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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1章


    一直到吃完饭、走出警视厅大口， 矢目久司沉默着、捂着腮帮，拒绝了忍着笑?询问?是否需要陪自己一起一起去牙科看诊萩原研二，独自?一个人， 默默拦了一辆计程车坐上去。


    ——背影看上去萧瑟又悲伤。


    一直到计程车都开出去好?几米了， 警视厅大门前，矢目久司忽然就听见了两声石破天惊的大笑?声。


    “……”


    恶狠狠地摸出手机，矢目久司打字的手指都快得留下了一小片残影。


    [不许笑?！！！！——moku]


    [好?的好?的， 不笑?了、真的不笑?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小矢目，你真的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研二]


    “……”


    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矢目久司正在组织语言准备谴责萩原研二的道德水平之时， “滋滋——”，手机震动了两下。


    [好?的哦，矢目宝宝～宝宝今年几岁了呀，怎么?还在换牙呀？——阵平]


    ——松田警官！我真的看错你了！你比萩原警官还过分！！！


    出离愤怒地，矢目久司暂时将两位毫无?同情?心可言的、可恶的警官先生们踹进了黑名单，然后在左腮一阵钻心的疼痛之后，默默关掉了手机， 整个人委顿在了副驾上。


    司机从后视镜里往左瞟了一眼，想了想，出声安慰道：“没关系的， 小伙子，不就是智齿发炎嘛，拔了就好?了， 一劳永逸。”


    捂着再次红肿起来的腮帮，矢目久司沮丧地点了点头。


    ——完全不好?意?思向对方解释， 自?己其?实是因为龋齿才会牙痛……


    二十分钟后，握着治疗单、孤零零站在牙科门诊前， 听着里面传出的此?起彼伏的电钻声、惨叫声、还有医生隐隐约约的“按住他！”、“不要说?话哦，小心钻头在你脸上扎个洞”、“再忍忍，我马上给你把这条牙神经鲨了”之类的可怕发言，忍耐着掉头就走的冲动，矢目久司默默坐到了等候区的长椅上。


    谦让在很多时候都是一种美德，尤其?当身处牙科诊室门外?的时候，更是如?此?。


    在连续被三名捂着腮帮的患者友好?让位后，心理建设还没完全做好?的矢目久司，就这样被等得稍有些不耐烦的护士揪了进去。


    “——早治晚治都一样，多等一会儿牙就多疼一会儿。放心吧，一会儿不要紧张，这位先生，一切交给我们！”


    躺上牙科综合治疗床后，也许是看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无?助，护士先生很好?心地安慰了矢目久司一句。


    ……完全没有被安抚到，甚至更害怕了。


    好?在，矢目久司还没煎熬多大一阵，一位面容憔悴，鬓角不知为何、略微有些湿润的医生小哥，就匆匆地推门进来了。


    “——病人已经到了吗？”


    “是的，就等您来了。”护士先生很快便迎了上去，协助着医生小哥换好?无?菌服后，便站到了一旁，双眼死死盯着躺在治疗床上的矢目久司，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


    “……？”


    也许是注意?到了矢目久司的眼神，医生小哥戴好?手套后，安抚道：“不要担心，先生，我们不会对您怎么?样的，他站在旁边只是为了确保我的安全。”


    “？？”


    “嗯，就是这样。”


    医生小哥回给了矢目久司一个很肯定的眼神，随后叹了口气，眼神莫名沧桑。


    “——实不相瞒，从我在牙科治疗室就职以来，我已经被两位吃痛的患者掐青过大腿了。还有一名患者过分紧张，在麻醉劲还没上来之前感觉到了痛，下意?识就踹了我一脚……那件事之后，我贴了一个月的膏药。”


    “……”


    只是听着医生这样的描述，矢目久司就很想逃。


    “所以说?，这位先生，等下如?果实在痛的受不了了的话，”护士先生往矢目久司的手心里塞了个巴掌大小的尖叫鸡玩偶，“捏这个。请您不要伤害我们的医生，谢谢配合。”


    “……”


    哪怕矢目久司再怎么?抗拒，治疗也在医生准备就绪后开始了。


    简单给矢目久司的牙齿拍了个片，医生小哥盯着片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您之前……是不是来拔过智齿啊？”


    “？”从治疗床上撑起脑袋，矢目久司看了一眼显示屏，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戴着口罩、完全无?法分辨五官长相的医生小哥，迟疑着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


    医生小哥有些疑惑，调出牙片放大看了看，随后很肯定地点了下头：“您这个齿列结构我有点眼熟啊，我之前应该也有给您进行过治疗。奇怪，我怎么?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医生……”默默地，矢目久司放松身体、又重新躺回了治疗床上，虚弱地唤了一句，“可以开始了吗？稍微有点痛……”


    “啊？哦、抱歉！”医生很快走了过来，指着牙片给矢目久司简单介绍了一句，“矢目先生，您有两颗牙齿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龋坏，除了出现疼痛感的左下方第一大臼齿外?，右下方第二大臼齿表层也黑了，您看需要一起补了吗？”


    “……补吧。”


    “那么?，补完牙之后，要记得每天早晚好?好?刷牙、少?吃甜食哦？”医生友善地提醒了一句，随后开始摆弄他的工具了。


    三分钟后。


    “「……抱歉。」”


    捂着差点疼岔气的老腰，在这一刻，医生小哥忽然产生了某种历史重现的既视感。


    护士完全没来得及拦住矢目久司下意?识踹出去的那一脚，在慌忙关怀完自?家医生后，护士默默从治疗床下侧拉出了两条束缚带，不由分说?，咔咔两声扣在了矢目久司的小腿上。


    一个小时后。


    在护士极度不善的目光凝视下，矢目久司向医生小声致歉后，便火速逃离了这间比组织的审讯室还要恐怖的牙科治疗室。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在发现时间尚早后，矢目久司低头，瞅了一眼自?己拎在手里的硬质纸袋。


    唔。


    说?起来，养花……是不是还得买些营养泥和除菌剂之类的东西？


    略微沉思过后，矢目久司决定跑一趟夜市，找一家这个点还没收摊的花店咨询一下种植的注意?事项，顺便买点养花必备的各种材料。


    ——矢目久司发誓，自?己真的只是想过来买点养花的必需品。


    至少?一开始是这样……


    闻着空气里飘出的浓郁香甜气息，矢目久司沉默了一下，举起手里的花盆。


    “……晚一点再去给你挑种植材料，好?吗？”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哦？”


    “真乖，回头给你买最贵的营养泥。”


    抱着自?家体贴懂事的小狗盆栽，矢目久司顶着仍然没有完全消肿的左脸，面不改色地混进了点心铺的排队人群之中。


    嗯……如?果吃完马上漱口的话，这样应该是不会给牙齿造成什么?沉重负担的——对吧？


    半个小时后，矢目久司拎着一袋新鲜出炉的虎皮蛋糕，心情?愉悦地开始查附近花店的位置。


    “你好?……”


    以为自?己挡到了别人的路，矢目久司也没抬头，只是很自?觉地往人行道边缘挪了挪。


    “请问?一下——”


    嗯？难道是问?路……


    “——这个，吃一点我可以吗？”


    ……的吗。


    矢目久司半月眼。


    这熟悉的欢脱嗓音、以及混乱且奇葩语序……


    “桑村先生，”他抬起头，温声同对方打了个招呼，“……好?巧，你也是来逛街的吗？”


    “！”正在到处试图蹭吃蹭喝的桑村，在听到这一声呼唤后，眼睛“叮”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目老师！”超级开心地喊了一声，随后，桑村周也就毫无?心理负担地贴了过去，指了指矢目久司拎在手里的蛋糕袋，这一次，甚至直接换掉了语气里的询问?词，“这个、我想要吃一下！拜托了！”


    “……”


    十分钟后。


    商业街，某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里。


    快乐地啃着小伙伴慷慨分享的虎皮蛋糕，桑村周也感动得眼泪汪汪的：“目老师！你是全天下最美好?的太太！我永远爱你！！”


    “……”用?叉子挖下一块蛋糕，矢目久司十分谨慎地将蛋糕送进嘴里，小心着不要让它接触到新鲜出炉的补牙材料上，“……倒也不必。”


    桑村周也吃得头也不抬，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唔、这家店的生意?真的非常非常热情?！只是走开去买了一盒喜久福在旁边，回来的时候，我就排不到了一点……”


    “确实，那家店据说?是连锁店，总店在京都那边，因为生意?太好?所以才向外?发展的，”矢目久司又叉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等到食物咽下去后，问?，“——所以，你买的喜久福呢？”


    “吃掉了！”桑村周也眯着眼睛笑?，“那个也好?吃！我明天下午再去排队！多买一份赠送给目老师！”


    听着对方的话，矢目久司忽然就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猜测。


    “桑村先生——你该不会，在这里吃了一整天吧？”


    毫无?所觉一般，桑村周也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后抬起手，冲正在打瞌睡的店员大声道：“热可可，请再给我来一杯！”


    矢目久司无?语凝噎。


    ——所以这人二话不说?就把公司迁来东京，其?实就是因为已经吃腻了长野那边的食物吧？


    过了好?半天，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路，询问?道：“那公司怎么?办？你刚刚把会社迁来东京，公司和研究所那边应该有不少?事需要处理吧？”


    桑村周也看了矢目久司一眼，忽然伸出左手，将食指和拇指贴在一起，轻轻搓了搓，然后笑?了起来。


    “我挣了很多钱，”他说?，“挣钱不就是为了生活得更舒适吗？所以我又招了几个助理，专门帮我处理公司的事情?。”


    ……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但?矢目久司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


    “可靠吗？”


    “没有人是完全可靠的，”又从袋子里摸了一个虎皮蛋糕出来，桑村周也舔掉了嘴角的蛋糕屑，“我以为冰酒会很好?地把握住这一点——没有人是完全可靠的，但?所有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软肋、或者说?……把柄？”


    “我不需要花费心思去甄别他们的忠诚，我只需要定期查看这些把柄是否还能牢牢牵制住他们，让他们老老实实为我做事，这样就足够了。”


    对上矢目久司若有所思的眼神，桑村周也端起热可可，冲对方示意?了一下，随后弯了弯那双深邃的纯黑色眼睛：“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唔……‘相逢即是有缘’，是这样吧？”在看到矢目久司点头之后，他继续说?，“我到了东京自?从，还没有邀请我的‘龙头股’来会社参观呢～”


    “既然偶遇了你这么?巧今天，目老师——要不要来我的产业视察一下呢？研究所或者公司，哪里都没问?题哦～”


    第222章


    对于桑村手里那家据说是帮他挣了不少钱的医药公司， 矢目久司的兴趣不大，反倒是对那家开设在远郊的生物因子研究所很感兴趣。


    ——毕竟，从一开始， 他同意合作的前提， 就是看中了对方公司名下、那家同样在业内十分出色的生物研究所。


    矢目久司几乎没有犹豫。


    “研究所。”他盯着桑村周也含着?笑的面容，语气里喜怒不辨，“东西?已经给你——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也该让我看看你们的成果。了。”


    很好说话的，桑村周也大手一挥：“当然没问题！稍等一下，我很快叫人来接我们来这里！”


    这样说着?， 他反手从衣兜里掏出一部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五分钟后，一辆纯黑色的商务车便一个甩尾，帅气地刹在了咖啡店门外。


    微微欠了欠身，桑村周也很绅士地对矢目久司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等到两人都上车后，桑村周也动?手、关上了后座与前座之间的隔音板，转头看矢目久司的眼神?里， 莫名带上了一丝探究。


    这让矢目久司多少?有些不太舒服：“……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桑村周也眨巴了一下眼睛：“有很重?要?的事?情务必告诉你……是跟那瓶东西?有关的。”


    “……药？”


    “当然、当然。”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矢目久司，桑村周也一边伸手挡在了自己的嘴巴面前，一边小声提醒， “就是你前段时间拿给我的那一瓶。除了样本之外，我把其?他副本都删了。”


    “……什么意思？”


    盯着?矢目久司看了好半天，桑村周也忽然诡异地勾了勾唇。


    “它们， 全部都死掉了。”


    ——————


    一排又?一排的透明玻璃罐子，在室内惨白灯光的照射下， 折射出微微炫目的光。玻璃罐里，时不时可以看到一小块悬浮着?的、已经被泡到发白肿胀的肉块， 正无规律地在玻璃罐子里上下起伏着?。


    “这些，全部都是你说的——”


    “——死掉的实验体。是的，没错，就像你看到这样。”


    站在一个最大的玻璃罐子前，桑村周也举起手，轻轻摸了摸眼前罐子外壁上加厚的钢化玻璃，直勾勾地凝望着?里面那颗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苍白无比的、直径差不多五厘米左右的大脑。


    这话听得矢目久司微微拧眉，脸上表情也稍微阴沉了一些。


    “安心安心～我可是合法商人！人体实验那种可怕的事?情，我可不会碰，”像是能看穿矢目久司内心深处的念头似的，桑村周也把脸贴近罐子，指尖也轻轻摩挲着?它，目光着?迷似的追随着?里面的内容物?上下浮动?，嘴里却不紧不慢地笑道?，“——试药的，都是些实验室专门培育的小动?物?而已。”


    面色稍霁。


    转动?目光扫视了一圈，矢目久司很快发现?，这间不算大的标本陈列室里，放置了近百个盛满福尔马林溶液的玻璃罐。


    “它们……都是怎么死的？”思索片刻，像是在参观什么展品似的，矢目久司迈动?步伐，在每一个罐子面前驻足、观望，随后迈向下一个，“没看错的话，这些罐子里泡着?的，都是些动?物?器官吧？为什么把它们单独取出来收藏？”


    “衰竭死亡。”


    “……衰竭？”


    “就是这样，”桑村周也指了指自己面前那个较大一些的玻璃罐子，“除了这只兔子，其?他所有实验体全部死于器官衰竭。那些罐子里泡着?的，都是死亡的小白鼠身上异变最明显的器官。”


    桑村周也懒洋洋地依靠在罐子的加厚玻璃壁上：“在拿到你送过来的药后，除了分析成分之外，我手底下的人还取了一颗，进行等比例分解、提取、稀释，随后将对应剂量的药品分别注射给了128只小白鼠、以及41只兔子。”


    “最终结果如你所见。在那么多的实验体中，只有这个坚强的小家伙，”拍了拍自己靠着?的玻璃罐子，桑村周也笑了一下，“——只有它活下来了。除了它之外，其?他所有实验体全部在注射后24小时内死于器官衰竭。”


    脚步不停，矢目久司在这间标本陈列室里转了一圈，最终走到了桑村周也的身边，注视着?眼前这个最大最特殊的玻璃罐子。


    “它呢？”矢目久司看着?罐子里那颗上下浮动?的大脑，“这只兔子最后又?为什么会死？”


    很是自来熟地，桑村周也试图将手臂搭上矢目久司的肩膀，不过下一秒就被推开了。


    耸了耸肩，他也不怎么在意，只是笑眯眯地继续道?：“接受了稀释后药液的注射之后，它活了一个月。一直到最后死亡之前，它的生命指标都几乎没有任何剧烈的波动?。”


    “实验项目的负责人很奇怪，所以在它死后对它的尸体进行的检查，最终确定了它的死因——目老师，你要?不要?猜猜看，那个小家伙的最终死因究竟是什么？”


    矢目久司摇头：“你直说吧。”


    “——窒息。因为窒息，最终大脑缺氧，造成了脑死亡。”


    这个答案确实有人超出矢目久司的预料范围。


    “窒息？是肺部或者呼吸系统出现?了任何病变吗？”


    “显然没有，”桑村周也点了点罐子里的大脑，“真要?是病变的话，那里面泡着?的就该是兔子的心肺了。”


    “事?实上，根据解剖显示，这只兔子的其?他器官都非常健康，没有任何衰竭或者是病变的征兆。经过之后对兔子生前身体数据和?各项指标不眠不休的分析比对，三天后，我手底下的研究员给了我一个略显荒谬的结论。”


    注视着?矢目久司那双薄绿色的眸子，桑村周也歪着?脑袋，一字一顿地说：“——它忘记了，该如何呼吸这件事?。”


    “……”


    “也就是说——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它是自己把自己憋死的。”


    好一阵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见矢目久司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桑村周也忍不住开口?，问他：“我说，目老师——那么危险的药，你到底是从哪里弄过来的？还是说，那种程度的药物?在你们日?本境内，都不算违禁品的吗？”


    矢目久司没接话。


    过了好半天，他忽然转过头，看向桑村周也：“桑村，你们对这只兔子进行过智力检测吗？”


    “……啊？”挠乱了一头本就有些凌乱的小卷毛，桑村周也很迷茫地摇了摇头，“没有诶。兔子的智力水平本来也不是很高，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太关注到这方面……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只是想确定一下，忘记呼吸这件事?，究竟是因为它本身智力就有缺陷，还是因为药物?导致的后遗症。”


    “你说它本来就是个笨蛋吗？这是不可能的啦——”桑村周也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整个人都趴在了玻璃罐子上，看着?里面那颗上下漂浮的脑子，“注射之前它可一直都活得好好的，是同批次的兔子里最能吃的。而且你看，这个大脑的体积也达到了正常水平，所以我感觉它应该不可能是个智障才对。”


    “……”


    “目老师你不要?不说话啊啊啊啊啊！”桑村周也试图去?摇晃自家龙头股的肩膀，未果，被闪开了，“——你现?在是准备改换成忧郁冰山系熟男的路线了吗！怎么突然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了啊啊啊！你这样子不讲话，让我感觉你在心里骂我才是个智障诶！嘤嘤嘤，好过分……”


    无语地瞥了一眼突然发神?经的合作伙伴，矢目久司转头往陈列室外走去?。


    “——意大利那边，我已经找人去?查了。你弟弟失踪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年的很多线索，估计到现?在都消失了，别抱太大的希望。”


    紧走几步，桑村周也赶上了矢目久司。明明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桑村周也却还是一副很幼稚的模样，一顿一顿地伸脚去?踩矢目久司身后的影子，一边踩，一边很随意地道?。


    “放轻松，没有结果也我是认可的啦～”


    他笑嘻嘻的，纯黑的杏仁眼在雪白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格外通透：“为了弥补妈妈去?世前的最后心愿，只是。他失踪的时候，昆西?家族被敌对黑手党正在针对，这么多年之后，其?实我已经想到他也许很早就死掉了，所以我才说，稍微我只想看看你的诚意……就是这样！”


    眼见着?对方正朝着?研究所的大门方向走去?，想了想，桑村周也叫住了矢目久司。


    “目老师——”


    脚步微顿，矢目久司也没回头：“还有什么事?？”


    “你要?不要?来体验一下，我的研究所最新?的研究成果啊？”


    最新?研究？


    矢目久司稍微提起了一点兴致。


    “那是什么？”


    一把拉过矢目久司，桑村周也一边推着?人往某个实验室的方向走，一边笑嘻嘻地问：“还记得我们上次在长野的交易吗？”


    眼眸微眯，矢目久司回忆了好半天。


    “——是生物?因子制剂啦！”


    “其?实我的研究所一直在进行的课题，就是如何以不伤害细胞活性为基础，促进生物?因子加快生长繁殖的速度。”


    进入到一间实验室里，跟来来往往的白大褂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后，桑村周也握着?矢目久司的手臂，把人拉到了一个小房间里，然后神?神?秘秘地从冷柜最底下摸出了一支莹蓝色的药剂，塞给矢目久司。


    转动?着?试管仔细观察了一下，矢目久司发现?上面别说相关说明，就连药品的标签和?出产日?期都没有，看起来像是什么黑工厂生产的三无假药。


    “……这是什么？”


    “是好东西?哦！——我们原本其?实是想研发能促进人体组织再生的药物?的，”桑村周也关上冷柜，凑到矢目久司面前，指了指试管，“但是那东西?的开发难度太大了，你也知道?的。所以最后，我们暂时转移了重?心，尝试研发高效凝血药剂。喏，就是你手里那**是完成度最高的一支成品，能在五分钟内快速凝血，并且简单修复一些不算太严重?的创口?。”


    “比起外用止血带，它不会对肢体活动?产生任何形式的阻碍，只除了一点——喝掉它之后，伤口?附近的交感神?经会变得更加敏感。也就是说，不管是痛觉，还是伤口?凝血修复所带来的麻痒感，都会成倍数增加。”


    歪头凝视着?矢目久司神?色疏淡的侧脸，桑村周也笑了笑。


    “——目老师也许不需要?，但是……冰酒说不定会用的上它呢？”


    第223章


    很多时候， 矢目久司都在很认真地思考一件事。


    ——犯罪分?子，也需要冲旺季业绩指标的吗？


    如果没有，那为什么这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 自己?却陆陆续续换了七八个搭档， 一刻不停地把?东京周遭各种可疑的、适合作为犯罪现场的偏僻场所都跑了个遍啊？


    讲道理，这两个月里，上面交到冰酒手里的任务， 几乎要顶得上过去小半年的量了……这真的不是组织在冲季度KPI吗？


    衣食住行都在出?任务的路上解决也还好说，毕竟自己?干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但……让矢目久司格外难受的是。


    ——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有更换过应季的围巾了。


    如果不能在最合适的天气和气温、换上最合适的围巾款式， 那么自己?购买它们的意?义在哪里？


    在这漫长而又煎熬的两个月里，矢目久司唯一的一条换洗围巾，还是作为新晋任务搭子的贝尔摩德、在化妆潜入某条步行街跟踪目标的时候，顺手买给他的。贝尔摩德的审美很好，哪怕挑选的围巾色号是饱和度极高的亮橘色，但在其尾部青灰色暗纹的衬托下，竟意?外交织出?了几分?雅逸随性的气度。


    “就是要穿一些色彩明亮的衣服才对嘛～”


    水绿色的眸子轻轻弯起?， 贝尔摩德那隐隐含着让人不适的神秘微笑?的眼神，便肆无忌惮地落在了矢目久司的身上：“看看吧，现在的你看起?来才像是23岁的年轻男孩儿～冰酒， 我早跟你说过，你的衣品一定不要朝着琴酒的风格靠拢——他的审美已经是夕阳红的级别了，哪里懂什么是时尚呢～”


    深吸了一口烟气， 矢目久司从?依靠着的树干上直起?身，抬手将?咬在唇齿间的香烟取下， 随即指尖微碾，将?那抹微弱的火星彻底掐灭。


    “走了。”


    并没有随手抛弃掉剩余的烟蒂， 矢目久司在口袋里掏了掏，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很快，他就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只?标准型号的物证袋，手腕一抖，将?掐灭的烟蒂扔了进去，随即揣进包里准备稍后焚毁。


    然而，下一秒。


    在紧跟着他往车边走去的贝尔摩德的注视之下，一小枚浅粉色的锡箔纸片，就这样晃晃悠悠地从?矢目久司的袋口跌出?，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


    “冰酒——”


    贝尔摩德唤了一声?，脸上露出?个促狭的表情，玩笑?似的喊住了转身欲走的矢目久司。


    “——你那个可爱的小秘密，就要藏不住了哦？”


    “……？”


    脚步微顿，目光顺着贝尔摩德的视线扫去，矢目久司几乎是在瞬间便几个跨步走回，一勾腰、将?地上那枚浅粉色的纸片捡了起?来，仔细折叠了两下之后，便又小心地收回了口袋之中。


    “哦呀～”


    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里，贝尔摩德回过头?，望着矢目久司面无表情的脸，笑?吟吟地逗他：“还真看不出?来啊，组织里，传说最心狠手辣、多智近妖的冰酒大人，在私底下，居然是个爱吃草莓味棒棒糖的小男生呢～”


    “你好像还在糖纸上写了愿望？”


    方才惊鸿一瞥之间，贝尔摩德的确有看到那张浅粉色的纸片上，有黑色水笔留下的字迹。但，双方之间距离太远、夜色又黑，加上冰酒的动作实在太快，她并没有来得及将?上面的书?写的内容看个清楚，只?影影绰绰有那么个印象。


    但，这并不妨碍她用来调侃冰酒。


    “许了什么愿呢，小冰酒？”贝尔摩德笑?吟吟的问，“神明不会垂怜自己?的信徒，但我可不一样——如果你能好好取悦到我的话，那么，我也许会代?替神明实现你的愿望……也说不定呢？”


    目光与后视镜里贝尔摩德的相撞，眼神微淡地瞥了贝尔摩德一眼，矢目久司的语气很平静：“——开车，贝尔摩德。现在去B017据点交任务。”


    狭窄扁长的后视镜里，一水绿、一薄绿两双色泽同?样鲜活的眸子，就这样默默地互相对视着，没有人说话。


    片刻后，贝尔摩德微微挑了一下唇。


    “好吧。你还真是不懂生活情调啊，冰酒——这么多年过去了，在这一点上，你倒是一点儿也没变。”


    听着这番半藏半露、充满了某种神秘主义色彩的谜语人发言，矢目久司神色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在收回目光之后，还好意?提醒对方。


    “——系上安全?带，贝尔摩德。时刻注意?行车安全?是很重?要的，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因为车祸重?伤、最终被紧急抬进医疗部吧？”


    “……”


    后视镜里，贝尔摩德嘴角的笑?容有了少许的凝固。


    沉默了一会儿。


    “——你赢了。”


    很是无奈地，贝尔摩德好好给自己?拴上了安全?带，随后发动了自己?的宝贝法拉利，以一种非常羞辱超跑性能的车速，缓慢地行驶在了国道上。


    这里是千叶县的浦安市，从?这里自驾返回东京，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左右闲来无事，贝尔摩德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寻找话题，用以稍作打发无聊的旅途时光。


    “说起?来——”瞥了一眼靠在副驾座位上、正在闭目养神的冰酒，贝尔摩德稍微回忆了下，道，“冰酒，你不是还有一辆布加迪吗？没记错的话，是EB16.4吧？那可是很不错的款型——我还记得，你以前来美利坚执行任务的时候，可都是要给你的宝贝车办理跨国托运的……”


    一片沉默。


    贝尔摩德不以为意?，仍然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怎么这段时间怎么没看你开了？你最近，好像一直都在蹭我的车呢——”


    双眸微阖，矢目久司就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样，对于?这番询问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尾音上挑，贝尔摩德慵懒磁性的声?线里带着一丝很明显的戏谑意?味。


    “啊、我知道了——小冰酒，你该不会……是不想让我碰到你的爱车吧？”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绅士啊，冰酒。要知道，就算是像琴酒那样冷酷的男人，也曾经用他的保时捷载过我呢～小冰酒，你的反应还真是让我伤心呢。”


    嘴上说着伤心，贝尔摩德脸上的笑?容却不带半分?郁结，莫名让人产生她正对着路边打瞌睡的小动物“嘬嘬嘬”的既视感。


    “……”


    “没了。”


    “——没了？”


    这个答案稍有些出?乎贝尔摩德的意?料。


    “你卖掉了吗？”这话刚一问出?口，贝尔摩德就立刻反应过来，“你应该不差钱吧？等下、没了的意?思是……它坏掉了吗？”


    “嗯。”


    “出?任务报废的？”贝尔摩德稍微回忆了一下，感觉单从?自己?最近听到的、从?后勤部传出?的消息来看，近期报销额度最大的，除了自己?，就是某个新人成?员波本了。


    如果冰酒的车真的是任务期间耗损的，那他应该不可能会不上报才对……


    略微思忖，贝尔摩德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那车，该不会是被你养的那条爱咬人的小狗给炸坏的吧？”


    矢目久司没出?声?。


    “还真是？”这下子，对比一下自己?负责管理的美利坚分?部、以及手底下那群听话省心的好下属，贝尔摩德便稍微感觉有点同?情冰酒了，“潘诺的性格太野了，冰酒……那可不是什么能养着玩儿的乖狗狗。如果不想办法驯服他、或者杀了他，你早晚有一天会被恶犬噬主的。”


    这番话看似是善意?提醒，但这里面究竟有没有掺杂任何?挑唆、亦或是煽动的成?分?，恐怕就只?有贝尔摩德自己?知道了。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把?这番话听进去，矢目久司仍然微阖着双眼，静静地靠在副驾的真皮软椅上，默然无语，就好像已经睡着了一般。


    再一次碰了个软钉子，贝尔摩德也没太在意?，双手扶着方向盘，转而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冷不丁问了一句。


    “——冰酒，关于?奥吉尔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一瞬间。


    矢目久司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就睁开了双眼，一双沁着深潭般幽邃目光的薄绿色眸子，很快就直勾勾地对上了贝尔摩德的眼睛。


    跟眸色莫测的矢目久司对视了一会儿，贝尔摩德主动移开视线、将?注意?力转向前方路面，很随意?地笑?了一声?。


    “阿啦～这么警惕做什么？在那晚之后我就没有再关注这次任务的后续了，不太了解那个叛徒的现状，也是正常的吧？”


    没有应声?，矢目久司只?是微眯着眸子，微深的薄绿色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贝尔摩德，看了一会儿后，淡淡地转过头?，将?视线投向一片漆黑的车窗外。


    “——他死了。”


    “你做的？”


    “……不算。”


    闻言，贝尔摩德露出?一副稍感惋惜的表情。


    “这样啊。那么，那个男人嘴里的情报，你都掏干净了吗？”


    “没有。我还没来得及审问，他就和我的车一起?炸了。等我赶到爆炸现场的时候，车辆已经燃起?来了。”


    “车……炸了？”微微一怔过后，贝尔摩德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啊，就是你之前所说的、那辆在最近突然坏掉的布加迪吗？”


    “嗯。”


    “好吧……”


    贝尔摩德浅浅地叹了口气。


    “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情况的话，就直接把?人移交给情报组吧，冰酒。对于?审问情报这件事，情报组应该会比行动组更专业。”


    没有回头?，矢目久司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权作答复。


    “不过，说起?来——白兰地那家伙也够倒霉的就是了。”


    话题突转，让矢目久司略微有点措手不及。


    “他最近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矢目久司微感兴趣的神色，贝尔摩德勾了下红唇。


    “——在之前被你打断手骨之后，那家伙还没来得及休假，就听说美利坚和墨西哥交界处的某起?交易出?了问题，当晚就搭了最近时间的航班、飞过去主持大局了，一直到现在还陷在那边呢。”


    ……听起?来就很惨啊，白兰地。


    矢目久司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把?君度借走了。”


    贝尔摩德听懂了他的意?思，很快就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是啊，那家伙是去找对家的麻烦的——冰酒，你听说过周润医药会社吗？”


    目光微闪，矢目久司不动声?色地点头?：“有所耳闻。听闻他们的主攻方向也是生物医药，跟我们有所重?合。”


    “对。”


    望着又一道远光灯从?自己?车边呼啸着飞驰而过、最终淹没在无尽夜色之中后，贝尔摩德忍耐着踩满油门的下意?识动作，嘴角浮出?一抹稍带嘲弄的笑?。


    “白兰地太心急了……”


    她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矢目久司突然冒出?的声?音惊扰了思路。


    “——虽然我个人非常不想打断你，贝尔摩德。”


    “但……”


    “我们刚才应该在上一个匝道下道的。你好像开过了。”


    “……！！”


    第224章


    因为错过?了?国道上唯一一个可以下道的匝道口的关系， 矢目久司和?贝尔摩德两个倒霉蛋不得不额外花费了接近一个小时、在城外兜了?一大圈后?，这才从另一个方?向，异常艰难地把车开进了东京范围内。


    等到两人赶回据点、匆匆完成了任务的交接之后?，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蒙蒙的鱼肚白。


    四目相对，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贝尔摩德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趴在鸡尾酒吧的吧台上， 冲矢目久司抛了个wink。


    “——你现在是要去继续工作吗～小冰酒？”


    稍微迟疑了?一下，矢目久司看起?来不?是太情愿，但终究是没多说什么?， 默默地点了?点头。


    “嗯。我手?上还有——”


    “不?如一起?喝一杯吧～”


    对上矢目久司微怔的神色，贝尔摩德笑吟吟地支起?下巴，偏过?头，提高音量，冲吧台里面招呼了?一声。


    “waiter～来一杯绿色蚱蜢、一杯红色传奇——”


    “好的，贝尔摩德大人！”


    调酒师答应一声，很快就在吧台里面忙碌了?起?来。


    稍显冷淡地扫了?一眼贝尔摩德， 矢目久司眉心微蹙，语气?很平静：“我不?喝酒。”


    “诶？为什么?？——冰酒，你可是早就已经解除了?禁酒令的成年人了?哦～”


    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矢目久那?司毫无波动的声音，很快就在吧台边响起?。


    “——酒精会让我的手?不?稳。”


    然?而，这个答案显然?并不?能让贝尔摩德满意。


    给了?调酒师一个“你继续”的眼神， 贝尔摩德微微转过?头，美眸轻眯：“阿啦阿啦， 不?要这么?拘谨嘛，冰酒～你又不?是狙击手?， 少?喝一点没关系的啦！”


    矢目久司没说话，只是用眼神无声询问贝尔摩德还有什么?事。


    莞尔一笑，贝尔摩德收回目光，注视着正在吧台里忙碌的调酒师的背影，语气?很是懒散：“工作嘛，永远都是做不?完的……你又何必着急这一时呢？”


    一边说着摸鱼经典语录，贝尔摩德一边抬手?，轻轻将散落在肩头的金发挽起?。收拢好发丝后?，她从手?腕上取下一枚黑色的发圈，三两下便将及腰的长发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纤细修长的颈子。


    微微扬起?下巴，贝尔摩德示意矢目久司去看酒吧其余卡座里面坐着的黑衣人：“——抽空过?来喝杯酒、放松一下精神，大家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一般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哦～”


    目光顺着贝尔摩德示意的方?向看去，矢目久司果然?在里面认出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略微沉吟，矢目久司忽然?感觉对方?说的，似乎有一定道理。


    ——反正，按照目前这几个月的工作情况来看，他每次过?来情报组的据点交接任务的时候，都差不?多是上一秒刚提交完、下一秒就又被派发了?新的任务，周而复始，导致自己永远奔走在出任务和?交任务的路上，主打一个把“爱岗敬业”进行到底。


