上见了面, 打招呼都份外匆忙，个个都是走路带风, 说话像打机关枪。


    所有人当中，反而?是佳慧看起来最闲。她每天早上去公司，抓紧时间召集大家开个晨会, 相互沟通完情况，然后就各忙各的。中午她在食堂吃了饭就回家, 休息片刻，又要拍照片、写?公主?号的文?章。有时写?得?心?烦了，便?去隔壁房子?里看看, 到处转悠一下?，或者到门口菜地里干干活儿。等到了傍晚, 她还要再去公司里瞧瞧，跟大家一起吃个晚饭，顺便?把孩子?们?接回家。


    电商公司的生?意?越红火，快递代理点?便?越忙。到了年?底，文?佳时常到半夜才能回家，有时太晚了，就囫囵在店里睡一晚。林芬心?疼他，也牵挂着生?意?，休养了一段时间，便?又去公司上班了。不过她不敢再逞强，只做些登记分拣的轻省活计，又手?把手?教自己弟妹打理店铺等等。


    到了腊月中旬，姑姑家杀了年?猪，把奶奶外婆接去住了十?来天。大家一起动手?，腌猪肉、灌香肠、熏蹄子?，色色都弄得?齐全，没让佳慧和林芬操半点?心?。等收拾完年?猪，几人歇了两?天，又动手?做起了香菇牛肉酱、腐豆腐、肉糕肉丸等年?菜，做好后一袋袋分装好，让佳慧、林芬和冯小河搭配着买来的水果礼盒等东西，拿着到处送人。


    孩子?们?也快要放寒假了。假期到来前，文?琳给佳慧打了电话，问她寒假是否还需要她和王若麟去代课，佳慧当然求之不得?。于是腊月十?五后，孩子?们?陆续放了假，没过两?天王若麟和文?琳也先后回到茏山镇。


    佳慧抽空问了文?琳，两?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文?琳神情颇有些娇羞，说王若麟一有空就跑去C市看她，元旦也过去了，两?人在一起跨的年?。虽然是异地恋，现在交通发?达了，倒是跟同城恋区别不大，哪怕不见面，也还天天在手?机上视频聊天。


    佳慧倒也没说别的，只隐晦提醒她注意?安全。文?琳也知道大嫂是担心?她未婚先孕，红着脸道：“我知道。我跟他说了，要等订婚以后才可以……”


    “你有分寸就行，”佳慧笑道：“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别的都好说，流产真的太伤身体了。”


    文?琳点?头，两?人说到最后，她又道：“他说今年?要来我们?家拜年?呢，还要带我去见他爸妈。大嫂，头一次到他家，我要注意?些什么？”


    佳慧不由笑了，“头一次上门啊？没什么可注意?的，你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对他家人客客气气的，去当一位尊贵的客人呗。”


    王若麟几乎是一放假，就住到了茏山镇的爷爷奶奶家。然后和暑假一样，来电商中心?给孩子?们?上乒乓球课。只不过现在两?个老师也不分什么上午班下?午班了，反正他们?一整天都在这里。文?琳上午给孩子?们?辅导作业时，王若麟时常在旁陪同，偶尔也给玉莲家的初中生?讲讲题；到下?午王若麟上乒乓球课，文?琳就去活动室里看他。一对小恋人趁着孩子?们?自由活动时，不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两?人脸上都是笑意?。到了晚上，孩子?们?回家后，他们?便?到镇上和河沿边散步，一走走半天。媛媛碰到过一次，第二天就跑来悄悄问佳慧，两?人是不是在谈恋爱。


    就连姑姑也知道文?琳谈朋友了。腊月二十?六，佳慧去石桥南村接奶奶和外婆时，姑姑留她在家吃饭，饭后又把她拉进烤火房，她、奶奶、外婆三个人目光灼灼盯着佳慧，问她对王若麟熟不熟。


    佳慧当然熟了，把小伙子?猛夸了一通，说他是研究生?在读，在电商中心?打工时，每天拖地擦桌子?，倒是个勤快孩子?。冯小河也找人打听过了，听说男方父母为人也很不错，家里在平安市开着一家车行，经济条件算是相当优越了。


    姑姑听了，样样都满意?，只有一点?美中不足，“他要是再大两?岁就好了，跟琳琳同岁也好呀，”她叹气道：“他后年?才毕业，也就二十?四岁，现在的男孩子?哪有这么年?轻就结婚的？总要玩个一两?年?才肯成家。可琳琳等不起呀，再等两?年?她都二十?七八岁了，万一两?人谈不拢，半道上吹了，琳琳这个年?纪不好再找人的。”


    “哎呀你想这么多干嘛？”佳慧说：“多少人领了结婚证、办了婚礼还会离婚呢。我看两?人感情挺好，男孩子?人品也不错，这就算是顶不错的了，凡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再说我看王若麟虽然比文?琳小，但人家平时也知道照顾女朋友……”


    奶奶夏天也见过小王老师几面，对他印象不错，便?安慰姑姑道：“那小伙儿个子?高高的，看着跟琳琳挺般配。就是小两?岁，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两?个人现在感情正好，也不能说为了这个，就去活生?生?把他俩拆开。好在咱们?琳琳有工作，又有房子?，不怕找不到人。佳慧都说了，大城市里三十?岁没结婚的姑娘家多的是呢，也没见别人过得?有多差。再说了，琳琳过好几年?才到二十?八，你急什么？”


    电商中心?一直忙到腊月二十?七，才挂出关店歇业的通知，除了每天安排一个人值班，其他人都放了春节假。媛媛燕子?等人得?了空，这才急急忙忙地赶做年?菜，往各处亲朋好友家都送些。另外也要为全家老小准备新衣新鞋和各色年?货，团年?饭的材料也要提前准备起来。


    腊月二十?八这天，佳慧开车去市里办年?货，文?琳和七宝苗苗也坐车跟去了。到了平安市区，王若麟和文?琳汇合，带着两?个孩子?去看电影吃火锅，佳慧独自去扫货。她速战速决，给家里的孩子?大人都买了新衣新鞋，又往后备厢里塞了好些拜年?的礼盒。把该买的都买得?差不多了，她才松了口气，在街头小逛了片刻，顺手?买些花灯彩饰之类的节庆用品。


    逛到一家金店附近时，她忽然想到奶奶和外婆还从来没戴过首饰，便?到金店里，给两?个老人一人买了一个金镯子?。镯子?的款式很简洁，份量也不重，但佳慧试戴了一下?，觉得?整只胳膊都忽然变得?值钱了。她便?想，难怪农村年?纪大的人都爱金饰，果然戴上就是满满的富贵气。


    文?琳和男朋友约会了一天，心?满意?足。七宝和苗苗则因为喝了奶茶、吃了汉堡，认为这趟出行非常值得?。佳慧带几人回家时，天都黑了。她把三个人送到姑姑家，自己回了漫水桥。从车上搬了几趟东西才搬完，奶奶和外婆忙出来接着，都笑她：“这是把商店搬到家里来了吧？”


    佳慧搬完东西，把首饰盒递给两?位老人。奶奶和外婆凑在灯下?揭开盒盖，差点?被崭新的金镯子?晃花了眼。


    “这是什么？使不得?！”奶奶忙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戴什么首饰！你又乱买东西！”


    外婆也说：“这么贵的东西买来干什么，快拿回去退了！”


    “也没花多少钱，过年?过节戴着喜气。”佳慧笑道：“这东西买了就退不回去了，快戴了试试。”


    奶奶和外婆推辞了一会儿，都喜滋滋地试戴起了金镯子?，还相互伸着胳膊让对方看，满意?得?不得?了。佳慧在旁边看了两?眼，手?机响了，她便?走到旁边接电话。原来是冯小河打来的，问她回来了没有，能不能开车过来帮忙接送一下?客人，他喝得?有点?多，怕天黑不安全。


    年?前这几天，冯小河也忙着到处送礼和请客吃饭。今天晚上的这桌客单请了上湾村的一帮村干部，感谢他们?一年?上头对香菇厂的关照。佳慧忙开车赶到镇上，就见周梅也过来了。屋里的男人都喝大了，冯小河跟张广德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胡春平则拉着李书记的手?互诉衷肠，宛如几对难兄难弟。


    周梅带着李书记等人先走了，佳慧便?送剩下?几人。冯小河摇摇晃晃地把他张大哥扶上车，自己摸索着坐到副驾上，让佳慧开车先去上湾村。


    等把几人一一送到家门，佳慧这才开车往家赶。冯小河一路都安静地坐在旁边，静静散发?着酒气。等到车子?经过香菇厂旁边，他却?突然叫道：“老婆，停车！”


    佳慧还以为他要吐，忙把车停了，就见冯小河摇晃着下?了车，又绕过去拍她那边的车窗，说：“老婆出来，我带你去厂里看看。”


    深更半夜的，到处黑魆魆有什么好看的？佳慧根本不想下?来，见冯小河在外面一个劲地拍窗户，只好叹了口气，打开车门下?来了。刚出来就被深夜的冷空气冻得?一哆嗦。


    冯小河笑嘻嘻地挽着她的胳膊，把她强拉到香菇厂新大门前，隔着电动道闸道：“你看！”


    香菇厂里一片漆黑。也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繁烂星斗。借着微弱星光，佳慧依稀看到香菇厂刚盖好的办公大楼矗立在不远处。这时就听冯小河问：“好看么？”


    佳慧说：“好看。”


    冯小河非常不满意?地扭头看她，说：“就只是好看？”


    佳慧能怎么办？只好满足他的炫耀欲，说：“非常好看！好看极了！我这辈子?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楼房！”


    冯小河呵呵地笑出了声，他带着她转了个身，又指着办公楼旁边另一处黑魆魆的房屋说：“你再看！”


    这一回，佳慧不等他提醒，就语气真挚地说：“真好看啊，太好看了吧？这又建的是什么房？”


    “厂房！”冯小河对她的表现满意?极了，得?意?洋洋地说：“厂里明年?准备进设备，搞香菇分级包装，再搞外贸出口。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哇！”佳慧捧场道：“冯厂长好厉害！真了不起！”


    “老婆，你等我赚钱后，也给你买车，”冯小河醉醺醺地说：“你别嫌我穷，别嫌我挣得?慢，我再努努力，以后也可以给你买车。”


    佳慧怔了怔，朝他肩膀上一靠，说：“好！我不嫌慢！我等你赚钱了，给我换好车！”


    第122章


    除夕这天, 因为佳慧要去电商中心值班，所以她?和姑姑提前约好, 腊月二十九全家在漫水桥边团年，年三十再去姑姑家团年。二十九一大早，奶奶和外婆就带着崭新的金镯子忙里忙外，按照拟好的菜单准备了八个凉菜八个热菜，外加两个火锅，佳慧又做了一大份提拉米苏当饭后?甜点。


    冯小河起床后?，把家里家外的对联都贴了，又跑到隔壁房子?那边，在院门口也贴了两个福字, 放了一挂小鞭。回来时，正好文佳开着车也到了，一大群人下了车, 热热闹闹地相互招呼着, 一起进了屋。


    姑姑其实昨晚就知道奶奶有了新镯子?，但是她?一进门, 就故意惊惊乍乍地道：“哟，妈！你手腕上这是什么？”


    奶奶努力想表现?得矜持些，无奈嘴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嗔道：“喊什么喊？没见过金镯子?？给你看！”


    姑姑扳着她?的腕子?细细地看：“啧啧啧, 这老太?太?！命太?好了吧？穿金戴银的跟富婆一样！这金镯子?可真?亮啊，把我的眼都?闪花了！”


    文佳也在旁边凑趣儿, 笑道：“怪不?得我看外婆今天腰板都?挺得直了些，原来有了金镯子?！”


    奶奶按捺不?住得意，说：“新的！你那汗手别给我摸花了！”


    “摸都?不?让摸, 小气！”姑姑又去搬着外婆的手看镯子?，“哎呀, 亮晃晃的真?好看！亲家太?太?，戴上金镯子?心里欢喜么？”


    “欢喜！怎么会不?欢喜？”外婆笑得露出了八颗牙，说：“年轻时想都?想不?到的，这把年纪了还有金子?戴！”


    姑姑夸完镯子?，又在她?们面前走来走去，说：“今天好热呀！今天格外热！咦，原来是我这双新皮鞋格外暖和！”


    屋里屋外的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奶奶道：“这袄儿也是新买的吧？”


    “这你都?看出来了？”姑姑炫耀道：“你孙媳妇给你买了新镯子?，我儿媳妇还不?是给我买了新鞋子?！我女儿还给我买了新袄儿！”


    林芬在旁边笑道：“妈，你别太?羡慕外婆她?们，等来年挣了钱，我也给你买金镯子?！”


    “哎哟，咱可不?兴攀比这个，”姑姑赶紧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到了你外婆这个年纪，你再给我买也不?迟。”


    闲谈之?中，饭菜便陆续准备好了。文佳和冯小河跑了几趟，把菜和火锅都?端到餐厅的桌子?上。文琳带着两个孩子?帮着拿碗筷。大圆桌上堆叠着一盘盘菜肴，两个锅子?里，一个炖着羊肉萝卜，另一个炖着乌鸡羊肚菌，腾腾热气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照例是奶奶祭祖、冯小河带七宝放鞭，大家便围坐到一起，开始吃团年饭。三个男人相互敬起酒来，女人和孩子?们喝着热饮，相互劝菜。你给我盛碗汤，我给你夹颗丸子?，一顿饭热热闹闹地吃了一个多小时。


    饭后?姑姑和姑爹稍事休息，便要回去准备饭菜，因为明天家里不?止要团年，还会来一位贵客，——王若麟明天要来家里拜早年，所以这顿饭在他们眼中变得格外隆重起来。


    临走前林芬又找外婆要了一大坛子?泡酸萝卜辣椒，她?怀孕后?食欲一直不?好，只爱吃那个。外婆和奶奶忙找干净的玻璃坛子?装了两罐，交给文佳抱着，说：“吃完了我再泡，想吃什么只管和我们说！”


    第二天早上，冯小河带老人孩子?去了石桥南村，佳慧则到电商中心值班。打开铁门进了院子?，就见?平时车来车往的公司里，此?刻鸦没雀静的，一个人影子?都?见?不?着。佳慧把带来的福字和春联贴到门上，见?院子?里有落叶，又拿着扫帚打扫干净了，才去办公室里写明年的工作计划，正啪啪地打着字，听到外面摩托车响，原来是燕子?来了。


    佳慧奇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燕子?说：“家里小崽子?非要吃虾，我昨天专门找镇上卖水产的老王订了些，他今早从市里进货，帮我带了些回来。我顺便拿些给你，好带回去给孩子?们吃。”说着递给佳慧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半袋活蹦乱跳的基尾虾。


    佳慧忙谢过了她?，把袋子?提到水池里放好。燕子?把东西?送来了，便转身要走，这时就见?大门外又进来一个人，却是公司里一个名叫焕珍的员工。


    焕珍是媛媛从镇上培训班里挑出来的，进公司后?分在了燕子?这一组。因为性格柔顺、干活踏实，大家都?很喜欢她?。这会儿她?一边走一边抹眼泪，让佳慧和燕子?大为惊诧，都?问：“焕珍，你……你这是怎么了？”


    焕珍见?到她?俩，眼泪更是忍不?住地往下掉。原来她?昨天跟丈夫回乡里婆家团年。因为连日来辛苦，今天早上便起来得略迟了些。她?公婆在厨房一边准备饭菜，一边朝儿子?抱怨，说娶个媳妇回家跟祖宗一样，一年上头呆在镇上享清闲，农忙时节也不?回来帮忙。往年年底，她?还知道做些年菜给亲戚们送去，今年什么都?没见?她?做，回家来还好意思喊累。焕珍的丈夫小金听了便生起气来，去房间里把她?叫起来，还骂骂咧咧说了些很不?中听的话。


    换了以前，焕珍或许就忍了。她?是外地远嫁到茏山镇来的，娘家离得远，丈夫又常年在外地打工，假如?除夕夜跟公婆一家人闹翻了，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别处可去。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今年夏天焕珍已是到镇上租了房子?，带孩子?来上学，算是有了自己的一个小窝。此?时听小金也跟着说她?，她?便忍不?下这口气，和小金吵了起来。后?来小金喊她?滚，她?便含着两眶泪，一个人从乡下回来了。


    燕子?听她?说完，暴跳如?雷道：“你不?该朝他脸上呸一口再走？狗男人！他在外面一年上头统共挣了几个钱，就在你面前这么人五人六的？你现?在也上着班呢，挣得不?比他少，在家还照看孩子?，就年底少做了几个年菜，怎么他家里人就饿死了不?成？他爹妈难道就差那一口菜吃？”


    佳慧也火冒三丈，说：“焕珍，你用不?着怕他们。虽然你娘家不?在这里，公司这些姐妹都?是你娘家人！你不?想回去过年，那到我家去！以后?你丈夫再敢说你，你只管怼回去，咱们不?白受他的气！”


    “对啊，走！到我家去吃饭！”燕子?忙也拉她?，道：“你跟小金讲，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散伙！你现?在也是一个月挣五六千块钱，到哪里找不?到个好男人？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找不?着么？”


    两人正在解劝，焕珍的丈夫却在后?面骑着摩托车赶了过来。黑瘦的一个老实汉子?，看见?佳慧等人，倒也是客客气气，对焕珍说：“哎呀，我不?过是在家里吵了你两句，你就恁大的气性！大过年的别闹了，快跟我回去，妈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哪个跟你闹？”焕珍眼红红的，哽咽道：“说得好象是我不?通情理一样。你刚才怎么骂我的？你敢当着我们罗总和燕子?姐的面重复一遍么？”


    小金只好讪讪地笑，佳慧便在脸上挂出大老板的高冷，说：“焕珍刚才跟我讲了，说你父母因为她?农忙没回去帮忙干活，生了她?的气，这是真?的么？她?在我公司上着班呢，怎么回去？想必你也晓得，我们公司虽然不?大，工资开得可不?低。既然上着班，就不?可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父母没上过班，不?明白这些还情有可原，难道你也没在外面做过事活么？”


    “我晓得的！”小金忙点头道：“我怎么可能?不?晓得嘛。到这里来上班，肯定就要按规矩办事。”


    “你既然晓得，你还跟着父母骂老婆？”燕子?也愤愤开口，道：“你当男人的，在外挣钱确实辛苦，可是焕珍就不?辛苦么？她?也有工作，她?还要带孩子?。幸好罗总帮我们都?考虑到了，暑假寒假专门请了老师过来，帮孩子?们免费上课。要不?然你以为焕珍能?上得了这个班？哪里有这样的待遇？她?在这里辛苦挣钱，总不?是为了减轻你的负担？结果呢，你做丈夫的非但不?不?体谅她?不?心疼她?，大过年的还跟着你那糊涂爹妈来骂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小金说得紫涨了脸，反复解释自己刚才是听了父母的调唆，一时糊涂了，又对老婆说：“你也说句实话，我回来的这些天，对你和孩子?难道还不?够好么？就是今天两人吵嘴，我也跟在你后?面过来了，深怕你想不?开有什么事……”


    焕珍脸上神情便有些松动，燕子?却是气不?过，又地说：“你对她?和孩子?好，不?是应该的么？你看看人家罗总的老公冯厂长?！自己开着那么大的香菇厂，咱们公司忙起来的时候，他还帮着接送孩子?上学呢。那要是换作你，该不?会又指着老婆鼻子?骂一顿吧？真?的我算看出来了，越是有素质的男人，对老婆才越好！”


    一顿夹枪带棒的指责，让小金抬不?起头。佳慧便转头问焕珍：“你怎么说？”


    焕珍却是看到丈夫这个样儿，早已经心软了。但她?也明白，此?时不?立个威，日后?只怕自己在家里更难抬头。有罗总和燕姐帮她?撑腰，她?便鼓起勇气道：“过年我是不?会回去的了。你领工资，我也领工资，回到家你什么事都?不?做，我昨天还帮着洗涮了一天呢。就今早起来迟了点，就遭一顿骂！我就在镇上过年！”


    小金无计可施，只好又劝她?：“哪有在出租房里过年的？好歹回去吃顿饭了再过来呀。”


    “你家饭太?硬，我吃不?下。”焕珍说着又要掉眼泪，“你自己说，我嫁你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以后?你家里要是再这样对我，我一个人也不?是不?能?过……”


    小金便有些慌神，忙把老婆扯到一边，低声下气地哄她?。两口子?商量了几句，他便说：“罗总，燕经理，那我送她?到出租房去了。我先回去跟老头老娘说一声，晚上再带孩子?过来。”


    焕珍显然对这个结果已经心满意足，也抿嘴笑着跟她?们告辞，佳慧便说：“小金，回去了好好待老婆！焕珍是我从镇里几十个能?干姑娘里头挑出来的，既然到我这里上班，公司就要为她?作主。谁欺负她?都?不?成！”


    “听到没有焕珍？”燕子?也道：“别以为你娘家不?在这里，茏山镇就没有娘家人了。罗总和我，还有媛媛她?们，都?是你娘家人！”


    焕珍听了，眼圈又红起来，抽着鼻子?道：“我知道了。罗总、燕姐，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看着焕珍坐丈夫的摩托车走远了，佳慧才朝燕子?道：“你也赶快回家去吧。可别刚灭了一家的火，你老公又找了来！”


    “他不?敢！我量他没生那么大的胆！”燕子?说着，也跟佳慧告辞，风风火火地骑车回家了。


    等燕子?走后?，佳慧又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她?也知道，焕珍和小金以后?的日子?少不?了各种磕绊，这不?是她?们从中调解几句就能?解决的。但现?在，焕珍这个外嫁的女孩至少有勇气对丈夫说不?了，也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在经营婚姻了。


    佳慧经常想，如?果当年外公外婆没有供自己读高中、上大学，她?会不?会也是她?们中的一员。她?们就像是乡村田野里的野草，没有好家世，没有好学历，甚至也没有一段好婚姻，独自挣扎在贫瘠的土地上。


    可是，只要给她?们一点点机会，她?们也会像春天的野草那样，迸发出强烈的生命力，绽放出虽不?起眼却依然灿烂的花。


    第123章


    佳慧刚走到姑姑家门口, 就?见林芬带着七宝和苗苗在晒谷坪上放甩炮。七宝正在鼓励她姐：“就?一甩！就?这?么一甩！没关系，不会炸到手的姐姐！”


    在她的指导下, 苗苗战战兢兢地扔了个甩炮，赶紧捂上耳朵，就?听叭的一声脆响，炮炸了。她像小兔子一样蹦了一下，又害怕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林芬看到佳慧，忙笑着喊她，让她进屋里坐，佳慧便问：“人来了没？”


    “早来了，在烤火房聊天呢。”林芬朝屋里努努嘴, 又悄悄地笑：“哪里是聊天啊，看着像是三堂会审。她俩哥、俩外婆都在里头问小王话呢。”


    佳慧也笑，丢下她们进了屋。姑姑家的小院今天收拾得份外整洁, 门上贴着大?红春联和?福字, 院里桔树上挂着串串红灯笼，客厅柜子上, 两盆蝴蝶兰开得十分鲜艳，廊沿下和?窗台上也分别放着小金桔和?水仙花，处处装点得喜气?洋洋。


    佳慧到厨房里, 把虾递给?姑姑，说：“姑, 给?你中午加个菜。”


    姑姑和?姑爹正忙碌着做饭，脸上洋溢着喜气?，看到活蹦乱跳的虾, 姑爹笑道?：“唉哟，哪儿买来的？今天一大?早我就?去菜市场了, 都没看见这?么新鲜的虾！”


    “别人给?的。”佳慧凑近姑姑，小声道?：“看到小王了吧？感觉怎么样？”


    “孩子挺好的，”姑姑也笑眯眯地低声道?：“就?是……感觉太好了点，也不晓得文?琳有没有那个福气?。”


    姑爹啧了一声，很不赞同?地扫她一眼，说：“咱家文?琳也不差！”


    佳慧朝姑爹伸出一个大?拇指，又斜睨姑姑，凶她道?：“听到没有？就?该跟姑爹这?样想！”


    姑姑忙悄悄笑道?：“我也就?是跟你们俩才这?么嘀咕一句，跟外人我可不会讲，那不是灭自?己志气?、长别人威风么？……快去那房里烤火，他们都坐了好一阵了，顺便再帮我端盘桔子进去！”


    佳慧端着桔子进了房，就?见王若麟坐在最里面，文?佳、冯小河、外婆和?奶奶陪坐在旁边，文?琳则在靠门边坐着，方?便进出端茶端点心。佳慧进去后，王若麟忙站起来向她问好，其他人脸上也笑容盈盈，倒不像林芬说的三堂会审那么严肃。


    原来王若麟作为头一次上门的准女婿，本来就?紧张得一手汗，进屋后大?家聊着天，他两个未来的大?舅哥又不时问些学?业情况、今后就?业方?向等等，王若麟仿佛提前进入论文?答辩，每句话都说得慎之又慎，难得地拘谨不安起来。幸好后来奶奶这?个社交达人也加入了聊天，问起了他家里人，大?家彼此攀谈起来，这?才晓得，她和?王若麟的奶奶年轻时竟在同?一个工地上做过事，彼此还是旧相识。只不过后来各自?嫁人，才再无彼此的音讯。


    奶奶听说他是老姐姐丛香兰的孙子，又惊诧又好笑，免不得回忆起当年到工地上出工的事情来，又问他爷奶近况、生了几个子女、分别在做什么等等。王若麟也渐渐放松下来，和?奶奶谈得投机。他小时父母忙着做生意?，多半是跟爷爷奶奶住，现在虽然常年在外地读书，却?是一有空就?回茏山镇看望老人。如?今两家既然从奶奶辈就?有了交情，他自?然是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说笑的时候常忍不住看文?琳一眼。


    几人聊了半天，就?听姑姑招呼大?家上桌吃饭。等人都出去了，奶奶才悄悄拉着佳慧和?姑姑说：“我看这?孩子不错，又知礼又懂事，对老人还孝顺。香兰的孙子，必定是个好孩子！”


    一群人在姑姑家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团年饭，饭后七宝再四邀请小王老师去书屋那边打?球，大?家也正好陪着消食散步，便都过去了。书屋也贴了新春联，处处洒扫得干干净净。进去后大?家打?球的打?球，下棋的下棋，玩到下午三点多钟，王若麟才告辞回家。姑姑让文?琳送他去停车场，小情侣又坐在车里说了好一会儿话，约好了初五去王家拜年，这?才各自?分别。


    晚上吃完饭，文?琳又跟着他们去漫水桥，陪两个外婆守岁。因为知道?大?家都对王若麟印象很好，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到家后，佳慧和?老人们提前开始准备年初一的饭菜，她也到厨房帮忙，顺便问佳慧初五过去拜年时要穿什么衣服。佳慧道?：“年轻女孩不用刻意?打?扮就?很好看了。你就?淡淡地涂点粉、擦点口红，穿今年买的那件羊绒大?衣，我看就?很好。”


    七宝疑惑道?：“幺幺为什么要去给?王老师拜年？他成?了咱们家亲戚？”


    “差不多快了，”佳慧笑道?：“因为王老师在跟幺幺谈恋爱。王老师都到咱家来了，咱们当然也要去人家家里拜年的，这?叫礼尚往来。”


    一年级的小学?生七宝已经大?致知道?谈恋爱是怎么回事了，她惊讶地问：“幺幺会跟王老师结婚吗？”


    “不然呢？”奶奶笑道?：“你以为小青年们为什么谈恋爱？当然是为了结婚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文?琳笑着接口道?。


    “对对对！电视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外婆笑道?。


    七宝却?撅起了嘴巴愀然不乐，说：“我才不要幺幺结婚！幺幺结婚了，是不是就?不回咱们家了？幺幺，你别结婚好不好？”


    文?琳听了，忙搂着七宝说：“不会的呀，幺幺会跟现在一样，每年都回来看你！”


