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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不同学院的期末周氛围各不相同。


    有的人熬夜背书, 有的人通宵复习,而有的人……


    坐在垃圾厂似的画室里奋笔。


    画室里的人不少,除了一条过道外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儿, 那能落脚的地上也遍布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除开唰唰的落笔声,耳朵里还时不时还能听见画室里其他人的喃喃自语——


    “画不完了,我画不完了……”


    氛围十分微妙,好像还带着无尽的怨气。


    “暄儿,挤你点白颜料。”何征的手从后方深出, 眼看着就要拿到了明暄只剩半罐的白颜料。


    闷头苦画的明暄“蹭”地一下抬起头, 摁住了这只罪恶的手:“不——”


    “就一点, 我的用完了。”何征说,“等会画完了回去路上买了还你。”


    明暄抓着何征的手,警觉地摇头:“我也没多少了, 你自己出门买。”


    “一点,就一点儿啊!”何征压着嗓子低声喊道。


    明暄把手中的画笔横着咬在嘴里, 合上拿过那管白颜料捧在手心弯下腰,护着传家宝似的把这半罐颜料护在怀里:“不!!”


    祁随之透过画室开了个缝的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明暄。


    何征眼尖,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祁随之,他拍了怕明暄的肩膀:“你男朋友来了。”


    明暄猛地抬头,咬着笔的唇闷出一声:“哪儿?”


    怀里的白颜料被何征顺走,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拧开铲了一铲子。


    “我靠何征你完了!!”看着本就不剩多少的白颜料被何征舀了一大块儿走, 明暄甚至没顾上门口的祁随之, 抓着画笔一副要把何征揍一顿的样子。


    明暄的声音有些没控制住,周遭其他赶结课作业的同学一个两个都瞥来了幽幽的视线。


    明暄赶忙低下头, 抱歉地开口:“对不起对不起——”


    “明暄, 你是要白颜料吗?”坐在离他们有些远的位置的一个男生听着他们这边的动静, 拿起了一罐没有拆封的白颜料站了起来, “我这有多的,我给你吧。”


    这人明暄认识。


    隔壁班的。


    大一的时候就向他告白过。


    然后被他拒绝了。


    对方倒是十分理智地接受了明暄不喜欢他这个事实,没有死缠烂打更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但像这样时不时的示好也在表明他似乎没有放弃追求明暄。


    “不,不用了。”明暄赶忙摇头,藏在身后的手在何征的大腿上猛掐了一把,“我——”他指了指门口好整以暇站着的祁随之,“我男朋友陪我出去买就好,谢谢。”


    明暄在学校不是个很高调的人,除了室友和苏明辞外,也没人知道他恋爱了这件事。


    这一声男朋友,惹得画室不少人都抬起头看他。


    当然,抬头也可能不是因为“男朋友”这三个字,而是“出去买”这三个字。


    “能给我也带一罐吗明暄?”一个绑着丸子头的漂亮姑娘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祈求。


    一个绿色头发的男生看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渴望:“顺路给我也带一罐行吗?”


    “暄儿,我也。”何征谄媚地冲着他笑。


    明暄深呼了一口气,忍住了内心里对着何征比中指的的渴望,摘下沾满了颜料的绘画围裙,站起身应下了画室里的其他人,七扭八扭地从画板间插了出去,走到了祁随之的身边。


    “祁随之,你不用复习吗?”明暄握着手腕活动,开口问道。


    “没你们这么紧张。”祁随之站在门口,自然听到了画室里的动静,这会儿揽着他的肩膀,哥俩好的下了楼,“刚刚是怎么了,肚子疼?”