    反正手?头永远会被塞满新的工作，既然?这样，那?还急什么?？


    摸了?摸颈间?那?条亮橘色的围巾，矢目久司默不?作声地、重新坐回了?吧台前的高脚椅上。


    见此?情形，贝尔摩德有些忍俊不?禁，极富磁性的嗓音衬上那?张风情万种?的面容，引得酒吧里不?少?人频频探头望向她。


    很快，两人点的酒，就被穿着西服马甲的侍应生端了?上来。


    摇晃着杯内红得有些妖艳的酒液，贝尔摩德看着垂眸把玩着酒杯、迟迟没有动口的矢目久司，挑了?一下眉。


    “不?喝吗？”贝尔摩德轻笑着，视线落在对方?指间?三角杯上，随后?又转回了?矢目久司的脸上，蓦地赞叹了?一声，“很漂亮的颜色，不?是吗？——它看起?来非常衬你眼睛的颜色呢，冰酒。”


    淡淡地扯了?扯唇角，矢目久司端起?酒杯，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然?而。


    下一秒，他的脸色就猛地僵住了?。


    “嗯？”


    贝尔摩德饶有兴趣地歪了?歪头：“不?喜欢吗？之前我有看到你口袋里有不?少?糖纸，还以为你会比较偏好甜食……好可惜，我刚才可是专门为你点的这杯薄荷甜酒诶。”


    “……”


    抬手?捂住左腮，矢目久司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随后?便把酒杯重新搁回了?吧台的桌面上，没再去动。


    调酒师是个很有眼色的人，见冰酒显然?是不?打算再喝这杯鸡尾酒了?，于?是很快便回到了?酒柜边，利索地重新调了?杯无功无过?的莫吉托、随即小心翼翼地端了?上来。


    撇了?一眼神色忐忑的调酒师，矢目久司冲对方?点了?点头，温声回了?一句：“……谢谢。”


    一手?托腮，一手?端着酒杯，贝尔摩德用那?种?极富打量意味的眼神上下扫视着矢目久司，一直到对方?神色稍微有些冷淡下来之后?，这才笑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行动组的干部啊，冰酒。”


    “是吗？”左右正处于?放松时刻，矢目久司抿了?一口酒，心情很不?错地回了?一句，“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贝尔摩德没说话，只是盯着矢目久司又看了?一会儿，像是感叹似的，红唇微启，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果然?，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啊……”


    “……？”


    在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一般，在正常情况下，除了?朗姆，矢目久司从来不?会对组织里其他的同事、抱有任何程度的偏见。


    但，此?时此?刻，看着贝尔摩德嘴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忽然?就有些理解了?，琴酒为什么?总是一副很反感行动组的模样、以及为什么?曾经暴言迟早要把那?群该死的神秘主义都鲨了?……


    也许是从矢目久司沉默的态度中?看出了?什么?，贝尔摩德转了?转高脚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后?，忽然?叹了?口气?。


    “唉……”


    恍若未闻地，矢目久司默默品着杯中?的酒液，没有吱声。


    “唉……”


    贝尔摩德又叹了?口气?，随后?冷不?丁地伸出手?，蓦地捏住了?身边矢目久司的下巴。微微转动着手?腕，贝尔摩德仔细端详着矢目久司的脸，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似的。


    啪——！


    拍掉对方?不?怎么?老实的爪子，矢目久司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了?挪。


    “——你做什么?？”


    甩了?甩微微有些发红的手?，贝尔摩德也不?怎么?在意，只是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同情地看向矢目久司。


    “小冰酒，你也有黑眼圈了?诶——”


    “……”


    黑眼圈？


    这不?挺正常的吗？


    除了?琴酒那?个组织第一劳模加卷王，偌大一个组织里，还有谁能在连轴转了?两个月后?、依然?能保持饱满的精神状态？


    可以这么?说——组织里，除了?早就习以为常的琴酒之外，就没几个人能摆脱掉黑眼圈的困扰。


    可，就算如此?，贝尔摩德的表情却依旧稍显萎靡。


    略带着些惆怅地叹了?口气?，贝尔摩德用染着暗红色美甲的指尖、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眼下。


    “黑眼圈可是很难消的啊……”


    “我明明是回日本度假的，怎么?就被塞给你一起?出任务了?呢……”


    “——你也可以不?做，然?后?立刻滚回你的美利坚分部。”


    冷酷低沉的声音从酒吧门口的位置响起?。


    这声音两人都不?陌生。或者说，这间?酒吧里的所有人也都不?陌生。


    “琴酒。”


    矢目久司冲对方?举了?一下手?里的酒杯，淡淡地扯了?扯唇角：“真难得——这是我第二次在这里见到你了?吧？”


    冷哼一。声，浑身裹挟着凛冽的杀意、以及未散去的浓稠血腥味的琴酒，就这样在众人瞩目之下穿过?大厅、来到吧台边。


    砰——！


    沉闷的声响里，琴酒将一张黑色的卡片重重拍在了?吧台桌面上。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收回了?手?、用那?双隐在额前碎发和?帽檐阴影下的墨绿色狼眸，冷冷地俯视着吧台里的调酒师。


    眼见琴酒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紧跟在他身后?的伏特加连忙上前一步：“这是凭证，我们刚把东西移交给后?续负责的人员。对方?已经确认过?了?，硬盘没问题！”


    调酒师犹豫了?一下，很谨慎地从吧台上捡起?卡片，反复确认之后?，松了?口气?：“收到，琴酒大人，这就为您登记任务状态！”


    “一杯金汤力。”


    这样说着，琴酒冰冷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矢目久司的脸上。


    ……金汤力？


    “你还真是记仇啊，琴酒。”


    转了?转杯口，注视着高脚杯里来回晃荡的薄绿色液体，矢目久司的眼角微微弯起?，眼里的神情却很难称之为善意。


    “——上次的配料还满意吗？喜欢的话，这一次，我还可以亲自为你调一杯，琴酒。”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一股凛冽的杀意顿时笼罩了?整个吧台，如同凛冬雪峰一般锋利刺骨的寒意，几乎瞬间?便席卷向稳坐不?动的矢目久司。


    “冰酒！”伏特加怒斥，刚想掏枪，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动作出现了?片刻的犹疑。


    “我在呢。”矢目久司温声答应，“不?要那?么?大声，伏特加，琴酒喜欢安静。他可不?得意太过?聒噪的小弟。”


    “——你说是吧，琴酒？”


    阴沉沉地俯视着高脚椅上的矢目久司，过?了?一会儿后?，琴酒忽然?冷笑了?一声。


    “你很闲？”


    矢目久司想都没想就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很是警惕地盯着琴酒：“不?闲，我还挺忙的——任务的事你自己解决，别找我，我没空。”


    琴酒“嗤”了?一声，一撩大衣，坐到了?矢目久司的旁边，端起?侍应生刚端上来的方?杯，给自己灌了?一口。


    “你给雪莉那?个麻烦的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哈？请不?要把我说得像个变态一样好吗，琴酒？”转开视线，矢目久司抿了?一口杯里薄绿色的酒液，有些疑惑地问，“那?孩子怎么?了?吗？”


    双眸紧盯着矢目久司，片刻后?，琴酒半是讥讽地轻嗤了?一声：“你跟她的关系倒是不?错。”


    矢目久司没有否认：“当然?，雪莉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此?言一出，矢目久司的身边，琴酒和?贝尔摩德两人脸上表情便不?约而同地一僵。


    下一秒。


    “我要吐了?。”


    冷冷地嘲了?一句，琴酒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BOSS让我给你带句话——你的申请，上面通过?了?。”


    “现在，你可以滚去A05、带那?个麻烦的女人去见她那?个废物姐姐了?。”


    贝尔摩德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直到矢目久司搁下空酒杯、起?身准备离开这间?鸡尾酒吧的时候，贝尔摩德那?微微冷淡的声音，才忽然?从吧台的方?向响起?。


    “——冰酒。”


    脚步微顿，矢目久司偏过?头，默不?作声地望向贝尔摩德。


    “你最好离她远点。”


    “雪莉……那?个恶魔的女儿，她只会给你带来不?幸和?灾厄。”


    薄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矢目久司淡淡地收回视线，转身走向酒吧的大门处。


    “多谢提醒。”


    第225章


    机械的嗡鸣声仿佛不知疲倦一样， 不?断在耳畔响起。


    这间不?算大的实验室内，在头?顶惨白的灯光照射下，各类分析仪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工作， 一切都显得那样呆板、缄默， 好像一场庄严却滑稽的默剧。


    房间的角落里，矢目久司有点疲倦地打了个呵欠，趴在被?文件挤得满满当当的办公桌面上， 有些昏昏欲睡。


    ——为了蹲点上一个任务的目标，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头?一点一点地，矢目久司靠坐在桌边、竭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皮， 但最终却没能抵抗住睡意的侵袭，头?一歪，彻底“昏迷”在了桌面的文件小?山丘上。


    砰——！


    几本放置在桌面边缘的文件受到了推挤，直接滑出了桌面、重重掉在了地面上。


    这突兀的噪音，终于把沉浸在数值代算中的宫野志保惊醒了过来，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沉默了一会儿?后，宫野志保转开视线， 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实在困的话，办公室旁边有休息间。”


    动作迟滞地捡起散落一地的文件，矢目久司缓缓摇头?， 整个人的神?色看上去有点呆呆的。


    “不?用了……”把文件小?心地搭回桌面的小?山之上，矢目久司慢吞吞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马上， 就到点了。”


    听见这话，宫野志保便不?吱声了， 只是手上动作更快，“哐哐”疯狂敲打键盘的手指带出一连串幻影， 键盘看上去都差点喷出火星子。


    下午，4：20。


    核算完最后一行?数据，宫野志保轻吐了口气，转过头?，正想要说句什么?，视线却在扫过某处时，微微愣住了。


    ——矢目久司又睡着?了。


    这一次，似乎是担心自己睡着?后再碰乱桌上的文件，明明是个身高腿长的高挑青年，矢目久司却愣是找了个实验室的角落蜷了进去，整个人就那样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团，靠在墙角里、微垂着?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


    短暂犹豫了一阵，到底是硬着?心肠走了过去，宫野志保伸出手，把某个睡相可怜兮兮的青年直接推醒。


    “醒醒。”


    “……嗯？”


    黑甜的梦境被?惊扰，矢目久司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眨巴了两下眼睛后，从墙角站起来，简单舒活了一下筋骨，勉强提起精神?。


    “唔、时间……到了吗？”


    “……嗯。”


    默不?作声地，宫野志保抬起手递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在她?纤细柔软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包装精致的浅绿色糖果。


    “薄荷糖，提神?的。”


    把糖塞给还有点睡眼惺忪的矢目久司，宫野志保冷淡地转过身，走向办公室旁的小?休息间：“希望你?稍后开车的时候，能尽可能的打起精神?来。我并不?想因为同伴交通肇事、被?一并扭送进警局。”


    “不?会的啦，你?放心好了——”


    拖长声音应了一声，矢目久司的目光在那台屏幕还未熄灭、仍在散发出莹莹蓝光的电脑上扫过。


    ——药物开发的进展，似乎很快啊……


    看来和?中原中也?那边的交易，不?日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五分钟后，一个身着?淡紫色连衣裙的少女从休息室内转出。


    “走吧。”微抬着?下巴，宫野志保率先推开了实验室的大门，走了出去。


    一路上，两人遇见了不?少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但那些人却几乎都无一例外地、在视线捕捉到宫野志保身影的一瞬间，便深深埋下头?去，沉默地退向一边，给两人让出一条通路来。


    那样古怪的态度，或许可以被?归类为恭敬、或者守礼，但在简单地思?忖了片刻后，矢目久司的心里却很快浮现出了另一个词。


    ——退避三舍。


    紫裙的少女面无表情，只是步伐微微有些急促地、飞快穿过那些行?礼的人的身边，矮小?单薄的身影在一群白大褂中间游弋、穿梭，脚步没有半分的迟疑和?停顿。


    她?像一条逆行?在洪流中的鱼，明明是在不?断努力洄游着?，但渺小?的身躯却即将被?湍急的浪潮所吞没、消失在那片压抑的纯白之中。


    “——！”


    自然垂落的手，蓦地被?另一双布满粗糙的伤疤和?老茧的手牵起。


    对上宫野志保被?吓了一跳、面部表情微微滞涩的小?脸，矢目久司轻轻地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温声解释道。


    “研究所太大了……”薄绿色的瞳孔里尽是温和?，在宫野志保的注视下，矢目久司似乎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上次已经在这里面迷路过一次了，我实在不?想在同一个地方、再丢一次人了……”


    “——所以，接下来认路的事情，就要麻烦宫野小?姐了。”


    轻轻握住对方微凉的指尖，矢目久司尽可能用不?会冒犯到对方的语句，小?声提醒。


    “请多关照，”他说，“要小?心——不?要把你?的司机弄丢了哦？”


    抿了抿唇，宫野志保飞快地瞥开了视线。


    “……嗯。”


    ——————


    拉开这辆铅灰色宾利车的车门，宫野志保坐进副驾、随后熟稔地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


    车辆起步。


    感受着?车厢里略显沉寂的气氛，宫野志保想了想，突然问。


    “——你?的狗呢？”


    矢目久司微微一愣。


    “啊……你?说月食吗？”


    宫野志保点了点头?：“这一次，好像没有看到他。”


    矢目久司失笑，目光平视前方：“我也?不?是天天都带着?它一起的……上次只是特殊情况。”


    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宫野志保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你?很喜欢它吗？”


    “……没有。”


    “如果你?想见它的话，我下次会记得带上它一起过来接你?的。”


    “……我没有。”


    “真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意外地合得来啊——宫野小?姐还真是招小?动物的喜欢呢。”


    “……”宫野志保有些狼狈地别过头?，视线一眨不?眨地望向窗外，“好好开车……！”


    “噢，好的。”矢目久司眨巴了一下眼睛：“暗格里有糖——”


    “好好开车！！”


    乖乖闭上嘴，在矢目久司平稳的车速之下，半个小?时后，铅灰色的宾利就停在了商业街的某家服装店门口。


    “志保！”


    路边，穿着?浅黄色修身连衣裙的宫野明美很高兴地跑到了车门边，冲着?车窗玻璃挥了挥手，看着?从车内走出来的两道身影，微微一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


    “啊、是矢目先生！——这次也?麻烦您了。”


    她?深深冲着?矢目久司的方向鞠了一躬，但很快就被?人闪开了去。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三人便一同走进了那家女装店。


    进入店内后，视线在周围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危险之后，矢目久司指了一下在店中央的一排休息区。


    “你?们聊，我在那里等你?们。”


    “好的，”牵住妹妹的小?手，宫野明美微笑着?点头?，“请放心，矢目先生，我们不?会离开您的视线范围、让您为难的。”


    这样说着?，三人很快便分别，宫野明美带着?自己的妹妹走向隔壁的童装区，而矢目久司则揣着?手，在休息区里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他刚一落座，旁边的男人便很是自来熟地凑了过来。


    “哎，兄弟——”男人单手捂着?嘴，小?心翼翼地环视了周围一圈后，拐了一下矢目久司，“你?也?是因为审美不?行?、被?女朋友托管到这里的吗？”


    “……”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让，矢目久司有些疑惑，“托管？”


    “是啊是啊，”在他的另一边，一个原本正在刷着?短视频的锅盔头?青年也?凑了过来，同情地伸出手、试图去拍矢目久司的肩膀，“你?第一次来吧？这条商业街里，几乎每一家店都设置了类似这样的休息区，大家都戏称这里是男士托管区呢！”


    “……”


    矢目久司环视了一圈，发现这个休息区里坐着?的人里，果然大多数都是各个年龄段的男性。


    ……还挺形象的。


    面不?改色地，矢目久司先看向身边的中年男人，认真解释道：“那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只是陪朋友出来逛街的。”


    ——所以说，就不?要再用那种?同病相怜一样的奇怪眼神?打量他了啊！！


    男人递给矢目久司一个“我懂”的眼神?，无比熟练地从自己的手提袋里翻出一本旧杂志，一把塞进矢目久司的手里。


    “喏——看一会儿?杂志打发打发时间吧，还早着?呢。”


    “……谢谢。”


    两个小?时后。


    牵着?一脸意犹未尽的宫野志保，拎着?大包小?包的宫野姐妹很快便出现在了托管区里。


    “矢目先生！”宫野明美开心地唤了一声，“让您久等了！”


    合上杂志，矢目久司将其递还给旁边的中年男人，冲对方再次道谢后，站起身。


    “还好。走吧。”


    看了一眼两人手里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矢目久司犹豫了一下：“……需要帮忙吗？”


    宫野明美摇了摇头?，宫野志保却是一声不?吭地塞了个小?小?的硬质礼盒到矢目久司的手里。


    三人很快便在店门口分别。


    坐上车子，宫野志保看着?正要把礼盒一起塞到后座的矢目久司，淡淡道：“送你?的。”


    闻言，矢目久司稍微有些意外：“是礼物吗？谢谢你?，宫野小?姐。”


    “可以拆开看看。”


    依言拆开，矢目久司的手心里，很快就多了一对幽绿色的宝石袖扣。


    “——夏天快到了，如果不?想罹患热射病的话，你?最好换掉那身密不?透风的黑大衣。衬衫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眉眼微微弯起，矢目久司眸中的神?色异常温煦：“谢谢你?的关心，宫野小?姐。礼物我很喜欢，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微微点头?，宫野志保没有再多什么?，只是转过头?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


    一直到车辆缓缓止步在研究所大门外，下车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宫野志保松开安全带，直勾勾地望着?矢目久司的眼睛。


    “你?养的那条狗的品种?，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是伯恩山猎犬吧？”


    不?明所以地，矢目久司点了点头?。


    “那种?猎犬的寿命似乎都不?怎么?长……如果想让他活得更久一些，你?或许需要花更多时间去陪伴他。当然，最好也?要多带他出门走走、保持愉快的心情。”


    眉眼微动，矢目久司垂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宫野志保以为对方不?会回应、拎着?购物袋转身欲走的时候，冷不?丁的，一道柔滑温润的男声便从宾利车边传出。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第226章


    在第38次从安全屋的某个奇奇怪怪的角落里， 搜出?一小把有着奇奇怪怪品种?和包装的糖果后，安室透盯着怀里这只快要被各种糖类存满的带锁零食箱，以及客厅的茶几桌面上常备着的止痛药， 沉思了很久很久。


    ——有没有一种?可能， 自家怨种上司忽然罹患龋齿，其?实不是没有先兆的呢？


    再这样下去，安室透甚至都在怀疑自家上司会不会根本坚持不到自己套取完全部情报、替对方申请证人保护计划， 就早早因为血糖过高，不幸猝死在某个?寻常的清晨。


    真要是那样的话，自己这么多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再一次地， 安室透坚定了帮助矢目久司戒糖的决心。


    短暂权衡之?后，勤劳的安室君决定先完成本周的大扫除，再来思考可行性最大的戒糖方案。


    然而……


    安室透的平静只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


    当他试图拆开沙发上的抱枕皮套、把稍微有些积灰的抱枕皮套扔进?洗衣机里简单清洗的时候，看着被掏空的真心，以及枕芯里藏着的7、8粒金平糖，终于，安室透竭力维持平稳的心态， 终究还是波动了。


    很好。


    已经不需要再做任何多余的权衡或是思考了。


    ——看来自己的收缴行动已经被矢目久司识破了。


    并且，针对自己的行动，对方明显已经展开了紧急避险措施。


    彳亍。


    藏糖是吧？


    “我倒要看看， 就这么一间占地有限的公寓，你还能把糖藏去哪。”


    唇角微浮，安室透冷笑一声， 再次在公寓里展开地毯式搜索。


    半小时后。


    面无表情地，安室透把已经快要装满的、零食箱里的糖果往下压了压， 随后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钥匙，行云流水般地完成了——把手里的一大把糖果塞进?零食箱里、把钥匙丢进?箱子的空隙里、给?零食箱上锁、然后再把箱子塞进?自己房间的保险柜里、再次上锁等一系列操作。


    在这期间， 安室透的动作异常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就仿佛曾经已经在自己的脑内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等到将保险柜的指纹锁门?也完全合拢后，安室透大大地松了口气，随后重新拿起?毛巾，继续着自己未完成的大扫除事业。


    最后清洗干净毛巾，安室透满意?地环视了一圈这间一尘不染的复式公寓，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的7：00整。


    解开腰间的防尘围裙，安室透来到洗漱台前?，先是鞠了一捧水、简单给?自己洗了把脸后，晃了晃脑袋，甩掉了顺着脸颊向下滚落的水珠。


    摸出?手机，确认自己的手头上，没有积压着的、属于任何一方的待完成任务后，安室透松了口气，想了想，很快便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冰镇啤酒，放松地靠坐在沙发之?上，一仰头，很是惬意?地给?自己灌了一口。


    “哈——”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很快，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安室透再次摸出?手机、按亮了屏幕，随后便迅速调出?了简讯界面。


    望着与某个?害自己增加了不少额外工作量的罪魁祸首的聊天页面上、那长?达好几页的未读简讯，安室透神色微微一顿后，低声喃喃：“还没回啊……看来的确挺忙的。”


    但……


    最近这段时间里，在日?本境内，好像也没有听说?组织有什么大动作吧？


    ——真要有什么问题，风见裕也那边不可能不给?自己传信才对。


    会忙到连续好几个?月都简讯不回电话不接、一整个?陷入人间蒸发的状态……冰酒难不成是跑去国外，出?什么跨境任务了吗？


    思忖片刻，安室透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异样的亮光。


    “……”


    短暂怔了一下，安室透这才恍然想起?——因为打三份工过于忙碌的关系，自己似乎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关注过这块随身光屏上的论坛内容了。


    ——或许论坛上更?新的最新漫画章节里，会有冰酒的动向呢？


    脑海中转过这样的念头，安室透放下拉罐、握着手机迅速返回了自己的卧室，再三确认房间里没有多出?任何监听或者监视设备之?后，立刻反锁好房门?，同时拉上了厚重的窗帘。


    室内，那本就昏暗的光线，在窗外斜映进?来的暖橘色晚霞也被窗帘完全隔绝之?后，便彻底被深邃的黑暗所吞没。


    抬起?手臂，指间微动，安室透很快就打开了论坛页面。


    看着官方区30＋的未读热帖，短暂犹豫了一瞬后，安室透率先点开了隔壁的闲聊灌水区。


    ……一话一话去翻阅官方放出?的漫画，效率太低了。与其?花费大量心力去查看漫画，不如看看论坛网友近期讨论热度最高的内容，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快速了解近期热点的方式。


    但……


    刚一点进?水区，安室透就差点被满地的裤子绊倒在地。


    瞳孔震颤地，他看着被顶在论坛页面最上方，那条飘红的、且被智能标记为「人気です」的帖名，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呆滞状态。


    [区区两根、我可以！！！家人们?，moku酱到底是怎么做到又辣又可爱的啊啊啊啊——！！]


    “……？”


    两根……什么？


    甩了甩头，把自己脑补的东西里、某些过分糟糕的内容丢出?脑海，神色凝重地，安室透僵着脸，缓缓点开了这条热度最高的帖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疯！我宣布长?杯组是真的！黑方小狗的抓马操作真的会让我笑死在C服店里www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黑方，你找的好评数最多的服装店……其?实根本就是二次元浓度爆表的C服店啊！]


    [笑死，给?现充一点二次元的震撼hhhh店员小哥好会，我也想看黑方捆#￥@*嘶哈嘶哈！太香了太香了！我也可以！！]


    [魔幻联动……？没看错的话，moku给?黑方挑的那件大衣，好像就是马爹白色风衣的偏色款吧？！兴奋起?来了，@#当场起?立然后@#￥&*——（您的发言已被屏蔽）]


    [楼上，你们?在气氛这么#￥％@#的楼里、好意?思讨论这么正经的话题吗？！都给?我燥起?来啊！我先来示范一下——小千间我#￥#*％@#**％！触手#￥@*——（您的发言已被屏蔽）]


    [既然楼上选择了小千间，那我就来亲亲moku好了www我直接@@#％#@&*然后#￥**#——（您的发言已被屏蔽）]


    [趁人多，后排抱走?战损hiro嘿嘿嘿（=^7^=）吸溜……透子你看，我马上就要把你的幼驯染@￥％*#@——（您的发言已被屏蔽）]


    [所以有人磕all冰all吗？涩图已放隔壁，不用谢。前?排指路@#**@——（很抱歉，该贴已被管理员删除）]


    【论坛管理员温馨提示：请大家注意?和谐用语，做文明上网人^ ^】


    [？？woc管理员都出?来了，楼上几个?姐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虎狼之?词啊？还有还有！俺的图图呢？rwkkrwkk！（猫猫探头jpg）]


    “……”


    ……果然，人类享有通感?的这个?发现，并不是信口胡诌的。


    深吸了口气，安室透略显狼狈地撇开目光，手指微微颤抖着，火速退出?了论坛的闲聊灌水区。


    ——如果没有的话，自己又怎么会幻视散落一地的苦茶籽，以及幻听到某些自带波浪线的、“嘿嘿”的古怪笑声呢……？


    不愿细想论坛上网友们?、此刻都在进?行些什么不能播出?的发言，安室透抹了一把脸，等到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后，视线默默跳过热度5w＋的论坛灌水区，将指尖挪到了官方资讯区。


    视线在一长?串未读帖上转了一圈，最终，安室透打开了上方的那条最新一话——【晨曦中の窥视者·工藤新一篇】


    振作起?精神，安室透凝神聚气，滑动屏幕认认真真往下看。


    这一章漫画的视角，是从一位名叫工藤新一的少年的身上展开的。


    在和青梅竹马一起?前?往学校的路上，碰巧遇到命案事件的工藤新一运用自己优秀的推理能力，顺利协助赶赴现场的搜查一课警官解决了事件、将杀害了一名独居老人的凶手当场缉拿归案。


    稍后，在放学之?后，工藤新一便在父母的陪同下，前?往警局补充笔录。


    在少年低矮上仰的视角里，不少身穿制服、满脸肃穆的警察腋下夹着文件，在走?廊内行色匆匆地来回穿梭。


    隐隐约约地，工藤新一听到了一些碎片式对话。


    「“……还真是多事之?秋啊。刚解决了港口的那起?走?私案，还没休息几天，又要处理这么多意?外伤人事件……我真的好想回家睡觉啊啊啊啊！”」


    「“别抱怨了，没见那次事件的负责人高津警视，也天天跟着我们?一起?加班吗？作为非career组的出?身来说?，高津警视真的是既足够优秀、又足够努力……在高津和禾野两位警视中间，果然还是履历更?精彩的高津警视，顺利通过考试、升任警视正的概率更?大一些吧？”」


    「“不要在公共场合议论长?官的私事！——不过，话说?回来，近期这些有过犯罪前?科的家伙们?，怎么会这么躁动？就像是约好了一样……我最近处理的好几份档案，几乎都跟这些家伙突袭伤人有关……”」


    「“听说?组对那边也挺忙的，似乎是东京近期多了不少极道组织血拼事件……我打听了一下，大多数事件背后，貌似都有泥参会的手笔。”」


    「“又是他们?？之?前?港口灭门?案好像就是他们?动的手吧？怎么现在又来？他们?内部难道是出?现了什么变故吗……”」


    脚步声伴随着交谈声，在走?廊中渐行渐远。


    摸了摸下巴，工藤新一回头望了一眼正在与目暮警官探讨案情的父亲、还有在旁边微笑搭话的母亲，只犹豫了不到一秒，便果断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追着门?外那几个?背影即将消失在转角的警察而去。


    「“……说?起?来，你们?那边的人员自查，还在继续吗？”」


    “「当然，而且更?加严格了。据说?这好像是高津警视的意?思，说?是什么一次的成功不能代表问题，之?后会把内部自查发展为常态化之?类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高津警视推行的新规和出?场率都太频繁了，感?觉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在任意?一份文件资料上看见他的名字一样……」”


    “「这也挺正常的吧？毕竟选考在即，谁不想多拿出?一点成绩、为自己的升职再添一笔筹码呢？反倒是在人家手下干活的我们?，那可就惨喽……」”


    “「唉……」”


    一边叹息着，三名警官先生的身影很快便拐进?了一间办公室里，消失不见。


    工藤新一还想跟上去看看，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腋下多了一双大手。


    大惊失色之?下，他试图反抗，但少年人特有的、纤细瘦弱的躯体却完全不是对方的一合之?将。很快，工藤新一就被人揪住后脖领提了起?来，恶劣地拎在空中左右摇晃。


    “哦——看看我在警视厅里抓到了谁？”


    青年磁性散漫的声音从头顶飘下，工藤新一一抬眼，正好撞进?了一双勾下了墨镜的、纯黑色的眼眸之?中。


    对方极富辨识度的卷毛、以及凶恶暴躁的恶人役气质，很轻易就让工藤新一辨识出?了对方的身份。


    “啊、是松田警官！”工藤新一晃了晃自己的小短腿，弯着半月眼，拖长?了嗓音，“放我下去了啦——”


    不仅没有松手，松田阵平反而将人拎得更?高，一直举到自己的面前?、跟自己四目相对了一阵，这才“嗤”地笑了一声，继续恶劣地左右摇晃着手里的小朋友，盯着对方晕晕乎乎的蚊香眼，不怀好意?地压低了嗓门?：“不许撒娇。小鬼，你刚才偷听的不是很起?劲嘛？怎么不继续了？”


    “！”


    工藤新一一脸惊慌，绞尽脑汁思考着狡辩之?词。


    但，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借口，两人身后，一道轻快悠扬的男声便笑着靠近。


    “好啦好啦～小阵平，不要吓唬小朋友嘛～”


    工藤新一一转头，险些直接正好撞上探头凑过来的萩原研二的脸。


    “唔……”把差点吓炸毛的人类幼崽从幼驯染手里解救出?来，萩原研二微微蹲下身，平视着重归地面、正在举着手努力整理自己衣领的工藤新一，沉吟了片刻，忽然出?声，“你好像……是工藤优作先生家的孩子吧？我有幸在警视厅里遇见过你的父亲，他确实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小说?家呢～”


    “是侦探，”终于把勒人的领口捋顺，工藤新一一脸认真地纠正，“我爸爸是很厉害的侦探，我未来也会像他和福尔摩斯一样，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侦探！”


    “好吧，小侦探～”揉了揉小朋友头顶的呆毛，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提醒，“警视厅里，有很多房间都是不可以乱闯的哦？还有，新一小朋友，你刚才听到的事情，算是警视厅内部不会对外公开的信息，希望你不要随意?向外人透露、帮助我们?保密——怎么样，你可以做到吗？”


    虽然脸上表情略显无语，但工藤新一还是点了下头，抬头看向两位警官先生，很严肃地向两人承诺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刚才我只是去了一下洗手间，我什么都没听到。”


    “好孩子～”再次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瓜，萩原研二夸奖了一句，随后站起?身，同工藤新一道别，“那么，我和松田警官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先走?一步啦～小侦探再见～接下来要好好加油哦！”


    双方挥手告别。


    等到对方走?出?去很远之?后，工藤新一隐约听见那位松田警官很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又要写报告……！就算是调职报告我也——”


    鉴于才刚答应过两位警官先生，工藤新一便没有选择再继续偷听下去。


    转过头，最后瞥了一眼头顶的指示牌，视线在上面的[刑事総務課です]几个?蓝底黑字的牌子上掠过，工藤新一便匆匆转身，飞快地跑向了那间自己先前?偷溜出?来的笔录室。


    【——本章完。】


    看似仅仅只是描绘了立志成为一名优秀侦探的工藤新一的一日?见闻，但这章漫画。里所蕴含的信息量，却是让安室透眉心紧皱、陷入了深思。


    ——如果说?……那几名总务课警察对话中所提及的「港口走?私案」，就是自己和hiro都曾经参与其?中的那次组织集体行动的话，那么他们?口中所说?的「负责人高津警视」，恐怕就是警方那次查抄行动的指挥者了吧？


    脑海里不断复盘着那次事件的始末细节，安室透的眼里，逐渐流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太巧了。


    他完全不否认矢目久司本身，那出?色的统筹能力和组织能力。


    但……


    接连使用了两次调虎离山之?计、前?前?后后耍着警方来回奔袭了将近200公里的距离，在那之?后，又在警方明显设下防备的C5卡口顺利骗走?留守警力、让hiro他们?的车队安全过关……


    这样精确到能准确算出?敌方下一步的全部反应的心计，真的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吗？


    还是说?——


    协助冰酒完成这次计划的，除了他们?这些早已接到通知、各司其?职的代号成员外，还存在有另外某些隐藏在暗处、悄悄引导着警方行动和侦查方向的暗鬼呢……？


    看着漫画里、在工藤新一的视角下，面部表情显得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人，短暂迟疑后，安室透迅速起?身，从衣柜里随便抓了件外套穿上，随后又给?自己扣上一顶棒球帽后，便抓着车钥匙匆匆走?出?卧室、推门?离去。


    白色的马自达引擎发出?轰鸣声，载着自己的主人，迅速驶向了雨山公寓。


    第227章


    当家里的?防盗门被人哐哐砸响的?时候，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个人正歪在沙发上补眠。


    ——连日的?加班、出现场、写报告，让两人在得到休假通知、进入家门的?瞬间，便倒地?不起， 直接躺在沙发上、卷着毯子陷入了沉睡。


    被敲（砸）门声吵醒， 萩原研二打了个呵欠，偏过头?，瞥了一眼自家幼驯染眼下深深的青黑、以及疲倦的?脸色， 小声道：“我去开门好了……你回房间去睡吧，小阵平。”


    神色恹恹地?点了下?头?，松田阵平瘫在沙发上没有动。他现在的脸色活像是被各种报告抽干了阳气， 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又恍惚。