    “别闹啦，”佳慧道?：“等幺幺结婚了，小王老师就?成?了你幺姑爹，可以经常陪你打?球，不好么？”


    七宝一听，立刻把幺幺不能回家的苦恼抛之脑后，喜眉乐眼地道?：“真的吗？王老师会经常来跟我打?球了？好哎好哎！那我同?意?你结婚了幺幺！”


    “等你长大?，还不是要结婚的，”奶奶取笑她，说：“就?是不知道?我七宝到时候会嫁到谁家去，要是找个外地的，一年上头也回不了几次家，你爸妈可怎么办哦……”


    冯小河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这?话，立刻带着酒意?蛮横地说：“我姑娘才不嫁到外地去！”


    奶奶和?外婆都忍不住笑，偏偏七宝也跟着说：“对！我才不结婚，也不离开爸爸妈妈。爸爸，我一辈子跟你好！”


    冯小河听了，心都化了，抱起女儿抖了抖，说：“那咱俩可就?先说好了，以后你长大?了找男朋友，必须先经过爸爸同?意?。我跟你妈要是不同?意?，你就?不能跟他谈！走，敢不敢去录个像？”


    六七岁的美少女哪里经得起这?种激将法？七宝立刻挺胸凸肚地说：“走，录去！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都是少先队员了，才不做那种小人做的事！”


    父女俩牵着手雄纠纠地走了，厨房里的几个女人都憋不住笑出了声，文?琳说：“我看哪，等七宝结婚的时候，我哥非哭鼻子不可！”


    “你还在笑别个！”外婆笑她，“过两年等你结婚时，你爸妈还不是一样舍不得！”


    等年初一的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佳慧便开着车，带着七宝和?冯小河去香菇基地守夜。父女俩坐在后面，比往常更亲热甜蜜，经过镇子时，冯小河讨好地问：“姑娘，买不买烟花？等会儿还想不想放烟花？”


    七宝一听就?兴奋坏了，忙说：“买！买多多的，爸爸！”


    “走，爸带你买去。”冯小河下了车，牵着女儿的手走进烟花店。过了好一会儿，他俩才各提着一大?兜烟花出来了，扔到车后备厢后，两人又返回去，抱了几个大?盒子出来。佳慧忍不住降下车窗问：“你俩这?是到镇上进货来了？”


    “你知道?啥？”冯小河高傲地说：“我姑娘都说了，要一辈子跟我好！那我不得一辈子对她好？不就?是一点烟花吗？孩子想玩难道?我还不给?她玩吗？是不是宝儿？”


    “是的呀！”七宝响亮地答。


    “好好好！打?扰了，你们开心就?好！”佳慧重新升起了车窗。


    等三个人到了香菇基地，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了。她进屋里铺床，外面已经噼里啪啦地放起烟花来。等她收拾好了出去，就?见漆黑的基地小广场上，七宝跟冯小河各拿一枝燃烧的仙女棒，在树和?树之间你追我赶，还不时藏身于某棵树后，躲藏着朝对方?挥舞仙女棒，嘴里发出许多奇怪的声音。


    “……”佳慧抚额：“真幼稚啊！”


    “快！你妈出来了！”冯小河看到佳慧，立刻朝女儿喊：“朝她射击！biu~biubiu~~”


    刚才还是敌对阵营的两人，立刻沆瀣一气?，聚到一棵树后，拿着仙女棒遥遥冲佳慧比划。佳慧忍了一会儿，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她的女儿也不是永远六七岁，她的丈夫也不会永远年轻，算了，就?陪他们玩会儿吧。


    她迅速跑向车后备厢，拿起一枝仙女棒点燃，也朝他们大?喊：“乌拉乌拉小魔仙，变变变！”


    交战的双方?玩到快十点才进屋，一大?厢烟花都放得差不多了，春节联欢晚会也已经过半了。七宝玩累了，洗漱上床后，躺下没十分钟就?呼呼大?睡。佳慧靠在女儿身边，听着电视机里热情洋溢的声音，也很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冯小河开门关门的声音，也懒得起来一探究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外面的鞭炮声惊醒，她便知道?到了凌晨零点，村庄里都在放辞岁的鞭炮。


    冯小河翻了个身，艰难地起了床，裹着大?衣也出去放鞭。门外鞭炮骤然炸响，七宝在她怀里一抖，举目四望，看到妈妈的脸，又迅速合眼睡了。


    一年过去，一年又来了。


    第124章


    大年初一, 天气晴朗，一大早就?有人到漫水桥来拜年, 家里比往年更忙。佳慧和外婆姑姑等?人一整天都在?烧菜做饭，文?琳端茶倒水，冯小河和奶奶忙里忙外?地陪客聊天、给小辈们打发红包等?等?。


    一拨人走了，一拨人又?来。在?农村，拜年不仅是增进感情的好时?机，更是沟通信息、发现商机的良好渠道?。亲朋好友们坐在一起喝茶吃饭时，最常见也?最受欢迎的话题，便是谁家去年做什么生意、发了多大的财。这时?往往大家都会纷纷询问发财细节，有那迫不及待的人, 甚至会直接请求带他一个。以?前很多建筑工地的包工头，就?是这样吃吃喝喝的就把人手给招全了。


    不管冯小河挣不挣钱、挣多少钱，他那个香菇厂越搞越大, 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还有佳慧, 虽然很多人不知道电商是个什么商，但因?为员工工资高、福利好, 她在?茏山镇也是小有名气。因此初一这一天，留在?家里吃饭的人格外?多，大家都想趁此机会打听门路, 看能不能跟着一起发财，实在不行喝口肉汤也行。


    奶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因此年初一就把她刚戴了两天的金镯子取下来，锁到了抽屉里。果然，有位堂伯母喝茶时?, 便提出来，想把自家儿子介绍到冯小河的香菇厂里当个管事。奶奶忙说：“他哪里作得了主？小河那个厂早就?卖了, 卖给他城里一个叫张庆波的同学了。现在是小张当家，他只能算给别人打工……，你若想叫孩子进来干活儿，那小河还能使得上力。他那个厂，哪一年不要招人摘香菇做棒子？叫谁来干活不是干？可若说让孩子进厂来当管事，那得小张点头才行，小河可没那个能耐……”


    她陪着笑脸，客客气气地就?把人给拒绝了。又?有几个堂嫂子想让女儿到佳慧公司干活儿，奶奶也?说：“这都是怎么传出来的？佳慧哪有公司哦，那个公司是老刘家儿子开的，就?是开茶厂的那个老刘，刘文?旺！人家儿子从京市回?来就?开了这家公司，请佳慧帮忙管点事。招人这么大的事，她可不敢自作主张。不过我看他们每年都在?办什么培训班，学得好的，公司里就?会招进去。下回?再有这种事，我叫佳慧给你打电话，你赶紧送妍妍来学，她学好了，佳慧也?好向小刘总张口……”


    她说得煞有介事，所有人都有名有姓，亲戚们也?就?信以?为真，不怪她不肯帮忙了。大家聊着天，转而都夸她有福气，年年孩子们都给她买新衣裳新鞋。奶奶听了也?高兴，跟着说：“是啊，孩子们都孝顺，特别是我佳慧，自己一年上头都舍不得买衣裳，还要给我和她婆婆置办几身像样的行头。”


    每到这时?候，佳慧都发自内心地佩服奶奶。上一世?也?是这样，冯小河既然读了那么大的书，又?留在?海市工作，农村人总觉得他能手?眼通天，难免就?会有乡亲找到奶奶，有说孩子要到海市找工作的，有说要去海市办事的，有说要到海市治病的……，大多数时?候，奶奶都忖度着拒绝了。“孩子们哪有那个能耐？他们在?海市也?可怜着呢，住的房子只有巴掌大，他姑去过一回?，进厕所都转不开身！就?那么点屋，还是找银行借钱买的。他们要有本?事帮孩子找工作，那能连间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么……”


    傍晚好容易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全家人都在?厨房歇着烤火，人人都懒得动。后来还是冯小河起了身，热了饭菜，端到烤火炉边大家囫囵对付着，吃了一顿晚饭。佳慧端着稀饭笑道?：“白天聊天时?，我还生怕奶奶答应亲戚们，把些不了解的人全都招进来。我们公司小，可载不下那么多人。”


    奶奶吃着稀饭说：“你奶奶是老了，又?没糊涂！再热心，帮人也?该有个度。那三堂伯母说的她儿子，在?红山村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别说招进厂里当管事，就?算进厂干活儿我都不待见他。搞不好，他那颗老鼠屎就?要坏一锅汤。到时?你再把他辞了，岂不是照样把几十年的亲戚白白得罪了？既然迟早要得罪她，不如我这时?得罪在?前头！”


    佳慧便真心实意地夸奖：“奶奶，你要是生在?现在?，再多读几年书，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代知名企业家！”


    “就?是！”姑姑也?抱怨，“妈你生得太早了。你要是知名企业家，我们岂不成了富二代？天天躺到金山上，谁还会费心费力地办厂子办公司啊！”


    奶奶听了哈哈大笑，说：“我要是生得晚，就?没有你们了！”


    一连好几天，漫水桥边都人来人往。一个春节过得人人都疲乏不堪。奶奶拒绝人很累，佳慧和外?婆做饭很累，文?琳陪笑脸很累，冯小河聊天很累，就?连七宝都觉得累。家里人多，总是闹哄哄的，后来她爸带着她各处拜年去，所到之?处也?都吵闹得很，又?没什么可玩的。每每回?家后，她便只想吃点妈妈和太太们熬的菜稀饭，然后和她爸安安静静地到楼上拼乐高。


    初五文?琳去王若麟家拜年，回?来的时?候，交给姑姑一个厚厚的红包，说他爸妈强塞给自己的。姑姑拆了一看，里头包着一万零一块钱。她忙问了佳慧和林芬，才晓得这叫作万里挑一，看样子王家对儿子的女朋友也?很满意，姑姑这才放心了，立刻打电话给奶奶，两人叽叽咕咕地说笑了半天。


    初六这天，候着家里的客人少些了，罗子逸开车带老婆孩子和罗玉华母女，也?来漫水桥给大家拜年。老人们，尤其是奶奶已经一年多没看见彤宝了，看到孩子已经会走路了，满腔慈爱之?情?都要溢出来。


    大家逗着彤宝玩了一会儿，小姑娘就?不耐烦了，拽着她爸的手?，嗯嗯地指着院子，要去四处逛逛。罗子逸只好牵着她，在?半坡的台阶爬上爬下，又?去院子的路上去看花、看虫虫，后来还被七宝和苗苗邀请到后面的小木屋里，跟她们一起撸狗狗、玩游戏，把彤宝兴奋得口水直滴。


    吴蕊涵一到家里，就?跟文?琳到房里说私房话去了。罗玉华和外?婆姑姑等?人则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聊天。双玉和佳慧两人呆在?院子里晒太阳时?，双玉悄悄说：“姐，告诉你一件事，可笑死我了。彤宝奶奶前几天又?巴巴地提了一堆东西，跑到我那里去了。”


    自从给外?公迁坟时?吵过一架，陈萍就?恨上了儿子儿媳，再不愿意上他们的门，还时?常对外?人说，权当自己没有生过这个孩子。谁知道?去年12月，国家竟然放开二胎政策，陈萍的态度立刻就?变了，不顾儿子儿媳的冷脸，天天打电话嘘寒问暖，又?提东西过来讨好双玉，话里话外?地劝他们生个二胎。要是再生个儿子，老罗家就?有了后。


    “只彤宝一个孩子，长大以?后多孤单啊！”她喋喋不休地在?小两口耳边念叨，“等?彤宝长大了，有人欺负她，还有个兄弟替她撑腰！过年过节有个亲戚走动，也?热闹些。你们不为自己，难道?还不为孩子吗？”


    她每次上门来，双玉也?不跟她吵，只神情?淡淡的，装作没听见。陈萍碰了数次软钉子，也?不气馁，只抱定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誓要用热情?和耐性去感化小两口。罗子逸却是烦不胜烦，有一次对他妈说：“生生生！生什么？一个孩子我都养着吃力，再生了谁来养？”


    陈萍忙涎着脸道?：“我来养！我替你们养！这回?不要你操半点心！”


    罗子逸现在?也?没那么容易被她的甜言蜜语打动了，冷笑一声说：“妈，您就?算了。生彤宝之?前你也?这么说，生了之?后你抱过她几次？每回?都喊这里疼那里疼，最后还不是靠我们！我不生了！你嫌过年走亲戚不热闹，你去生啊，我不介意多个弟弟妹妹！”把他妈气了个倒仰，戳着罗子逸的脑门痛骂他没良心。


    双玉讲到这里，又?要气又?要笑，说：“姐，你说他妈是不是有病？他们老罗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怎么就?非得生个男孩？她自己还是女人呢，我生个闺女竟还叫她瞧不起！”


    佳慧以?前倒是听外?婆说过两句，陈萍娘家妈也?是这种人，只疼儿子不疼姑娘。陈萍又?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好容易结了婚，自己生了个儿子，立刻在?婆家姑子和娘家弟媳面前都耀武扬威起来了。


    有些人便是这样，自己吃过的苦头，非要让别人都尝一尝。陈萍无疑就?是这种人。佳慧和双玉坐在?树下说起这些，都唏嘘良久。双玉说：“可笑刚结婚时?，我还想着拿她当亲妈待呢。姐你也?知道?，我妈走得早，我想婆家妈不也?是妈么？——谁晓得人家竟还看不上我！现在?拿她当个陌生人，倒是彼此都舒服，我不惹她，她也?别来惹我。”


    几个人在?漫水桥边玩了小半天，吃了午饭，才开车回?去。临走时?外?婆和奶奶都百般舍不得，嘱咐他们有空多来玩，文?琳也?跟吴蕊涵说放假了到C市去，她带她到处逛逛。


    初七镇上各个单位和工厂都陆续开始上班，电商公司也?开了工，但是佳慧特别准许大家干半天歇半天，毕竟在?正月十五前，这些家庭主妇们都要忙着请春客的。


    今年佳慧除了分别去姚师傅和陈娜家吃过一顿饭，别人叫她她都没去。她今年上半年的工作计划还没写呢。公主号内容和视频号内容都要提前策划，还有公司的一堆事，还要改造房屋……，手?上的事情?太多了，哪有时?间到处吃饭？


    哪怕是繁忙的春节期间，她都一直跟叶子君频繁保持联系。两人商讨后，准备注册一家传媒公司，佳慧是法人、主要出资人，叶子君则以?技术入股，占股10%。这也?是佳慧的主意，万一视频号运作不起来，至少叶子君只损失了时?间，并没有损失金钱。开年后佳慧在?这边开始办理第二家公司的营业执照，叶子君则是一上班就?向领导提了辞呈，风风火火交接完手?头的工作，在?家过完了元宵节，她就?打包行李，来到了茏山镇。


    第125章


    隔壁房屋还没有改造, 因此叶子君过来?后，佳慧把家里房间收拾了一下, 让她先住到一楼。奶奶和外婆对她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老人家正嫌孩子们?上学后家里不够热闹，多个人就多了个伴，她们?对此很开心。


    但两位老人和叶子君的母亲一样，也对她到乡下来百思不得其解。奶奶觉得，她的佳慧和小?河是没办法，欠了一屁股债，又有她这个老婆子拖累他们?，才不得不从海市回到乡下。叶子君一没欠钱, 二?没老人需要回乡赡养，竟然也愿意到茏山镇来吃苦头，这是她们?怎么都想不明白的。种地都要吃苦头的, 又累又脏, 还不挣钱。城里孩子吹着空调，坐着办公室, 一个月就能?挣几千上万块，难道不好么？


    叶子君并没有过多解释，只说自己喜欢乡下的生?活, 最后还开玩笑说，可能?祖先远古的种植血脉在她身上觉醒了吧。她休息一晚, 第二?天早上就兴冲冲地跟佳慧去?了隔壁，房前屋后看了一圈，满意得不得了。质朴的老平房、宽敞的廊沿、平整的屋面阳台, 甚至屋旁的池塘、屋后的竹林以及楼梯角落处的那棵老梨树，都让她非常喜欢, 觉得这就是自己她梦想已久的小院。这种老旧中透露出的质朴感，无论是拍出来还是画出来?，都会非常漂亮。


    前期她和佳慧已经沟通过很多次了，可喜的是两人的审美?大体一致，都喜欢乡村的质朴，都喜欢未经雕琢的花草，对拍摄的主题也没什么分歧。佳慧比较忙，所以改造房子主?要靠叶子君，她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涉及拍摄的场景，上镜一定要好看！


    这对叶子君当然没什么难度，她已经计划好了要怎么改造这个小?院，但是在到实?地踏勘后，她又作了局部的调整和修改。然后两人就着手稿讨论了好几次，最终达成了一致。


    老平房的三间房屋都很宽敞。中间本来?是堂屋，她们?准备改成茶室、会客室或者会议室……，总之?一句话，以后聚众聊天都可以放在这里。但是这间房除了前门，没有别的门窗，光线比较暗，因此叶子君决定在后墙也开一扇推拉门，再在屋后盖一排遮檐，到时无论是坐在屋里，还是到屋后的廊檐下小?坐，抬头便有大片绿竹映入眼帘。


    堂屋的旁边各有一间房屋。北边那间房改成叶子君的卧室，南边那边房改成工作间，到时剪辑设备都放在这里。老房子采光都不太行，因此窗户要全部砸了扩大，改善室内光线。


    原本的厨房，面积也很宽绰。厨房边上还隔了个小?小?的烤火房。这里以后会成为非常重要的拍摄场所，因此灶台建在何处、窗户扩在何处、橱柜摆在何处，她们?都要提前设计好。到时候里面会按照佳慧的想法，重新垒一个漂亮的柴火灶，同时厨房的单扇小?门也会被更换成几扇推拉门，全部拉开后，里面的光线更好，能?充分满足阴雨天拍摄的要求。


    厨房对面原本有一间杂物房、一间堆粮食的屋子，把里面的东西?清理干净后，就能?改成两个房间。如果佳慧晚上不回家，或者工作室有客人需要留宿，都可以住在这里。


    叶子君起初还想在屋顶的大露台上建一个玻璃阳光房，冬天窝在里面晒晒太阳，该多美?好啊。但这个规划在她来?到这里后被取消。乡下没有别的好处，就是地方宽敞、阳光充足。院子里、廊沿下、晒谷坪上处处都有阳光。想要晒太阳，到处都可以，完全用不着在屋顶上大费周章，建造一座没用的阳光房。


    可是大大的屋顶阳台也不能?浪费啊，用来?干点什么呢？当然也是养花种草，然后在上面铺上防腐木，放置遮阳棚和桌椅。天气好的时候，她们?就可以到楼顶吃饭喝茶晒太阳啊。


    既然这座房子最主?要的用途是拍摄种植和做饭，佳慧就需要一个处理食材的场地，在看过好几个位置后，她决定就在厨房的那面墙外面搭个遮檐，摆上长桌，这里就成了一个开放式的操作间。家里的柴禾还可以堆在旁边，可谓是一举两得。


    至于房子原有的围墙，当然要全部敲掉。这样原有的小?院就和晒谷坪连接起来?了。然后她们?再用竹篱把整个晒谷坪都圈起来?，小?院子就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院落，院子里可以尽情种植各种蔬菜瓜果和花草树木了。


    开工之?前，叶子君把房屋原有的模样都拍了下来?，她觉得这样的记录很有意义，也对亲眼见证房屋改造过程感到激动?。这种兴奋之?情，甚至冲淡了她对丈夫和孩子的思念，每天都在忙忙忙，忙得都没时间去?想他们?了。


    等处处都规划好了之?后，改造工程很快就启动?了。佳慧请来?石桥南村的村民们?，先是换屋顶、砸窗户，然后开始布电线布水管、改造厕所和厨房。隔壁这边很快就变得乱糟糟的，到处堆着沙石水泥，干活儿的人来?来?往往，沉寂多时的路上也变得喧闹起来?。


    佳慧和叶子君会轮流过来?看着现?场。奶奶怕叶子君这个外地妹子听不懂村民们?的话，经常陪她一起过去?。叶子君在房前屋后看改造进度时，奶奶就陪村民们?扯几句闲天，并对他们?肯过来?帮忙表示感谢，——虽然都要给钱的，但工钱归工钱，场面话是一定要说到的，这可是乡里人该有的礼数。


    在工地上干活的人都是石桥南村的村民，给她干起活来?都非常不吝力气，因此改造房屋的进度很快。只花了半个月，房屋的门洞窗洞都砸好了，厨房和杂物房的屋顶也全都换上了新的檩条和灰瓦。


    这边房子里开始装窗户、走水电和打地平时，叶子君开始购买各种家俱。装修漫水桥边的那幢房子时，佳慧因为手头缺钱，很多材料都是因简就陋，家俱也都是从海市拖回来?的旧物。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有钱了，便对材料也精挑细选起来?，以便最大程度地实?现?她们?想要的效果。特别是操作台和餐桌，她俩都想要原木感十?足的，看起来?有些拙朴的那种台面，然而叶子君在网上搜了好几天，都没有合意的，成品桌造型过于精美?和雕琢，稍微拙朴些的，价钱又贵得惊人，让人觉得不值。


    于是晚上回家吃饭时，她便苦恼地说起了这件事。


    “原木？啥是原木？”奶奶听得不是很明白，经冯小?河解释后才明白，她不以为然道：“嗐，原来?是要没上漆的老木头啊，你叫佳慧带你去?木料厂里看看，挑几块回来?自己打，不就行了？”


    冯小?河也说：“你画下来?，想做成什么样儿的，我们?找木匠看看。”


    于是叶子君就画了个想象中的餐桌和茶桌，真就是一大块厚重的木料，外加四个桌腿。然而越是这种简单的桌椅，要想好看，对木头的品质和工艺要求就越高。


    但是奶奶看了后，却?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我还以为要雕个花刻个朵呢，原来?这么简单！不说别处，我们?村里的陈木匠都肯定能?做！他那手艺都是祖传的！”


    这事儿最终还是得靠冯小?河出马，因为奶奶虽然知道陈木匠手艺好，却?不记得别人的联系电话。冯小?河辗转打听了一圈，找到了红山村陈木匠的电话。奶奶亲自给他打了电话，郑重把做桌椅的事情拜托给了他。于是第二?天早上，陈木匠就骑着摩托车来?到漫水桥，亲自看了设计图后，也点头说没问题。


    然后佳慧开车带着他和叶子君，去?了本地一家木材厂。在陈木匠的建议下，两人挑选了几块处理成半成品的厚实?桌面，又按要求买了好几方木材。陈木匠在隔壁房屋的旁边搭了个雨棚，就开始在里头打起家俱来?。


    没几天功夫，餐桌和操作台就做好了。虽然造型古朴简洁，工艺却?很细致，边边角角处理得一点毛刺也没有，看起来?还非常牢靠结实?。佳慧和叶子君都很满意，索性请陈木匠把家里需要的家什全都打了。包括四把餐椅、一张宽条凳、两只干活时坐的小?椅、三个衣柜、三间大床和一个大橱柜等等。


    陈木匠看主?家为人爽利，也很欢喜，说：“小?罗，小?叶，你们?放心，我保证给你们?好好打！我手艺若马虎了，回头王三孃她老人家给我老爹打电话，我是要挨骂的！”


    陈木匠说的话并不夸张。据奶奶说，他爹老陈木匠已经八十?有五，没力气再干木工活了，却?有气力骂儿子。每每看到儿子做出来?的东西?不细致，老头子便会精神?抖擞地拄着拐杖，站在家门口痛骂儿子不成器，顺便回顾自己年轻时的经历，比如学艺时挨了自己老子多少打、手艺学成后给谁谁谁的闺女打嫁妆得了多少红封等等。


    除了装修隔壁的房屋，佳慧和叶子君已经见缝插针地开始了拍摄。开春就要育苗了，佳慧和奶奶外婆做营养钵的时候，叶子君就在旁边各种拍摄。先用营养土做成一个个营养钵，再把辣椒籽、番茄籽、黄瓜籽等分门别类地塞进营养钵里，整整齐齐排列好，然后薄薄洒上一层土肥、喷一点水，便要用薄膜盖好。不然晚间气温太低，苗子容易冻坏。


    等到小?苗快要破土的时候，佳慧教?叶子君把相机架在薄膜小?棚里，用延时摄影拍摄下种籽发芽的场景。拍好后她们?回看视频，欣喜地看着种籽从土里伸出一个嫩嫩的牙儿，然后长成带有两片小?叶子的苗子，两人都发出了“哇”的一声轻叹。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叶子君这个城里姑娘在乡间度过了第一个完整的春天。田野里时时处处都在带给她惊喜，杏花开了，草木发出新芽，垄上的草莓红了，桃花开了，李花也开了……，山谷中、水沟旁、草丛里，星星点点都是花。隔壁乱糟糟的院子里，那棵梨树也开出了满树雪白的繁花，美?得不管不顾、又野又纯。


    除了花草，田野对人们?的肠胃也赐予丰盛的馈赠。荠菜、香椿、蕨菜、水竹笋、野芹菜、野葱和野韭……，一茬野菜老了，又有新一茬冒出来?。趁七宝和苗苗放假，佳慧和叶子君带孩子们?到屋后的竹林里挖了很多笋。乡村人家不希罕这种野味，到镇上也卖不出价钱，干脆全部送人或吃掉。佳慧送了一部分给姑姑和姚师傅，又带了很多到电商中心，让蔡孃孃烧给大家吃。腊肉炒竹笋、排骨竹笋汤、嫩笋炒鸡蛋、凉拌竹笋丝等等轮换着吃。外婆还挑了嫩笋，专门做了泡椒竹笋，让佳慧给林芬送去?开胃。


    四月末五月初，经过几个月的改造，隔壁房屋大体完工。厨房和杂物房的屋顶全都换上了新瓦，三间大平房也都翻新了墙面，几间卧室和工作间都装了套内卫生?间，地面则依旧做了坚固耐用又好看的水磨石。


    每个房间都有大大的窗户，堂屋的前门和后门全部打开后，站在院子里就可以看到后面绿森森的竹林。厨房的几扇推门拉开后，也能?看到里面的餐桌，厨房另一边的墙上也开了窗，从窗里望出去?，不远处就是青草池塘。


    原有的院墙拆除之?后，小?院的水泥地坪边沿就连着晒谷坪了。胡爹爹的晒谷坪不是水泥地，而是土地碾压结实?后做的晒场。荒了好几年后，现?在地面都皴裂了，长满了杂草。趁着文佳有空，佳慧请他开着旋耕机过来?，把坪子的土地深耕了一下，这样她们?再种植就不用那么费力了。


    耕好的土地撒上了大袋有机肥，进行土壤改良，划分不同区域，准备种植各种蔬菜。接下来?，佳慧和叶子君又在院子里铺设了一条砖头小?径。然后就是修竹篱和种花草了。有天晚上冯小?河回家早，帮她们?打好了绑竹篱的木桩。沿着白线每隔一米多远，就朝地里深深地钉一根木桩，再把砍来?的竹子稍微修整一下，绑到桩与桩之?间，编好的竹篱就不会被风吹倒了。


    等路修好后，佳慧和叶子君把奶奶和外婆请过来?参观。两位老人屋里屋外看了一遍，都说修得漂亮。只是后来?，奶奶才委婉地说：“处处都好，就是厨房开那么大的窗户和门，堂屋也是，不密封，恐怕冬天住着冷。”


    佳慧和叶子君都笑，冯小?河说：“奶，她们?这不光是给人住的，这是工作室。这么改装是为着以后拍照方便。”奶奶和外婆忙哦哦了两声，不再说了。


    第126章


    对茏山镇的居民来说, 每年的五一放不放假，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无非是子?女在外地的人家需要多买两斤排骨两只鸡，迎接远道而?来的孩子们。大多数人平时怎样过，五一期间?依旧怎样过。


