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五分钟后, 覃吟双臂无力垂落于身体两侧,头趴在桌面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原本在她手中的酒杯已经被喝空见底, 在她昏迷的一瞬间“咔嚓”一声掉落在地。
几秒后,江归荑弯腰将地上的酒杯捡拾起来, 摇动了一下,看见杯底空空荡荡, 已无任何残液。
想了想,她将桌上的酒又倒了一些在杯中,晃动均匀后,再次倒回了酒瓶里,随后将酒杯稳稳放到覃吟的手边, 作出她不胜酒力喝醉的假象。
收拾妥当后,她注视了一会儿覃吟, 待听到女研究员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后,她长长舒了口气。
此前,为了以防意外情况的发生,易北洲让她带上一些防身的物品。
为了防止被人看出端倪, 东西自然不能带得太多。
易北洲交给了她一把枪, 她思忖了片刻, 要了一些使人昏睡的药物。
易北洲并没有问她要将药物下给谁, 只是交代道:“军方特供的药物, 除非用国际上最严格的检验手段,否则检验不出任何端倪。”
换句话说, 以全员摸鱼的研究院目前的水平, 对该药物显然束手无策。
但为了万无一失, 此番她还是用酒液将下过药物的杯底重新冲刷了一番, 确保药物被稀释后更难以被检验出。
毕竟,研究院是否真的表里如一、全员摆烂,还是暗藏机锋,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临走前的一幕在江归荑的脑海中闪现。
尽管她已经带上了昏睡药物,易北洲还是将那把枪强行塞到了她手里,男人因长期握枪而布满枪茧的手指碰触到她的一瞬间,她竟然觉察到他的手心在轻微地出汗。
江归荑望进男人平静无波的眼中,看不见一丝惊惶与紧张。
然而,他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却将这一切原本埋藏在深海的情绪暴露出冰山一角。
似是察觉到江归荑意识到了什么,易北洲并没有放开递枪后本应立刻放开的手,而是在她手心处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下。
江归荑手心极软,男人在她的手心上留下了一道月牙形状的掐痕。
江归荑的心脏似乎也被这么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有些说不出的酸胀。
易北洲低着头,注视着那道浅浅的掐痕慢慢消失,随后轻轻放开了她的手。
江归荑的手中还留着那把枪,男人掌心的热度却迅速在冰凉的空气中消散了。
分别之前,易北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说不出有什么意味,江归荑的心却漏跳了一拍。
江归荑的心绪重新回到眼前之事上。
她拿起女研究员之前随手放在一旁的白大褂外套,不出意料地在内兜里翻到了一张id卡。
身份卡的相框一栏,覃吟微笑地看着她,年龄一栏写着二十八岁,职位为高级研究员。
照片中的她显得更加生机勃勃,眼中充斥着信心与勇气,而如今,她眼中充满希望与期待的神采已经消退了大半。
思考了几秒后,江归荑放弃了直接拿走覃吟的身份卡的决定,而是披上了覃吟的白大褂外套,并仿照覃吟的样子,将后脑扎起的马尾散开,任头发弯曲松散地披在脑后。
做完这一切后,她将自己脱下的白大褂外套放到覃吟原先所放的位置附近。
时钟指向九点,江归荑走出了203办公室。
江归荑到一层的时候,研究院里几乎已经没有人了,为了节省电能,走廊里只留了几盏灯用于基础照明。
黄澄澄的光照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江归荑走动间模糊的身影。
冷冷清清,却显得有几分莫名的阴森。
通往地下室的门在第一层走廊的末尾,江归荑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只是一扇很普通的门,她用手试探着去拧那扇门,没想到门极其轻易地被打开了。
门把手上没有丝毫灰尘,证明最近有人来过。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活体变异种如此重要,稍有不慎就会对基地人员的生命安全产生严重的影响,因此常常有人来照看也是合理的。
通过身后走廊里的光亮,江归荑看见,门后是一道向下的楼梯,楼梯是迂回的,看不清尽头有什么。
她咬咬牙,握紧了随身携带的手/枪上,向下迈出了第一个台阶。
“吱呀”一声轻响,身后的门在她松开门把手的下一秒猝然合上,背后的光源也随之消失了。
放眼望去,一切都是漆黑的,无人知晓黑暗中是否蛰伏着某种恐怖骇人的怪物。
黑暗中,江归荑慢慢摸索到了楼梯的扶手,向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挪下去。
一时间,她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沉沉的脚步声,以及清浅的呼吸声。
不知道走了多久,楼梯的扶手终于到了尽头,她向前摸索了一番,摸到了一片坚硬的平面,阻挡了她的道路,显然,她已经到了第二扇门。
全然的黑暗之下,江归荑看不清这扇门的样子,但是从手感判断,这扇门光滑而坚固,与之前那扇普通的门丝毫不同。
江归荑心中一动,感觉手感有些熟悉的同时,她想到了一楼那些密闭的生物实验室的大门。
她心中有数,这就是目的地了。
然而现在一片漆黑,她看不到刷身份卡的位置在哪里。
忽然,她注意到,在她视线的下方,实验室气密门的表面上闪动着一个明显的红点,红点一闪一闪,就像是等待刷卡的刷卡机。
江归荑心中一动,就在她伸手要把id卡贴上去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背后一寒,一种巨大的疑虑霎时笼罩了她,使她的动作猝然停在了半空中。
她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关键的一点:通过覃吟提供的信息,可以得知,进入研究院地下室需要刷身份卡,而通过覃吟说可以带她进去这一点,可以推断不需要指纹或者虹膜验证。
正因如此,她才决定盗取覃吟的身份卡,然后孤身一人来到地下室调查。
然而,培育或关押活体变异种的地方如此事关重大,研究院万万不能让没有权限的人随意进去,更别提现在研究院还有私下转移变异种的嫌疑,自然对这一关键地点严防死守。
一个想法闪过她的脑海:研究院必然有其他的手段防止外人闯进来。
那么,如此明显的“刷卡机”真的是刷卡机吗?
一片漆黑与死寂中,江归荑闭了闭眼,尽管前方情况不明,但她已经没有继续拖延下去的时间了,不知什么时候覃吟就会醒来,她需要在她醒来之前进入研究院地下室。
情况愈是扑朔迷离与危急,她就愈是冷静。
仔细思考了半晌后,一段曾在研究院一楼看到的场景忽然划过江归荑的脑海。
宽阔密闭的生物实验室大门,某个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回头向覃吟打了个招呼,随后在外套口袋里掏了一番,掏出id卡,然后顺利刷开了生物实验室的门。
等等,那个刷卡机在哪里?
在江归荑的记忆中,研究员刷卡的位置就是目前那个红点闪烁的位置。
是她想多了,还是……
深吸一口气,江归荑当机立断将身份卡贴在了以大门中线为轴,与红点闪烁相对的位置。
随着身份卡碰触到那个位置的一瞬间,“滴”的一声响起,生物实验室的密闭门向两侧缓缓开启。
江归荑的心跳慢慢平息下来,她赌对了。
即使她赌错了,与红点相对的位置并没有一个看不见的刷卡机,她也还有机会,毕竟身份卡碰到实验室门也不会报警。
随着实验室大门的开启,里面锃亮的灯光洒落出来,在实验室外面漆黑一片的情况下,实验室里面竟然亮如白昼!
在这一亮一暗的冲击瞬间下,江归荑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再睁眼时目光不经意地瞟向了大门下方。
她看到,原先发出红光的假“刷卡机”此刻已经露出了真容,那并非刷卡机,而是一个红色的按钮,其作用不言而喻。
明明逃过一劫没有按下,江归荑的背后仍旧出现了薄薄一层冷汗。
待视线慢慢适应光亮后,她打量起来眼前这间权限要求高、又处处陷阱的生物实验室。
原本已经接近平稳的心跳再次激烈跳动起来。
在她的目之所及,这间实验室中摆放着几十上百个变异种培育箱,各色各样的变异种在营养液中漂浮着、伸展着,向一路走来的她展露出了布满尖刺的腕足和獠牙。
置于门口的培育箱大概只有仓鼠别墅那么大,她越往深处走,培育箱越来越高,越来越大,直到两米多高。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
在她的面前,上午才见过的年轻男孩陈真飘浮在一个两米高的培育箱中,他身上漆黑的触手密密麻麻,像是女人的头发,缠住了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他全身几乎都已经变异了,除了瘦削的脸颊处,还剩下最后一点苍白的底色。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任触手四散缠绕,在营养液的浸泡中无助沉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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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时间, 江归荑无法将目光从眼前的这一幕移开。
这是易北洲提到的“监牢”吗?还是研究院私自将还未完全变异的人放到了这里?
研究院想做什么?将他作为实验品吗?
眼前在防爆玻璃制成的培育箱中失去意识、外表上和其他变异种相差无几的陈真,简直与上午在讲座上的羞涩却执着的年轻男孩判若两人。
但是,如果能够将尚未完全转化为变异种的人类作为实验品, 那么人类与变异种的界限究竟在哪里?
一百多、两百多、三百多、四百多、五百多,不同的异化值, 代表了人类这一物种逐渐向着另一个物种转化的过程。
如果四五百的异化值被判定为人类变成变异种的界限,那么一两百的异化值就绝对安全吗?就真的能与末世前的人类等同吗?
江归荑忽然意识到从她进入末世以来就隐隐察觉到的怪异感是什么, 是变化。
拥有一两百异化值的人往往在外表上看不出明显的变异体征,直到异化值达到四百左右,才会长出触手、鳞片、复眼等混乱邪恶的体征,但这些体征并不明显,大多数人都可以很好的掩盖住。而一旦异化值接近五百, 人类的外表将会迅速被变异种的特征所覆盖替代,思维也会变得混乱而无序, 逐渐达到一种非人的状态,也就是变异种。
但是,这种变异的过程是极不合理的。
即便变异是从细微的量变开始,一步步堆积到质变, 那也不应该是如此突然的过程, 就好像一两百的异化值和四五百的异化值完全代表着两个不同的物种。
对于异化值处于一两百区间内的人, 在他们的体内, 一定有某种指标或者某种元素已经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只是没有显现出来,现有的研究也尚未测定出来。
另一个怪异点是, 江归荑曾在标着“众生畸变”大事记的黑色文件夹中看到, 在众生畸变也就是末世到来的伊始, 污染潮从西京市出现, 以辐射状迅速席卷了周围所有地区,又进一步向着其他国家蔓延,才被正式认定为全球范围内的灾难。
既然如此,为什么如今的污染速度放缓了?