    然而?，还没等他从沙发上彻底爬起来，下?一秒，门边，就传来了目前应该正?卧底在某个危险的?犯罪集团里、勤恳搜查情?报的?家伙的?声音。


    “晚上好，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弯着半月眼，松田阵平毫不留情?地?吐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你就已经打扰到我们休息了——还真虚伪啊，安室先?生。”


    “哎？”被萩原研二从门外迎进来的?降谷零眨巴了一下?眼睛，故意很沮丧地?垂下?头?， 轻轻叹了口气，“是这样吗……看来我应该先?带着便当离开、等下?次再找合适的?机会——”


    未尽的?话语被人直接打断。


    十分热情?地?，萩原研二一手握住降谷零提着便当盒的?手、一手揽过对方的?肩膀， 笑容灿烂地?把人连连往屋里推。


    “不打扰、不打扰！小阵平，快把毯子收起来、给贵客泡杯咖啡～我记得冰箱里还有几个水果， 我去切个果盘～”


    把降谷零按坐在由松田阵平火速收拾整齐的?沙发上，萩原研二嘿嘿一笑， 哼着小曲儿去洗水果了，留下?沙发上的?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


    “……”


    “……”


    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降谷零率先?打破了这古怪的?安静。


    “之?前那个港口走私——”


    “——你是把我当成你按插在警视厅的?线人了吗，波本君？”眼眸微眯，半开玩笑似的?，松田阵平对上了降谷零的?眼睛，如此?询问。


    默了默，降谷零一脸严肃，认真回答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双眼紧盯着降谷零的?，过了好一会儿，松田阵平这才轻哼一声。


    “我知道的?不多，毕竟交给爆/炸物处理班勘察的?只有几处发生过爆/炸的?现场。”


    言下?之?意是，你尽管问，我知无不答。


    思忖了半晌，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降谷零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悬崖下?、那起货车坠崖事件的?现场……你参与勘验了吗，松田？”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头?：“我主要负责的?是道旁残存爆/炸物的?搜查和?排爆，悬崖下?的?那处现场是hagi出的?。”


    正?好这时，萩原研二端着一盘切好的?新鲜水果从厨房里走出。听见幼驯染提到自己的?名字，他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端着果盘挤到松田阵平身边，先?给降谷零让了一块后，这才举着牙签试图投喂自家幼驯染。


    “小阵平～啊——”


    弯着半月眼，松田阵平无语片刻，还是张嘴叼住了萩原研二举到嘴边的?苹果块。


    又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小块橘子后，萩原研二这才看向降谷零，面?不改色地?笑道：“聊得怎么样？怎么突然提到我了？”


    “松田说，前段时间走私案的?坠崖现场，是你出的?。”咀嚼片刻，咽下?嘴里的?果渣，降谷零问，“——你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萩原？”


    “特别的?发现……”


    萩原研二微微眯眼：“的?确是有，而?且很奇怪。”


    降谷零立刻来了精神，连带着一旁对这起事件了解不多的?松田阵平也竖起了耳朵。


    萩原研二于是正?了正?脸色：“我在专业设备的?支持下?，带着我的?排爆小队下?到了崖底，对于那个据说反复经历了多次爆/炸的?货车进行了勘验。”


    “结果怎么样？”


    深吸一口气，萩原研二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转头?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小阵平，小降谷，你们知道车辆爆/炸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吗？”


    思索片刻，降谷零犹豫着道：“因为坠崖造成的?剧烈冲击、导致油箱破损吗？”


    竖起一根食指，萩原研二轻轻摇了摇。


    “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


    “——发动机过热达到着火点、电路故障造成自燃、改装不当导致受热不均……这些情?况都有可能引起车辆爆/炸，”松田阵平环抱起手臂，“hagi，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就像你说的?那样，小阵平。车辆起火、爆/炸的?原因的?确很多，但它们几乎都是一次性的?，也即——只要油箱内的?燃油挥发、燃烧干净，就不会在产生二次爆炸。”


    “但通知我们出警的?接线员，在电话里可是着重强调了一点，”脸色沉肃地?，萩原研二一字一顿地?说，“「现场经历过反复爆/炸，请注意配备完整的?防护措施」……当时，他在电话里是这样说的?。”


    “反复爆/炸吗……？”


    降谷零皱起了眉。


    “如果按你所说，明明是不可能发生二次爆炸的?现场，反复进行的?连环爆/炸却将整个货车都炸成了碎片……这难道是人为的?吗？”


    萩原研二摊了摊手：“我是这么想的?，但目前还没有什么证据。”


    一旁，松田阵平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出了一个令两人都始料未及的?问题。


    “hagi……你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残留的?车辆零件碎片，都是什么部位的?？”


    微微一愣后，萩原研二蹙眉回忆：“碎片……？唔、那辆车炸的?太碎了，很难分辨碎片所属的?部位哎……”


    “车厢碎片，还有吗？”


    想了好半天，萩原研二肯定的?点头?：“有的?——那辆车的?车厢部位涂料材质很特别，我在碎片里找到过涂着那样涂料的?碎片，证实车厢的?确是被炸碎、在现场留下?了碎片。”


    “不觉得很奇怪吗？”望着两位小伙伴略显懵逼的?模样，松田阵平挑了挑眉，“货车油箱都外挂在车头?后面?的?车辆侧面?，那么……没有任何?**、且有着一定抗震防爆作用?的?车厢，又怎么可能被炸成碎片？”


    “——！”


    降谷零猛地?睁大了眼。


    “松田！你是说货车车厢里被人安装了——等下?、”他脸上兴奋的?神色忽然一顿，“如果说车厢里装载有军火，那么发生反复爆炸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吧？”


    “如果存在火/药，就算是再剧烈的?爆炸，也很有——”


    “没有火/药哦。”


    “！”


    在降谷零惊诧的?注视下?，萩原研二点了点头?，很笃定地?将自己的?判断再说了一遍：“其实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明明据说装载了大体量军火，但在货车爆炸结束的?现场里，我和?我的?队员们却几乎没有找到任何?火药的?残留物，找到的?某些类似枪支零件的?碎片数量也很稀少。”


    “如果说，是反复爆炸将火药连同那些枪支弹药一起炸了个干净的?话……这个理由，我感觉稍微有点牵强。”


    仰靠在沙发上，思忖了片刻后，松田阵平忽然转头?看向降谷零：“话说，你们的?那车军火，能确定真的?折在了那处悬崖下?吗？”


    “……”


    降谷零瞥开了目光，默默扎了一块橘子送进嘴里，眼神忽然有了瞬间的?凝固。


    安静持续了大约五分钟。


    半晌后。


    “……我会让公?安的?人继续跟进的?。”


    嗓音微哑，降谷零的?神色显得很是凝重：“如果查出来，悬崖下?的?连环爆炸确实是人为的?话……”


    “——那就说明，也许警视厅内部，还存在着你们组织的?卧底。”松田阵平轻描淡写地?接了一句，随后插了一块橘子送进嘴里。


    “……！！”


    在两个怨种小伙伴幸灾乐祸的?注视下?，松田阵平猛地?睁大了眼睛，随后便像是屁股着火了一样，迅速从沙发上弹起，一溜烟地?冲去了浴室的?方向。


    “yue——！！！”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松田你也有今天！”


    或隐忍或猖狂的?笑声，毫不掩饰地?在客厅里响起。


    漱了三四遍口，感觉口腔里仍有那种酸涩到让人舌尖隐隐刺痛的?可怕味觉，松田阵平黑着脸，气势汹汹地?冲出浴室，准备找客厅里那两个缺德的?家伙算账。


    然而?等他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两个差点打起来的?怨种同期。


    “……？”


    ——这是发生了什么？降谷那个混蛋、难道又搞了什么离谱的?操作、惹hagi生气了吗？


    毫无愧疚感地?，松田阵平第?一时间就把锅扣在了某个金发黑皮的?家伙脑瓜子上。


    一把按住满脸不服气的?萩原研二，松田阵平浓眉紧锁：“你俩干什么呢？”


    “小阵平QAQ……”委屈巴巴地?，萩原研二从幼驯染的?肩膀上探出个头?，瞪了一眼对面?满脸不赞同神色的?降谷零，“他把我们给小矢目做的?糖全部都扔掉了呜呜呜呜呜……”


    “？”


    当即，松田阵平看向降谷零的?眼神也不对劲起来。


    “等等、等等！”很是无奈地?，降谷零连连摆手，“我可没有扔掉啊，只是暂时把它们收起来了——”


    “太过分了小降谷！”萩原研二继续QAQ，一边假哭一边给自家幼驯染拱火，“那可是我们专门做来帮助小矢目戒烟的?糖耶……”


    话音落下?，降谷零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有些好笑地?反问：“戒烟？”


    “嗯嗯！”


    “虽然无法系统做出对比，但是——抽烟对肺部造成的?损伤，跟矢目他糖不离手对血糖造成的?伤害……应该差不多吧？”


    “……昂？”


    听到这话，萩原研二明显呆了一下?。


    “而?且，”出于好心，降谷零笑眯眯地?提醒，“矢目那家伙已经因为龋齿，去补了两颗牙了哦？你们应该也不想让他在未来的?某一天、被迫换上满口的?种植牙吧？”


    很快，松田阵平也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


    “所以说，别再给他投喂糖了啊——”语重心长地?，降谷零如此?告诫，“虽说糖类能快速补充人体所需的?能量，但矢目那家伙身处的?位置本就危机重重，如果因为血糖的?问题影响了身体素质，导致出任务的?时候出现任何?岔子……我担心他活不到组织覆灭的?那一天。”


    “——我的?确承诺过尽可能保全矢目的?生命安全，但我能照顾到的?地?方，毕竟有限，不是吗？”


    对视片刻。


    垂头?丧气地?，萩原研二乖乖答应：“好的?，我知道了……之?后我会控制数量、不会再一次塞很多糖给小矢目了……”


    三人间气氛迅速变回融洽。


    提到矢目久司，松田阵平稍微有些疑惑地?看向降谷零。


    “矢目那家伙失联好长一段时间了，据说是去外地?采风找灵感了，你知道这回事吗？”


    挠了挠蹭到自己腿边、咪呜咪呜叫个不停的?萩原零的?下?巴，降谷零摇头?：“不清楚。他也很久没联系我了。”


    回想起自己过来的?原因，降谷零正?色道：“我收到了可靠消息，说是东京近期各种事件频发，似乎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也开始躁动了……有这回事吗？”


    一提这个松田阵平就来气——他可是还欠了整整四份报告没写完！而?且，作为即将入职刑事部的?新人，他还要额外给刑事部的?管理官提交一份情?况说明、和?履历报告。


    光是回想起自己工位上那一沓子堆叠如山的?待完成报告，松田阵平就有种原地?昏厥的?冲动。


    眼瞅着自家幼驯染背后都开始隐隐蒸腾着黑气，萩原研二只好无奈地?接过话茬：“有，而?且因为刑事部人手不足的?关系，我和?小阵平作为即将调职的?刑警，也跟着刑事部的?前辈出过几次现场。”


    “情?况怎么样？”


    “很混乱，”萩原研二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都是些什么人在闹事？”


    “什么人都有。被搜查一课拷回来的?闹事者中，很大一部分是之?前有过前科、事后又因为刑满，被警方释放出来的?无业游民。除此?之?外，剩下?的?还有一些则是性格、风评都不怎么样的?家伙，大多数人都与被害者有过多多少少的?过往纠葛和?矛盾，原本之?前还勉强能过得去，但这段时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心智一样，纷纷对着与自己有矛盾的?人大打出手，严重的?甚至闹出了命案。”


    “这种情?况，以前有过吗？”


    “从没有过。至少——我和?小阵平入职的?这两年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思索了一下?，萩原研二神色有些迟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是觉得……会选择再这样敏感的?时间点闹出这样一场风波，那些家伙背后必定有着幕后推手。更?进一步来说，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所图必定不小。”


    萩原研二的?身边，原本背着身emo了很久的?松田阵平，在这时忽然抬起头?，眼中神色有着些许的?锐利。


    “——hagi、降谷，你们说，矢目那家伙在这个时候失联……这些事会不会跟组织有关系？”


    这话一出，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目光，便齐齐落在了降谷零的?身上。


    沉默片刻，降谷零摇了摇头?：“……我没收到过消息。”


    这段时间，组织派给苏格兰的?任务越来越少，明显是一副仍在考察苏格兰底细的?模样。甚至于，碍于先?前曾在潘诺和?马提尼等人面?前、展现过同苏格兰之?间良好的?同事关系，不知道组织是不是因此?也盯上了自己，波本最近接到的?任务也屈指可数，大多数都只是配合冰酒行动组的?成员搜查一些任务的?外围情?报，根本接触不到什么核心的?东西。


    萩原说的?没错……


    东京境内，也许很快就要刮起一场大风暴了。


    只是不知道，能在这场风暴里全身而?退、甚至于攫取到一定利益的?，会是哪一方人马了。


    “——那个、打断一下?。”


    指了指摆在客厅茶几上的?便当盒，对上两个小伙伴转过来的?目光，萩原研二一脸无辜：“便当，已经凉透了哦？什么时候可以开吃呢……”


    第228章


    等降谷零和同期们交流完情报、提着已经?清洗干净的空便当盒返回安全屋的时候，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了。


    天光暗淡，行人稀疏，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清脆的“哒哒”声恍如波纹一样荡漾开， 在接触到墙壁的瞬间复又?回弹，形成一圈圈渐低的回音。


    分明?只有一个人，但那悠悠荡荡的脚步声和回声， 却愣是给人一种数人并行的错觉。


    公寓楼道里很黑，廊灯上?周的时候出现了故障，但不知道为什么， 似乎一直没有人来修理。因为是熟悉的路，熟悉的地界，从电梯里出来后，降谷零便也没想着打开手机光照明?，就这样摸着黑，一步一步朝着公寓门的方向抹黑行去。


    但……


    很快。


    脚步声骤止。


    降谷零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向后腰， 小腿微微绷紧、腰部也无声无息地弓了起来，整个人就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随时可以向前?扑咬、与敌人厮杀在一处。


    ——在眼前?这片黑暗之中， 降谷零听到一个陌生的、低缓的呼吸，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出现在这条幽黑的走道里。


    迟疑片刻，他没有选择直接动手， 而是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那道呼吸前?方数寸的位置。


    鼻尖微怂，一股熟悉的腥甜气息、混杂着微咸的海潮味， 就这样钻入了降谷零的鼻腔。


    这是……受伤了？


    还是说，这是对方身上?沾染的、属于其他人的鲜血呢？


    ——从呼吸声传来的位置来看， 对方应该正靠坐在门?边，处于一个偏低、但可以随时发动攻击的位置。


    眸色微深，降谷零悄悄俯下?身，将提在手里的便当盒轻轻地搁在了地上?、腾出了左手，随后左手迅速探入外?套口袋。


    在摸出手机的瞬间，降谷零在一秒之内完成了按亮屏幕、用刺眼的光晃向对方眼睛，同?时右手前?送、将冰冷的枪口顶上?了对方的额头。


    “——你是谁？！”


    下?一秒。


    ——在雪白的荧幕光线中，一张微闭着眼、苍白的皮肤上?沾染着大片血渍的鬼艳面容，就这样出现在了降谷零的面前?。


    冷不丁一个激灵，降谷零的手机一下?没拿稳，重重朝着地面摔落而去。


    砰——


    意料中沉重的落地声并未响起。微微垂眼，降谷零就看到，一只染满鲜血的手，正正好?将他那支灰白色的手机接在了掌心里。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道有些?嘶哑、但仍能勉强听出原本的柔滑音色的声音，便自这人口中传出。


    “……不好?意思，把它弄脏了。”


    弄脏……？


    在降谷零的注视下?，这个靠坐在门?边、浑身是血的青年缓缓抬起手，有些?吃力地握住浅色的手机、在自己还算干净的白衬衣衣摆上?蹭了蹭，把上?面沾染的血手印勉强擦掉了一些?后，抬手递还给他。


    在对方手臂屈伸间，隐约能看见一抹闪烁着的幽绿微光附着在对方袖口。


    “……冰酒？”


    不是很能确定地，安室透迟疑着，低声唤了一句。


    “嗯。”


    微弱的声音里透着十足的气虚，青年微微抬头，汗湿的额发向两侧滑落，露出一双黯淡的薄绿色凤眼。


    “！！”


    连忙伸手将人从地上?扶起，安室透一边翻找着自己的口袋往外?掏钥匙，一边语速极快地问?：“你怎么不进去？就这样坐在门?口……如果我一直没回来，你怎么办？”


    矢目久司歪了歪头，声音很小地应了一句：“……钥匙丢了。”


    “那你撬锁啊！”


    “……”


    没声了？别是晕过去了吧？！


    终于找到了钥匙，安室透连忙将人搀扶进屋，为了让对方保持清醒，嘴里不断念叨着：“你不会连这个都没学?过吧，冰酒？”


    被扶着落座在沙发上?，矢目久司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看上?去一副随时都会原地去世的模样，在客厅里留下?了一长串血滴印。


    “撬过……”


    忙碌着翻找急救箱的安室透随口应了一声：“什么？”


    “我没撬开……”


    安室透愣了愣，但很快就想起——这是冰酒的安全屋，如果安全屋的门?能随随便便就被人撬开的话，那这门?的安全性也的确太?差了一点。


    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安室透就拎着一大箱急救药品，匆匆来到了矢目久司的身边。


    “还能动吗？”


    矢目久司眨巴了一下?眼睛，实话实说：“有点没力气了。”


    “……”帮对方把被海水泡得?湿漉漉的外?衣脱掉，安室透有些?无语，“那你还挺坚强的——就这样坐门?口吹冷风？你坐了多久？”


    “没多久吧……”


    略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两人动作间，似乎牵扯到了对方腹部的伤口，矢目久司痛得?闷哼了一声，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白了。


    见此情形，安室透直接从茶几下?方摸出一把水果刀，缘着那一处被血液凝固住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布料全部切碎。


    “你等一下?。”


    很快，安室透便快步从浴室的方向走出，手里端着一盆温水和一条毛巾，半蹲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


    “可能有点疼，忍一下?。”


    这样说着，还不等话音落下?，他便飞快地将手里泡过水的温热毛巾，一把按在了血肉模糊的伤口处。


    掌心下?方，矢目久司腹部的肌肉猛地绷紧、颤抖，很快，疼痛造成的冷汗就再次从他皮肤上?沁出，混合着从伤口处漫出的血污，将安室透刚刚换上?的干净沙发罩弄得?一片狼藉。


    “怎么回事？”等到凝固的血痂稍微化开些?许，安室透把毛巾丢开，拿过一块干净的纱布，沾着水，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周围，一边忙，一边继续跟差点噶了的倒霉上?司说着话，“你这是在哪弄得?一身伤？为什么不去医疗部处理一下?再回来呢？”


    轻轻摇了摇头，矢目久司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半阖着眼、默默注视着正蹲在自己身前?忙忙碌碌的安室透。


    湿漉漉的睫毛搭在他的脸上?，在眼下?透出一小片阴影，叫人看不清矢目久司眼里的神色。


    两分钟后。


    终于完成了清创，看着对方腹侧那一小块血肉模糊的伤口，安室透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他迟疑了一下?，紫灰色的眼里掠过一抹复杂，“你这是……徒手把弹头挖出来了吗？”


    “嗯。”


    微垂着眸子，矢目久司盯着伤口处、仔细检查了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没发炎，还行。”


    “……”


    “还愣着干什么？你该不会是要伤员自己动手缝合吧？”半开玩笑似的，矢目久司撩起眼皮，睨了安室透一眼，“——针线在医疗险最下?面的密封袋里。”


    “不、但是……”有些?艰难地动了动唇，安室透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脚底也像是生了根似的，就那样直挺挺戳在离对方半米远的地方，踟蹰着不敢上?前?，“……我没有麻/醉药。”


    稍微撑起身，矢目久司冲对方扯了扯唇角，露出个苍白又?虚假的浅笑，眉眼间的神色意外?的温和。


    “来吧。”


    他说。


    半小时后。


    安全屋里的血腥味更加浓郁了一些?。


    处理完最要命的伤口后，矢目久司就把可靠的部下?打发去处理楼道间的血迹，自己则勉强打起精神，缓慢地包扎着其余较轻的伤口。


    等到安室透拎着清洁工具、再次返回安全屋时，看见的便是已经?穿戴整齐的矢目久司，那副伤痕累累、伤上?叠伤的躯体，此刻已经?被一件材质轻薄的纯黑色衬衫遮盖住了。


    沉默着将工具归位，反锁好?房门?后，安室透缓缓来到沙发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落座在了左侧的单组沙发上?。


    眨巴了一下?眼睛，稍微恢复了一点元气的矢目久司温声道谢：“刚才麻烦你了，波本……唔、不好?意思，把沙发也给弄脏了。”


    “……不、那不重要。”


    安室透抬眼瞥了矢目久司一下?，然后很快又?偏过目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想了想，矢目久司主动搭话：“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强笑了一下?，安室透微垂着眼睑，浅金色的碎发搭在他的眉弓处，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细碎的阴影，“最近没出什么任务，打工的便利店那边生意也比较冷清——我最近休息得?很好?。”


    “嗯。”


    矢目久司淡淡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后，忽然问?：“你看最近的社会新闻了吗？”


    “你是指……频发的各类案件吗，冰酒？”


    点了点头，矢目久司提醒：“外?面这段时间比较乱。如果你的经?济状况不太?紧张的话，不如把兼职辞掉吧，就当是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


    “……”沉默了一阵，安室透垂下?眸子，低声应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找咖啡厅的老板请辞。”


    这句话说完，他很快就站起身：“没事的话，你也早点回房间休息吧，冰酒。我把沙发罩拆下?来清洗一下?，血迹干了的话就洗不掉了。”


    沉凝了片刻，矢目久司还是没有说出“那就别洗了，直接扔了换新的”这样的话，只是默默点了一下?头，站起身，拎着自己那件已经?被拆成碎布、完全看不出原貌的白衬衣，拖着脚步上?了楼。


    回到房间后，矢目久司先?打开了电脑，登录上?自己的邮箱之后，给马提尼发去了一封邮件。


    [苏格兰最近有什么动向？——冰酒]


    很快，他就收到了马提尼的回信，仿佛对方一直守在手机边上?似的。


    [很安分。我取消了他近期所有的任务，前?段时间他闲着无聊，跟乐队的朋友一起去米花公园办了一次义演，除此之外?就一直呆在安全屋里，哪也没去。——马提尼]


    刚看完，下?一秒，又?有一封新邮件传了过来。


    [您就这么看好?他吗？恕我直言，冰酒，如果您想要狙击手，最近训练营那边有不少水平还不错的苗子，您没必要非得?死守着苏格兰这一个——他现在已经?被琴酒的行动组盯上?了，如果不是您护着，他早就被当做叛徒处刑了，根本无法以狙击手的身份为您带来任何的利益！——马提尼]


    [这段时间的事我有所耳闻……冰酒，他真的值得?您做到这一步吗？——马提尼]


    一封接一封的邮件源源不断涌入邮箱。只看了几份，矢目久司就有些?烦了，干脆没再点开新邮件，只是戳开了编辑邮件的地方，忍着腹侧痛觉神经?的侵扰，一点点缓慢地敲字。


    [马提尼，我之前?吩咐你跟进的黑方的事，你做得?怎么样了？——冰酒]


    不断新增的未读邮件数量止住，过了一会儿。


    [我一直盯着的，目前?因为上?次港口走私案的事，警方大获成功，因此警视厅方面召开了相关?发布会，已经?将舆论剩余的热度彻底压下?去了。不过相对应的，警视厅上?层也直接动用了免考特权、把刚回国复职的矢木雅人提上?了警视的警衔。——马提尼]


    细品了一下?这则邮件，矢目久司的眉心微微蹙起。


    “……只有警衔吗？”


    [职阶呢？——冰酒]


    [没有。因为警视正的选考还没结束，所以警视厅内部暂时没有空余职位给他。等到这次备考的那两名?警视升上?去之后，空出来的职位就会交到黑方手里。——马提尼]


    [嗯，辛苦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后面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冰酒]


    发出这封邮件过后，矢目久司就想要关?机上?床休息，但还没等他关?掉邮箱页面，下?一秒，未读邮箱里又?再一次多了一封新邮件。


    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地，矢目久司还是打开了收件箱，点开了浮在最上?面的那一封未读邮件。


    [冰酒，我还是没有弄明?白。制造舆论、裹挟警方、为社会制度制造信任危机……这些?事对我们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好?处。从组织的角度来说，如果警方的权威崩塌、制度陷入毫无束缚力的状态，那么我们也将失去攫取利益的工具，不是吗？——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存在，跟规则、制度是相依相成的……我实在没有弄懂，您为什么会这么做。——马提尼]


    [？——冰酒]


    [您是为了黑方吗？但恕我直言，他作为我们送进去的卧底，本就。不应该跟我们有过多的接触，是死是活、是升是降、是顺利还是坎坷，都是他作为卧底所需要考虑的事情，这些?事本来就不应该您来替他操心。您没必要为了他如此耗费心机。——马提尼]


    电脑屏幕莹白的光映在矢目久司的脸上?，照出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他眉眼低垂，没有丝毫笑意，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维持着惯常的冷淡萧疏。


    在某个瞬间，那张脸看上?去，就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


    沉默了半晌，没有去理会扔在持续增加的未读邮件数量，矢目久司轻抬起手，遍布软茧的指尖缓慢地落在键盘上?，敲击出一行行跃动的纯黑色字符。


    [只是我想。只是出自我私人的意愿，我想要这么做——这个答案，你满意吗？——冰酒]


    这封邮件迅速变为已读。


    矢目久司继续敲字。


    [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月食，马提尼。我的狗只会听从我一个人的命令，那么——你呢？——冰酒]


    网络的另一头，不断发送着邮件的人，似乎是怔愣住了似的，在看到这封邮件之后，凝滞了好?半天，却迟迟没有回信，也不再发送新的邮件过来。


    半晌后，一直到矢目久司困意上?涌、上?下?眼皮开始不断打架的时候，电脑的音箱处，才再次传来一声低低的提示音。


    叮——


    一封信邮件在屏幕中央弹出。


    [……很抱歉，冰酒！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僭越了——您现在已经?忙完了吗？关?于您之前?让我查的、关?于「伏黑惠」的事，我稍微有了一点头绪，方便跟您见一面吗？——马提尼]


    注视着屏幕中那行冰冷寡淡的纯黑色文字，矢目久司几乎能够想象得?出，坐在电脑面前?的马提尼，是如何惊慌失措地尝试转移话题的。


    淡淡地扯动了一下?唇角，矢目久司似乎是想要露出个笑，但努力了很久，面上?却仍然一片淡漠。


    ……他好?像已经?失去了微笑的能力。


    望着微微反光的屏幕，矢目久司试着像曾经?那样弯起眸子、浮动嘴角，但最终出现在屏幕反光的人影脸上?的，却是个虚假无比的冷笑。


    “……”


    强行提起的唇边弧度，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飞快坍塌。


    沉默了小片刻，他开始一下?下?敲击键盘，艰难地回复着邮件，


    [我近期不方便出行，有什么事，你直接邮件传送给我吧。——冰酒]


    过了一会儿，一则带有附件的邮件传了过来。矢目久司点开一看，发现是一小段视频，视频下?方还附带着马提尼的一行文字。


    [我查过了——您住院治疗的那段时间里，医院监控出现了一小段空白，根据时间推断，正好?是您进入放射科监察室的时候。那段消失的监控没有任何人为干涉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信号受到自然干扰所导致的，我暂时无法复原，也没查到销毁视频的人留下?的蛛丝马迹……但，这个结果本身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马提尼]


    的确是这样。


    如果说自己进入放射科监察室前?后的视频都消失不见的话，那么……


    在那段时间里，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不就只有那位名?为「伏黑惠」的少年知晓了吗？


    薄绿色的眸子缓缓眯起，矢目久司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回复了一句[知道了]，便很快关?闭了电脑。


    正在矢目久司准备关?灯上?床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转过床头柜，随后立刻便凝固了。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只棕色的小狗花盆。


    在小狗头顶正中央的位置，有一株小小的、淡绿色的嫩芽，正颤巍巍地伫立在空气之中。


    ——月季发芽了。


    这盆因为任务繁忙，被自己抛在脑后、彻底遗忘在安全屋里的纯白色月季，在两个月后，终于还是努力地钻破了土壤、从花盆里探出了一枚小小的嫩芽。


    眸色莫测，盯着嫩芽看了好?半天后，矢目久司凑了过去，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土壤。


    “太?干了……”


    他轻声呢喃。


    ——睡觉的计划暂时取消。


    仔细着不要扯到伤口，矢目久司快速下?了床，在卧室里翻找了一阵后，从壁龛角落摸出一袋乱七八糟、有不少甚至还没来得?及拆封的养花必备材料，打开大灯，大半夜地，就这样开始侍弄起自己的宝贝月季花来。


    第229章


    第二天， 安室透早早便起了床，简单洗漱过后，做了一顿稍显清淡的早餐放进冷藏室里， 在冰箱在贴了一张便条后， 便匆匆出门。


    等到他顺利前往打?工的咖啡厅辞掉兼职，又买了一大堆针对消炎、抗感染的药拎回家的时候，刚一打?开门， 看着客厅里两双瞬间转向门边的、无辜而又清澈的眼睛时，他还是?哽咽住了。


    “……”


    默默关上房门，安室透犹豫了一下， 试探性地往里走了一步。


    一步、两步……


    一直到他走出玄关、进入到客厅的范围之后，那条趴在沙发上、看起来比清瘦苍白的冰酒还要大只的大狗，眼神迅速产生了变化。


    “呜呜——”


    原本黑润明亮的狗狗眼里，迅速浮上了一抹狂躁。体型硕大的伯恩山犬一骨碌从沙发上窜了下来，前肢微屈、冲着不断靠近的安室透发出一声警告性质的沉闷嚎叫，原本温顺垂落的耳朵也迅速向后拢起，尾巴僵硬地向后竖起， 唇吻呲张，露出一口/交错的锋利犬牙。


    ——很明显，它现在已经进入了攻击状态。


    迟疑了片刻， 为了不刺激到这?条大型猛犬，安室透的脚步最终停在了距离沙发五米远的位置，只是?向着靠在沙发上看书的矢目久司， 投去?了一个疑问性质的目光。


    接收到目光，矢目久司微抬了一下下巴， 用眼神示意安室透去?看书架边的壁龛。


    “——把它戴上。”


    虽然心有不解，但安室透还是?乖乖照做， 双眼紧盯着护在矢目久司身前的伯恩山犬，边倒退、边动作轻缓地打?开了壁龛的门。


    壁龛里面，摆放着一条蓝紫色的围巾。


    安室透愣了愣。


    身前，矢目久司淡淡的声音很快便传了过来。


    “月食认识这?条围巾。只要你戴上它，给月食投喂一次食物，月食就会记住你身上的气味，以后就不会再攻击你了。”


    “……你不能直接命令它不要攻击我?吗？”


    闻言，矢目久司露出一个很惊讶的表情。


    “——安室君，你不能要求一只小狗能够听懂人类的话。”


    这?样说着，矢目久司还是?伸出手，充满安抚性质地撸了撸月食的脖颈。


    但，显而易见?地，这?并没有什么用。月食依然还是?那样一副毛发訾张的狰狞模样，一动不动地横在矢目久司的身前，最多就是?绷成一条直线的尾巴稍微放松了一些，随着矢目久司抚摸的节奏，幅度极其轻微地左右摇晃了一下。


    冲安室透摊了摊手，矢目久司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


    满心无奈地，安室透只好顶着正午的高温，不太情愿地将?那条蓝紫色的特殊围巾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系好围巾后，安室透抬眼瞅了瞅那条凶巴巴的大狗，并且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


    在他戴上围巾的一瞬间，很明显地，安室透看到那条伯恩山犬的眼里露出了一丝迷惑的神色。


    短暂地犹豫了片刻，伯恩山犬微微扭头，充满询问意味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主人。在见?到矢目久司没有任何警惕的动作、甚至浑身状态都很放松之后，它这?才默默收起了獠牙，一声不吭地又跳上了沙发，蜷着四?肢团在矢目久司的腿边，就这?样趴好不动了。


    虽然收敛了攻击姿态，但偶尔，它还是?会用警惕的目光扫向安室透的方向，看那副样子，如果一旦感受到任何威胁，它恐怕还是?会在瞬间暴跳起来，将?任何敢于靠近自己主人的生物撕个粉碎。


    伸手圈住了月食的脖颈、半强制性地将?爱犬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腿上，矢目久司低头看了眼表：“时间刚好。月食的罐罐我?放在厨房左下方第一个柜子里了，你可以开两罐喂月食。”


    “对了，月食的食盆是?那只白色的，别拿错了。”


    弯着半月眼，安室透拖长声音应了一句：“我?知道了——”随后便转身进了厨房。


    等到他端着月食那只白色的圆形食盆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月食的尾巴摇了摇，看向安室透的眼神明显更?加温顺了一些。


    “放哪？”


    扬了扬手里的食盆，安室透问了一句：“你是?要长期养着它了吗，矢目君？”


    “嗯，”挠了挠爱犬的下巴，矢目久司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之后月食会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所以，今后也要请多指教?了，安室君……你应该不对动物毛发过敏吧？”


    视线在自家上司黑衬衫上黏附的一大片白棕色的毛毛、以及才换的浅色沙发罩上的蹭上的黑色毛毛之间来回转了好几圈后，安室透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重?。


    ……明天，还是?去?买一台吸尘器比较好。


    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轻笑着问：“听说养狗的话，进食和休息的区域都要严格划分且固定——矢目君，你看它的碗要放哪？”


    矢目久司想了想，指着靠近阳台的一处墙角：“那里吧。”


    安室透依言照做。


    等到他完全放好食盆、并且快速后退了好几米后，有些惊讶地，安室透并没有看到迫不及待冲过来进食的大狗。


    一回头，他这?才发现，虽然矢目久司已经没有再控制住那条伯恩山犬的行动，但那条狗却也依旧安安静静地待在矢目久司的身边，没有分给墙角的食盆半点多余的目光。


    正在他疑惑间，却见?矢目久司轻轻拍了一下那条大狗的脑袋，轻轻地说了一句：“吃吧。”


