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晋江
◎鬼迷心窍35(一更)◎
桑枝看向她刚被包扎起来的小臂, 血迹钻出染红了小片细布,一言难尽道:“你们这个架是非打不可?”
堇青坐到一侧的凳子上,又倒了一杯水:“也不是, 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练习对手, 我在外面很少会碰到这么旗鼓相当的人。”
“若是没有那条蛇的存在, 或许我能打过他。”
桑枝颇为不解:“打过了能如何?你手臂上的咬痕又不会消失。”
“那小白蛇控制着力道咬得并不重,比之以前受的伤轻多了。”堇青喝着杯子里的水, 想了想, 觉得之前的提议非常好。
朝着桑枝撒娇道:“少夫人明日随我一起去,好不好嘛。”
桑枝抿着唇, 半天也没应声, 呐呐道:“……外援不好吧。”
她一点都不想掉马。
堇青摇着她的手臂, 用甜腻的声音软软糯糯道:“帮我控制那条白蛇就好,算不上外援, 再说单打独斗的,他比我多条蛇本就不公平。”
桑枝被晃得头昏脑涨,无意间对上她带着请求的清澈眼睛, 无奈地轻叹道:“好, 我去。”
堇青喜上眉梢,欣喜道:“那说好了, 明日下午,少夫人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桑枝:“嗯。”
堇青娃娃脸上满是笑意:“我去找哥哥修一下我的刀, 先走啦。”
话毕,蹦蹦跳跳地往屋外跑。
门关上后,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桑枝将药罐和细布放回柜子里, 先前擦拭血渍的帕子浸泡在水盆内。
姜时镜手里的小人画已然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合上画册,看向勉为其难的少女:“不想去就别勉强自己。”
桑枝搓洗着帕子:“没有不想去,只是怕……”她犹豫了下,“毕竟我是私自跑出教,若是被同教弟子发现不好交代。”
姜时镜看着她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师父是谁?”
桑枝愣住,转头看向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少年撇开眼,视线定在桌上的小人画上,淡淡道:“随口一问,不方便的话不用说。”
“没有不方便。”她低头继续清洗帕子,“咸鱼教与你们正派不同,阶级划分并不清晰,也没有那一套师父与弟子的教诲。”
“通过入教考核后,会让弟子在一堆的毒物里挑选出最喜爱的一种,再根据不同的毒物分到不同门内。”
她把帕子拧干,放在窗口的架子上,慢慢解释道:“比如某弟子入教时在蟾蜍蛇蝎子蜈蚣壁虎老鼠蜘蛛等里选择了壁虎,便会被划分到某个门下,专以学习操控此类毒物,旁的都是辅助。”
闻言,姜时镜换了一个问法:“那你是谁的门下?”
桑枝坐回软塌上,疑惑地看着他,少年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不由升起一股奇怪的预警,像是马甲掉了一半又没掉全,透着少许试探。
犹豫了下,才诚实地回答道:“圣女门下。”
她的蛊术全是母亲在世时教导,就连圣女这个身份也是继承而来。
“不过,头衔只是挂名,教内的弟子一般都是由教中的护法代劳教习,不会直接接触到他们。”
姜时镜轻拧眉,眸内的茫然更重了些:“你方才说按毒物划分,圣女门下……主操控蛇类?”
先前捣毁赌坊魔教时,郊区小院里那条黑色蟒蛇还历历在目,但当时分明还有其他毒物随行,并不像只操控其一种。
桑枝抿着唇摇了摇头:“不是,蛇类和蜘蛛都归于教主门下,圣女门下的弟子主要以蟾蜍为主。”
“我……学的比较杂,什么都涉及了一些,所以也能勉强操控别的毒物。”
原主幼时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晰,大部分都已模糊不清,但母亲曾说过的话,依然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当一个人拥有正常人不该拥有的极高天赋,在没有彻底掌控下,只会死得无声无息。
那时母亲因长久忧郁,整个人异常萧条落寞,眸内的微光随着她日渐长大,越来越暗,最终在眼里彻底消散。
她努力学习各种蛊术,不分昼夜地练武,只为了能在教内平安活下去,咸鱼教表面上看似和平无恙,实际却暗潮涌动多年。
母亲在世时,教主圣女以及左右长老三足鼎立,互相制衡,后来,母亲忧郁去世,这种无形的平衡便被打破。
直到现在甚至有了向一方倾倒的趋势。
“小蟾蜍身上的毒并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毙命,且性子温顺,连牙都没有,所以我一般会更喜爱操控蛇类咬人,若是你好奇,我下次可以唤一堆小蟾蜍来,就是……”
她歪头,难以言喻道:“场面会很吵。”
一堆的蟾蜍鸣叫此起彼伏,如同把夏天直接搬到耳朵里,是光想就会耳鸣的画面。
画面感太强,姜时镜沉默了片刻,婉拒道:“倒也不用。”
短短几句话让他对陌生的咸鱼教有了新的认知,他垂下眼,脑海中浮现出了在京州遇到的那只半人高的金蟾。
依少女方才所言,想来也不能操控金蟾,难道说那只金蟾是人为孵化饲养,并不是蜀地普通弟子能拥有的巨型毒物?
窗外蓦然爆发了一阵极其嘈杂喧闹的声音,声势之大几乎要冲破窗纸钻入室内,桑枝愣了下,起身推开窗。
街道正中被留出来的位置,一辆囚车正缓慢地通行而过,两侧等待已久的百姓皆把准备好的碎石扔到囚车上,试图在缝隙中砸中刘伍将。
怒骂声比先前更是多了两倍不止,桑枝借着高处,勉强看清瘫坐在囚车里的刘伍将满是落魄狼狈,碎石砸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身形消瘦,肚子却大得不正常,把囚衣顶出椭圆,如待产的孕妇。
“你说幕后之人会保他吗?”
姜时镜走到窗户边瞧了一眼街道,眸色暗下:“若我是幕后之人,不但不会保,还会在一开始就留下能把他推到地狱里的证据。”
桑枝:“?”
她抬眸看向少年,不解道:“为什么?”
“事情一旦败露需要有人顶包,襄州知府是最好的人选。”
桑枝沉默了下,涩声道:“所以在一开始,他就被放弃了。”
游街示众的囚车行驶十分缓慢,不间断的碎石足以要了他半条命,苟延残喘地回到狱牢等待斩首示众。
“那……”她迟疑道,“红卿呢?”
嘈杂的吵闹声淹没了她一半的声音,姜时镜把窗户关上,淡淡道:“刘家满门抄斩,作为刘伍将的姨娘,她也在列。”
他看向桑枝:“你若是想报先前下毒之仇,现在去牢里,还来得及。”
桑枝抿了抿唇,想起红卿为了武芝偏执又疯狂的模样:“算了,没必要。”
她为了武芝凭一己之力把襄州推到风口浪尖,不惜被百姓声讨为妖女,引起京州的关注,最后的下场大抵会被绑在柱子上烧死。
只不过做法着实偏激了些,那些被取了元阳的少年,如无妄之灾。
窗户被关上后,剧烈的吵闹声依旧能透进屋内,闷闷地传进两人的耳内。
桑枝索性抱着抱枕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对了,你先前突然问起师父一事,是……为何?”她轻声问道。
桑枝不相信他随口一问的话,直接到犀利,更像是发现了什么在试探。
姜时镜背靠在窗口,神色不明:“没事,只是突然想起若是要去咸鱼教提亲,该找谁。”
桑枝头顶缓缓出现一个问号。
“可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不去咸鱼教……”她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没把话说完。
少年垂下眸子,道:“嗯,所以只是好奇多问一句罢了,你不用在意。”
他对咸鱼教的了解大半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因而十分片面,甚至每个人观念不同,造成信息参差也非常矛盾。
咸鱼教前身作为魔教在中原蜀地曾掀起过腥风血雨,即使改名转白多年,时至今日中原的武林门派依旧视咸鱼教为危险的存在,拒绝接触。
这几日,他收到了父亲的回信,大致意思是咸鱼教虽已被魔教除名,且进入武林大会的邀请名单,但名声终究很差,不适合作为刀宗的联姻门派。
即使他们二人都没意见,祖父固执多年,绝不会同意娶咸鱼教的女子回宗内。
若非她不可,建议尽早想办法脱离咸鱼教或按个别的身份瞒住祖父,再提嫁娶一事。
信件的背面,母亲只留了三个字,带回来。
上一辈的恩怨,他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祖父的固执性子已经深入骨髓,再者他没记错的话,几十年前,咸鱼教的前身毒刹教似乎与刀宗结过血海深仇。
只不过时间太过遥远,留下来的记载也不多,具体情况他并不得知。
想至此,他抬眸看了桑枝一眼,少女安静时如陶瓷娃娃,精致而美艳,不似人间物。
不论她是否想嫁到刀宗,都不是离开咸鱼教的理由,他更没资格同她提这种荒唐要求。
姜时镜闭了闭眼,掩下眸内的晦暗:“我去趟医馆,这几日襄州不太平,尽量别出门。”
桑枝正因无聊在二刷桌上的小人画本子,听到他的话,犹豫道:“我想晚些去瞧一眼红卿,不逗留。”
姜时镜:“带上堇青。”
她点头应声:“好。”
少年走后,屋内陷入长久的寂静,桑枝把小人画重新又看了一遍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再次打开窗户,刘伍将的囚车离开后,拥挤的街道两侧没多久就宽裕了起来,大多数的百姓都是图一热闹,看完就走,不会在原地逗留。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还有一章
第72章 晋江
◎鬼迷心窍36(二更)◎
桑枝坐在软塌上发了许久的呆, 她来这个世界临近三个月,不知不觉开始熟悉这里的生活节奏,依靠原主的记忆学会了用日照天象看时间。
若是能回现代, 不知这些经历和记忆是否也会一并被带回去。
金色的阳光朝西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橘红色霞光蔓上天际染红大半的云层, 一层叠着一层,晕染着绚丽的色调。
桑枝与堇青花了不少银子通融, 才进入关押着刘家家眷的大牢。
常年没有阳光照射的大牢, 阴暗而潮湿,不时会有吱吱叫的老鼠从脚边跑过, 角落里布满了结着蛛网的蜘蛛。
空气中透着一股发酵的食物味和铁锈的血腥味。
越往里面温度越低, 桑枝露在外面的肌肤很快爬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皱着眉看着路过的每一间牢房,牢房的面积并不相同, 且里面拥有的物件也不一样。
有的一应俱全,仿佛来享受生活,有的则只有一张孤零零的草席, 更甚者直接躺在地上, 老鼠趴在旁边一同就眠,差距天差地别。
领路的狱吏见此, 解释道:“大多都是家里人打点过,塞进来不少物件, 只要有银子你把这里布置得天花乱坠都行。”
堇青好奇地看了一路:“这么说来,你们狱吏还挺赚钱的。”
光是进来探视一盏茶的时间,前前后后便花费了十几两, 要是再将东西送进来岂不是又是一笔银子。
狱吏讪笑道:“我们也只是挣个饭钱, 上头默许的事情, 不然你们今日可进不来这大牢。”
七拐八弯后,他们停在一间牢房前,牢房大多都用木头隔断,即使不开门也能瞧见里面的光景。
狱吏道:“这里关着的是刘家的女眷,男的在隔壁,刘知府单独关押在另一侧。”
话毕,他看向堇青手里的钱袋意思很明确。
堇青叹了一口气,挑挑拣拣出几个铜板放在他手心里:“诺,只有这么多了。”
狱吏也不嫌少,收起铜板后提醒道:“一盏茶,还请两位姑娘守着点时间。”
满门抄斩的大罪,将旁系三族老幼全部概括在里面,包括了府内未被遣散的下人。
桑枝原以为刘家的女眷只剩下红卿一人,没想到里面大大小小关押着近十几人,年纪最大的已过六旬,年纪最小的是尚在襁褓中的幼儿。
乖巧地待在母亲的怀里,睡得安稳,全然不知道再过几日就要被砍头。
同样震惊的还有堇青:“少夫人……刘伍将牵扯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进来?”