平均十次接触变异种,一个人类将有较大概率转化为变异种,这一数据虽然听起来残酷,但是和最初的感染速度其实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众生畸变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忽然,一阵刺痛感袭击了江归荑的脑海,直入天灵盖,她双手抱住头,膝盖弯曲,缓缓蹲下身去。
是因为思虑过重,还是触发了某种潜在的记忆?
待头痛放缓,江归荑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站起身,将视线从陈真所在的培育箱处刻意移开,转而看向其他形形色色的培育箱。
在强行把情绪稳定下来后,这一看,她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刚才一路走来的时候,她主要将目光集中在那些有变异种的培育箱中,此时留心一看却发现,众多的培育箱中,有好几个是空荡荡的。
她又走了一圈,这次认真清点了一下,发现一共有五个培育箱里面没有变异种的存在。
仔细看去,这五个培育箱并非什么都没装,而是各装了一半无色透明的营养液,接近水的液体平静无波,映出江归荑的面容。
如果是闲置的培育箱,真的有必要在没有放入活体变异种之前装入营养液吗?
紧接着,江归荑在其中一个培育箱的底部发现了一张信息牌。
信息牌是打印好的,上面写着:
原生物类型:蟒蛇(推测)。
变异方向:巨大化,多足化。
入库时间:2074年3月1日。
这是一个足有2.8米左右的培育箱,虽然变异种已经不翼而飞,但也能通过信息牌上的只言片语想象,当形态近似蜈蚣的变异种盘旋在培育箱中时,是何等的狰狞和可怖。
新的疑惑充斥在江归荑的脑海:信息牌还在这里,那么这个变异种去哪里了?
另外,通过培育箱的大小就可推断,这个变异种的原型一定大得惊人。如果按照易北洲所说,活体变异种可能来源于野外小队的捕猎,那么真的有小队能够捕捉到这么大型的变异种吗?
无论怎么看,这个变异种都跟易北洲口中的“弱小”毫不相干。
除了这个格外庞大的培育箱以外,其余四个是小型培育箱,江归荑一个一个看过去,发现这四个培育箱的底部同样放了信息牌,上面注明了该变异种的类型、变异方向和入库时间。
四个小型培育箱中安置的变异种类型就比较常见而普通了,有小型动物也有常见昆虫。
五个空置的培育箱,是否代表着研究院有关人员私自带走变异种的数量?
江归荑还要再想,却突然听见门把手拧动时的“咔嚓”一声。
这个声音并不大,像是从一段距离以外传来,但在如此寂静无声的实验室环境下,仍旧清晰地传到了江归荑耳边。
江归荑脸色一变,她意识到了什么,环顾四周迅速寻找着掩体。
拧动门把手的声音证明被打开的并非生物实验室的门,而是连接着一楼和通往地下楼梯的门。
有人从一楼下来了!
而从一楼下来的楼梯直通生物实验室,江归荑并未注意到生物实验室周围还有其他的房间。
那个人的目的就是生物实验室。
这么晚了,谁会来这里?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无色透明的培育箱,即使藏在高达两米的培育箱后,也会立刻被揪出来。
脚步声一步一步从楼梯上传来,那个人走得不急不缓,已经转过了楼梯的弯,即将到达生物实验室门口了!
忽然,江归荑眼前一亮,发现就在陈真所在的培育箱三米后,有一根方形的柱子,似乎是为了摆放消防栓而建造,这根柱子大概两人合抱粗,大概能勉强遮掩住江归荑的身形。
没时间多想了,江归荑迅速藏到方形柱子的后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生物实验室的气密门。
下一秒,生物实验室的气密门再次开启。
来人明显对此地轻车熟路,从江归荑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到他进入生物实验室只过了短短五分钟。
显而易见,他拥有进入这个生物实验室的权限,而非江归荑这样浑水摸鱼进来的。
不过,很快江归荑就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需要对这个人是否有权限进行推断了。
进门者关掉一路持续发光的手电筒,随后摘掉了头上的兜帽,露出的是斑白的头发和一张苍老却熟悉的脸。
正是此前覃吟带江归荑见过的林邱实林院长。
见到这一出,饶是江归荑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惊疑不定。
为什么这么晚了,研究院院长还要亲自来到地下室一层看正在培育的活体变异种。
她突然意识到,研究院的问题比她想象的更要错综复杂。
如果说,诱导年轻人接触变异种的并非研究院其他人员,而是院长本人的话……
江归荑躲在方形柱子后面,确保自己的每一处衣角都没有暴露,只有呼吸有些微微的急促。
但即使呼吸有些急促,她的呼吸声也应该是很轻的。
然而下一刻,她却看见林邱实拔步向她的藏身之处的方向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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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线卖萌OVO
第23章
一时间, 江归荑屏住了呼吸,一手握上了腰间的枪。
五米、四米、三米……忽然,林邱实止住了脚步, 原来他的目标是在培育箱中的陈真。
林邱实站在陈真所在的培养箱前,神色不明。
三米外, 江归荑躲在石柱后,全部的身形都被隐藏, 她暗暗放轻了呼吸,时刻注意着林邱实的一举一动。
林邱实打量了片刻漂浮在营养液中的陈真,眼神似乎有些怜悯:“可怜的孩子,想知道为什么你的朋友也去接触了变异种,却独独只有你异化值达到了临界点吗?”
陈真自然不会回答他, 他像是睡着了,面容沉静, 紧闭着双眼。
江归荑暗暗想,是麻.醉枪的作用还未消退,还是研究院再次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林邱实没有得到回应,他呵呵一笑, 虽然那笑容无论怎么看都称不上善意, 然后自言自语说道:“原先我也不知道, 正是由于你的无私奉献, 我才知道原来变异种的污染能力是有高低级别之分的……”
如果变异种的污染能力有高低级别之分, 就意味着,接触一次强大的变异种可能比接触五次弱小的变异种上升的异化值更高。
“可是……什么样的变异种才是高级的, 什么样的才是低级的呢?”
深夜, 一片寂静的实验室内, 研究院院长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森。
江归荑躲藏在方柱正后方, 她的右侧有一个中型培育箱,其中的变异种呈海星状,五个腕从中央向周围辐射状伸展,从末端长出细密的尖刺,令人望之生怯。
此前,这个变异种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任自己飘浮在营养液中。
然而,正在江归荑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盯着院长一举一动的时候,她身侧的变异种忽然动了!
在她看不见的视觉盲区里,变异种缓缓上浮,同时五个腕足末端所有作为攻击武器的细密尖刺全部炸开,紧接着,它像闻到什么香味一样,朝着江归荑的方向迅速游去。
伴随着“砰”的一声,海星状变异种撞到了培育箱的防爆玻璃壁上。
这个声音其实并不大,然而在寂静的深夜里分外明显,院长的视线瞬间就朝着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由于方柱的遮挡,他仍没有看到江归荑。
他皱了皱眉,并没有立马拔步过来,似乎在想:大概只是某个变异种睡到半夜想翻身转懵了吧。
但下一秒,他还是朝着这里走来,喃喃自语道:“还是去看一眼……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因为上次新换的营养液不合口味?”
方柱后的江归荑握紧了腰间的枪。
一步,两步,三步……
林邱实走到了培育箱前,查看了一下变异种的状态,发现它的五个腕都牢牢吸附在右侧的防爆玻璃壁上。
紧接着,林邱实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惊呼道:“覃吟,你怎么在这里?”
在他的眼中,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散着头发,头部低垂,头发遮掩了大部分面容,她靠在直立的方柱后,好像睡着了。
她怎么在这里?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想到这里,林邱实眼中流露出几分阴狠,一只手伸向面前女人脆弱的脖颈。
“覃吟”只是倚靠在那里,一双眼紧闭,像是对即将面临的危险全然不知。
林邱实伸出一半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想,研究院里有本事的研究员已经不多了,并且掐死了她也不好收场。
他再次试探地“咳咳”两声,如同他所期待的那样,“覃吟”依然没有醒来。
不过无论如何,今日过来想做的事情是做不成了。林邱实遗憾地看了仍旧浸泡在营养液中无知无觉的陈真一眼,然后说了一声:“可以进来了。”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似乎作为一个信号,随着他话音落下,生物实验室的气密门应声而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研究员模样打扮的人进了门,表情恭敬道:“您准备好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当他注意到仍好好待在营养液中的陈真,以及靠在石柱上沉睡的“覃吟”时,表情微讶。
林邱实道:“出了点意外,先把这个女人送出去吧。”
研究员犹豫了几秒道:“她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林邱实没有立刻回答,他听了几秒“覃吟”平静悠长的呼吸声,随后讽刺地笑道:“谅她也查不出什么,她的身上全是酒气,怕是喝多了走错路了吧。”
研究员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打量着林邱实笃定的眼神,终于什么都没说。
研究员上前,在林邱实的示意下,将“覃吟”的一侧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让“覃吟”的头倚着他的肩膀上往前走。
由于肢体接触的存在,这是一个很容易暴露她还醒着的姿势。
江归荑却一动不动,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研究员身上,仿佛她真的因酒醉睡着了一样。
事实上,为了防止暴露,她方才完全没有睁眼。
因此,她并不知道,此时搀扶自己的是谁。
但即便如此,从方才二人的对话也可看出,研究院的林邱实院长并非省油的灯,他就是以“假性异能”作为诱饵,诱导年轻人接触变异种的幕后黑手。
此外,他并非一个人,他是有帮手的。
这也是方才江归荑并未拔枪贸然出手的原因:其一,她不知道林邱实有无帮手,因此率先暴露所有底牌对她绝没有好处;其二,在生物实验室里动用枪支,一旦发生擦枪走火,极有可能引起变异种逃脱,为基地带来严重的安全隐患。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向易北洲发送信号,告诉他幕后黑手已经找到了,但她处在危险之中。
此前,她并未想过自己会被控制,因此他们商议的结果是,由易北洲带人守在研究院不远处,若她安全出来则万事大吉,一旦研究院发生骚乱,则证明事情有变。
那么,事已至此,她该如何做呢?