    嗖——


    几乎是?以跑出残影的速度，伯恩山犬以三秒不到的时间闪现在了食盆面前，很快便大口大口地舔舐起了自己碗里的食物。


    直到这?个时候，安室透这?才感觉到，某种之前一直若有若无扫视自己的目光，彻底消失了，哪怕是?他走到沙发跟前坐下，那条凶巴巴的伯恩山犬，也没有再展现出任何防御性的动作。


    “矢目君……”没忍住地，安室透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条狗啊？”


    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狗毛，矢目久司翻动书页，简单回忆了一下：“养了——得?有四?年多了吧。它叫月食，你可以直接叫它的名字。”


    “四?年？怪不得?这?、月食的服从性这?么好。”


    看着埋头干饭的伯恩山犬，安室透感慨了一声。


    “——说起来，为什么只要戴着这?条围巾给它喂食，月食就不会再攻击我?呢？”


    眉目未动，矢目久司垂着眼皮翻阅着手里的那本《月季养殖100问》，口中则很是?随意地道：“巴浦洛夫定律，听说过吗？”


    安室透想了一会儿：“条件反射定律？”


    “嗯。”再次翻过一页，矢目久司淡淡道，“月食之前被我?养在别处。我?有时候忙于任务，没空经常过去?投喂月食，所以偶尔会找手底下的人帮忙喂食和打?扫。为了避免月食伤到人，我?从它很小的时候，就在培养它的这?个习惯，时间长了，就养成了条件反射，只要月食看见?佩戴这?条围巾的人类给它喂食，它就会认为这?是?可以暂时信任的人，因此不会再对对方产生攻击欲望。”


    “——犬类的眼睛能够识别蓝色和紫色，当然也还有一些其他的颜色，不过蓝紫色在这?其中是?相对较为少见?、且容易分辨的，因此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便选择了这?条蓝紫色的围巾作为参照物。”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安室透笑了一声：“没想到，你对心理学也有着一定的研究啊，矢目君。你果然是?个很优秀的人。”


    “……”


    正要翻动书页的手，微微僵在了半空，矢目久司良久没有说话。


    好半天后，一直到安室透稍微有些不自然、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他这?才看到矢目久司微微撩起了眸子，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多谢夸奖～」”


    他看到，身侧，那个眸色在阳光下被映得?有些模糊的青年，轻轻冲他勾了勾唇，笑容轻快又自然。


    ——————


    原本安室透以为，家里多出了一条小狗和伤员，自己需要承担的照料任务，应该会相应地变的繁重?不少。


    但……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清晨。


    “月食——”


    尾巴摇开花的小狗叼着小铲子，屁颠屁颠地冲向了阳光充足的阳台，蹲在一旁，注视着矢目久司给自己的宝贝月季松土。


    一人一犬身后，同样握着小铲子的安室透僵在了原地。


    沉凝了片刻，安室透默默把铲子放回原位，很快又去?浴室接了一壶水，但他刚踏出浴室的门，就看见?像门神一样端坐在浴室门边的月食。


    瞧见?安室透出来，月食站了起来，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手里的浇花小喷壶。


    “……给你。”


    上午。


    “月食——”


    咧着嘴角的小狗开开心心地叼着零食袋跳上沙发，跟矢目久司俩凑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新?到货的黄油小饼干。


    厨房门边，端着刚烤好的曲奇、正要过来的安室透沉默了片刻，又重?新?转回了厨房。


    ……感觉曲奇的火候不太够的样子，似乎还可以再烤一会儿。


    中午，到了矢目久司该吃药的时候了。


    安室透想着——这?下总该轮到自己做点什么了吧？


    一扭头。


    某只黑白棕配色的小狗竖着尾巴，嘴里咬着一盒被贴了蓝色标签的小药盒，“哒哒哒”地路过了安室透腿边，直直朝着矢目久司坐着的沙发小跑过去?。


    安室透：“……”


    不甘心地，安室透清了清嗓子：“你要喝水——”


    松开药盒，月食又“哒哒哒”跑到了堆在冰箱旁边的件装矿泉水边，伸出爪子扒拉了两下后，从里面叼出一瓶水，再一次“哒哒哒”地路过了凝固在原地的安室透，笑眯眯地送到了矢目久司的手边。


    “嗯嗯，乖孩子～”


    下午的时候，看着某只小狗贴心地跑上楼、叼下来一条紫灰色的小绒毯放在矢目久司的腿上，安室透已经能够维持平静的微笑，并跟着矢目久司一起夸赞一句“乖孩子”了……


    到了晚上。


    看着动作别扭地脱掉外?衣、准备给自己更?换药品和绷带的矢目久司，安室透下意识想要上前帮忙，然而下一秒，就看到某个显眼包小狗又开始忙碌了。


    ——月食从电视柜下面拱出了一个医疗箱，然后推搡着医疗箱、乖乖回到矢目久司的身边，站直身子，充当自家主人充满感情的靠背，以及丢垃圾的工具狗。


    ……该夸它至少知道不可以用嘴碰医疗箱吗？


    内心毫无波动地，安室透接过月食叼过来的垃圾袋，冲着矢目久司沉稳地点了点头：“我?出去?一下。”


    “等等——”


    心下一喜，安室透故作平静地转过身，一脸疑惑地看向矢目久司：“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矢目君？”


    刚换好新?绷带的矢目久司系上衬衫纽扣，指了指自己身边、正扑腾扑腾摇着尾巴的某位月食小朋友：“带它出去?散散步吧——记得?不要去?有泥浆的地方。”


    安室透：“……”


    下颌肌肉几经绷紧，安室透很勉强地扬起了一抹微笑。


    “好的……”


    ——确认了，这?个家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看着自家贤惠室友出门时、那道沮丧到差点灰掉的背影，以及跟在安室透腿边、高兴到尾巴差点摇成螺旋桨的小月食的背影，一头雾水地，矢目久司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怎么了？


    总感觉，安室君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呢……


    远程指导自家几个不省心的部下处理完工作，矢目久司关掉电脑前，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过12点了。


    这?都出门三个多小时了，月食和安室君这?是?上哪野去?了？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


    出事应该是?不可能会出事的……毕竟，真要说出事的话，总觉得?，他们两个一起出门，会出事的应该是?胆大包天到对他俩下手的歹徒才对吧……


    犹豫了一下，矢目久司站起身，随便从衣帽间里拎了条围巾戴上，也没穿外?套，拿上钥匙，就这?样出了门。


    循着公?寓楼外?的小径找了很久，一直走到稍微有些气喘、腰腹间的伤口也稍微有些抽痛后，矢目久司这?才听见?了一连串亢奋的犬吠。


    “……”


    他的心里忽然就涌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紧走几步，循着犬吠声传来的方向找去?，很快，矢目久司就看见?了三道、不，五道熟悉的身影。


    “……”


    原本仓促往前的脚步，转瞬间凝固在了原地。


    沉默了半晌后，矢目久司默默转身，想要悄无声息地溜走——


    “矢目君！”


    “小矢目！”


    “汪汪——！！”


    “喵～”


    ……被发现了。


    几乎很是?惊恐地，矢目久司想要拔腿就跑，但他忽略了自己腰间那尚未结痂的伤口。


    下一秒，一股恐怖的泥腥味、伴随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


    晚安，这?个世?界：）


    五分钟后。


    三个人齐心协力，这?才用矢目久司的新?围巾，把滚得?一身是?泥浆子的月食五花大绑、捆成了一个丑了吧唧的大肉粽。


    月食的旁边，某只觉醒了奶牛猫基因的挖煤工也被它爸爸的外?套裹成了一团、拎在手里，可怜兮兮地“喵喵”叫着。


    心力交瘁地，摸了摸痛失围巾的颈侧，矢目久司看向三个同样满身泥浆的青年。


    “……怎么回事？”


    分明语气里不带任何责怪的意味，但三个人还是?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三人一犬一猫，用同款做错事一样的表情，一起眼巴巴地望着矢目久司。


    “……”


    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矢目久司往后退了一步，拉远了跟这?帮泥塑大猩猩的距离。


    “你们这?是?……返祖了吗？”


    ——有时候，一个人出门是?真的很无助……


    早知道就不该出来找狗……


    这?下好了。


    看了眼自己被萩原零蹭上泥浆的黑衬衣，再看看自己那条不幸阵亡的、漂亮的青灰色围巾，矢目久司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开始微微钝痛起来。


    三个人打?了一阵眼神官司，你推我?搡了半天，终于，松田阵平两眼一闭，往前走了一步，超大声地嚎了一嗓子。


    “——抱歉！是?我?没看好萩原零！”


    “……？”


    迎着小矢目充满疑问的眼神，萩原研二硬着头皮，冲小伙伴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那个……小矢目，你别生气哈……”


    “事情是?这?样的……”


    表情从一开始的狐疑，到迷惑，再到最后的无语，矢目久司只用了不到两分钟。


    “……所以。”


    看了看被捆成粽子、但那双黑润润的狗狗眼还在一眨不眨地望向自己的，露出标准的小狗微笑的月食，矢目久司哽咽了一下，沉凝道：“是?萩原零先跳出阵平的怀里、扑上来给了月食一拳，然后月食就挣开了安室君手里的牵引绳，冲过去?追着萩原零满公?园跑，最后两只一起跳进泥塘里打?了个滚，被你们三个齐心协力捞上来的？”


    安室透都不敢去?看矢目久司的眼睛——明明出门前还跟自家上司保证过，说绝对不会带月食去?泥地里的……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眼神也来回游移着，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去?看自家小伙伴的脸色。


    ……天知道这?条名叫月食的狗力气有多大。


    他们俩刚看到月食冲过来追猫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生怕对方伤害到萩原零，于是?连忙扑上去?拽牵引绳，结果猝不及防之下，两个大男人根本就拽不住绳子，最后跟着一猫一狗一起滚进了泥塘子里，还是?自家怨种同期下水，把他们四?个一起捞出来的。


    鉴于真实情况太过丢人，三个人沉默了半天，愣是?通过眼神交流，编出了这?么一番还不算太过离谱“真实状况”。


    “……”


    矢目久司无声地叹了口气，心累地捂住隐隐抽痛小腹伤处，一弯腰，上前一把就拎起了月食牌肉粽。


    “——走吧，跟我?上车。”


    三人对视了一眼，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小矢目……我?们这?是?要去?哪？”


    ——该不会是?把他们拉去?郊外?毁尸灭迹吧？！


    无语地看了一眼五个泥塑小人/狗/猫，矢目久司提着狗，转身就走。


    “你们不会是?想自己给月食和萩原零洗澡吧？我?在附近的宠物店充了VIP，那家店是?24小时营业的。”


    面面相觑一阵，三个人连忙拎上真·挖煤工小猫跟了上去?。


    “小矢目，你生气了吗？”


    “……”


    “矢目君，我?下次一定会拉住月食的……”


    “……”


    “喂，矢目，你不会真这?么小——唔唔唔、！”


    “……闭嘴。再多说一句，月食就交给你们洗！”


    “噢……”x3


    第230章


    “——又见面了， 您是……矢目先生对吧？”


    向后捋了一把不幸被某只挖煤工小猫蹭上泥点的额发，矢目久司面无表情，低低地“嗯”了一声?。


    熟悉的剧情再次上演。


    看了看一脸苍白病弱的狗狗家长， 再看看被矢目久司再次用围巾裹成木乃伊的伯恩山犬， 很快地，护士小?姐的目光又转向了矢目久司的身后、望向那一群浑身上下只有?俩眼睛是白色的泥人手?办，一时之间， 竟感觉自己有些许的语塞。


    沉吟了好半晌，护士小?姐抬头看向矢目久司，语气郑重又诚恳。


    “您辛苦了， 矢目先生！”


    “……”


    矢目久司哽咽了一下，嘴唇翕动片刻，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点了一下头。


    ——不辛苦，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等到对方招呼自家的猛男店员出来、把五花大绑的月食抬进?洗浴间，又顺便顶着萩原零不太情愿的挣扎、把被萩原研二?的外套裹成球的萩原零也抱进?了隔壁洗浴间后，矢目久司简单跟护士小?姐嘱咐了两句， 便出门了。


    最先发现他?动作的，是站在?店门口、正在?用宠物店友情提供的毛巾擦拭脸上泥浆的松田阵平。


    “矢目？”有?些疑惑地，松田阵平喊了小?伙伴一句， “你这会儿要去做什么？”


    “洗车。”


    小?伙伴的音色分明毫无波动，但很莫名的，松田阵平愣是感受到了一股子阴恻恻的杀气。


    当机立断， 松田阵平立刻冲小?伙伴乖巧挥手?，甚至在?对方出门时附上了一句贴心提醒：“……好的！那你开?慢点， 路上小?心！”


    矢目久司没有?回头，只是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 抬起?手?，略显敷衍地背身挥了挥，随后便一把拉开?了车门、弯腰坐进?自己那被糟蹋得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宾利车里，发动车子，连人带车，缓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只能祈祷这个点，附近还能找到一家没打烊的汽车美容店吧……


    一个小?时过后，开?着翻新成功的宾利雅致，已经调整好心情的矢目久司很愉快地将车停到了宠物店门口。


    推开?玻璃门，刚撩起?眼皮，矢目久司就对上了三双盈满心虚、愧疚、以?及无所适从的眼睛。


    “……！”


    ——不祥的预感再次浮上心头。


    十?分谨慎地，矢目久司往后连退了好几步，一直到脊背差点贴住宠物店的墙壁，心里这才多多少少有?了一丝单薄的安全?感。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片安静。


    当即，矢目久司的心跳都差点直接暂停。


    凝重的目光绕着三个勉强擦干净脸、但浑身还是灰扑扑的小?伙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周，矢目久司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于是稍稍松了口气。


    人没事?就……


    等等。


    “——月食呢？”


    对上自家上司核善的目光，安室透很快抬起?手?，指了一下落地玻璃窗对面，某只被按在?烘干台上、正在?跟美容师斗智斗勇的狗子


    ——它看上去很健康，也很活泼。


    矢目久司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


    没急着过去安抚自家爱犬，站在?落地玻璃前，在?看到旁边的小?型静音烘干机里空空荡荡的，矢目久司便随口问了一句。


    “萩原零呢？”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


    原本规律的心跳突然开?始加快，矢目久司竭力维持着声?色的镇定，看向萩原零的监护人：“……猫呢？”


    萩原研二?别开?了目光，往自家幼驯染身后藏了藏，小?小?声?道：“小?矢目……那个……你要不先去——”


    矢目久司微微点头，表情十?分平和：“没关系，我现在?情绪非常稳定。你直说吧——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研二?？”


    还不等萩原研二?搭话，很快，一名男性护士就抱着一沓记录册、行色匆匆地从隔壁的猫房里小?跑了出来。


    “非常抱歉，这位家长！”跑到宠物店大厅后，他?张望了一圈，率先朝着萩原研二?深深鞠了一躬，语气里满是歉意，“我刚查了资料——店里刚接到的那窝暹罗猫，全?部都还没来得及制作档案！”


    “也就是说……”


    在?护士身后，那间尚且没来得及关上门的猫房门口，一个接一个地，忽然就先后探出了七个从外表上看，完全?一模一样的挖煤工小?猫的脑袋瓜。


    “……”


    矢目久司的表情蓦地凝固了。


    带着点不可置信地，他?一格一格地转过头，看向萩原研二?，语气都有?点恍惚了。


    “那里面……有?你家的萩原零吗？”


    瞥了一眼七个叠在?一起?的猫猫头，萩原研二?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沉重点头：“对……”


    “……”


    五分钟后。


    猫房中央的米白色地毯边缘，蹲着的四个面色凝重的青年面面相觑。


    “所以?，现在?怎么办？”


    看着地毯上七只混在?一起?、简直不分你我的暹罗猫，松田阵平试探性的伸出手?：“……就连变黑的程度，都相当一致啊。”


    然后，松田警官就收获了七只挖煤工亲昵的蹭蹭。


    “……”


    松田警官当场僵硬成了一根猫条。


    眼瞅着小?阵平已经再起?不能，试探性地，萩原研二?冲着七只围住自家幼驯染蹭个不停的暹罗猫猫，轻轻地喊了一声?：“零酱？”


    “咪～”x7


    萩原研二?不太死心，放轻了语气，又唤了一声?：“萩原零——？”


    七只圆滚滚的煤炭球立刻放过了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的松田警官，齐刷刷朝着萩原研二?的身边围拢过来，撒娇似的咕噜声?此起?彼伏，直接将还在?努力分辨猫猫特?征的萩原研二?彻底淹没。


    无语凝噎半晌，萩原研二?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整个人都呆滞在?了原地，双目失神、灵魂出窍，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痴呆模样。


    见到萩原零的两位监护人都相继阵亡，伸出一根手?指，安室透戳了戳从自己身边路过的一只小?黑脸的后脑勺，开?始不负责任地给自家同期出馊主意。


    “实在?是分不出来的话，干脆随便挑一只带回家呗？”


    “不行！”


    萩原研二?当场满血复活，试图用眼神谴责自己的某个怨种同期：“零酱是我的崽崽！你怎么能让老父亲随便带个不认识的崽崽回家——实在?是太失礼了啊小?安室！”


    “那现在?怎么办？”


    沉吟片刻，安室透继续道：“一般来说，同窝且外貌相差不大的小?动物，宠物店都会给它们佩戴用于分辨身份的名牌、或是饰品。就算没有?这些，刚接回来的猫一般也都会采血按爪、留下相应的宠物档案。但这窝猫——”


    看了眼滚成一团的七只猫猫，安室透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


    “不管是从体型还是月份，又或者是外表特?征上看，它们好像都没有?任何?差别啊……”


    四个一起?，盯着七只仿佛一键复制粘贴出来的暹罗猫，又再次陷入了沉思。


    夜里值班的宠物美容店负责人也有?些不好意思，承诺今天的洗护全?部都不收费，并且可以?额外赠送一些高品质的猫猫狗狗小?零食和玩具。


    但，很显然，这样的补偿条款完全?不能打消痛失好大儿（？）的萩原研二?心里的悲伤。


    看着目光在?七只猫猫身上不断流转、面色迟疑且痛苦的两个小?伙伴，矢目久司略微思索。


    “——萩原零有?什么特?殊的生活习惯吗？”


    松田阵平想?了想?。


    “排泄物特?别臭算吗？”


    矢目久司：“……？”


    一巴掌按上不靠谱的家长一号的帅脸、把人扒拉到一边去，矢目久司又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回忆了片刻，随后不太确定地道：“……很能吃？而且消化很好，一天之内便便的量也特?别多！”


    矢目久司：“……”


    零酱……


    ——不是你矢目叔叔不想?帮你，实在?是你两个傻爹都太靠不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眼瞅着七只挖煤工小?猫都有?些困倦、团在?一起?开?始贴贴蹭蹭打呵欠了，松田阵平有?些坐不住了。


    “——猫毛能验DNA吗？”


    表情十?分严肃地，他?转过头，看着站在?门边、看起?来很是手?足无措的负责人，认真提问。


    迟疑片刻，宠物店负责人有?些不太确定地点头，但紧跟着又摇头：“能吧……不过我们店并不具备那种资质诶……”


    松田阵平直接站起?身：“附近哪家店能做？你把地址写给我。”


    努力回想?了片刻，负责人沉默了。


    ——在?这个DNA技术尚未普及的年代，恐怕整个东京都找不出一家能做宠物DNA鉴定的机构……


    又过了几分钟，一名护士过来通知月食的家长，说是狗狗的洗护已经结束、可以?带走了。


    看着乖乖站在?门边等待自己来接的香喷喷小?狗，矢目久司忽然想?起?一件事?。


    “阵平——”猛地转过头，矢目久司看向松田阵平，“你之前说，你们之所以?会掉泥塘里，是因为萩原零冲上来给了月食一拳……是这样没错吧？”


    有?些不明所以?地，松田阵平点了点头，但他?很快就get到了小?伙伴的意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当即，两人便去找了负责人，再三承诺月食在?有?主人看护的情况下、绝对不会随意攻击其他?小?动物，并且签署了一份责任声?明后，负责人这才提心吊胆地放这条体型超大的伯恩山犬进?入了猫房。


    收紧牵引绳，矢目久司带着月食，小?心翼翼地凑近了第一只躺在?猫爬架上打盹的挖煤工小?猫。


    一号挖煤工懒洋洋地瞥了月食的大脸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还态度平和地冲着月食轻轻“喵”了一声?。


    好吧，看来不是。


    矢目久司很快带着月食来到了第二?只猫猫面前。第二?只挖煤工小?猫正在?自动饮水机边喝水，看到月食凑过来，好心地往旁边让了半个身位，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埋头舔水。


    看来也不是……


    如?法炮制地，矢目久司拽着月食的项圈，小?心又谨慎地靠近了剩余的几只猫猫。


    这一窝的暹罗猫性格都很好，在?看到月食这么大一只狗子靠近自己后，也都没有?什么应激反应，最多不过是一甩尾巴跳开?，就连哈气都没有?过。


    一直试探到第五只猫猫的时候，情况出现了变化。


    还没等月食靠近，第五只猫猫迅速竖起?了尾巴，海蓝色的猫眼盯着月食看了一会儿后，猛地窜了上来，左前爪抬起?、也没伸出爪子，就这样用自己的小?肉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结实实地一巴掌糊在?了月食的唇吻上。


    噗——！


    一声?沉闷的击打声?在?猫房里回荡。


    “——卧，月食。”


    无辜挨揍的月食瞅了一眼自家主人，刚刚竖起?的尾巴很快又耷拉了下去，蔫哒哒地趴在?了矢目久司的腿边，不动了。


    另一边，眼疾手?快地，安室透一把拎住了打完狗就要跑的犯罪嫌疑猫，在?猫猫挣扎之前，一把将猫塞进?了它的监护人怀里。


    萩原研二?简直喜极而泣。


    “零酱——！呜呜呜爸爸终于找到你了QAQ”


    小?心地托着自家崽崽的屁屁，萩原研二?低下头，用擦干净了泥浆的脸狠狠蹭了蹭萩原零软软的小?肚子，换来对方欲拒还迎的爪爪推脸。


    吸了一大口猫猫后，萩原零被换到了二?号监护人手?里。


    喜上眉梢地，萩原研二?蹲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抬起?头，试探性地问：“——可以?摸摸月食吗？”


    矢目久司想?了想?，也蹲了下来，当着月食的面跟萩原研二?贴贴了一下。月食看了一眼主人，又看了看受宠若惊的萩原研二?，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支棱起?来的耳朵又塌了下去。


    “现在?可以?了。”


    下一秒，萩原研二?就抱着月食的大脑袋瓜，狠狠地亲了一大口。


    “小?月食超级棒！一会儿想?吃什么自己选，研二?哥哥给你买单！”


    “……哥哥？”


    眼神诡异地在?狗子和同期身上来回打转，安室透最后看向了矢目久司：“恭喜你啊，矢目君，年纪轻轻就喜提贵子——”


    “没关系没关系～”呸呸呸吐掉吸进?嘴里的狗毛，萩原研二?笑嘻嘻地站起?身，一时间感觉自己简直神清气爽，“零酱找回来了就好！小?安室和小?矢目想?听的话，我也可以?叫你们哥哥哦～？”


    有?被自家同期恶心到，安室透嫌弃地扒拉开?同期那张池面脸，紧接着，忽然就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等等、矢目君——既然你跟萩原贴一下之后，月食能接受他?靠近了……那我为什么非得要戴围巾投喂月食才行啊？”


    矢目久司眨巴了一下眼睛：“因为研二?是一次性的‘哥哥’，你是半永久的。”


    安室透：“……”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了……”


    最后，在?萩原研二?的坚持下，他?到底还是带着月食选了不少零食和巡回玩具，并且在?结账时，再三要求矢目久司下次带月食遛弯的时候叫上自己，说自己可以?舍身陪月食玩一晚上的飞碟和弹力球。


    接过负责人赠送的赔礼，四个人最后提着大包小?包、略有?些艰难地上了车。松田阵平抱着猫坐在?副驾，萩原研二?则和安室透两人挤在?一起?，努力给超大号的月食腾出了小?半个座位。


    “……我们，这算是超载吗？这种情况下……我们真的不会被交通课查车吗？”


    松田阵平大手?一挥：“废什么话！真要被查了大不了就去参加一次交规讲习，我们几个陪你一起?去！”


    瞥了一眼后视镜，矢目久司对上了两双似乎深有?同感的下垂眼。


    矢目久司：“……”


    ——自己这是载了一车什么样的法外狂徒？


    在?这辆车里，最遵纪守法的……该不会是自己这个犯罪组织的干部吧？


    惆怅地摸了摸差点闯大祸的萩原零的脑袋瓜，矢目久司打着了火，开?车驶向雨山公寓的所在?，准备把猫和小?伙伴一起?先送回家。


    临下车时，松田阵平刚解开?安全?带，矢目久司就听见了一声?很是响亮的“咕噜”声?。


    “……”眼神有?些微妙地，矢目久司看了眼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的松田警官，又扫了眼对方下意识按住小?腹的手?，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沉默。


    但安室透可就不客气了。


    “你饿了？”微带着一丝挑衅地，安室透降下后座车窗，对着路边的松田阵平大肆嘲笑，“你这体力也不行啊，松田！不就是下泥塘抓了一会儿猫吗？你什么时候虚到这种程——”


    咕噜——


    安室透：“……”


    松田阵平当即就乐了：“不是吧？就这副德行，安室你这家伙还好意思说我呢？你行？你有?本事?别饿啊！”


    无奈地格开?两个动不动就拌嘴吵架的大龄幼稚鬼，萩原研二?想?了想?，对着车内的小?伙伴发出了邀请。


    “——要不要一起?吃个烧烤再回去呀，小?矢目？”


    看了一眼正趴在?车窗上、跟松田阵平两人激情互啄的某位金发部下，矢目久司沉默了片刻，默默点头。


    “好。”


    “那要不要先上来洗个澡呢？”拎着自己灰扑扑的T恤晃了晃，萩原研二?的脸上露出一抹嫌弃，“唔……感觉自己都要被腌入味了耶！”


    “先来我和小?阵平家里洗漱一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吧，然后我们再去吃烧烤！附近可是刚开?了一家味道绝赞的新烧鸟店哦～你们觉得怎么样，小?矢目、小?安室？”


    正在?跟怨种同期眼神厮杀的安室透愣了愣，转头觑了一眼后视镜，见到矢目久司脸上没有?什么排斥神色后，这才试探性地点了点头。


    “——我都可以?的，你们决定就好。”


    “好耶！”一把勾过还在?单方面瞪同期的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开?开?心心地吸了一口对方肩膀上稳坐不动的萩原零，随后才冲两个小?伙伴挥了一下手?，“那么，停好车就快点上来哦～我先去给你们找一身还没穿过的衣服！”


    一个小?时后。


    四名穿着同款夏威夷风花衬衫的帅气青年一阵无话，就这样坐在?了烧鸟店里，彼此之间面面相觑。


    第231章


    时至凌晨， 繁华落幕。


    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十分稀少，但这家烧烤店的生意却依旧红火，店内人来人往的， 点?餐声、谈笑声、碰杯声撞在一起， 和谐又融洽，丝毫不显喧闹，就这样?熙熙攘攘的、勾勒出一幅恬适的人间烟火图。


    烧烤店角落， 摆放着一张双人位的餐桌，但那不算宽敞的双排座里、却硬生生挤进去了四名身高腿长的花衬衫青年。


    有些艰难地蜷缩了一下露在座位外面、险些?绊倒路过的客人的长腿，松田阵平放下手里的烤串， 抬手拐了一下旁边的小伙伴。


    “矢目，你往里面一点?。”


    默默往墙边缩了缩，矢目久司指了一下身后的白墙，神?色有些?爱莫能助：“可?是，我已经贴墙了哎……”


    “……你好大只。”


    “这话你该去跟研二说。”


    两人一起抬头，就看见桌对?面的两个怨种小伙伴，正在同步上演着跟这边完全?一样?的剧本。


    但对?面那俩就没有矢目久司跟松田阵平这样?和谐了， 两人推推挤挤地?闹腾了半天，拉扯间，萩原研二的袖口处都蹭了不少油渍。


    “……”


    “……”


    对?视一眼， 两人相顾叹气?。


    “来的时候也没想到，这家店今天的生意居然会这么好啊……”握着竹签、松田阵平用牙齿轻轻咬住一小块鸡胸肉、稍稍偏了一下头，很快就把?肉从签子上撸了下来。


    矢目久司也有点?惆怅。


    “——还好我们来得早啊。如果到了这会儿再来， 恐怕就要蹲路边吃了……”


    心有戚戚焉地?，两人对?视了一眼， 各自放下手里的竹签，举起了小酒杯， 轻轻碰了一下。


    叮——


    杯壁相碰的清脆响声，迅速引起了桌对?面安室透的警觉。


    一秒抬头，安室透的目光紧紧锁定住矢目久司手里的白瓷小酒杯，脸上满溢出明显的不赞同的神?色。


    “矢目君，你现在还不能喝酒——”


    “……好的。”


    在两位警官略显诧异的目光下，矢目久司浑身的气?场迅速萎靡了一些?，但还是依言搁下已经抵到唇边的小酒杯，转头伸手去拿烤串。


    “酱烤的也不行——”


    愤愤地?抬起头，矢目久司试图用眼神?去谴责这个胆大包天到、居然敢当众训斥自己上司的部下，但双方眼神?刚刚接触了不到两秒，他就又再一次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我知道了。”


    ——语气?消沉极了，矢目君。


    视线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萩原研二眨巴了一下眸子，似乎是想开口说话，但很快地?，他又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些?什么东西，脸上立刻流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目露揶揄地?拐了一下自家同期的手肘，冲对?方挤了挤眼睛。


    略感无语地?冲萩原研二翻了个白眼，安室透回想起几人出门时，月食那副仿佛惨遭孤立、满脸不可?置信的可?怜模样?，没忍住，轻声问?：“矢目君，把?月食单独留在萩原他们家里……没问?题吧？”


    矢目久司点?了一下头，拿起一串盐烤鹌鹑蛋，从签子上叼了一枚蛋下来，一边咀嚼、一边点?头：“嗯，月食一般不拆家。”


    “——一般？”


    瞥了一眼身侧面带心虚神?色的松田阵平，矢目久司平静道：“——如果萩原零不偷开卧室门、跑来客厅打它的话。”


    月食可?不是什么吃了亏还能心平气?和往下咽的主，真要是两小只在家里打了起来，猫和狗可?能没事，但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的公寓装修恐怕就保不住了。


    咽下口中的食物，萩原研二连忙划清界限。“我可?没有教零酱开门哦？”


    这样?说着，他毫不犹豫地?供出了罪魁祸首：“是小阵平前段时间休假闲得无聊，说是要开班给零酱上早教课，顺便先在零酱的身上适应一下给人上课的感觉，于是抱着零酱教了好几天拆装炸弹和开锁啦——唔、不过很可?惜，到现在为止，零酱也就只学会了开卧室的上提示门把?手而?已。”


    话音落下，安室透先是愣了两秒，随即便满脸费解地?看向松田阵平。


    “松田、你……教猫拆弹啊？”


    ——同期的精神?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就是说，以前还在警校的时候，松田也不这样?啊？


    难道说爆/炸物处理班的工作已经繁重到，能在两年之内就把?人活活逼疯的程度了吗？这应该算是工伤了吧？？


    虽然不太理解对?方的行为，但矢目久司表示自己完全?可?以尊重，并且迅速转移了话题：“——你们最近是不忙了吗？”


    抿了一口清酒，松田阵平点?点?头，但很快又继续道：“上次的走私案还在继续调查中。因为案件中出现了不少危险等级很高的炸弹，所以爆/炸物处理班也在持续跟进调查。”


    ——那你还有空给猫上早教课？


    用眼神?，矢目久司明明白白地?冲身边的松田阵平传达出了这个意思。


    搁下酒杯，松田阵平将右手搭在了小伙伴的肩膀上，很随意地?拖长了声音，悠悠道：“他们忙他们的，跟我和hagi可?没关?系啊——”


    矢目久司微微一怔。


    安室透也一副很意外的表情?：“什么意思？你终于被机动队开除了吗？”


    “意思就是——”拖着尾音，松田阵平懒洋洋地?抬手，试图去戳小伙伴颈间那条让他心痒痒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金属质项圈。


    “——我和hagi的调任申请已经批下来了，下个月开始，我们就会调到搜查一课、暂时担任刑事部刑警的职务。”


    惊讶抬眼，矢目久司就看到对?面坐着的萩原研二冲自己点?了一下头。


    微微沉默了一阵，矢目久司调整好语气?，正色问?：“想好了吗？”


    “这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的？”有些?恶劣地?扯了一下矢目久司的脸颊肉，下一秒，松田阵平还想继续扒拉人家项圈的手被按住了，“之前在草津旅行的时候，我不就跟你提过这件事吗？”


    绞尽脑汁回忆了好半天，矢目久司这才有些?不确定地?道：“但是，那起十亿日元勒索案的两名犯人，不都已经抓捕归案了吗……？那起案子，已经不需要你再转去刑事部继续亲自追查了吧，阵平？”


    桌对?面，萩原研二咬了一口烤好的口蘑，声音有些?含糊地?接话：“虽然的确是这样?的啦，不过高崎组的事情?还没完……”


    高崎组？


    这个名字稍微有点?耳熟，但矢目久司却?完全?回忆不起与之相关?的任何记忆。


    见到小伙伴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萩原研二便给小伙伴塞了一串烤日本豆腐，随后继续道。


    “那起勒索案中，在逃的那名嫌疑人已经抓捕归案了，在那之后，我也以案件关?系人的身份，申请调取了当时的审讯记录。”