桑枝一颗心重重的沉了下去,久久不能言语,刘伍将一人的作为,却要整整三族人为他陪葬。
武家能逃过这一劫,全靠武芝牺牲生命收集证据为他们换来生路。
但被关押在这里的其他人有的甚至一无所知,在家好好吃着饭就被抓走通知几日后砍头。
关押在此的人像是刚关进来的前几日就哭过闹过,此时坐在地上,安静得不像话,心如死灰地等着砍头日到来。
堇青:“我去隔壁瞧一眼,一共有多少人。”
桑枝没阻止她,看向独自坐在角落的红卿,轻唤道:“红卿。”
角落里的人微动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发丝下,一双眼暗淡无光,她慢吞吞地站起身,绕过人群走到门前,声音嘶哑:“你怎的来了。”
像是长久没有喝过水。
桑枝抿了抿唇:“来瞧你一眼。”
红卿弯起唇角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报那日下毒之仇。”
她的笑里透着一股无力和疲惫,再也没了先前的娇媚。
桑枝再次看了一眼牢房内的其他女眷,将来前买的几块糕点拿出,大牢不允许探视者携带食物进来,怕会在食物内下毒。
只能给钱让牢内的狱吏准备,她原先想着红卿一人吃不了什么,加之这里的狱吏收钱真的很坑,就偷偷把糕点包在帕子里带了三块进来。
但……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这个糕点很甜,或许……”能掩盖几分苦涩。
她没把话说全,将帕子连着糕点递给红卿。
红卿淡淡地看着那三块精致的糕点,边角已被压塌散落:“你在里面下毒了?”
桑枝:“…………”
“没有,我没落井下石到这个地步。”
红卿接过糕点,并未食用,而是看了它很久:“你说它很甜?”
桑枝:“嗯。”
红卿转头看向牢内蹲在母亲身边的一个小姑娘,约莫八九岁,此时也正睁着大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糕点,她想了许久,走过去把糕点给了小姑娘。
没有半句言语,再回到桑枝面前:“我不爱吃甜的。”
桑枝看着拿到糕点的小姑娘全无防备地想将糕点放入口中,却被母亲一手打落,骂了那小姑娘几句,大抵是觉得妖女给的东西,不是好东西。
可那或许是小姑娘生前的最后一块甜糕点。
她垂下眼,沉默了良久:“你后悔过吗?”
“后悔?”红卿轻喃着这两个字,随后笑道,“我完成了姐姐的遗愿,襄州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阳光里,为何要后悔。”
“如果姐姐还在世,依照她的性子必然完不成这件事,她太心软了。”
红卿扫了一眼牢房内的女眷,视线在被打翻落地滚上灰尘的糕点上停顿了片刻,道:“这条路势必要死几十条人命,百姓说的没错,妖女作恶多端铁石心肠,我的确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
“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暗淡无光的眸内滑过了一丝阴暗,“我把凝儿送下去陪姐姐了,身为贴身侍女却不断减药谋害姐姐,她没资格继续活着。”
桑枝心下一惊,缓慢道:“即使武芝在意?”
红卿幽幽然道:“她死了,没人在意我做什么,也没人告诫我这样不对。”
这时,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开始啼哭,抱着她的母亲只能站起来颠哄,嘴里唱着桑枝听不懂的歌曲。
婴儿的啼哭声穿透力很强,不多时就有别的牢房里的人开始抱怨。
那位母亲只能面对着墙壁解开衣襟喂奶,没人上去帮她,所有人都漠然到令人心惊。
她甚至听见了可怕的劝告声:“再过几天就要被砍头,你不如趁早捂死她,省得到时候痛苦。”
喂奶的母亲一声不吭,沉默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话。
异常冷漠的气氛,让桑枝突感窒息,周围的空气像是在一瞬被挤压,连带着呼吸都艰难了几分。
她看着那位母亲的后背良久,涩声问道:“孩子多大?”
红卿顺着视线瞧了一眼,道:“刚出生一个月,名义上是刘伍将的侄女,他弟弟纳了不少妾,子嗣甚多,但因姓刘,一个都留不下。”
她只在这个世界短短地待了一个月,懵懂无知,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会知道自己马上又要离开这里。
对刘家旁系来说如横祸非灾。
桑枝沉默了许久,直到堇青在牢里转了一大圈回来,才哑着声音道:“你说得对,若是换成武芝不会看着这一幕无动于衷。”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救这些人,即便搭上她自己。
红卿:“可她死了,他们刘家把自己摘出去时,就应该想到后果。”
一盏茶很快就到了,狱吏一直等不到她们离去,过来提醒了时间。
桑枝看向红卿,半晌,告别道:“就此别过。”
红卿没回话,看向背对着她的母亲,就在两人离开时,喊道:“你住的客栈叫什么名字?”
桑枝愣住,回头凝视着她,不解的报了客栈的名字。
红卿点头:“知道了,你走吧。”
两人离开后,红卿默不作声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三块糕点,拍掉上面的尘土,缓慢地将精致的糕点一口一口地塞进嘴里。
无视了一旁的小姑娘咽口水羡慕的眼神。
如少女所说,糕点很甜,压在舌下的苦涩尽数被甜腻覆盖,如果这些人到了下面,去找姐姐告状,姐姐应该不会怪她……吧。
走出大牢后,外面的天已然暗了下来,深蓝的夜空如深海般笼罩着天地,散着微弱的光。
堇青重重叹了一口气:“少夫人,我数了一圈,加上刘伍将一共五十七口人。”
“刘伍将被关得有些远,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他只剩一口气了,饿极了便半死不活地往嘴里塞地上的枯草,怕是都活不到砍头那日。”
桑枝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方才瞧见的场面,以及那句对一个母亲来说极可怕的劝告。
她疲惫地垂下眼:“回去吧。”
堇青看出她情绪不对,抿着唇安静了片刻,轻声提议道:“要不去医馆瞧瞧?少宗主应该也在医馆。”
桑枝沉默着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蓦然应声:“好。”
大牢距离医馆很是遥远,她们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堪堪走到,此时的街道行人极少,犬吠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不知名的虫鸣。
医馆门口燃着两盏红色伞灯,瞧上去莫名惊/悚,两人一进屋,药童先迎了上来,说着熟练的话:“师父出门看诊了,两位去别的医馆瞧病吧。”
堇青走上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看你是睡糊涂了,认不出少夫人便罢了,连我也认不出?”
“哎哟。”药童揉着额头,定睛一看,道,“原是青姐姐,夜色太暗,我一时没瞧清。”
他边说着边往后院走:“姜公子在后院待了大半日,连晚膳都没用,你们既来了便劝劝他。”
堇青:“那人还不能开口说话?”
药童无奈道:“师父说过了,她还能活着就已不易,开口说话可能还需要等好几年。”
第73章 晋江
◎鬼迷心窍37◎
堇青轻叹了一口气:“可我们等不了这么多年。”
药童推开后院的门:“即使能等, 她也不一定能开口说话。”他把手里的提灯递给堇青,道,“我得守着前厅, 就不过去了。”
堇青接过提灯:“好。”
后院内的庭灯只燃了两盏, 昏暗的烛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 少年独自坐在院内的石凳上,看不清神情。
两人靠近后, 他微抬起头看了一眼, 嗓音低沉:“去瞧过红卿了?”
桑枝坐到一侧的石凳上,轻声应道:“嗯, 见过了。”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还有刘家的家眷, 一共五十七口人, 全部都在牢里等着斩首。”
姜时镜淡淡道:“刘伍将犯的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这种罪会株连旁系三族, 谁也跑不到。”
桑枝垂下眼,脸上满是不忍:“最小的孩子才刚出生一个月,对他们来说如同无妄之灾。”
少年倒了一杯水推到她的面前, 语调很慢:“刘伍将做了几十年的知府, 刘家的旁系依靠这个身份不知得了多少好处和财宝,没有谁真的无辜。”
“那个孩子只是生不逢时。”
桑枝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但若是换成她,一想到自己在家过得好好的, 吃着饭呢,就有人上门,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自己抓走, 说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被连带砍头, 真的会当场气死。
她拿起水杯, 轻抿了一口:“亲戚越多,风险越大。”
姜时镜:“不当官,一般不会被抄家。”
堇青站在一旁小声地补充:“被灭门的概率更高一些。”
桑枝:“…………”
转头盯着一脸无辜的堇青,咬着后槽牙道:“谢谢你提醒我。”
堇青讪讪地移开了视线,干笑了两声,道:“药童说少宗主还未用晚膳,我先回客栈让厨师准备饭菜。”
她边说着边往后退,行礼告辞:“少宗主,夫人,你们慢聊。”
“不用听她瞎说,没人灭得了你们咸鱼教。”姜时镜转着手里的茶杯慢幽幽道。
桑枝觉得更心梗了,动了动唇,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真会安慰人。”
他似乎忘记了隔壁天魔教是如何一夜间从蜀地消失,三年前的天魔教在蜀地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魔教,谁能想到会被单枪匹马的少年灭了全教。
接近亥时气温一降再降,桑枝穿得不多,很快就冷得打了个颤,对于牢房内的事,她仍感到怅然万分,却也无能为力。
再有三天,他们便会离开襄州,刘家斩首的时间定在五日后的午时三刻,那时她应该已经踏上了前往刀宗的路。
“堇青说你在等白家的幸存者开口说话?”
姜时镜动作一顿:“她还真什么都同你说。”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淡淡道,“我来襄州本就是为了白家的案件而来,救治武芝只是找个顺路的理由。”
桑枝犹豫着问道:“我听说白家也是犯了重罪,株连九族无一活口。”
她声音轻了些,瞥了一眼已经熄灭烛火的屋子:“你是想给帮白家翻案?”
姜时镜掀起眼,瞧向少女,秋末的凉风吹得她额边的发丝凌乱,明亮的眸内映着橘红色的烛火正在跳动。
他眉梢轻佻:“你知道的挺多。”
桑枝抿了抿唇,道:“只是猜测,你若是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姜时镜看了她一会儿,唇角微弯轻笑道:“并不是全是为了翻案,涉及朝廷的事情大多麻烦且混乱,我并不想涉足太多,查白家的案子不过是想证实某些猜想罢了。”
“白家犯的罪,可比刘伍将的严重多了,株连九族无疑是把这一脉的所有人全部灭口,包括府内一年内遣散的下人,也难逃一死。”
桑枝皱起眉,不解道:“可若是如此,这位白家的幸存者如何能活下来?”
姜时镜耸了耸肩,语气轻淡:“好问题,你去问问她,看她会不会同你说。”
桑枝:“…………”
“她讲不了话。”
姜时镜:“她是当年唯一从那批丫鬟尸堆里活下来的人,一路逃到襄州,没想到又被关进了赌坊,两年的时间足够把她的精神折磨至崩溃。”
少年抬头瞧了一眼皎洁的月色,语气轻了半分:“有人想把这个案件彻底坐实。”
桑枝歪了歪头,眸内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可……白家勾结外邦,暗养私兵不是证据确凿?”