研究员一路扛着她走过了地下室通往一层的楼梯,途中并未再和林邱实说话,只是沉默地爬楼,可能是因为她在场,心中尚有疑虑。
他推开门,走廊黄色的灯光均匀地照在了所有人身上。
研究员问:“院长,我们把她带到哪里?”
林邱实思忖了一会儿,随后道:“送回家太麻烦了,也别那么费事,直接把她送回办公室,等她酒醒了,她会自己回家的。”
研究员答应了,随后继续扛着江归荑往203办公室走去。
手臂搭在研究员的肩头,时不时自然地往下掉,江归荑的心跳却加快了。
真正的覃吟还在203办公室,且不说她装扮得根本不像覃吟,林邱实的误解主要是基于她被遮盖着的脸,以及唯有高级研究员才有可能进入活体变异种培育实验室这一基本前提。
一旦他们见到真正的覃吟,就会什么都明白了。
易北洲还等在研究院门口,即使现在立刻发信号也救援不及时,更何况她现在没有发信号的好时机。
203办公室已近在眼前。
林邱实率先一步推开门,刚要说“就把她扔在这里吧”,目光扫到室内事物时猛然一愣,转瞬间明白了什么,紧接着电光石火间转过头——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切的下一秒,江归荑立马抬起头,一把推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研究员,从腰间拔出手.枪直接对准了林邱实的太阳穴。
擒贼先擒王。
待被猛推了一把趔趄了一步的研究员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他只能缓缓地举起手,表示自己没带任何武器。
随着江归荑抬起头,她的正脸终于暴露在两个人的面前。
林邱实睁大了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缓缓笑道:“原来是刚入职的研究员江小姐啊,你是对我这个院长有什么不满吗?”
举起双手的研究员立刻投来谴责的眼神。
江归荑手上持枪动作极稳,神色丝毫未变,冷冷道:“我只是为了揭露你的阴谋,在你作出更可怕的事情之前阻止你而已。”
林邱实却并没有生气,他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说:“我都是为了基地、为了人类的利益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长辈看着不懂事的孩子,嘴角不变的笑意温柔而有耐心。
不知为何,明明她手持着在场唯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然而看着林邱实的临危不乱以及和往常一样的笑意,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这种不祥的预感是不合理的,因为,即使易北洲距离研究院有一段距离,但只要她在二楼发出枪声,就一定能在最快时间内得到支援。
她本来想要再问出一些事情的,但既然不祥的预感时刻笼罩着她,她决定事不宜迟——
将枪口错开林邱实的要害后,即将扣下扳机的手却猝然停住了,下一秒,手.枪滑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随后被一旁的研究员迅速捡拾起来。
江归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几乎完全失去力气的右手,在那只手上的小指关节处,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只蜜蜂。
这只蜜蜂在其他的部位上都与普通的蜜蜂没有什么区别,但它的尾部却顶着一根泛着紫光的针,比普通蜜蜂的蜂针更加尖锐与粗壮,方才它就是用这根针扎了江归荑一下。
这是江归荑的最后意识,下一秒,眼前一片黑暗,她缓缓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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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wink
第24章
不知过了多久, 江归荑仿佛感觉到一根针在她的脑中钻孔,起初还是微微的刺痛,之后痛感越来越明显, 越来越剧烈,直至让她从一片混乱且晦暗的梦境中被生生痛醒。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 眼中透着近乎无机质的光,直直注视着天花板。
在昏迷的这段时间,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具体的人物、场景、对话在她梦醒的一瞬间都徐徐消散了,只记得梦中的遗恨、痛苦、争锋,与最后的喧嚣混乱。
梦中的情绪过于激烈与浓厚,一时间, 她甚至没有心思去弄清自己身处何地。
半晌后,男人含笑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江归荑瞥过去, 见是林邱实。
“你醒的比我想的要快,证明你对那个变异种的昏睡能力拥有一定的抗性。”
江归荑立刻想起,在那五个空置的培育箱中,其中一个培育箱的信息卡上记录了这个变异方向, 原生物类型是一只蜜蜂。
江归荑没有答话,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 她身处于一个昏暗的房间, 只有一盏陈旧的灯在天花板上徒劳地发出昏黄色的光, 四面墙壁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
她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这同样是一间地下室。
她被反拷在一把椅子上, 双臂被紧紧箍在椅子的后靠背上, 动弹不得。
林邱实站在距离她一米远的距离, 正微笑地看着她, 之前的研究员不知所踪。
这证明,刚才的刺痛只是一种错觉,至少不是真有人在她的脑袋里转孔。
见她没有答话,只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林邱实笑道:“不要这么小心翼翼,在你加入我伟大的实验之前,我们还可以说说话。反正,不会有任何人能找到这里。”
江归荑蹙起眉,心中的疑云愈来愈重,这究竟是哪里?
“真奇怪,在上次见到你之后,我检索了我的全部记忆和以前的资料,都能确定我没见过你。那么,为什么我会觉得你令人意外地眼熟呢?”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江归荑的面前,只隔着十公分的距离,弯下腰细细打量着江归荑的脸,眼中意味不明。
江归荑厌恶地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她开口,清冷的声线一如既往:“我没见过你。”
这是她到这里后第一次开口。
其实她并不记得是否见过林邱实,但是她知道,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因此,她希望他能够多说点什么,在进行他那“伟大的实验”之前。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实验。
林邱实却道:“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观察你,倒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是谁?”
“他也姓江,明明和我师出同门,却才华横溢,早早就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就……”
林邱实直直地注视着江归荑,眼中闪过几分怨毒:“真是让我,感到非常嫉妒和不爽啊。”
他的目光像是毒蛇的蛇信在江归荑的脸上舔舐。
江归荑却想起她曾试探易北洲他们之间关系的那个晚上,易北洲说起末世到来时他去找她的经过,时至今日他话中的苦涩仿佛仍在耳旁:“我想事情发生时,你或许在你父亲工作的研究所……”
父亲的研究所……
林邱实口中的这个让他怨恨的人,会是他的父亲吗?
纵使心中生疑,江归荑脸上神色却丝毫未变,仿佛不感兴趣地随口一问:“是吗,那他现在在哪高就?”
林邱实嘴角抽动了两下,下一刻仿佛终于忍不住似的,猝然爆发出一阵充满快意的大笑:“如你所见,我还在这里当着西京基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研究院院长,而他,早就变成变异种或者死在哪个不知名的旮旯角落了吧。”
他阴寒的眼神仍在江归荑脸上逡巡,想要找到任何不自然的神色,他冷冷道:“你不会真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吧?”
江归荑眼神坦率,平静地答道:“不认得。”
她心知,不能再谈论这个话题了,疑似她父亲的人正处于林邱实的雷区当中,让他一点就炸。
她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间,估摸着无论如何易北洲都应该发现事有蹊跷,她已经出事了。
至于林邱实之前说的没有人能找得到这里,她望着面前老人因恼怒而涨红的脸,认为这多半是一句自大的谎言。
虽然身处地下室内不见日光,但根据她醒来的状态,她判断自己并未昏迷太久。
而在短短的时间内,她不相信林邱实能将她转移出基地,毕竟基地的严防死守她也算有目共睹。
而只要她身处基地内,她相信易北洲一定能找得到她。
这种信任似乎是无从来由的,江归荑说不清道不明它的由来,可能来源于他说要追求她时诚恳的眼神,也可能来源于根植于记忆最深处的刻骨铭心。
望见林邱实仍带着怀疑的眼神,江归荑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还是说说你那‘伟大’的实验吧。”
听到她提出这个问题,林邱实花白的眉毛都兴奋得飞扬了起来,简直重新焕发了逝去的青春,他苍老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知道,为什么死亡的变异种样本不能感染人类,而活体变异种可以吗?”
江归荑摇摇头,神色并未因他的激动而有丝毫波动:“我不知道。据我所知,联合政府的研究成果也不包括这点,这关乎畸变的奥秘。”
林邱实的表情却更激动了:“对!这关乎畸变的奥秘。可是,我们都知道,这是完全不符合生物学原理的!如果污染的介质是变异种身上的物质,那么它们怎么可能因为变异种失去生命体征而消散?除非,这种污染的来源就是变异种自身!”
江归荑注视着眼前表情几近疯魔的研究院院长,在他期许的眼神下点点头,道:“从生物学的角度,我承认你说的有这种可能。”
林邱实一边点着头一边想要来握江归荑的双手,却因发现她双手被反铐而悻悻作罢,他笑道:“江小姐不愧是西京大学生物系毕业的高材生,前途无量啊!”
江归荑心说,在你的剧本里,我马上就要成为‘伟大实验’的牺牲品了。
她没有说出口,而是淡淡讽刺道:“可这样的猜想,如何证实呢?就算能够证实,离查明‘众生畸变’的成因也相隔甚远吧。”
就像转动了某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机关,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林邱实的笑意更浓了:“江小姐所料不错,这正是我‘伟大实验’的关键所在啊。”
江归荑匪夷所思地盯着他,下一刻,一个可怕到离奇的想法涌入她的脑海,她瞬间意识到了他说的所谓‘伟大实验’的关键所在,她的脸色终于完全变了,连声音都有一丝不稳:“你要用大规模活人实验来验证你的猜想?”
她希望自己猜错了。
然而,林邱实拍拍手笑道:“没有一两个人的牺牲,怎能有全人类的存活希望?”
江归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可是这并非是一两个人的牺牲,你赌上的是整个基地的安危。有多少年轻人参与了你的实验?”
林邱实却没有直接回答具体的数字,他视江归荑眼中的愤怒为无物,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就算牺牲几十人、上百人、上千人,又如何与全人类的希望相提并论?”
他蹲下身,几乎诚恳地看向江归荑:“在电车难题中,司机应该扭转方向盘撞死那一个人,还是什么都不做,任电车的车轮碾压那无辜的五个人?”
“更何况,我已经有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你昨天也听到了吧,变异种的等级有高低之分,变异种的污染能力也有高低之分。这是联合政府高价聘请的那么多研究员都无法得出的研究成果!”