    “不是。”明暄的表情有些麻木,“何征找我借颜料,我没给,他上手抢。”


    “多大点事儿。”祁随之好笑地拍拍他的脑袋,“借就借了,你们毕竟一个宿舍的。”


    “你不懂,这可是期末赶结课作业时候的白颜料。”明暄搂着他的胳膊开口,“重要程度就相当于……嗯,相当于你在比赛的时候其他选手找你借个轮胎吧。”


    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所以祁随之也没有提一般去跑比赛都会带两组轮胎,只是沉重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俩人走到一楼的画材室时,祁随之才深刻理解了为什么何征宁愿冒着挨打的风险也要去抢明暄的颜料。


    这人也太太太太多了啊!


    明暄拉着祁随之的手腕,在人满为患的画材室里穿梭。


    学校似乎熟知学生们的尿性,摆着白色颜料的货架被扫了大半,但还剩了不少。


    明暄蹲在货架前,单手在腿上圈出一个围,一边数着一边拿过货架上的颜料堆进自己怀里。


    祁随之看了一圈收银台,和收银台钱的队伍,一罐一罐拿过明暄抱在怀里的颜料:“结账的人太多了,我给你结吧,你先上去接着画画?”


    明暄抿着唇头脑风暴。


    从现在到放假前他可能都要在画室画画没法儿跟男朋友见面,是先上去赶他的结课作业还是先争分夺秒地和男朋友相处一会儿呢……


    很快,他得出了结论。


    他画画比其他人本来就快,耽误个十几二十分钟没什么所谓。


    更何况,他是恋爱脑。


    “不用,你陪着我就好啦。”明暄手上的东西都被祁随之拿过去了,这会儿两手空空,他抬手蹭了蹭祁随之的手背,“对了,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突然想你了。”


    恋爱到现在,明暄还是会因为祁随之的一句话而感到心动不已。


    结账的长队一点点变短。


    “今年寒假放得早,我生日的时候……”明暄想着自己前两天在网上看到的东西,脸有些红,“情人节,可以一起过。”说着,他凑到了祁随之的耳边,“我订了个好玩的东西。”


    祁随之偏头看他,露出的小半截脖子染着粉,再联想一下他男朋友的行事作风。


    这个“好玩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不过男朋友乐意玩,他也愿意陪着。


    结完账,提着一大袋颜料停在画室门口时,明暄止住了迈腿进去的动作,转过了身,面对着祁随之。


    “怎么了?”祁随之扬了扬眉毛看他。


    明暄不由分说地把手上的袋子放在地上,抬手伸进了祁随之的外套,隔着一层T恤放肆地摸他的腹肌:“快放假了,要一个月见不到了,先让我摸摸。”


    像极了街头的小流氓。


    祁随之张开手任由他摸,眼底满是纵容。


    明暄摸到反应将起时,火速抽出了手。


    可不能走火,他还要接着赶这该死的结课作业。


    “那我先进去啦。”弯下腰,提起地上的那一袋颜料。


    “好。”祁随之点点头,“放假我找刘哥借下车,送你去机场。”


    明暄弯着眼睛说好,提着颜料推门走进了画室。


    画室里嗷嗷待哺等着他的人看到他的那一刻,明暄觉得自己不再是明暄。


    而是济世菩萨。


    他把颜料分发给刚刚让他帮忙带颜料的那些人手中,在众多感恩的视线下,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袋子里还剩两罐,一罐他的,一罐何征的。


    “都赖你。”明暄拿起一罐颜料扔在何征腿上,幽怨地开口,“快打开让我铲一铲子走。”


    何征:……


    ·


    一月三号,明暄离校的日子。


    他一边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一边慢悠悠地收拾着宿舍。


    “提前说声新年快乐啊。”靳亚收拾好东西,坐在行李箱上等着网约车接单。


    明暄在地上垫了个垫子,叉开腿坐在地上收拾行李箱:“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明暄,你几点的飞机?”靳亚问。


    “三点五十吧?”明暄抬头,“怎么了?”