    然而?今年茏山镇的居民，甚至是周边村庄的村民们，都感受到了假期的热度。具体表现就是，镇里忽然多?了些前来游玩的城里人?。虽然这里并没有什么出名的风景，但这些人?就是热衷于到镇后不知名的山上?爬一爬，在?村里找户农家饭庄吃顿饭。就连长年冷清的几家宾馆，都陆续有人?入住。


    五一开始前, 叶子君的丈夫刘黎山也带着孩子?，从海市来到了茏山镇。


    叶子?君给老公孩子?在?镇上?最豪华的一家宾馆——其实豪华得也很有限——订了两间?房，并在?当天开车去火车站接这爷儿俩。一别好几月, 刚见?面可乐就扑到她怀里, “妈妈””妈妈”地叫着。叶子君紧紧抱着儿子?，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半天舍不得撒手。


    刘黎山见?老婆比以前稍微黑了点，但脸上?神清气爽、笑容明朗，便知道她在?这里过得很不错。果然, 回去的路上?，叶子?君一直在?向他们描述自己改造房屋的过程, 说得滔滔不绝。刘黎山中途打断她，问：“不是说你来拍视频的吗？怎么重点转到建房子?上?面去了？”


    “哎呀你不懂啦！”叶子?君说：“先要把?房子?建好了才能拍嘛……，而?且我们也拍了很多?素材, 到家了放给你看！老刘，我发誓你都想象不到我有多?厉害！我觉得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夫妻俩没有回漫水桥, 而?是直接去了镇上?。刚把?行李扔到宾馆房间?里，佳慧就打电话过来了。双方约到镇上?一家饭馆里，佳慧和?冯小河点了七八个特色菜，给刘家父子?接风洗尘。大家边吃晚饭边随意聊天，饭后佳慧和?冯小河回家，叶子?君带着丈夫孩子?，顺着河边慢慢散步回了宾馆。回去后两人?给可乐洗了澡、陪他玩了一会儿，等孩子?睡着后，夫妻俩才偷偷摸摸去了另一个房间?。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一家三口?才起床觅食。叶子?君带父子?俩在?镇上?吃了甜米粑，喝了豆腐脑，可乐和?他爸还分吃了一大碗牛肉米粉，完了三人?才开车来到漫水桥。车在?石墙边刚停下，可乐就迫不及待地朝院内大喊：“七宝，苗苗！”


    正在?樟树下玩耍的七宝和?苗苗忙朝坡下望，也欣喜地大喊：“可乐！”


    可乐熟门熟路地跑进小院，七宝和?苗苗也从坡上?跑下来，三妹紧随在?后。三人?一狗在?小径上?汇合，七宝说：“你怎么才来呀，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可乐忙问：“我们今天干什?么呢？”


    “你想钓虾吗？”苗苗说：“大妈去了镇上?，让我们在?这里等你，说可以一起去钓虾。”


    “好啊！”可乐立刻就答应了。


    三个人?带着狗来到树下，可乐一边抚摸三妹身上?的软毛，一边朝奶奶和?外婆扬声招呼：“大太太，小太太！”


    “可乐来啦？”老人?们齐声答应着，外婆又说：“可把?你盼来了，你妈在?这里天天想你呢。”


    孩子?们忙碌着准备钓虾的工具，刘黎山也进了院子?。就见?墙边、路边、篱笆上?处处都有鲜花盛开。园子?的拱门上?也满是硕大的红色花朵，丛丛绣球开成了花墙。菜园的边缘，还有一堵高大厚实?的木槿花，绿叶间?也盛放着密密的花朵，引来蜂蝶流连不去。


    刘黎山想，难怪他老婆心心念念要到山里来，实?事求是地讲，如果他是个爱花之人?，看到这样的小园子?，也很难不动心。


    奶奶和?外婆早就沏好茶、端来点心水果，都放在?樟树下的小木桌上?。叶子?君给大家相互作了介绍，刘黎山也忙向老人?们问好。奶奶说：“你们在?家里坐坐也行，去外头?转转也好，玩一会儿就吃中饭。中午有河虾，有小鱼，佳慧还买了乌鸡。”


    叶子?君朝丈夫笑道：“哇，老刘你有口?福了，我们在?家也不是天天都有乌鸡吃。”


    “那是，小刘头?一次来家里嘛，是贵客，”奶奶笑道：“你都算咱家半个主人?了，我还用跟你客气？”


    叶子?君听了也开心，坐下喝了杯茶便说：“走，带你们到那边看看去。奶奶，外婆，我们先过去啦。”


    夫妻俩带着孩子?和?狗，提着小桶和?钓杆去了隔壁。叶子?君让可乐把?桶放在?竹篱旁，先带他们进屋参观了一下。院子?里还没来得及种上?各类作物，篱笆墙上?光秃秃的，但是房子?已经收拾整齐了。平整的水磨石地面、贴了瓷砖的柴禾大灶、通透的格栅木门、厚实?的茶桌和?餐桌……，跟周围环境融合在?一起，看起来份外有种明净又古朴的味道。


    房子?刚装修完，要散一散味道才能搬进来住，因此?家里的门窗都大敞着。孩子?们在?屋里跑进跑出地嬉闹，刘黎山则穿过堂屋，站在?后面檐廊上?眺望竹林，问：“以后你就住这里了吗？”


    “当然！”叶子?君忙带他去自己房间?，“到时我就住里，院子?那边还有两间?房子?，有客人?了可以住那儿。”


    “你一个人?住这里不害怕吗？”刘黎山看了看她，说：“周围好象没别的人?家。”


    “怕啥呀！”叶子?君兴冲冲带他往外走，“楼顶还有个大平台，走，我带你们上?去！”


    两人?顺着屋旁的楼梯走上?去，就见?楼梯边的梨树落尽了花，簇簇嫩叶间?结满了小小的青色果实?。平房屋顶果然有个大大的凉台，上?面铺着木地板，刘黎山见?了也不由心动，说：“哇，夏天的时候可以在?这上?面露营吧？”


    “当然啦，”叶子?君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炫耀，“等放暑假，你就和?可乐到这儿来度假吧，晚上?睡在?楼顶上?，还能数星星！”


    这时楼梯上?传来哒哒脚步声，孩子?们也爬上?来了。可乐看到大大的楼顶，立刻哇地大叫一声，冲过来一个滑跪，躺倒在?木台上?打起滚来。


    叶子?君忙大喊一声：“脏！”


    然而?已经迟了，可乐的浅色牛仔裤上?已经沾上?了灰尘。苗苗和?七宝哈哈大笑起来，叶子?君把?儿子?拉起来，帮他掸灰，刘黎山笑呵呵地说：“算了，反正衣服已经脏了，随便他滚吧。”


    可乐便又躺到地板上?翻滚了两圈，还劝站着的几人?，“你们都躺下来试试，这里躺着好舒服啊，”他枕着手臂，看着眼前的蓝天白云，“盯着那朵云看久了，我觉得自己也快要飘起来了。”


    他劝了一会儿，只有三妹非常给面子?，在?他旁边打滚撒欢。苗苗则说：“起来吧，我们先去钓虾。等会儿就要回家吃饭啦。”可乐这才恋恋不舍地从阳台上?爬起来，跟着大家往楼下跑。


    池塘荒了很多?年，陂岸边长满了各种杂草。几个人?刚出小院，就听到塘里传来鸟叫声，声音非常清脆响亮。等他们到了那里，塘边却沉寂下来，也看不到鸟儿在?哪里。大家各自踩着荒草找好位置，安安静静地钓起了虾，忽然那水鸟又在?对岸草丛里咕咕地叫了起来，细听那叫声，仿佛在?反复地喊：“苦苦苦苦啊苦啊！”


    可乐从没见?过这么大嗓门的鸟，忙屏息凝声地看他妈，就见?叶子?君也探头?探脑往叫声处张望，估计也十分好奇。可乐便用气声问她：“这是什?么鸟？”


    叶子?君也同样用气声回答他：“这是白胸苦恶鸟。为什?么叫苦恶鸟呢，因为它很喜欢这么‘苦啊苦啊’地叫。”


    大家怕惊着鸟儿，都是静悄悄地钓虾，蹑手蹑脚地放饵。可乐心里痒痒的，对荒芜池塘里生活的这种水鸟非常神往，钓了一会儿虾又悄声问叶子?君，“它长什?么样儿啊？”


    叶子?君摇头?，“不知道！它很精的，人?一走过去……哎呀，快提上?来，好多?虾！”


    后半句话声音大了，水鸟立刻停止了啼叫。可乐手忙脚乱地收虾，叶子?君帮他把?虾从饵料上?摘下来，扔进了桶里，然后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说：“想不想知道那鸟长啥样？我们过去找找看怎么样？”


    “算了别去打扰它啦！”刘黎山说。


    但孩子?们却积极响应了这个提议，接下来刘黎山独自守着几根钓杆，叶子?君带三个孩子?和?狗淌过杂草丛，慢慢走到池塘另一边去找鸟。无论他们怎样轻手轻脚，水鸟还是被惊动了，再也没出声。池塘边静静的，只有微风拂过、草木摇动的声音。


    “咦，刚才明明在?这边叫的啊，”孩子?们在?塘边杂草丛里仔细寻找，什?么都没找到。就在?大家准备失望而?返时，三妹忽然跃到岸边，朝草丛里汪汪叫了几声。两只灰黑色水鸟从草中疾飞而?出，越过水塘，藏进了另一边的杂草丛中。


    “哇看到了看到了！”“原来是黑色的呀！”孩子?们惊叫着，又开心，又有一点点失望。还以为它会很神奇很美丽呢，原来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只鸟，连个头?都很普通，比鸽子?大，比母鸡小。


    他们在?池塘边又钓了半天虾才回家，佳慧和?冯小河也都从镇上?回来了，一大桌人?坐在?树下吃饭，三个孩子?仍对池塘边看到的那只水鸟念念不忘，纷纷问：“小太太，它为什?么要‘苦啊苦啊’地叫？它受过很多?苦吗？”


    “大太太，它是从哪里搬过来的？为什?么我以前都没见?过它？”


    “这种鸟我们家可以养吗？能给它做个小窝吗？”


    大太太作为乡村社交达人?，肚子?里有很多?山间?动物的故事，她立刻告诉孩子?们，这种鸟是一个小孩子?变的。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后娘养了自己的儿子?以后，一心想赶走前妻生的大儿子?。有一天，她把?两个孩子?喊到院里，交给他们两袋种子?，让他们去种地。种子?发了芽，才能回来，种子?没发芽，就永远也别想回家了。


    结果到了地头?，老大打开自己的袋子?，发现种子?被炒过了，就哭了起来。他想着反正回不了家了，就坐在?树下吃起了种子?。他的弟弟看到了也想吃，于是就提议交换双方的种子?，哥哥同意了。后来很快，哥哥种的那块地长出了芽，他就回了家。而?弟弟苦守在?田边，始终看不到一粒种子?发芽。弟弟于是哭着走向了田野，变成了一只小鸟，每天苦哇苦哇地叫。


    虽然这个故事很像是从某一本书里演绎出来的盗版，但孩子?们听完还是眼睛瞪得溜圆，七宝说：“太可怜了，为什?么他的爸爸妈妈都不出来找他？没发芽也可以回家的呀！”


    “他的哥哥也是个坏哥哥！”可乐气愤地说。


    苗苗也说：“他妈妈真?坏！要不是她想害哥哥，她的儿子?怎么会变成一只鸟？”


    等孩子?们稍微平静了，佳慧又不失时机，讲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她说：“《山海经》里有一种鸟，叫做姑获鸟，据说就是姑恶鸟的前身，你们想知道它的故事吗？”


    孩子?们立刻连香香的乌鸡汤都不喝了，聚精会神听故事。佳慧便说，姑获鸟是一位死去的产妇变化的，这个母亲非常想念自己的孩子?，每天晚上?她都会一边苦苦地叫着，一边到处寻觅。看到房子?外面有孩子?的衣服没有收进去，便会悄悄做上?标记，然后把?这个孩子?偷偷抱走。


    新时代的三个好少年都惊呆了，纷纷气愤道：“它可真?坏！”“这不是人?贩子?吗？”“拐卖儿童要坐牢的！”“就算喜欢别人?的孩子?也不能抱走！别人?妈妈丢了宝宝，难道不难过吗……”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佳慧忙解释：“只是很早以前的神话故事啦，又不是真?的！来，每个人?再喝一碗汤，真?的很好喝的！”


    孩子?们吃完饭，很快就把?这些神秘又略带恐怖的故事抛之脑后。他们睡了午觉，又去溪边摸螃蟹、捉小鱼小虾，度过了愉快的下午。晚上?睡觉前，七宝和?苗苗从书架上?翻到了一本译注版《山海经》，看了会儿书，就趴在?枕上?沉沉睡了。


    然而?睡着没两分钟，七宝忽然从床上?惊坐起来，她赤脚走到佳慧房门口?，睡眼矇眬地问：“妈妈，我的衣服都收进来了吗？”


    “收了收了！”佳慧赶紧答。


    “姐姐的衣服也都收进来了吗？”


    “也收了，全家人?的衣服都收了！”


    七宝这才放下心事，摇摇晃晃地回到床上?，抱着苗苗酣然入睡。


    第127章


    “奶奶, 婆婆，我们到桥南村摘槐花去了, 等我回来再做饭啊。”


    直到假期第?三天，佳慧才抽出一天空，带叶子君夫妇和孩子们去了石桥南村。


    上午九点?多?钟，村里已经有好多外地人在闲逛了。一夜之间，村头和路边冒出了好多?小摊，有卖各种吃食的，如甜米粑、盐水竹笋、槐花饼等，也有卖本地物产如茶叶、葛粉、蒲公英茶的，还有的村民仓促间来不及备货, 便把自家棚里的花草摆到门前，旁边挂上纸牌、写着价钱，临时卖卖花卉什么?的。


    刚一下车, 七宝和苗苗就带着可乐跑了, 三个大人则在村里慢悠悠地逛，所到之处, 村民们无不是热情招呼。


    “小罗总，来尝个甜米粑，早上才做的！”


    “小叶总, 吃槐花饼么?？现摘的花，洗得很干净, 给你摊一个？”


    “小罗总，小叶总，中午到家吃饭去, 我给你们做槐花饭！”


    佳慧和叶子君在前面熟络地跟人打招呼，这让刘黎山深为诧异, 真没看?出来老婆还有这个社交天才，刚来两三个月，就跟附近村里人这么?熟悉了？


    他悄悄问叶子君：“为什么?他们都叫你小叶总？”


    叶子君悄悄笑道：“你没听他们叫佳慧小罗总？咱俩一个公司的，那我当然就是小叶总咯！”


    三个人同行了一段路，在一棵槐树下分开?了。佳慧去找李老师说点?事，让另两人在村里四处游玩，稍后再一起?摘槐花。叶子君便挽着丈夫的胳膊，在村里漫无目的地走。就见到处都是老槐树，树干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树上挂满了串串雪白的槐花，清香袭人。脚下的水泥路并?不宽，道旁也种满了各种认不出名儿?的花朵，姹紫嫣红地开?得正艳。有些村民还像佳慧一样，用石头砌了半人高的院墙，墙头也摆着各色花草。


    刘黎山也有亲戚在乡下，却从没见过这么?干净漂亮的村庄。但让他更感兴趣的是路边不时出现的各种古老农具。什么?犁耙耖磙、渔桶石磨、鱼篓竹篮、蓑衣炊具等等，每隔几米便造一间小草棚，棚下陈设着一两种物什，旁边挂着牌子，用毛笔小楷工工整整写着此物的名称用途等等，时常有大人孩子在这些老物件旁边拍照留念。


    和别的旅游景点?不同，哪怕多?了些叫卖声，村庄仍很宁静。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鸡鸣狗吠，当然偶尔也会?有呵斥声和争执声传来。刘黎山就看?到有个村民大声对游客道：“喂，那个花不能采！采了别人还看?什么?？若是喜欢养花，您就到棚里挑两盆带走！”


    那采花的游客便悻悻地住了手?，嘴里还悄悄嘀咕：“现在的乡下人！都不像以前那么?淳朴了！这也要钱，那也要钱！心里眼里只有钱！”


    村中一棵老槐旁，也有几人在争吵。原来有人爬上树想采槐花，被住在旁边的村民制止住了，树上那人还不服气，说：“昨天都准采，今天就不准采了？”


    “昨天好些人打槐花，把我槐树的枝子都打断了！”村民抱怨道：“一点?也不晓得心疼草木！今天村里统一都说了，不准外头人来打槐花！再打要收钱！”


    树上的人便生气道：“屋是你家的，树也是你家的？就几串槐花都舍不得？我看?这槐树未必是你种的，明明就是野生的！”


    叶子君在旁边听不下去，插嘴道：“别人房前屋后长的树，当然是别人说了算。野地里也有槐树，您去野地里采去就是了嘛。”


    那人还想吵，被同伴劝了下来，几人便议论着愤愤地出村去了。村民忙跟叶子君打招呼：“小叶总，过来啦？哟，这是您家那一位？走走走，一起?到家吃个中饭再走！”


    叶子君和刘黎山忙好一番推辞，村民便站在树下和他们聊起?天来，顺带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几句，“本来人家大老远来，摘几串槐花也不算什么?，就只是昨天来玩的人多?，有好些人乱摘乱采，把槐树都打伤了。今天早上张书记拿大喇叭在村里喊，说不准任何人采花摘草，叫我们都看?着些。不然难道谁喜欢跟他们吵么?？”


    叶子君忙表示理解。村里有了游客，村民们可以趁机赚点?小钱，当然是好事。但游客多?了，就不免要起?是非，这也是在所难免的。叶子君又问他这几天大概有多?少人来、卖出去多?少东西，说了半天才各自散去。两人又小逛片刻，便去农家书屋找佳慧。


    原来佳慧是觉得既然有了工作室，那就要取个名儿?挂个牌。李老师字好，她便想请他写几个字，让人刻了挂到门楣上。到书屋那边时，屋里屋外都是孩子，有的打球，有的看?书下棋，还有的在小院旁边跳绳。两个孩子共摇一根长绳，其他人排着队，轮流冲进去跳几个再跑出来，一个个敏捷得像小猴子，苗苗和可乐也在队列之中。


    佳慧也没管他们，径直进屋找到李老师。李老师正在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中，岿然不动地练着字。见佳慧进来，他才起?了身，脸上浮起?笑容说：“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让老婆子做两个菜，中午就在这里吃饭！”


    “不了不了，”佳慧也不让他倒茶，直接说明来意?，把开?办公司成立工作室的事情告诉了他。李老师虽然对她在荒山野岭成立工作室的行为略感惊讶，却又认为她必有自己的道理。听说工作室还没取名，他便沉吟道：“你那家公司取的是个啥名儿?？”


    “竹声传媒。”佳慧说。


    这名字还是叶子君取的，照佳慧的意?思，原本打算从两人名字中各挑一个字组成公司名的，比如说佳叶、慧君之类，叶子君不同意?，郑重思索后取了这么?个名字。“她最喜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这两句词，刚好我们那房子后面好大一片竹林，她就挑了‘竹声’这两个字来，也是希望我们搞点?自己的小事业时，还能有这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这两句我也喜欢，”李老师欣欣然道：“既然真有竹子，公司又叫‘竹声’，那工作室就叫‘听竹轩’如何？”


    “这个好！”佳慧沉吟着道：“咱家旁边还有个池塘，到时候把杂草清理了种上莲藕。就拿两句现成的诗当对联，‘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您觉得怎么?样？”


    李老师也觉得好，忙兴致勃勃地另取了上好宣纸，先练习了好几遍，这才写下“听竹轩”这三个字，又把对联也一并?写完。佳慧看?了大为满意?，忙送上润笔红包。李老师死活不肯收，双方?推了半天，李老师才接过红包，又道：“你晓不晓得到哪里刻？我认得一个搞篆刻的，我来托他刻，等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佳慧大喜，忙谢了李老师，双方?正在商量牌匾尺寸，叶子君和刘黎山进来了。佳慧忙喊：“子君快来，看?看?咱们的工作室名字！李老师帮忙取的。”


    说着又把刘黎山介绍给李老师，几个人站在桌边看?字，叶子君见“听竹轩”那几个字如刀刻斧劈一般，说不出的古朴厚拙，便赞不绝口?，问：“李老师，您这写的是什么?字体？倒不像我们平时看?到的魏碑。”


    李老师见她有兴趣，自然是很乐意?讲解一番的。原来这种字体叫作“爨宝子碑”，属于?南朝碑刻，虽不是什么?名家所书，但字体率真硬朗，深为他所喜。他早先临过许多?帖，近十来年却一直在专注练这个，还写过作品，到省里参评过。


    两人聊得投缘，书画本是一体，李老师便从案头翻出一本字帖来，说：“你若喜欢，把这本帖拿回去，有时间照着练练。”


    叶子君大喜，忙收下字帖。佳慧邀李老师有空去工作室看?看?，几人便告辞出门。原本准备在村里采槐花的，这时也不方?便了，佳慧便说：“路边多?的是野槐树，我们去别处摘就是了。”


    时间已近中午，三人叫上孩子们，依旧坐车回家了。沿途大家都东张西望，在路边寻找合适的槐花，等拐进紫薇路后，苗苗喊道：“那边！那边有好大一棵！”


    就见路边斜坡上，绿树掩映间冒出一片槐花白。佳慧忙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后备厢，取出摘槐花的镰刀竹篮等物，大家依次淌着荒草丛，朝槐树走去。叶子君则拿着相机，一路跟踪拍摄。


    那槐树虽然不像桥南村的那么?粗，却也是枝叶茂密，枝头挂满槐花。佳慧在树下摘了几串，嫌不方?便，又踩着枝桠，爬到树上去了。她倚着一根树丫站稳后，说：“苗儿?，把篮子递给我！”


    苗苗忙把小竹篮高举着递给她，一边说：“大妈你小心点?，千万要抓牢啊！”


    七宝和可乐忙也跟着说：“妈妈/阿姨，要抓牢，可别掉下来呀！掉下来摔很疼的！”


    在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嘱咐声中，佳慧把竹篮挂在一根树枝上，摘下串串槐花丢进篮子。叶子君却让刘黎山和孩子们站远点?，她自己忙前忙后地拍视频。拍了一会?儿?，又把相机递上去，让佳慧站在树上自己拍。


    采槐花很快，一会?儿?功夫就有了半篮子。拍视频却是个细致活儿?，需要一次次地重复。佳慧又端着相机在树上摆弄了半天，才慢慢下来。几人往回走时，就听刘黎山在坡下不远处喊：“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原来那处长了一大丛桑树，上面结满了紫黑色的桑椹。部分被鸟雀吃了，但也有很多?果实还完好无损。孩子们忙跑过去边摘边吃，很快手?和牙齿都被桑椹汁染得黑乎乎的了。


    七宝呲着牙说：“快看?，我是不是变成大黑牙啦？”


    大家哈哈大笑，可乐和苗苗也举起?黑黑的手?指说：“我们不仅有黑牙，还有黑手?！”


    回家后，苗苗把用树叶包着的桑椹拿去给老人们吃，佳慧和叶子君则提着槐花到溪边清洗。佳慧负责洗，叶子君穿着胶鞋，站在溪里各种角度拍摄。洗净的槐花拿回来后沥干水，有的和肉馅搅拌，准备包成饺子；有的拌上米面，打算蒸着吃。佳慧还用槐花炒了鸡蛋、炖了鸡汤等等。最后摆上桌时，白生生的饺子、黄澄澄的鸡汤、金灿灿的炒蛋，配着红彤彤的蘸碟，旁边还有一盘紫红色的桑椹，色彩相映成趣，看?着就很诱人。


    冯小河也从厂里回来了，热得一头汁。他进屋洗了把脸，出来看?到桌上的菜就笑了起?来，“今天我们家也吃槐花宴啊？”


    第128章


    短短的五一假期转瞬即逝, 很快就到了刘黎山返城的日子。临走的前?一天?，他还带着可乐, 和叶子君佳慧一起在隔壁房子的前院栽了许多花。


    这次的花苗没在网上买，一部分是?从佳慧的院子里挖来的，另一部分是?从石桥南村的农户家中购买的，全是?多年生?的大?苗。小院竹篱下种了很多藤本月季，好?些枝叶上都带着花蕾，成活后就能?直接开?花。小路边则栽了许多不同品种的绣球，粉蓝紫渐变的无尽夏、玲珑可爱的爱莎、蓝紫色的夏洛特公主……


    楼顶阳台则是?买了种植箱，刘黎山把一袋袋营养土扛上去?，叶子君种上了她最爱的粉龙宝石月季, 还有各种绣球，粉龙的藤蔓从阳台栏杆上垂落下来，让这座老房屋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花栽得差不多了, 叶子君照例开车送他们回去。因为即将离别, 可乐坐在后座上，情?绪有些消沉, 刘黎山抱抱他说，“没事，放暑假爸爸就带你过来了, 到时候能在这里呆一个多月呢。”


    可乐于是?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只需要等两个月, 就又能?和妈妈见面了，这才开?心起来。在火车站里，他搂着叶子君, 亲亲她的脸说：“妈妈，照顾好?我的花, 等我和爸爸来找你哦！”


    “好?的！”叶子君蹲在他面前?，不舍地抱了抱儿子，说：“下次过来，我们就可以住新房子啦。我记得家里好?象还有个露营帐蓬，到时也带过来，我们可以住楼顶！”


    可乐笑得非常开?心。那个帐蓬买回?家四?五年了，叶子君和刘黎山一直说要带他去?露营，却始终没能?成行?。今年他们终于可以露营了！


    坐在回?程的火车上，刘黎山搂着睡觉的儿子，觉得这几天?的生?活像梦一样，每天?都在解锁一点从前?没有尝试过的东西。这样一次短途旅行?，跟过往的旅游并不一样，他们没有急急忙忙地看景点，没有非去?不可的行?程安排，而是?每天?不慌不忙地带孩子做点有意思的事、跟老婆做点有意思的事，让他第一次觉得，生?活原来可以很简单。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以前?刘黎山总觉得工作很忙、压力很大?。他是?一家电梯公司的高?管，年薪不低，当然责任也很重。各种绩效考评倒是?能?应付，问题是?办公室政治是?他这个理科男所不擅长的，给他本就忙碌的生?活增添了些许苦闷。


    而在他脱离海市这个环境来到乡村时，才发现活着也无非就是?一日三餐。乡村不仅治愈了叶子君，也在缓慢地改变他，让他和以前?的生?活拉开?距离，去?审视去?反省，然后去?释然。他甚至觉得，如果不考虑可乐的教育，他都想?申请调到江市分公司来，跟叶子君当周末夫妻。


    这几天?闲着时，他偶尔也会跟冯小河聊一聊时事，两个男人会谈谈时下大?火的共享经济、某省知名的疫苗案以及互联网直播行?业的兴起等等。对于老婆拍视频这件事，刘黎山最初并不以为然，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开?始觉得，只要技术上足以支撑，短视频行?业很可能?是?以后的一个发展趋势。而冯小河则对此深信不疑，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本来就是?学计算机技术的，另一方面，他也对老婆的前?瞻能?力很是?信服。如果没有她运营的那个公主号，茏山镇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有了电商中心？


    送走刘黎山，叶子君就迎来了春忙，——这也是?她经历的第一个春忙。在佳慧的帮助下，她终于搞清楚了，原来不是?所有的收获都在秋季。原来小麦和稻谷的收割不在同一个季节。在茏山镇这种地方，一年是?要种两季庄稼的。小麦和油菜是?冬种春收，稻谷和黄豆玉米等作物是?春种秋收。现在，他们要开?始收割小麦和油菜了。


    佳慧家没有种油菜，但?姑姑家有。于是?趁着油菜荚刚刚黄熟，佳慧开?车带着叶子君和全套摄影器材，前?往姑姑家的田头割油菜。她们天?刚亮就下了地，姑姑和佳慧各站一垄，两人齐头并进，镰刀勒在油菜的茎干上，发出的响声非常富有韵律感?。