姜时镜微怔:“谁同你说的?”
“啊这……”她迟疑道,“在京州颜府当差时无意间听见的。”
他没深究,气压却不知不觉中低了许多:“确凿的证据,还需要把当年所有与之相关的人事物全部销毁?”
“连大宅都一把火烧成了废墟。”
桑枝琢磨了一会儿他的话,心下徒然一惊:“你是说白家的案件另有隐情?有人……把白家推出去当了替罪羊?”
如刘伍将般,幕后之人早在一开始就谋划好了一切,一旦败露,只需要把人推出去顶替,再暗中将所有指向他的线索全部抹杀。
没有人会知道刘伍将背后还有一个势力更强大的人在筹谋,躲在暗处观察着襄州发生的一切。
“真相早在当年就被一起带进了土里,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姜时镜站起身,看向漆黑一片的屋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她在这三天内依旧无法开口,这个案子……”
“到此为止了。”
幕落山庄作为几十年的情报组织,能查到的却也少之又少,大多线索早在几年前就被销毁得一干二净。
唯一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婢女,又因赌坊长期折磨而失去了神智,连开口说话都成了未知。
桑枝抬头看向少年,微弱的烛光在月色下勾勒出他的轮廓,周身似乎晕绕着极淡的落寞。
他……很在意这个案子。
桑枝轻咬了一下唇,缓慢道:“我有办法可以让她开口,但会有风险。”
姜时镜愣了下,垂眸看向少女,眸内的诧异一闪而过:“什么办法?”
桑枝:“将蛊虫种进她的体内,但因需要操控她回答问题,蛊虫会钻进脑袋内刺激神经,有一定的死亡风险。”
毕竟脑袋不比身体,若是钻得不好,再温顺的蛊虫都会要了人的性命。
姜时镜敛眉,神色凝重:“死亡率多高?”
桑枝掰着手指算了一下,竖了四根手指在他面前:“约四成,不过……我并不能保证,一定是四成。”
蛊虫攀爬时不会顾及宿主,一旦伤到大脑内的重要部分,几乎会瞬间暴毙。
少年沉默了良久,闭眼道:“离开前,若是她依旧无法开口,就种蛊。”
风逐渐大了起来,竖起的马尾被风带起,与红色的发带纠缠在一起翻飞。
桑枝能感觉到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不由伸手勾住了他冰凉的手指,握在手心内:“我会选一只最乖顺的蛊虫,尽量降低风险,你别担心。”
姜时镜怔住,少女的手很是柔软,掌心没有丝毫的硬茧,温热的温度很快焐热了他原本冰凉的手指。
胸腔内的某一处隐隐颤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抽出手指。
不动声色道:“嗯,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桑枝:“好。”
浓稠的月色散落而下,在微光中将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渐起的雾气笼罩而下,朦朦胧胧地为天地铺上厚重的雾衣。
隔日。
桑枝戴上先前姜时镜给她的面具,跟着堇青去赴约,位置很是偏僻,几乎靠近郊区。
路上,堇青看着她将自己的面容全副武装,尤为不解:“少夫人为何要戴面具?”
她伸手摸了下脸上硬邦邦的玄色面具:“出门在外不能太露风头,容易挨骂。”
堇青困惑地眨了眨圆眼睛:“咸鱼教在外打架需要这么低调?可跟我打架的那名弟子并未戴遮面的东西啊。”
桑枝将指尖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神秘道:“别问,问就是会挨骂。”
堇青:“哦。”
两人逐渐靠近废弃院子,桑枝远远望见院里等着两个人,正交头接耳地攀谈着什么,她慢吞吞道:“他也找了个外援,你们真有默契。”
就是这两人的身形有点眼熟。
堇青一听顿时气冲冲的用轻功飞进了院子,气恼的声音盘旋而来:“说好了单打独斗,你怎么可以找外……”
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瞬,几乎是扯着嗓子的呼喊声传来:“少夫人,九皇子!”
桑枝:“?”
喊的什么玩意?
快步走进院子,透过面具一瞧。
嚯,全是熟人。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几人都如被定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各自掉马。
桑枝并未换男装,因此堇青的一声呼唤,她的面具犹如没戴。
九皇子笑意盈盈地看着桑枝,慢条斯理道:“原是神农谷的神医夫人,许久不见,夫人的脸……受伤了?”
桑枝并未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旁稍显迷茫的小狗谈弃。
一瞬明白了前因后果,她原以为谈弃只是在南枫馆被新奇的玩意一时哄骗了脑子,没想到这个姓林的九皇子有几分本事,竟然哄骗小狗收他为徒,且还带到了襄州。
如此看来,那日从刘伍将手里缴获的蛊虫,被这个姓林的占为己有私吞了。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朝着谈弃招了招手。
堇青此时还在纠结,单打独斗变成二打二,如果把九皇子打坏了,算在谁的头上。
甚至胆大妄为地与九皇子商量,让他写个免责声明。
谈弃眨着眼,无辜地往前走了两步,并未认出眼前戴着面具的少女就是许久不见的圣女,以为她是来给小姑娘撑腰。
便分外有礼貌地道歉道:“我并未欺负过她,我们是正常切磋……”
话还没讲完猛地被桑枝提起衣领,他吓了一跳,同时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借一步说话。”
作者有话说:
五一假期快乐!!!但因要出门三天,遂……无法加更,非常抱歉!
第74章 晋江
◎鬼迷心窍38◎
谈弃刹那愣住:“你的声音……?”
桑枝怕他当场行教中礼, 戳穿她的身份,警告道:“闭嘴。”
趁着堇青还在纠缠九皇子,拽着他的衣领就往旁边的小竹林走。
谈弃被拽得一踉跄, 差点趴地上。
直到远离了小院, 他才猛的反应过来, 眼前的人是谁。
站定后,急忙行礼道:“弟子见过圣女。”
右手握拳抵在左肩上, 动作极其标准。
桑枝无奈摘下脸上的面具, 看着许久不见的小狗,问道:“不是说要留在京州, 怎的又跑襄州来了?”
谈弃垂下脑袋, 低声解释道:“长霄说他要来襄州处理些事情, 需要很长时间,问我要不要随他一道来游玩。”
越说越轻:“我便跟着来了。”
桑枝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冷声道:“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原本还蔫蔫的谈弃顿时抬起如小狗般亮晶晶的眼眸:“他同我说是皇子,排第九。”
“圣女,我收了一个皇子为徒诶。”
桑枝:“?”
一巴掌拍在他头顶, 压着声音恨铁不成钢道:“我们本就是擅自离开蜀地, 你还敢在中原私自收徒。”
“你怎么不脱离咸鱼教自立门户。”
谈弃的兴奋度逐渐降了下来,他弱弱地试图解释:“弟子只是想为教内增加新鲜血液, 并……”
再次把头耷拉了下去:“并不想自立门户。”
桑枝按了按跳动不已的眉心,十分不理解他的做法:“为何收他为徒?”
她有想过小狗会被哄骗, 没想到他会被骗得这么彻底。
江湖门派不允许参与官府纷争,几百年默认的规矩。
好家伙,他直接把手伸到皇宫里去了。
谈弃蔫蔫道:“他想学蛊术, 弟子刚巧想要个徒弟, 便收了。”
桑枝:“…………”
无语凝噎:“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教主吗?”
谈弃小声地辩解道:“弟子教他蛊术,作为交换,他需要帮我救出糊糊的母亲。”
提起糊糊的母亲,他的神色沉了少许:“……弟子不想放弃这种机会。”
桑枝愣了一下,视线不由看向盘在他小臂上,被袖子半遮半掩的糊糊。
依稀记得谈弃的确说过,寨子里的人很是惧怕糊糊的母亲,可糊糊只是一条小白蛇,按遗传基因来说,它母亲能有多大?
她微微皱起眉,不解道:“到底怎么回事??”
谈弃垂下眼睫,沉默了许久:“弟子生长的寨子与圣女所了解的不一样,相比蜀地,他们更偏向……”
他犹豫了下,没继续往下说,转口道:“请恕弟子暂无法告知,等时机成熟,弟子定亲自跟圣女解释清楚。”
风过,林间的竹叶簌簌作响,泛黄的叶子散落在两人身上。
桑枝拂开手臂上的竹叶,轻叹了一口气:“不用,这本就是你自己的事,无需同我解释。”
“林长霄终究是皇室中人,学习蛊术一事一旦被传出去会把咸鱼教推上风口浪尖,你……最好提前布好后路。”
“别因为收徒把自己赔进去。”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暗想着,谈弃没读过书,只怕是玩不过自小在深宫内长大的皇子。
闻国如今的皇帝已是半旬老人,就连太子也已过三十,一共十几位皇子,近半都已成年。
皇室夺嫡一向残忍,尔虞我诈兄弟相残,最终获胜才能坐上皇位,没点心机城府甚至都活不到成年。
林长霄学蛊术不可能只是单纯感兴趣,更多的怕是为了……
“对了,弟子方才听见青姑娘称呼圣女为少夫人。”谈弃这时才反应过来,蓦然出声问道。
他露出迷茫的眼神:“圣女来一趟襄州嫁……嫁人了?”
桑枝:“…………”
她摸了摸耳垂,撇开眼解释道:“她是姜时镜的暗卫,玄天刀宗的人。”
闻言,谈弃如遭雷劈,呆愣在原地久久,好半晌,震惊道:“圣女嫁给了姜时镜?左长老知晓吗?教主知晓吗?”
桑枝轻拍了一下他的头顶,警告道:“别胡说。”
“发生了些误会,暂时这么称呼,等拿到果……等完成任务就一拍两散。”
谈弃遗憾的“哦”了声。
犹豫了下道:“可若是真能嫁去刀宗……又何必完成任务?”
桑枝缓缓地歪了下脑袋:“?”
懂了,谈弃的心根本就没在咸鱼教。
她无奈道:“他们不知道我是咸鱼教的圣女,只当我是普通弟子。”
“往后有人在时,你也不许称呼我为圣女,听到没有。”
谈弃:“是,圣女。”
两人再回院子时,堇青按着林长霄正在桌上写东西。
走近一瞧免责声明四个大字明晃晃地映入眼帘。
桑枝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字,沉默了许久。
看向堇青,道:“你让他写这东西做什么?”
堇青认真道:“若是我一用力不小心把他打死了,他们林家人来讨要个说法,就把这纸给他们。”
桑枝:“…………”
一旁的谈弃耿直道:“他们应该会直接带着军队犁平你家,不会委婉地讨要说法。”
空气一瞬安静了下来。
堇青磨着牙,盯了他好一会:“有种一会儿打架的时候,别放蛇。”
谈弃应得很快:“好。”
“嗯?”堇青道,“真的?”
见他点头,她猛地扑过去抱了一下少年,触及就分:“那可说好了,不能反悔。”
谈弃僵硬地伫立在原地,耳廓一瞬间通红,几乎要滴血。
这时,林长霄写完了免责声明,还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好了。”
但此时已没人理睬他,堇青兴致颇高地拉着少年往空地走,迫不及待地想要打一架。
林长霄见此,将纸收了起来,看向桑枝慢条斯理道:“夫人原来没破相,本宫还以为短短几日未见,夫人绝色的容颜就要从世上消失。”
桑枝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打从一开始,她便对林长霄的印象极差,先是在南枫馆内用哄小姑娘的那一套手法哄骗小狗,后又将搜刮而来的休眠蛊占为己有。
现在又在这里装一副乖乖徒弟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居心叵测的好演技。
另一边,堇青将背在背后的半人高的长柄大刀抽了出来:“我昨日找哥哥将刀磨得更锋利了,你自己小心点,我不想把你砍成两半。”
谈弃拿出骨笛横在胸前,眼眸微弯:“一开始我便说过你的武功更胜一筹,不用比也是如此。”
堇青鼓了鼓腮,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被包扎起来的伤口,道:“我被你的蛇咬了,就是输了。”
她认真地解释道:“小白蛇没有毒,但若是我遇见如你一样能够操控携带剧毒毒物的人,岂不是直接命丧黄泉?”