江归荑轻轻闭上了眼,心中划过几分悲哀。
她知道,这类结论没有大规模的实验确实难以达到。
一般的人类遭遇变异种有几个结果:一是杀死变异种,带回变异种的尸体或部分残肢;二是带回小型的变异种活体;三是被变异种开膛破肚残忍杀害;当然,更多的人会在接触几次变异种后变成变异种。
这么多可能的结果引发了一个问题:无法通过单纯的结果对比,针对变异种感染人类问题得到一个抽象的、统一的结论。
这也是联合政府的研究员同样只能将研究停留在表面,而无法深入实质的原因。
但是……
江归荑猝然睁开眼,反驳道:“但这并不能成为你用‘假性异能’误导其他无辜的人加入你的实验的遮羞布。研究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保护人类,以牺牲一部分人类来保全另一部分人的价值观本就是错的,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无权决定其他人的生与死,能决定这一切的只有他们自己。”
她明明被反铐在椅子上,在这一刻处于下位,却眼神灼灼,气势逼人:“而你,剥夺了他们生存的选择权,为的根本不是全人类的利益,为的只是你的一己私欲而已。你想向联合政府展示你的价值,你也想成为联合政府高价聘请的研究员,或者更进一步,你想要成为西京基地的掌权者,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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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林邱实眼中的阴寒之气仿佛结了冰, 但他又突然笑起来,那一瞬间,江归荑仿佛再次看到了初见那个慈祥和煦的老人, 虽然她现在明白过来,此前的一切都是这个人惯常的伪装而已。
林邱实笑着说:“江小姐, 你真的很聪明。”
他接下来道:“在我看来,易北洲根本不配担任西京基地的执政官, 为即将达到变异临界值的人重新安排基地内的内勤工作,赋予他们再苟活一段时间的权利,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样单纯可笑的想法?”
林邱实仿佛真的觉得很好笑,一时间,他甚至笑得直不起腰。
江归荑冷冷道:“这是他的良善和崇高的道德感, 你没有资格否定他。”
林邱实道:“良善……道德感……听起来真美好啊,可这真的是在末世中挣扎求生的人应该拥有的东西吗?”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江归荑的眼睛, 仿佛想要看透她的每一寸所思所想,转瞬之后,他微微笑道:“其实江小姐你也不那么坚定呀。之前他确实从未出过大的纰漏,就算是上次秦九连那件事, 他也解决掉了, 可你信不信, 一旦有那么一日他的所作所为带来了坏的结果, 所有人都会把他牢牢钉在耻辱柱上的。”
听到这话, 江归荑还没来得及反驳,一个记忆片段忽然闪过她的脑海。
当初, 秦九连猝然得知弟弟的死因, 情绪激动之下变成变异种, 他的目标不是野外的变异种真凶, 也不是基地里其他无辜者。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研究院。
江归荑瞳孔紧缩:“秦九连那件事也是你做的?”
林邱实微笑地看着她:“不,我与秦九连的变异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他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都狰狞起来,像是恶魔张开了遮天蔽日的邪恶羽翼。一字一顿道:“但是,他的弟弟确实是因为接触了我提供的变异种,才有了后来的异化值异常升高,从而只能加入野外小队出任务,后来又不幸身死。”
江归荑几乎能想象到那一幕,十九岁的秦九思如同目睹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通过电话分享给自己唯一的亲人:“哥哥!我听说人类接触活体变异种是有可能获得异能的。”
他年长的哥哥会怎么回复他呢?
具有丰富野外经验的秦九连可能一听就知道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他忧心忡忡地告诉他的弟弟不要相信。
然而孤身一人身处通讯技术部的秦九连,无法与任何人接触,更无法亲自劝阻他的弟弟。
因此最终,秦九思还是加入了林邱实这场‘伟大的实验’,并沦为了目前已知的第一个牺牲品。
那么在得知秦九思身死的那刻,秦九连可能已经猜到了问题的关键。
唯有研究院内部才能提供大规模的变异种活体。
在他生命的最后,即使已经堕落为变异种的那一刻,他依然用尽全力向着研究院的大门扑去,是想要亲自向杀死他弟弟的幕后黑手报仇,还是以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向执政官和其他任何有可能出现在现场的人传递预警?
他临死的想法不为人所知,并将永远埋葬。
江归荑感觉自己的心中空落落的,这种从心底逐渐蔓延的悲伤并不沉重,毕竟那只是两个她从未见过面的人。
若从不知晓他们的故事,可能她只会把他们当成在末世中不幸死去的千万人之中的两个,他们仅代表着冰冷的数字而已。
然而,一旦知晓了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悲惨结局所带来的悲伤又是确确实实的了,如影随形萦绕于她的心底。
林邱实欣赏着她脸上的表情,突然道:“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易北洲也是冷血无情的了?既然他愿意给那些异化值即将到达临界值的人类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又为何直接杀死成为变异种的他们?这样对待他们难道就不残忍吗?他这种给予人希望而又无情打碎的行为,与一开始就不给他们留下希望有任何区别吗?”
他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手,尽管他知道被反铐在椅子靠背上的江归荑绝无可能握住他的手,但仍摆出了一副邀请的姿态,微笑道:“江小姐,我诚挚邀请你加入我的实验。”
江归荑挑眉讽刺道:“以实验品的身份?”
林邱实遗憾地摇摇头,看着江归荑的目光中有几道惋惜之色:“其实,我很愿意邀请你以我的合作者的身份加入我的实验,毕竟我的实验缺乏的是可以出谋划策的研究员,而非源源不断的实验品——”
他突兀话锋一转,看向江归荑的目光上染上了几分厉色:“可惜,你长得实在太像我那个才华横溢的师弟了……若留你和我共事,怕是可怜我一把年纪,还要日日噩梦萦绕啊。”
江归荑却并没有如同他所料的那样,展露出求饶的姿态,而是直直看向他的双眼,眼神清透而澄澈:“这就是你与易北洲的区别,他可能会为了保护大多数人而伤害自己,而你,只会为了自己一人的利益和喜恶而肆意残害别人的生命。”
无视林邱实猝然变色的脸庞,江归荑继续道:“你刚刚说我不坚定,你说对了,我确实不够坚定。但这是因为我不确定人类能否在末世当中仍保持一贯而终的良善和崇高的道德感。”
“但对于人类应该保持这种品行,我始终是确信的。我认为,这恰恰是区分人类与变异种的唯一实质之依据。”
“而你,永远都成不了他那样的执政官。”.
另一头,一小时前。
距离研究院大概三十米外的一处隐蔽的角落处,坐在车后座的易北洲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秦粒闻声看了看表:“十一点十五。”
易北洲皱了皱眉。
秦粒笑道:“江小姐刚进去四个多小时,她这次的任务是找到并进入活体变异种实验室一探究竟,在此期间,可能还需要盗取其他研究员的身份卡,任务艰巨。她之前说,若凌晨之前她还不出来,就进去找她……现在还没到约定的时间,江小姐可能快出来了吧”
易北洲遥遥望着远处白墙黑塔的研究院,其在月色中渐渐朦胧模糊了轮廓,不知为何,他的心底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他尽力抑制住自己越来越不安、越跳越快的心口,沉声开口:“不,现在就进去找她。”
秦粒:“啊?”
秦粒最终乖乖服从了命令,训练有素的安保部迅速接管了整个研究院,虽然,在这深夜之中,大多数研究员都早已返回家中,丝毫不知他们的老巢已经被掀了。
安保部在203办公室中找到了仍在昏睡的覃吟,而他们搜遍全楼,都未寻找到江归荑的踪影。
除了那间他们进不去的活体变异种实验室。
秦粒表示乐观:“有没有可能,江小姐已经进去了,正在里面进行观察?”
易北洲脸色却极差,从秦粒的角度看去,他的脸色分外苍白,毫无血色,他静静地打量了一会儿昏睡中的覃吟后,道:“这个人已经昏迷近三小时了。”
秦粒一脸惊讶:“啊?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易北洲淡淡道:“军方的昏睡药物,难以检测出来的代价是药效只能维持近三个小时。”
他叹了口气,进一步解释道:“你看,她还处在昏迷中,眼球却微微颤动,她快醒了。”
秦粒凑上去一看,见果然是这样,一颗心也不由得缓缓沉了下去。
没有人相信,江归荑能在地下一层的活体变异种实验室中停留将近三个小时,除非她在里面直接做上了实验。
易北洲的目光停留在203办公室门口一侧的墙上,声音微哑:“这里还有一些打斗的痕迹。”
秦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侧墙上果然有一些细碎的划痕,这些痕迹并不明显,有衣物摩擦出的擦痕,也有手脚刮擦形成的印记。
但最为触目惊心的,还是一道血迹。
墙上的血迹只有轻微的一道,说明受伤者的出血量并不多,但那毕竟是一道血迹,为203办公室门口可能发生的打斗添上了一锤定音的一笔佐证。
易北洲深吸了口气,他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道血迹,感受着胸腔间逐渐蔓延开来的心痛和苦涩。
他简直能想象到当时发生的场景,江归荑拿走了覃吟的身份卡,并把自己扮成覃吟的模样,却在潜入活体变异种实验室期间被人发现,她虽然成功假扮成覃吟,却在被迫回到203办公室时被人识破,一番打斗后,她最终不敌对手被人带走。
然而,为何她直到最后,都不曾用过那把枪呢?
第26章
秦粒不安地问道:“他们会把江小姐带到哪里呢?”
易北洲冷笑道:“当然是带去他们的大本营了。”
秦粒仍旧不解, 挠了挠头道:“大本营?”。
易北洲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但应该就是宋柠和其他人接触变异种的地方,那个地方对幕后之人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秦粒想了想, 脸上流露出几分跃跃欲试:“那等我们找到了江小姐,是不是也就能一举捣毁他们的根据地了?”
他看起来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欢欣。
易北洲却并未放下心, 如果幕后之人敢于将江归荑带去他们的大本营,那就说明, 他们认为这个地方是任何人都无法找到的。
问题是,基地里有哪个地方是连他这个执政官都不知道的?.
十一点四十五,宋柠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匆忙间穿反了两只拖鞋,走到门前猫眼定睛一看。
深夜中, 两个身穿整齐的安保部制服、面容寒气逼人的安保人员站在他的门前。
宋柠“唰”的一声拉开门,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多种死法, 哭丧着脸道:“晚上好,我是又犯什么事了吗?”