    “我们原本猜测，两名嫌疑人中，在逃的那人应该是那枚高爆炸弹的制作者，但通过审讯记录我发现，对?方对?于这枚炸弹的事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问?三不知，被问?及炸弹来源的时候，宣称是坂口英男、也就是死于车祸的那名犯人从东京的极道组织——高崎组手里弄来的。但，我之后又去确认过高崎组被捕人员的供词，那些?人却?都表示自己对?炸弹的事毫不知情?。”


    “这也就是说——”放下吃完的竹签，萩原研二的脸色严肃了不少，“如果那些?家伙没有撒谎的话，那么高崎组里，至少还有一名知情?者，目前还被抓捕未归案。”


    话说到这，矢目久司沉思良久后，模模糊糊地?记起了一些?事。


    ——那起勒索案的起因，是蓝蝶会劫走了组织的一批货，而?那批货里，正好有着两枚由潘诺亲手制作的、辨识度非常明显的高爆炸弹。


    在那之后，账本到手，琴酒便带人挨个查了买卖过这批货的极道组织水表，但那两枚炸弹却?始终没有音讯。


    高崎组……


    的确，反舌鸟似乎也有提到过，说那两枚炸弹似乎是落到了高崎组的手里。


    但——


    “高崎组现在什么情?况？”


    “抓了一大半，”松田阵平接话，挣开矢目久司的束缚，抬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过跑了的那些?才是真正的高层。我和hagi怀疑，那些?人里就隐藏有那个炸弹的知情?者，也正是他，将那枚危险的高爆炸弹交到了两名勒索犯的手里”


    肩膀被压得稍微有些?麻，矢目久司轻轻推了推挂在自己身上的小伙伴，活动了一下手臂。


    “——所以，你们转去刑事部……是为了继续追查逃亡中的高崎组高层吗？”


    深紫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萩原研二不动声色地?跟身侧的安室透交换了一个眼神?，扬唇笑了笑：“唔、也可?以这么说吧？毕竟有些?时候，排爆警察的身份确实不如刑警好用。”


    点?了点?头，矢目久司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用眼神?悄悄暗示了一下安室透后，迅速端起了桌上属于自己的那只酒杯，冲着两位警官先生示意了一下。


    “调职愉快。”


    “谢谢小矢目～”


    同样?端起了酒杯，萩原研二开开心心地?道了声谢，随后便跟小伙伴碰了一下杯。松田阵平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盯着矢目久司举杯沾了一下唇后、迅速夺过酒杯放到一边。


    “不能喝就别喝。”不怀好意地?冲矢目久司挑了下眉，松田阵平坏笑了一声，“下次你坐小孩那桌——‘一杯倒’矢目先生。”


    “？？”


    矢目久司气?急，但迎着桌对?面安室透发射过来的死亡视线，他又不太敢直接伸手去抢自己的杯子，唇瓣翕动、语塞了半晌后，终究还是悻悻地?缩回墙角，自闭了。


    几人陆陆续续又扯了一会儿闲篇，期间矢目久司一直没有搭话，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偷瞄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酱烤烤串和清酒，明明馋的不行，但在某人的监视之下又不敢光明正大伸手去拿，整个人看上去凄惨又好笑。


    眼瞅着自家小伙伴贴在墙角上、已经快变成一朵掉色蘑菇了，萩原研二很快便给幼驯染使了个眼色。


    沉吟片刻，松田阵平用大腿碰了一下矢目久司的：“喂，矢目。”


    恹恹地?抬起头，矢目久司瞥了对?方一眼，哼了一声，然后迅速别开了视线。


    松田阵平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么小气?啊？”


    他问?。


    但，很显然，矢目久司就是这么小气?。


    挪动身体，松田阵平又往座位里面挤了挤，故意整个人都贴到了小伙伴的身上，然后用肩膀撞了一下矢目久司的。


    “真生气?了？”


    “……没有。”


    “你要是还不打算理我的话，那下周的春宴踏青，我和hagi可?就自己去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矢目久司就飞快抬起了头，薄绿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松田阵平。


    “——踏青？”


    方桌对?面，隐隐传来了两道憋笑声。


    面不改色地?，矢目久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看着松田阵平：“要去哪里？”


    “北海道，”忍着笑，松田阵平一本正经地?开口解释，“那边的樱花现在开的正好，刚好我和hagi准备在调职前把?机动队这边的年假补休完，所以计划在下周二正式开始休假的时候过去赏樱。”


    “原本我和hagi还想着喊你一起去的，不过既然你已经不愿意理我了的话……”


    “喝酒，松田警官。”


    面色沉稳地?，矢目久司抬手取过小酒壶，体贴地?给松田阵平杯里斟满酒，随后招呼了一声老板：“麻烦照之前的单，再给我们来一份。”


    第232章


    这顿宵夜吃完，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把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送回家、顺便接上月食之后，矢目久司把车留给了安室透。


    “你要去哪？”坐在驾驶位上，安室透将头探出车窗外， 微带着疑惑地望向矢目久司。


    “前?几天的任务还没收尾。”


    眼看矢目久司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意思， 安室透只能点?了头，也不好再多问，就默默载着乖乖趴在后座上打盹的?月食回了安全屋。


    等到矢目久司再回安全屋的?时候， 已经?是第三天的?深夜。


    卧室里，被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惊醒，安室透眼里的?混沌睡意迅速退散， 一个?翻身，从枕下摸出防身的?手/枪之后，便迅速贴到了卧室门后。


    又是一阵轻轻的?叩门声，伴随着一道熟悉的?柔滑嗓音从门外传来。


    “波本，是我。”


    微微一怔后，安室透将枪藏到了身后，随后立刻开门。


    客厅里没有开灯， 矢目久司就这样摸着黑站在黑暗的?走廊里。户外清冷的?月光投射进屋，将他?那双薄绿色的?眼睛映得莹莹发亮。


    他?的?神色也在这黯淡的?月光照耀下，显得模糊不清。


    “……矢目君？”认出来人身份后， 安室透犹豫了一下，还是彻底将自己的?卧室门打开了，“这个?时候来找我， 是有什么事吗？”


    薄绿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安室透，过了不知道多久， 安室透听?到了一道低哑的?男声。


    “我来给你送东西。”


    “？”


    安室透有些茫然，但也没多问什么， 只是温顺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去按卧室顶灯的?开关。


    哒——


    光线骤明。


    安室透微眯着眼，适应了片刻后，将目光转向门边、看向矢目久司。


    ——今天的?矢目久司，很意外的?没有佩戴围巾，修长且苍白的?脖颈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夜晚湿润的?空气中。在对方半开的?衬衫领口之下，一条在灯光下反射着银灰色金属光芒的?项圈，就这样静静地圈在颈部苍白的?皮肤之上，衬着下方纯黑色的?半开领口，给人一种极强的?视觉冲突。


    然而，这并不是安室透关注的?重点?。


    他?的?目光凝固在了矢目久司摊开的?右手掌心上，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两分钟后。


    “这是……给我的?吗？”


    矢目久司“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都有。”


    “我们？”


    “你，苏格兰，还有莱伊。”


    听?着这一连串熟悉的?代号，安室透的?瞳孔迅速收缩了一下，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矢目久司手心里、那条与他?脖颈上的?那条choker几乎同模的?金属质项圈，半晌失语。


    hiro也有的?话……


    上一次的?试探，难道还没有结束吗……？


    “——不要?多想?。”


    矢目久司突然出声，打断了安室透的?思路。


    “只是为了之后的?事，提前?做的?准备工作?而已。苏格兰的?那条我已经?给他?送过去了，这是你的?，波本。”


    “戴上它，”将项圈往前?送了送，许是看出安室透的?迟疑，矢目久司主动解释道，“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会替你解开的?——它和我的?这条不太?一样。准确来说，它是低配版，不会跟着你一辈子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室透沉默着，抬手接过了这条银灰色的?金属质地项圈。


    等拿到手上、稍微摆弄了一阵之后，安室透忽然发现?，这条项圈上的?乌鸦浮雕，似乎……


    “戴上它。”


    再一次开口催促，矢目久司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安室透：“我明天就要?离开东京一趟，归期未定。在这期间，波本，你最好谨言慎行。”


    “除了定位和联络装置外，这条choker里还装设了少量的?聚异丁烯，不过控制它的?开关并不在我的?手里。在取下它之前?，如果你有任何可疑行为被监控到，它就会迅速引爆……你不会想?要?体验一下它的?威力的?，对吗？”


    这番话，与其说是矢目久司对自己的?警告，不如说它是某种隐晦的?提醒……盯着矢目久司看了一阵，见对方脸上仍是那副毫无波澜的?冷淡神色后，安室透便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温顺点?头。


    “我知道了，冰酒，放心吧。”


    摆弄了一阵项圈，安室透很快找到了卡扣的?位置，简单调整了一下长度后，他?便轻轻将项圈扣在了自己的?颈子上，两手捏住端口的?卡扣、相?对着轻轻一推。


    咔哒——


    银灰色的?金属质地项圈，就这样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安室透的?脖颈上，跟他?小麦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转了个?身，面对着衣柜旁的?穿衣镜，安室透照了一会儿镜子后，偏头看向矢目久司，扬唇笑了一下：“——还挺好看的?。”


    “……嗯。”


    注视着安室透不断摆弄这条新“配饰”的?动作?，矢目久司提醒了一句：“你最好不要?试图强拆它，那样它会直接引爆的?。”


    指尖微顿，安室透笑容不减：“当?然，我会等到你亲自为我解开它。”


    点?了点?头，矢目久司不再开口，也没有要?多留的?意思，很快便转身，离开了安室透的?房间，上楼去休息了。


    等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旋转楼梯上后，安室透脸上的?表情，这才缓缓阴沉下来。


    沉默片刻后，他?摸出手机，给某个?已经?倒背如流的?地址，发去了一则加密邮件。


    ——————


    白驹过隙。


    很快，就到了跟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约定好一起出行的?时间。


    因为这次的?旅途时间稍长的?关系，矢目久司没有背包，而是跑去隔壁的?商超，连夜买了一只超大的?黑色行李箱，然后开开心心地往行李箱里塞……


    零食。


    这副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小学生春游架势，让杵在门口围观的?安室透一阵无语加好笑。


    “——所以?说，你买最大号行李箱……其实就是为了可以?多装点?零食吗，矢目君？”


    瞥了一眼自觉凑到旁边帮忙的?贤惠室友，矢目久司也不打算去追究对方不经?允许就随便进入自己卧室的?行为，只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嗯——听?说北海道那边的?甜品非常出名，回来的?时候，我会记得给你们带伴手礼的?。”


    “那就提前?说声谢谢了哦？”将零食全部装袋密封好后，安室透看着正在挑选随行衣物?的?矢目久司，不太?放心地又叮嘱道，“记得带一些稍微厚实点?的?衣服，北海道那边的?气温会比东京更冷一些，小心着凉感?冒。”


    听?到这话，矢目久司默默地，往整理出的?大堆衬衣里面，塞进了几件造型帅气的?西装马甲。


    安室透看的?有些新奇。


    “是想?要?更换穿搭风格了吗？”看着床上那堆叠好的?、清一色的?衬衫马甲，安室透笑眯眯地调侃，“正装风的?话，意外的?很适合你哦，矢目君～”


    矢目久司矜持点?头，并且状似不经?意地抬手，露出衬衣袖口的?那对幽绿色宝石袖扣：“谢谢。有朋友给过我类似的?建议。”


    “那他?的?品味还不错嘛。”


    想?了想?两次见面时，宫野志保所穿的?极富时尚韵味的?精致小裙子，矢目久司很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


    收拾好衣服后，矢目久司又进入了衣帽间，在自己色系齐全的?围巾里愉快翻牌子。


    安室透也跟了过去，并且对于对方这一屋子的?围巾收藏大感?震撼。


    “赏樱的?话，温柔一些的?颜色会比较合适吧……”略微沉吟，矢目久司很快挑出了几条粉色系和卡其色系的?轻薄围巾。


    看着对方熟练挑选围巾的?模样，安室透稍微有点?好奇。


    “矢目君——你在夏天的?时候也会佩戴围巾吗？不会感?觉到闷热吗？”


    瞥了一眼发表了奇怪言论的?部下，矢目久司有些无语，但还是温声解释：“夏天的?话，我会把围巾更换成男士丝巾的?。”


    这样说着，他?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安室君，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是个?精神状态和智力水平都在线的?正常人类？”


    ——大夏天的?，哪个?正常人会戴围巾啊！！真的?不会被路人报警然后被抓进精神病疗养院吗？


    “那为什么一定要?佩戴这些呢？”面上一赧，安室透揉了揉微微有些发热的?耳尖，面色却?还是有点?疑惑，“但…。…就算是丝巾，夏天也是会热的?吧？”


    矢目久司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过身，上下打量着安室透，视线最终停留在安室透的?颈部位置。


    在对方被盯得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的?同时，矢目久司轻轻抬手，指尖在安室透颈间那条与自己几乎同款的?金属项圈的?乌鸦浮雕上，轻轻摩挲了一阵。


    片刻后，矢目久司扯了一下唇角。


    “作?为这条choker的?赠品——你可以?在这里面随意挑几件你喜欢的?围巾或者丝巾，波本。”


    安室透微微一怔，联系到对方刚才的?举动，迟疑了一下。


    “这个?项圈……不能外露吗？”


    仿若未闻地，矢目久司没有说话，只是抽回了手，很快便捧着自己挑好的?围巾，走出了衣帽间的?大门。


    “——乌鸦从来不是招人喜欢的?动物?。”


    半晌后，他?那稍显低沉的?声音，这才从门外飘出。


    收拾好行礼后，面色认真地，矢目久司双手捧着一只小狗花盆，仿佛在移交什么重要?文件似的?，十分郑重地把花盆轻轻递交到了安室透的?手心里。


    “——日珥就拜托安室君照顾了。”


    捧着花盆，安室透露出一对豆豆眼：“好的?——但是，太?阳的?红炎……？”＊


    “这是它的?名字，日珥，”很是严肃地，矢目久司出言纠正道，“虽然也有那样的?意思，不过你也可以?直接称呼它日珥。”


    低下头，安室透跟怀里的?小狗花盆、以?及花盆里那根嫩绿色的?小芽对视了一眼，随后便一本正经?地板起脸、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草芽的?小叶片，权当?是在握手了。


    “好的?。那么——以?后请多指教了，日珥君。”


    依依不舍地凝望着还是个?绿芽模样的?日珥，矢目久司叮嘱：“月季是耐旱的?花种，所以?不需要?天天浇水，大概……两三天一次就可以?了，浇水的?时候注意不要?弄湿叶片。”


    “好，我记住了。”


    “日珥需要?每天晒太?阳，月食已经?记住了它晒太?阳的?时间，到点?会记得提醒你的?。到时候，就拜托安室君把日珥搬去阳台通风、顺便松松土了。”


    “……没问题。”


    “防虫药的?话，我昨天已经?撒过了，如果你看到盆里有小虫子，可以?再加撒一点?，东西我放在了阳台左侧第二壁龛柜里面，用?法也写了说明书，你应该能看懂的?。”


    “好的?……”


    “记得每天给日珥拍照、然后邮件发我哦，我真不想?错过日珥的?每一个?生长阶——”


    忍无可忍地，安室透打断了自家上司持续的?啰嗦：“——恕我直言，矢目君，你和萩原他?们，也只是出去一周而已。一周时间不算很长，我也会好好照顾日珥的?，你就放心去旅行吧！”


    矢目久司眨了眨眼，还想?说什么，但下一秒就被连人带箱推出了家门，速度快到蹲在矢目久司腿边的?月食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自己不断磨蹭着的?主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大门外。


    “——一路顺风！”


    砰——！！


    金属制的?大门，就这样在矢目久司的?身后迅速合隆。


    一门之隔的?安全屋内，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月食和安室透吵架的?声音。


    “……”


    默默转身，矢目久司拖着行李箱一语未发地走向楼梯口，背影看上去略显惆怅。


    第233章


    当?在机场消耗掉第?三根烤肠、第?四包薯片、以及第二杯奶茶括弧无糖括回的时候， 矢目久司终于等到了两位姗姗来迟的小伙伴。


    行色匆匆地，萩原研二拖着行李箱，猛地一个爆冲， 整个人便迅速呈现出猪突猛进?的趋势、一个滑铲闪现到了小伙伴的身边， 撩开汗津津的额发?，唇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弧度。


    “将将——压轴登场！小矢目等很久了吗？取票了吗？在吃什么呢掰我——唔。”


    然后被塞了一嘴薯片。


    萩原研二笑?嘻嘻地， 也?不怎么?在意，松开拉杆箱后，双手合十， 冲着面色平静的矢目久司讨巧般地拜了一下，嘴里努力咀嚼着薯片、试图让说话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但?，很明显地，他似乎并没有成?功。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顶着店员小姐姐诧异的目光，矢目久司一把将某只大型显眼包按到了自己身后，冲对?方沉稳点头，伸手接过店员小姐递过来的第?四根烤肠后， 塞进?慢半拍凑过来的松田阵平手里，接着对?着店员温声道：“请再?加两根，都要微辣， 麻烦了。”


    捂嘴笑?了一声，店员小姐很快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开始忙碌了起来。


    矢目久司这才松了口气， 弯着半月眼，有些无奈地把两位警官先生带去自己的用餐位置上落座。


    “怎么?这么?晚？”三人落座后， 矢目久司从休闲马甲的口袋里摸出两张机票递了过去，“早就取了， 登机牌没证件换不了，一会儿吃完你们自己去办——还有一个小时登机，如果你们再?不来，我都要考虑改签了。”


    咬了一口烤肠，松田阵平无语地白了一眼坐在身侧的萩原研二，毫不客气地甩锅：“还不都要怪hagi。”


    “？”


    歪了歪头，看了一眼已经咽下薯片、此刻正在笑?嘻嘻地对?自己抛wink的萩原研二，矢目久司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给了毫不心虚、甚至还在嬉皮笑?脸试图萌混过关的幼驯染一肘子，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继续道：“hagi昨天在网络上看了一个板栗可丽饼的烹饪视频，嚷嚷了一晚上，说是要早起做这个带给你吃，所以今天四点多?就起床、跑去厨房开始捣腾了。”


    犹豫了一秒，矢目久司看向萩原研二，眼神温柔且感动：“——谢谢研二，你有心了。”


    “我知道你很感动，但?你先别急着夸。”


    松田阵平半月眼。


    “做板栗饼的时候，hagi非说板栗必须用熟的捣碎成?泥、放进?面粉材料里面进?行搅拌，所以把生板栗塞进?了微波炉加热。”


    “本来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操作的时候，hagi这家伙因为粗心大意，居然忘记给板栗开口就直接把它们放进?去了……”


    矢目久司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呢？”


    “炸了。”


    松田阵平面色平静，但?说话的语气却很是低沉。


    “炸、炸了？”一脸茫然地，矢目久司消化了好半天，这才勉强理解了对?方的意思，“……所以说，你们两个排爆警察，用板栗、把自己家的微波炉给弄爆炸了？？”


    “不止如此。”


    睨了眼默默往椅子边缘挪、试图逃离到对?面矢目久司座位边上的幼驯染，松田阵平冲对?方缓缓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


    “——因为时间正好是凌晨、爆炸的动静又?有点大的关系，楼上的邻居直接报了警，说怀疑有人在公寓里非法研发?爆/炸物。”


    不可思议之?余，某种不好的预感缓缓浮现。


    “所以……？”


    “所以我们两个，其实刚从警局出来——在做完说明和笔录，再?三保证绝对?没有私自找渠道购买组装炸弹的原材料、并且私自在家违规组装炸弹后，这才被上司顺利放出审讯室。”


    “……”


    眼神稍带同情地，矢目久司将手里没吃完的薯片推向小伙伴，诚恳道：“辛苦你了，阵平。”


    “不辛苦，我活该的：）”


    吃完烤肠后，三人很快便去窗口办理了登机牌，在经历了一个半小时的短途飞行后，顺利降落在札幌的新千岁机场。


    脸上不带丝毫疲惫感，萩原研二神采奕奕地拖着行李，抬起手，倾斜着身子、冲两位小伙伴摇晃着自己提前做好的旅行攻略，脸上笑?意盈盈：“想好了吗，接下来决定去哪里赏樱呢～？”


    “我看看哦——圆山公园是历来都很出名的赏樱之?所；北海道神宫的话，这个时间过去能看到梅花和樱花一起盛开的美景；至于松前公园，听说那里从四月下旬开始就会举办樱花祭典，运气好的话，我们说不定还能观赏到松前神乐呢～”


    松田阵平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手臂松松搭在矢目久司的肩头上：“——圆山公园？那个地方……我记得我们两个在高中结业修学旅行的时候、不就已经去过了吗？感觉没什么?好看的，这次换一个地方吧。”


    点了点头，萩原研二捏着自己的笔记本，凑到矢目久司的眼前晃了晃：“你呢，小矢目？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权衡片刻，矢目久司微微歪头：“不可以都去吗？我们这次外出旅行，预留的时间似乎很充沛。”


    “可以是可以的啦……”三人找了机场一处偏僻的候机角落坐下，萩原研二飞快翻动着自己的笔记本，“因为之?后还计划要去登别市的地狱谷、函馆市的函馆山、上川郡的青池、还有札幌的伏见稻禾神社观光的关系，所以我们的行程可能会稍微有点赶——重复的赏樱景点，我们其实可以选择其一，剩下的等之?后有机会再?来打?卡的！”


    有道理。


    “那去松前公园吧，怎么?样？樱花祭典应该会很热闹。”


    虽然脸上神情依然有些淡，但?光是看着那双pikapika的薄绿色眸子，萩原研二莫名幻视了家里某只、正在等待自己开罐罐时的挖煤工猫猫的眼神。


    于是萩原研二秒懂，收起笔记本，举手欢呼道：“好、决定了——我们就去松前公园吧！”


    “……没意见。”推了一下快要滑落的墨镜，松田阵平懒懒地仰靠在了候机椅上，拖着语气应了一声。


    “小阵平——”


    左右看了看，矢目久司拉过松田阵平的手，也?跟着一起举了起来，尽职尽责充当?捧场的气氛组。


    “好耶，赞同！”


    这下萩原研二满意了。


    “——那么?，我们先去登别找地方住下好了。我记得登别有一座温泉小镇非常有名，那里的温泉也?还不错，我们就去温泉小镇订旅馆吧～”


    点了点头，矢目久司把困得直打?跌的松田阵平从椅子上薅了起来，帮忙拎上行李箱后，转头问?萩原研二：“租车还是乘坐JR线？”


    略微沉吟，看着自己笔记本上乱七八糟的路线图，萩原研二果断放弃了研究：“还是租车好了……我知道最近的一家租车店铺，距离机场只需要步行三分钟！”


    剩余的两个包袱队友显然没有任何异议，三人拖着行李箱，通过机场出口的安检后、便迅速前往了萩原研二口中所说的租车店铺所在位置。


    两分钟后，伴随着门口的风铃“叮铃铃”的一声清脆铃音，三人应声推开了租车行店铺的大门。


    这家租车行的生意意外的好，非常大气地直接承包了一间小三层楼的工作室，从三人踏进?一楼大门的那一刻起，就能听到络绎不绝的谈笑?声、键盘敲击声，偶尔会有笑?容满面的工作人员弓着腰、恭恭敬敬地将握着车钥匙的顾客一路送到店门口。


    送走客户，回转过身，这名工作人员望着杵在门边、显得略有些扎眼三名帅气青年，微微一愣过后，脸上很快挂上一抹职业化的微笑?。


    “三位看着有点面生，是刚来北海道旅行的吗？”挽着精致的丸子头的职场丽人冲矢目久司等人微微弯腰，随后便语气很是利落地问?，“需要租用什么?样的车子呢？如果是对?于车辆信息不算特别了解的情况，我们这里也?有提供相?关的介绍图册。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立刻为您取来。”


    矢目久司跟松田阵平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默默拖着行李、齐刷刷往后退了半步，随后不约而同地微微偏头、将视线落在了萩原研二的身上。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了然地冲两人微微点头，工作人员便将目光对?准了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的萩原研二，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热切。


    “您好，这位先生，我的名字叫做中治加奈子——您有相?关的预算或者偏好吗？方便告知我一下吗？这样的话，我就能更准确地为您定制性价比更高的租车方案了！”


    微微迟疑，萩原研二点了点头。


    于是，下一秒，他就被热情的中治小姐迎往楼梯间。


    “真是抱歉，”高跟鞋敲击楼梯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中治加奈子微微转身，望向萩原研二等人的目光里流露出一抹不好意思，“——我的办公室在二楼，公司出于安全考虑也?没有安装电梯，因此不得不让三位受累……还请三位多?多?担待了。”


    “至于行李——我们入口的行李寄存处管理非常严格，不见手牌和本人，是绝对?不会给任何人误提、误拆行李的机会的！在这一点上，三位可以尽管放心！”


    这一次出行，考虑到需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关系，矢目久司并没有在行李箱里塞太多?武器弹药之?类的违禁品，因此就算行李箱离手也?并不算太过担心，此刻听着高桥的话，心里也?没什么?波动，只是很淡地点了一下头，什么?都没说。


    反倒是松田阵平一副对?手里的储物箱手牌很感兴趣的模样，握着手牌，翻来覆去地摆弄了好半天。


    见状，矢目久司凑了过去，低声问?：“看出什么?来了？”


    松田阵平放缓脚步，等到走在最前的的萩原研二和中治加奈子都走远了一些后，这才小声回复道：“看材料似乎是磁感应的——喏，你看这个，”他指了指手牌正中心银灰色圆点，“这应该就是磁感应器。把手牌交给储物格管理员后，管理员只需要用这个点在柜门锁头上按一下，柜子就能打?开。”


    “听上去好像很高级的样子，”略微沉吟，矢目久司很客观评价了一句，“不过我不太理解，这跟普通的插孔锁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有啊。”


    将手牌的防丢挂绳套在之?间，松田阵平灵巧地转动着这枚磁感应手牌，嘴角的笑?容却是有些玩味：“这玩意儿也?就是看着高端，实际没什么?用，只能拿来骗骗那些不懂行的外人而已。事实上，这种材料的磁感片灵敏度很低，一块手牌几乎就可以开全部?的柜门了。”


    微微一怔，矢目久司疑惑道：“那、照这样来说的话，行李的存取岂不是只能依靠手牌号和柜门号一一对?应了吗？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中治小姐口中说的那样可靠啊……”


    松田阵平给了矢目久司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后便坏笑?着勾住了小伙伴的肩膀，戏谑道：“对?啊！所以说，矢目，你一会儿拿到行李之?后，记得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零食有没有少哦？”


    有些无语地，矢目久司给了松田阵平一记肘击，拍掉对?方的爪子之?后，加快脚步去追前面的萩原研二和中治加奈子。


    四人先后踏入这家租车行的二楼。


    望着走廊靠窗的一侧、每隔一段距离便悬吊着的一盆花卉，矢目久司稍微有些好奇：“这些是什么?花？”


    顺着矢目久司的目光望去，中治加奈子微笑?道：“是红樱吊兰，也?叫猫尾红，毛茸茸的花朵很具有观赏性。”


    “您似乎很了解？”


    中治加奈子面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爽朗地点头：“对?啊，因为它们几乎都是我在照顾哦，从一楼到三楼都是！”


    “好厉害——”


    发?自肺腑地，花艺养殖才刚入门的矢目久司，发?出了一声小海豹似的的赞叹声，看向中治加奈子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崇敬。


    中治加奈子的性格很好，见矢目久司似乎很感兴趣的模样，便也?没急着展开业务，就这样引着三人慢慢往自己的办公室方向走，边走还在边给矢目久司介绍一些常见花卉养护的注意事项，矢目久司听得认真，到最后甚至还找萩原研二借来了笔记本，一一将重点记录了下来。


    等四人来到203办公室门前后，看着走廊最尽头、那间门户大开的201房间，萩原研二有些好奇地顺嘴问?了一句：“那个房间也?是办公室吗？为什么?没有关门呢？”


    分明是很正常的问?话，哪知上一秒还在跟矢目久司愉快畅谈的中治加奈子瞬间垮下了脸色，眉眼间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道。”


    语气生涩冷硬地回了这么?一句，中治加奈子顿了一会后，强撑起一抹职业性的微笑?，招呼几人进?屋。


    “来吧，我们来聊聊——”


    然而，她的话音尚未落地。


    ——下一秒，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声便从门外炸响。


    “啊啊啊啊啊啊——！！死人了！！！”


    第234章


    神色短暂凝滞了片刻， 很快，三人便迅速反应了过来，不约而同地从待客沙发上弹了起来， 迅速扑向门边、一把拉开?了203的房门之后， 很快便朝着尖叫声发?出的方向冲去?。


    眨眼间，三人便出现在了201室的门口。


    “201？”仰头确认了一下门牌号，松田阵平脸上的神情略微有些迟疑， “……这么巧的吗？”


    “……的确”


    深紫色的眸子里略过一抹沉思，萩原研二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快便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警察手册， 用袖口垫着指尖、轻轻推开门，小心谨慎地走进了201室。


    201室内稍显凌乱，但那?种乱并不像是有人翻动?过室内所造成?的，看上去?更像是房间的主人本就不善整理、性格邋遢所导致的。


    避开?门内墙角处摆放着的一个已经吃完、但并没有送去?清洗的便当盒，矢目久司很快搀扶起了一个身穿米白色居家服、软倒在?墙边，整个人看上去?稍显木讷呆滞的女人。


    “——您还好吗，小姐？”


    眼皮微微眨动?， 女人缓缓抬头望向矢目久司的眼睛，机械般地点了一下头，但很快又摇头， 紧接着一把?抓住了矢目久司的手腕，整个人如梦初醒一般，眼神中带着一丝侥幸和央求， 语气急促地问：“那?个……请问、正田君，他怎么样了？”


    矢目久司没急着开?口?， 只是偏过头，将目光投向了正围着俯趴在?地的男人进行初步检查的两位好友。


    一分钟后， 萩原研二面露遗憾地收回按在?对方颈侧的手，对上视线后，朝着矢目久司微微摇头：“抱歉，他已经没气了……我现在?就去?报警。”


    这样说着，他脚步匆匆地走出了案发?现场，来到走廊尽头的窗口?边拨打了报警电话。


    被矢目久司搀扶着的女人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微微一愣，眼圈紧接着就红了，整个人像是被人重重甩了一巴掌似的，眼神充满了茫然和无措。


    “……真的没救了吗？”她紧紧抓着矢目久司的手腕，粗糙发?黄的手背上鼓起了数条青筋，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的，“我、我以为他只是……正田君，他真的已经……”


    目光在?女人空荡的袖管、以及衣袖下方偶然裸露出的一小块深青色痕迹上扫过，矢目久司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低低地道了一声“节哀。”


    带着哭腔话语哽在?喉间，女人松开?了矢目久司的手腕，踉踉跄跄地后退，无神的双眼怔怔凝视着地上男人的尸体，过了好一会儿?后，喉间这才?爆发?出一阵抽气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给仍在?查看尸体的松田阵平使了个眼色，矢目久司很快便搀扶着哭得快要昏过去?的女人离开?了201室，在?走廊许多?人好奇又瑟缩的目光注视下，将人送进了隔壁的203室。


    203房间里，中治加奈子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维持着矢目久司三人离开?时的坐姿，呆呆地靠坐在?黑色的办公椅上，似乎是在?怔怔出着神，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整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僵硬。


    “不好意思——”


    思绪被打断，中治加奈子猛地回过神，一抬头，就看见矢目久司搀扶着一个眼熟的女人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隔壁发?生了命案，我的同伴现在?已经通知了本地警方过来封锁现场。在?此之前，不知道是否能暂时占用您的办公室呢？”


    这样说着，矢目久司单手扶着站都站不稳的居家服女人，另一只手很快从?马甲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本深蓝色的手册，翻开?后，迅速朝着中治加奈子晃了一下。


    “您、您是警官吗？”


    尽管手册的页面仅仅只是在?她面前一闪而逝，但那?上面金灿灿的樱花印纹却仍然烙印在?了中治加奈子的眼底，使得她微微一惊，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更加僵硬。


    连忙从?办公椅上站起，中治加奈子有些拘谨地朝着矢目久司微微躬了一下身，但很快被对方让开?。飞快捋了一把?略有些散乱的鬓发?后，她胡乱地点着头：“当然没问题！那?个……”


    目光落到被矢目久司搀扶着的女人脸上，中治加奈子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很快就回过神，立刻上前把?人从?矢目久司的手里接过，搂着对方的肩膀、将人按坐在?了房间的待客沙发?上。


    起身找出两只一次性水杯，中治加奈子为两人都倒了一杯热茶，随后这才?坐到了居家服女人的身侧，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惠美?？”试探性地，中治加奈子轻声询问，“我就觉得刚才?那?声尖叫很耳熟……你还没回家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呢？”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有不少直接滴进了她捧在?手里的一次性纸杯里。被中治加奈子称为惠美?的女人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


    “我、是想?要等正田君吃完午餐之后，把?便当盒一起带回家清洗的……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呜、正田君他……”


    她很快就说不下去?了，一手握着纸杯，一手胡乱地在?脸上揩着流得满脸都是的泪珠，精神状态看上去?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迎着矢目久司询问似的目光，中治加奈子拍了拍惠美?的肩膀，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开?口?：“惠美?她……她正田那?家伙的女朋友。”


    “正田？”


    “嗯，那?家伙的名字叫做正田裕贵，是我的同事，也是做汽车租赁销售这一块的。那?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正说着，中治加奈子脸上很快地掠过了一抹厌恶，但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把?未尽的话语补充完整，只是摇了摇头，很快转移了话题。


    “——警官先?生，正田他怎么了吗？我刚才?好像听到说……有人死了……那?个人、该不会就是正田吧……？”


    微眯着那?双薄绿色的丹凤眼，矢目久司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中治加奈子，一直到对方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之后，这才?温声道：“具体情况还要等千岁市警方抵达现场后才?能有定论，目前我不方便透露案情，希望您可以理解。”