    佳慧和姑姑在地里割油菜时，叶子君就跑前?跑后地围着她们拍摄。直到午后才割完了一块地。三个人坐到树荫下喝水休息，都热得一头汗。


    割完的油菜要放在田里晒两天?，等茎上的荚果晒得发白了，便要打油菜籽了。姑姑和佳慧在田里铺开?一条彩纹塑料布，把油菜抱上去?铺平，用?连盖在上面反复捶打。在连盖叶片的捶打下，菜籽荚爆裂开?来，一颗颗圆溜溜的油菜籽就从荚里弹跳出来，落在布上。


    塑料布上很快就有了厚厚一层菜籽、籽荚和枯叶的混和物，这时两人便要停下来，用?筛子筛去?菜籽荚和枯叶，黑色的菜籽则像流沙一样，从筛子的眼里过滤下来。


    拍完了收油菜以后，叶子君才真正第一次了解了什么是?种田。亏她以前?还自诩为种田人士，实际上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里面需要付出多少时间和汗水。当姑姑和佳慧在田里割菜籽时，她们都穿着长袖的衣服，这样才能?保护双臂不被菜籽荚划伤。她们需要长时间弯腰劳作，在烈日炙烤下，往往半小时后，两人背后的衣服都会被汗水湿透。


    然而那种获得感?也是?实实在在的。它不像叶子君过往所从事的工作，——她以前?时常觉得自己的工作毫无意义，似乎忙碌了很久，花了超多的精力，却生?产出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但?农民的工作不同，他们生?产出的东西是?实实在在的，这些东西存在的意义也是?实实在在的。即便单纯用?金钱来衡量时它们并不值得一提，但?那并不是?它们的错。


    每天?忙完地里的事、回?到漫水桥后，她们还有更多的工作。叶子君上传素材到电脑，佳慧洗一把脸，就坐到她旁边看那些视频素材。大?致看完后她再一次觉得，自己真没挑错人，叶子君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那些广袤的田野、田里劳作的人、挥舞镰刀的韵律、连盖捶打的节拍……，在她的镜头里，乡村是?这么的美好?又悠远。


    “太美了！你拍得真的好?美！”她夸奖叶子君。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很美，上镜很好?看的！”叶子君和她展开?了友好?的相互吹捧，又说：“而且我发现，劳动也很美！”


    在割完油菜后，离小麦成熟还有半个多月。在这个空隙里，冯小河见缝插针地办了个庆典。香菇厂的新办公楼终于装修完毕，正式入驻。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要请来领导们共襄盛举，擘画未来。于是?当天?张庆波请来部分市里的领导，冯小河请来农业大?学的殷教授等人，胡春平请来镇领导，大?家喜气洋洋地出席了活动，并为农大?和菇厂的校企合作举行?了揭牌仪式。


    仪式结束后，领导们参观了老厂区的设备和新厂区的大?棚，吃了顿饭就散了。殷教授却被冯小河多留了两天?。去?年的羊肚菌销得非常好?，因此香菇厂的三位董事一致决定把研发中心成立并运转起来。双方详聊了半天?，殷教授不仅亲自指点很多，还和冯小河约了，准备让自己的学生?过来实习，顺便帮他们把研发中心搞起来。


    庆典当天?，佳慧和叶子君分别充当接待人员和摄像师，也都累得够呛。等领导们走了以后，佳慧和叶子君参观了一下新办公楼。一楼有个大?大?的展厅，会议室、会客室、办公室等该有的都有，会客室里铺着地毯，陈列着沙发和茶几，墙上挂着照片，都是?佳慧以前?拍摄的各种董事和领导的合影，看着还挺气派。目前?因为财力有限，工作人员也很少，因此只装修了下面的三层楼，上面几层都空着。


    庆典结束后，冯厂长和李技术总监有了空，亲自回?家割小麦了。这一次，四?个人全员上阵，一字排开?，手起刀落，片刻功夫，小麦就倒了一排。割到中途，叶子君不得不喊停。田块太小，他们又割得快，素材还没拍够就割完了，这可怎么办？


    姑姑听了哈哈大?笑，说：“叫我割快点，我还能?赶一赶。叫我割慢点，我就不晓得该怎么下手了。”


    最后他们三人留下，继续割这块地，佳慧一个人提刀去?了另一块田。叶子君尽情?拍了个够。黄澄澄的麦穗直立着，麦芒伸向天?空。在蓝天?流云下，一个身影利索地挥舞着镰刀，在金黄的田野里劳作。叶子君爬到高?处拍完一个远景，觉得这是?自己都为之心动的画面。


    新鲜的小麦打出来后，摊到晒谷坪上晒得又硬又干，这时便能?收贮起来了。把麦粒装进麻袋里，扛到贮藏室，紧接着，他们就要开?始整田了。收割过后的田地放水浸泡着，连泡好?几天?，然后佳慧开?着姑姑家的拖拉机，带着犁刀翻耕农田。耕过一遍又耖过两遍，田里硬硬的泥土便和水充分融合，成了一平如镜的水田，这时便能?栽秧了。


    今年为了拍摄，佳慧自己堆了秧床、育了秧苗。现在秧苗已经长了一尺来长了。把秧苗连根带泥扒拉起来，扎成一束，用?车拖到田边，按等距扔进田里，就可以开?始插秧了。佳慧在秧田的两边各插一根竹竿，竹竿上系线，隔一段距离就顺绳栽一排秧苗，这样就相当于把大?块的田地用?秧苗界分成了若干厢。插秧的人站进厢线里，按照每厢九株苗的间距来分布秧苗，就不会把秧苗插歪了。


    秧田插满后，一株株绿色的秧苗挺立在水面上，每一株的间距都大?致相等，且一排秧苗是?一条直线，这样就方便了后期给秧苗除草。


    整个农忙季下来，佳慧肉眼可见地累瘦了，叶子君也是?。她虽然不干农活，但?提着摄像器材到处跑，也是?个重体力活儿。而且从田里回?来后，佳慧还要去?公司里看看，晚上还需要写公主号。叶子君则要上传素材，进行?分类和粗剪，每天?都很忙很累，但?每天?也很充实。


    第129章


    插秧时节, 连下了几场雨，房前屋后新栽的花草, 不用人打理就都成活了，枝干上生出簇簇新绿，原先的花骨朵跟吹气似的长大了，竞相绽放出各色繁花。


    李老师请人刻好?木匾后，亲自骑着小三轮给他们送了过来。他在小院里四处走了走，对这里大加赞赏。然后他指点佳慧和叶子君把木匾挂到了茶室的?门首，原木色的?木板上，古拙的?三?个大字“听竹轩”，配着朴素洁净的白墙、质朴的原木茶桌和后院的?千竿翠竹, 简直再适合也没有。


    农忙结束后，叶子君赶紧趁着花期正好?，到小院里一通狂拍。然后她用前期拍摄的?大量素材, 剪出了两条片子。一条是关于?旧房改造的?, 一条是佳慧制作槐花宴。槐花宴这条片子相对简单，因为素材不是太?多, 但叶子君粗剪完后，觉得?极为满意。整条片子时长12分多钟，没有旁白, 只用清新而?优美的?音乐，配了同样清新又唯美的画面。先是介绍环境, 清溪潺缓的?山谷，山色由苍青渐渐变为新绿。薄雾中的?山谷里，一树桃花开得?灿烂。然后是草木生发, 槐花盛开。绿叶掩映间，串串白色槐花引来蜂蝶。接着是佳慧带着孩子们去摘槐花, 山野的?树上，槐花被摘下丢进竹篮里。归途中她又顺道采摘了紫黑的?桑椹……


    接着是佳慧到溪边清洗槐花。溪水清清，干活的?女人容颜清秀、手脚麻利，在她背后的?院落里，各色繁花盛开……，每一帧画面都美得让叶子君陶醉。


    接下来是做槐花宴的?场景，佳慧在厨房里，把槐花稍微剁了剁，放进肉馅里搅拌，又随手放入盐、酱油、醋和白糖等调味。菜刀切剁砧板的?声音、搅拌的?声音都显得?清脆悦耳。叶子君剪辑时反复观看，每看一次她都觉得?，难怪她这么喜欢看佳慧干活儿，那手起刀落的?架势，只透着两个字：利索！


    最后是做好?的?饭菜被端上餐桌，大樟树下，老老少少围坐在木台上吃饭。因为有花草作前景，并没有拍出老人和孩子的?样貌，但茂盛的?樟树、朴素的?木台、木台边盛开的?鲜花，以?及隐隐的?孩子们的?笑?闹声，都让人觉得?这画面是如此的?美好?，又如此的?温馨。


    另一条视频也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成片的?。先是荒草蔓生的?老宅远景，佳慧走入镜头里，镜头跟随着她，推开破旧的?木门，老宅凋敝的?场景映入眼帘。接着是快进的?改造过程。一批批工人开始换屋顶、砸窗户、做地平、打灶台等等，然后大人孩子一起栽种?花草。到改造结束的?时候，整个音乐和画面的?节奏变得?舒缓起来，镜头里的?小院，一改之前的?荒芜，变得?花木扶疏。竹篱笆上爬满月季，小道边鲜花盛开，后廊上绿意盎然。还有几个画面，是佳慧在长廊里走动、她们在茶室对饮喝茶，镜头里有了人，一下子就让清雅的?房屋突然变得?灵动和富有生活气息了。


    两条视频都没有用任何特效，这也是佳慧的?意思。画面够美、景别够丰富，光是用硬剪都显得?流畅，反而?有种?洗净浮华的?质朴感。看完一条片子，连心情都会跟着沉静下来。


    镜头太?多，叶子君挑选抉择的?时候感到很痛苦，但粗剪结束后，她反复看了几遍，简直洋洋得?意，忙打电话给佳慧，让她赶紧过来看看。于?是当天中午佳慧从公?司回来后，立刻坐到电脑前，一丝不苟地看完了两条视频。


    “怎么样怎么样？”叶子君立刻问：“感觉怎么样？”


    “感觉非常好?！”佳慧说。


    叶子君开心又满足地笑?了起来。就听佳慧又道：“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我们的?视频就是简简单单地拍摄一些乡村生活的?美好?片段，如果能?引起别人情绪上的?共鸣，或者说羡慕，我们就成功了。你做得?非常好?，甚至大大超出了我的?期待！”


    叶子君对自己也同样满意，但她还是表示了谦虚，“别的?不敢保证，这几条视频一定会让很多人羡慕。不是说我把这里拍得?有多美，而?是咱们这里的?景致是真的?美！有的?画面我都用的?原片，连色彩都没调！”


    佳慧说完了叶子君想?听的?，接下来开始说她不爱听的?了，“片长还可以?压缩。12分36秒，我觉得?有点长哎，视频短一点更适合传播。能?不能?压缩到八分钟左右？”


    结果这个建议被叶子君一口?拒绝：“不行！不能?再?短了！我已经压缩到了极致！”


    开什么玩笑?？之前编辑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忍痛舍弃了太?多心仪的?好?镜头。若让她这时来删减，别说四分多钟，就连一帧画面她都舍不得?剪下来。佳慧看着她笑?，说：“那要不我在你的?基础上稍微再?剪剪，然后咱俩比较一下，看用哪一版比较好?，行不行？”


    她都这么说了，叶子君能?不答应么？她只好?说：“行吧，那你就另存个工程文件，剪了试试吧。”


    于?是佳慧便在她的?基础上又剪了一版短的?。她开始剪辑的?时候，叶子君坐在旁边看了两分钟，差点没跟她吵起来。为了两人的?友谊以?及今后的?合作，叶子君按着心脏，强迫自己走出了房间。她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花，帮奶奶外婆择了会儿菜，才缓过来，并暗自决定，等下看完片子一定要据理力争，不能?让佳慧把自己辛苦剪出来的?片子活活糟蹋了。


    当天晚上，佳慧在编辑软件上颠过来倒过去地改片，直到深夜才回房睡觉。第二?天早上，她喊叶子君上楼来看片，叶子君雄纠纠气昂昂地进来了，佳慧一看她满脸想?找茬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把你剪的?片子忘掉，重新看我这一版。”她说。


    叶子君便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然后从头到尾把缩减版本看了一遍。看完她有点恍惚，因为时长变短了，但该交代的?环境都交代到了，丝毫没让她觉得?片子哪里不流畅，甚至也记不太?清那四分钟到底剪掉了哪里。


    当然改变还是有的?，那就是整个视频的?节奏轻快了不少。她又连看了好?几遍，神?情才渐渐缓和下来，咦了一声，说：“还能?这样剪吗？”


    “嗯，”佳慧言简义赅地指点她：“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我都删了几个画面。要注重画面之间的?逻辑，就能?有效避免重复。”


    “我知道，”叶子君也是上过培训课的?，“蒙太?奇剪辑。”


    “对的?，”佳慧说：“删去这些过度画面，观众照样能?看懂。”


    叶子君这才心服口?服起来，不好?意思地挠挠脸，笑?道：“厉害！还是你这个老编导更厉害！”


    “不用觉得?气馁，你已经非常厉害了！”佳慧道：“这是你做的?第一条视频，能?剪成这样已经展露了你的?天赋了。而?且，你真的?把乡村拍得?太?美了，我觉得?以?后我们可以?出一本画册。”


    接下来，她们分别把视频放给冯小河看，给外婆奶奶看，给孩子们看，收获了一波又一波的?称赞后，佳慧便在大眼微博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账号名?称就叫作“山村人家”，简介是记录山村人家的?生活日常。然后，她们满怀期待地把槐花宴那条视频传了上去。


    按照叶子君的?想?象，这片子如果不能?一炮而?红的?话，那简直就是观众们瞎了眼。发上去后的?两个小时里，她几乎是每隔一分钟就要看看视频的?播放量，然而?，令她万分失望的?是，这条视频如同石深大海，连水花都没有溅起一朵。


    叶子君简直要崩溃了，第二?天早上，她瞪着熬红的?双眼跟佳慧吐槽：“为什么？为什么就没人点开看？这条片明明做得?这么好?，为什么就没人点开看？为什么大眼不广泛推送？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像个怀才不遇的?诗人，一边发牢骚，一边把链接转给了刘黎山。果然，刘黎山迅速发来一连串的?大拇指，“老婆，拍得?真美！太?美了！我看好?你哟！”


    看好?个屁呀，你老婆做的?视频根本无人问津！叶子君愤懑地想?，冷漠地回给他一个“ok”的?手势。


    然后刘黎山还赶紧注册了账号，跑上去给她们的?视频点赞留言。但是，哎……，那条留言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孤独。


    因为太?过失落，叶子君都懒得?看自己电脑里的?素材了。佳慧安慰她说：“我们才刚开始嘛，别人点到视频的?图标，看到山村这两个字，估计根本都不会点开看。”


    “那我们要不要改个名?儿？”叶子君立刻双目灼灼地问。


    “不要！”佳慧说：“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而?且我都注册了这个商标，以?后我可是靠着这个商标挣钱呢。”


    叶子君摊倒在樟树的?木台下，想?了想?不死心，又坐起来问：“我们要不要花钱搞点推广？”


    “也不要，先等段时间再?说吧，”佳慧道：“现在我们上传的?视频还太?少了，没人关注是很正常的?。把手头的?片子编好?了，持续更新，我相信看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叶子君想?想?也有道理。但还是很郁闷。不过，她很快就没时间再?理会这些了，因为，她要搬家啦！！


    新装修的?房屋敞了一两个月，已经没什么味道了。趁着天气晴朗，她和佳慧把房子的?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两人把叶子君的?行李和被套都搬了过去。把卧房布置好?以?后，她们又把剪辑设备也用三?轮车拖了过去。


    把东西都归置到位后，叶子君去烧了壶茶，两人坐在茶室里，一起喝起了茶，享受着难得?的?闲睱时光。茶室的?前门后门都开着，穿堂风吹过来，清凉宜人。屋前是繁花盛开的?小院，屋后是绿荫荫的?翠竹，若不是蝉鸣声传来，简直想?象不到已经到了夏天。


    佳慧问她：“你一个人住这里怕不怕？刚搬过来的?这段时间，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叶子君啜着茶，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可怕的?？你家就在隔壁，山前山后我也都去过了。这世界上又没有鬼，我才不怕！”


    “好?，”佳慧说：“回家吃饭。等会儿有需要，你就给我打电话。”


    两人依旧回去那边吃了饭，叶子君才独自打着手电筒过来。为防蚊虫，她把新房各处的?门都关好?了，才到对面剪辑室里整理素材。虽然视频没火，可前期该做的?工作也得?做不是吗？


    天黑了下来，她在剪辑室忙碌半天，才进自己房间洗澡。期间站在廊下倾听了一会儿。夜深了，乡村的?夏夜依然并不平静，池塘里苦恶鸟的?叫声歇了下来，屋后的?蝉鸣声也没那么多了，但池塘边又增添了青蛙的?叫声，咕咕呱呱的?此起彼伏。屋后竹林里，偶尔也传来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显示着这是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她进屋洗了澡，然后躺在床上再?次打开手机，看了看账号。新增粉丝一个，看头像就知道是亲友团里的?冯小河。


    “明明拍得?很好?啊……”她有些苦闷地叹了口?气。


    这时，就听门外扑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动物从篱笆外进来了。叶子君一惊，忙竖起耳朵仔细倾听，感觉那东西似乎从院外朝房屋这边过来了，随即门外响起了洪亮有力的?“咚、咚、咚、咚”的?叫声。


    叶子君从来没听到过这种?叫声，且这动物还在房子边上萦绕不去。似乎是某种?鸟类，但是谁能?说得?准呢？它到底有多大，会不会攻击人，叶子君都说不准。


    姑获鸟的?故事突然闯进她的?脑海，在乡村寂静又漆黑的?夜晚，叶子君开始不受遏制地展开各种?关于?精怪的?想?象，她忽然就害怕了起来。


    第130章


    “咚、咚、咚、咚！”


    黑夜里, 低沉有?力?的叫声不时传进屋里。叶子君越想越怕，终于忍不住给佳慧打?了个电话, 用气声说：“慧，屋外来了个东西。”


    “啥东西？看得清么？”佳慧的声音还很清醒，显然也没有?睡。


    “看?不清，院子里的灯开关?在屋外，我不敢出门。”叶子君浑然忘了自己下午夸下的海口，紧张道：“它在外面徘徊，看?样子没有走的意思。”


    “你等下，我马上过来看?看?。”话筒里传来佳慧起身下楼的声音，叶子君忙忙地?建议：“你要?不要?叫上小河？要?不还是带个棍子吧, 把三妹也带上！我怕这东西……咬人！”


    佳慧轻轻在那边笑了笑，说：“别担心，这边树林里没有?狼, 无非是些小型野生动物闯进来了, 都不会攻击人类的。”


    叶子君便坐在屋里等，想到佳慧马上就?会来, 心里安定了不少。没过多久，三妹吠叫的声音遥遥传来，她心头一喜, 忙凑到窗边去探望，就?见远处有?手电筒扇形的光柱在晃动, 越来越近，渐渐走到了小院前。


    “咚、咚、咯咚、咚！”那东西还没走，声音在院子里忽东忽西。叶子君忙在屋里大喊：“佳慧, 小心，它就?在院子里！”


    小院的篱笆门从里面被拨开了, 手电筒的光柱照在小路上。佳慧进来后就?站在院中里不动，把手里的灯也灭了，借着?星光四处搜索一番，听到咚咚的叫声才笑起来，说：“原来是它呀。子君，把你房间的灯关?掉。”


    叶子君依言关?了灯，小院里外黑成了一片。院子里的动物扑棱着?翅膀，似乎是在朝外面飞。过了一会儿，佳慧拧亮了手里的手电筒，就?听“咚咚咚”的叫声又?朝着?她而去。


    叶子君也忙跑出去，就?见佳慧一手握灯，一手牵狗，在手电筒的光柱下，这回两人都看?清楚了，原来真是只傻鸟。


    那鸟也不避人，直朝光下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憨傻气。叶子君细看?了看?，长得倒是挺俊，麻灰色羽毛，头上大红冠子，像家里养的母鸡，只是比母鸡瘦小些。不同的是有?两只长脚杆和大脚爪，带着?一种野生鸟类特有?的伶俐。


    “哇！这是什么?鸟？”叶子君问。


    “是董鸡，”佳慧解释说：“这家伙最喜欢光了。平时在秧田里咚咚地?叫着?，可机警了，根本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但只要?夜里看?到光源，就?会不要?命地?扑过来。”


    “能养吗？”叶子君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了，反而兴致勃□□来，“捉起来养着?吧。”


    “野生的一般都养不活，除非从小养，不然跟人一点也不亲。”佳慧说：“把灯关?了它就?自然飞走了。”


    两人没再?理会傻鸟，只是走回屋里，把狗也牵了进去。四处的灯都关?了，连手电筒都熄了，静静坐在黑暗里。果然屋外咚咚的声音响了几?次后，便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动静渐渐远去了。叶子君这才笑道：“刚才听到那叫声，我突然就?觉得好恐怖，好怕是什么?乡村里的精怪。”


    “没事儿，等天?亮了就?好了，”佳慧说：“还怕吗？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叶子君想了想，说：“算了，你赶紧回去吧，把三妹留这儿陪我就?行。”


    佳慧便把三妹牵到屋外，摸着?它的狗头嘱咐两句，又?回头对叶子君说：“等会儿有?什么?事就?再?给我打?电话。”


    “好，”叶子君顿了顿又?说：“你一个人路上小心！”


    佳慧已经走远了，遥遥应了声，把竹篱笆的门从里面反插上，独自打?着?手电筒回家去了。


    小院又?陷入了寂静，为防止董鸡又?飞过来，叶子君关?了灯，这才发现原来屋外并不太黑，因为有?满天?的繁星。星光下的房屋留下浓重阴影，甚至可以看?到模糊的远山轮廓，叶子君已经很久没欣赏过这样的夜景了，不由想，怪不得只有?乡村才适合诞生各种神奇的故事，因为这里的黑夜是真正的黑夜啊。


    许多书里和电视剧里看?过的故事片段又?在她脑海中闪现，但在看?到院子里趴着?的三妹后，叶子君心安了不少。家大业大的，也确实应该养条狗啊。她这么?想着?，上了床，没一会儿就?陷入了睡眠。


    果真如佳慧所?说，第二天?天?亮后，叶子君醒来，听到屋后竹林里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就?觉得昨天?晚上的害怕全无道理。怎么?会那么?幼稚，居然会认为这世界上有?什么?精怪！还害佳慧深更半夜地?跑了一趟！


    她小小地?沮丧惭愧了一会儿，就?赶紧拿着?相机和三角架跑到屋顶上。趁着?太阳将?升未升，她要?架好设备等一场日出。就?见西边天?空中，还挂着?一轮残月，而东边黛色山峰上，有?一处天?空已经隐隐发亮。过了会儿，淡青色天?空被染成粉紫色，一轮红日从山峰的轮廓里冒出了头。


    清晨刚出的太阳如婴儿般光线柔和、色彩甜美，胖墩墩的一只，完全没有?正午时的威力?。叶子君拍到了想要?的日出，心满意足地?下了楼，又?去拍摄晨光中的小院。


    院子里的花草还带着?湿湿的露气，看?着?格外清新。在她的镜头里，牵牛花的花苞从一条小绳子，渐渐舒展成了一朵漂亮的小喇叭。色彩鲜艳的小甲虫从藤上爬过，扇着?翅膀飞到了一片金黄的阳光中。紧接着?，三妹毛茸茸的身影闯进了画面，狗子专注地?看?了看?一只蜜蜂，又?眼神幽怨地?看?了看?她，然后走开了。然后是几?棵带露的辣椒苗，枝上爬来一个青青的东西，原来是只青虫。


    ……青虫！叶子君火速从相机后抬起头，一个健步走过去，把虫子从辣椒枝上摘下来，一脚踩了个稀烂。


    是的，她虽然是个城里姑娘，也并不擅长种地?，但却一点也不怕虫。无论是甲壳虫还是肉虫子还是多脚虫，她都不怕！跟佳慧比起来，她才更像是那个在农村生活了好几?年?的人！


    叶子君仔细检视着?每棵辣椒苗，把上面的虫子全处理干净了，才得意洋洋地?搬着?设备回屋洗漱。三妹在她后面跟进跟出，频繁用幽怨的眼神示意她：该回家了！该吃饭了！姨姨你到底要?磨叽到什么?时候？人家都饿了啦……


    等叶子君开始锁门，狗子才脚步欢快起来，小跑着?在前面领路，走几?步就?得等一等她。一人一狗回到漫水桥边，就?见院门开着?，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孩子们已经上学去了，佳慧和冯小河也到公司里了。只有?两位老人坐在树下，一边慢条斯理地?摘菜，一边轻声聊天?。


    三妹小跑着?进了屋，汪汪叫了两声，打?破了寂静。叶子君也脚步轻快地?上了半坡的晒谷坪，喊道：“奶奶，外婆，早！”


    “哎，回来啦？昨晚睡得好不好？”奶奶起身给三妹去倒狗食，外婆则说：“早饭在厨房里，你自己去吃。佳慧说你今天?估计要?多睡一会儿，我们就?先吃了。”


    叶子君在新房又?住了一晚，她们从网上买的遮光窗帘才到货，当天?下午，佳慧和她一起动手，安装好了新窗帘。双层的窗帘拉上后，即使是晚上屋里开着?灯，也几?乎没什么?光线透到院子里来。叶子君终于睡了个踏实觉，一方面是夜里不再?有?什么?奇怪的动物到访，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知道，三妹忠心耿耿地?在小院里守护着?她们的家。


    七月将?近时，冯小河的香菇厂里迎来了首批研学的学生。六个人中有?四个男生、两个女生。既然人来了，就?得考虑他?们的吃住。厂里倒是能腾出几?间宿舍来，但现在不是采菇季，没有?食堂，学生们住进来依然不方便。因此综合考虑后，冯小河决定把他?们安置到石桥南村。


    姑爹回去便找了两户人家，问愿不愿意租房子。村民们谁不盼着?这种好事落到自己头上？那两家人都道：“没得问题，到我家来住！我们前年?改厕所?时就?把房屋收拾出来了，漂漂亮亮的房子，里头厕所?淋浴都有?！就?住到我家来，价钱好说！”


    于是姑姑家住进了两个女孩，其余四个男生分别住到了另两户人家家里。讲定了其中一户人家包餐，学生们早中晚饭都到他?家来吃。每人每月只需要?两千多元钱，厂里补贴一部分，剩下的殷教授向学校申请了补贴。冯小河又?在村里租了三辆电动摩托车，这样孩子们就?能每天?骑车来厂里了。


    这些学生都二十出头，到了厂里和村里，看?这里也新鲜，看?那里也好奇。安置好行李，先到村里逛了逛，拍了许多照片发朋友圈，然后就?进厂随姑爹实习，冯小河有?空时，也常跟他?们一起沟通交流。若是空谈理论，这些学生个个都可以当姑爹的老师，但若论起实践经验，姑爹这个土专家有?时却比教授知道得都多，让来自高等学府的学生们也很佩服。


    在冯小河和姑爹的带领下，以及殷教授的远程指导下，香菇厂的研发中心开始运作起来了。而另一边的佳慧和叶子君也在持续产出视频。在槐花宴的视频惨遭埋没后，她们又?上传了改造房屋的视频，浏览量比第一期略有?提升。失落是难免的，但佳慧却很乐观，她觉得，只要?关?注的人数在持续缓慢地?上涨，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她们开始按照共同拟定的拍摄制作清单，持续拍摄和剪辑各种关?于生活日常的视频。她们先后拍摄了挖竹笋、做笋子宴和采野山菌、做菌菇宴的过程。另外菜园里和花园里也时刻都有?新鲜素材可以拍摄。人忙起来，就?没那么?多时间关?注数据了，埋头干就?完事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山林里处处是蝉鸣，从早到晚地?聒噪。有?一天?晚上，从漫水桥吃完晚饭，佳慧和叶子君前往工作室。月色很好，佳慧把手电筒关?了，两人踏着?清亮的月色，在小路上缓缓走着?。就?见空中云朵松软蓬松，边缘还镶着?银边。一轮明月在云中穿梭，人间忽明忽暗，简直像是梦里才有?的景色。