一位安保人员面无表情道:“请你配合调查,走一趟吧。”
宋柠:“啊,不是要抓我?那就好!等等……不会是陈真那边出什么纰漏了吧。”
十分钟后, 宋柠再次来到了执政官办公室。
易北洲简单介绍了叫他来的原因, 他刚刚放下的心又再度提起。
“我当初接触变异种的地方……让我想想……”
宋柠紧皱着眉头, 他逼迫自己用尽全力回忆着几次接触活体变异种的地点。
他轻轻闭上眼睛, 以让自己更加沉浸到回忆的场景中。
在那个地方, 他被安排坐在椅子上,被蒙住了眼睛, 只用一双手去接触未知的变异种。
之前, 他只记得变异种滑腻的触手、果冻般的身躯, 一寸一寸向着他的身上攀援, 留下一路的粘液与痕迹……
在这些恐怖的感官刺激之外……在那之外还有什么……
宋柠“啪”得一下睁开眼,尽管因为刚刚回忆了极其恶心恐怖的场景,眼神带着恐惧和战栗,但仍颤颤巍巍断断续续道:“那个房间……好像没有风……对,就是这样!我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外界嘈杂的声响,只能听见屋内人的交谈声和呼吸声……”
他眼神带着惊恐:“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易北洲皱起了眉。
与世隔绝的地方自然是不可能存在的,那么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外界任何声响的地方就只有……
他脱口而出:“地下室!你去的地方是一间地下室。”
然而,如何排查基地中的地下室呢?
秦粒皱着眉道:“西京基地原本就是军用设施和民用建筑合起来的一片区域,就算不提我们未知的地下室,即使是我们已经查明的地下室,就有几十上百……毕竟,对于老楼来说,家家户户哪家没个地窖呢?”
即使需要探明的地下室数量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夜已深更,挨家挨户去调查显然也是不现实的。
易北洲转动着手中的笔,目光锐利似箭:“不,这个地下室必然不是普通的地下室,他们选择这个地下室一定有所目的。”
他继续道:“之前我就在想,即便是研究院里人员偷渡变异种,诱导基地中的人接触他们,那么其中一个关键的问题是,他们是如何把活体变异种偷带出去的?”
秦粒睁大了眼。
“活体变异种可不同于样本,携带的过程中一旦出现一丝纰漏,他们就满盘皆输了,因此他们一定会选择一个绝对安全的通道,然而什么样的通道才是绝对安全的呢?”
一个想法突兀闯进秦粒的脑海,他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是研究院内部的通道……难道是,研究院地下室的那个实验室内部所连通的通道?”
二十分钟后,一个已入梦乡的研究员被从床上拉起来,被两个安保部人员扛回了研究院。
他睡眼惺忪,揉着眼睛,一脸震惊加怀疑人生模样:“我这是梦游了吗?原来我这么热爱工作的吗?睡觉都不忘回来加班……天哪,林邱实不给我涨工资对得起我的殷勤付出吗!”
秦粒连忙打破他的幻想,一把把他拽到活体变异种实验室门前,指着刷卡处诚恳道:“涨不涨工资我们无法决定,但我们需要你的身份卡。”
“啊?”研究员脸上更加震惊,口中小声嘟囔着:“执政官终于要抄家研究院了吗?”但看见易北洲丝毫不带笑意、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还是乖乖递上了自己的唯一利用价值:一张高级研究员的身份卡。
递卡的同时,他努努嘴,不忘提醒道:“活体变异种实验室是最高机密,平日里只有高级研究员才能进去,但也不是随便进的,严格来讲都要向院长打报告走审批程序,所以我也没怎么进去过。”
他伸出手指了指闪着红光的地方,道:“这个是用来迷惑外人的,不是刷卡机,真实作用是报警器,一旦碰到它,就开启全楼广播报警。”
秦粒一脸怀疑:“那你就这么把最高机密卖了?不会是诓我们的吧。”
研究员一脸“骗你们我是傻吗”的无语表情,他指了指易北洲冷漠的脸,和他身侧两名持枪的安保人员,意思不言而喻。
随着高级研究员权限的身份卡贴上刷卡机,实验室气密门向两侧开启。
几秒后,易北洲和秦粒看见了江归荑在几小时前见到的景象。
踏进实验室的瞬间,易北洲问那个研究员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连通的其他地下室?”
研究员一脸迷茫:“没有吧,要那个干嘛?”
易北洲脸色一沉,心道难道猜错了?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情势已经不容许他们多想了。
每多消耗一段时间,江归荑就面临着更加严峻的生命威胁。
终于,在将实验室内部的每一寸墙壁都翻过后,易北洲终于在一面墙上摸到了一处不均匀的凸起。
这面墙本就位于实验室中的角落,而墙上的凸起又不明显,若不细心检查极易被忽略。
易北洲深吸一口气,按向了那个凸起。
随着“轰隆隆”一声响,几人的面前慢慢出现了一条能够容许一人进出的通道.
午夜十二点,地下室。
江归荑深吸了口气,注视着跳到她膝上的变异种。
这只变异种的原身像是一只麻雀,然而麻雀的翅膀因污染而极度扩大,像是一件黑斗篷,完全笼罩了它的身躯,而它的腿抽长到畸形,位于圆滚滚的肚子下,像是踩着十厘米的高跷。
然而最为可怖的还是它的眼睛,原本麻雀黑豆豆似的可爱眼睛被无数细细密密的昆虫复眼所取代,当它们紧紧盯着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仿佛面对的是生活在幽暗沼泽中的无数昆虫。
林邱实的笑容扭曲:“这是我得到的第一个活体变异种,以此证明对江小姐你的重视,下面让我们来观测一下,你能在与它亲密接触的过程中撑多久吧。”
江归荑问:“对待那些被你欺骗的无辜年轻人,你也放任他们和变异种接触这么长时间?”
林邱实笑道:“当然不会,即便是耗材,损耗得太快也会引起基地的注意。他们是我的长期实验和观测对象,但对于江小姐你,我很期待这次的短期实验结果。”
江归荑紧紧盯着这只变异麻雀,她想,如果它有任何异动,无论造成什么后果,她都要尽全力反抗。
然而,它并没有用已经变形的喙去啄,或者用有力的翅膀拍打江归荑,而是用一团黑色的身躯尽力向她贴去。
恍然间,江归荑似乎想到了类似的场景。
是在活体变异种实验室中,那个导致她暴露的海星变异种;还是最初在野外,那个对打出一枪的安西置之不理,却对她穷追不舍的变异兔?
随着思考逐渐深入,江归荑忽然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刺痛在头颅里炸开。
林邱实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得意洋洋道:“很痛苦吧,变异就是如此痛苦,不过你的异化过程比我想象得要快……”一边说着,他一边唰唰用笔在纸上记录着数据。
江归荑心说,这并非变异,而像是触发了记忆的某种保护机制,每当她即将要揭开一层过去的隐秘时,潜意识就用最直接也最惨烈的方式,告诉她不要试图看,也不要试图想。
随后,林邱实将一个设备贴向江归荑的手腕。
这个设备她已经很眼熟了:异化值检测仪,区别人类或者变异种的最有效的工具。当然,真正的变异种是不会放任人类在它触手上搭一个感应头的,因此从实践意义上,这个检测仪更多起到预警作用。
五分钟后,林邱实大叫起来,检测仪“啪嗒”掉落在地,他却没有管它,一双苍老的眼睛惊疑不定地在江归荑和趴在她膝上的麻雀变异种之间来回扫视。
“怎么可能?异化值怎么可能是0?”
作者有话说:
删除了卷标~
因为感觉各个卷字数差异有点大,也没啥必要hhh
第27章
绿色的“0”显示在异化值检测仪的表盘上。
一如几日前, 江归荑在野外第一次测量的那样。
罗临当日的惊讶仿佛仍近在耳旁: “怎么可能是0,自众生畸变以来,每个人类都暴露于污染之下”
眼前的林邱实瞪大了眼睛, 满脸都是受到不可思议之事冲击的模样,与当日罗临的惊讶的表情渐渐重合。
林邱实两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 把他斑白的、本就不多的头发抓得一团糟,半晌后, 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希望的神采:“不对不对,一定不是这样,有可能你对这个变异种抗性太强……再试试这个!”
接下来,他又变着花样地拿出了三个不同变异类型的小型变异种。
江归荑注意到, 加上刚才的麻雀,这四个变异种正对应于她在活体变异种实验室看到的四个空箱。
看得出来, 虽然林邱实毫无顾忌地让别人近距离接触变异种,但他自身还是很惜命的。四个变异种从培育箱中拿出后,也都好好安放在类似材质的隔绝容器里,直到再次取出, 让他的“实验品”接触的那刻。
然而, 这次林邱实的希望再次落空了。
无论他怎么尝试, 就算他让变异种柔软的躯体直接和江归荑进行皮肤接触, 检测仪显示器上仍然显示出一个绿色的0, 像是对他的无情嘲讽。
“这到底是为什么……”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眼中爆发出亮光:“不合常理!对, 众生畸变本来就是不合常理的……这没关系, 这很合理, 这恰恰说明了你的特殊性,你的身上一定有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东西!”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他激动地一把握住江归荑的手臂,却忘了他刚刚放上去的活体变异种还在江归荑的一侧手臂上安静趴着。
在江归荑的余光中,她看见林邱实的手指末端在一瞬间擦过变异种的身躯,下一秒,那只与变异种直接接触过的手指微微肿胀了起来,慢慢变得深紫乃至漆黑。
林邱实并未发现自己的变化,事实上,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对于一个残忍的实验狂热分子来说,发现一个与众不同的实验品是上天馈赠的巨大惊喜。
这一刻,他甚至已经忘记了他要统领西京基地的雄心壮志,他只想把江归荑带走藏起来,继续他那未竟的“伟大的实验”。当然,一旦他利用江归荑成功作出了开创性的实验结果,扬名立万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哆哆嗦嗦地在身上翻找着钥匙,找出后伸向江归荑身后手铐上的锁孔,口中道:“这里还是不够安全,我会把你带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在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等我成功了,你的名字也将在历史上拥有一席之地。”
他想要解开江归荑的手铐,让她脱离椅子的桎梏,以便进一步把她带走。
然而,他的手已经无法做出开锁这样复杂的操作了。
伴随着“啪嗒”的一声脆响,钥匙滑落在地,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移到自己的右手上,终于发现自己右手的变化。
在他不可置信地的目光下,他原本人类的手指已经肿胀到五厘米左右,紫黑的表皮上炸开无数尖硬的毛发,这种变化并仍在不断往上蔓延,一眨眼的工夫已经蔓延到小臂了。
林邱实恐惧地尖叫了一声,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很难想象一向稳重自持的研究院院长也会发出如此声嘶力竭的声音,像是宣示生命最后的绝唱。
但他并没有放弃,林邱实把仍被手铐制住的江归荑放在一边,迅速转身到一旁的置物架上抽起一把解剖刀,就往自己的手臂上砍去。
他想要把被污染的组织全部割掉,以让污染不再蔓延。
然而那把匆忙拾取的解剖刀显然不够切断极具韧性的人体肌肉,更无法切断坚硬的人体骨骼。
他徒劳地、绝望地砍着刮着,一片片黑色的触手碎片从他的手臂上脱落下来,但这仍然是杯水车薪,污染仍然在飞快地向上蔓延!