    短暂地怔愣了片刻，中治加奈子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借此微微低下了头：“当、当然……”


    千岁市的警方工作效率略显低下，在?萩原研二挂断电话的半个小时后，这才?姗姗来迟，一群业务不太熟练的刑警，还是在?松田阵平的提醒下，这才?磕磕绊绊地接管了现场。


    注视着仿佛无头苍蝇一样满屋子乱转的鉴识课警员，萩原研二走到矢目久司的身边，深深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矢目久司把?自己手里还没喝过的茶水递给萩原研二：“是好事吧。毕竟他们的业务不熟练，就说明千岁这边性质恶劣的犯罪事件很少发?生，对于千岁市的市民来说，这应该是好事。”


    赞同地点了点头，萩原研二一抬手，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润了润讲话讲到差点冒烟的喉咙，这才?惬意地呼出一口?气。


    “你说得对，小矢目。”勾住矢目久司的肩膀，萩原研二很自然帮忙理了理小伙伴颈间那?条粉蓝色格子的针织围巾，唇畔微扬，“我们这些做警察的，最大的愿望，不就是有朝一日再?也用不上我们吗？”


    “这个愿望要想?实现，可能会比较辛苦，战线也会拉得很长。”


    很客观地，矢目久司轻声评价了一句。随后，他便微微转头，视线扫向了被警员分别带去?两个房间做笔录的中治加奈子和惠美?，眸色微深。


    “人总是要有梦想?的嘛——”顺着矢目久司的目光望去?，注视着两人消失在?203和204门后的背影，萩原研二思索了片刻，问，“你有什么发?现吗，小矢目？那?两个人……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哎。”


    矢目久司点了一下头，刚想?开?口?，思路却被肩膀上重重拍落下来的一只大手打断。


    “喂！——我说怎么没在?现场找见你们，原来是跑来这里偷懒了！”


    “啊、茶水——！”


    心口?一阵温热，矢目久司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胸口?处、那?片墨绿色的衬衫布料洇湿了一大片——原本挂在?自己肩上喝茶的萩原研二，手里的一次性纸杯被刚才?那?股力道突然打翻，整杯茶有三分之二都泼到了衬衫胸口?处。


    “抱歉抱歉！小矢目……”


    按下了萩原研二想?要帮忙擦拭衣服的手，矢目久司转过身，看向手臂僵在?半空的松田阵平。


    “忙完了？结果怎么样？”


    略有些心虚地，松田阵平掏了掏自己的口?袋，但除了两颗糖外什么都没找到。想?了想?，他转头找附近的警员要了一包手帕纸，抽出几张后，小心翼翼地将纸巾按在?了矢目久司湿漉漉的、露出明显肌肉轮廓的衬衣胸口?处，努力试图吸干上面的茶水。


    “不好意思啊，矢目……我刚才?没看见hagi在?喝水。”


    面色微微一凝，矢目久司蓦地后退了半步，很快便抬手接过小伙伴手里的纸巾，自己随意擦了擦后，撩起眸子，看向松田阵平：“刚才?看你检查了那?么半天，有什么发?现吗，阵平？”


    松田阵平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当然——不出意外的话，死者应该是死于机械性窒息。我在?死者颈部发?现了一条明显的索沟，勒痕呈现出两边浅、中间深的倾向，并且伴随有明显的吉川线。”


    “果然……是他杀吗。”


    “——果然？”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有些惊讶，一起看向了矢目久司。


    微微后退，矢目久司轻轻靠在?了走廊的墙面上：“之前我们站在?203门口?的时候，研二不就问过吗——「201为什么没有关门呢」，是这样的吧？”


    萩原研二很快点头：“我的确这样问过，当时中治小姐的反应很奇怪，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看上去?似乎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所以我后面就没有再?问过了。”


    “中治小姐似乎跟死者之间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矛盾，不过这件事还要等警方的人际关系排查后才?能确定。”撩开?围巾的尾端，矢目久司轻轻捏了捏，确认围巾并没有被泼上茶水后，沉声继续道，“我要说的是，刚才?你们在?忙的时候，我观察过二楼的房间，发?现几乎所有的房门都是用的磁吸款式。”


    “也就是说，只要打开?的缝隙不大，那?么门框上安置的磁吸装置，就会很快互相产生吸引、从?而自动?使得房门闭合。”


    略微思索，松田阵平很快便明白了矢目久司的意思。


    “矢目，你是想?说——那?个进入201室勒毙死者的凶手，在?完成?作案后匆匆逃离，所以导致201室门户大开?……是这样没错吧？”


    萩原研二也很快想?通了，眉心迅速皱起：“这样一来，我们当时看见201室房门大开?，岂不是说明凶手才?刚刚逃离现场吗？！”


    三人对视了一眼，尽皆沉默下来。


    “如果当时……”


    翻了个白眼，松田阵平抢过幼驯染手里所剩不多?的茶水，一饮而尽后，不客气地将空纸杯拍回萩原研二的手里：“哪有那?么多?如果？少在?那?伤春悲秋的，hagi，你以为你是矢目吗？”


    “？”


    矢目久司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并且证据确凿。


    神色稍缓，萩原研二换上一副轻松的微笑，捏扁纸杯后将其丢进了拐角处的垃圾桶里。等他折返回来的时候，就十分震惊地发?现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已经背着他偷偷开?始讨论案情了，看起来完全没有要等他一起的意思。


    猛猛一个猪突猛进，萩原研二一头扎进了两个小伙伴中间，摇晃着脑袋加入了这场信息互换中去?。


    “——痕迹奇怪？你是指什么，阵平？”


    松田阵平微眯着眼，稍微回忆了一。下后，疑惑道：“死者颈部的勒痕很不自然，看上去?既不像麻绳那?样粗糙平浅、又不像常见的电线之类的那?样光滑深邃，而且在?索沟上下还有不少奇怪的褶皱……总之，像是什么有弹性的布料造成?的一样，关于这一点，我暂时没有什么头绪。”


    “啊、关于索沟！”萩原研二举起手，“我有一个很特别的发?现哦！”


    见两人一起将目光转向自己，萩原研二清了清嗓子：“就是，你们知道——我是按压过死者的颈部动?脉、寻找脉搏的吧？当时情况紧急，我身上也没有带手套，所以我的指尖是直接接触到了死者颈部的皮肤了的。”


    “我那?个时候没有在?意，但现在?想?想?，那?个触感?的确很奇怪，”萩原研二比划了一下，“——那?道索沟凹陷下去?的地方，有一些很浅的、呈现纵向排布的纤细压痕。”


    “那?些压痕不是很深，一般来说，放在?正常人的身上，应该很快就会消失才?对。但因为对方的死去?，身体的生理活动?已经停止，所以那?样细小的压痕就能够在?尸体上很清晰地呈现出来。”


    竖起一根食指、指尖轻轻抵住脸侧，萩原研二的神情里很快又带上了一丝不确定：“……不过，这条线索也不一定有用就是了——还没确定作案工具的话，也许那?样的痕迹是某种特殊的凶器上附带的呢？”


    略微思索，萩原研二将目光转向松田阵平，压低嗓音、小声询问道：“小阵平，你刚才?在?201室的房间里，有没有找到什么疑似凶器的，类似绳子啊、布条啊之类的东西呢？”


    “没有。那?间办公室里除了堆得到处都是文件，什么都没有。除了……”


    “什么？”矢目久司和萩原研二登时便来了精神，一左一右地把?松田阵平夹在?了中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对方。


    “——除了一股很淡的，类似檀香的香味。”


    第235章


    在三个经验丰富的东京警察细致入微的?指点下， 千岁市的?刑警总算是磕磕绊绊地完成了保护现场、拍照取证、寻找相关知情人士录取口供、传讯与死者有密切联系的?关系人到场听讯等一系列操作。


    迎着千岁市警方崇敬钦佩的眼神，萩原研二?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住脸上笑容的?稳定。


    “——接下来， 警方需要汇总刚才分散收集到的案件相关情报。”


    一位肤色黝黑、身材健壮的警部补闻言， 立即点头：“没问题，萩原长官！我已经跟这?家公司的?负责人谈好?了，目前二?楼的?八间办公室全部都可以借用给我们做案情分析的?会议室——您看您最想去哪一间?？”


    “……”


    萩原研二?哽了哽，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需要称呼长官，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至于会议室，哪一间?都——”


    “203吧？”


    矢目久司突然?插言， 打断了萩原研二?的?话?。迎着萩原研二?看过来的?、问询式的?目光，他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将颈间?的?粉蓝色格子围巾向?上拉了拉，遮住了唇角。


    微显沉闷的?柔滑嗓音，很快就从围巾下徐徐传出。


    “——只有在最熟悉的?地方、人才会最有安全感……不?是吗？”


    看着警部?补先生满脸茫然?、一副仿佛完全没有听懂自己在讲什么的?表情，矢目久司短暂地顿了顿后，方才继续：“人和蚌是一样的?， 只有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才能被撬开坚硬的?外壳、触及其内最深处的?秘密。一旦对方产生了任何防备心理，从而萌生出哪怕一丝的?抵抗情绪， 那么都会给之后的?套话?和问询增加难度，这?一点在心理学上被称为曝光效——”


    说着说着，没有丝毫征兆的?， 矢目久司忽然?就怔在了原地。


    薄绿色的?狭长凤眼微微阖起，沉默了足足快两分钟， 一直到周围一圈的?人都用?疑惑的?目光不?断扫视他的?时候，他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就去203。”


    他如此拍板道， 那双与春风同色的?眸子微微有些暗沉，那样清新温润的?色泽便?也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一般，让人望而生怯。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了一眼，悄无声息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就走吧～”一把勾住小伙伴的?肩膀，萩原研二?笑嘻嘻地贴了过去，把对方捂得严严实实的?围巾往下拽了拽，“不?热吗小矢目～围巾不?要拉得那么上去了啦，小心缺氧哦？”


    “说起来，矢目你好?像对这?些很有一套，”双手插兜，松田阵平紧跟在两人后面走进了203室，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我是指，对心理学这?方面。”


    “……稍微有过一点了解。”


    微垂下眼帘，矢目久司靠坐在待客沙发的?最左端，像是下意识似的?，将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显得端方又持正。


    “这?样啊。”


    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松田阵平看着不?断进入室内、或坐或站的?陌生的?千岁市警员，想了想，有些不?情不?愿地收起原本的?大佬坐姿，学着矢目久司的?样子，规规矩矩地挺直腰背坐好?。


    负责外围调查的?警员很快就来齐了。


    其中一名圆脸矮个子的?警官翻动?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声音吞吞吐吐地介绍：“目前，根据我、警方掌握的?信息，以及现场走访的?情况来看，死者的?身?份已经初步确认为——”


    “可以直接说结论的?，这?位警官。”温和地冲对方笑了笑，萩原研二?用?充满鼓励的?眼神注视着这?位冷汗直流的?年轻刑警。


    “啊、是！”圆脸警官擦了把额角的?冷汗，下意识将胸口挺起，大声汇报道，“根据调查，死者的?名字是正田裕贵，男性，34岁，未婚，目前正与女友下泉惠美处于恋爱状态中，两人于一年前同居——”


    “……同居这?种事就不?用?说了。”有些无奈地，矢目久司不?得不?出生打断，“说重点。”


    “啊啊、好?的?好?的?！我看看——”刷刷地翻动?着手里的?小笔记本，圆脸警官磕磕巴巴地继续道，“是这?样的?……嗯、根据我们对他的?了解来看，这?位正田先生生前的?人际关系不?算复杂，但认识他的?人对他的?评价大都不?是很好?，不?少?人都表示他的?性格存在很大的?缺陷……”


    矢目久司跟两位小伙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一丝忧愁。


    ——千岁市警方刑侦方面的?专业素养，提升空间?似乎还蛮大的?……


    就，感觉……


    稍微有点带不?动?啊……


    事已至此，听着对方越来越急促的?语速、看着对方微微发着抖的?小腿肚子，三人沉默了好?半晌，到底是没忍心再次打断对方的?汇报。


    等到对方终于支支吾吾地将笔记本上的?内容全部?念完后，萩原研二?冲对方比了个大拇指，笑道：“排查工作做得很细致哦～”


    圆脸警官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无视了身?旁幼驯染投来的?揶揄的?眼神，萩原研二?短暂沉吟后，开始总结：“所以，根据调查情况来看，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并且与死者正田裕贵关系最密切的?人，一共有三位。”


    “下泉惠美，死者的?同居恋人，在今天中午时曾经来到这?家租车行?的?店面为死者送来准备好?的?午餐便?当。原本按照习惯 ，她应该在送完便?当后就直接回家，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下泉惠美小姐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并且下午2：00这?个推定的?案发时间?前后，完全没有相应的?不?在场证明。”


    圆脸警官飞快地点头。


    “接下来是中治加奈子小姐。作为与死者有过业务往来的?公司同事，中治加奈子小姐曾经因为业务与死者起过争执，在业务上属于竞争关系。在不?久之前，死者曾经通过散布谣言的?方式搅黄了中治小姐的?数笔合同，导致中治小姐的?业绩数月垫底，目前正面临着被裁员清退的?事业危机。”


    “在案发时间?前后，据中治小姐自己所说，她刚刚谈完一笔生意、将客户送走，独自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休息，所以没有人能为她做出不?在场证明。”


    一脸崇拜地，圆脸警官的?头都快点出了虚影。


    “最后是上治健介先生。上治先生之前曾是死者的?客户，因为死者曾经将质量有问题的?车子出租给他、之后又在上治先生来归还车辆时，以对方粗暴驾驶导致车辆受损的?名头，向?对方索要了高额赔偿金。在那之后，上治先生曾多次来到这?家租车行?找死者理论，但都被对方蒙混过去。去年的?八月，上治先生终于一怒之下，将死者告上了裁判所，但最终因为证据不?足而败诉，从此以后便?一蹶不?振，之后便?没再来店里找过死者的?麻烦。”


    “上治先生的?话?……”萩原研二?将食指指尖轻轻点在自己的?颊侧，沉吟片刻，“根据储物柜管理员的?说辞，对方曾经在今天早上9：00左右、店里刚开始营业不?久的?时候，目击到身?穿红色外套的?上治先生进入店里，并且找他存放了随身?包裹。在那之后，对方店里呆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在10：00左右就离开了店面，并且因为上治先生的?红色外衣非常显眼，加上对方取包时情绪很差、和自己拌了几句嘴的?关系，关于对方离店时间?，管理员记得非常清楚。”


    再一次捋了捋思绪，萩原研二?很快便?继续道：“虽然?在推定的?案发时间?——两点先后，上治先生并没有出入过现场的?记录，但失踪了很久的?上治先生、会在今天这?个敏感的?时间?节点突然?上门，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可疑了，所以我暂且将上治先生也列入了案件关系人名单。”


    这?一番总结，精确抓住了圆脸警官长篇大论中的?关键点，用?语简洁凝练，简直是把大写的?“专、业”二?字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话?音落下，在场的?千岁市警官纷纷战术后仰，当即便?对萩原研二?投以了最诚挚热烈的?眼神。


    “噗……”


    听到这?个声音，矢目久司悄咪咪拐了一下身?边的?松田阵平，捂着嘴小声提醒：“正经一点啊阵平，不?要扯研二?的?后腿……”


    听到这?话?，松田阵平勉强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轻咳了两声，努力让自己进入办案的?状态。


    “——如果?仅仅只是缺乏充分的?不?在场证明的?话?，按照我国无罪推定的?司法原则来看，这?三名关系人不?能因为无法证明自己无罪而被推定为有罪，这?是不?符合司法程序和原则的?。”


    正颜厉色地，松田阵平十分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接收到圆脸部?下投来的?求助目光，肤色黝黑的?警部?补先生立刻站起身?：“证据当然?不?止这?些！”


    一边说着，他一边向?松田阵平出示了一份现场口供。


    “第一份。”晃了晃手里的?单薄纸张，警部?补很快便?一板一眼地照本宣读起来。


    “——「两点钟左右的?时候，我正站在3楼楼道间?、准备下楼打印一些文件资料，当时正好?是中午，不?管是阳光还是走廊灯光都很明亮，所以我看得很清楚，在楼梯口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非常矮小的?影子。对方的?动?作很快，几乎是一闪即逝，在她跑动?的?时候，露出了一头非常飘逸的?长发！」”


    “……确认那道身?影是女人吗？”


    微带着些疑惑，矢目久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留着一头半长发、在违反警视厅规章制度的?边缘大鹏展翅的?萩原研二?。


    接收到小伙伴悄悄瞥过来的?目光，萩原研二?超级不?忿地掐住对方的?肩膀、狠狠地晃了晃：“什么啊！我这?个头发长度刚刚好?符合警察的?着装标准好?吗！不?长不?短刚刚好?！才不?是什么长发呢！”


    “好?吧，不?是。”


    从善如流地，矢目久司微微点头，温声附和了一句。


    另一边，在灯光下肤色黑得发亮警部?补先生也很快严肃点头：“是的?，那位目击者是这?样表述的?——”


    “「那么长的?头发，果?然?更可能是女的?吧？至于胸部?……我没注意。大概很平吧……？对于这?一点，我好?像没有什么更多的?印象哩……」，以上内容，就是那名目击者表述的?原话?了。”


    “长发、矮个子、女性特?征很可能并不?明显的?话?……”几乎不?需要多加思考，矢目久司很快便?说出了一个人名，“三名与死者纠葛颇深的?关系人里，死者的?同居女友、下泉惠美小姐，似乎完美符合上述条件哎。”


    “的?确是这?样！”听闻此言，警部?补先生的?眼里很快便?流露出一丝兴奋、以及隐隐约约的?自豪，“所以我才会让部?下着重调查了下泉惠美的?资料！”


    矢目久司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继续：“还有吗？”


    “有的?！这?是第二?份口供——”


    紧接着，警部?补又晃了晃手里那份纸张规格明显更大的?口供。


    “——「两点钟吗？那个时候，我的?客户设定好?的?两点的?手机闹钟刚好?响起，所以我对这?个时间?非常有印象！那个时候，我正在207室处理工作，余光正好?瞥到有一个很奇怪的?、留着一头长发的?高瘦女人的?影子从我的?办公室门口飞快地飘了过去……如果?非要说可疑的?人，我感觉就是那个女人没错了！」”


    这?一次提问的?人变成了松田阵平。


    “又是影子？所以说，这?个目击证人到底又是通过什么，才会仅仅依靠一道模糊的?、没有任何色彩和立面作为参考的?平面影子，就断定自己看到的?是一个留着长发、身?材高瘦的?女人的?影子啊？”


    松田阵平没有要凶人的?意思，但他天生的?恶人役气质、自带不?耐烦的?语气、过分锐利的?眼神，还有那张棱角分明的?浓颜系面容……这?一切，都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攻击性十足，吓得原本还在低声议论案情的?千岁市警察各个噤若寒蝉、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抹了一把鬓角渗出的?冷汗，警部?补快速往下浏览着手里的?口供。


    “警方这?边，去为对方做笔录的?警员也有问过类似这?样的?问题，不?过，根据对方的?说法来看——”


    “——「那绝对是个女人，我不?会看错的?！你说原因？当然?是因为我看到了对方的?高跟鞋！对、我很确定就是高跟鞋，鞋跟很细很长的?那种，我看到她跑动?时，最下方脚部?的?位置露出了一截高跟鞋的?影子。身?材的?话?……那道影子很高很瘦，至于发型……因为影子的?上半部?分被坐在桌边的?客户客户遮挡住的?关系，我并没有看清，所以不?是很确定呢。」”


    “确定是穿着高跟鞋、身?材瘦高的?长发女人的?话?，”松田阵平微微皱眉，“这?样一来，三名嫌疑人里，不?是刚好?就有一位吗？”


    稍作回忆，萩原研二?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三名嫌疑人里吗……小阵平，你指的?，该不?会就是中治小姐吧？”


    “很显然?。”


    等几人稍微消化片刻后，不?需要提醒，警部?补就自觉拿起了第三份口供。


    “这?是第三份——恩？大概是个男人吧？因为我从对方身?边路过的?时候，闻到了明显的?檀香的?气味，那是我们店里男厕所专用?的?熏香。至于女厕的?话?，听说是用?的?栀子花香哎——当然?，我真的?只是听说而已啦！！要说身?材的?话?，我感觉他还蛮高的?，至少?我从204室门口、低着头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就只能扫到他的?胸口位置而已……啊对了，他应该是短发！因为我从地上的?影子有看到，他的?后脑勺上，有毛茸茸的?、翘起的?发尾的?影子哦！」”


    “短发、高个……”萩原研二?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情，偏头看向?一旁还在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的?圆脸警官，“你们去走访调查的?时候，有了解过那位曾经跟死者起过冲突的?上治健介先生的?外貌特?征吗？”


    圆脸警官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啊、这?个的?话?——真的?很抱歉！因为时间?比较紧的?关系，我暂时还没了解到这?个方面……不?过，我们已经通知了这?位上治健介先生，大概还有二?十来分钟的?样子，他就会抵达现场了！到时候应该就能知道对方的?发型和身?高了！”


    萩原研二?的?身?边，听着圆脸警官微微打着哆嗦的?尾音，矢目久司面色微顿，但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温声道了一声“辛苦了”，随即便?双眼微微放空，陷入了沉思之中。


    “——以上就是本案三名目击证人的?证词了！三位警官，你们还有什么疑问或者不?清楚的?地方吗？请尽管开口，我们北海道警察千岁部?、一定会竭尽全力配合你们完成侦办工作的?！”


    警部?补合拢手里的?文件，殷切而热烈的?目光，来来回回地在矢目久司等人的?脸上打着转。


    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线索已经投喂给你们了，那么接下来，破案的?事，可就不?能指望我们了哦？


    三人对视了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过后，松田阵平微微皱眉、率先开口：“你们找的?这?些人的?证词，真的?可靠吗？为什么明明是同一起案子、同一名凶手，在证词里，居然?会出现三种截然?不?同的?外貌特?征啊？”


    “这?、这?个……”


    面露难色，短暂踌躇了片刻，警部?补先生终于还是两眼一闭，很是沮丧地小声辩解道：“应该……可靠的?吧……”


    “这?家店因为设施年久失修的?关系，店里面，几乎所有的?监视摄影机都停止工作了……”


    ——所以说，这?样一来，警方能够依靠、并且可以作为侦办案件的?有力证据的?，也就只有这?些所谓目击证人的?证词而已了。


    听出来了对方的?言外之意，略微思索片刻，萩原研二?摇了摇头，眼里流露出一份不?赞同的?神色。


    “单从死者遗体?上残留的?外伤痕迹来看，除了颈部?那条明显由人为造成的?勒痕外，死者体?表并没有任何发现任何约束伤和击打伤，死者的?双手也没有遭到任何制约，甚至在自己的?颈间?留下了极明显的?吉川线，这?很明显并不?符合多人协同作案的?特?征——种种迹象都可以表明，这?起暴力勒颈致人窒息死亡的?案件，其凶犯很可能又且仅有一人。”


    “也就是说，以这?些目击证人没有撒谎、试图误导警方侦查作为先决条件，他们的?证词里，绝对只有一小部?分是真实的?。至于其余互相矛盾、彼此迥异的?部?分，我想，很可能是被一些外界条件干扰了主观判断所导致的?。”


    “警部?补先生，您——等一下、以上内容只是我和小阵平的?推理，目前来说是不?需要全盘记录的?……”


    严肃着一张粗犷威武的?脸，黑肤的?警部?补先生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试图将手里的?笔和笔记本藏到身?后去，紧接着咧开嘴角，冲着尽皆沉默的?东京警察三人组露齿一笑。


    第236章


    短暂的案情总结会暂时宣告结束。


    在各自散开、等待案件关系人到场的这段时间?里， 矢目久司撑在二楼环形围栏上、微微沉思?片刻后，将若有所思?的视线，投注到了一楼入口处、那张摆放在储物格前的小方桌上。


    方桌之后， 一名满脸写着不耐烦的、穿着保安样制服的年轻男人， 正在接受着不知道第几遍的、来自千岁警方的询问?。


    回头看了眼?正在跟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身边、努力学习着案情总结和分析技巧的警部补先生，短暂迟疑后，矢目久司并没有过去打扰他们， 只是默默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二楼楼梯间?。


    “……所以?说，您真的没办法确定下午2：00过后， 都有些什么样的人离开过这间?租车行吗？”


    “到底要我说多少次啊、警官先生！”身穿保安制服的年轻男人乜斜着眼?，朝大声?地埋怨，“——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啊！你也知道的，我们公司的位置很?好，是距离机场最近的一家租车公司，每天?要接待的客人数量几乎都在三位数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我最多只能做到简单记录一下客人的衣着特征和手牌号码， 完全没办法帮你们辨认可疑的家伙啊！！”


    “——你刚才说，记录？”


    “对啊！”下意识回答完，看着面前警察惊讶和崇敬的眼?神， 年轻保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眼?神在下个瞬间?、就撞进了一双微有些幽邃的薄绿色眸子里。


    小小地吃了一惊后， 一手按着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的心口，年轻保安没好气地啐了一句， 随后不怎么客气地质问?：“你谁啊？我在跟警官先生讲话，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过来插话啊？！”


    “抱歉， 我没有别的意思?，”很?好说话地，矢目久司率先道歉，随后紧接着问?，“——你刚才说，你有一个记录本，是这样吗？”


    保安的脸色仍旧不怎么友好，见状，安静化身没有感?情的记录仪的问?话警察立刻站了出来。


    “这位是矢目警官，是一位来自东京的优秀警察，他的存在对于?这起疑案的侦破起着巨大的左右！如果有任何线索的话，请你不要大意、立刻全部移交给矢目警官，方便矢目警官对案情更进一步加深了解！”


    听到对方这一番言论，年轻保安看向矢目久司的眼?神立刻就不同了。


    面色有些殷切地搓了搓手，年轻保安弯下腰，在自己的方桌桌肚里翻翻找找了一阵过后，捧出了一本厚厚的记录册。


    飞快地翻动了一下记录册，保安很?快就将记录册翻到了最后一页，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一整页记录，对矢目久司介绍道：“从第5行开始，记录的就是今天?早上9：00、店里开门营业后第一位进入门面的客人的相?关信息了。”


    “一般来说，我通常是记录顾客的姓名、加上对方领取的手牌号码，这样方便之后对照着记录确认手牌信息是否正确，避免出现拿错包的情况。不过，也有一部分客人并不太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针对这种情况，我通常是用外形特征来代替。”


    这样说着，年轻的保安指了指这一页第17行的一串信息。


    “就比如这里——「早9：35，黑卫衣长发络腮男，存包，自选9号手牌。」”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今天?早上9点05分，有一名身穿黑卫衣、留着长发和络腮胡的男人进入店里，在我这里存了随身包裹后，自行选取了据说是自己幸运号码牌的9号储物格。”


    解释完毕后，年轻保安的指尖后移，很?快又指向了这行信息后面、一直到下午2：00过后的一条记录，继续道“至于?这后面——「2：10，黑衣络腮胡长发男独取9」，意思?是，存包的这个黑衣络腮胡长发男在下午2点过10分的时候，没有存放行李，而是单独取走了第9——”


    “——你说，几点？”


    话到一半突然被人打断，年轻保安噎了一下，但看了看矢目久司那微有些幽邃、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一样的薄绿色眼?眸，又有些不敢发作，最终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下午2：10分，警官先生。”


    眼?眸微微眯起，矢目久司的语气听上去略感?意外：“从9点多就进入店里、一直呆到下午2点过才离开吗……这位客人，听起来对于?所租赁的汽车的品牌、似乎很?是挑剔呢。”


    “啊？是这样吗？”


    年轻保安挠了挠头，接过记录册、盯着上面的一行行记录冥思?苦想?了好片刻，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见到两名警官先生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自己，年轻保安挺了挺胸，神色有些骄傲：“是这样的矢目警官，下午2点过10分的时候，这位黑衣络腮胡长发男突然出现、来找我取走行李，当时我还问?过他为什么在店里呆了那么久！”


    “他怎么说的？”


    “——「因?为有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事需要我做。不过现在没事了。」那个男的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


    略微沉吟，矢目久司微垂着眸子、俯视着身高偏矮的保安：“那你还记不记得，他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呢？”


    努力抠了一会儿脑阔后，年轻保安再次一惊一乍地猛拍桌子：“还真有！不愧是警官大人，您果然料事如神！”


    迎着矢目久司问?询似的眼?神，年轻保安飞快地连说带比划：“早上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长头发还是被一根橡筋绑起来、扎成了最近比较流行的丸子头，但下午的时候，我看到他是披散着头发出来的。虽然手掌一直揣在口袋里，但我觉得，他应该是拿着自己头发上的那根发绳的！”


    “你确定吗？”


    “当然！”


    简单“嗯”了一声?，矢目久司继续翻着记录本。


    很?快，他又指着一处记录，有些疑惑地问?：“这里……为什么在9：20的时候，还有一个黑衣络腮胡长发男离开店面的记录？”


    年轻保安微微愣了一下。


    “今天?一天?之内，进出你们店里的黑衣络腮胡长发男、很?多吗？”


    保安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多的！像他这样特征鲜明的人，我一般会稍微留意一下对方的身高和体?型，我回忆了一下、大概能够确认，这个9：20离开店门口的黑衣络腮胡长发男人，很?可能跟之后9：35进入店面的黑衣男人时同一个人！这一点我应该不会认错的！”


    简单在心里对比了一下两者的时间?，矢目久司有些费解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但是、你的记录本上明明写的是——这个身穿黑衣、留着络腮胡和长发的奇怪男人，是在今天?早上的9点35分进入的这家店面。”


    “9：20分出店，又在9：35分进店，这位先生，您不觉得您的证词有哪里不太对劲吗？”


    “……”


    睁大了一双眯眯眼?，年轻保安顿时就不吭声?了。


    稍有些失望地，矢目久司微微叹了口气，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接过了对方手里那本厚厚的记录册，开始一行行逐字逐句地仔细核对起人员进出、以?及存取包的登记情况


    在目光接触到记录本上一个特殊的名字时，矢目久司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上治健介？”


    “嗯？您也认识这家伙吗，矢目警官？”探着脑袋，年轻保安看了看矢目久司顿住的手指指着的名字，“上治啊，这家伙失踪了好久，我们都以?为他已经彻底死心、决定不再找我们店里那位正田经理的麻烦了，但没想?到，时隔大半年，这家伙居然又跑来我们店里了！”


    “那你作为保安，为什么不拦着他、不让他进去呢？”


    盯着矢目久司看了一会儿后，年轻警官微微摇了摇头，脸上带了一丝自嘲与无奈。


    “您一看，就不像是那种接触过那种肮脏的商业战争的人。”


    年轻保安叹了口气：“公司不可能同意让我把人拦在外面的。因?为只要开了这么一个头，我们公司就会很?容易被竞争公司抓住这点说话，在之后造谣我们赶客啊之类的……总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我们不会赶走任何一位客人的，哪怕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好吧。”


    不再纠缠着这点不放，矢目久司很?快又指着记录本，继续道：“他存的是0号6柜？”


    年轻保安点了点头：“是啊，他很?早就来了，差不多是我们刚开门营业不久就到了吧……大概也就是9：05分的样子。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看见他就穿着一身鲜红色的卫衣外套走了进来，正好排在了第6位，存好行李后获得了6号手牌。在那之后，上午10：00前后，他下了楼，走到。我的桌前，出示手牌后，将自己的行李取走了。”


    “在今天?之前，他都没有来过吗？”


    “没有！”


    保安的回答很?是肯定。


    “那家伙是店里重?点防范的对象，如果他之前来过的话，我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五分钟后，将厚厚一沓记录册搁置到了方桌桌面上，矢目久司长出了一口气：“按照目前来看，因?为对方曾在10：00左右离开了店面、并且得到了保安的证实的话，那么嫌疑最大的人就已经不是上治健介了。”


    “——那会是谁呢？”


    熟悉的轻快嗓音，冷不丁地从身后插了进来。


    矢目久司猛一回头，就看见自己的两个警官小伙伴、正同步眨巴着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


    注意到矢目久司看向自己，萩原研二撇了撇嘴，有些埋怨地凑了过去，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矢目久司的。


    “悄悄背着我和小阵平偷跑哦，小矢目～”他促狭地笑，然后很?是熟稔地伸手，揪了一把矢目久司微微有些僵硬的脸颊，“现在被我们当场抓获了吧——快老?实交代，你又有什么新发现呢～？”


    微一仰头、矢目久司躲开萩原研二还想?继续掐自己脸颊肉的手，将手里那本记录册直接塞给了萩原研二，等到对方看完之后，这才道。


    “——我认为，目前嫌疑最大的，应该是这个连名字都没有透露的、不知名的黑衣络腮胡长发男人，参考到刚才、这位保安先生告诉我说，这个黑衣络腮胡长发男人曾经在租车行里停留了将近6个小时，并且在对方问?起时，说出了「因?为有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事需要我做」这样可疑的话。”


    “在没有其他证据之前，我目前比较倾向于?，是这位黑衣络腮胡长发男潜伏在这间?租车行里，趁机杀死了死者正田裕贵，并在那之后慌不择路地逃窜，在相?继被三个人目击之后、来到这处储物格前，出示手牌取走了自己的行李，夺路而逃。”


    听着矢目久司这样的表述，松田阵平的眉心微微有些紧皱：“如果你的推理成立的话，矢目——那么为什么，三名目击者的说辞都不一样呢？”


    矢目久司的眸色微微一顿。


    “不记得了吗？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好了。”


    松田阵平短暂思?索了一阵，很?快便开口。


    “——根据第一位目击者称，通过影子，他认为那个人影的主?人应该是一个长发矮个子的平胸女人。”


    “第二位目击者则是通过影子，表示那个从门前跑过的人，应该是个无法确定发型的高个子女人。”


    “而第三位目击者则表示，自己看到的可疑对象、是个身材高大、留有一头短发的男人。”