    “好美啊！”叶子君不由停下来感叹。


    “你看?路边。”佳慧指着?旁边的灌木丛，就?见一个个小小的亮点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叶子君惊喜道：“哇！萤火虫！”


    她不由得在内心暗自憧憬起来。暑假快来了，可乐将?会再?次来到她身边。这一次，叶子君想带他?在星空下睡觉，讲一讲神秘的乡村故事，捉一两只萤火虫……，她相信，那一定会成为他?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第131章


    七月初连下了几场大雨, 山谷间?终日弥漫着薄雾，草木吸足了水分, 叶片绿得发亮，绣球和铁线莲的花朵上挂着水珠，看着份外?清新。趁着雨天凉快，佳慧抽空把秧田和菜地的草都除了。叶子君跟着她拍摄劳动场景，顺便把雨中的小溪谷也拍了个遍。


    漫水桥的水又涨了起来。浊黄的溪水漫过桥面、滚滚而下。所谓漫水桥，其实是农村早年?间?造价极低的一种桥，称之?为路可能更恰当。就是沿地势在溪面上修一座和路同宽的桥，桥下有排水孔，平时可以通车走人。下雨时溪水的水量大了, 桥面就成了河道的一部分，水漫过路面直接流了下去。


    “这桥该修了！”冯小河头疼地说：“每回雨大点，车就开不过去了！”


    奶奶则说：“哪有为你一户人家修一座桥的？国家又不是钱多了没处使。”


    冯小河道：“等我有了钱, 我自己修！”


    “看把你狂得！”奶奶小声骂他：“一年?统共挣几个钱？就敢说这话？人家还打量你家里有金山咧！”


    既然雨季的漫水桥无法通行, 他们出?门就比较麻烦。幸好?冯小河前段时间?坚持跑步，摸清楚了门前这条路通往何方。现在他们知道, 顺着路再往前走，就可以到达上湾村某组，然后顺着上湾村的通村公路, 能绕到镇上去，只不过路比较远而?已。


    就在汛期到来的时候, 孩子们纷纷放暑假了。


    一年?级小学生七宝和三年?级小学生苗苗考完试后，就各自领回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正?式开始了暑假生活。七宝的奖状被贴到一楼餐厅里, 和好?几张幼儿园时期的奖状并排贴在一起。苗苗的奖状则被姑姑拿回去，贴到了客厅的墙壁上。


    两天后孩子们的成绩下来了。七宝的数学和语文都考了99分, 她本来对?这成绩很满意了，但是在跟苗苗去快递代理?点找林芬时，得知苗苗语文考了满分，顿时有些失落起来，叹气道：“为什么我会错一题？我明明已经很认真啦！”


    “没关系没关系！”林芬忙安慰她，“我们七宝也很棒啦，下次更认真一点点，就可以跟姐姐一样考满分了。”


    “也是哦，”七宝很快释怀了，说：“我姐姐本来就是最优秀的，我姐姐还是少先队的中队长呢！”


    林芬看了两个孩子的成绩，高兴得都不守店子了，把门一关，挺着硕大的肚子，带两个孩子去镇上超市狂购了一通。孩子们挑了一大堆糖果零食、画笔本子等，林芬则在旁边婴幼儿用?品区里逛，忍不住又买了两套婴儿穿的衣服。再过两个月她就要生了，趁着这段时间?不太?忙，她也在陆续准备新生儿穿的用?的物?品了。


    从超市出?来，苗苗提着大袋的零食，七宝提着衣服，两人扶林芬往回走。随着月份的增长，林芬现在弯腰困难，腿也肿得厉害，已经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虽然食欲有所好?转，但只爱吃重口的、酸酸辣辣的菜。奶奶和外?婆便随时为她准备了各种腌菜和泡菜，泡辣椒笋子、腌蒜苔韭菜等，每顿有了这些小菜佐食，林芬才吃得下饭。


    苗苗朝妈妈肚子上看了几眼，问：“妈妈，小宝宝什么时候才能生出?来啊？”


    林芬摸着肚子说：“快啦，再等两个月就能出?来。”


    “那它是男生还是女生啊？”七宝问。


    “不知道，要等生出?来才知道啊。”林芬笑道。


    “二孃你不是经常去医院吗？”七宝和苗苗还曾跟着去过一次，很长了些见识，这时便问：“医生拿着一个探头在你肚子上照来照去，不是说那样就可以看到宝宝吗？”


    “小机灵鬼儿！啥都瞒不了你们！”林芬笑着说：“那个叫B超，只有医生才能看清楚，但医生不会告诉我们。”


    “为什么？”苗苗忙问：“为什么他不肯告诉你？”


    “因为啊，”林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孩子们说了实话，“因为有些人家喜欢男娃娃，发现怀的是女娃儿，就会叫医生悄悄打掉，就是那个……提前终止妊娠……”


    她尽量用?孩子们听得懂的话解释了一遍，两个孩子听了都很吃惊，七宝百思不得其解，问：“他们为什么不喜欢女孩啊？明明女孩子更可爱，对?不对?姐姐？我们班上的女生都很讲卫生、懂礼貌，可好?多男生都是邋遢鬼！”


    “对?！我们班也是！”苗苗附合。


    “嗨，百样米养百样人嘛，”林芬说：“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些人重男轻女，他们的想法很奇怪，咱们别理?会就是了。”


    到店里以后，孩子们把袋子放下，苗苗给林芬挑了个酸酸甜甜的棒棒糖，便开始帮她分拣包裹，做些力所能及的小活儿。林芬挺着肚子在旁边嘬棒棒糖，感叹道：“生女儿就是好?！现在就开始享福了。要是再生个像你俩一样的小妹妹就更好?了。”


    继孩子们放假没多久，吴蕊涵的学校也放了假，她跟佳慧打电话，说想过来玩。佳慧正?愁干活的人不够多，忙让她赶紧过来。于是吴蕊涵回家看了看爹妈，就和罗玉华娘儿俩过来了。


    罗玉华也在漫水桥的家里住了两天。她手脚勤快，到家就帮着干活，这两年?她的日子过得顺畅了，也很乐意跟外?婆奶奶扯些闲篇。吴蕊涵却?是住到了隔壁新房里，和叶子君做了伴。她对?拍视频的事情?非常好?奇，每每叶子君拍东西，她便在后面跟着，无怨无悔地帮着扛三角架、背镜头包。她姐指使她拿东西，也跑得飞快，并不偷懒。


    “你妹子不错，”叶子君对?佳慧说：“这么大点小孩儿，难得有这么勤快，还有这份眼力见儿。”


    佳慧也笑，说：“原先每回见她，都板着个脸，也不说话，跟别人都欠她钱似的。这两年?熟了，才发现小丫头鬼精鬼精的，还挺招人喜欢。”


    吴蕊涵一来，便成了孩子王。每每有闲暇时，她常带着七宝、苗苗和狗出?去溜达。回来时有时带一束花，有时带几颗野果。有一天她们还摘了很多覆盆子，说在小溪边散步时看到的。一大蓬灌木丛上有好?些星星点点的红色，走近了才发现是果实。三个人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后来吴蕊涵用?搜图软件搜索了一番，得知这东西叫“覆盆子”，不仅能吃，似乎还有药用?价值。吴蕊涵于是小心翼翼地尝了一颗，并未中毒，味道竟然也不错。于是摘了好?多带回家让大家分享。


    奶奶和外?婆都很惊喜，两人吃了不少果子。她们年?轻时没什么好?东西吃，只能靠田野里的这些野物?打牙祭。野山楂、刺苔、茅针、柿子板栗等，只要能吃的都尝过。但是覆盆子是她们公认的最好?吃的野果。完全熟透的果子红得晶莹、香甜多汁，是田野给她们的最珍贵的馈赠。


    当天晚上，佳慧还做了大家爱吃的烧烤。烤五花肉、烤茄子、烤肉串、烤玉米、烤披萨等等摆了一大桌。吃这么多烤的东西容易上火，因此佳慧又提前熬了酸梅汤，冰在冰箱里，酸酸甜甜很好?喝。食物?摆到桌上后，大家都站在旁边干看，因为知道叶子君要先拍摄。等她拍得差不多了，一声令下，众人才忙忙地围着桌子坐好?，有的喝冰啤，有的喝酸梅汤，一起吃起烧烤来。


    七宝吃完半根烤玉米，擦擦嘴忽然问：“妈妈，为什么有的人不喜欢女生？”


    大家都是一怔，苗苗忙解释说：“上回听我妈说的。她说有人去医院照B超，如果医生告诉他们怀了女宝宝，他们就会打孩子打掉。真的有这种事吗？”


    “对?啊，”七宝也说：“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做？难道生个女儿不好?吗？”


    “那是以前，当然现在有些经济落后的地方，人们也有这种观念，”冯小河忙解释说：“这是封建残余，上次你们不是看了《上下五千年?》那本书吗？要知道我国经历了漫长的封建社会时期……”


    就着烧烤和冰啤，他和佳慧给孩子们上了一节突发的历史课。大略讲了讲母系氏族社会到父系氏族社会的变迁。奶奶和外?婆虽然听不懂太?高深的内容，但她们对?这个话题更有发言权，奶奶说：“为什么过去家家都喜欢生儿子？耕田打耖没有机械，女娃儿怎么扶得动犁？一大家子若是分家分房产地产，也按男丁的人头分的，女人哪里算人？以前女人在婆家受了罪，你看哪个敢离婚？为啥呢？回家了她也没有房，也没有地，要全靠爹娘兄弟养着。养个一两天是情?份，哪有养一辈子的……”


    外?婆也想起了以前的生活，对?佳慧说：“我头胎生了你妈，被婆子足足地骂了几天，暗地里流了多少眼泪。你外?公那时在外?头做事，婆子服侍我坐月子，要汤无汤，要水无水。月子没坐完，就赶我出?去做事，到村里出?工挑塘泥。大冬天的，要是在月子里经了水，到老还不是一身病！得亏你外?公回来把我拦着了，为这事你外?公还跟他妈大吵了一架……”


    七宝和苗苗听了，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手里的烧烤都不香了，纷纷说：“小太?太?，你婆婆怎么那么坏！你骂她呀！你别听她的话呀，她让你干活儿你就得干活儿吗？”


    吴蕊涵也听得目瞪口呆，说：“外?婆，她那么欺负你，就没人管管吗？”


    “谁管啊？以前公婆丈夫就是女人的天！跟婆子吵架，那是要被退回娘家的！”奶奶说：“所以说来说去，也就是新社会条件好?了，男的女的都能挣钱了，女人才不受人欺负，才立得住……”


    一顿饭吃完，三个女孩都深受震撼。七宝撅嘴道：“那要是二孃生个男宝，姑爷爷和姑奶奶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们了？”


    “胡说！”奶奶忙看一眼苗苗，笑道：“你姑爷爷和姑奶奶可不是那种人！苗儿，你爸妈和爷奶疼不疼你？打小就疼，对?么？”


    苗苗嗯了一声，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酸梅汤，说：“我知道！我们班张琪瑞还被她奶奶骂，说她是没用?的丫头片子呢，我爷爷奶奶可从来没骂过我！”


    第132章


    七月中旬, 文琳也回到了茏山镇。这下子家里更热闹了，进进出出都是?女孩们的欢笑声?。


    文琳给孩子们各买了一套汉服, 一件粉红色，一件葱绿色。两件衣服都是?轻薄透气的丝质襦裙，袖口、领口和抹胸上绣满了花草。苗苗和七宝看到后简直要乐疯了。当天晚上女孩们把衣服洗了晾起来，第二天就换上?了。还让幺幺给她们梳了丸子头，发间?插上?小发饰和小步摇，走起路来珠串儿直荡，娇俏得不得了。


    老人们都看直了眼，奶奶说：“哎哟，这是?哪里?的小仙女下凡了么？”


    “我们年轻时哪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啊？”外?婆也啧啧惊叹：“戏台子上的金童玉女都没穿过！”


    “我们那时怎么能跟现在比？”奶奶说：“现在生活条件多好啊……”


    两位老人开始忆苦思甜, 孩子们则穿着漂亮裙子在晒谷坪上?转圈圈，都觉得自己?是?公主，走起路来都端庄了不少。等文琳和吴蕊涵也换了汉服出来, 四个人在小院里?, 就着满园的繁花拍起了照片。


    拍完照大?家就把?衣服都换了回来。文琳是?觉得这样去镇里?太招摇了，七宝和苗苗却是?因?为惦记着王老师的球课。穿成这样固然很美?很仙, 可怎么打球呀？


    早在文琳回来前，王若麟就回了茏山镇，并且已经到电商中心带了几天课。他?上?午组织孩子们读书写作业, 下午带他?们做运动，闲暇时还经常跑到佳慧的公司里?, 看她们是?怎么工作的，有需要的时候也顺便搭把?手。公司上?上?下下都喜欢他?，媛媛还悄悄跟佳慧说：“你这妹夫真不错, 将来不管干啥，肯定?都有出息！”


    等吴蕊涵和文琳也来了以后, 媛媛更是?心满意足，又跟佳慧说：“快！你还有什么妹妹妹夫没有？涵涵没男朋友吗？不应该都叫过来给咱们帮忙吗？”


    燕子听了忍不住笑，说：“你悠着点！人家孩子是?过来度假的，别搞得像是?在使唤生产队的驴！搞得人家以后不肯来了，吃亏的还不是?咱们！”


    燕子分管的食品组，因?为品控做得好，鸡蛋蜂蜜粽子一直卖得不错。今年她们又上?线了好几个新品种，比如刘家茶厂推出的系列花茶、某村的泉水稻等等，销量也都不低。电商中心每天都有车开来揽货，上?午一趟下午一趟，订单多时甚至会跑三四趟。


    小路分管的花草肥料店，生意也一直火爆。姚师傅分给佳慧的那间?办公室，现在早已被小路据为己?有。她经常在镇上?开完会，就骑着摩托车风风火火赶往村里?，挨个到各家花棚看花草成色，和村民谈价格、拍照片，带领组员上?架产品、打包发货等等。


    七八月间?，对她们来说算是?淡季，生意还不是?太忙，因?此公司里?好几个人忙完了手头的活儿，都轮流跑去学车了，这也是?佳慧建议的。目前公司只有媛媛一个人有驾照，其他?人到乡下跑业务只能骑摩托车。佳慧便鼓励她们学车买车，到时公司给予一定?比例的补贴，岂不是?工作生活都方便了？


    有一天趁着奶奶和外?婆到镇上?来玩，王若麟给自己?奶奶也打了电话。过了半天，便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也来到电商中心，进了大?门老远就喊：“秀姑！还认得我不？”


    奶奶正和外?婆蔡孃孃等人坐在门前树下择菜，听见?喊声?忙站了起来，也眯缝着老花眼细细打量对方。看了一会儿便一拍大?腿，高喊道：“香兰姐，原来是?你！我怎么会不认得你？你虽老了，模样儿还在！”


    老婆婆也笑呵呵地道：“你那模样儿，我一来就认出你了！”


    两个年轻时的伙伴见?了面?，各自都百感交集，坐在树下聊了半天近况。丛香兰嗔怪道：“你既来了镇上?，也不去我家坐坐。怎么做了儿女亲家，反倒把?以前的情?份忘了？走，今天高低要到我家吃顿饭，我早上?就叫幺姑娘去买菜了！”


    奶奶忙推辞道：“不去不去！中午公司烧了有现成的饭，要不你留在这里?跟咱们一起吃！”


    丛香兰便佯装生气道：“敢是?嫌我烧得不好吃？我眼睛也老花了，现在都是?姑娘烧饭！走，亲家婆婆也去，这位蔡家大?侄女儿也去！中午不做饭了，都去我家吃！”


    蔡孃孃忙笑道：“我可去不成，中午公司还有十几号人吃饭呢。大?姑、三姑，你们好不容易见?面?，就去走动走动也好！”


    奶奶和外?婆推辞不过，只得跟丛香兰走了，吃完饭，老人们又唠了半天磕，到晚上?才被王若麟的姑爹开车送回来。到家后奶奶笑容满面?，悄悄对佳慧说，王家那边可稀罕琳琳了，语气抑制不住地得意洋洋。


    “早先他?们听说小麟自己?在外?面?谈了朋友，还不放心，满世界地打听了一番。那回话的人都说，李家的姑娘还有什么话说？那一家子就没一个不孝顺的孩子。家里?两个老人，两妯娌争着抢着地接到自家去养活！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能差到哪儿去……”


    佳慧听了也笑。对农村老人来说，最有成就的事情?莫过于?培养出一群有出息的子女。如果有什么事是?更让人自豪和得意的，那当然是?子女们不仅有出息，还相处和睦、邻里?闻名。更何况这件事还是?自己?年轻时的伙伴、现在的准亲家亲口印证的，奶奶当然忍不住要得意了。


    稍后佳慧路过客厅去楼上?，发现奶奶又在房里?给姑姑打电话，依旧在说下午的事，语气极为自得，“……人家都说，家里?两个老人，没一个孩子嫌弃，都争着抢着要养活！全茏山镇有几家能像这样？……”


    然后她从楼上?回厨房时，听奶奶又在给林芬打电话，“……家里?两个老人，孩子们打抢地要接去养活！人家说啦，这样和睦孝顺的家庭，全世界都难寻……”


    没过两天，刘黎山也带着可乐来到了茏山镇。


    可乐在新居那边跑来跑去，重新参观了每间?房屋和楼顶的阳台，并对他?的新房间?表达了喜爱之情?。床上?的被套和被褥都是?叶子君新换的，散发着沐浴液的清香。可乐把?行李箱拖进去，将箱子里?的衣物一股脑地塞进柜子，然后把?自己?摔到床铺上?，大?喊道：“住大?别墅啦！我喜欢大?别墅！”


    然后他?像脱缰野马一样，很自来熟地跑去隔壁找了奶奶和外?婆，还把?三妹牵到自家，一人一狗在房前屋后跑着玩了半天。


    叶子君现在发自内心地觉得，农村世界是?孩子们的天堂。自从可乐来到村里?后，肉眼可见?地晒黑了，胆量也变大?了。他?白天和七宝苗苗到镇上?去，在电商中心写作业、打球或玩游戏，傍晚回来后，三个人就和刘黎山到处捉鱼摸虾。等刘黎山走后，孩子们就带着三妹到处跑。


    有天傍晚，佳慧和叶子君正在漫水桥边的小院里?拍摄，忽然听到一连串脚步声?。两人抬头一看，就见?苗苗狂奔而来。小姑娘头发乱蓬蓬的，小脸上?都是?汗，路过她们旁边时，语气急促道：“大?妈，快！捉鱼去！”


    佳慧忙问：“在哪里?捉鱼？”


    苗苗已经自顾自地冲进屋里?，转眼便提了个大?抄网和大?竹篮出来了。小人儿提着大?篮子，跑得磕磕绊绊的。佳慧不放心，忙赶上?去提过篮子，问：“苗儿，到底在哪儿捉鱼？”


    苗苗把?手往前一指：“那边池塘里?！”


    佳慧和叶子君赶紧跟着过去了。就见?池塘岸边，七宝和可乐正在草丛里?扑腾挣扎，狗子叫得惊天动地，旁边还扔着一个小抄网。随即七宝惊喜的声?音传来，“抓到了抓到了！我抓到它了！”


    佳慧和叶子君淌着荒草丛跑过去，就见?两个孩子滚得身上?稀脏，可乐脸上?糊着泥，七宝头发蓬乱，小辫上?还沾着几个绿色浮萍。俩孩子都趴在地上?，紧紧压着最下边的一条鱼。


    看到佳慧过来，七宝忙高呼：“妈！救我！”


    佳慧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边让苗苗把?妹妹拉起来，她则趁机一把?掐住了鱼。是?条灰黑色的胡子鲶，摇头甩尾还挺有劲，滑溜溜的很难捉，连佳慧都手忙脚乱起来。


    孩子们围在旁边，都七嘴八舌地喊：“捉住它快捉住它！”“别让它跳进水里?！”


    最后佳慧挖住了鱼鳃，才把?鱼提起来。掂掂份量，竟有四五斤重。她奇道：“咱家池塘里?还有这东西？”


    孩子们又纷纷告诉她：“是?的，塘里?还有！”“就在那边，树下面?有个坑，里?面?还有好几条！”


    佳慧把?鱼扔进竹篮，让苗苗守着，她自己?拿着大?抄网来到了孩子们所说的坑边。其实就是?水边一棵老构树，年深月久，树根下腐烂了，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坑。里?面?的水不知道有多深，在深密树枝的掩映下，依稀能看到几条肥硕的胡子鲶在里?面?悄无声?息地游动。


    佳慧看了竟然有点起鸡皮疙瘩，忙说：“这个坑不知道有多深，以后谁也不准再来这里?抓鱼了，听到没有？看到鱼就回来告诉我们！”


    七宝和可乐都生怕鱼跑了，心急如焚地敷衍道：“好的，我们知道了。你快抓鱼呀！”


    佳慧让他?俩帮着把?旁边树枝拉扯开，她提着大?抄网，小心翼翼地伸进水里?。就这点细微的动静，就把?鱼惊跑了，几条鱼都潜沉下去。佳慧也不急，把?抄网放在水边，一动不动地静静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条大?鲶鱼浮了上?来。


    她赶紧把?抄网一收，鱼进了网，顿时挣扎得水花四溅。


    “抓到啦抓到啦！”孩子们惊喜地喊。七宝和可乐一起扑过去，帮佳慧按着那条不停扑腾的大?鱼。三个人好不容易才把?那条黑家伙从网里?倒出来，丢进了竹篮。


    “走，回家做鲶鱼火锅吃！”


    坑里?还有鱼，但是?佳慧没再捉了，反正水塘是?自家的，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再来捉就是?。然后她提着竹篮，七宝扛着大?抄网，可乐扛着小抄网，一群人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回走。跟在后面?拍摄的叶子君笑得差点端不稳相机。


    捉鱼小组先从菜园的奶奶身边经过，语气是?十足的炫耀，纷纷道：“大?太太，我们捉到了鱼！”


    “特别大?的鱼！”


    “妈妈说晚上?吃鱼火锅！”


    奶奶在看到那两条黑溜溜的鱼后，当然是?不吝赞美?之辞。然后孩子们又经过木台边择菜的外?婆身边，心满意足地收获了第二波彩虹屁。


    到家后外?婆赶紧让孩子们进屋洗澡，佳慧则让文琳骑车给家里?送一条鱼回去，另一条大?鲶鱼宰杀了自家吃。鱼很大?，一条鱼热气腾腾煮了一大?锅。晚上?大?家围坐在树下吃饭时，奶奶尝了一口，说：“这鲶鱼肉就是?嫩，要不是?三个孩子，今天这鱼咱们可吃不到嘴里?来！”


    “可不是?吗？”外?婆也说：“孩子们到底眼尖，这鱼躲在那个角落里?，谁都没发现，偏他?们看到了！”


    吴蕊涵和文琳也把?他?们夸了又夸，孩子们自豪极了。但是?略有遗憾的是?，大?家紧接着就一边吃火锅，一边对他?们进行了防溺水宣传。冯小河还没收了家里?的几个抄网，规定?没有大?人的陪同，他?们不能再去水边玩。


    第133章


    两?天后叶子君把捉鲶鱼、吃鲶鱼的这期视频制作好后, 上传到了网上。让她和佳慧都没想到的是，这一期的浏览量竟然超过了以往所有的内容, 算是小火了一把。广大网友一边调侃孩子们跟鲶鱼搏斗的混乱场面，一边对鲶鱼火锅羡慕得口水直流。


    虽然离她们的期望目标还很远，但观看人数的增加，对?她们无疑是种莫大的鼓励。文琳和吴蕊涵也看过她们所有的视频，并且两?人都很喜欢，认为拍得非常美，每一期内容都值得人细细观看、反复品味。晚上大家在屋顶阳台上或樟树下纳凉时，她们也会时常参与佳慧和叶子君的谈话，对?视频内容的策划提出自己的想法。


    在吴蕊涵的建议下, 叶子君和佳慧又策划拍摄了“夏日系列”，其中有一期内容是关于下午茶的。佳慧用自家菜地边发现的冰粉籽搓了冰爽Q弹的冰粉，然后加上西?瓜碎、胭脂梅、葡萄等水果, 就成了好看又好吃的冰粉碗。还有凉爽冒泡的雪碧水果茶和刚烤好的南瓜戚风蛋糕, 午睡刚起的孩子大人坐在大树的浓荫下，吃上这么一顿下午茶, 简直再惬意不过。


    每晚纳凉成了孩子和大人卧谈的最佳时刻。他们的话题天马行空，想到哪儿聊天哪儿。偶尔三个孩子也会邀大家打牌，他们现在都会做数学题了, 对?战经验十分丰富，连文琳都无法轻易取胜, 因而时常为一张牌而争执不休。习习凉风中，头顶就?是深蓝天幕、璀璨银河。偶尔有几?只萤火虫飞上来，歇在蚊帐上, 尾巴上的小灯在夜色中一闪一灭。


    这天的卧谈中，佳慧提议让文琳带孩子们做一次社会实践调查。她一直觉得, 孩子们的教?材设计中，有很多?内容是非常好的，比如小学课本中就?有很多?社会调查的课题。但这些内容在实际中却难以施行。因为日常教?学中，学校出于安全的考虑，不可能让孩子走出校园。真正完成了一项调查耗时长久，家长们也很难有这个精力和见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对?提高分数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帮助。


    但佳慧不这么认为，她觉得社会实践活动?对?孩子们来说意义非凡。一是可以丰富他们的见识，二是她也希望籍此机会，让孩子们了解他们所处的真实世界。她还为文琳提供了两?个调查方向：关于茏山镇女童的生存现状，和对?茏山镇历史?沿革的了解和追溯。


    文琳作为一名语文老?师，对?这个主意自然是大感兴趣，当天晚上她就?和吴蕊涵商量起了要?从哪里着手、怎么拟定调查问卷等等。第二天两?个女孩到电商中心后，又和王若麟商量一番，最终决定先?带孩子们进行茏山镇儿童生存现状的调查。


    这对?他们来说相对?容易，因为电商中心的十来个孩子中，除了七宝和可乐，绝大多?数人都有同学、亲戚分布在茏山镇的镇区和各个村庄里。调查对?象就?先?从他们自己的同学和村里熟识的小伙伴们开始。


    文琳还带孩子们一起设计了问卷，课堂上大家七嘴八舌，从家庭经济收入、父母关爱教?育等方面着手，想出了几?十个问题，比如父母从事什么职业、月收入大概多?少，家中有几?个兄弟姐妹、分别?处在哪个年龄段等问题是三个老?师想出来的，但诸如调查对?象每月能见到父母多?少次、打?电话多?少次、谈话大致关于什么内容等问题就?是苗苗和另一个大孩子提出来的，七宝和可乐则很关心孩子们有没有零花钱、每月零花钱是多?少、零花钱花在了什么地方等等。


    最后文琳和王若麟对?这些庞杂全面的问题进行了梳理和分类，他们都觉得，这些内容有助于全面真实地了解孩子的生存状况，因此对?大多?数问题予以了保留。


    孩子们都觉得很有意思，积极性前所未有地高。他们被分成了若干小组，先?在班级内部相互进行了访谈。然后吴蕊涵、文琳和王若麟跟着不同的孩子们，到镇上和村里进行走访。


    他们先?去的都是孩子们比较熟悉的村庄，找起人来也相对?容易。但这并不意味着调查很顺利，因为被访问的孩子固然对?他们的到来很好奇，但家里的大人却并不愿意花时间跟他们闲扯淡。更何况很多?村庄里只住着老?人和孩子，他们并不清楚在外打?工的年轻人们具体从事什么工作、月收入或年收入是多?少。这让带队的吴蕊涵和王若麟都感到很吃惊。