最后,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不再对自己作出自残的行为,而是跪坐在地,脊背都仿佛塌了下去,但他的手中仍拿着那把小小的解剖刀。
有那么一刻,江归荑以为,西京基地的研究院院长,就要以这样的姿势度过自己为人的最后时光,并且堕落为变异种了。
江归荑表面上仍好好地拷在椅子上,然而她暗地里一直奋力用手去够那只被林邱实遗落在地的钥匙。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伸手,她的指尖与地上的钥匙总是相隔一指距离,她默默计算着时间,心中暗暗着急,在她的印象里,陈真从人类堕落为变异种的时间很短,她不知道人类变为变异种的时长是否有差异,但很显然,如果她再无法拿到钥匙,可能就要面对完全失去理智变成变异种的林邱实了。
林邱实跪坐在那里,但仿佛只过了短短一刻,他再次站起身,踉跄几步后转过身。
此时的他,双脚已经开裂成数条紫黑色的触手,其上睁着密密麻麻黄色的眼睛,眼中透着充满恶意和冰冷审视的光。唯一尚存人类特征的只有他的头颅,从江归荑的角度看去,他几乎变成了一个拥有着人类头颅的大章鱼。
虽然他已经不再拥有人类的双足,但他显然还未习惯大章鱼的走路姿势,他踉跄着,几乎是拖着自己肿胀到庞大的身躯,一步步腾挪到江归荑面前,他看向江归荑的眼神充满了祈求,几乎已经与此前盛气凌人的林院长判若两人。
变异尚未侵害到他的发声系统,但他的声音已经因过度的恐惧而哽咽,显得尤为断断续续:“求求你……为什么你不受变异种的感染……能不能,告诉我……”
江归荑平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明明是见到如此十恶不赦之人不得善终,她的心中却没有半分欢欣。
见江归荑摇头,并说出拒绝的话语。林邱实以为是她不肯告诉他,眼中显露出几分狠意,伸出一根触手向江归荑的脖颈戳去。
“不肯告诉我!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江归荑向后避开,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终于碰触到了那把小钥匙,她用小指把钥匙灵巧地勾起,她一手捏着那把钥匙,用力插进手铐的锁孔。
她用钥匙在锁孔中一拧,与此同时,林邱实的触手尖已近在眼前!
在这但凡多拖延一秒就可能导致丧命的时刻,江归荑的心理素质却强大得可怕。
随着她将钥匙稳稳地一拧,手铐“咔啦”应声而开,她侧身一避,避开了迎面扑来的触手,紧接着站起身,将原先坐着的椅子向着前侧一推,椅子一推即翻,刚刚好砸在了林邱实正准备继续往前进攻的触手上!
此时的林邱实已经几乎看不出人类的模样了,就连他原本带有人类感情的双眼,也被变异种特有的冰冷且无机质的眼睛所取代。
此时的他,虽然仍毫无倦怠地扑向江归荑,但已经不是为了所谓的被拯救,而只余变异种的本能,为了用猎物填饱肚子,以汲取所需的能量。
随着椅子重重地砸在林邱实的主干触手上,他不由得抽痛了一下,地面上挨挨挤挤的触手霎时如潮水般褪去。
一击得手,江归荑却没有停下,她向着腰间摸去,心下顿时踏实了几分。
由于易北洲交给她的手.枪实在小巧到袖珍,这么一出辗转腾挪后竟没有被人搜去!
她一把掏出手.枪,当即立断地朝着林邱实的头部开了一枪。
幽黑粘稠的液体从林邱实的头部的伤口裂隙中流出来,但他很显然还没有失去行动能力,被江归荑这一击再次激怒的他挥舞着无数触手,向着江归荑的方向挥去,每一根触手上都有无数黄色的眼睛和上百根尖利的硬刺。
没等江归荑再次按动扳机,下一秒,地下室的门“轰”地一声被踹开,混乱中,江归荑还没看清率先闯进来的人是谁,就见一发子弹从门口的方向悍然射来,直入林邱实的眉心。
遭受了两次致命创伤的林邱实很显然撑不住了,他晃晃悠悠向后倒去,在砸向地面的瞬间,由于力度过大而扬起了地面一层浮尘。
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似乎短暂地恢复了一瞬人类意识,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地盯着江归荑的方向,喃喃道:“你为什么可以……”随后彻底闭上了眼。
江归荑向着门口看去,看到了第一个踹开门冲进来的易北洲,他的手中还端着那把枪,因刚刚射击过,枪口微微冒着烟。
不知是不是错觉,易北洲端着枪的手指仍在不住地颤抖。
半晌后,易北洲直接把手.枪扔在地上,没再看林邱实堕落变成的变异种一眼,大步冲向江归荑的方向。
下一秒,江归荑被不容拒绝的力度拥进了他紧紧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
撒花!英雄救美成就达成!
第28章
江归荑此前已经发现易北洲很高, 但没想到,真被拥进他怀里后,她的发顶只堪堪够到他的下颌。
担当西京基地执政官的易北洲素来冷静自持, 很少有人能刺破他脸上的重重面具,寻到那么一分隐秘的真意。
然而, 在他紧紧把她拥在怀里这一瞬,江归荑闻到了男人衣领散发出的清新的皂角香气, 也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声,那心跳本来是紧迫而急促的,但在将她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按在怀里后,他似乎确定了她还是好好的,心跳也逐渐趋于缓和。
但即便心跳已经不那么急促, 江归荑还是听到从他胸腔传来的心跳声,和她的心跳声节奏逐渐趋于一致。
她知道, 虽然易北洲的力道和姿态不容拒绝,但她若表现出一丝抗拒的姿态,他就会立刻放开她,并为刚才的行为道歉。
就像是之前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 每当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时候, 她可以质疑他的真实目的, 质疑他是否把她当成白月光的替身, 或者以失忆作为自己的挡箭牌。
而他, 虽然黯然神伤,却只能选择暂时放手。
她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 却从来没有勇气直视他受伤的眼神。
而这次……
江归荑将头贴在易北洲的胸膛上, 轻轻闭上了眼。
仿佛做下了什么重大决定般, 她抬起了双臂, 却没有推开易北洲,而是虚虚环抱住了易北洲的腰。
这是一个让他们二人贴得更加紧密的姿态。
此前的紧张交锋和战斗积累了太多的疲倦,在更加猛烈的疲惫感降临前,她心中只余一个想法。
她想,把那些重重迷雾下的往事和险恶的现状抛到一旁,就让我暂时迷失片刻吧。
感受到她的回应,易北洲拥着她的力度更紧了。
无数次告诉自己她完好无损地待在自己怀中后,他一颗焦灼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在他冲进来前的一瞬间,他无法形容自己有多么恐惧下一刻的来临,恐惧即将见到的仍旧是当年一幕的重演。
当年,他终于明白了心中的所思所念,终于明白了那些明里暗里的试探与交锋背后的真意。
在战友的鼓励下,他终于决心迈出一步,向他暗恋的姑娘告白。
他想,就算她暂时不接受也没关系,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他向有对象的师兄师姐咨询,他在网上不停搜索相关的话题,但即使把能问的渠道问了个遍,他依然对如何为心爱的女孩子安排一场最令人难忘的表白不知所措。
他可以在飞行竞赛中轻而易举地摘得“金头盔”,却无法设计一场最浪漫的表白。
最后还是他的师兄对他说:“如果她爱你的话,只要能看到你的真心,就够了。”
他这才放下了苛责自己的心态,一心一意地等待一个机会。
终于,在一次重大飞行任务中,他圆满地提前完成了任务,长官特许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放几天假。
他没有出国旅行,也没有像别的空军飞行员一样,回家大睡几天,将自己所有欠下的睡眠都一次性补回来。
他踏上了前往西京的路途,最终只带了一束鲜花。
蓝色的满天星围绕着一株粉玫瑰,是他亲自挑选的花,是他亲自搭配的花束,是他亲自修剪了玫瑰的尖刺。
他想对她说,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会像满天星簇拥着玫瑰一样爱你。
那时的西京还是繁华之都,人群络绎不绝,他满怀着希望而来,却没有想到会落入这样的结局。
他预想过她会拒绝,预想过她可能恰巧这几日科研任务繁忙因此不见他,他设想过无数可能发生的场景,却唯独没有预想过这一种可能:
世界末日,而他们将生死相隔。
在那个昭示着未来一切悲剧的站台上,他注视着匆匆四散跑过的人群,以及不远处的变异种,心中尽是茫然,他似乎还没意识到世界末日的来临,而是难过地想:这次表白不成了。
之后就是长达一月的寻找。
起初,他满怀希望地去了她的家和学校,然后扑了一场空;后来,待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她父亲研究所所在的华清路后,他开始四处救助其他的幸存者,每遇到一个陌生人,他就对其描述江归荑的特征。
再后来,他在对付每一个变异种的时候,都会观察在它的身上能否找出江归荑的影子。最后,在无尽的绝望之下,他开始在尸堆里刨,在噩梦中流连。
对他来说,这是一场永远不会苏醒的噩梦,直至死亡。
当江归荑与他重逢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这是一场梦。
他所想过的最美好的梦境,也莫过于此了。
然而就在刚才,江归荑失联,他冲进来的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那场噩梦的重演,江归荑变成变异种,或是死在了他的面前。
这场噩梦比当年那场更甚,因为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是他再一次食言了,明明说好要保护好她,偏偏没有做到。
他紧紧地抱着江归荑,心中不停后怕。
江归荑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安抚道:“一切都没事了,你救了我。”
易北洲深吸了口气,终于隐约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也说了这句话。”
江归荑大为好奇,眨巴着眼问道:“那件事是什么?”