    “你收拾快点,咱俩还能打同一辆车去机场。”靳亚拿着手机对着他挥了挥。


    “我不用啊,祁随之送我。”明暄将最后一套衣服塞进行李箱,艰难地合上箱子,整个人趴在上面挤压箱子里的空气,艰难地拉上拉链。


    “啊?”靳亚有些愣,“你还有行李箱,怎么送?”


    明暄听着也“啊?”了一声:“什么怎么送?”


    “你这个箱子,你抗在肩膀上吗?”靳亚越说越虚,“这么冷的天,还要扛着箱子也太寒酸了吧……”


    明暄缓过神了。


    靳亚估计以为祁随之是骑摩托车送他去机场。


    “你想什么啊?”明暄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开车。”


    靳亚恍然大悟。


    也是,这个年纪的人有个驾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祁随之是个摩托车手怎么了,摩托车手也能开四轮车。


    就在这个时候,靳亚的手机提醒他已经有司机接单了,正在来的路上。


    “那我先走了啊。”靳亚从行李箱上跳下来,抽出拉杆冲着寝室里其他仨人挥了挥手,“拜拜。”


    何征和宋秉兼躺在床上,从被子里伸出手挥了挥,已经是最大的敬意了。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明暄跳起来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他的男朋友。


    “收拾好了吗?”


    明暄点了点头,回过身拿着自己行李箱走到他身边。


    祁随之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颠了颠,环着他的肩膀带着人下楼了。


    下楼的时候,正巧碰上之前一同在画室赶作业的两个隔壁宿舍的同学。


    绿头发的哥们看着替明暄提行李的祁随之,冲着明暄扬了扬眉:“哟,明暄,放假还有男朋友接啊?”


    “是啊是啊。”明暄顺势环住了祁随之的胳膊,“先走啦,新年快乐。”


    绿脑壳挥了挥手:“新年快乐。”


    从宿舍走到学校门口的路上,祁随之开口道:“你上次给我发消息的时候说美院同性恋扎堆,我还没当回事。”


    “嗯?”明暄抬眼看他。


    祁随之想了想:“他们接受的好自然,我学校那边虽然不会说歧视,但要是知道谁是同性恋,还是会带点有色眼镜的。”


    “那你呢?他们也会带有色眼镜看你吗?”明暄问。


    “不知道。”祁随之耸了耸肩膀,“学校里没有很熟的人,也不太在意这些。”


    祁随之一向如此,不是自己的朋友他根本不会上心去关注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上次放暑假的时候,我在飞机上搜了搜你们学校的表白墙。”明暄坦然道。


    “说了什么?”


    “有人说你是鬼火少年。”明暄弯着眼角,隔着羽绒服搓了搓他的衣服,“脾气差还不好惹。”


    祁随之轻笑了一声,走到车前打开后备箱,把明暄的行李箱提起来放了进去。


    “说起来表白墙,哇当时靳亚给我看那个表白墙的时候我都想钻地里去再也不出来了。”明暄打开副驾的门,坐进去系上了安全带调整座椅。


    “当时什么都没有你都想钻地里去啊?”祁随之插上车钥匙,点火,“后来真的在画室做了,反而不害羞了?”


    “那又不一样。”明暄舔了舔唇,靠在座椅上,“后来我喊‘你好大我好酸’的时候又没人听见发表白墙上。”


    祁随之偏过头,眼底带着笑意。


    明暄察觉到他的眼神,扯了扯安全带后,抬手捧过他的脸,撅着嘴在他的唇上响亮地“啵”了一声。


    亲完,明暄松开手,往后一靠:“即将拥有没有性生活的一个月,我该怎么办——”


    祁随之握着方向盘,将车汇入街道车流。


    他目视着前方,没有说话。


    “有了,下次放假前做的时候我录下来。”明暄一拍手心,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这样的话回家我还能重温。”


    祁随之眉心一跳,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宝贝,求你了,消停会儿吧。”


    作者有话说:


    美院真的很多同……我的一个朋友六人寝,五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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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冬天的夜晚来的总是比以往要早, 飞机停靠机场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明暄拿过行李后,拢过围在脖子上的围巾, 坐在行李箱上一边等着网约车,一边和祁随之报道行程。


    【明暄:我下飞机啦】


    【明暄:好冷TvT】


    【祁随之:摸摸里面卫衣口袋】


    明暄“噫”了一声,手伸进羽绒服的底端,摸到卫衣的口袋,扭曲着塞了进去。


    然后抽出来了两片暖宝宝。


    “哇——”明暄弯着眼拆开一包对折, 捂在手心里, 背过身挡着袭来的风, 甜滋滋地给祁随之回消息。


    【明暄:暖宝宝欸,你怎么想到往我口袋里塞的啊?】


    【祁随之:你很怕冷啊】


    明暄抿着唇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气温骤降的当天,他的时候还在穿着卫衣薄外套, 他就已经套上了围巾。在祁随之家里的时候也是,从他第一天说有些冷想开暖气开始后, 每次祁随之接他过去,家里都是暖烘烘的。


    暖宝宝开始发热,温度从手心传入四肢百骸。


    【明暄:感觉暖宝宝跟你的人设好不相符哦】


    【明暄:你像那种冬天也会T恤配皮衣出门的没有冷感的男人】


    【祁随之:高估我了暄暄】


    【祁随之:我和你穿的同款羽绒服】


    【明暄:那你会用暖宝宝吗】


    【祁随之:还真没用过】


    【祁随之:给你买了一大包, 我拆一个试试】


    明暄乐呵呵地笑, 没一会儿, 网约车司机的电话打了过来。


    “司机到了,我先回家。”明暄跳下行李箱, 发了个语音条给祁随之。


    祁随之发来的语音条里还有撕暖宝宝包装的声音:“注意安全。”


    明暄把手机塞回口袋, 拖着行李箱走到停在不远处的车前, 敲了敲后备箱, 示意司机开一下。


    司机是个看上去很憨厚的大哥,他开了后备箱锁后,下车走到明暄身边,手一提一放,行李箱稳稳当当地进了后备箱。


    明暄想着自己取托运行李时艰难的把这个沉重箱子从传送带上搬下来的样子,陷入了一种奇妙的自我怀疑。


    他的力气是不是太小了啊?


    明暄沉默地看着的双手,拉开后座的门上了车。


    “小伙子,是大学生放假了吧?”司机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了明暄一眼。


    “嗯。”明暄点点头,“今年过年早,放假也放得早。”


    “那开学应该也会早一点吧?”司机问道。


    明暄眨了眨眼,看着窗外的夜景:“是会提前一点。”


    学校给出的开学时间是二月十六,情人节后两天。


    他暑假的时候已经为了祁随之的生日提前回了学校,寒假如果生日不跟家里过……


    明暄仿佛已经看见了奶奶委屈的脸。


    他从没跟家里撒过谎,但这次,他好像有些不得已。


    明暄坐在车后座,一边带着对爷爷奶奶的愧疚,一边碎碎念:“我十三号开学,我十三号开学……”


    直到他下车,司机大哥帮他把行李箱拿出来。


    明暄拖着行李摁响了家里的门铃。


    来开门的奶奶。


    明暄看到奶奶带着笑的脸时,憋出了第一句话。


    “奶奶,我十三号开学。”


    “啊?”奶奶诧异地看了明暄一眼,“你说什么呢暄暄?”


    明·不会撒谎·暄赶忙摇头:“我说您快进去,外面风大,别冻着了。”


    “欸。”奶奶点点头,任由明暄搀着她的胳膊,把她带进温暖的房间,“你刚刚说什么开学?”


    “……奶奶。”明暄耷拉下脸,“我们这次不是放假放很早嘛,所以开学也很早……”


    “嗯?”奶奶数了数日子,“今天才三号,是很早,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学啊?”