    刚开始经常是访谈到一半，大人就?不耐烦地起身干活去了，还会把孩子也喊走。对?此吴蕊涵和文琳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但让她们惊奇的是，孩子们竟然找到了解决办法。他们到了某个村，就?自我介绍一番，说他们是带学校老?师来进行走访调查的。为了显示其身份的正统，后来孩子们都带上了红领巾，苗苗还把二道杠标志也戴上了。此举非常管用，茏山镇很多?边远村庄的老?百姓，对?不熟悉的外来人员很警惕，但对?学校来的老?师却非常尊敬。对?老?师们所提的问题，大多?数时候也都恭敬地、谨慎真实地作出了回答。


    调查持续了一周，三个年轻人每天都分头带孩子出门。即使带了帽子，大家依然都晒黑了，但对?茏山镇的了解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现在就?连七宝都知道，除了上湾村和石桥南村，茏山镇还有很多?很贫穷的村庄。虽然大多?数村庄都通了路、水和电，可那里的很多?孩子一年也只能买一两?次新衣服，书包很破旧，根本没有零花钱的概念，连干脆面都是宝贵的零食。这并不是父母不愿意给?他们钱，而是家里实在没什么钱。


    这大大拓展了孩子们对?身边世界的认知，几?个大孩子回来都沉默了很多?。他们本来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条件有多?优渥，但在访问和观察过自己的同龄人之后，他们甚至感到震惊。因为有些村的贫困家庭里，和他们同龄甚至比他们小的孩子，都要?承担喂猪、放牛、割草和做饭的活儿，逢年过节才?能吃得到肉。


    在走访中，七宝也遇到过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小姑娘的小脸脏兮兮的，有一双大眼睛，看着很机灵。但是她身上的衣服很破也很脏，她也从来没有零花钱。因为爷爷奶奶从没给?过她钱，他们脾气?很暴躁，经常骂她。相比放暑假，她更喜欢呆在学校。


    七宝回家后闷闷不乐，晚上跟妈妈睡在一起时，她问佳慧，“为什么他们要?骂她？”


    佳慧也不知道，但她还是努力作出解释：“大人生活中也有面临很多?压力，有些不够勇敢的人，没办法排解自己的压力，往往会拿小孩出气?。”


    “妈妈，我们能帮帮她吗？”七宝都快哭了，“我觉得她好可怜！”


    佳慧沉默了一会儿，诚实地说：“妈妈只能帮到一些身边的人。她住得离我们太远了，我没有能力帮到她。”


    “那谁有能力帮到她？”七宝问：“爸爸有能力吗？幺幺有吗？大太太有吗？”


    “要?自己的能力够强，位置够高，才?能帮到更多?的人。”佳慧说。


    这一次七宝想了很久，才?忽然说：“我有压岁钱！我能把压岁钱给?这个小姐姐吗？”


    佳慧想了想，说：“你把钱给?她，是希望她怎么使用呢？”


    七宝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觉得小姐姐需要?帮助。听了佳慧的问题，她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她可以拿钱去买衣服、买新书包、买好吃的。”


    “然后呢？她的衣服会旧、书包会破、零食会吃完。到时你给?的钱也用完了，她要?怎么办呢？”


    七宝陷入了沉默，因为就?连七岁的她也明白，压岁钱并不能解决问题。等钱花完了，遥远山村的小女孩同样?会陷入困境，甚至因为尝过了甜头，她面临的困境会被成倍放大。


    小姑娘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佳慧凑过去看，发现女儿竟然在流泪。她忙搂住她，说：“这不是你的错啊宝贝，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等你长大了，能力变强了，也能帮助很多?很多?的人呀。”


    七宝抽噎了好一会儿，才?说：“妈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在天上的时候，你是怎么挑中我的？”


    佳慧想了想说：“我们是相互挑中对?方的吧？我睡觉的时候，模糊觉得天上有个小姑娘在看我，我也看了她一眼，然后你就?来了。”


    七宝抱着她，说：“妈妈我爱你。我肯定也找了很久才?找到你的。我超幸运的。”


    她现在知道，她能生活得这么幸福，不是因为自己乖巧可爱学习好，而是因为幸运地遇到了很好的父母。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比她更乖更优秀的小孩，他们却没有她这么幸运。


    一场社会调查，让电商中心的小崽子们都变得懂事了。就?连佳慧都没有预料到这一点。调查结束后，孩子们进行了讨论，得出了若干条结论。同时他们也觉得，很有必要?用微薄的力量去做点什么事情。大家拿出了自己的零花钱和压岁钱，凑在起来竟然有一两?万元，文琳、王若麟和吴蕊涵也捐了点钱，然后佳慧掏了十万，一共十二万五千多?元，被孩子们送到了茏山镇妇联，因为陈娜告诉孩子们，这个机构是专门保护妇女和儿童的。


    他们不知道这笔钱最终会用到哪里，会不会帮助自己想要?帮助的人。但是大人们都说他们已经做得非常棒了，妇联的阿姨也再三保证，会好好使用这笔钱。同时文琳也告诉他们，要?想帮助更多?的人，就?要?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具体到他们这个年龄段，当然是要?好好学□□有一天，他们也会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到那时候，她希望每位同学都还能记住，在2016年暑假里，他们做过的这次小小的社会调查。


    第134章


    刘子健放假后, 刘杰给他报了好几个兴趣班，在市里找了老师学小提琴和围棋。直到八月中旬, 兴趣班告一段落，秦孃孃才带着刘子健回到茏山镇。


    第二天婆孙俩就到电商中心来了，刘子健找到他的好朋友七宝和端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着假期新见闻。小姑娘们听说?刘子健会拉小提琴了，忙都怂恿他：“拉一曲让我们听听呀！快拉一曲！”


    刘子健经不起两个?朋友的请求，只好同意拉一段。他请秦孃孃专程回了趟家，把小提琴拿过来，然后在七宝和端端崇拜又期待的目光中，拉了一小段曲子。


    两个?小姑娘都惊呆了, 呃，……怎么说?呢，简直跟锯木头没差多少。但七宝觉得还是应该多鼓励朋友, 忙说：“好听的呀！健健你一定会拉得越来越好的！”


    端端也跟着夸奖刘子健, 刘子健备受鼓舞，赶紧说?：“那我再给你们表演一段吧！”


    七宝和端端面?面?相觑, 谁都没好意思打击他，只好又听他锯了一截木头。好容易结束了，两人这回再也不敢瞎夸了, 都说?：“拉小提琴好累的吧？赶快休息一会儿，我们到活动室打球去！”


    这边刘子健和朋友们相聚的时候, 另一边的秦孃孃也找到了新的知音。她知道佳慧公司里的人都忙，不便去打扰，便和蔡孃孃坐在广场边的树下, 一边择菜，一边聊天。她带孩子在市里住了许久, 平时很有些寂寞。虽说?也在小区认识了几个?婆婆妈妈，只是哪能像家里这么舒坦自在？而且她因为?刘杰的婚事，攒了满腹的牢骚，一腔苦水无人倾诉，此时便都向蔡孃孃讲了。


    刘杰之?前一直不肯找对象，前段时间倒是在市区处了个?朋友。那女?孩儿秦孃孃也见过一次，年?轻漂亮嘴巴甜，对孩子也很亲热，她觉得很不错，巴不得双方谈一段时间了，刘杰早日把人家娶进门来，自己身上这千斤重担便可交给儿媳妇，到时也好回乡下茶厂一心一意照管老伴去。


    谁知两人谈朋友大半年?了，刘杰还迟迟不提结婚的事，秦孃孃每每问起，刘杰便说?：“催什么催？结婚前不先了解清楚，等结了再离么？到时我再想找人，可就是个?三婚了！到时好人家姑娘谁还肯嫁给我？”


    这话立刻把秦孃孃拿捏住了，左想右想，不由?后悔。当初就不该让儿子回家的，虽说?有他在身边，老头确实?轻省了些，家里生意也比过去强，可孩子的婚事却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蔡孃孃安慰她：“你随他去！小刘总长得体体面?面?的，又开?着公司，你还怕他打光棍不成？迟早给你寻一门称心媳妇，到时你就享福罗！”


    秦孃孃听了，心头欢喜，却叹气说?：“我们年?轻的时候，都是爹妈作主，婚前相互看一眼就定下来了。结了婚还不是过了一辈子？怎么现在的年?轻人就这么麻烦！谈起恋爱来没完没了，结婚了也是说?离就离！”


    蔡孃孃不以为?然，说?：“以前离婚的人家少，那不是没条件离么？女?方离了婚被人指指戳戳，生活多艰难哪，多少人在婆家挨打受骂也只能忍着！现在可不一样?了，女?的跟男的一样?拿工资，双方平起平坐的，谁还肯惯着谁呀？就好比我们这里的焕珍，以前挨老公骂，都不敢还嘴的，可前儿我看两人吵架，她还说?要离婚咧。她可是打外省嫁过来的……”


    秦孃孃听了这个?八卦，哪有不打探一番的？蔡孃孃把把焕珍怎么远嫁过来、又怎么受公婆欺负的事一一道来，末了又说?：“儿媳妇又上班又带孩子，辛苦一年?上头，过年?都不叫人家歇两天！她老公小金也是个?耳朵软的，听不得父母撺掇！过去动不动就骂焕珍，现如今焕珍挣得比他还多，也渐渐硬气起来了。前儿听说?小金想拿家里的钱去搞投资，说?投进十万块钱，每个?月就能分?好几千利息。焕珍不放心，专门问了小罗总，罗总开?会跟大家讲的，说?那都是什么胖子骗局，让我们千万别上当受骗。焕珍跟小金说?了，小金还不信，两人吵了好大一架来……”


    秦孃孃听了不由?赞同，说?：“佳慧这人做什么都想得周到！啥投资能付那么高的利息？听着就知道是骗人的。那个?小金也太老实?了，别人说?什么他都肯信！”


    蔡孃孃摇头叹息，说?：““你说?他老实?吧，他骂起老婆来一套一套的！还跟焕珍说?，要是不把钱给他，明天就去离婚。焕珍气得跳起脚骂，说?不离的是龟孙！家里攒的钱一多半是她挣的，凭啥给他白丢在水里……”


    两人正说?得津津有味，文琳和吴蕊涵从楼里出?来，往仓库去了。秦孃孃远远看到两个?女?孩，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不是李老师么？一年?不见，越发漂亮了！旁边的是谁？”


    蔡孃孃笑道：“你不认得她？她是小罗总的妹妹。咱们这边暑假有三个?老师帮忙带孩子。李老师和王老师认识以后还成了一对，所?以这人跟人的缘份啊真说?不定……”


    秦孃孃这才晓得文琳和王老师竟然谈朋友了，心里便有点悻悻的。幸而刘杰现在也谈了朋友，她便说?：“可惜我们刘杰没福气，若是当初能跟文琳处成了，岂不是好得很！”


    蔡孃孃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来，她在佳慧这里领工资，当然要维护东家利益，忙说?：“你要这么想，也幸好没成！罗总和小刘总现在一幢楼里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谈了一段时间又散了，岂不是把两家关系搞坏了？以后还怎么相处？”


    秦孃孃细细一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转而又觉得幸好佳慧想得长远，当时就拒了。那时谁会想到两家后来还要在一处做生意？若刘杰真跟李老师谈了朋友，就他这个?拖着不肯结婚的劲儿，耽误了人家好好的姑娘不说?，只怕连自己和佳慧好几年?的交情都坏了，两家生意都要跟着遭殃。


    她固然是为?了儿子好，但似乎总是好心办坏事。想到这些，秦孃孃不由?有些沮丧，叹气道：“算了，我不管他了，我年?纪大了，想管也管不了了！”


    秦孃孃心里的起起落落，佳慧并?不知道。她依旧是每天公司家里两头忙，隔三岔五还得去石桥南村拍拍各处花草写公主号，帮小路参谋价格等等，简直分?身乏术。


    幸好她们今年?拍摄视频只是试水，不用一期赶一期地推出?来，到后面?佳慧索性放平心态，红不红看命。在她的持续洗脑下，叶子君如今也能以一颗平常心对待视频号的数据了。今年?破着不挣钱，先攒一波经验值再说?。


    两人磨合到现在，才终于找到了双方都感到舒服的节奏。这段时间叶子君一边拍视频，一边不停复盘剪辑技巧和拍摄技巧。——以后万一火了，哪有时间让她来细细琢磨每一期？所?以不火也有不火的好处，至少她们有时间静下心来提升自己。


    这天两人正在门前小院拍摄种菜，就见一辆车开?过来停在院墙外，原来是胡春平的老婆周梅来了。佳慧站起身跟她打了个?招呼，周梅笑吟吟地道：“又在拍呢？”


    周梅在香菇厂当出?纳，经常开?车从市里过来，办完公再回去。她跟两人打过招呼，又提着礼盒进屋看了看老人们，陪她们聊了好一会儿。末了奶奶和外婆留她吃饭，她也不吃，告辞了从坡上下来，又站在小院里看她们拍了一会儿。


    叶子君见她不走，猜测是找佳慧说?事，便道：“今天也拍得差不多了，我先到工作室倒素材，你稍后再来。”


    果然周梅见她走远了，便把佳慧拉到花墙外，悄悄说?：“有个?事，我也不晓得当说?不当说?。”


    这种话可都是讲八卦的开?场白，佳慧一听就笑了，擦擦额头上的汗说?：“你说?。咱俩还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


    周梅便道：“那我可就说?了，你家小冯在公司招了一批实?习生，你可晓得？”


    佳慧点头，说?：“我知道呀，不是殷教授介绍来的么？怎么了？”


    周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说?：“你真是！叫我说?你什么好！那里头可有两个?漂漂亮亮的年?轻小姑娘呢！”


    “又怎样?？”佳慧道：“冯小河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人家小姑娘还会稀罕他？”


    “可不能这么说?！我说?句公道话，小冯算是长得不错的了。男人到了他这个?岁数，谁不是又胖又油？偏他看着还清清爽爽的。人家还是香菇厂老板，虽说?挣不着大钱吧，说?出?去好歹也是个?总。我跟你说?，好多女?孩子就是喜欢他这一款！成熟！有魅力……”


    成熟？有魅力？佳慧不由?腹诽，前段时间还跟女?儿在院子里玩水呢。


    这时又听周梅道：“反正你得把他看紧点，我看那里面?有个?小姑娘看他眼神都不对！”


    “啊？”佳慧顿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当然也可能是我多心，若没有这回事，你就当我嚼舌头。”周梅忙说?：“反正你多留点心，时刻敲打敲打小冯，可不能让他生出?歪心思。这男人一歪，你想扶都扶不正……”


    她也是担心冯小河两口子闹矛盾，影响到菇厂发展，才这么苦口婆心地过来提点佳慧。香菇厂这几年?好容易搞好了基建，开?始挣钱了，这节骨眼儿上，可不能起内乱。两人在门前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周梅才忧虑地离开?了。


    佳慧心里也起了疑。周梅是个?精明人，不是亲眼看到或亲耳听到什么事，断不会贸然过来挑是非。她在墙外站了一会儿，回想冯小河近期表现，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当然也可能是自己太忙，有什么异常也都忽略了也说?不定。


    晚上冯小河又是九点多钟才回来，他在外面?打了球，浑身臭汗，进房里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看到佳慧坐在床边，还若无其事地道：“咦，你今天怎么没去隔壁？”


    佳慧没理会他，只淡淡道：“把你手机拿来我看看！”


    “干啥呢？”冯小河把手机扔给她，自顾自拿了衣服，又满身汗味地过来帮她解了锁，然后才洗澡去了。


    佳慧心里却疑惑起来，看他神情如此坦荡，倒不像有什么情况瞒着他。但是既然手机都拿到了，当然是要翻翻的。趁他洗澡的空儿，佳慧先看了看通话记录，没什么异常。后来又看微信，聊天记录也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继续往下翻了翻，忽然发现一个?自拍大头照的陌生头像，看着正像公司那个?新来的小姑娘。


    佳慧点进去一看，最新一条是一张风景图，拍的是天边彩霞，下面?还有字，今天的晚霞也很美。接着往上翻，还有女?孩对着路边花草自拍图，以及“这个?花花真漂亮”


    佳慧顿时懒得往上翻了，上一世冯小河去世后，她在手机里发现的那些蛛丝马迹忽然清晰起来。她心里顿时有点堵。


    都重活一世了，难道还要再经历这种狗血情节吗？这不跟以前差不多吗？就连冯小河的反应都跟以前十分?神似，不理会，可是也不拒绝，假装看不出?小姑娘喜欢他，真看不出?他还是这种人啊，这他么的不是渣男是什么？


    第135章


    房门打开了?, 冯小河洗完澡，踢踢踏踏走进房间, 擦着湿头发问佳慧：“找谁电话吗？还没找到？”


    佳慧翻了?他一个白眼，冯小河这才觉得?不对，在她对面椅子上坐下，说：“怎么了？给我摆个臭脸？”


    佳慧把手机翻到女孩的聊天记录页面上，递给冯小河，说：“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冯小河接过去看了?看，脸上难得地闪现出一丝尴尬和心虚，说：“老婆你听我解释……”


    佳慧不知怎么的，竟然?想到了?电视剧里的桥段, 脱口道：“我不听！不想听！”


    “不不，你还是听一下。”冯小河有点急了?，“这小姑娘你也见过, 现在在咱们厂里实习。她前段时间给我发了?些莫名其妙的信息, 我估摸着，她是不是对我有点那?个意思……”


    “这还用估摸？”佳慧冷冷道：“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吗？你都能猜到她喜欢你, 为什么还不拒绝？是不是还等?着别人投怀送抱啊？”


    “哪能呢？我是那?种人吗？”冯小河忙说：“就她给我发了?几次花花草草以后吧，我觉得?不对劲了?，赶紧找她谈了?谈。也没说别的, 就委婉提醒她，不要再发跟工作无关的事情。从那?以后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了?, 不信你看，这都上个星期的事了?。”


    佳慧刚才急怒攻心，真没注意聊天时间, 这时仔细看了?看，果?然?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再往上翻了?翻, 果?然?如冯小河所说，花草图片啥的并没有多少，更早的记录显示，两人只是聊研发中心的工作。


    她想了?想，皱眉道：“如果?你态度都这么明确了?，那?为什么周围的人都觉得?你俩有问题？”


    “谁？谁觉得?我有问题？真的假的？你可?别冤枉人啊！”冯小河正色道：“我行得?直坐得?正，又是个糙老爷们，倒是不怕别人瞎编排，人家?可?是个年轻小姑娘！……对，她是在有些事情上面处理得?不得?体，那?也不能在人背后说这种闲话吧？传出去了?多不好！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他们？离实习期结束还有好几个月呢。”


    “哟，你还挺护着她！”佳慧越发酸溜溜的，诈道：“冯小河，你其实也喜欢她，对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冯小河声音也高了?，气急败坏把手机伸到佳慧面前，说：“来?来?来?给你看清楚！我都没搭理她！这也叫喜欢人家?？这态度还不够明确吗？要是我对她有歪心思，有这种机会?搁谁不跟人撩几句？你看我跟她聊了?吗？”


    佳慧瞪着他正要说话，外面传来?脚步声，七宝的小脑袋从门外探进来?，诧异地打量着他俩说：“爸爸，妈妈，你们在吵架吗？吵什么呀？”


    屋里的两人脸上同时浮上虚伪的笑容，佳慧说：“没什么，妈妈跟爸爸商量点事呢。”


    “对，啥事也没有！”冯小河也说：“姑娘，你先去床上，一会?儿爸去给你讲故事。”


    七宝顿时喜笑颜开，说：“好啊好啊，我先去房间找本书！”


    等?她嗒嗒嗒地跑开了?，两人才又怒目相对。佳慧小声道：“冯小河，没想到你还挺有经验啊！”


    “我有什么经验？就谈过一次恋爱而?已，”冯小河冷脸道：“我只是以常识来?推测这种事。常识总该有吧？”


    佳慧深吸了?口气，平静片刻，道：“好，现在你告诉我，你对人家?小姑娘没兴趣，也明确拒绝过她，这个我姑且信你……”


    “不信你可?以跟我去上班啊！”冯小河急赤白脸地道：“我一天天的忙得?要死，你看我拿什么功夫跟人家?勾搭！”


    “行行行，我相信你的清白！”佳慧没好气地说：“那?你告诉我，既然?你已经很谨慎了?，处理得?很得?体了?，那?为什么还是有人觉得?你俩有问题？……你先别管是谁这么觉得?，你就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除了?你自己相信你是清白的，其实别人都觉得?你俩有问题？”


    这一次冯小河没有急着反驳，反而?陷入了?沉思。


    佳慧冷哼了?一声，说：“你打牌都知道走一步看三步，怎么在这件事上，就没那?个聪明劲儿了?？这种事情你不想传，它就真的不会?往外传了?？实习的年轻女孩喜欢上大厂长，不管是单纯的爱慕也好，还是有什么非份之想也好，眼神和行为是藏就住的。你或许委婉提醒过她，可?你也说了?，你说得?很委婉。那?女孩子或许会?想，他是不是还在犹豫？是不是有些不得?已的苦衷？我要不要再争取一下……”


    “不是，她有病吧？”冯小河听了?都惊呆了?，“我真搞不清楚你们女人的脑回路。哪个男人有喜欢的人了?不会?去追，还非得?藏着掖着？拒绝她就已经摆明我对她不感兴趣了?，给双方都留点余地不好吗？非要当?面弄得?那?么难堪？……”


    佳慧往床头一靠，冷哼一声，“就算她不那?么想，别人看到她喜欢你，你对他们又很关心体贴，又会?怎么想？你俩总不可?能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都没有吧……”


    “还真没有！”冯小河斩钉截铁道：“要说嫌疑，姑爹可?比我大多了?，他才是跟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个人。”


    佳慧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说：“好，我姑且相信你……行行行，我相信你。我现在就提醒你，你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别人怎么想，我怎么想。别人觉得?你明知道人家?喜欢你，还放任她留在身?边，是不是对年轻姑娘有点藏着掖着见不得?人的兴趣，是不是还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段感情，所以暂时没有下手。而?我作为你的老婆，看到和听到这一切，我也会?很不爽！”


    冯小河看样子非常无语，他叹了?口气，说：“那?现在我怎么办？总不能因为她给我发过几张图片，就让人提前结束实习吧？我怎么跟殷教授解释？……”


    “我不管，”佳慧冷漠道：“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你自己处理好。提前结束实习也好，谁让她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明知道你结婚了?还来?这一套！……算了?不说了?，七宝还在等?你，快滚吧。”


    冯小河欲言又止，已经走到门口了?，又扭头道：“喂，你不会?还在生气了?吧？”


    佳慧又翻他个白眼，明明白白地把“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摆在脸上。冯小河本来?准备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看老婆这个表情又有点怂，长吁短叹地出去了?。


    佳慧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本想起身?去写公主号，却静不下心来?。刚刚吵了?这一架，反而?把多年的心结打开了?。重活一世?，冯小河还是有进步，至少他曾经明确地拒绝过别人。只是想到以后免不了?还会?碰到这些事情，她心情就有些莫名的烦燥。


    她起身?到窗前看了?看，就见外面月色皎洁，索性下楼出了?门，顺着路缓缓地散了?一会?步。


    幽蓝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照得?四?野黑白分明。微微凉风中，萤火虫在草叶间闪烁不定?，紫薇树摇摆着长长的花枝。溪边和树丛里，是各种昆虫在鸣叫，远远的公路上，有汽车经过，雪亮的灯光从林间一闪而?逝。


    佳慧没带手电筒，边走边想起上辈子的一些往事。过了?这么久，很多事情都淡忘了?，但在清朗月色下，她却忽然?想起冯小河第一次和她约会?的场景。——或许那?都不能称之为约会?，只是两个勤工俭学的年轻人从打工的地方出来?后，共同走过的一段路程而?已。


    具体是怎么个经过她也都不记得?了?，只依稀想起跟现在有点相似。路有点黑、月亮很亮，在婆娑树影中冯小河鼓起勇气牵住了?她的手。她当?时也同样紧张，稀里糊涂地被他牵着走了?很远的路。


    不过上一世?，他们终究没有牵着手走到尽头。从两个对生活充满憧憬的年轻人，到一对疲惫狼狈的中年夫妻，新婚的幸福那?么短，怨怼和争吵的时间却那?么长。在冯小河死后，他手机里的那?些聊天记录，成了?佳慧心底隐蔽而?永久的伤疤。


    想及此，她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走到了?紫薇路的尽头，在路口站了?一会?儿，又转身?往回走。刚回头，就猛然?发现身?后不远处竟矗立着一条黑影，在暗沉的月夜小路中，差点让佳慧吓得?心律失常。


    她厉声道：“谁？干啥的？”


    “我！”黑影忙赶上来?，连声说：“别怕，是我！”


    原来?是冯小河。佳慧抚着胸口，怒道：“你一声不吭跟在我后面干嘛？想吓死我吗？”


    冯小河又气，又忍不住要笑，说：“谁让你一声不吭地跑出来?的！我还不是怕你想不开！我干什么了?你就气成这样？不都跟你解释半天了?吗气性怎么这么大……”


    佳慧本想解释自己并没有那?么气，想想还是算了?。周梅说应该经常敲打男人，她说得?对，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辈子就该时时防患于未然?。于是两个人往回走时，她说：“这次的事就算了?，以后你要是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要离婚你可?别耍赖。”


    “没有那?种可?能。”冯小河看看她，说：“让你跟我从海市回茏山镇，就是我做过的最对不起你的事。”


    男人的话当?然?靠不住。但是……，风这么清月这么明，既然?他那?么说了?，佳慧就决定?还是信一信。反正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与其平白忧虑，不如好好地度过当?下吧。


    第二天早上，冯小河到厂里后，挨个把周围人捋了?一遍，推测出肯定?是周梅在佳慧面前挑拨是非，于是便给周梅打了?个电话。谁知一番打听后，他才发现事情并非平空起浪。原来?竟然?是两个来?实习的女孩吵架时，被周梅听到了?。周梅的出纳室在二楼走廊尽头，平时这边几乎没有人。偏偏那?天她在里面关着门清理票据。两个姑娘在走廊尽头小声争吵时，被她听了?个明明白白。


    听那?口气，其中一个女孩是这拨实习生中带队的，让她的伙伴注意影响。说什么喜欢一个人固然?没有错，但他们是来?厂里实习的，要真闹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会?受到影响。偏偏另一个小姑娘十分嘴犟，非说她管不着自己，还说她和冯小河是真心喜欢彼此，他们没有资格拦着她。


    周梅听了?疑心大起，拿不准这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便先跑去提点了?佳慧两句。见冯小河也来?问她，索性就把那?天的事都告诉了?他。冯小河听完大吃一惊，觉得?这件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当?天下午就把两个女孩都叫到自己办公室，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们，因为她的不妥当?的言行，让大家?都陷入了?尴尬当?中。为了?避免双方进一步被流言伤害，他希望那?个小姑娘能找个借口，先行结束实习期，同时希望大家?对这件事进行保密。


    第二天上午，他就送那?女孩去了?火车站，同行的还有她的两个同学。名义上是怕女孩行李多拿不动?，其实是冯小河担心她半道上出了?事，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回去路上，他也反省了?一下自己。因为是殷教授所托，这阵子他对几个孩子的衣食住行确实是太关心了?。尤其他又还存了?一份心，希望能通过这些人为香菇厂引进人才。万没想到人才没引进来?，差点引来?一只妖蛾子。思前想后，他暗自决定?，以后研发中心的工作还是交给姑爹，他必须得?谨言慎行。


    转眼八月将近，吴蕊涵、文琳和王若麟先后离开茏山镇，各自返家?返校。没多久学校也都开了?学，电商中心的小广场沉寂下来?，不再有孩子奔跑打闹的身?影。九月一号，七宝和苗苗上学的第一天，学校举行了?升旗仪式。新入学的一年级生和老生们排队站在学校操场上，听校长讲开学致辞，然?后郑重其事地念了?一封感谢信。