    漆黑色眸子微微眯起，松田阵平脑中的思?绪飞快转动着。


    “按照你所说的，如果凶手真是那个可疑的黑衣络腮胡长发男的话，很?明显，这个结论跟三名目击证人的说辞有一定的相?似点、但都有相?矛盾的地方——关于?这些问?题，你又要作何解释呢？”


    “……”


    一阵沉默。


    ——的确，因?为这起案件能提供的物证线索少之又少，加之人证线索又极度割裂矛盾，这导致矢目久司的推理仅仅停留在很?粗糙的怀疑阶段，根本无法一一去解释案件中存在的各种疑点。


    正在矢目久司思?考的间?隙中，很?突然地，萩原研二蓦地招呼了自家两个小伙伴一声?。


    “——小阵平、小矢目，你们来看这个！”


    “？”


    “……什么？”


    两人纷纷凑了上去，下一秒，却见萩原研二的指尖轻轻点在了记录册下半截的某一条记录信息上。


    “这个人……”


    萩原研二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你们不觉得，他的出现很?突兀吗？”


    仔细看了看那条信息显示的内容，矢目久司微微一怔：“「下午1：50，黑衣兜帽口罩男进入，未存行李」……这有什么问?题吗？”


    松田阵平也有些茫然，凑到记录本边上仔细看了一会儿后，客观评价道：“看上去，这就是一条普通路人甲的登记信息，只是对方这身行头……”眼?角的余光悄咪咪瞥了矢目久司一眼?，松田阵平斟酌着道，“对方这一身的行头，感?觉很?有二次元阴郁忧伤风格男主?的既视感?。”


    “……”迎着两位小伙伴同时看过来的、饱含着调侃意味的眼?神，默默地，矢目久司移开了目光，静静望天?不语。


    强行拉回注意力，萩原研二的眼?眸微眯：“但他出现的时间?，不觉得很?巧合吗？”


    一针见血地，他继续道：“下午1：50，这不就是死者正田裕贵遭人勒毙的推定死亡时间?范围内吗？”


    “只有这一点的话——”


    “而且，你们继续往下看。”


    萩原研二的手指顺着后面的记录往下滑，一直到最后一行上，清晰地记录着「一行三人，半长发男、卷毛男、围巾男，存69」上。


    “记录一直到我们就没有了，说明我们是最后一个进出这家店的人。”萩原研二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深思?，“可是，发现了吗——在1：50那条记录往后、一直到我们进入这家店之前，都没有在找到那个可疑的黑衣兜帽口罩男离开的记录。”


    矢目久司很?快就明白了萩原研二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个人，目前很?有可能还潜藏在这间?店里……研二，你是这个意思?吗？”


    “与其说是潜藏……”


    萩原研二的指尖，在厚厚的记录本上的某几行笔迹上轻轻点了点。


    顺着他的指尖，矢目久司和松田阵平两个人清晰地看见了三个名字。


    「上治健介」、「黑衣络腮胡长发男」还有最后的那个「黑衣口罩兜帽男」。


    “——也许我们试着可以?推导一下，出没时间?都如此微妙的几个人……他们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呢？”


    第237章


    萩原研二?的话音尚未落下， 三?人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一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穿红色卫衣、头戴一顶白色棒球帽的高瘦男人， 在几名警察的簇拥下， 步履沉稳地走进了这间租车行的大?门。


    在与对方擦身而过的瞬间，矢目久司忽然低低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上治健介？”


    穿着红色卫衣的高瘦男人脚步微顿，微抬起头， 将自己头顶的棒球帽帽檐往下压了压。


    “不好意思、那个，您刚才是?在叫我吗？”


    但?矢目久司却是?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用那双薄绿色的凤眼默默盯着对方的身影， 似乎是?在审视着什么一样。


    被那样平淡无波、却又极其专注的紧紧盯着不放，高瘦男人明?显感觉到非常不适，又等了一会儿后，见矢目久司仍然没有要继续开?口?的意思，于是?转过身，道了句“失陪”后，便?跟在身边两位警察的身后， 步履匆匆地走上了二?楼


    等那三?人的背影消失了好一阵之后，萩原研二?这才抬起隔壁，轻轻拐了一下小伙伴的。


    “看什么呢， 小矢目？人都已?经走远了哦～”


    见矢目久司仍是?一副正在出神中的模样，松田阵平也靠了过来，轻轻戳了一下小伙伴的脸颊。


    “傻了？”


    见小伙伴没什么反应， 松田阵平于是?恶向胆边生，学着萩原研二?之前的动作， 两手齐上，一左一右贴到了矢目久司的脸上、忽然往中间一使劲——


    下一秒， 矢目久司就被这双作孽的手，硬生生挤出了一张鸭子嘴。


    “唔、……”轻轻挣扎了一下，矢目久司把自己的脸从?怨种小伙伴手底下解救出来，等到彻底回过神来之后，顶着被按得微微有些泛红的脸，沉稳开?口?，


    “——他的头，还挺大?的。”


    “……”


    “……？”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面面相觑。


    片刻后，萩原研二?略感好笑地拍了一下小伙伴的肩膀：“小矢目，你思考了这么久，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吗？嗯……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哎，我刚才都没有注意到耶！”


    松田阵平的思路也开?始跟着一起跑偏：“所以说，这么热的天气、还是?在室内，他还带着那顶帽子，是?为了稍微遮掩一下自己的大?头吗？”


    看着托着下巴搁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两人，矢目久司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沉凝转变为了无语。


    半晌后，他这才压下了涌到嘴边的吐槽欲，酝酿了一会儿后，淡淡道：“刚才那一个照面——你们，不觉得很违和吗？”


    “……什么？”


    两人又是?一愣。


    “那个男人、我是?说上治健介，他看上去是?个教养很好的人，”薄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矢目久司抬手捋了捋颈间那条围巾的边边，“——不管是?说话时一直保持着注视对话者的眼睛、还是?熟练运用的谦辞，又或者是?站在一边等待对话者继续开?口?的那半分钟，上治健介都给人一种很有教养的感觉。”


    言已?至此，萩原研二?脸上的表情也逐渐认真了起来。


    略微沉吟，他很快就明?白了矢目久司的意思：“小矢目，你是?想说，那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没有脱帽与你交谈，再结合那顶被撑大?到总是?往上跑、甚至需要上治健介不断按住帽檐往下压的鸭舌帽……”


    “——你怀疑，他的帽子下面藏了东西，是?吗？”


    矢目久司颔首。


    “并且，考虑到人类颅骨呈现出的卵圆状外?部特征，那么，能够被他藏在头顶、压在帽子底下的，应该是?一种可塑性很强的、非常柔软的东西才对。”


    三?人对视了一眼后，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一个词。


    “——头发！”


    过了一会儿，萩原研二?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脸侧，面上流露出一丝迟疑之色：“那个……有没有可能，他藏的其实是?假发呢？”


    略微思索过后，松田阵平很快就摇了摇头：“不可能的，hagi。那家?伙是?被警方从?外?面带进来的，也就是?说，他实际上是?离开?了案发现场、并且在外?面独自待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如果那是?一顶需要被好好隐藏的假发的话，上治健介有无数种方式能把它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甚至销毁掉，根本不可能在被警方传讯后还将假发带在自己身上……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矢目？


    “嗯。”


    正在三?人陷入沉思中时，蓦地，不远处，一个神色匆忙的警察很快地从?楼梯间的方向跑了过来。


    “——那个、三?位警官先生！”


    他招呼道：“按照矢目警官的吩咐，我们已?经将三?名嫌疑人分别带进203室房间内进行了再一次的问询！并且，鉴识课的同事那边也有了新的发现哦！”


    眼角的余光瞥见被千岁警方聚集在一楼大?厅的租车行工作人员和顾客、都不断朝自己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后，矢目久司抬了抬手，制止了对方还想要继续往下说的打算。


    “去二?楼。”


    “啊、是?！”


    三?人很快便?在那名警员的引路下，又再一次返回三?楼。


    午后的阳光炽烈，楼梯间白炽灯的功率也很大?，矢目久司微微垂头，就看见自己踏上二?楼最后一级台阶的腿部、从?接触阶梯的地方起，分别向正后方、以及左后方留下了两道影子。


    神色微怔。


    下一秒，矢目久司迅速回过神来，目光顺着脚边的影子继续看去，很快便?清晰地看到，朝向正后方的影子寡淡且斜长，而朝向左后方的影子，却是?呈现出更?加浓黑且短粗的状态。


    “——怎么了吗？”


    走出一截后，发现小伙伴的身影消失在了几人身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立刻原路找了回来，刚从?楼梯口?探出头，就看见某个掉队的家?伙正跟自己的影子玩得不亦乐乎，于是?双双无奈地露出一对半月眼。


    “你几岁了啊，矢目？”略感无语地，松田阵平想要伸手去抓自家?的幼稚鬼小伙伴，“走了，人家?还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萩原研二?则是?顺着矢目久司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对方正在研究身后的那两道影子后，也兴致勃勃地凑了上去、跟矢目久司并排站在了一起，回头也看向了自己的身后：“哎呀，居然有两道影子耶——”


    “……”


    三?人里?，目前唯一可靠的松田警官无语凝噎了好半晌，终于自暴自弃得垮下肩膀，抬腿，准备跟两个变身幼稚鬼的小伙伴站到一起。


    “停——”


    刚要迈出的脚步瞬间僵硬在了半空中，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打了个趔趄，有些茫然地看向突然出声?、差点害的自己摔倒的罪魁祸首：“干、干嘛啊？”


    矢目久司看着地上的影子，沉思了片刻后，忽然丢下萩原研二?，快走几步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三?楼的楼梯间，往下探出个脑袋。


    “——阵平，你往右一点。”


    虽然还不太了解状况，但?出于对对方的信任，松田阵平还是?往右边挪了挪。


    “再右边一点，让身体藏在二?楼走廊转角后面。”


    弯着半月眼，松田阵平无奈地又往右边退了几步，让自己的身体跟走廊墙壁并排贴在了一起。


    “……这样可以吗？”


    “嗯嗯。”


    站在二?楼楼梯间的萩原研二?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很快也跟着矢目久司爬到了三?楼楼梯间，两人一起往下俯视。


    “小阵平的影子，好像……”


    “——变短了。”


    十分肯定地，矢目久司沉声?道。


    再仔细了一会儿后，萩原研二?点头附和：“是?耶，看上去像是?个身材矮小的人……等一下！”


    电光火石间，萩原研二?回忆起来了一件事。


    “小矢目，那个时候，我记得那位警部补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说，第一名目击者曾经表示，自己曾站在三?楼楼道的转角处，看到二?楼楼梯口?出现了一个一个非常矮小的影子……是?这样，没错吧？”


    矢目久司点头，脚步轻快地走向了二?楼楼梯口?，视线顺着松田阵平脚下的影子微微抬头，望向了安装在楼梯口?右上方的一处吸顶白炽灯。


    在那一盏极其明?亮的白炽灯的照射下，松田阵平左后方的影子，明?显黑于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所投影下来的、延伸向正后方的斜长阴影。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跟在矢目久司身后下楼的萩原研二?，很快也一个猛子扎到了两位小伙伴的中间，支棱着脑阔抗议。


    “——什么什么？小阵平、小矢目，你们两个又背着我交流了一些什么？不可以隐瞒队友的哦，快点如实告诉研二?酱～”


    松田阵平偏了下头，一抬下巴示意对方去找矢目久司兴师问罪。


    迎着小伙伴“气势汹汹”的逼视，矢目久司轻轻地扯了一下唇角。


    “啊、稍微明?白了一些。”


    顺着矢目久司的目光望去，三?秒后，萩原研二?眨巴了一下眼睛，脸上很快就扬起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哦呀～”屈指抵在唇畔，萩原研二?轻轻地笑了起来，“这是?一场，关于阴影的小魔术呢～”


    ——————


    下午3：00，203室内，三?位案件的关系人都齐聚在这间不算大?的办公室里?，少?数几名警察则是?警惕地望着几人，似乎担心对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似的。


    ——事实上，就在刚才，这三?个人就已?经撕破脸、大?吵了一架。


    在看到矢目久司等人敲门进屋后，坐立难安的警部补先生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萩原警官！”


    他连忙迎了上来：“我们刚才已?经问过了，上治先生表示，自己自从?上午离开?这家?店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返过，之后就一直在附近的商场逛街。”


    瞥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上治健介，萩原研二?压低声?音：“逛街的话，他去过哪几家?店问了吗？”


    “……”


    “有目击到他的店员、能为他的证词背书吗？”


    “……”


    “他途径的商业街附近的监控，你们有去查过吗？监控里?有拍摄到他的身影吗？”


    警部补先生呆住了。


    萩原研二?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没关系，就先这样吧，缺失的环节等到结案之后你们再补上。”


    这样说着，萩原研二?整理了一下思路：“警官先生，听说鉴识课那边有了新的发现……方便?告知我们一下吗？”


    警部补先生连忙点头。


    “是?这样的，萩原警官，”他看了一眼站在萩原研二?身侧的矢目久司，冲对方微微点了一下头，“在矢目警官的提示下，我们分派了一部分警力、在得到上级许可后，搜查了那三?个人的随身物品，在三?人的随身物品中，都有了一些比较特别的发现。”


    “是?什么？”


    警部补先生招了招手，示意三?人出来说话。


    站在203室的门口?，他很快叫来了一名脖子上挂着红外?数码相机的鉴识课警员，找对方借来了相机，按了几下后，指着上面的一张图片。


    “这是?死者的女友、下泉惠美小姐随身的帆布包，里?面有一份被塑料保鲜盒包装起来的、完全没有食用过的迹象的泡芙甜点。”


    “当我们问及对方为什么会在给死者送饭是?，在自己的随身包包里?放这样一份甜点、并且并没有要拿出来给死者吃的时候，下泉惠美小姐流露出了很明?显的慌张神色，并且在那之后就拒绝跟警方沟通、沉默不语了。”


    盯着被拆开?的塑料保鲜盒、以及其中那几个稍微有些被压变形了的泡芙看了一会儿后，矢目久司忽然出声?。


    “——这些泡芙，你们送去做过毒理化检验了吗？”


    警部补先生愣了愣，迟疑道：“这个……有必要吗？您也许不知道，矢目警官，在我们这边要做毒理化检验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只?能委托给跟警方有合作关系的医疗机构。如果只?是?寻常筛查的话……”


    “下泉惠美小姐是?全职主妇吗？”


    警部补先生点头：“是?的，虽然两人还没有结婚，但?根据我们的了解，下泉惠美小姐在去年就已?经辞掉了自己之前的工作、全心全意待在家?里?照顾男友的饮食起居，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全职主妇。”


    “那就不奇怪了。”


    “什么……？”


    伸出一根食指，矢目久司轻轻点了点相机屏幕上显示出的，其中一只?已?经被压扁、里?面夹心的内容物溢出了一部分的泡芙。


    “看看这个。这些从?裂开?的泡芙缝隙里?流出来的银白色内容物，看上去可不太像是?奶油。”


    松田阵平凑近相机看了一下：“银白色液体？看起来像是?什么金属……等一下、矢目，你刚才提到了全职主妇——这难道这是?水银吗？”


    矢目久司“嗯”了一声?，随后忽然转移了话题。


    “之前，我把下泉惠美小姐从?案发的201室搀扶出来的时候，曾经在她的手腕上发现了一道很明?显的、凸出的粗长瘢痕，没看错的话，那个应该是?腕部动脉和皮**合手术之后留下的伤疤。在那之后、在对方衣袖被自己蹭卷起来的时候，我隐约瞥见，下泉惠美小姐的小臂上有不少?淤青，看上去是?被暴力殴打留下的。”


    “你的意思是?，下泉惠美之前一直经受过死者不间断的家?暴？”松田阵平浓眉紧锁，脸色逐渐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手腕处的伤疤很可能是?割腕后送医抢救留下的。照这样看来，下泉惠美应该有着很充分的、杀害死者的动机！”


    “水银吗……？”萩原研二?若有所思，“的确，作为全职主妇的话，下泉惠美小姐能够接触到的剧毒物质很有限，这样一来，打碎水银温度计、收集温度计里?泄露的水银加入到食物里?，这的确是?毒杀一直径由自己照顾、衣食起居都由下泉惠美小姐一手操办的正田裕贵的最好办法。”


    有些茫然地听着几位东京来的优秀警官的对话，警部补先生摸了摸脑袋，琢磨了好半天后，恍然大?悟。


    “几位的意思是?——其实是?下泉惠美杀的人是?吗？！”他猛地站直身体，相机也不要了，大?手一挥，“我这就去抓、——”


    “——但?她没有给他吃。”


    慷慨激昂的抓人宣言突然哽住，警部补先生有些无措地转头看向矢目久司，呆呆地跟着重复了一句：“没有……给他吃？”


    “嗯。”


    看着警部补先生仍然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迷茫模样，矢目久司“……”了一会儿，耐下性子，温声?给对方详细解释起来。


    “正常来说，一个心里?怀揣着对另一个人必杀信念的人，是?不太可能会准备两套杀人方案的。下泉惠美小姐准备了毒泡芙，但?并没有给死者吃，这也就是?说，下泉惠美小姐在毒杀计划没有失败之前，应该不太可能会改变主意、再选择用勒毙的方式杀死死者正田裕贵，这不符合犯罪心理的发展变化论——”


    说着说着，矢目久司的脚下忽然一晃、似乎有些站立不稳，眉眼间也流露出一抹很明?显的痛楚神色。单手按住额头，矢目久司重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后，往旁边退了一步。


    半晌后。


    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地，在小伙伴略显担心的目光注视下，矢目久司继续道：“……总之，在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证明?其有犯罪事实之前，下泉惠美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


    第238章


    盯着自己被挣开的、空空荡荡的手掌心， 萩原研二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收回手，视线扫向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警部补。


    微微扬唇， 萩原研二浅笑了一下。


    “不是说分别检查了三个人的随身物品吗？”若无其?事地， 萩原研二温和地提醒对方，“麻烦您介绍一下?其?余的发现吧。”


    看着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看上去一副随时可能?会昏厥模样的矢目久司，犹豫了?片刻后?， 警部补先生终于还是在松田阵平不太高兴的催促声里，暂且忽略掉矢目久司这边的情况，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 开始继续介绍另外两人的随身行李。


    “当我们在203房间里、单独对中治加奈子小姐进行询问的时候，我注意到，对方的眼神非常飘忽，并且在跟警方对话的期间，视线不断朝着办公室沙发后?面?的壁龛柜位置偷瞟。处于负责任的工作态度，我们立刻中断了?问询、找来鉴识课打开了?那个壁龛柜子。”


    这样说着，警部补先生重新拿起相机， 按住按键飞快往后?翻了?翻，调出了?一张刀具的近距离特写照片。


    “——刀尖角度大于60厘米、刀身长度超过15厘米，这很明显是一把管制范围内的危险种刀具。”


    注视着华丽的刀柄、以及刀身上繁复瑰丽的雕刻花纹， 松田阵平迟疑了?一下?，目光看向矢目久司：“这个……有点像是漫展里，那些二次元爱好者们进行cosplay的道?具啊。”


    捏了?捏胀痛的眉心， 强打起精神，矢目久司上前两步、凑近看了?看。


    “……的确， 这种精致程度的道?具，应该是特别定制的、出角色时会用到的C服道?具。”


    萩原研二有些疑惑：“但我记得， 国内不管是漫展还是其?他公开场合，都是不允许携带任何有刃刀具的吧？”


    “而且根据国内的法?律规定，私人藏有刀身超过15厘米的直刀的话，是必须要去政府机关登记备案的……我想说的是，中治小姐办公室里藏着的这把刀，真的能?够在市面?上流通并且购买吗？”


    见到三位东京来的警官都将目光投向自己，警部补先生稍微有点紧张，竭力?试图捋顺自己的舌头、磕磕巴巴地大声?道?：“那、那个！我发现那把金色的刀之后?就去调阅了?本地警署的登记信息！但是在管制刀具的登记表里，完全没有中治加奈子小姐的这把金黄色直刀的相关信息，所、所以我想……这把刀……也许是中治加奈子小姐非法?私自持有的管制刀具……”


    说完，很是不确定地，他小心翼翼地用眼角偷瞄了?三位警官一眼。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皱起了?眉，矢目久司则是在短暂的思索之后?，轻轻开口。


    “——根据刀刃处花纹磨损的程度来看，这应该是专门找人定制的金属无刃刀具、却在收到刀具后?进行了?开刃处理后?，这才导致了?刀具的刀刃处花纹出现一定程度的磨损。”微微顿了?一下?后?，矢目久司继续道?，“这样一来，也就可以解释，对方手里为什么会持有这么危险的管制刀具了?。”


    几人纷纷陷入了?沉思之中，二楼的走廊内一片安静。


    静谧温柔的阳光穿过窗明几净的玻璃、轻轻洒在了?这处滋养罪恶的温巢地面?上。红樱吊兰毛茸茸的花朵轻轻从悬挂的花盆内探出头，沐浴着阳光、一晃一晃地，在二楼铺设着的深棕色地毯上，留下?一团团毛茸茸的阴影。


    很快，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警部补先生继续按动相机按钮，调出另一张照片，指给三人看。


    “——这张死者正田裕贵的照片，是在中治加奈子小姐办公室的抽屉里找到的。我们找到它的时候，照片就已经呈现出这样残破的状态了?。”


    矢目久司等人纷纷低头，视线交汇的正中间、也即相机屏幕之上，出现了?一张被划烂了?脸孔的单人偷拍照片。


    三人之中，空间思维能?力?最强的松田阵平尝试着在脑海里还原了?一下?照片里那人的五官。


    片刻后?。


    “——这果?然就是正田裕贵的照片吧？！”


    盯着照片里模糊的脸型轮廓，松田阵平跟记忆中死者的面?庞进行了?对比，紧接着很是肯定地点了?一下?头：“就是他！下?巴中间有着一条竖沟，这是很典型的颏裂缺陷！这张照片里的男人、绝对就是死者不会有错了?！”


    薄绿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矢目久司若有所思地说：“案发当时，中治小姐看到我的证件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似乎有点奇怪……”


    萩原研二很快也想起一处细节：“之前我曾经问过她?有关201房间的问题，但被很粗鲁地打断了?，当时中治加奈子小姐的反应很不友好。现在想想，也许这把刀，就是中治加奈子小姐为了?死者正田裕贵所准备的、也不一定呢？”


    端详着那张被人反复用道?具划烂了?脸的照片，松田阵平沉思片刻：“那么，依照现在的结论来看，根据矢目那个什么什么犯罪定律的说法?——准备了?刀具想要杀死正田裕贵的中治加奈子，事实上，也不可能?是这起勒颈致人死亡的凶杀案件的真凶了?吧？”


    “这样一来，三名嫌疑人已经排除了?两个。这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将怀疑的重点，全部落在最后?那名关系人的身上了?。”


    “那个人，我记得他是叫做……”


    “——上治健介。”


    “对！就是他——！”松田阵平一砸掌心，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时，正好看见矢目久司腰身板正地伫立在走廊中、某个被阳光所眷顾的角落之中。


    他似乎是在沉思，又好像仅仅只是在沐浴着阳光。那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微微扬起，淡金色的暖阳洒落在他的脸上，将矢目久司眉眼间的郁气和病气一并稍稍驱散了?一些，那双如同琉璃一般剔透明净的薄绿色眼珠，就这样被暖阳浸透，好像下?一秒就会融化在那片熔金色的海洋之中。


    松田阵平是个直觉系的生物。不止他身边的朋友们这么认为，就连他自己也很赞同这个说法?。


    所以，此?时此?刻。


    望着分明站在阳光之下?、但整个人却仿佛单薄到下?一秒就会飘散如烟的身影，松田阵平几乎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下?意识便?伸出了?手，一把攥住了?小伙伴骨骼分明的手腕，将人揪回了?自己的身边。


    迎着矢目久司微微有些茫然的目光，松田阵平沉默了?一阵，忽然抬起手、微微握拳。


    下?一秒。


    邦——！！


    “啊、痛——”


    呆呆地捂住自己的额头，虽然表情依旧平静，但矢目久司看向松田阵平的眼神里，却是带上了?一丝丝的委屈。


    “……为什么打我。”


    没好气地，松田阵平身上，很粗鲁地搓了?一把小伙伴毛茸茸的脑袋瓜，凶巴巴地吐槽。


    “你是不是有病？嫌自己太白了?是吧？就站太阳底下?硬晒啊？？”


    听到这话，原本还想谴责幼驯染对小伙伴使用暴力?的萩原。研二连忙凑了?上来，伸手摸了?摸小伙伴的脸颊。


    “有点热哎——”


    当即，萩原研二谴责的对象立刻变成了?自家?某只不省心的小伙伴：“小矢目，你刚才在太阳底下?晒了?多久啊？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虽然太阳还不算太毒——但以你这个身体?素质来说，晒这么久也是会中暑的耶！”


    “？”


    矢目久司陷入一阵迷茫之中。


    ——身体?素质？


    我什么身体?素质？


    单手能?撂倒四?五个壮汉的身体?素质？还是能?单手换弹、五百码开外一枪爆头的身体?素质？


    就是说，不是所有的漫画家?都是居家?系的虚弱阿宅啊……


    矢目久司有些无奈地躲开小伙伴试图摇晃自己肩膀的爪子。


    ——「我身体?很好的，不用担心这一点。」


    他原本，是想要这么说的。


    但就在他喉结滚动、话语已经涌到嘴边的瞬间，矢目久司却是忽然微微怔住了?。


    他忽然想起，就在半年前，他们三人还一起去了?草津的滑雪场学习滑雪。在那个时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分明还夸奖过他的运动神经来着。


    “……”


    眸光微深，矢目久司不动声?色地按了?一下?自己的腹侧。


    果?然，下?一秒。


    两名警官先生的神情，立刻就变得有些紧绷。


    萩原研二悄咪咪瞪了?松田阵平一眼，很快便?贴了?上来对着矢目久司一阵嘘寒问暖。而松田阵平的脸色则是微微有些心虚，低头看向自己刚刚敲过矢目久司额头的手，神情略显狐疑和无措。


    哦呀。


    薄绿色的眼眸缓缓眯起，矢目久司的眼里，缓缓流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秘密的囚徒，好像已经出现了?。*


    片刻后?。


    收敛好面?上多余的神情，矢目久司的面?色恢复成往常那样的平淡，视线望向同样目露关切神色的警部补先生，很快接上之前的话题。


    “我可以去找那位上治健介先生谈谈吗？”


    他温声?询问。


    “——我稍微，对那位先生有些好奇呢。”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警部补立刻点头应允。


    “当然！”


    ——————


    矢目久司进来的时候，屋里的灯光大量，那位被警方重点关注的上治健介先生则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木椅上，脸上没有分毫不耐，就好像早已经习惯寂寞了?似的。


    “——上治先生。”


    突如其?来的声?音，似乎打破了?室内的某种平衡。


    上治健介微微抬起头，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后?，微微点了?一下?头，很快便?从木椅上站起：“您好——请问您是警官先生吗？”


    两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看着对方放弃了?更加柔软的沙发、依旧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室对面?的木质桌椅上，矢目久司想了?想，并没有做到对方对面?的办公椅上，而是就近在沙发上落座。


    “算是吧。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有些歉意地冲矢目久司笑了?一下?，上治健介按住鸭舌帽的帽檐、将帽子往下?压了?压：“啊、是这样，我接到贵方传讯的时候，出租屋里正好在炖汤，算算时间，这个时候汤也快要烧干了?……如果?这边还有需要我配合的事的话，我能?不能?拜托房东太太帮忙关一下?火、以免给邻居造成困扰呢？”


    ——言下?之意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尽快放他走。


    矢目久司听懂了?对方的话里的深意，但却故作不知，只是很温和地安抚上治健介道?：“没关系的，上治先生，这一点请不用担心——警方这边申请了?搜查令，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也快要赶到您家?里了?，如果?发现厨房出现明火的话，他们会立刻扑灭并且帮您关掉煤气阀的。”


    闻听此?言，上治健介脸上的神色微微起了?一些变化。


    话音落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矢目久司望着上治健介的面?容，语带关切地道?：“啊、对了?，还未请教您目前的工作……？”


    抿了?一下?唇，上治健介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很抱歉，让您失望了?，我目前只是个无业游民……”


    矢目久司理解地点了?点头，宽慰道?：“经济萧条的大环境下?，找工作确实是件比较困难的事，上治先生不必太过——您很热吗？”


    望着对方握着手帕、不断擦拭着脸侧汗水的模样，很是体?贴地，矢目久司询问了?一声?：“需要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吗？我记得这家?店似乎没有使用中央空调，按理来说，办公室的独立空调是可以直接打开的。”


    这样说着，他站起身，走到柜式空调的正前方开始摆弄。


    片刻后?，很遗憾地，矢目久司摇了?摇头。


    “我对电器这方面?稍微有些苦手呢……”


    上治健介连连摆手：“没关系的、警官先生，这样就好，您不必费心了?——”


    “——好像是有点热，”抬手凑在自己的脸颊边轻轻扇了?扇，状似无意地，矢目久司打断了?对方的婉拒，随后?微微偏过头，像是发现了?什么让人吃鲸的事一样，有些惊讶地开口，“上治先生，您在室内也要戴着帽子吗？”


    “如果?感觉到热的话。”


    薄绿色的眸子轻轻眯起，矢目久司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躲避床边那束直射眼睛的太阳光线。


    “为什么不把帽子取下?来呢？”


    “……”


    望着上治健介骤然僵硬的神色，矢目久司歪了?歪头，视线从上到下?扫视了?上治健介一圈后?，温声?建议道?。


    “——如果?感觉到热的话，这件卫衣，要不要也脱下?来呢？”


    在一片沉默之中，矢目久司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空气的凝重，继续若无其?事地轻快道?。


    “其?实我这个时候进来，只是想问您几个问题，问完之后?，您的去留我便?管不到了?。所以您看，要不要配合我一下?？”


    嘴唇蠕动片刻，上治健介沉默了?好久，但最终还是很小声?地答应了?下?来。


    “……您问吧。”


    “听说您曾经是正田裕贵接待的顾客？”


    将帽檐压得更低，上治健介低声?道?：“……是的，我曾经在他的介绍下?，在这里租过车子。”


    看不清上治健介的神情，矢目久司也不怎么在意，只是像模像样地翻动着手里、那本找千岁市警察借来的巴掌大小的笔记本：“你们之间，似乎产生过一些不愉快？”


    “……还好，只是针对合同的条款产生了?不一样的理解，但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吗？”矢目久司翻了?翻笔记，“官司失败，你不得不找上极道?组织、借了?一大笔高利贷，连同赔款加上律师费，一共支付了?正田裕贵七千六百八十四?万，并在去年三月与?妻子离婚、移交了?女儿的抚养权。”


    肩膀狠狠一颤，上治健介缓缓低下?了?头颅。


    但矢目久司的声?音还在持续从沙发那边传来。


    “辗转多地后?，你最终来到千岁这座改变了?你整个人生轨迹的城市，在这里定居下?来后?，便?从此?销声?匿迹，与?过去的朋友完全断绝了?联系。”


    望着上治健介瘦削的厉害、且略微有些佝偻的身躯，矢目久司顿了?顿，忽然问。


    “——很辛苦吧？”


    上治健介瘦骨嶙峋的脊背，忽然猛地一震。


    “我跟极道?组织有过一些接触，”漫不经心地翻动着笔记本，矢目久司头也不抬，淡淡地继续道?，“那些人几乎没有任何人性可言。他们出借高利贷的目的，也从来不是帮助别人渡过难关。”


    “——他们想要钱，想要更多的钱。”


    “为了?攫取更多的利益，那些人会像沼泽里蛰伏的蚂蟥一样，一旦有人踏入这片泥沼，就会凶猛地扑咬上去、狠狠拔在你的动脉血管之上磨牙吮血，直到吸干你最后?的一滴精血后?，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


    矢目久司的语气很淡。


    “只有你一个人，在已经失去了?能?够支撑自己勉强还清债务的工作的前提下?，你根本无力?支撑他们的贪欲。当发现你已经无力?支撑高利贷的时候，除了?逼着你卖血、捐肾，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已经离异的妻女。”


    “想要杀了?他们吗？”


    低柔润滑的声?音，就好像恶魔贴在耳畔的呓语。


    上治健介肩膀哆嗦得更加厉害了?。


    “上治先生，您是有想过，跟那些渣滓同归于尽的，是吗？”


    没有得到回答，但矢目久司就好像本身也不需要什么回答一样，依旧用那样平淡温和的声?音继续道?。


    “可他们是一个暴力?团伙，IT行业出身的你，又怎么坳得过他们呢？”


    “万般不幸加诸于身。当没有勇气朝着强者挥刀的时候，人往往会将自己的怨愤和不甘，倾泻向与?自己力?量差距不大、甚至更加弱小的对象。”


    注视着上治健介抖如筛糠、似乎随时可能?崩断最后?一根神经的模样，矢目久司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可说出的话，却仿佛凛冬最最冷酷的、那一捧夹着冰刀的雪风。


    “现在，愿意摘下?帽子了?吗？”


    “——摘掉它，露出那把你早已挥出的、害你平静温馨的生活彻底破碎的罪魁祸首的尖刀。”


    第239章


    沉默持续了很久。


    寂静的203室内、在那股令人压抑的静默气氛里， 仅有的两人几乎能清晰地听清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一个?越来越急，一个?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波动。


    矢目久司从?来不是什么急躁的人，但今天是个?例外——长途的奔波、未愈合的伤势、额间隐隐的热意、还有抽痛不止的眉心……他曾经遭遇过比现在更加绝望和艰难的处境， 他当然知道该怎么调节情绪。