易北洲并未说出他们初见的契机,他的理由是天色已晚,她立了大功,应该回去休息了。
江归荑表示怀疑,追问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不会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易北洲笑笑不说话。
见易北洲什么都不说,江归荑想了想道:“林邱实交代了很多事情……”
易北洲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放到她的发顶,揉了揉,那一瞬间,他似乎是不想让她就这么走掉的。
易北洲放下手的时候,手指在她的发丝间一抚而过,还是道:“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江归荑闻言抿了抿唇.
江归荑回到了家中,易北洲则继续留在地下室内工作,毕竟那四个变异种需要安置,林邱实的尸体也需要处理。
江归荑回家后快速收拾好自己,之后平躺在床上,双手合拢,却并未如易北洲所说的那样快速入眠。
这一日虽然惊险异常,但也让她获得了很多信息,凌乱的信息在她的脑中相互纠缠,让她久久不能入睡。
不知为何,她总隐隐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
带着对前方险恶深潭的不安中,她还是在疲惫和困倦的冲击下渐渐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宝贝认为节奏有点慢,也有宝贝认为节奏有点快。
愚蠢的作者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我大概就是写日常节奏慢,一到打怪就蹭蹭蹭砰砰砰吧(咸鱼仰倒)
感谢在2023-04-19 22:28:47~2023-04-21 01:2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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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次日。
江归荑被一阵闹钟声吵醒, 她揉一揉因失眠多梦而隐约作痛的额头,翻身下了床。
无论在梦境里还是在末世后,早起都是她永恒的痛。
她要早起, 并非是因为她需要去研究院坐班。事实上,在把研究院调查个水落石出之前, 基地研究院暂时被封禁,所有研究员都将接受审查。
除了事先知情心中有鬼的研究员, 大多数研究员都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为何一夜之后执政官办公室就接管了研究院。
但很快,小道消息就会传进他们的耳朵,研究院院长林邱实已经伏诛了。
江归荑在心中叹了口气,希望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林邱实的死有她的参与, 否则一个新入职的同僚从物理上直接干掉了头顶大老板这回事,听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离谱。
江归荑在清晨的日光中出了门。
她的目的地, 依然是此前她被关押的地下室,虽然四个变异种和林邱实的尸体都已经被安置好,但是在那个地下室中林邱实曾进行了大量实验,剩下了大半实验器材和实验数据。
她将以特别顾问的身份, 对这些剩下的实验器材和实验数据进行剖析, 破解林邱实的真实目的和他目前的研究进展。
毕竟现在的研究院中, 毫无嫌疑的只有她了。
*
江归荑到地下室的时候, 易北洲正在和秦粒交代事情, 她微笑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坐下来, 带上了一次性实验室手套, 开始整理林邱实留下的实验数据。
她对易北洲并不热络, 此时的她, 仿佛又回到了他们之前的状态,昨日的亲密相拥和安抚皆恍若假象。
看着这样的她,易北洲脸上有些黯然,他想了想,对着秦粒说:“你先出去忙吧。”
秦粒一脸懵逼,一句“我要出去忙什么”还没出口,就心领神会了什么,忙道:“我这就出去!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干完呢!有嫌疑的研究员要调查,受害者还要走访……”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溜烟似的冲了出去。
易北洲向江归荑的方向走来。
他的皮鞋踩上地下室的地砖,一路走来发出“哒哒”的轻响,这声音并不大,却像是踏在江归荑的心尖上。
江归荑始终未抬起头,但她惊奇地发现,这份实验报告竟然如此难读,她翻来覆去地看,目光却只在实验标题处打转。
这个实验标题是什么意思……
他特意把秦粒支走,是要和我说什么呢?
江归荑摇摇脑袋,易北洲却已经到了面前。
易北洲无奈地笑笑,投降道:“好了,你不是想知道我们的初见吗?”
江归荑顿时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
然而,下一秒,地下室的门轰然被打开。
率先走进来的是秦粒,他面上起初有些尴尬,待看到房间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后,他悄悄松了口气,尴尬的表情却迅速被一丝焦急所取代。
跟随他进来的人,是此前跟随易北洲执行任务的安保人员,此时一脸掩盖不住的惊恐。
他喘息着急促道:“执政官,我刚刚收到一条消息,基地里出现了一个十几米长的变异种,来源不明,目前正在居民楼那边,安保部已经在带领人员疏散了,我们也组织了一定规模的火力压制,但效果并不显著,一时无法对它造成伤害。”
一个此前遗漏的点猝然在江归荑脑海中闪现,江归荑从易北洲怀里抬起头,语气冷静快速问道:“那个变异种是什么样子?”
安保人员犹豫了一会儿道:“有点像一条脚很多的蟒蛇?”
原生物类型:蟒蛇(推测)。
变异方向:巨大化,多足化。
入库时间:2074年3月1日。
几行字在江归荑的脑中浮现。
当她在活体变异种实验室的时候,曾发现了一个高达2.8米的培育箱。
虽然之后她陆续发现了四个同样空置的培育箱,但没有任何一个带给她同样的震撼。
林邱实做实验的时候,只让她接触了四个变异种,这让她以为,这个蟒蛇变异种是因为死了或者其他的原因才没有出现在实验室。
然而……它直接出现在外面,并对着普通人大开杀戒。
被易北洲紧紧拉着袖子,江归荑跟随他向外走去,口中道:“我在地下室的活体变异种实验室见到了曾安置过它的空箱,信息牌交代它原型大概率是蟒蛇,变异方向是巨大化和多足化。”
她脚下逐渐加快了步伐:“但是,体积如此巨大的变异种,是如何带进基地的?”
她还记得之前易北洲说只有体积小的变异种才有可能带进基地。
易北洲快速道:“它刚进入基地的时候体积可能确实不大,如果那时它只是一条刚刚变异的幼年蟒蛇的话。很多变异种如果在变异时处于幼年状态,那么变异的过程会让它的本体加速长大和成熟。”
完全理解他话里的含义后,江归荑微微睁大了眼,她似乎想到了某个点,但那个惊世骇俗的思路只在她脑中存在了短短一瞬,就消失了。
林邱实关押她的地下室连通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待走到走廊尽头,江归荑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之前知道实验室还连通着另一间地下室吗?”
易北洲道:“不知道,应该是后来他们私下修建的,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但也有可能,这间实验室本身就有这个设计,当时将这个带有实验室的建筑分配给研究院的时候,我虽然派人细细地调查过,但是,这个门太隐蔽了。”
他们在陈真所在的培育箱前走过。
江归荑的目光仍旧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温柔而悲伤。
随着故地重游,此前在这里发生过的演戏一幕也在脑海里重映。
下一秒,江归荑突然想到了一切的关键,突然道:“是那个研究员。”
易北洲疑惑地回头问:“什么?”
江归荑道:“林邱实并非一个人,我不知道研究院里有多少人是他的帮凶。但是至少有那么一个人,他帮助林邱实把我绑到了地下室。我之前还在疑惑,为什么他没有和林邱实待在一起,如果我的对手是两个人,那么我逃脱的难度必然会加倍。现在想来,只有一种可能,林邱实叫他去执行另一项任务了。”
也就是,放出蟒蛇变异种。
易北洲深吸了一口气:“林邱实真正的计划是?”
江归荑冷笑一声:“污染尽可能多的人类,创造尽可能多的实验品。”
这下不仅是易北洲,连秦粒都无法掩盖住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了,他连忙向前迈一步,追上他们的步伐:“他图什么?他看起来也不像个科学狂人啊!”
易北洲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总结道:“以科学狂人之表,行争权夺利之实。”
闻言,江归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在他察觉到回望过来之前,迅速抽回了视线。
她在心里想,他猜测的竟然与我想的分毫不差。
江归荑脚下动作不停,眼看着即将到达研究院的门口,忍不住道:“你是怎么猜到的?你明明没听到林邱实说的那些话……”
易北洲简短道:“我招进来的人是什么货色我清楚。”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只是我之前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法和手段……”
在走出研究院的一瞬间,易北洲苦笑着摇摇头:“终究是我失职。”
*
在从研究院出来之前,他们以为寻找蟒蛇变异种需要颇费一番周折,毕竟研究院位于基地东侧,而居民生活区域位于基地西侧,他们直接赶过去也要花费一些时间。
然而,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在自然界中,人类已经发现的最长的蟒蛇可以达到十几米长,而常见的蟒蛇通常三到五米。然而他们眼前所见的生物,真的还能称的上是蟒蛇吗?
长达二十多米的身躯上布满了乌黑的鳞片,无数细长的足在身躯下若隐若现,但那些足似乎并无太多实际作用,蛇身蜿蜒盘旋在地面,移动过程中随着身体的“S”型扭动,无数路灯、电话亭和其他的设施都被扫到了一边。
当它直立起来的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它的身躯上布满的哪是普通的蛇鳞,乌黑的鳞片因变异变得愈加坚硬和锋利,在日光下几乎流转出重甲的光泽。
明明蟒蛇变异种还在居民楼区域,与他们相隔不近的距离,然而它拥有的建筑物还庞大的身躯,穿越了空间的层层阻碍,清晰地映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他们四人一路奔跑过去,基地曾经是干净整洁的,此时却到处都是被推翻、被碾压成碎片的设施,就连道路上都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蟒蛇痕迹,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蛇身的沉重和蛇鳞的坚不可催。
从遗留的蟒蛇痕迹也能看出,蟒蛇变异种最初出现的位置并非居民区,它在一路朝着居民区前进!
零散的人群四散奔逃,有些人的手里提着箱子拎包,但大多数人面容惊慌,手中空空,甚至足上只剩下一只拖鞋。
他们与逃命人群的方向逆向奔跑。
易北洲脚下动作不停,快速扫了一眼零零散散的人群,心中有数,问道:“人看起来不多,基本上都疏散完了吗?”