    信件是镇妇联写过来?的，对李苗圃、冯爱罗、方珂、何逸威等?同学进行了?表扬，对他们暑假所作的“茏山镇儿童生存现状”的社?会?调查给予了?高度评价，并热烈赞扬了?他们传递善心善意的捐助行为。


    校长显然?也非常激动?，念完感谢信，又声如洪钟地讲了?半天话，希望全校同学都向以上几位学生看齐，努力学习，积极参加各种社?会?实践活动?，从中开阔眼界、锻炼才干、增强明辨是非的能力等?等?。被表扬的几位同学站在队列中备感自豪，连站在后边的班主任都与有荣蔫，看向孩子们的眼光格外和蔼。


    放学后，七宝和苗苗回到电商中心，第一时间向佳慧描述了?升旗仪式上的场景。没多久，玉莲接了?个电话，也笑得?合不拢嘴，告诉佳慧儿子刚刚在电话里说，镇妇联给他们学校也写去了?感谢信，升旗仪式上也被校长表扬了?。孩子自己长了?脸不说，班主任说中考还能加分，玉莲听了?这个消息，怎能不喜笑颜开？


    第136章


    进九月后, 林芬的预产期日渐临近，已经不再到镇上代理点上班了。因为肚子太过硕大, 她晚上经常睡不好觉，每天的睡眠也是断断续续的。当她挺着肚子出现在村里时，同村的婆婆们便会根据她肚子的形状推测胎儿性别。


    这?天佳慧网购的婴儿车到货了，便开车给林芬送去。就见婆媳俩正在村口的槐树下纳凉，林芬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裙，热得满头?汗，姑姑坐她旁边，拿了把蒲扇帮她扇风。两人看见佳慧，忙都站起?来打招呼。


    林芬见她手?里提着婴儿推车, 知道?是送自己的，笑嘻嘻地道?：“又让姐破费了！这推车一看质量就很好，肯定很贵吧？”


    “我问了叶子君, 她说可乐小时候就用这个牌子的车, 质量确实不错。”佳慧让姑姑把车提回家，自己接过扇子, 妯娌俩坐在树下说了一会儿话。


    “预产期就是这?几天吧？”佳慧问：“家里东西都准备齐全了么？”


    “都准备好了，”林芬苦笑道?：“我现在巴不得早点生出来算了，真?是被这?个大肚子烦死！”


    佳慧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到时家里新添了人口, 注意力就难免都在小宝身上了。那我得提前提醒你?一句，平时两个孩子要一碗水端平, 别因为他小就偏疼他，让苗苗受了冷落……”


    林芬自然感动，晓得她是真?心疼苗苗, 便也开玩笑似的说：“姐，你?这?么喜欢苗苗, 干脆叫她给你?当女儿好了。”


    佳慧斜她一眼，道?：“你?要是舍得，我巴不得多个女儿。”


    林芬也笑，有点惆怅地说：“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说起?来我和文佳回来快两年了，却一直忙东忙西的，苗苗始终都是你?照顾她多一些。好不容易咱家把快递代理点理顺了，却又怀上了小的。我有时想想，还真?有点对不住我家大姑娘……”


    “胡说！”佳慧忙安慰她：“你?和文佳为了苗苗才把外地好好的摊子转出去的，重新创业不累吗？苗苗又不傻，哪会不知道?你?们对她的好？”


    林芬便撒娇般说：“可是苗苗明明就更亲近你?这?个大妈啊。”


    “少来！”佳慧酸道?：“人家隔两天不见你?就想得慌，我哪有这?个待遇哟！”


    林芬哈哈大笑起?来，说：“姐，我晓得了。你?放心，不管生儿生女，我都最疼苗苗！”


    佳慧没?有告诉林芬，她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宝。她知道?林芬和姑姑都不是那种只看重男孩的人，但上一世，这?个男孩子的出生却确实伤害到了苗苗。因为他是在外地出生、然后跟随父母生活的，而苗苗却没?有这?样的幸运。


    后来在苗苗读初三时，林芬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儿子回来照管女儿的学习和生活。可惜终究没?能弥补长久分离带来的隔膜。苗苗始终都偏激地认为，父母喜欢的是弟弟，对她一点也不关心。就连疼爱她的爷爷奶奶都会一味帮他们说话。这?个家里，没?有人重视她。


    幸好这?一世，林芬提前好几年就回了茏山镇。苗苗也在众人的宠爱中慢慢长大，成?为一个开朗自信的小女生。即使第二个孩子如期降生，很多事情也会有所不同吧。


    傍晚佳慧去接了孩子们，一家人围坐着吃晚饭时，忽然接到了姑爹打来的电话，姑爹慌里慌张地说，林芬发作?了，他们准备送她去城里医院。说了一半，电话被姑姑拿走了。姑姑的语气?要镇定得多，说：“慧，芬芬好着呢，等生了我再给你?打电话。让家里人不要担心！”


    佳慧挂了电话，看一桌人都望着她，忙把姑姑的话转告大家，说：“估计要生了，他们送芬儿去医院了。”


    苗苗和七宝立刻道?：“小宝出来了吗？”


    “哪有这?么快？至少得要好几个小时呢，”佳慧说：“你?俩吃完饭快去洗澡，行动快点！”


    苗苗忧心肿肿道?：“生宝宝很疼吗？我妈妈……妈妈不会有事吧？”


    冯小河忙安慰她：“不会有事的，你?爸带你?妈去了市里最好的医院。那么多的医生护士呢，不都为了守护病人的安全？”


    两个孩子这?才放心，吃完饭就去洗澡，然后到房间里看书。每隔一会儿，就跑出来问佳慧小宝出生了没?有。一直到九点多钟，佳慧催她们上床睡觉时，孩子们请求她给姑姑打了电话，得到的回答是还早着呢。


    一直到早上六点多钟，姑姑才打电话过来，说林芬夜里生了个男孩，现在母子平安。奶奶和外婆听到消息，各自念了几声阿弥托佛。稍后孩子们起?来了，要求看看林芬。佳慧便又给姑姑打了视频电话。姑姑举着手?机在病房门?前，让孩子们看了两眼，隔得太远啥都没?看明白。孩子们只好悻悻地先上学去了。


    过了两天就到了周末，苗苗和七宝都想去城里看望林芬和小弟弟，佳慧便开车带上她俩和奶奶，在市区停下来买了一束鲜花，这?才去了医院。到了医院三楼妇产科，就见林芬睡在床上，头?戴帽子，脸色浮肿，双眼闭着正在输液，看起?来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


    苗苗一路上本?来开开心心的，见到这?副场景，一下子就哭了，问旁边的外婆：“我妈妈怎么了？外婆，我妈妈她怎么了？”


    林芬妈正在跟佳慧和奶奶打招呼，见她满脸眼泪，也唬了一跳，忙去看床上的女儿。看林芬好好的，才安慰外孙女：“别怕别怕，你?妈生你?弟累着了，正睡觉呢。”


    这?时林芬也醒了，看到苗苗哭，忙伸出那只没?打针的手?，说：“大姑娘过来，妈抱抱！我没?事儿，别怕。”


    苗苗抹了抹眼睛，哽咽道?：“妈妈，你?是不是特别疼？”


    林芬笑道?：“前几天才疼，今天已经好多了，再过两天我就能出院回家了。苗，七宝，过来看看小弟弟。”


    一群人便围过去，观赏躺在旁边的小婴儿。襁褓里的小宝是皱巴巴的粉红色，跟刚出生的小鸡崽差不多。两个小姑娘头?并头?地趴在旁边研究了一番，苗苗说：“咦，他怎么没?有睫毛？”


    七宝小小声道?：“姐姐，他连眉毛也没?有。”


    奶奶笑道?：“他也没?长牙呢，等以?后都要慢慢长出来的。你?们刚出生那时候，还不是跟弟弟一样！”


    大家正聊着，姑姑送饭来了。现在医院里白天是林芬妈留在这?里照顾大人孩子，姑姑到自家房子里熬汤做饭送过来。晚上还要和文佳轮流值夜，虽然操劳，精神却很振奋。


    林芬已经可以?吃饭喝汤了，只是身体还没?复原，主要以?流食为主。佳慧扶她坐起?来，喝了大半碗排骨莲藕汤，便摇头?不吃了。剩下的饭菜便是姑姑和林芬妈吃。姑姑还想让一让奶奶，佳慧知道?他们这?里忙乱，叮嘱了几句，便带孩子和老人们走了。


    他们在平安市里找地方吃了午饭就回家了。到家后奶奶便跟外婆一五一十地描绘了林芬和孩子的模样。外婆听说大人孩子都平平安安的，自然也很高兴。两人商量着等林芬回来坐月子，她们便搬去石桥南村，多少也能给姑姑搭把手?，省得她里里外外忙得像个陀螺。


    晚上一家人吃饭时，冯小河也问起?林芬的情况，一桌人抢着告诉他，苗苗还说小弟“虽然没?长眉毛，也没?长睫毛，可是躺在那里好乖啊，丑乖丑乖的！”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奶奶问：“终于看到弟弟了，高兴么？”


    苗苗和七宝都说高兴，七宝还说：“等他长大了，可以?玩我的奥特曼。如果他很乖的话，还可以?跟我们一起?拼乐高。”


    奶奶便道?：“七宝，让你?妈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呗！”


    七宝坚定摇头?，“我不要！”


    大家都是一怔，外婆忙问：“为什么不要？多个弟弟妹妹不好么？不是更热闹么？”


    七宝擦擦嘴说：“可是我不想让妈妈生小孩。哎，生小孩太疼了……”


    怀孕生子给七宝留下了可怕的印象。二孃以?前吃饭多香啊，怀了弟弟之后，很长时间都吃不下饭，只能吃腌萝卜和泡辣椒。肚子大得蹲不下去，走路都直喘气?。而且听说生孩子还很疼，比她们知道?的疼痛加起?来还疼，还要住医院、打针吃药……，总之又疼又麻烦，七宝一点也不希望妈妈再受这?种苦。


    “……要是谁家宝宝不要了，送我们家一个倒是可以?。”她想到牡丹和腊梅，又如此补充。


    大家都笑起?来，奶奶感慨道?：“还是生闺女好啊！这?么小就知道?疼人了！”


    佳慧也端碗看着闺女，心都要化了。这?时就听七宝又说：“生小孩这?么疼，为什么有人还不肯好好对待自己的孩子呢？他们可以?不生啊。”


    “呃……”佳慧沉吟道?：“生孩子是人类繁衍的本?能。有的人生孩子是依照本?能，但并不爱自己的孩子。但更多的人是爱孩子，却没?有能力去照顾他们。或者有了能力，却不能用正确的方式去爱他们。因为跟“生”这?件事相比，养育孩子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


    “唉——”七宝再次叹气?：“真?麻烦！我长大也不想生小孩！”


    六天后，文佳开车把林芬母子和两个妈接回了家。第二天，佳慧便把奶奶和外婆送了过去。老人们帮着择菜做饭，精心打理月子餐，孩子睡着时还可以?帮忙照看。姑姑就能趁机抽空补个觉，晚上才有精神帮林芬带带孩子。


    几个人都有丰富的育儿经验，把新生儿调理得能吃能睡。林芬除了喂奶，基本?不用操别的心，身体也渐渐复原了。过了十月，家里给新生儿办了满月酒，满请了李林两家的亲戚六眷，全家好好热闹了两天。


    第137章


    随着十月的到来?, 一年一度的秋收季也到来了。


    田野上，成片的稻谷变得黄灿灿的, 被青黄色田埂分割成各种几何图形。山林里?，柿子?红了，板栗黄了，橡子?落了，松果炸了……，树下经常能看到毛茸茸的小松鼠，骨碌着大眼?睛，鬼鬼祟祟地抱着野果，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


    这个秋天佳慧前所未有地忙碌。田里?的稻谷要割、苞谷要掰、红薯要收, 菜园的豇豆茄子?要扯去老秧子?，翻耕埋肥后，培育新的越冬蔬菜。


    姑姑家因为有了小奶娃, 实在抽不开身, 今年割谷全都是请的收割机。漫水桥这边几块地里的农活，就全部由佳慧和冯小河来完成。两人割完稻谷、刨完红薯, 冯小河忙着翻耕农田、准备种?小麦，佳慧则在家里处理成堆的红薯和玉米。


    首要的当务之急，当然是把红薯全部都处理好, 否则天气变冷后，它?们很快就会腐烂变坏。就像往年奶奶和外婆那样, 佳慧把一部分红薯清洗干净，三蒸三晒，做成了红薯干；另一部分红薯磨碎打浆, 过?滤沉淀后，就得到了红薯淀粉；还有一小部分红薯则贮存进了自家的地窖。


    晴朗的十月里?, 工作室宽敞的屋顶上总是摊满晒箕，一个个圆形的竹晒箕里?面?，摊晾着蜜黄色薯干、雪白的淀粉、红彤彤的尖椒、各色野山菌等。秋天的色彩，一下子?就丰富了起来?。


    除此之外，佳慧还带叶子?君进了几趟山，采摘了板栗、柿子?和各种?野果。红黄色的柿子?摘回来?后，一排排放在厨房的窗台和餐桌上。每天早上叶子?君或佳慧都会挨个摸一遍，从中挑出变软的柿子?吃掉。柿子?变熟后，一点涩味都没有了，红色的表皮包裹着稠稠的果肉，带有野果的清甜，吃的时候总会糊得手上嘴上全都是。


    另外佳慧今年还做了柿饼。新鲜采摘的硬柿子?洗净后，放在盐水里?泡上半小时。然后把外面?的硬皮削去，只保留硬硬的果蒂。这样做不但方便后期悬挂晾晒，还可以?避免空气进入柿子?内部，导致果肉氧化?发霉。


    削好皮后，用棉线把柿子?蒂挨个绑成一长串，再系到一根竹竿上。竹竿上系满串串柿子?后，像是黄灿灿的水晶珠帘。白天把竹竿上的柿子?拿出去，放到支架上晾晒，晚上收回屋里?，连着晾上十来?天，圆鼓鼓硬邦邦的柿子?就缩水变软，变成深红色的柿饼，这时就可以?吃了。咬开柔韧的外皮，里?面?是溏心状的果肉，甜丝丝的又好吃又好看?。


    不过?如果想要吃到带霜的柿饼，就还需要捂一捂。削下来?晾干的柿子?皮铺到盒子?底部，再放进晾晒好的柿饼，连盒子?一起放进阴凉处搁几天，柿饼表面?就会挂一层白霜。那时吃起来?会更甜，保存的时候也会更长。


    除了柿子?，佳慧还用摘回来?的板栗做了栗子?宴。栗子?宴的头?一道菜，当然是板栗烧鸡，另外也少不了她最拿手的栗子?蛋糕。除此之外，她还用面?包窑烤了许多板栗馅饼，刚烤好时，熟栗子?的香甜弥漫了整座房屋。还有用柴禾灶焖的栗子?香菇饭，还配了栗子?山药排骨汤。等全部菜品做好了摆上桌时，叶子?君一边拍，一边忍不住口水直流，还说：“在食物?呈现它?最美味的时刻，我?却只能?看?，不能?吃！做一个美食博主的摄像师太痛苦了！”


    板栗好吃，壳太难剥，因此佳慧每天处理各种?食材时，都会无比想念奶奶和外婆。两位老人在家时，也没见她们怎么忙碌，但一天到晚手不闲，慢条斯理干着活儿，每年的红薯就都变成了可口的薯干和淀粉，毛壳栗子?变成了板栗肉。轮到她一个人做的时候，速度就慢多了。


    不过?，秋天过?去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们也拍到了超级多超级完整的素材。佳慧每天干活儿的时候，叶子?君就忙前忙后地拍摄。等她到镇上的公司里?去时，叶子?君则在工作室整理素材、进行粗剪。现在，在她们的电脑里?，贮存的素材已?经涵盖了全年的每一个季节。以?后无论想做什么食物?，都有充足的素材可供使用。


    她们的秋日野果宴系列还在编辑的时候，佳慧就已?经顾不上这头?了。电商公司人人养精蓄锐，个个筹备多时，都等着双十一的到来?。连蔡孃孃都跟着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氛围。刚出月子?没多久的林芬也丢下儿子?，亲自去了公司。


    姑姑今年因为新添了孙子?，遗憾地缺席了石桥南村的花草打包队。但她和奶奶外婆除了带好果宝，还肩负着照顾电商中心好几个孩子?的重任。连着好几天，冯小河和姑爹也从十一月的采菇季里?抽出空来?，帮佳慧等人接送孩子?。一家人通力合作，终于让林芬和佳慧有了个稳定的大后方。


    今年的双十一比往年更忙，热度一直持续了快一个星期，通宵达旦的发货也持续了十来?天。等双十一的热度退去后，电商中心的工作人员轮流放假，佳慧也在家睡了两三天，才算真正养足了精神。


    等双十一的忙碌结束后，奶奶和外婆也从姑姑家搬回来?了。奶奶回家后，看?到冬菜都种?上了，家里?该收的也全都收了，惊诧说：“你手脚咋这么麻利？我?觉着我?们在那边也没呆几天呀！”


    “都一个多月了奶奶！”佳慧吃着外婆煮的小馄饨，说：“您住亲闺女家，不觉得时间过?得慢，我?在这边可是天天数着日子?呢。”


    奶奶听了直笑?，说：“还有没有板栗？拿出来?我?剥！”


    “板栗没有了，”佳慧说：“但是有橡子?果！我?跟子?君打了好多，一直没时间剥呢。”


    今年在摘板栗时，佳慧在后山发现了好几棵橡子?树，采摘了几大袋橡子?果。这会儿提出来?，奶奶看?了忙说：“我?正想弄这个吃呢。过?去荒年时，这可是救命粮。年年秋天我?们这边都有人进山去打橡子?。”


    外婆也说：“橡子?树最肯结果子?了，就是这壳难剥。”


    橡子?果外皮坚硬，呈椭圆形，硬壳的底部还有个尖。握着果蒂轻轻一捻，果实就能?像陀螺一样旋转个不停。在以?前，这就是孩子?们的玩具。不过?想要吃橡实，剥皮就比较麻烦了，要先用热水泡一泡，把外皮泡软后切开，才能?扒出里?面?的果仁。


    橡实可以?生吃，也能?烤着吃，不过?有一股涩味，不像板栗那么甜。最常见的吃法是像红薯那样磨碎过?滤了取粉，这便是橡子?粉。想吃时用水化?开，放在热锅里?搅成糊状，凉了结块，便是橡子?凉粉，凉拌或煎了都好吃；或者用粉化?水摊成饼皮，切成面?条粗细和韭菜炒，这便是橡子?皮炒韭菜。有了奶奶和外婆的帮忙，中午家里?就吃了上橡实宴。橡子?凉粉、橡子?皮炒韭菜、干焙橡子?茶等等。


    一连好几期视频上线后，关注留言的人数都很多，粉丝数量也持续上涨。有天早上叶子?君打开后台，发出一声惊叫，立刻给佳慧打去了电话，大声道：“亲，告诉你一个重大消息！有人联系我?们了！有人想要请我?们做、商、推！”


    佳慧也很惊喜，问了问情况，便说：“不要接！咱们不差这点钱！”


    叶子?君对此也表示了赞同，“我?们才刚火呢，可不能?恰快钱！我?们可是有远大志向的团队！”


    虽然挣不着这份钱，但是有了商业广告的青徕，还是让两人都备感兴奋。接下来?她们还接到了各种?公会和MCN公司的私信，都纷纷想要跟她们签约。佳慧和叶子?君对此比较好奇，挺想详细了解一下，便挑挑拣拣，从中选了一家加了联系方式。


    对方挺健谈的，一开始就表达了对佳慧的欣赏，说他关注她们很久了，很看?好这个账号。希望能?把她们签到公司里?，如果有需要，公司可以?提供团队，并对账号内容进行全方位包装。等有了更高的商业价值，公司和博主会进行一定比例的分成。


    总之开的条件还挺让人心动的。如果不是佳慧自己?组了个小团队，孤军奋战的人很难拒绝这样的诱惑。最后她当然还是婉拒了，谁知对方却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一连好几天都持续不断地对她进行信息轰炸，大有不把她说服誓不罢休的劲头?。


    这天晚上，佳慧把手机扔在床头?柜上，自己?跑去洗澡，这时冯小河回来?了。冯小河进房间就听见她的手机时不时嗡嗡震动两声，屏幕上弹出信息提示。他本来?并不在意的，谁知瞟了一眼?，刚好看?到“我?非常喜欢……”几个字，不由心头?警铃大作。


    他探头?瞅了瞅卫生间，看?到佳慧还没出来?，便喊：“你手机有人找！”


    佳慧在里?面?不知含糊应了声什么。冯小河便拿起手机，解锁看?了看?。好家伙，未读信息十几条，全是同一个人发来?的。看?头?像竟然是个穿西装的健身男，顿时就让冯小河没什么好印象了，看?了眼?内容，更是给他添堵。


    “这段时间我?把你的所有视频都看?了，我?认为你非常需要有经验的公司和成熟的运作！现在的视频包装手段还太原始了！相信我?！跟我?们签约后，我?们一定能?把你打造成头?部红人。”


    “我?非常喜欢，请认真考虑和我?们合作的机会！我?会亲自操刀，从拍摄到营销，为你打造出最适合的团队！”


    ……


    冯小河：麻的，你谁啊？我?老婆轮得到你喜欢吗？


    佳慧刚洗完澡出来?，就见冯小河面?色不豫地拿着她的手机，说：“你微信上这是什么催命三郎？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发，不嫌烦么？”


    佳慧把干发帽套上，接过?手机看?了看?，说：“别理他就是了。”


    正说着，对方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冯小河焦燥道：“你又不想看?，干脆拉黑得了。”


    佳慧说：“那不行，万一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你还真打算跟他合作？”冯小河吃惊道：“这人这状态有点不正常吧。”


    佳慧瞅他一眼?，说：“人家只是发点正常的工作信息，有什么不正常的？”


    冯小河从她手里?夺过?手机，指着信息咄咄逼人道：“看?这儿！你识字吗？‘我?非常喜欢’，他这什么意思？是喜欢视频还是喜欢人哪？就这你还说是正常的工作信息？正常人谁会这样？”


    佳慧瞟了他一眼?，说：“那也是讨论工作！又没人往我?手机上发什么花花草草和自拍照，你急什么？”


    冯小河气结，嚷嚷道：“又来?了又来?了！那实习生都走了，你老提这个有意思么？删了删了！”


    见佳慧不理他，冯小河心生一计，喊了声“七宝”，就见他女儿从隔壁房间跑过?来?，探着小脑袋问：“爸爸，什么事啊？”


    “你妈的手机上有个帅哥，你想不想看?……”他话没说完，就被佳慧朝背上拍了一掌。冯小河故作脆弱，抚胸喊道：“她打我?！她打出了我?的内伤！”


    七宝也知道父母在闹着玩，但还是义正辞严地批评佳慧：“妈妈！不准打爸爸！打人是不对的！”


    哄走了女儿，佳慧在冯小河的灼灼目光中，亲手把微信里?的那人拉黑了。冯小河得意洋洋背着手，陪女儿看?书去了。佳慧看?看?黑名单的那个头?像，心想，不停发信息真的太烦人了。她其实早就想把他拉黑了。


    第138章


    苗苗的?大名叫李苗圃, 是当年姑爹亲自为她起的?。如今他喜添孙儿，便给小宝起了个一脉相?承的?名字, 叫李果林，小名就叫果果。


    这名字得到了全家人的?认可，佳慧觉得大俗大雅又朗朗上?口，比什么子逸天赐好听多了。但苗苗和七宝更愿意叫他四弟，于是大家也跟着两个孩子随口乱叫，什么果果、果宝、四弟、小老弟……，想到什么就叫他什么，反正他现在也听不懂。


    由于佳慧特别交代过，要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 现在林芬给果宝买东西，也必定会给女儿买一份。双十一的忙碌季过后，林芬有次到市里去, 给三个孩子各买了一个金坠子, 细细的?手编红绳上?，挂着一块黄金做的?小牌子, 上?面刻着他们的生肖。买下?后她?又特意拿到附近一家寺院里开了光，让它具备了消灾辟邪的功能。


    那个星期天，老人们带两个孩子到石桥南村玩, 到家后苗苗和七宝看了弟弟，林芬把坠子拿给她?们试戴, 说：“这是金牌，可别搞丢了。”


    七宝立刻欣喜地问：“哇，是免死金牌吗？”


    林芬听了直笑, 说：“也没错，就是希望它保佑你们平安健康。以后要天天带着哦。”


    苗苗正捏着金牌打量生肖图, 一听这话忙取下?来，说：“妈妈，不行?！小学生不准带首饰！”


    林芬忙道：“没让你戴出?来。你藏衣服里面，又没人看见！”


    苗苗说不行?，“学校的?规定连我都不遵守，那我还怎么管别人啊？我可是少先队的?大队长！”


    四年级生李苗圃同学已经由中队长升任成了大队长，每天早操时间?要在各处巡视督察，给班级考评打分。读二年级的?七宝也成了他们班的?副班长，为什么只是个副职呢？因?为她?太喜欢说话了，自习时偶尔会管不住自己，跟同桌讲悄悄话。


    奶奶和外婆对此当然十分自豪，能不自豪么？学校的?大队长呢，那可是学生当中最大的?官儿！而且七宝虽是个副班长，经常也要管三四十号人呢，比她?爸妈管的?人还多！


    所以见她?们不肯带金牌子，奶奶忙说：“孩子们说得有道理！当了领导就是要以身作则，怎么能带头?违反纪律呢？”


    外婆想的?则是：“这可是金子，小人儿玩玩闹闹的?，可别把贵重东西搞丢了，不如先收起来。开过光的?牌子，哪怕不戴在身上?也不打紧的?，放到家里一样能保佑他们，也没有辜负你的?一片心！”


    既然经常烧香的?外婆都这么说，林芬便也同意了，于是孩子们的?金牌分别交由姑姑和奶奶拿着。奶奶拿回家给佳慧冯小河看过后，就把七宝的?金牌和自己的?金镯子锁到了同一个小盒子里。


    很快就到了元旦，今年电商公司的?员工们难得地放了几天假，佳慧便组织大家进?行?了一次团建，到附近水库坐船、采摘。元旦当天天气晴朗，燕子、媛媛、小路和佳慧各开了一辆车，带着公司的?孩子大人，一起来到茏山镇的?一座水库边上?。


    大家把车停在水库管理区的?停车场，孩子们蜂拥而出?，在库区的?篮球场和树林里到处奔跑。不远处，一道高高的?堤坝和周围的?小山围着万顷碧水，水面上?还有星星点点的?小岛。堤坝旁边有农户家的?桔园，里面的?部分果树上?，还挂着未采摘的?金黄桔子。


    库区挺大，除了办公区域不对外开放，其他地方?都可以自由参观玩耍。一群人先到水库边去坐船。每人二十块钱，就能坐着敞蓬船到湖心小岛上?去玩一次。大人孩子闹哄哄地穿好救生衣，坐到船上?，就见小船荡开清澈湖水，在机器轰鸣中朝最大的?一个岛驶去。


    小岛还没开发，上?面只有荒草和草甸，以及一些钓鱼项目。他们这一船都是女人和孩子，没人喜欢钓鱼，大家在岛上?走了一圈，四处看了看，就又都坐着船回来了。


    上?岸后，大家转而沿着水泥大坝缓缓往前走。堤坝的?一边是无?边的?碧水，另一边是高高的?草坡，坡下?建有小型发电厂。大人在水库边拍照谈笑，孩子们便在草坡上?追赶打闹，还有两?个孩子跑到坝下?发电厂门前，朝里张望了好一会儿。


    顺着堤坝走过去后，便到了桔园。媛媛已经跟农户提前联系过了，到了那里，大家便各拿一个小篮，进?桔园采摘柑桔。金黄色的?果实挂在枝头?，垂得很低，轻易就能摘到，但果农告诉他们，要先摘树顶上?的?果子，因?为顶上?的?阳光充足，果子更甜。