    “二月十三号奶奶。”明暄瘪着嘴,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我生日好像不能在家里过了。”


    “啊……”奶奶的声音饱含委屈,“那我们提前给你过生日啊,没事儿。”


    “对了,你爱喝的那个奶我让小陈买了放在冰箱了,现在天冷,你喝的时候放在小奶锅里热一热,看着是草莓味儿的,这会儿又正好是吃草莓的季节,所以我让小陈也买了好几盒草莓,都在冰箱里。”


    奶奶永远是这样,把他的喜好记在心里。


    之前的他喜欢喝保质期短的牛奶,但每次回家冰箱都会有两三盒日期新鲜的牛奶等着他,他自己都注意不到牛奶要喝完了,但奶奶会注意到并且提醒陈姨在买菜的时候买几盒回来。


    他放下行李箱,侧过身子环住了奶奶,撒娇地晃了晃:“最喜欢您了奶奶!”


    爷爷坐在沙发上,听到明暄的声音,装腔作势地咳了两声:“你就缠着你奶奶吧,老爷子我哟,老伴不疼,孙子不爱。”


    奶奶好笑地拍了拍明暄的腰:“去哄哄你爷爷,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明暄屁颠颠儿地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拿出那一盒草莓,献宝似的递在了爷爷嘴边:“也爱您。”


    “呵。”爷爷冷哼了一声,“草莓都不洗就往我嘴里塞,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明暄沉默了片刻,灰溜溜地走进厨房,站在陈姨旁边认命地洗草莓,洗干净后捧着草莓去哄那个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广告聚精会神的倔强爷爷。


    晚上吃过饭后,明暄拖着行李箱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陈姨精心打扫过,刚换上的床单被套也带着暖烘烘的阳光气息。


    明暄打开行李箱翻出睡衣,洗过澡后带着满身热潮跳进了蓬松柔软的被子里,滚了两圈儿,被子把他裹成了一条。


    他伸出手去捞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仰躺着给祁随之打电话。


    接通电话的祁随之带着点儿喘:“……暄暄?”


    明暄眼轱辘一转,夸张地“啊”了一声:“你在喘什么啊祁随之!我今天才刚回A市你就找了别的男人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和一顿爆笑。


    “我在健身房。”祁随之的声音有些尴尬,“没带耳机,开的外放。”


    同样传入明暄耳中的还有林远的声音:“嗨明暄,没有别的男人,是哥们我!哥们性取向为女!”


    “妈呀……”明暄尴尬地皱着眉,脚趾紧抓着被子,“林、林远哥早啊。”


    “现在晚上十点多。”林远毫不留情地拆穿。


    明暄窘迫地“哈哈”了两声,试图缓解这让人社死的氛围。


    “别闹他,胆子小。”祁随之停下缓下跑步机的速度,从快跑变成慢走,拿过手机将通话从扬声器变成了听筒模式,贴在了耳边,“我把外放关了。”


    只和祁随之一个人说话,明暄那股子尴尬劲儿一下子就下去了,他握着被子滚了两圈,轻声道:“想你了祁随之,你在哪儿过年啊?”


    “家里。”祁随之说。


    “小可怜儿。”明暄皱了皱鼻子,“要么……我跟我爷爷奶奶说一声,你来我这吧?”


    “不麻烦你家里人了。”祁随之笑了笑,“我也得去看看我爸妈。”


    “那好吧。”明暄点了点头,“你接着运动吧,我听着声儿睡觉。”


    “行,我去找林远借下耳机。”祁随之说。


    明暄听见另一边祁随之和林远说话的声音,听见祁随之跟他说“借到了”,听见祁随之跟他说“晚安”。


    抱着被子,从听筒里传出来的祁随之浅浅喘息声,就好像人还在他的身边,抱着他在他耳边小声讲话。


    “晚安,祁随之。”