盘在谈弃小臂上的糊糊从袖子里钻出来,立起蛇头,嘶嘶着似乎在抗议什么。
谈弃轻笑了下,指尖轻弹了一下它的小脑袋:“别发脾气。”
堇青眨着圆眼睛分外不解:“你在做什么?”
“没事。”他把糊糊放在一侧的木头栅栏上,“只要你不去蜀地,一般不会碰到会操控毒物的同教弟子,不用担心。”
堇青单手握着大刀,斜着横在身前,左脚往后迈,摆出攻击的动作:“你不懂,还有四五个月就是武林大会,你们咸鱼教也在邀请名单上,我得提前掌握与你们对抗的诀窍。”
话落,轻功原地跃起朝着谈弃而去,长柄在手心内翻转,刀背用力砸下。
谈弃后撤避开,再一瞬,闪身到了小姑娘的背后,手里的骨笛当做武器试图敲打上她的后背。
还未触碰便被刀背隔开,她身体柔软的下腰,翻到安全的范围。
桑枝瞧了一会儿,淡然地坐到了一旁的桌子边,糊糊自然熟的游过来蹭了蹭她放在桌上的手。
冰凉的触感,让她手背一瞬爬上了鸡皮疙瘩。
堇青手臂上血淋淋的七八个咬痕还历历在目,她下意识手握成拳。
糊糊锲而不舍地粘着她想要抚摸。
林长霄见此,不由感叹道:“它平时碰都不让本宫碰一下,倒是对第一次见的夫人格外亲切。”
桑枝先前觉得糊糊分外乖巧又可爱,可瞧过那几个血洞后,她一时无法再蒙骗自己。
索性远离了些糊糊,面无表情道:“中原一向排斥蜀地,九皇子殿下却反其道而行,拜蜀地人为师,是何目的。”
她的语调很凉,连带着糊糊都察觉到了低气压,默默地盘在桌子上,不再索求抚摸。
林长霄摊开手,轻笑道:“不过是自小对此感兴趣,想学一二罢了。”
他微微俯身,靠近了少女半分:“夫人不会以为本宫学蛊术,是为了颠覆蜀地?”
空气陡然安静了下来,桑枝冷冷地看着他,半晌,唇角微勾:“殿下也得有这个本事。”
她视线转向不远处正你来我往,说是打架,实则切磋的两人身上:“蜀地可不是谁都像谈弃那般三言两语就能被哄骗。”
又或许说,毫无心机地与他做交易。
“是么。”林长霄支着下巴,手指逗着盘在桌面上的小白蛇,眸内晦暗不清:“本宫劝夫人……”
语气徒然下沉:“不要多管闲事。”
桑枝弯起眼眸,神色冰凉:“我也劝殿下,别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周围的空气逐渐浓稠至凝固,连风都在一瞬间大了起来,两人无声地在暗中较劲。
小院内尘土飞扬,飞溅起来的碎石有意无意地砸在林长霄的身上,他慢条斯理的弹着沾染上身的灰尘,慢幽幽道:“夫人……可真是比本宫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第75章 晋江
◎鬼迷心窍39◎
桑枝淡淡地看着正在切磋的两人, 谈弃的武功算是上乘,但咸鱼教讲究武功与蛊术融合,以操控的毒物为主, 没了毒物的协助, 相对其他专攻武功的门派稍显弱势。
堇青没下重手, 两人有来有回,勉强算得上平分秋色。
她侧眸看向林长霄:“无论九殿下想做什么, 都别把别人扯进去作陪。”
林长霄手指绕着糊糊的细长尾巴把玩:“夫人似乎很在意谈弃。”他停顿了下, 意味不明道,“可今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夫人这么担心他……”
弯起唇角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一对。”
空气静默了片刻, 面前的少女脸色逐渐下沉, 面无表情的模样瞧着令人不由害怕心悸,他挑起一侧眉, 继续拱火道:“神医可知晓此事?”
桑枝冷声道:“称呼你为殿下,是出于尊重和礼貌,并不代表我怕你这个身份。”
“不会讲话就把嘴巴捐了, 别一天到晚, 跟没牙似的在外面放屁。”
她很少讲这种不顾原主人设的话,若是今日只有他们两人, 她高低都要把面前这个男人骂得怀疑人生。
糊糊扭动了一下身躯,将身体紧紧地盘成圈, 连尾巴也埋了进去,婉拒任何人的触摸,特别是林长霄。
他突感无趣, 讪讪地将手搭在一侧, 语气中时常带着的调侃味消失了大半。
缓慢道:“夫人……不是神农谷的人吧。”
“是与不是, 与你何干。”桑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视了林长霄一眼,眸内如覆着寒霜冰凉刺骨,“自古以来江湖门派与朝廷不插手彼此之事,你若不想哪天死得不明不白,就把虚无的身份架子收一收,省得害人害己。”
话毕,转身朝小院门口的篱笆走,跟草待在一起都比跟姓林地在一起踏实。
林长霄看着她的背影,轻喃道:“这一趟襄州果然没来错。”
下一瞬,手指猛然传来剧痛,他低头望去,原本盘成圈的糊糊不知何时游到了他的手边,狠狠地咬在食指上,用力到牙齿全部陷进肉里。
他不由皱起眉,心念一动起了想把糊糊捏死的想法,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沉声道:“随意咬人的坏习惯,可要不得。”
“谈弃小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他弹了一下蛇头,用极其危险的语气来威胁一条蛇,“再有下次,牙齿全部给你拔掉。”
糊糊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被他的语气吓着,松口后,扭着身子往桑枝的方向游,速度极快,像逃命似的几乎一瞬就绕上了篱笆。
乖巧地躲在桑枝身侧的阴影里。
林长霄见此,眸色凉了少许:“冷血动物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半盏茶后,谈弃战败,堇青收起长刀蹦蹦跳跳地往桑枝的方向跑来,娃娃脸上满是兴奋:“少夫人,我打赢了,你瞧见了吗?”
桑枝微笑着点了点头:“嗯,瞧见了。”
小姑娘的脸上满是汗珠,顺着额角从下巴滚落,她取出袖子里的手帕递给她:“擦擦汗。”
“不用。”堇青摆了摆手,用袖子随意抹了一把汗水,气喘吁吁道,“以往我们宗内三天两头就有比武切磋,自从跟少宗主来中原后,我的刀都快生锈了。”
桑枝:“…………”
这年头连打架都开始卷起来了?
“你们……还挺爱打架的。”
咸鱼教的弟子一天时间里,大多不是在炼蛊,就是在蜀地森林里抓毒物,以至于单论武功来说,可能是所有门派里最差的。
全教没几个人的武功能拿得出手,包括她。
堇青弯着唇,甜笑道:“因为好玩呀。”
谈弃把盘在篱笆上的糊糊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放在肩头,他的侧腰被刀气划开了一道口子,钻出的血珠染红了衣服。
看着桑枝张了张嘴,喉间的圣女称呼被硬生生地咽下去,想了好半晌,憋出了一声:“少夫人。”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堇青侧头盯着谈弃,不满道:“你喊什么少夫人。”
谈弃无辜地眨了眨眼:“你方才不就是这么喊的。”
堇青:“?”
“你又不是我们刀宗的人,不能这么喊。”
桑枝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面前的两人都是偏幼态的长相,像极了两个小朋友在争论谁对谁错,她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偏心眼。
“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怎么喊都行,没必要争论。”
但她的话很快就淹没在了风里。
两人已然转变为面对面地掰扯称呼问题,谁也不愿让步。
堇青鼓着腮,双手叉腰警告面前的少年:“不许喊。”
谈弃:“为什么你能喊,我不能。”
堇青跺了跺脚,气急道:“我刚刚说了,因为你不是我们刀宗的人,这么喊是不对的。”
桑枝无奈地靠在篱笆上打算等两人掰扯出一个结果,眼睛无意间对上了仍然坐在桌边的林长霄,视线相对的那一霎,他淡笑着伸手朝她挥了挥。
仿佛先前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她眉间不由拧起,虽然目前为止林长霄并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在处理襄州一事上也表现得格外重视百姓,并不像是唯利是图的人。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看到他笑时甚至会毛骨悚然得起鸡皮疙瘩。
等两人争辩完,又是一盏茶后。
谈弃在堇青的注视里弱弱地唤了声:“姑娘。”
桑枝直起身,淡淡道:“称呼罢了,无妨。”视线往下,瞧了一眼似乎已经凝固的伤口,“回去记得将伤口上药包扎。”
谈弃低头看了一眼,道:“小伤,不要紧,过几天便好。”
话音一落,林长霄缓步走近,站在谈弃的身后,好似分外担忧:“伤口不处理很容易感染,回武家我帮你上药。”
谈弃没拒绝。
反而给两人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林长霄。”
又给林长霄一一介绍了堇青和桑枝。
堇青一向不认生,弯着眉眼笑道:“先前我们在刘府见过了,没想到你竟然会收皇室中人为徒,你们咸鱼教胆子真大。”
谈弃沉默着看了一眼桑枝,后者默默撇开眼,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他只能小声地解释:“只是教长霄一些很基本的蛊术,并不会正式入教,也不会拥有骨笛,同教内没有关系。”
堇青没多想,还体贴道:“你不用解释,我听说风清门也收了一个与朝廷沾边的人进了门,并未出什么大事,你们咸鱼教远离中原,这件事就算被捅出去,应该……也不会被灭门。”
谈弃:“…………”
桑枝:“…………”
一手勾住堇青的肩膀,一手捂住她的嘴,用极温柔的语调道:“乖,不会讲话的话可以不讲,嘴巴留着吃糕点也是不错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昨天徒步十几公里当冤种,今天走路当丧尸,不亏是四叶草,真好。
明天开始加更!!!
啾咪!
第76章 晋江
◎鬼迷心窍40(一更)◎
堇青睁着圆眼睛分外迷茫, 被半拖半拽地往院子外走。
谈弃拽着林长霄的袖子,与走在前面的两人拉开了距离,小声地嘱咐道:“虽说你并没有通过正常流程入教, 但我教你学了蛊术, 理论上来说算教外的半个弟子。”
“中原排斥蜀地, 你再清楚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将所学的蛊术轻易示人, 免得横遭劫难。”
林长霄一反先前的模样, 此时在谈弃面前,格外乖巧:“小师父放心, 我有分寸。”
他比谈弃高了半个脑袋, 以至于谈弃每次说话都要微微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嗯。”谈弃应声后,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桑枝,脑海内浮现了方才的话。
如小狗般的眸子渐渐暗了下去。
从一开始, 他就知道林长霄的身份不一般,故意坦露自己的身份引起好奇,再到教习蛊术他抱有很大的利用之心, 毕竟那个寨子只能依靠外部力量才能彻底打破。
他有想过林长霄学习蛊术目的不纯, 甚至可能会用所学之术害人,但比起糊糊母亲根本不值得一提, 可咸鱼教……
圣女说的没错,皇室中人会蛊术一事若是在中原被传开, 咸鱼教毋庸置疑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后果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林长霄就像是无形中埋下的火药,不知何时便会炸开, 波及与之相关的所有人。
谈弃抿着唇, 再一次郑重叮嘱道:“中原的鬼市会售卖蜀地炼制好的休眠蛊, 也包括教内弟子为了挣钱故意流出去的一些书籍,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是鬼市所学,万不能将咸鱼教扯入其中。”
林长霄没应答,反而勾起唇角,笑道:“以往小师父可从不对我说这些,今日倒是格外紧张,生怕我会做出格之事。”
谈弃怔了一下:“兹事体大,先前我没考虑那么多,现下想起来便一并告知于你。”
“哦?”林长霄微挑起眉,“不是因为那位神医夫人同你说了什么?”