    初冬季节的?柑桔，已经非常甜了，吃着很美?味。二十来个大人孩子在果园里边吃边摘，最后每人都摘了一大篮，去农户家按斤称了，由公司统一购买。果农见他们买得多，十分开心，又拿出?自家做的?无?花果干来待客。他家房前屋后种了十来棵无?花果，吃不完的?就采摘后晒干，嚼着吃很有韧劲儿，也很甜。叶子君尝了尝，非常喜欢这个味道，想买些回去，老板笑道：“做得不多，本是留着自家吃的?，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两?罐算了。”


    叶子君心满意足，左手抱两?罐无?花果干，右手提一大袋桔子，和大家一起回到库区。把桔子放到车上?后，孩子们便提议来玩老鹰捉小鸡。于是燕子当了鸡妈妈，身后挂着十几只大大小小的?鸡崽，小路充当老鹰，左冲右突地来捉人。燕子身后的?长龙便跟着左右摆动，尾大不掉，尾巴经常断成几截，球场上?不时响起惊叫声和欢笑声。


    玩了两?局，大人们跑累了，便坐到蓝球区的?看台上?休息，留下?孩子们不知?疲倦地继续疯。眼看到了中午，小鸡队伍才恋恋不舍地解散了，大家一起去管理区旁边的?餐馆里吃午饭。


    这家餐厅的?特色就是鱼，红烧清蒸丸子一应俱全，还有各种鱼干。最好吃的?当属他家的?小葱鱼丸豆腐汤，又新鲜又美?味，一点腥气也没有。大人孩子吃得赞不绝口，老板娘端菜进?来时，听到他们夸奖，也很自豪地说，自家的?鱼都是旁边水库里捞上?来的?，大鱼有大味，别家鱼塘里养出?来的?鱼哪能跟他们比？


    饭后大家在餐馆旁边休息，那处有个平台，有钓具有秋千，有几个人尝试着钓鱼，也有人搬了椅子在水边坐着闲聊，孩子们则有的?玩秋千，有的?又跑到库区球场上?去玩，一直呆到晚上?吃过饭，才各自开车回家。


    到家后佳慧才知?道，奶奶不知?怎么的?，竟又摔了一跤。


    幸好这次冯小河在家，听到外婆喊，忙从屋里跑出?来，发现奶奶已经坐在地上?了。冯小河把老人扶起来，要带她?去医院检查，奶奶不肯，反而十分恼怒，说：“去什么医院？我这是老了，该死了！老话都说，七十二、八十三是个槛，我看这个槛我是迈不过去了！”


    “你又跟我犟！”冯小河听她?这么说，也很生气，“这是能忍的?么？现在不去医院，等发现摔着哪里了，以后爬不起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说得奶奶又有些怕，活动了腿脚，觉得没有摔伤骨头?才放心。后来她?又吞吞吐吐地告诉孙子，近来她?总觉得走路不像过去那么轻便稳当，拄着拐都无?法控制身体了，让她?颇觉苦恼。冯小河听了，吃了一惊，忙说：“明?天我带你去市里检查。”


    外婆也急了，说：“你看你！不舒服你跟孩子们说啊！或跟我说一声也好！咱们到镇医院去看看，叫医生开两?帖药，倘或从此就吃好了呢？你瞒来瞒去的?，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我这就是老了！”奶奶不以为然道：“医生也只治病，谁还管你长命百岁？”


    冯小河阴沉着脸没理她?，自己去给姑爹打电话，把厂里事交代了一下?，准备这两?天就带奶奶出?门看病去。等佳慧和孩子们回来后，得知?奶奶摔跤了，也忙去看她?。见她?不肯去医院，七宝说：“大太太，你要乖！爸爸叫你去，你就去看看嘛！不要怕吃药打针！”


    苗苗说：“对啊，你又不是医生，你说了不算！医生说的?才是正确的?！”


    她?们的?大太太不服别人，对两?个重孙女倒是很服，最后只好嘟囔道：“行?吧行?吧，去就去！哎，老了就是麻烦！要死就死了算了，偏还生些病来折磨人！”


    第二天早上?，冯小河开车带着奶奶，直接去了平安市。回来后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原来市医院的?医生经诊断后，认为奶奶得了帕金森，冯小河决定带奶奶再去江城的?大医院去确诊一下?。


    佳慧奇道：“不都说得了帕金森会手抖吗？奶奶的?手又不抖！”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冯小河道：“听医生说，帕金森的?症状很多，像奶奶这种，属于姿势平衡障碍。走路时不能及时停下?来，容易向后跌倒。医生说奶奶现在的?症状还算轻的?，继续发展的?话，坐下?后连起立都很困难，甚至会无?法行?走。而且这种病还没有办法治愈，随着年纪增长，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他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佳慧忙道：“奶奶知?道这些么？你先不要告诉她?，到大医院看了再说，不要引起老人家的?恐慌。”


    冯小河摇头?说：“她?只知?道自己得了帕金森，别的?我都没敢说。”


    第二天一早，冯小河又开车带奶奶去了江城，到那边医院检查，晚上?就住在医院附近的?宾馆里。那一晚家里人都牵肠挂肚，佳慧躺在床上?半夜睡不着，不由想起上?辈子的?事来。


    上?一世奶奶也是这一年走的?。她?上?山干活儿时摔了一跤，爬不起来。山里人少，大声呼救也没人听见。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人路过才发现了她?，赶紧给姑姑打了电话。姑姑和姑爹火急火燎地把她?送往医院，又打电话给冯小河。等他们从海市赶回来时，奶奶已经不行?了。


    老人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的?时候，她?紧抓着女儿和孙子的?手，把后事都交待清楚了，又熬了好几天才去世。那段时间?姑姑始终瞒着冯小河，根本没敢和他说奶奶在外受伤的?经过，但即使是这样，冯小河也差点崩溃了。在奶奶去世后，自责和悔恨陪伴了他的?后半生。


    现在想来，上?辈子奶奶的?病症肯定早就出?现了。可是她?既没有告诉孙子，也没告诉女儿。老人要强了一辈子，最大的?恐惧不是独自承受身体上?的?疼痛，而是给本就不宽裕的?子女们增添困难。所以到老到死，她?都没有告诉过孩子们，她?那病痛缠身的?老年生活过得有多难。


    手头?的?钱要是不够，就卖一套房吧，佳慧心里暗自谋划。努力了这么久，她?和冯小河终于有能力面对这些变故了。老人们终有离开他们的?那一天，她?不怕她?们的?离去，但她?害怕她?们离去时，她?能给出?的?只有眼泪和无?穷的?遗憾。这一世，她?再也不想做那样的?自己。


    第139章


    从江城回来后, 奶奶脸上竟有了两分喜色。她告诉佳慧和外婆，“还是?你们说得对, 凡事要听医生的。医生开了药，我吃了竟然好多了。”


    外婆也放了心，笑道：“你看你还不肯去，医生总比你有办法！”


    奶奶又叹息：“就是?那个药死贵死贵！还跟高血压的药一样，断不得！天天都要吃！”


    一盒药八百多块钱，只能吃一个月，一年?光药钱就得近万块钱。奶奶把这个账一算，就觉得心疼肝也疼。佳慧和外婆听了却是?心头?一松，觉得这比自己最?初预想的情况要乐观多了。


    但晚上一起吃饭时, 佳慧总觉得冯小河笑得有些勉强。等两人上了楼，关起房门聊到奶奶的病情时，冯小河才道出实情。原来这药对老人的肾脏有伤害, 这且不说, 随着年?龄的增长，药剂的作用会越来越小, 到时就必须加大剂量。但是?终有一天，再大剂量的药物，也对奶奶不再有用。


    佳慧看他愁眉不展, 也急了，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有的, 就是?做手术，简单来说，就是?在脑袋里安装一个起博器, 刺激老化的神经系统对身体作出指示。据说这是?目前最?有效果的手术，费用要二十多万块钱, 并?且还无法纳入医保。佳慧听了忙说：“自己出就自己出，咱们这么?辛苦地挣钱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大人孩子能过得舒服点？”


    现在钱对他们还真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冯小河担心奶奶年?纪大了，手术风险太?大。而且江市的医院做这个手术得排队，哪怕从现在开始排，真正?做手术也是?半年?以?后。


    两口子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都觉得应该让奶奶做手术。冯小河又到网上咨询、打?电话?给海市的熟人，得知在海市的医院里做这个手术可以?报销一部?分，但是?也得排队。


    “先排着吧，”冯小河说：“我担心奶奶不愿意做这个手术。”


    果然，周末的家庭会议上，奶奶听说要做手术，表示了强烈反对。她虽然年?轻时是?个巾帼女英雄，但是?听说要把脑袋打?开，在里面?放个机器，还要用一根线牵到胸前来，还是?吓得脸色都变了。


    “要不得，这可要不得！”她摆手说：“我吃点药，多活两年?就够了，做什么?手术？难道还真想活一百岁不成？”


    冯小河忙说：“您不要怕，现在都是?微创手术，到时候麻醉药一打?，你闭上眼睛睡一觉，啥都不用操心，醒来后手术都已经做好了。”


    “对啊大太?太?，”七宝和苗苗也都说：“医院的医生会保护你！没那么?可怕的！”


    “你莫要心疼钱！”外婆则劝她道：“孩子们要是?钱不凑手，我这里有！攒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救急么?？哪怕花光了，国家现在每月还给我发一千多呢。”


    整个元月份，大家围绕着做不做手术，商量了好几次。冯小河把这事也告诉了姑姑姑爹，姑姑详细了解了做手术的事情，也抱着果宝赶过来劝奶奶。


    姑姑说：“不就是?做个手术吗？妈，你咋这么?胆小了？你年?轻时可不是?这样！”


    奶奶生气道：“你说得怪轻巧咧！那么?大个铁疙瘩，塞到谁脑壳里不害怕？”


    姑姑说：“哎呀小河说啦，那东西跟米粒差不多大！你咋想得那么?恐怖，你年?轻时肉里戳根刺，忘了拨出来，不也就长在肉里了？小河说了，那个跟这个差不多！”


    奶奶还是?不肯，“二十多万块钱呢！我这辈子都没挣着这么?多！老都老了，还花一笔大的！我不去！”


    姑姑便急赤白?眼地道：“妈，你不想做手术，到时候喝药也不管用了咋办？你躺床上不能动了怎么?办？到那时候，就不是?钱不钱的事了，是?人活着受罪的事！”


    说得奶奶也犹豫起来。她虽然不怕死，但却怕以?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自己受罪不说，还拖累了一家老小。现在做手术，好处是?可以?不用服药，哪怕病情发展到后期，也可以?再辅助药物进行治疗，能最?大程度减少对肾脏的伤害。而且根据佳慧和冯小河的了解，这项手术在国内已经开展十多年?，技术十分成熟了。


    最?后仍然是?冯小河说服了她。这期间他加了个病友群，还经常逛病友们聚集的贴吧。群里和贴吧里有做过手术的病友，经常把自己的经历分享出来，让大家避坑。最?近就有个人发帖，说他八十多岁的老父亲才做了这个手术。他们是?在海市一家大医院做的微创手术，各种买医保、买保险后，最?后自己只出了两万多元钱医药器材费用，手术后老人家感觉良好，全家人都很欣慰。


    冯小河本来担心奶奶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扛不住手术。看到别处也有八十多岁才去做手术的，不由?松了口气。奶奶则是?听说最?后才花两万多元钱，终于忍不住心动了，说：“做就做！怎么?说我年?轻时我也当过铁姑娘队的队长，死都不怕，还怕一个手术？”


    于是?冯小河赶紧按照别人所说的，给奶奶补买了两种保险，叶子君则打?电话?给刘黎山，让他去医院帮忙预约时间。没想到刘黎山在医院排队时，结识了一位姓钟的医药代?表，就是?卖这种起搏器的。刘黎山把小钟的联系方式推给冯小河，两人一番详谈后，小钟得知奶奶已经八十三岁了，而且发病时间并?不长，建议他们迅速到海市来，到医院给奶奶做个体检，如果符合手术指征，他可以?跟医生预约，不用排队，立刻就能手术。


    家里人立刻着手准备奶奶手术的事。林芬得到消息后，把自己娘家妈叫来帮忙看孩子，让姑姑跟着冯小河和奶奶去了海市。文琳正?好放假了，得到消息，也从C市直接赶到了海市，和他们汇合。到医院检查完身体后，医生说奶奶虽然年?纪偏大，但除了高?血压没有别的基础病，可以?进行手术。第二天小钟就动用他的门路，让奶奶住进了医院，观察两天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手术如果成功，出院半个月后还要来复查。眼看到了农历年?底，路上到处人多车多，冯小河不想让奶奶在路上奔波，这几天干脆到医院附近租了套房子，打?算等复查过后再带她们回家。因为只租一个月，又要得急，所以?只寻到一套三室两厅的大房子，租金颇不便宜。好在家俱都是?齐全的，赶在奶奶手术前，文琳跑前跑后地置办了些生活必需品，几个人便住了进去。


    两天过后，便到了手术的日期。从早上起佳慧便坐立不安，虽说是?微创手术，毕竟也要开颅，奶奶又这么?大年?纪了，哪会没有手术风险？但她也不敢频繁打?电话?，怕姑姑等人分神。外婆则是?提前好几天就开始烧香拜佛，这天早上更是?又额外多烧了两柱香。


    一直到下午五点多钟，冯小河才打?来电话?，告诉她们手术很成功。佳慧这才松了口气，外婆在旁边也念了声阿弥托佛，又问奶奶在哪里，醒没醒过来。


    冯小河说：“人躺在ICU里，还麻醉着呢。”


    佳慧大吃一惊，忙问：“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怎么?还进了ICU？”


    姑姑在旁边大声道：“规矩是?做完手术，都要进那个屋子躺一两天的。莫慌，医生说没得事，躺一天观察一下，情况好的话?，说不定明天就转到普通病房去！”


    佳慧这才放下心来，第一时间在家族群里发消息表示祝贺。之前群里一片沉寂，大家都没心思?说话?，这会儿也都跟在佳慧后面?，排着队祝贺。等苗苗和七宝回到家，又连发了好几条语音，夸奶奶勇敢，希望她尽早康复等等。


    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听说奶奶还要在海市呆大半个月，七宝怅怅地说：“大太?太?、幺幺、姑婆和爸爸都不回家过年?了吗？”


    “爸爸和幺幺说不定会赶回来，”佳慧给她挟了点虾，说：“但是?太?太?和姑婆这个春节肯定要留在海市的。”


    孩子们也放假了，因为文琳去了海市，王若麟忙着备考，这个寒假两人都没回茏山镇。佳慧让陈娜帮忙请了两位老师，跟往年?一样，一个教体育，一个带孩子们做作业。新老师也很尽心尽力，但孩子们仍然很挂念半年?没见的李老师和王老师。


    眼看快过年?了，叶子君也在为回海市作准备，闻言忙怂恿道：“干脆你们到海市去过年?!又看望了老人，春节期间我们还可以?带孩子四处玩一玩！”


    苗苗和七宝立刻惊喜地看向佳慧，佳慧想了想，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要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到时候我们带上小太?太?，一起到海市去旅游。”


    两个孩子瞪圆了眼睛：“真的？我们真的要去海市过年?吗？”


    “真的，”佳慧又给她们安排了任务，“你们可以?提前找找攻略，想到哪里玩、吃什么?东西，都提前计划好，到时候你俩和可乐负责给大家带路，我负责出钱，这几天你们可以?在网上先聊一聊哦。”


    孩子们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吃完饭就到楼上和可乐视频，一起做旅游攻略去了。佳慧则和叶子君去了工作室，修改并?上传了年?前的最?后一条视频。


    结束这边的工作后，叶子君就可以?提前回海市了。佳慧手头?还要很多工作，便让她先行回家。她则留下来给电商中心的员工发工资算奖金，还要抽空做年?菜挨家送去，还要提前安排开春的工作等等。


    奶奶在ICU观察了一天，第二天就转到了普通病房，过了几天就出了院，住进了出租房里。姑姑和文琳留在那边照顾她，冯小河却赶在腊月二十六匆忙回家了。到来后连气都没喘匀，就带着礼物到镇里各处去拜年?跑关系，完了香菇厂的董事们聚在一起，开了年?度最?后一次会议，菇厂和基地这才关门准备过年?。


    因为全家都准备到海市去，腊月二十八这天，姑爹提前组织大家吃了顿团年?饭，分头?上坟祭祖后，他便搬到漫水桥边去，白?天照管厂里，晚上照管家里。胡春平和周梅也去了上湾基地处守门。等处处都安排妥当了，腊月二十九的早上，天还没亮，文佳就开车送冯小河和佳慧去了火车站，老老小小一行五人，登上了前往江市的火车。


    第140章


    生?平第一次坐火车, 外婆被佳慧牵到座位上坐下后，非常稀罕地摸着桌椅, 啧啧叹道：“这怎么做的？跟屋里一样，还有这么个小巧的桌子?！”


    苗苗和七宝自记事以来，也都是第一次坐火车，两个小姑娘坐定后，七宝迫不?及待问：“妈妈，火车要?开多久才能到江市啊？”


    “大?概三个多小时吧，”佳慧也很久没坐车了，不?太确定，冯小河把行李箱放到头顶的架子?上, 说：“近四个小时呢，等会儿我们就在车上吃点早饭，到车站吃午饭去?。”


    火车朝前开时, 外婆和孩子?们都是一惊, 苗苗和七宝扒着窗户，看窗外不断后退的房屋和树, 外婆说：“还是坐火车好，这怎么一点也不颠簸！”


    车厢还是颠簸的，但震颤很轻微, 让外婆很放心。车开动后，佳慧把背包里的早点?零食水果拿到小桌上, 冯小河给外婆倒来开水，让大?家?就着茶水吃点?蛋糕面包。外婆拿着蛋糕，先要?让人, 对佳慧旁边坐的一个小伙子?说：“孩子?，你也吃点?！”


    小伙子?忙朝她笑着摆手, 说不?要?。外婆便小口喝着茶，悄悄问佳慧：“火车上还真能烧开水啊？”


    “嗯，”佳慧也悄悄笑道：“等会儿还有卖零食瓜子?的推车和推销的人呢。”


    外婆喝了杯茶，吃了两个小蛋糕，又尝了两瓣苹果，边吃边新鲜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两个孩子?坐在她对面，盯着窗外看了半天风景，很快就腻了，小声聊起了天。


    这时车厢忽然轰隆一声，窗外变得一片漆黑。七宝和苗苗轻轻“哇”了一声，外婆紧张地握住了佳慧的手。佳慧忙解释说：“这是火车在过隧道呢。就是从山里挖了一条洞，火车从洞里钻到山那边去?。”


    正?说着，火车又从隧道里呼啸而出，外面依旧是晨雾中的田野，山谷间零星分布着收割后的稻田。孩子?们笑着指指点?点?，说跟家?那边的山谷很像。七宝提议道：“姐姐，爸爸，来打牌吧。”


    冯小河把吃食都收起来，拿出准备好的扑克，三个人一本正?经地打起了斗地主。因为是出门在外，输的人没有往脸上贴纸条。冯小河并没有因为对手是两个小女孩就故意相?让，男人该死的胜负欲发作了，一开始就连胜三局。


    苗苗和七宝越打越不?服气，三个人都较了真，相?互瞪眼放狠话。七宝又输一局后，跑到佳慧那边说：“妈妈，帮我看牌！”


    佳慧便抱着她，也加入牌局，冯小河一打三，又胜一局，得意地哈哈大?笑，说：“叫帮手也没用?！不?看看我是谁！江湖人称冯算子?，岂能输给你们这两个黄口小儿！”


    七宝把牌朝桌上一扔，撅嘴说：“爸爸，你太欺负人了！”


    佳慧洗着牌说：“姑娘，记住他?现?在是怎么对你的。等他?老了，你也这么对他?！”


    冯小河惊呆了，说：“你们也太卑鄙了吧！居然拿我的养老问题来威胁我！”


    七宝也哈哈大?笑，说：“爸爸，你没听过吗？欺老莫欺少，十?年就赶到！我现?在报不?了仇，你等我十?年以后再?说！”


    旁边男孩子?本来戴着耳机听歌，见他?们这边牌局热闹，也跟着笑。大?家?又打了一局，七宝和苗苗终于赢了，两个人忍不?住欢呼起来。前后左右的人都好笑地朝这边看，佳慧忙嘘了一声，说：“小声点?，咱们悄悄的。”


    接下来的牌局，各人都有输有赢，火车走走停停，车上的人上上下下，很快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外婆没晕车，喝了两杯水，还让佳慧扶着她去?上了一趟厕所，深觉火车是她生?平坐过的最舒服的车，“又暖和又平稳，要?是坐汽车也跟坐火车一样，我也愿意时常出门玩去?！”


    中途卖零食的小推车来往了两趟，七宝和苗苗出于好奇，买了一包糖。七宝还问了好几次，推销陀螺的人怎么还不?来。后来，推销员终于来了。


    一个高个子?年轻人提着篮子?，里面装着各种小东西，到车厢里高声说打扰大?家?了，接下来就开始了自己的推销。冯小河把扑克收了起来，大?家?聚精会神地听推销员讲话，看他?依次展示了穿不?破的袜子?、很好穿的针线、闪光的小陀螺和内蒙古的奶贝糖。外婆对袜子?和针线非常感兴趣，佳慧便给她买了一套穿针器。七宝和苗苗看了陀螺，却都有点?失望，觉得没有想象中那么华丽。但是奶贝糖吃起来甜甜的，带股奶粉味，孩子?和老人倒都很喜欢。冯小河便给孩子?们买了一个陀螺和几包奶贝。大?家?快乐地打开包装袋吃起了糖，七宝和苗苗在桌上转了两次陀螺，不?知不?觉就到了江城。


    车厢里响起即将到站的提示后，大?家?都纷纷从行李架上拿箱包行李，孩子?大?人都把脱下的厚棉袄穿上了。车到站后，佳慧牵着外婆的手，孩子?们拉着行李箱，紧随着冯小河，跟着滚滚人潮进入到江市候车大?厅，他?们买的高铁票也在这边上车。


    外婆生?平头一次看到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那么宽敞的大?厅，到处是人和座椅，到处是电视机屏幕，四处都有店铺。她紧握住佳慧的手，跟着他?们在候车大?厅走来走去?，找到一处座位坐下后，佳慧照看行李，冯小河先带孩子?们去?吃午饭。


    三个人去?快餐店吃了汉堡，喝了碳酸饮料，还给佳慧带了一杯。等他?们回来后，佳慧便带外婆去?吃牛肉拉面。


    外婆吃了面喝了汤，又被佳慧挽着手逛了好一会儿，佳慧告诉她从哪里进出站台、牌子?上的指示分别是什么意思、哪里能喝开水上厕所等等，把路认了七七八八，才返回座位上。又等了一两个钟头，便进站准备上江市到海市的高铁。


    站台上，七宝和苗苗第一次目睹那么多不?同的火车。长长轨道上，子?弹头的高铁和普通的特快来往停留，吞吐一些旅客后又向远方飞驰。七宝感叹说：“爸爸，车站真像火车的家?呀！”


    冯小河哈哈大?笑，说：“你说得对。火车跑得再?快再?远，还是要?每天回家?的。”


    两个女孩按照冯小河教的办法，找到车票对应的车厢，拖着行李鱼贯而入，在前面寻找座位，找到后忙朝他?们喊：“爸爸，妈妈，在这里！小太太，来这边坐！”


    高铁的座位不?像快车，几个人还能打牌聊天。大?家?上车坐定后，起初的新鲜劲儿过去?，都靠在椅背上补睡了午觉，醒来后吃点?喝点?，接了几个电话，到海市时天都黑了。几个人拖着行李从高铁站出来，外面高楼林立、灯火璀璨，黑夜中不?及细看，冯小河打了两辆车，一前一后朝出租房驶去?，在一个陌生?小区门前停下。寒风中，五人进入其中一栋楼房，坐着电梯上了六楼，文琳应声来开门，看到他?们惊喜地喊：“妈，来了来了！快进来，刚才聊天还在说你们怎么还不?来！”


    陌生?的客厅里，桌子?上热气腾腾，姑姑早就做好了饭菜。大?家?把行李拖进去?，都跑到房间去?看奶奶。奶□□上缠着绑带，靠坐在床上，正?在看文琳笔记本上的电视剧。两个孩子?扑过去?大?喊：“大?太太，我好想你呀！”


    大?太太也非常开心，张开双臂喊：“我也想你们，想死我了哟我的两个娇娇！”


    七宝凑在她旁边，小心翼翼摸她的脸，说：“大?太太，你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奶奶说：“说得吓人，其实就是在脑壳上打了两个眼儿，小小的，没感觉！”


    “那也好吓人啊，”苗苗凑在另一边，仔细打量她头上的绑带，“大?太太你害怕吗？”


    “怕还是有点?怕的，”奶奶自豪道：“躺在那手术台上，我还不?是怕得直抖。那个医生?蛮好，一直劝我放松放松，还跟我聊天，问我多大?年纪了，从哪里来，说着说着我就没那么怕了……”


    外婆和佳慧也坐在床边，大?家?七嘴八舌打听手术的具体情形，正?说着，姑姑进来道：“出去?洗手去?！洗了手准备吃饭！有什么话不?能等吃完饭再?说？”


    奶奶已经吃过饭了，大?家?便分别洗手，坐到桌边开饭。虽然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布局，但饭菜却是熟悉的味道。姑姑做了六菜一汤和一大?锅饭，大?家?一边吃饭，姑姑一边给他?们讲了奶奶手术的具体经过，苗苗又给文佳打电话报平安。不?知不?觉间，把饭菜吃得精光。


    姑姑又担心他?们没吃饱，说：“路上肯定没吃好，要?不?我再?给你们下点?面？”


    佳慧不?让她下，说：“你看孩子?们都撑得打饱嗝了，像是没吃饱的样子?吗？”


    七宝也满意地拍着肚皮道：“是的姑婆，是你烧的菜太好吃，我们才把它?全吃光了。哎，还是家?里的饭最好吃呀。”


    大?家?转而商量起晚上怎么住。佳慧本来准备让外婆住这边，他?们出去?找酒店的，被姑姑一口拒绝，嗔道：“又不?是钱多得没处使，这么大?的房子?还住什么旅馆？难道这里住不?下你们？又想乱花钱！”


    她已经都安排好了，她和奶奶住一间房，方便夜里照顾奶奶。外婆和七宝在家?时也经常睡一块儿，因此她俩一间房。文琳苗苗和佳慧一间房，冯小河则住客厅沙发上。从接到电话她就开始准备，提前连被窝都买好了。


    佳慧听了直笑，说：“买被子?不?花钱吗？”


    “买被子?能花几个钱？”姑姑理直气壮道：“再?说被子?到时候还能带回去?！你现?在到外面住酒店，一晚上没个五六百能行吗？都听我的，就住这里。住一起过年才热闹！”


    本来大?家?也都想多陪陪奶奶，便按姑姑说的分了房间。几个人陪奶奶聊了会儿天，也怕累着她，便去?收拾行李、洗澡上床。屋里没暖气，倒也不?太冷，几人赶路辛苦，躺在床上聊了几句便都早早睡了。


    佳慧却一时没有睡意。房间里一片寂静，旁边的苗苗和文琳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窗帘的边缘透出微微亮光，——城市总是过分明亮的，无论夜有多黑，路灯和霓虹总能把天空照亮。回乡几年，佳慧已经习惯了农村纯净的黑夜，这样的亮光让她有点?不?适应。


    重回海市的第一晚，她没有想念上一世居住多年的那套房子?，反而牵挂起乡下的房屋起来，工作室那边没人住，会不?会遭贼？姑爹有没有忘了给狗食？媛媛在电商中心值班，走时锁没锁门？……在漫无边际的挂念中，良久，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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