    ·


    年前两天,漂泊在外的家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明暄开了两趟门,迎来了明昭和他的伯父伯母,同样也迎来了他的父母。


    明成睿穿着得体的西装,头发打理地一丝不苟,挽着他的母亲乐娉婷向爷爷奶奶问好。


    乐娉婷穿着一件高领的宽松长裙,长裙外裹了一件皮草外套,只向着爷爷奶奶微微颔首,便坐在了沙发上对着尚未打开的电视发呆。


    明暄抿了抿唇,绕进厨房把陈姨摆盘好的水果拼盘端了出来放在茶几上,用小签子插了一颗草莓递给了乐娉婷。


    乐娉婷看上去有些心慵意懒,她很轻地摇了摇头:“不吃。”


    明暄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递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娉婷。”明成睿亲昵地环住了乐娉婷的肩膀,“吃吧。”


    乐娉婷抿了抿唇,乖顺地从明暄手上接过了那个小叉子,垂眸一点一点地小口咬着草莓。


    这么久了,明暄一直都没有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


    乐娉婷就好像是依靠着明成睿才能存活的菟丝花,没有独立的人格,也没有自己的思想,外表完美却没有一丝生气。


    “明暄——”明成睿揽着乐娉婷的肩膀,带着很淡的笑容喊了一声明暄。


    明暄刚想回话,就被明昭拽着胳膊拉了起来:“陪我看看奶奶的花园又长了什么好东西。”


    “明昭你让暄暄跟他爸妈先说会儿话怎么了!!”大伯的喊声透过玻璃门,“看把你给急的!”


    明昭哥俩好地揽着明暄的肩膀,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走到一簇红梅旁,“这梅花开得真好看啊。”


    明暄点了点头说是,拿起手机对着红梅拍了张照,熟稔地发给了祁随之。


    “暄暄。”明昭眼尖,看见了明暄透明手机壳下祁随之的证件照,他扬了扬下巴,“手机后面那张照片背过来,先别让家里人看见。”


    明暄转过手机,看着那张祁随之,弯着嘴角笑得欣愉。


    “别乐呵。”明昭抬手拍着他的脑壳,“家里现在这么多人,等会看到了你怎么解释?”


    明暄脑袋被他这一掌拍得往前一倾,鼻尖贴上了盛放的红梅,清香传入鼻腔。


    他揉着脑袋不满地站直了身子,一边小声骂骂咧咧一边拆下手机壳把那张照片翻转了过来。


    “你怎么不一巴掌把我拍成智障?”


    “这还用我拍?”明昭奇道,“我还以为你的脑子里除了恋爱想不到别的东西。”


    明暄歪着身子挡住了客厅里人的视线,咬着牙向明昭竖起了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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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除夕当天, 陈姨回家过年了,厨房里忙活着准备年夜饭的是大伯和大伯母。


    屋外飘着雪,乐娉婷裹着雪白的皮草坐在花园, 抬眼看着墙檐上驻足的麻雀。


    有雪花停落在她的鼻尖,融化,下坠。


    明昭看着坐在屋外的她,拿了一条毛毯从沙发上起身。


    通往花园的玻璃门刚被推开,明昭的手就被握住了。


    “我来就行。”明成睿不由分说地接过了他手里的毛毯, “外面挺冷的, 你进去吧。”


    “小叔。”明昭撑着门把手偏过头看他, “我想跟婶婶说两句话。”


    “娉婷不爱说话。”明成睿打断了明昭,声音似冰霜,“你也不要用你在美国学的那些去诱导娉婷, 进去。”


    明昭拧了拧眉,没有说话。


    明成睿掰开了他撑着门把的那只手, 关上了玻璃门:“进去。”


    坐在沙发上的明暄玩手机的空闲时,偏着头看着玻璃门外。


    明成睿半蹲在乐娉婷的腿边, 抖开毛毯搭在她的腿间,侧过头看她。


    明昭碰了钉子,回到明暄身边坐下, 叉了一块哈密瓜塞进嘴里。


    “我总觉得我爸妈很恩爱。”明暄伸了条腿搭在明昭腿上, “但有的时候又觉得很奇怪。”


    “……想这么多干什么。”明昭皱着眉“啧”了一声, 不客气地拍了拍明暄的腿,凑过去看明暄的手机, “你在看什么?”