谈弃走路的动作一僵,侧目看向他:“你偷听我们谈话?”
他眼内漾开一抹笑意,摇头道:“怎会,我可是被堇青姑娘按在桌子上,手把手的写免责声明,哪有机会去偷听。”
说着,他慢悠悠地把塞在腰间的纸张拿了出来,抖开展示在谈弃的面前:“你瞧,我一笔一划按堇青姑娘所说,写得多好。”
乍一看,谈弃还以为纸上的内容是他在练书法,笔走龙蛇每一个字都分外好看,结合在一起的内容……
他撇开了眼,不愿相信青姑娘的文采会差到如此地步。
“你说的神医夫人,是教内的圣……圣女门下的弟子,虽不是同门,往后遇见了态度尊敬些,莫要再像方才那样,胡乱说话。”
林长霄不由扬起眉,眼内兴趣盎然:“原来她也是咸鱼教的弟子,怪不得……”
这么有意思。
可惜,年纪轻轻便已订婚。
谈弃奇怪地看着他:“怪不得什么?”
林长霄弯起眼,笑道:“怪不得这么好看,你们咸鱼教的人都如仙子下凡。”
他低头瞧着谈弃稍显稚嫩的面容,夸道:“小师父也长得甚是好看。”
谈弃:“?”
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两步,拉开了与林长霄的距离。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林长霄瞧着前头两人的背影,突然问道:“我记得小师父以前说过,圣女门下的弟子,以蟾蜍为主,为何她不像你一般随身带着蟾蜍。”
“若是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闻言,谈弃看了一眼攀在小臂上的糊糊,解释道:“教内并不是所有人饲养的宠物都如糊糊一般娇小,也有体型格外庞大毒物,外出无法携带,便会用笛音唤最近的毒物操控。”
“除了没有默契,无法预算毒物体型,以及是否有毒外,并不会有太大区别。”
咸鱼教中不乏很多人饲养巨型毒物,只是在蜀地大家都已习惯,即便带着出现在蜀地百姓的视线内,也不会引起轰动或出现恐惧心理。
可中原不一样。若是谁带条蟒蛇上街,怕是不出一盏茶就能被抓起来按上妖怪的罪名烧死。
小飞鱼经过特殊培养后诞生,远超普通蟾蜍的体型,一旦出现在中原人的视线内,死路一条。
林长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道:“这么说来,神医夫人饲养的宠物是巨型蟾蜍?”
谈弃瞥了他一眼,警告道:“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
林长霄微挑眉:“你别紧张,我也算是半个咸鱼教的弟子,你同我说的这些,我可从未向别人透露过半分,全部都压在心底。”
谈弃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你就算透露出去也没有意义,这些东西,在蜀地随便抓一个百姓问都知道,并不是什么秘密。”
林长霄:“…………”
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连带着那股笑谑也消失不见,他脚步缓了下来,与前头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寨子那事,你想什么时候动手?”
谈弃眸色刹那沉下,深处划过极淡的杀气,转瞬即逝:“再等等吧。”
等圣女做出决定是否完成任务。
不然长老和教主那边都不好交代。
风逐渐大了起来,路边两侧的竹子在风中摇曳,叶尖泛黄的竹叶不断地飘落而下,有时会无意间落在几人的身上,暂做停留。
几人回到襄州城内,找了一家酒楼用晚膳,正值用膳时间,酒楼的位置已被全部订满,就连大堂也座无空席,他们在门口等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等到雅座空出位置来。
小厮带他们上二楼到靠走廊屏风隔开的雅座内,手里准备好的菜单放在桌上。
热情道:“几位瞧瞧,想吃些什么。”
谈弃将菜单推到了桑枝和堇青的面前:“你们点。”
两人也没客气,挑着看得懂的点了几样,又让小厮再添几道特色菜。
堇青则是要了好几样名字瞧着有趣的糕点。
小厮一一记下后,弯腰道:“几位稍等片刻,菜很快就会上来。”
酒楼内的客流量很大,上菜速度会慢很多,几人也没多说,挥手让他下去了。
席间,桑枝一直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地吃东西,坚决不抬头与视线的主人……林长霄对上眼。
坐在旁边的堇青倒是对谈弃抱有很大的兴趣,呶呶不休地与他攀谈,连心爱的糕点都来不及吃,话语间大多都与打架技巧有关。
桑枝听了许久,心里默默地给云母点了根蜡烛。
用完膳后已接近酉时末,几人刚付完钱准备下楼,蓦然听见隔壁桌的客人正在讨论刘家的案子,听起来像是衙门里的人在抱怨。
男人一边嚼着嘴里的菜,一边吧唧着吐槽:“早不跑晚不跑,偏偏这个时候跑,我看她就是专挑着时间来折磨我们。”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本身值夜就已经够苦了,现在又要满城抓人。”
“吃个饭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妖女不愧是妖女,真能折腾。”
“诶,我听说她喜爱采男人的初次,是不是有这回事……”
后面的话逐渐开始不堪入耳,几人不再停留,起身往楼下走去,桑枝不由拧起眉:“红卿越狱了?”
林长霄的神色凝重了些:“听起来应该是。”他看向谈弃,“我要去趟牢房,你同我一起还是先回武家?”
谈弃一时没回答,反而是瞧了一眼桑枝,犹豫了一会儿后,才道:“同你一起。”
几人走到街道上,因并未宵禁,此时的街道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灯笼聚集在一起,在夜色中将繁华的街道照亮。
林长霄转向桑枝:“既如此,先行告辞。”
桑枝点了点头,目送两人离去,消失在人群里。
一旁的堇青不解道:“红卿为何要越狱,我们上次去瞧她时,她分明一副不想活了的模样。”
桑枝想了片刻,一时也没想明白。
红卿对武芝的执念深到可怕,武芝死后,她做的事情疯狂又不顾性命,几乎是将命压上去完成武芝的遗愿。
以她的武功想要越狱逃跑的确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先前她主动地被抓入狱内蹲着,难道不是为了求死?
“先回客栈。”
她总觉得红卿的事不简单。
偌大的赌坊在一夜间消失,襄州又被搅得天翻地覆,她不信幕后之人会这么按捺得住心思,躲在阴影里只观望,不动手。
酒楼离客栈大约一公里多些,半炷香的时间便能走到。
客栈自从被姜时镜包下,里面住的全部都是召集而来的刀宗弟子,赌坊一事结束后,大部分弟子收拾好行李三三两两地回了昆仑。
随着时间的流逝,客栈逐渐变得空荡寂静。
但今日两人一回客栈,便隐隐约约地听到有婴儿哭声在二楼某房间内响起。
桑枝与堇青对视了一眼,皆露出诧异的神色。
堇青小声地八卦道:“不会是哪个弟子来一趟襄州,孩子都生了?”
桑枝不由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十月怀胎,半个月怎么可能生得出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嘟嘴道:“那婴儿哭声怎么来的,总不能……闹,闹鬼?”
话一出口,脑海中顿时出现了恐怖画面,她下意识地抱紧桑枝的胳膊,阻住继续往前走的脚步:“我们,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
唯物主义者桑枝完全不在意她的话,大步往婴儿啼哭的房间走,距离越近房间越眼熟,直到停在门口。
屋内的啼哭声仿若在耳畔,桑枝惊呆了:“这不是我的房间吗?”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会晚点。
第77章 晋江
◎鬼迷心窍41(二更)◎
堇青躲在她的背后, 瞧都不敢瞧一眼,抖着声音道:“少夫人……我们去找少宗主吧,凭我这么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 这门不能开。”
下一瞬, 门就被桑枝一脚踹开, 屋内灯火通明,甚至还有两个极其熟悉的人。
四目相对下, 空气格外安静, 气氛浓稠到几乎要凝固。
桑枝看向红卿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婴儿,没记错的话是牢房内被劝说尽早捂死的只出生了一个月的婴儿。
她颇为不解:“你们……在干嘛?”
姜时镜靠在窗边, 风将他的发丝吹得纷飞:“红卿想把这个孩子送给你, 开心吗?”
桑枝:“?”
震惊地看向红卿:“你疯了?”
红卿横抱着孩子, 像是被哭声折磨了很久,眉眼间格外疲惫:“我觉得你那日说得对, 若是姐姐还活着一定会豁出性命救他们。”
“可这么多年,那些人从未帮过姐姐,借着刘伍将的名头为非作歹, 如今被斩首也并不无辜, 只有这个孩子……”
她看向怀里啼哭到嗓子嘶哑的婴儿,眼中流露出一丝的不忍, “她并未享受过一丝刘伍将带来的好处,刘家的人甚至觉得她总是啼哭很吵闹, 逼迫着她母亲亲手捂死她。”
“她才只有一个月,若是去了下面姐姐瞧见了,定会怨我。”
红卿抬头看向还站在门口的少女, 头一次露出了祈求的眼神:“我知道很唐突, 但我想不到把孩子送到哪里能平安活下来。”
婴儿的啼哭声如魔音贯耳, 没一会儿桑枝就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她揉着耳朵走进屋内:“不能送去武家?”
红卿摇了摇头:“不能,武家如今重兵把守,况且这个孩子是刘家的种,武家不会接受她。”
桑枝疑惑道:“那你怎么会觉得我能接受她?”
红卿沉默了一会儿,涩声道:“我听说江湖门派总是喜欢捡被遗弃没人要的孤儿培养,让她在江湖门派里长大,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许会更好。”
闻言,姜时镜轻笑了声,语气幽深:“你好像忘了,中原厌恶蜀地的同时,蜀地也排斥中原,纵使她只有一个月。”
桑枝抿着唇点头:“传闻都是有误的,江湖门派在收养孤儿前,会竭力做好详细背调,确认这个孩子的身份背景不会有问题,若是查不到背景,是万不可能收养的。”
“咸鱼教……亦不会收来路不明的孩子。”
一般被遗弃的孩子无非三种原因,一生太多导致养不起抛弃,被抛弃者大多为女孩,二惨遭变故成为孤儿,三偷尝禁果诞生后遗弃。
刘家的这个孩子,纵然只有一个月,她的身份背景注定了不会被江湖门派接收。
一个本该死在满门抄斩大罪里的孩子,一旦被发现,连带着门派都被受到牵连,没有人愿意冒这种风险。
红卿垂下头,看着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婴儿,疲惫道:“我费尽心思才带着她从牢内逃出来。”
她声音轻了半分:“我不想再带着她回去。”
屋内顿时只剩下啼哭声,桑枝从未带过孩子,也不知道饲养孩子是不是同原主记忆里饲养小飞鱼差不多,可孩子同毒物天差地别,一旦接手养了,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如果未来某一天她回了现代,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同二次抛弃这个孩子有什么分别。
种种顾虑让她无法答应红卿,她舔了舔唇:“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抚养她?”