安保部人员喘着气道:“差不多,蟒蛇变异种刚出现的时候,我们就组织居民疏散了……”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道:“但还有人,想要多拿几件东西再走……”
话音未落,只见蟒蛇变异种庞大的身体一摆,猛得撞上了一座居民楼的楼顶。
伴随着“轰”的一声,水泥碎石纷纷落下,居民楼最上面一层轰然倒塌,暴露出了建筑物的钢筋,在如此巨大的力量冲击下,许多钢筋都被从中间折断了,无处支撑的一头从高空中落下。
遥远的空中似乎传来几声惊呼,但听不真切。
下一秒,蟒蛇变异种吐出了三米多长的蛇信,猩红的舌头一卷,囫囵咽下了什么东西。
不知为何,这座居民楼给江归荑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感。
作者有话说:
周六快乐呀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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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易北洲的脸沉了下去。
他转过头, 吩咐秦粒道:“让大家不要有侥幸心理了,所有人快速撤离!”
秦粒应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喇叭来, 大声喊道:“居民楼里所有人听到广播指令后迅速撤离,变异种已经对居民楼发动攻势了!不要停留!不要停留!不要停留!”
在他开口之前, 居民楼中就已经有人拎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地跑出来了,毕竟方才因楼层倒塌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异响不是假的。
随着他用喇叭大声重申, 更多的人陆续跑了出来,他们中的很多人因为视角受限的原因,并没有在窗口看到变异种的踪影,此时甫一跑出来,终于和长相可怖、身躯庞大的变异种打了个照面, 真实的惊慌之色终于挂到了这些人的脸上。
江归荑想,原来不是所有人都会闻变异种色变, 还有一些人,他们生活在层层防护下的人类基地中,每日打照面的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类,因此很难想象有那么一日, 变异种会直接到达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直接威胁自己的生命。
这也是之前安保部要求大家撤离, 而他们置之不理的原因。
人类耗费无数人力和物力建立起的基地, 保护了他们免于变异种的侵袭, 但也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带给了他们一种理所当然受保护的惰性。
在居民楼中的人们逃亡之时, 蟒蛇变异种并未进一步对居民楼的建筑进行破坏, 它依然直立着半身, 十多米的庞大身躯几乎遮天蔽日。
大喇叭声音传出的下一秒, 它像是找到了什么新玩具一样,猝然转身,直视着江归荑等人所在的方向。
转身的时候,它的长尾一记横扫,将几个正在逃亡的人撞得人仰马翻。
秦粒的呼吸几乎都停止了,他支支吾吾道:是不是……它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声音,把我们当成新目标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快哭了。
易北洲却道:“正好,否则正愁如何引它过来。“
易北洲话音刚落,像是被他话语中的不屑所激怒,蟒蛇变异种高高昂着头,“嘶嘶“地叫着,拖着粗长的尾巴猛冲过来!
它虽然身躯笨重,但移动速度很快,眨眼间几乎就移动到了几人的面门前,霎时间,四人呼吸间仿佛都能嗅到蟒蛇张开大嘴时冒出的热气和腥臭气。
不知何时,易北洲手中已经端了一把突击步.枪,遥遥对准了蟒蛇的要害部位。
民间传闻,打蛇要打七寸,其实指的是蛇的心脏通常位于头部之下,身长的1/7处,若心脏被毁,蛇体内的血液无法流动,也就自然无法继续攻击人类了。
但不知为何,在对准这个部位后,易北洲犹豫了一秒。
但那其实只是短短一瞬间,蟒蛇变异种已经张开大嘴猛冲过来了,在这一刻,任何的犹豫都有可能直接置人于死地。
对准了蟒蛇变异种的七寸,易北洲果断射出了子弹。
江归荑大声道:“蟒蛇变异种的弱点也在七寸吗?”
易北洲道:“希望是!根据实践经验,大多数变异种的弱点都和变异前生物的特点息息相关。”
如他们所愿,7.62mm子.弹精准地击中了蟒蛇变异种的七寸部位。
蟒蛇的动作似乎停滞了一下,紧接着,它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叫声,那似乎是一声痛呼。然而,转瞬之后,它再次高昂起头,一双无机质般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们四人的方向,发出冷血动物特有的冰冷瘆人的光,不止于此,它的眼中似乎含有滔天的怒火。
秦粒绝望道:“这到底是有没有作用啊?”
易北洲语气严肃:“七寸确实是它的弱点,但它的表皮上覆盖了坚硬的鳞甲,子弹很难突破它的防御直击它的心脏。”
江归荑定睛看去,见蟒蛇变异种的头部果然有一道鲜红的破裂伤,那是方才它痛呼的来源。然而,那道伤痕其实是很浅的,正如易北洲所说,就连坚硬的鳞甲也没有完全穿透。
跟随他们一道跑来的安保部人员也快哭了,表情呆滞地看着手中的污染值检测器,惊恐道:“这变异值,已经快有13000了……”
易北洲深吸了口气道:“回头要严查研究院那些人都给它喂了些什么,现在我们必须要集中精力对付这个生物。”
江归荑突然道:“虽然一次的射击无法击穿它的防御,那如果我们一直向着它的心脏射击,就能达到毁掉它心脏的目的吧。”
秦粒和安保部人员猛点头表示赞同,齐齐看向易北洲。
易北洲的脸上却并未露出放松的神情,他冷静道:“那就要看它有没有进化出其他的能力了。”
话音刚落,仿佛是要验证他说的话一样,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蟒蛇变异种身上那一道并不深的伤痕正在慢慢消失。
众人恍然大悟,蟒蛇变异种中弹后没有立即发动攻击,并非是良心发现给他们喘息的时间,也并非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是给自己一个恢复的间隙。
从始至终,他们四人对于它,都是势在必得的猎物,始终在它的捕猎网中。
易北洲的眼中却倏忽亮了,转头交代安保人员道:“它的恢复需要时间,去取火箭筒,只要大规模的火力压制不间断,就能对它造成伤害。”
安保人员应声后立刻跑走。
“任何变异种都有弱点!观察它!在增援到来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它真正的弱点。”
易北洲话音刚落,蟒蛇变异种就趴伏下身体猛冲过来,长长的蛇尾飞速摇摆,见到猎物已经跑掉了一个,这一次,它选择了逐个击破。
江归荑霎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只消一眼,变异种冰冷的蛇瞳就牢牢锁定了她,与此前那些遇见她的变异种的行为一模一样。
蟒蛇变异种伸出了它狭长猩红的蛇信,蛇信末端如刀尖般锋利,蛇信其上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倒刺,任何人被舔上一口可能都会掉一层皮!
它的蛇信迅速伸向江归荑的方向!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接着!”,转眼之间江归荑的手中就多了一把枪。
正是易北洲刚才所用的那把。
短短一瞬间,他根本无法嘱托她什么,只能将自己唯一的武器扔给了她。
但将自己的武器交出的同时,他疾速向江归荑的方向奔跑。
江归荑顿时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
在第一次直面变异兔的时候,未经训练的她对枪支的射击一无所知,因此并未射准。但那次她的目的也并非是要攻击,而是通过射击的巨大枪声,引来另一个更为强大的变异种。
而在前几日直面林邱实的时候,她成功击中了林邱实的头部,那一击的成功是因为林邱实的没有防备,是因为抵近射击,但也是由于她近期空闲时间的训练。
基地中设有枪械和冷兵器训练室,起初仅对野外小队成员开放,后来扩展到也对基地里其他内勤成员开放。
易北洲对此的理由是:“每个人都有在末世中求生的权利。”
此时此刻,余光扫到易北洲冲过来想要以身代她的身影,江归荑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突击步.枪,步.枪的重量很沉,她的手臂却丝毫没有颤抖和摇晃。
她眯着眼,瞄准了蟒蛇变异种蛇信的方向。
她想,即使不能击穿它的心脏,能够没收它的主要攻击武器也是好的。
即便从没有在任何一场实战中使用过突击步.枪,她却有一种自信,她能成功。
就像是当时,她在宣讲的讲台上,承诺所有坐在台下的人,她能够在一月内将研究院的实验成果推进一大截那样。
子.弹果断射出,精准穿透了蟒蛇变异种的蛇信。
蟒蛇变异种嘶吼一声,饶是眼中仍有万般怒火,终究因为痛楚而不甘地向后退去。
下一秒,江归荑被易北洲从侧面扑倒在地。
男人温暖的胸膛贴上了她纤薄的身躯,虽然因为奔跑和射击,易北洲的衣服上袖口上沾有了淡淡的沙土味和硝烟味,但仍然无法掩盖他身上皂角的清新气息。
他与她的身躯仅仅贴合了短短一瞬,在发现江归荑射中了蟒蛇变异种的蛇信,且变异种遽然后退后,他连忙站起身,用抱歉的目光看向江归荑。
午间浓烈的日光照在易北洲清透的脸庞上,从江归荑的角度看,她竟觉得他的脸有些发红。
江归荑轻声道了句:“谢谢。”
她自然知道他扑过来是来救她的,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认真打量了他一下。
却发现他的脸似乎更红了。
蟒蛇变异种没有继续攻击,这一次的伤害对它来说显然有些太痛了。
此后,易北洲多次射击它的心脏部位,虽然都有命中,但始终无法穿透那层厚厚的鳞甲。
“火箭筒来了!”
恰在此时,众人身后传来一声他们此时最期盼的呼喊声。
安保部人员一边递上火箭筒,一边激动地解释道:“我刚跑到一半,就遇到了其他来增援的人,这里安保部人员这么少,原来是回去向军火库调取武器了。我就拿了一个,先跑了回来……大部队随后就到!”
易北洲将单兵火箭筒架上一侧肩膀,拔出安全销,打开瞄准盖,调整着位置和方向,瞄准了蟒蛇变异种的心脏位置。
火箭筒通常只装有一发火箭.弹,但这发威力巨大的火箭.弹一旦射中,将会对蟒蛇变异种造成一时无法恢复的伤害。
更甚者,能够直接摧毁蟒蛇变异种的心脏。
易北洲果断扣下扳机,火箭.弹呈抛物线射出,击中蟒蛇变异种后因弹药爆炸烟气弥漫,一时看不清蟒蛇被击中的样子。
烟气散去后,蟒蛇变异种的七寸部位出现了一个深坑,汩汩黑色血液从中流出,原本直立的庞大蛇身猝然向后倒去。
众人刚要欢呼雀跃,却听见蟒蛇变异种再次嘶嚎起来,这声音与此前的痛呼都不一样,愈加凄厉狰狞,带给人一种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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