    但痛苦不一样。


    它不是一种?情绪， 而是一种?毒，一种无法被人分担、亦不会就此止歇的慢性毒素。


    除了死亡之外，能够对抗痛苦的唯一解法， 就只有忍耐。


    忍耐痛苦对矢目久司来说并不是难事，甚至司空见惯，但……


    ——如果是为了跟这起无聊透顶的案件真凶周旋、来勉强令自己忍耐， 那么这种?忍耐通常会被他?定义为无意义的。


    而恰好，矢目久司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预留给对方的耐心即将告罄，双腿轻轻交叠、腰身后仰，矢目久司很随意地倚靠在了柔软的沙发靠背上?，面上?温和的神色迅速被专属于?冰酒的危险感和阴郁感所取代。


    “上?治先生，你拥有着高知背景，所以我想， 你应该能听懂我的意思——自己说出来、和被我点破，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而做出了不同选择的你、能够得到的待遇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虽然这个?房间里， 除我之外，目前并没有其他?的警员在场，但你可以先看看这个?——”


    微抬起手， 矢目久司捏住一枚别在自己衣领上?的方形器材、冲着面色一片空白的上?治健介晃了晃。


    “执法记录仪，听说过吗？我作为本职不是刑侦警察的警种?， 在外地想要参与进刑事案件、且独自跟案件关系人亲密接触的话，必须要在佩戴上?这种?东西之后才可以进行的。也?就是说， 从?进门?开始，你的一举一动，不只是被我看在了眼里，同样也?会被镜头?那边的警官先生们看在眼里。”


    “高利贷的债务凭条是你自愿签下的，这一点我不可能帮你凭空抹除，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我能向你保证，那些专门?负责高利贷催债的极道成员，他?们最擅长使用的那些腌臜的骚扰、甚至侵害手段，绝对不会被施加到你的前妻和女儿?身上?半点。”


    “——这是我能为你做出的、最有诚意的承诺了，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这句话说完，矢目久司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就这样静静靠坐在203室的待客沙发上?，用那双分明不带一丝恶意、但就是莫名让被他?盯上?的人头?皮发麻的平静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露挣扎之色的上?治健介。


    五分钟后。


    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关窍，上?治健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微微抬起脸，将快要压到自己上?眼睑的鸭舌帽微微向上?顶了一下。


    他?第一次如此坦然，就这样毫无回避地迎上?了矢目久司的目光。


    “……我总以为，警官先生都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上?治健介的嗓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困在沙漠里、三天没有接触过任何水源的遇难者似的。


    注视着对方平静的面容，矢目久司想了想，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满。


    “正常情况下来说，不会。”


    毕竟，就他?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讲，不管是公安部还是公安厅，那群如同鬣狗一样的公安警察，都是没有任何信誉可言的无耻家伙，熟练撒谎对他?们来说、仅仅就只是职业生涯的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技能罢了。


    静静凝视着矢目久司的眼睛，过了一阵后，上?治健介突然抽动着嘴角、露出个?略显畅快的僵硬笑?容。


    “差一点……”


    “就差一点，就被你给骗过去了啊，警官先生。”


    上?治健介的眼睛是亚洲人中?最常见的深黑色，当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深沉浓郁的色泽会让他?的眼睛看上?去像是两个?干枯掉的、黑洞洞的水井井口，显得那样平静、缄默、且无机制。


    眼眸微眯，看着精神状态明显不太?稳定的上?治健介，矢目久司没有选择立刻开口、再说些什么话去刺激对方。


    但上?治健介好像也?不在意矢目久司出不出声。


    他?只是略带了点得意地，将嘴角的弧度裂的更开、更夸张，就好像是识破了反派阴谋诡计的、动画片里的超级英雄一样，就这样毫不避讳地站在反派的面前，高谈阔论起对方失败的缘由。


    “——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们也?会保护美智子?的，是不是？”


    他?笑?了起来，语气很是笃定。


    “钱是我欠的、字也?是我签的，而我在之前就已经跟美智子?和平离婚了，所以说，从?法律意义上?来讲，我和美智子?、还有我的孩子?，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瓜葛。而作为普通市民来说，你们是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去保护她们的，我说的没错吧，警官先生？”


    “你想要骗我——”


    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上?治健介哑着嗓子?笑?了两声。


    “不过，我可没有上?当啊，警官先生～”


    “这一场博弈，你可是一败涂地了哦？”


    关于?这一点，矢目久司无法否认，因为事实的确就像对方所说的那样——警方有这个?义务去、保护他?那没有做过任何违反法律事情的前妻和女儿?。


    只要她们还是日本的合法公民一天，当放贷人找上?门?、企图通过暴力手段催债的时候，她们就会享受法律的保护的一天。


    但……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面上?表情没有丝毫迟疑或者动容，矢目久司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显得沉静，且笃信。


    迎着上?治健介好整以暇的微笑?，矢目久司扯了一下唇角，蓦地，蠕动唇角，用口型无声地拼出了一句话。


    「——你就不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吗？」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上?治健介看向矢目久司的眼神终于?带上?了一丝怔忪。


    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他?的目光环绕着矢目久司，上?上?下下地不断打?量个?没完，眼神里满是警惕，以及一点点的藏得极深的焦躁不安。


    过了好半天，注视着矢目久司脸上?纹丝未动的平稳神色，上?治健介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你到底是谁？”


    漫不经心地卷了卷围巾下摆的小穗子?，矢目久司淡淡地随口应道：“嗯？我不是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吗？我是个?非刑侦领域的警察，不过因为运气不太?好的关系，在刑侦这个?方面有着一定程度上?的经验……以上?。”


    上?治健介的眼里明显流露出了一抹质疑。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脸上?原本已经稍显动摇的神色很快再次回归平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警官先生。”上?治健介微微佝偻着腰身，一双深黑色的眼睛悄悄地在自己宽大帽檐的遮挡下斜眼偷瞄着矢目久司，“……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我也?应该回去了——就算是命案，但在没有确切证据指向的情况下，仅仅只是怀疑的话，你们恐怕也?是无权继续强行扣押我的吧？”


    “的确如此。”


    矢目久司轻轻点头?，看上?去并没有要否认对方话语的意思。


    第二次地，上?治健介长松了一口气，嘴角缓缓绽开了一朵象征着胜利的微笑?。


    但那朵笑?容才刚刚吐蕊、甚至没来得及舒展开花瓣，就被矢目久司紧随而来的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这么着急走，是想回去洗个?头?吗？”


    “……？”


    愣在原地好半天，过了一会儿?后，上?治健介这才缓缓抬起手、有些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您刚才……是在跟我讲话吗？”


    矢目久司扯了一下唇角：“这个?房间里除了你和我，还有第三个?人吗？——当然，执法记录仪不算在内。”


    “……请原谅，我太?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吗？好吧。”


    话音落下，矢目久司搁下交叠的双腿，很快从?柔软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作为新世纪跟随着IT技术一起突飞猛进的生物医疗技术，关于?DNA这方面，我想你应该或多或少有一些了解的，对吧，上?治先生？”


    有些不明所以地，上?治健介点了一下头?，沉默了半晌后，一边谨慎地组织着言辞、一边小心翼翼地偷偷观察着矢目久司的脸色。


    “之前……我还在公司上?班的时候，似乎有听说东京警视厅方面正在建立公民DNA数据库这件事。从?IT方面来看，要建造并且完善DNA数据库，它所需的工程量非常庞大，但从?长远来看，这个?项目的长线收益显然也?是巨大的，是一项很值得全国推广的技术。”


    “多谢夸奖？”半开玩笑?似的，矢目久司冲微微点了下头?，随即很快就重新拿回了话题的主导权，再次提问。


    “那么，依照你的认知，上?治先生——你认为，在DNA的技术里，能够准确提取到人体细胞的应检物质，都有些什么呢？”


    上?治健介下意识想要作答，但话都用到嘴边了，却?是忽然意识到了不妥，当即按住了帽檐，嗓音微微变得有些低沉和警觉。


    “——我想我没必要回答您这些与案件毫无瓜葛的话，警官先生。请您让开、然后放我回家吧——毕竟，不慎把锅底烧穿、引来任何的火灾安全隐患，这对于?左右邻居和房东太?太?来说，都是很困扰的麻烦事啊。”


    仿佛没有听到上?治健介在说些什么似的，矢目久司仍然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语速，沉稳且平静地继续。


    “除了影视剧里最常见的血液、尿液、口腔擦拭物、甚至是带有毛囊的头?发之外，还有一种?在DNA分析技术中?比较常见的提取物。”


    一边说着，矢目久司那双从?始至终都温润如春潭一般的薄绿色眸子?里，第一次带上?了某种?锐利如刀锋一般的冷峻神色。


    薄绿色的寒潭之上?，蓦地席卷起一浪浪汹涌而且冰冷的黑潮。


    “——今天阳光真不错呢，上?治先生。”


    “如果说，穿着内衬和卫衣的你会被汗水打?湿衣服的话，那么穿着职业三件套的死者正田裕贵先生，在今天中?午的时候，恐怕也?同样被热得满身大汗了吧？”


    短暂怔愣之后，上?治健介很快理解了对方话里的深意，原本古井无波的面色瞬间狂变。


    “已经发现了吗？”


    矢目久司的嗓音依旧温和，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的尾音里始终都会含着三份不知真假的淡笑?，但只要瞧上?一眼他?那张毫无笑?意的面容，再去听这样特殊的音色时，不管怎么听，都只会给人一种?诡谲阴冷的战栗感和如芒在背的危机感。


    “如果从?警方一开始传唤你、一直到你进入这个?案发现场的这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你没能来得及剪掉、或者清洗干净你藏在帽子?的那一头?长发的话，那么，不出所料，那把你用来勒毙死者正田裕贵的凶器上?，应该还沾染着能够验出正田裕贵DNA的汗液才对。”


    咯、咯咯……


    克制不住的牙齿打?颤声，在这间空寂的办公室内悄然回响。


    没有丝毫停顿亦或是怜悯，矢目久司微垂着眼睑，稍长的额发轻轻搭在他?的眉眼之上?，在这张英俊苍白的面容上?，投下一小片意味不明的阴影。


    “在思考怎么毁掉你那一头?长发吗？或者试图用自己的汗水掩盖住头?发上?沾染的、属于?死者的汗液？”


    矢目久司歪了歪头?。


    “——只要不是用漂白剂清洗、或者干脆直接点火烧掉的话，不管你出多少汗，只要警方送检，迟早都能从?上?面查出死者的DNA哦？”


    看着上?治健介瞬间面如死灰、瘫软在木椅上?万念俱灰的模样，矢目久司缓缓上?前，一抬左手，在对方惊恐瑟缩的目光注视下，轻轻按住了上?治健介扣在自己头?顶、被过长过多的头?发撑得微微往上?缩的鸭舌帽。


    “怎么样？”


    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对方那双因为恐惧而极限放大的瞳孔，矢目久司温声继续询问。


    “现在，愿意把这顶帽子?摘下来了吗？”


    一边这样说着，矢目久司的右手很快也?跟着抬起，按上?了上?治健介哆嗦个?不停的领口。


    “啊、对了，还有这个?。抱歉，请恕我失礼——”


    指尖轻轻捏着对方卫衣的领口，矢目久司轻轻将衣领往下一翻，很快，衣服里面就露出了纯黑色的里子?。


    “果然是双面卫衣啊。”


    矢目久司轻声感慨。


    看着对方微微有些失去光泽的瞳孔，矢目久司微低下头?，将鼻尖稍微凑近对方衣领的位置。


    “的确是檀香味——从?你进店开始，我就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有些异样的香味，之后和你擦身而过的时候，它却?又消失了，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嗅觉出了差错……不过，现在看起来，我的嗅觉果然没有出问题啊。”


    几乎没用多少时间，矢目久司就准确分辨出了夹杂在汗味、以及洗衣液香味之间的，那缕淡淡的檀香气味。


    “——既然红色卫衣的另一面是黑色的话……”


    “那么，在门?口保安填写?的登记册上?，那个?黑衣络腮胡留长发的男人、以及黑衣口罩戴兜帽的男人，应该都是你、没错吧？一人分饰三角还真是辛苦呢……不过，这样一来，你为了变装，应该不得不在男洗手间停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吧？所以其中?一名目击者才会说，自己在走廊与你擦肩而过的时候，曾经闻到你的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一阵刺拉拉的电流声响起后，矢目久司的马甲兜里，忽然传出一道略有些失真的、急促的男声。


    “——矢目警官、那个?！我们鉴识课的同事，已经对上?治健介的家完成了搜查，里面对死者正田裕贵行踪轨迹的调查、偷拍对方的生活照和住址信息，还有关于?这家租车行门?禁以及存包系统漏洞的分析！通过这些信息，我们已经可以初步认定上?治健介的犯罪企图了！”


    “好，我明白了，搜查辛苦了——我这边已经结束，你们随时都可以进来拷人了。”


    望着上?治健介微微睁大的眼眸，矢目久司缓缓直起腰身，左手抬起，动作轻缓地掀开了对方一直扣在头?顶的鸭舌帽，右手则收回到马甲的口袋里，很快便从?里面摸出了一支微型对讲机，冲对方轻轻晃了晃。


    “你看吧，我之前怎么说的来着？”


    嘭——！！


    203室的门?被暴力踹开。


    “——一般情况下，警察都是不会骗人的。”


    撸了一把稍微有些汗湿的额发，矢目久司冲对方轻轻扯了一下唇角，随后便平静地看着破门?而入的警方迅速控制住了上?治健介。


    很快，有几名一看就业务不太?熟练的鉴识课警员跟在刑警们身后、拎着勘察箱匆匆进屋，正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指导下，手忙脚乱地尝试在上?治健介那头?海藻一般浓密坚韧的长发上?提取检材。


    看着被警方上?了手铐、整个?人木木然被推搡着押出203室的上?治健介，矢目久司温和地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放心好了，警方的人会记得帮你关掉煤气阀门?的。”


    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上?治健介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上?下点动了一下脑袋，随后很快就被警方的人扣住双臂、押送着离开了这家租车行。


    接过兼顾搜查、破案、审讯等?工作于?一身的、来自东京的“优秀警察”矢目久司递还回来的执法记录仪和对讲机，忍了又忍，终于?，肤色黝黑的警部补先生还是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厚着脸皮蹭到了矢目久司的身边。


    “那个?、矢目警官……”


    用手背轻轻贴了贴自己的额头?，确认发热症状不算太?严重后，矢目久司努力将声色维持在平缓的程度，温声询问：“怎么了吗，警官先生？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是不是——！”


    连连摆手，警部补先生又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没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飞快酝酿出了一个?还算不那么离谱的接口后，讪笑?着问。


    “那个?、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嘛……就是，我们刑事警察这边，在结案之后是还要写?结案报告的……”


    挠了挠头?，警部补先生只感觉自己的老脸一阵火辣辣的痛。


    “因为有些地方还不太?明朗的关系……那个?、我稍微有点编不出来报告……这个?请求也?许非常失礼……但、拜托了！矢目警官！请您为我解惑！！”


    这样说着，他?飞快打?了个?立正，冲着矢目久司深深地鞠了一躬。


    当然，矢目久司很快就躲到了两个?小伙伴的身后、侧身让开了对方这一礼。


    清了清微微有些干哑的嗓子?，矢目久司温和地望着这位有些局促不安的警部补先生：“是哪里不明白呢？”


    警部补飞快道：“就是三个?证人完全不一样的证词那里！十分抱歉……但我真的没有搞懂，为什么明明是这样一个?高瘦的长发男人，但三个?目击者却?几乎没有一个?人说对……”


    仔仔细细地扫视了自家小伙伴好几圈，萩原研二伸手、将矢目久司的围巾再次向下拉了一点后，轻轻把人按到了203室内的待客沙发上?，随后笑?吟吟地回转过身，深紫色的下垂眼含着笑?望向警部补。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在下稍微也?能为您解答一二哦？”


    “！！”警部补的脸上?很快流露出一抹惊喜，“给您添麻烦了、萩原警官！实在是万分感谢！！”


    ——就……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跟那位看上?去待人接物分明都很温和的矢目警官交谈的时候，始终有点毛毛的感觉


    比起矢目警官，果然还是同样食草系的萩原警官更好相处吧……？


    第240章


    “——这其实是一场， 来自阴影的魔术秀啊～”


    “魔术……？”警部补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你?刚才提到了?阴影，所以说， 那些影子果然——”


    “是的， 问题就出现在影子上。”


    萩原研二笑了?笑，缓步带着?几人重新返回到光线充足的二楼走廊里。


    “警官先?生，想必您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吧， 三位目击者中，几乎没有人正面目击过凶手?外形特征，警方获取到的所有目击证词， 实际上都来?自于目击者们对阴影的观察和?分析。”


    “的确是这样的。”警部补点头认可。


    “那么，目击者们的口供，您还记得吗？”


    沉思片刻，警部补先?生彻底对自己的记忆力?绝望了?，默默那处一直夹在腋下的笔记本，飞快地翻了?翻后，找到了?夹着?目击证人口供的那一页。


    站在这条明亮温暖的走廊中， 萩原研二简单捋了?捋思绪后，继续道。


    “通过对方描述的细节，我们可以发现， 这三位目击者，显然不可能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一同目击到外形特征大相径庭的犯人。根据目击者提供的方位信息， 我推测，三名目击者真正的目击顺序， 应该是这样的——”


    萩原研二指了?指自己身边房间的门牌号。


    “首先?是这里，这里是204。室的门口， 也即第三份目击证人口供中提到的——自己曾经在这里，跟一名个子很?高、身上带有檀香香气、并且留有毛茸茸的短发的可疑男人擦肩而过。”


    警部补先?生努力?开动脑筋，思索了?片刻，问：“高个子的男人这一点很?符合上治健介的外形，但是、「毛茸茸的短发」这一点……不管怎么看，那个男人都是有着?一头浓密修长的长发的男人吧？跟这个描述完全不搭边诶！”


    “初听上去，似乎的确是这样。不过，如果我们按照对方的视角、低头去观察影子呢——”


    穿梭在从窗口斜斜映入走廊的阳光之下，萩原研二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204与205室之间的某个位置上。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纷纷将视线从萩原研二的脸上、转移到对方投映在走廊墙壁上的阴影上。


    “啊、——！”


    一名圆脸的警官率先?惊叫了?一声。


    “萩、萩原警官的影子……变成短发了?！！”


    的确——墙壁上，萩原研二投影下来?的浅灰色影子，已经完全变成了?有着?一头毛茸茸短发的瘦高男人形象。


    警部补先?生有些愕然，眼神不断站在阳光下的萩原研二脸上、以及对方投影在墙上的影子之间来?回横跳，但不管他怎么看，萩原研二都是那副双手?插兜、闲适懒散的模样，那头披散在肩膀上的半长发，也完全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


    “萩原警官——”忍不住地，警部补先?生上前一步，满腹疑惑地开口，“您……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这个短发的影子，它是从哪来?的？您似乎并没有佩戴假发套，那它——”


    萩原研二弯了?弯眼角，左左右右来?回歪了?歪自己的头，墙面上，他的影子也跟着?一起来?回歪头，但那团毛茸茸的、像是短发的阴影却并没有跟着?他一起摇晃，而是纹丝不动安静停留在原地。


    “这是……”


    往旁边快走几步，萩原研二让开了?原本自己伫立的位置。


    在午后明媚阳光的映射下，几名警官清清楚楚地看到，原本那团仿佛一团短发似的毛茸茸的影子，很?快变成了?一只?悬空的、毛茸茸的，类似球形一样的奇怪阴影。


    迎着?几人茫然的目光，萩原研二指了?指自己身后、斜上方的位置。


    “——是吊兰哦。”


    吊、吊兰……？


    顺着?萩原研二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几名警官顺利在走廊外侧的天?花板下方，找到了?一盆悬吊着?的、生机勃勃的红色花卉。


    “那个是……”


    “「红樱吊兰，也叫猫尾红，它生长出的毛茸茸的花朵很?具有观赏性」——嘛，照顾它的人，是这样告诉我的哦～”


    圆脸警官眨巴了?两下眼睛，很?快便露出个茅塞顿开的表情，语气急促地飞快道：“啊、原来?是这样！所以说当时目击证人看到的、据说是「毛茸茸的、像是翘起的发尾的影子」，其实是这盆红樱吊兰投下的影子才对……是这样吗，萩原警官？”


    “没错，”萩原研二赞许地点了?点头，“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因为投影角度的关系，红樱吊兰的影子，刚好跟在此?路过的上治健介先?生影子的头部相重合，所以那名目击者才会看到疑似短发高瘦男人的影子。”


    “哦——！”


    “原来?是这样！”


    “不愧是来?自东京的王牌警察，萩原警官还真是厉害啊！”


    看着?满脸惊叹与崇拜，一边喝彩、一边呱唧呱唧地鼓着?掌，仿佛正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舞台剧表演的几名千岁市警官，萩原研二噎了?噎，片刻后，有些无奈地开口提醒。


    “——警官先?生，我刚才所说的内容，您是可以记录下来?的……这样也能方便您之后撰写结案报告。


    “……啊？”警部补先?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如梦初醒一般、飞快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疯狂点头，“噢噢噢、好的好的！那个……不好意思，萩原警官，能麻烦您再说一遍吗？”


    “……”


    无声叹息了?一下，萩原研二到底还是好脾气地把刚才的推理?，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第一个疑点解决了?。


    等到对方记完笔记之后，萩原研二很?快便带人一路往前、走到了?207室的门口。


    “根据目击证词、结合这家租车行?的实际方位来?看，犯人、也就是上治健介先?生的行?动轨迹，很?可能是在201室用自己的长发勒死了?受害者正田裕贵之后，从201室跑出、朝着?位于走廊左侧尽头的楼梯间冲去。”


    “长、长发吗？”警部补先?生愣了?愣，随后一拍脑门，“啊、那个——所以死者颈部的勒痕上、那些更加细和?浅的压痕……其实是凶手?用长发勒住死者时、留下的发丝印痕吗？！”


    “没错。”萩原研二微微点头，接着?沉声道，“就在我的朋友与犯人对峙的时候，我去询问了?这间租车行?储物柜管理?员一些细节后，最终还原出了?这整起案子的经过。”


    “——已经知?晓这家店磁感锁很?不灵敏的上治健介先?生，于今天?早晨的9：05分、身穿红色卫衣进入了?这家店，并且在门口找管理?员存储行?李、并登记，领取了?6号手?牌。”


    “在那之后，上治健介先?生迅速进入了?店里的男洗手?间，将红色卫衣反穿、露出黑色的那一面，并且披散下头发，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络腮胡贴在脸上，伪装成了?管理?员口中的「黑衣络腮胡长发男」离开店内，并且没有取出行?李。在这个时候，他手?里拿着?的是6号储物格的手?牌。”


    “早上9：35分，上治健介再次以「黑衣络腮胡长发男」的身份进入店里，并指名领取了?9号柜的手?牌，将随身物品存进储物格里。”


    “进入店里之后，他再次前往洗手?间变换装束，换回红色卫衣、并且扎起长发，在上午10：00的时候，反拿着?手?里的[9]号手?牌，登记并要求管理?员打开[6]号储物格，营造出一种他在上午10：00便已经离开店里的假象。在这个时候，他手?里还持有一块[6]号柜的手?牌。”


    “下午1：50分，已经离开了?这家店的上治健介再次便装，这次他戴上了?兜帽和?口罩，伪装成第三名、也就是管理?员口中的「黑衣兜帽口罩男」再次进店，并且并没有存放行?李。”


    “进入店里后，上治健介直接上了?二楼、闯进死者正田裕贵的办公室，用自己在脑后梳成低马尾的长发勒死对方后，便迅速逃离了?现场，前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变换装束，装扮成一直未曾离开的「黑衣络腮胡长发男」，反握着?明明应该是[6]号柜的手?牌前往储物格前，要求管理?员打开[9]号柜取物，并说出了?「有不得不完成的事?」这样的话。”


    看着?面前这几位露出蚊香眼、一副完全没听懂自己在讲什?么模样的千岁警官先?生们，萩原研二扶额，无言片刻，只?好尽可能简略地为对方总结道。


    “——总之，上治健介就是通过不灵敏的储物柜磁感系统，以及同样知?道储物柜漏洞、因此?不得不采取人工登记方式守在储物格门前的管理?员，完成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并且试图引导警方将怀疑的对象指向那个「黑衣络腮胡长发男」身上。”


    “在完成犯案、逃离现场的过程中，他应该是首先?跟站在204室门口的第一名目击者擦肩而过，随后被位于207室内的第二名目击者看见了?奔跑中的影子，最终在飞奔着?、即将进入楼梯间时，被站在三楼楼梯口往下看的第三名目击者看到了?跑动时黑发扬起的影子。”


    脚步停顿在207室门口，萩原研二用戴着?手?套的手?掌，轻轻推开了?门。


    嘎吱——


    “也就是说，这里，”站在门边，萩原研二对着?身后的一众警官比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就是第二名目击者目击到犯人的地方了?。”


    怀抱着?对萩原研二这个“东京王牌警察”的十二万分信任，几名千岁警官几乎想都没想，就排着?队鱼贯而入，很?快便站到了?据说是目击者目击犯人经过时、曾经坐过的办公桌前。


    这间办公室的格局与其他房间都有所不同。


    正常来?说，一般的办公室里，办公桌都会正面朝向门口的方向，这样可以保证使用这张办公桌的人，能够在有人进出办公室时、第一时间注意到对方的举动，但这间办公室却是将位置反了?过来?，也即——主客坐的位置，被调换了?方向。


    站在办公室的门口，萩原研二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太阳光斜斜投映进门内，腰部以上的影子、甚至全部都落在了?站在办公桌后方的几名千岁警官的身上后，微微扬唇。


    “——当时，在这间办公桌被调换过方向的办公室里，那位据说目击了?犯人经过的影子的业务员，是背对着?办公室门口的。”


    听到这话，圆脸警官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之前在找对方录口供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据对方所说，他比较相信人坐在门口、能把流进自己办公室内的财气阻隔在室内，所以才专门调换了?办公桌的朝向，让自己背对着?门坐在外侧，、而客户则正对着?门坐在里侧！”


    “……”


    萩原研二的眼皮跳了?跳，脸上自信的笑容也微微僵住了?一瞬。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位警官，似乎格外钟情于这些跟案情无关的奇怪八卦呢……


    飞快调整了?一下状态之后，萩原研二维持住了?面上可靠又沉稳的表情，继续道：“根据第二名目击证人的说辞，当时她看到从门口飞奔而过的身影，并且注意到对方影子的脚下、踩着?一双鞋跟细长的高跟鞋。”


    站在207房间里面的几名警官先?生都纷纷点头。


    “那个、的确是这样的，萩原警官，也正是因为那个高跟鞋影子的关系，对方推测影子的主人，应该是个身材高瘦的女?人……高瘦倒是符合上治健介的身材，但是女?人这一点……”


    注视着?警部补先?生有些困惑的表情，萩原研二并没有立刻回答对方提出的一点，只?是微微一笑，忽然将话题转移到另一个方向上。


    “对于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来?说，很?多?人跑步的时候并不会采用全脚掌触地的姿势，除了?脚跟先?落地的情况之外、还会出现前脚掌先?落地的跑步姿势。”


    “而，在后面两种情况之下，跑步者在提步、跨步、继续迈进下一步的时候，通常是会先?经历一个先?提脚跟、再提脚尖、最后全脚掌离地的过程。”


    有些迷茫地眨巴着?眼睛，几名千岁警官动作一致地握着?自己的小笔记本、眼巴巴地瞅着?侃侃而谈的萩原研二，在手?上运笔如飞的同时，脑子里却仿佛装着?一团浆糊，整个人听得云里雾里的。


    萩原研二“……”了?一下，随后无奈道：“我想说的是，在后面两种不太规范的跑步姿势下，跑步者很?可能会频繁出现踮脚的动作，就像这样——”


    一边说着?，萩原研二一边变换了?重心，右脚踩在地面上，左膝微曲、左脚脚尖则是高高踮起，只?有脚尖接触到了?地面。


    “注意看我的影子。”


    稍微调整了?一下脚掌的位置之后，萩原研二示意对方低头去看投影进屋里的影子。


    在几名警官先?生视线交汇的地方，一个踩着?高跟鞋的“女?性”投影、就这样赫然出现在207室的地板之上。


    “——！！”警部补先?生猛地睁大了?眼睛，“出、出现了?！那个、萩原警官的影子……穿上了?高跟鞋！”


    “这真是太神奇了?！”圆脸警官直接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弯下腰、轻轻撑着?膝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萩原研二投映到房间之内的影子，“脚跟后面的这个细长的影子是什?么？萩原警官明明穿的是平底鞋，为什?么影子会呈现出踩着?高跟鞋的模样呢……？”


    “如果不注意看的话，这确实跟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影子一模一样啊！”


    “就是说啊！而且投影的上半身几乎都被办公桌挡住了?，这样一来?，那名目击者岂不是只?能通过足部特征来?辨认影子主人的性别了?吗？难怪对方会说出嫌疑人是女?人这样的话！”


    “所以说，这个鞋跟处细长的影子究竟是——”


    “是栏杆哦～”


    看着?几名警官先?生霍然抬头的模样，萩原研二笑了?笑，放平脚尖，随后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在淡金色的阳光斜映下，一道道笔直且又细长的影子，就这样映在了?房间的门口处。几名警官先?生顺着?影子抬头看去，入目的，是一排涂着?防锈漆的、二楼的环形围栏。


    略微迟疑，警部补先?生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啊、那个！也就是说，第二名目击者看到的高跟鞋，其实就是踮着?脚尖从门边跑过的上治健介的影子、以及脚跟处叠加了?二楼环形围栏下方钢筋的影子、所组合而成的疑似高跟鞋的剪影……是这样没错吧？”


    “就是这样。”


    冲对方比了?个大拇指，萩原研二继续道：“所以说——这起案件中，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穿着?高跟鞋的高瘦女?人，只?是在阴差阳错之下、目击者得到了?来?自阴影的错误的反馈罢了?。”


    飞快记录着?萩原研二所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后，警部补先?生像是想起了?什?么：“原来?，您一开始所说的「阴影的魔术秀」、指的就是这个啊！”


    萩原研二含笑点头，转身带路，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二楼走廊的尽头，一起站在了?楼梯口前。


    “——那么，以此?为蓝本，警官先?生，对于最后一份目击者的证词，你?们应该也有一定头绪了?吧？”


    望着?微笑退进转角的阴影里、将舞台完全让给自己等人的萩原研二，深吸了?一口气，面向凶狠严厉的黑肤警部补先?生郑重点头。


    几名警官先?生站在楼梯口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好片刻，随后便开始学着?萩原研二之前的模样、来?来?回回上下楼梯，注视着?自己的阴影，一板一眼地开始做起了?实验。


    很?快，他们就有了?结论。


    “萩原警官！您快来?看！”


    圆脸警官惊呼了?一声，指了?指站在楼梯口、身影跟楼道转角处齐平的身材高大的警部补先?生。


    “——大原警官的影子变短了?！！”


    “好神奇……”其余几名警官也纷纷露出吃惊的表情，围绕着?不见其人、只?见其影的大原警官的影子，“如果说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大原，在这里投出的影子都只?有这么短的话，那么身高比大原更矮一些的上治健介留下的影子，应该会更短才对。”


    “这样一来?，岂不是正好跟最后一名目击者的证词相吻合？”


    站在走廊的拐角处，被众人簇拥着?的大原警部补也有些惊讶，他看着?自己的影子，想了?想，问：“那个、这难道是光的折射角造成的影子变短吗？”


    “是的。”


    萩原研二从阴影里走出，抬起手?臂，指了?指走廊右前方的吸顶白炽灯：“那是一盏功率很?高的白炽灯，在太阳光并不算特别刺眼的五月份，它所带来?的光线，明显要强于窗外透进的自然光，也就是说，当同时出现两个光源的时候，更强的光源会进一步削弱弱光源，让弱光源的投影显得更淡。”


    “在这种情况下，斜角更大的太阳光照出的细长影子，明显比斜角更小的白炽灯所照出的短粗影子淡，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很?可能被误认成只?有一个短粗的影子，于是——”


    “于是、第三名目击者就作出了?「对方是个个子很?矮的长发女?性」这样错误的判断！”


    “没错。”


    这一刻，大原警部补看向萩原研二的眼神，就仿佛在注视着?高台上的最后一尊神祇，那种虔诚且崇敬的目光几乎让萩原研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即，萩原研二后退了?半步，维持住唇角那抹温和?的弧度：“那个……请问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了?的话，我就先?和?我的朋友们告辞了?——我们是来?北海道旅行?的，而且行?程稍微有些紧。”


    大原警警部补当场大手?一挥，爽快道：“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萩原警官！笔录的事?不需要担心，作为报案人、并且在后续侦办工作中帮了?大忙，你?们的笔录完全可以交由我们警方来?完成！”


    “那就拜托您了?。”摘下手?套，萩原研二礼貌地跟大原警部补握手?道别。


    “您言重了?——祝您和?您的朋友们玩得愉快，再见！”


    萩原研二原本还笑容满面的，但，一直到听到对方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他的表情突然就僵在了?脸上。


    怀揣着?沉重的心情，萩原研二很?快回到了?203室内，看着?坐在沙发上、老老实实等自己回来?的两位小伙伴，他语气十分沉痛地唤了?一句。


    “——小阵平、小矢目。”


    对上两双一起望过来?的眼眸，萩原研二捂了?捂胸口，有些虚弱地道：“要不然，我们还是调整一下旅行?计划吧……”


    “？”松田阵平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从沙发上站起身，“你?又犯什?么病了?，hagi？”


    顶着?一张气色欠佳的脸，矢目久司歪了?一下头，很?是体贴地温声宽慰道：“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吗？旅行?的事?情不急，研二，先?去处理?你?的事?吧。”


    在两个小伙伴直勾勾的眼神注视之下，萩原研二、很?可疑地移开了?目光。


    “——我的意思是，那个、小阵平，要不我们先?带小矢目去一趟札幌的伏见稻禾神社吧……”


    被提及的矢目久司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很?快也僵住了?。


    “那个……”心虚到不敢去看小伙瞳孔地震的模样，萩原研二垂着?脑袋，小小声地继续道，“既然是休假，那还是不要总跟北海道这边的同事?打交道比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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