“没有。”红卿斩钉截铁道。
她把孩子缓慢地放在软塌上,动作格外僵硬:“姐姐已经等了我很久,我不能让她一直等着。”
孩子到软榻上后哭声反而轻了下来,又或者是哭累了,想停下来暂时休息一会儿再哭。
堇青在门口听了许久,见红卿把婴儿放在软塌上,突然道:“你不会是想把孩子丢这里跑路吧?”
屋内顿时安静了一瞬,啼哭声依旧断断续续地在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红卿的身上,她无奈地解释道:“只是手麻了,放一会儿。”
“若是你们无法接收这个孩子,我便趁着夜色寻一户人家放他们家门口,是生是死,全凭老天爷决定。”
桑枝走到软榻上瞧了一眼在牢内这么多天还算白净的孩子,五官分明,脸颊两侧肉嘟嘟的,长得甚是可爱。
兴许是饿了,她将自己的小手塞在嘴巴里孜孜不倦地吸吮着。
桑枝轻叹了一口气,朝着堇青道:“去厨房瞧瞧有没有羊奶之类的东西,端一些上来。”
堇青:“是。”
红卿坐到一侧的凳子上,眸内黯淡无光:“我越狱已经有段时间了,他们估计正在全城搜捕,查到这里是迟早的事。”
“我最多只能再待一盏茶,你考虑好了,再告知我答案。”
桑枝看向姜时镜,眼内满是纠结,她不是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但……后果她无法承担。
少年看出她的想法,言简意骇的提醒她:“你会照顾孩子?”
她沉默着摇了摇头,她只会养宠物。
姜时镜偏头瞧了一眼窗外逐渐沉寂的街道,原先的热闹不复存在,不远处甚至还能隐隐听见军队在马路上整齐的跑步声。
“时间不多了,红卿。”
红卿站起身:“我以为起码还有一盏茶的时间可以等这个答案,现下想来是等不到了。”
她走到软塌边,看着吸吮手指解饿的孩子,眼眸暗下:“我们该走了,你喝不到羊奶了。”
说着,弯腰想抱起孩子,被桑枝阻止:“留下吧。”
她闭上眼一字一句道:“孩子是无辜的,我会带着她远离襄州,再找一家合适的人家收养她。”
红卿动作一顿,她直起身看向桑枝,确认道:“这是你的答案,不反悔?”
桑枝点了点头:“嗯。”
她没办法养这个孩子一辈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抹掉背景,重新寻一个好人家。
红卿暗暗松了一口气,由衷道:“多谢。”
街道上有秩序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姜时镜把窗户合拢了些:“你最好给这个孩子找一个从牢里消失的理由,不然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搜寻。”
红卿应道:“我知道。”她垂眸最后看了一眼孩子,指尖轻勾了勾她柔软的小手,“我要再去一趟武家,拜托武正睿帮我和姐姐结髪生。”
她视线转向两人,郑重道:“告辞。”
红卿走后,姜时镜看向呆愣在原地的桑枝,她似乎被定住了,脸上隐隐透着少许震骇。
“你怎么了?”
桑枝猛地回神,轻摇了摇头:“没事。”
髪生这个词她在很久之前听说过,在蜀地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美好爱情象征。
以结发为链,续后生之缘。
中原也称呼为陪葬。
可这种习俗流传至今早已变了味,蜀地的部分百姓在丈夫死后,婆家会强硬地让还活着的妻子结髪生,若是妻子不从,要么被活生生弄死,要么直接生祭。
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习俗。
没想到来了中原,竟然还能听到这个词。
堇青端着热好的羊奶进屋时,桑枝正在逗孩子玩,她虽从来没带过小孩,但也不排斥,再者这个孩子生得白白净净,甚是可爱,谁见了都会生出几分涟漪。
“少夫人,羊奶热好了,我试了温度,应该不会烫到她。”
桑枝看了看陶瓷勺,又瞧了一眼嘴巴还很小的婴儿,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会抱她吗?”
堇青沉默着摇了摇头:“我只会拿刀。”
桑枝:“…………”
说得好,她也只会拿笛子。
颤抖着手尝试抱起如没骨头般极其柔软的小身子,姿势和堇青端着的托盘几乎没有差别。
正好此时孩子因姿势不舒服,扭了一下身体,吓得桑枝立马手忙脚乱地放了回去。
堇青看着她吓得手都开始颤了:“要不,就躺着喂,能喝多少算多少?”
桑枝抿了抿唇:“也行。”
一旁看了全过程的姜时镜,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我来吧,别喂个奶把她呛死了。”
桑枝:“?”
“你会抱小孩?”
少年走到软塌边,俯身极为熟练地把孩子托抱了起来,一手拖着屁股一手拖着脑袋,让她竖起靠在怀里。
这一幕惊呆桑枝,她眼睛都瞪大了,震惊道:“你……有私生子?”
姜时镜:“…………”
单手拖着孩子,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别胡说。”
“神农谷常常收养弃婴和无家可归的孤儿,在谷内小住时,会帮忙照顾一二,次数多了便熟练了。”
闻言,桑枝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少年:“那可否把她也送去神农谷,我突然觉得学医,是个不错的选择。”
姜时镜抱着孩子坐在软塌上,一只手接过堇青手里的汤勺,在手背上试了下温度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孩子的唇边。
她饿了很久,只接触到一点奶味,便迫不及待地含着汤勺顶端吸吮。
少年慢慢地倾倒汤勺,以防呛到她。
头也不抬地回道:“如你方才所说,神农谷不接受来历不明的孩子。”
桑枝蹲在他的腿边,看着他极为熟练的动作,惊叹:“看不出来,你养孩子有一手。”
手搭上他的腿借力,谆谆善诱道:“我想办法把她的身份背景抹掉,变成寻常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就能去神农谷了?”
姜时镜垂眸看了少女一眼,烛火映照下,她的眼眸很是明亮,透着星星点点的微光,盯得久了,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他挪开眼:“可以。”
第78章 晋江
◎鬼迷心窍42◎
桑枝欣喜道:“真的?”
“嗯。”他点了点头, 垂下视线看向怀中的孩子,“把羊奶端过来。”
桑枝立马接过堇青手里的碗,蹲在他的腿边把碗举到一侧, 方便他用勺子喂食。
眉眼弯似月牙, 透着光亮。
“那明日我去一趟武家, 找九皇子让他帮忙把这孩子的背景抹掉。”
姜时镜动作一顿:“你跟他很熟?”
他掀起眼看向少女,桃花眼内透着淡淡的审视:“他为何要帮你。”
桑枝歪着头解释道:“我跟他不熟, 但教内有弟子跟他很熟。”
他明目张胆地把谈弃拐走, 哄骗小狗教习蛊术,现下只是帮忙抹掉一个孩子的背景, 总不会……不答应吧。
堇青在一旁贴心地补充道:“与我打架的那位是咸鱼教的弟子, 今日我与少夫人到约定好的小院子时, 发现九皇子也在,一问才知是那位在中原收的徒弟。”
姜时镜沉默了片刻, 不紧不慢道:“你们咸鱼教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皇子都敢收。”
桑枝抿着唇,小声反驳道:“我可不敢吃熊心和豹子胆。”
“你们教主知晓此事?”
她摇了摇头:“我们属于擅自出教, 教主自然是不知的, 况且……”
声音轻了半分:“私自收徒是违教行为。”
这件事一旦被捅出去,不止谈弃要被处死, 就连她大约也会被关起来,一辈子不允许离开蜀地。
姜时镜看了她一会儿, 没再多说什么。
“趁着红卿带着孩子越狱这个风声还未彻底闹大传开,你明日尽早去一趟武家,不然少的人头, 需要有人替死。”
桑枝应声:“嗯, 明日天一亮, 我就去。”
堇青跟着兴冲冲道:“我陪少夫人一道去。”
屋内的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桑枝举着羊奶碗转头看向一脸笑意的小姑娘:“你是想陪我去,还是想去打架?”
堇青鼓了鼓腮,理所当然道:“当然是陪少夫人了,顺道瞧瞧能不能约架。”
桑枝:“…………”
别太离谱。
孩子喝了足足一大碗羊奶,才餍足地打了个奶嗝,靠在姜时镜的怀里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事物。
桑枝伸手勾了勾孩子的小手,却在下一刻,如没有骨头般柔软无比的小手紧握住她的手指,朝她咧开嘴笑了起来。
发出咿咿呀呀听不懂的哼唧声。
“不愧是人类幼崽,真可爱。”她晃动着手,逗趣着孩子。
姜时镜见她很是喜爱,轻笑道:“要不要抱一会儿?”
桑枝身体僵了一瞬,想起刚才自己如托物件般的姿势,尴尬着拒绝道:“她太软了,我从来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会弄伤她。”
说着,她讪讪地戳了戳孩子肉嘟嘟的脸颊。
少年单手托着孩子往上颠了颠,让她倚靠在肩膀上:“我教你,别怕。”
桑枝犹豫了下,看着孩子亮晶晶的眼眸,不由学着他的动作,摆出了托空气的姿势,局促不安道:“你,你放上来试试?”
姜时镜看着她四不像的姿势,桃花眼内染上了笑意,走到她的身侧重新调整手的位置,才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进她的怀里。
两人相靠得极近,少年身上的清香和死蛊味一同钻入桑枝的鼻内,体内的蛊虫开始不安分地躁动,但她像是察觉不到般,紧张地维持姿态,生怕孩子一不小心从空隙中落下去。
姜时镜完全松开手,孩子便安稳地待在她的臂弯内,哼哼唧唧地伸手去够她垂落在胸口的发丝,完全不认生。
桑枝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怀里的孩子硬生生抱出了易碎瓷器的感觉。
她欲哭无泪地看向姜时镜:“怎么办,我动不了了。”
怀中的孩子大约只有八九斤,身体软得不像话,手却不安分地一直在胡乱抓着。
水灵灵的眼睛能清晰地映出桑枝慌乱的面容。
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走到她的身后环住她的手臂,一起托住孩子,缓慢道:“她不会摔下去,你不用害怕。”
桑枝此时一颗心全在孩子身上,全然没意识到少年就站在自己身后,距离极近,讲话时,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不知不觉间染红耳垂。
但这种姿势对于她来说如多了个安全杠。
手臂逐渐不再僵硬,缓和了一阵后,她眉开眼笑道:“她真的好软。”
少年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道:“嗯,很软。”
堇青坐在桌子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温馨场面,仿佛瞧见了许多年后,少宗主和夫人婚后带娃日常,暗叹,现场观看果然比看话本子想象刺激,红卿这个孩子送的真到位。
孩子努力地伸长小胳膊抓住了桑枝的一缕发丝,抓在手心内咯咯笑了起来。
她眉眼不由变得柔和,柔声细语道:“若是送到神农谷,我们是不是要给她取一个名字?”
说着,她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少年,两人的位置偏开稍许,动作间,肩膀似乎撞到他的胸口。
触感转瞬即逝,快到仿佛是幻觉。
姜时镜见她逐渐适应,动作也不再僵硬的如被定身一般,松开些手,道:“神农谷收养的孩子会以药草为名。”
桑枝垂下眼,讪讪作罢:“这样啊……”
姜时镜:“你可以给她取乳名。”
桑枝顿时眼眸亮起:“那我想一想。”
少年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唇角轻弯起:“嗯。”
他的视线挪到安静下来的孩子身上,她似乎困了,不停地在打哈欠,眼睛却不舍得闭上,眨巴眨巴地盯着桑枝。
好半晌后。
“我想到了。”桑枝一字一句认真道,“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就叫杳杳吧。”
怀中的孩子再次打了一个哈欠,攥着手里的发丝缓缓睡了过去。
似乎并不讨厌这个名字。
虽然一个月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她并未哭闹,桑枝全当她接受了这个乳名,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小声地唤道:“杳杳。”
已然睡着的杳杳吧唧了一下嘴。
桑枝把孩子小心翼翼地递给姜时镜,抱得久了小臂有些发麻,她揉着手腕道:“要不明日暂时请一个乳娘来照顾她?总不能一直给她喝羊奶。”
姜时镜把孩子放到软榻上,用毯子围住外围,以防杳杳乱动时不小心翻到地上。
“我们在襄州待不了几日,杳杳最多后日便会被送往岷山。”
他沉默了一下:“再者,我们无法解释她的来历。”
桑枝抿了抿唇:“有道理。”
堇青支着下巴看了全程,提议道:“少夫人可以先带杳杳两日,就当提前适应未来带孩子。”
桑枝:“…………”
她默默地转头看向堇青:“小孩子别乱说话。”
堇青嘟了嘟嘴,反驳道:“少夫人你忘了,我比你还大一岁的。”
姜时镜安置好杳杳后,直起身看向堇青,慢条斯理地吩咐道:“去厨房把羊奶热上,她还小,大约一个时辰便要喝一次奶,今夜你在这里守着。”
堇青顿时泄了气,慢吞吞地往门外走,临关门前,看向桑枝笑道:“少夫人,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请个乳娘吧。”
“至于来历,明日让九皇子把背景抹掉后,就说是河里捞上来的。”
下一瞬,瞅见了自家少宗主幽深的警告眼神,反应极快地把门关上。
桑枝走到软榻边蹲下,看着睡着后如瓷娃娃般的杳杳,轻叹了一口气:“她去神农谷后,会同普通孩子一样长大吗?”
姜时镜推开窗户,凉风席卷而来,很快就吹散了室内的闷热,摇曳的烛火张牙舞爪地爬上墙壁。
本就不明亮的光更显昏暗。
他背靠着窗户,淡淡道:“你若是喜欢她,可以留在身边,无需送出去。”
桑枝摇了摇头,指尖轻触着杳杳的小拳:“我不能留下她。”
姜时镜看着徒然落寞下来的少女沉默了一下:“理由。”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敛下神色,轻声道:“因为咸鱼教不会收养中原的孩子。”
她顿了一下:“只是这么简单。”
在这个书中世界里作为外来者,她没有可控的未来,亦无法许下任何以未来为基石的承诺。
姜时镜看了她好一会儿,风吹起发丝与红色的发带纠缠在一起。
他知道少女并未说实话,从相见的第一天起,她就像被巨大的迷雾笼罩,让他始终无法看清最深处的原貌。
甚至恍惚中会产生面前的少女是不真实的存在。
“神农谷不会苛待任何一个收养的孩子,你若是存有顾虑可以在谷内待到彻底放心为止。”
桑枝拿起另一条小毯子,盖住她的小身体。
而后站起身道:“不用,相处得越久,越无法割舍,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接触。”
她看向少年:“明日下午,我去医馆给白家的幸存者种蛊,你要一起吗?”
“嗯。”他点了下头,“我有些话要问她。”
桑枝迟疑道:“若是你问到了想要的线索,我们是不是就不回玄天刀宗了。”
姜时镜桃花眼微弯,轻笑道:“关于婚事,你很急?”
桑枝呆了一下,耳廓不消一会变得通红,她尴尬地伸手摸了摸耳垂,小声道:“我只是……”
“听说了许多关于你父母在江湖留下的传闻,仰,仰慕已久,便想拜见一下。”
“是么。”他看着少女连带着脸颊也渐渐泛起红,她似乎从未意识到自己撒谎时,会下意识地摸耳垂掩饰。
他眸色暗了少许:“会带你回去的,放心。”
第79章 晋江
◎鬼迷心窍43◎
桑枝暗暗松了一口气, 轻应了声:“嗯。”
夜色浓重,皎洁的月光从窗沿中钻进室内,浅浅地投在杳杳的身上。
她眉眼间的轮廓还不是很明显, 在毯子的包裹下睡得格外安恬, 两个小拳头攥紧放在两侧。
时不时会发出吧唧声, 像是做了什么有趣的梦境。
一个月的孩子饿起来很快,几乎一个时辰便要喂一次奶, 但杳杳很是乖巧。
一直到天蒙蒙亮, 她才吸吮着手指哼哼唧唧地弄出声响。
堇青被吵醒时,她正一边哭一边扯着毯子的一角往嘴巴里塞。
她赶忙下床, 只见屋内早已天光大亮, 已过辰时。
厨房彻夜温着羊奶, 她匆匆披上外衣,去楼下端羊奶。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再回房间,就见桑枝也被吵醒,手足无措地抱着杳杳轻声哄着。
“少夫人, 你醒了。”
桑枝学着姜时镜昨夜教的姿势把杳杳竖抱了起来,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困倦:“你把碗端过来,我喂她。”
堇青坐到她的身侧, 把碗放到杳杳的脸边,方便她喂食。
离得近了后, 能很明显地闻到一股屎臭味混着奶腥味。
堇青凑到杳杳身边上上下下地闻了闻味道,发现是从杳杳屁股里传出来的。
“她好像拉了……”
桑枝第一次尝试一只手臂抱孩子,动作尤为僵硬, 她小心翼翼地把勺子递到杳杳的嘴边, 一点点倾斜。
杳杳刹那停止哭泣, 吸吮着勺子顶部。
她松了一口气,道:“你会换尿布?”
堇青摇了摇头:“不会。”
桑枝:“巧了,我也不会。”
杳杳一边喝奶小手还不安分地去抓桑枝垂落在胸前的发丝,水灵灵的眼睛睁得格外圆润。
堇青见此好奇地用手指逗她,却被攥住食指。
她欣喜道:“她的手好小,只有我两根手指这么大。”
顿了下,突然道:“少宗主肯定会,一会儿我去喊他来给杳杳换尿布。”
桑枝点了下头:“嗯。”
她本就没睡醒,长期维持着一个姿势很快就迷迷糊糊地陷入恍惚,几乎是靠着意识在给杳杳喂奶。
姜时镜被喊来时,杳杳已经喝完了一整碗的羊奶,躺在软榻上哼哼唧唧地扯着毯子玩得甚是开心。
时不时还会吐出水泡,先前喝进去的羊奶返了一些出来,从嘴角蜿蜒而下。
桑枝则坐在桌边用早膳,眉眼间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昨夜闹得很厉害?”
桑枝咽下粥:“没闹,但我总觉得她会滚到地上或是出什么事情,杯弓蛇影了一晚上,没太睡好。”
姜时镜走到软榻边上瞧了一眼自娱自乐的杳杳。
“客栈里没有尿布,我已经吩咐人去买了。”
他顿了下,眸色深了些:“红卿今日会被单独执行火刑。”
桑枝愣住:“?”
转眸看向他:“为何?”
姜时镜将杳杳塞到嘴里的毯子拿出,重新盖在她身上,解释道:“她昨夜去武家本就是自投罗网,能越狱不代表牢狱看守不严。”
“以她的武功普通牢狱根本关不住,以免夜长梦多,便将原定的死期提前。”
桑枝放下手里的勺子,神色淡了下来:“火刑……”
结髮生一般都为合葬,死者的头发在棺木里相结,编织成链,可火刑等同于火化,除了骨灰和无法焚烧的骨头外留不下一丝一毫的头发。
姜时镜走到窗边把合拢的窗户打开了些,散开一室的闷热。
“在南门口,午时三刻。”
桑枝垂下眼看着还剩小半碗粥,轻叹了一口气:“能早点见到武芝,她应该很开心。”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她站起身,看了一眼精神十足的杳杳,伸手戳了戳杳杳肉嘟嘟的脸:“我现在去武家,杳杳就拜托你了。”
“嗯。”少年背靠着窗户,能很明显地看到少女只要一靠近杳杳就会变得异常柔和,周身像是晕绕着极淡的光晕。
他挪开眼看向窗外,轻淡道:“让堇青陪你一道去武家。”
桑枝用帕子把杳杳嘴角边返出来的奶渍擦掉:“好。”
她原先一直以为小孩子都是香香软软的,但接触杳杳后才发现,可能是因长期喝奶,杳杳的身上只有一股馊了的奶味。
并没有想象中的奶香味。
……
桑枝与堇青到武家时,已是辰时末。
武家的院子被守卫森严地包围了起来,任何人靠近都会被驱赶,堇青告知来访目的后,守卫先是让她们等了好一会儿,得到应答,才放两人进去。
一路到主厅,只见里面已经等着几人,就连武正睿也在。
林长霄坐在主位上,支着下巴,浑身透着慵懒:“神医怎的没一道来。”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桑枝,揶揄道:“难不成吵架了?”
桑枝面无表情地坐到末尾的椅子上,道:“做人太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
堇青悄眯眯地溜到谈弃的身边坐着,小声地问他什么时候有空继续切磋。
林长霄轻笑了几声,眼内的兴趣更浓烈了些:“夫人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本宫……我不过是关心两句,与好奇可扯不上关系。”
桑枝抬眸看向他,缓慢道:“他在客栈里带孩子,你要去帮忙?”
林长霄:“?”
谈弃:“?”
手里的杯子瞬间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震惊地看向对面神色坦然的少女:“圣……桑姑娘何时有的孩子?”
“会不会……太着急了些,教主知道吗?”
桑枝沉默的对上他震骇的眼神:“昨日新得的。”
谈弃更震惊了,偏圆的眼睛瞪得极大:“啊?”
武正睿是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愣愣道:“是刘家那个只出生一个月的婴儿?”
桑枝转眸看向他:“红卿同你说了?”
他点了点头:“嗯,昨夜她同我说,觉得那孩子在牢内总是哭泣很是吵闹,她便带出来摔死,尸骨喂给野狗了,让我们不要再继续追查这个孩子的行踪。”
话轻了下来,眼中隐隐滑过一抹不忍,“没想到是骗人的。”
桑枝抿了抿唇,突然想起早上姜时镜说红卿会在今日午时被单独执行火刑,怕是其中一环的导火索。
她迟疑道:“她说要与武芝结髪生,你……会帮她的,对吗?”
武正睿敛下神色,唇角绷直成直线:“我原先本不想帮她,可她不惜利用自己完成长姐的遗愿,又费力带出无辜的婴儿……”
“长姐还活着时,很是喜爱她,想来也是愿意与她合葬。”
他闭了闭眼,沉重道:“她昨夜提前将头发全部剪下来交予我,等火刑结束,我会去拾她的骨灰放入长姐的墓穴内。”
红卿与武家毫无关系,按理来说不应入武家的祖坟,可最开始长姐的尸体能从刘伍将的手里逃脱,平安地被他带上京州,最后入葬祖坟,全靠红卿周旋。
他没有资格替长姐拒绝。
坐在主位上的林长霄闻言,眸内的笑意更深了:“神医和夫人是想收养刘家的孩子?”
桑枝:“我今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她的身份背景终究是个麻烦,烦请九殿下帮忙把孩子的背景抹掉。”
她淡淡的直视着林长霄:“我想这对于九皇子来说易如反掌。”
林长霄勾起唇角:“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你呢?”
他俯身,手肘搭在膝盖上,语调微微下沉:“帮忙这种事,讲究你来我往,我帮你,夫人又能给我什么?”
桑枝:“…………”
给你两个大嘴巴子,要不要。
她视线转向对面的谈弃,少年似乎还处在圣女要养孩子的震惊中,久久没回神。
“你若是不想学蛊术了,自然可以不帮。”
大厅内安静了许久,林长霄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你在威胁本宫?”
桑枝弯起唇,缓慢道:“民女可不敢威胁九皇子殿下。”顿了下,一字一句道,“对吧,谈弃。”
被突然点到名字的谈弃愣了下:“啊……对,对的吧。”
他看向林长霄暗暗使了个眼神,委婉道:“若是桑姑娘收养这个孩子,那孩子也算得上教内弟子。”犹豫着找了一个更好的词语,“勉强算你……你师妹?”
林长霄无语扶额:“小师父你……”
他按着突突跳的眉心,好半晌才咬牙切齿道:“知道了,我会把这个孩子的存在抹掉。”
桑枝无声地弯起眼,不疾不徐道:“多谢殿下相助。”
武正睿不解地看着她:“为何要收养刘家的孩子,你和神医难道无法生育?”
桑枝:“?”
说的什么狗话。
她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开心,仅此而已。”
武正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冒犯,歉意的垂下头道歉:“抱歉。”
桑枝:“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不叨扰各位。”
她站起身唤了一声正与谈弃聊得开心的堇青,打算直接去医馆种蛊。
“等等。”林长霄突然出口道,“夫人既是蜀地人,收养中原孩子,难道不会被教主责罚?”
桑枝转身望向他,语调幽深:“殿下别忘了,你也是中原人。”
她视线转向谈弃,面无表情道:“这个问题,你不妨问问你的小师父,他比我更清楚风险所在。”
话毕,不再停留,径直往厅外走。
杳杳可是要送到神农谷学医的,将来兴许也会成为名震一时的神医,可不能去咸鱼教也被褚偃那个狗东西种子蛊操控。
堇青跟在她的身后,担忧道:“少夫人,谈弃会有什么风险?你们教主会把他砍了吗?还是像话本里一样扔到蛇窟里?”
第80章 晋江
◎鬼迷心窍44◎
桑枝脚步一顿, 看向满脸忧虑的堇青:“你担心他?”
“对啊。”她歪了歪头,疑惑道:“不可以吗?”
桑枝狐疑道:“你不会是……喜欢谈弃?”
堇青怔住,随即摇头似拨浪鼓:“怎么可能, 我只是觉得他年纪轻轻就已有如此武艺, 往后应该会有一番大作为, 死的早就太可惜了。”
桑枝无语凝噎。
堇青暗弱弱的补充:“我真的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切磋对手。”
两人离开武家顺着街道走到医馆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今日的阳光很足, 在秋末临近初冬的时节内温暖而不耀眼。
医馆前厅人并不多,药童一见到他们便熟练地迎接道:“夫人, 青姐姐你们来了。”
他领着她们往后院走, 边说道:“刚巧师父正在给他们诊脉, 那名女子每日伤害自己的次数也变少了。”
桑枝提着裙子跨过门槛,疑惑道:“那她能说话了吗?”
药童摇头道:“不能, 只是没刚来时那般疯癫了。”
居住在后院的受害者恢复后走了大半,整个院子显得冷冷清清,正中间晒着的药材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味, 泛着苦涩。
桑枝环顾了一圈小院, 朝着堇青吩咐道:“去客栈将你们少宗主喊来。”
医馆距离客栈很近,大约只要半炷香的路程, 等她种完蛊姜时镜应该差不多刚好能到。
堇青应道:“是。”
药童将半拢的门完全推开,明媚的阳光钻进屋内, 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组成了一束金色的光。
临时搭建的大通铺被拆掉,并列摆放着五张约一米宽的木床,加上白家幸存者还有三个人因伤情太过严重, 生活无法自理, 连家人都找不到。
桑枝自始至终都未瞧见露露, 问道:“露露离开医馆了?”
药童走到正在看诊的大夫身边,帮忙收拾凌乱的药箱,一边回道:“嗯,两日前走的,她说她在襄州抛头露脸太久,大部分人都已知晓她的身份,留在医馆帮忙被人瞧见后,总是指指点点。”
“不想医馆因此而背上不好的骂名,便往隔壁的涂州去投奔远房亲戚了。”
桑枝眉间不由一皱:“襄州离涂州并不近,她一个女子又身无分文,难不成要徒步走到涂州不成。”
离开前怎的也没同她说一声,虽然她没什么钱,但包一辆马车的路费还是有的。
“姑娘不必担心。”大夫将脉枕放进药箱内,抬头瞧了一眼桑枝,娓娓道,“那孩子走前,与涂州的亲戚通过信,她原先怕那边接受不了她在青楼做过活计,便先寄了信委婉地告知了一切。”
“那边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并不厌恶她的经历,反而还安慰着说没关系,让她只管来。”
“欣喜下,她连夜收拾好了东西想走,我留不住便赠了些银子给她,又托好友让她搭上了前往涂州的商队。”
大夫叹了一口气,合上药箱,失落道,“她在草药上的天赋极高,不消半日就能认全院子里晒的药草,我本想教她学医,可惜……唉。”
一旁的药童嘟起嘴,愤愤不平道:“露露姐可不是一夜间就想走的,她原本的打算就是要留在这里学医,明明是那些臭男人,故意说那些难听的话,编排是非……”
大夫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严肃道:“不可乱说。”
药童不情不愿道:“本来就是,露露姐每日都很努力地钻研医书,辨认药草,结果……”
桑枝看向大夫,眉间皱得更紧了:“是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大夫背起药箱,又是轻叹了一口气,吹得胡子翘起了一角:“是那孩子以往在青楼生活时的一些……”他犹豫了下,换了个词汇,“故人来医馆闹事,那日我刚巧出门看诊,具体的不是很清楚,虽报了官,但官府觉得只是私人纠纷,便没多管。”
“那孩子估摸是怕那些人再上门找事,才提出去涂州投奔亲戚。”
“也好。”他缓慢地往门口走,“离襄州远一些也好。”
桑枝抿着唇没有说话,涂州离襄州遥远,古代又没有互联网能够大肆传递消息,露露去了涂州兴许真的能重新开始生活,有新的人生。
药童悄悄地凑到她的身边,小声道:“夫人你别看师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他才是最气的那个人,知道这件事后,气得饭都吃不下,差点就要去官府门口敲堂鼓把闹事的那些人告上去。”
桑枝愣了下:“看不出来你师父还是性情中人。”
药童:“师父是觉得他因此损失了露露姐这样有天分的好苗子,很是可惜。”
大夫走到院子内后发现他还在悄眯眯地说话,当即喊道:“臭小子,有空就把药草翻一翻,别总想着偷懒。”
药童瞬间耷拉下脑袋,讪讪道:“知道啦。”
他转头看向桑枝:“我在小院内,夫人有任何事唤我一声就好。”
见她点头,才慢吞吞地往屋外走。
屋内剩下的三个受害者都因被折磨时间过长,心理出现了问题,暂无法自理生活,且逃避与人接触和讲话。
她看向睡在最里侧的白家幸存者,她靠坐在床头,双膝屈起环抱着自己,眼神空洞且迷茫,有时能一动不动保持一整天。
桑枝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手,发现丝毫没有反应后,又缓慢地讲了许多话,她像是失去了与外界沟通的能力,木讷得如同没有生机的娃娃。
“关于七年前白家被株连九族的案子,有些疑问想问你,我会在你身上种一只蛊虫,过程不会痛,事后会把蛊虫取出来,可以吗?”
她一字一句认真地告知,但面前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桑枝看了她一会儿,沉默地拿出准备好的蛊虫和小刀,刀尖在她小臂上轻划开了一道极细小的口子。
将蛊虫放在伤口的位置,戳破自己的指尖挤压出一滴血滴在干煸的蛊虫上,没一会儿蛊虫变得饱满富有生机,快速钻进伤口内。
见此,桑枝取出骨笛放在唇边吹响,晦涩难懂的笛声响起,低沉而婉转持续了七八秒后,原先一直毫无反应的白家幸存者突然抬起了脑袋。
空洞无光的眼睛渐渐失焦,像极了人形娃娃。
桑枝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下一瞬,她猛地转动眼珠望了过来。
身体和脑袋却还是保持原有的姿态,就连眼睛都没变,唯独漆黑的眼球转到了桑枝的方向。
场面一度极其惊/悚。
桑枝默默地后挪了些,拉开距离。
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似乎想了片刻,斜着的眼珠逐渐回归原位,僵硬道:“早春。”
许久未开口说过话,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话语间混合着极多的空气,让人听不到实音。
桑枝歪了歪脑袋,听起来有点像统一分配的丫鬟名字,姜时镜先前说过她是从丫鬟尸堆里活下来的。
“你还记得七年前的白家吗?”
早春缓慢地点了点头:“记得。”语调极慢的主动说道,“株连九族。”
桑枝松了一口气:“你记得就好。”她望向门外,“一会儿会有人来问你一些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好,不用害怕。”
早春的眼内透着一股浓重的迷茫,一问一答都需要漫长的时间反应。
“好。”她眨了眨眼,缓慢地看了一圈四周,“这里是哪里?”
桑枝一愣:“?”
眉心不由微蹙:“这里是医馆,你住了许多日,不记得?”
早春眼里的迷茫渐渐蔓上了脸:“医馆……我记得我在刺绣坊里做活,太饿了便将街上买来的菜饼吃了,然后,然后……”
她看向桑枝,瞳孔却仍未聚焦:“咦?然后呢?”
桑枝靠近了她一些,再次伸手在她眼前挥手,只见黑眼珠一瞬间转了过来,极为吓人。
过了好几秒才慢慢地恢复原来空洞无光如盲人一般的眼神。
按理来说蛊虫不会造成这种恐怖的副作用,早春的神经反应好像出了问题。
“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你全部都不记得了吗?”她试探着问道,“比如赌坊?”
早春歪着脑袋,重复着轻喃道:“赌坊。”
她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抹痛苦,转瞬即逝,缓慢地摇头道:“我从来不去这种地方。”
正巧这时姜时镜匆匆赶来,身后是抱着杳杳的堇青。
桑枝握着骨笛站起身,走到少年的身边将早春奇怪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他。
姜时镜面色一沉:“你说她的记忆停留在进入赌坊前?”
桑枝从堇青的怀里接过杳杳,轻应了声:“嗯,可能是大脑自发的一种保护机制,若是遗忘这段经历,或许能无缝衔接到两年前继续活下去,但……”
看着早春的反应,皱眉道:“很难说。”
她以前也种蛊操控过人,从没出现过早春这种奇怪的模样。
姜时镜走到床尾,凝视了早春好半晌才问道:“七年前白家被灭门前夕,都跟谁有过往来?”
早春想了片刻,掰着手指慢吞吞道:“太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康王殿下,方太傅,贺将军……”
她一连报了许多人:“那时正值二姑娘选夫婿,每日都有人登门拜访。”
说着,她突然歪了下脑袋,分外奇怪:“咦,是七年前吗?”
将手放到眼前看了许久,纠正道:“五年前,分明是五年前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姜时镜并未跟她纠结时间问题,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道:“二姑娘最终选定的夫婿是否是将军府的公子?”
作者有话说:
这个篇章终于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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