    “和祁随之聊天啊。”明暄压下手机, 低声道, “你记得暑假的时候答应我的事儿啊。”


    明昭点了点头:“这不得慢慢来?”


    说得在理, 这种事确实该慢慢来。


    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他们还会有很长的时间。


    雪越飘越大,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无暇又脆弱。


    “明昭,明暄,过来帮忙端菜——”大伯从厨房探了个头,冲着客厅躲懒的两个小辈喊道。


    明暄“噌”地一下起身:“来啦!”


    饭菜香味传出,他们只是万家灯火中不起眼的一盏。


    他们的年夜饭算得上热闹,爷爷奶奶和他们很久没见,话多的说不完。


    唯一不热闹的,只有乐娉婷。


    她很安静地坐在一旁,不说话,除了明成睿之外也没有人找她搭话。


    明暄记得在不知道几年前,偶然听过爷爷奶奶谈论说:“娉婷的性子最近是越来越冷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但明暄并不知道以前的乐娉婷是什么样的了,从他有记忆开始,每年见到的乐娉婷都是这样,精致,漂亮,却好似毫无情感。


    事实上,明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和身为母亲的乐娉婷相处,甚至明暄会庆幸,幸好自己是跟着爷爷奶奶住。


    明暄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乐娉婷的脸上,她垂着眸,正细嚼慢咽地吃一块儿羊排。


    “咱们家里只有暄暄还在上学。”大伯笑了笑,唤回了明暄的视线,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为明暄准备的红包,递在了他的面前,“来,新年快乐。”


    明暄也不客气,大伯愿意给,他也就这么收着。


    有大伯开这个头,还在学校中的明暄收获了来自饭桌上所有人给他准备的新年红包,一个比一个丰厚。


    就连一向没表情的乐娉婷,也在递给他红包时勾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对他说“新年快乐”。


    年夜饭后,明暄和明昭主动承担了洗碗这项活儿,俩加起来五十岁的人了,在洗碗池前你撞撞我我拍拍你,幼稚的不行。


    “欸明昭,你什么时候回美国?”明暄将冲干净的盘子放在一边,偏头问道。


    “过两天吧。”明昭想了想,开口道,“今年生日礼物想要什么?我给你打钱你自己去买。”


    “哦。”明暄点头,“我在S市看中了一幢上三层下两层的别墅。”


    明昭沉默片刻后,火速和这个倒霉蛋弟弟拉开关系:“……我认识你吗?”


    明暄撇嘴,洗完碗回到客厅听着爷爷奶奶他们聊天话家常。


    直到时钟的时针即将指向十二点。


    明暄裹了条围巾,拉开玻璃门走进花园里,大雪飘落,明暄伸出手感知雪的温度。


    他掏出手机给自家宝贝男朋友发消息。


    【明暄:让我看看我老公在干什么!】


    很快,祁随之回了话。


    【祁随之:刚洗完澡】


    明暄回过头,看着客厅里坐成一团守岁的其他人,挑了个角落蹲了下去,做贼似的给祁随之打电话。


    “新年快乐祁随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S市下雪了吗?”


    “下了,很小。”祁随之拉开窗帘,撑着窗台点了根烟,“新年快乐,很想你。”


    “我十三号下午就回去。”明暄笑了笑,“记得来接我。”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直到奶奶拉开玻璃门。


    “暄暄,你干什么呢?蹲外面不冷啊?”


    奶奶不提还好,这一提起来,明暄感觉四面八方的风都在往他的衣摆里灌。


    他很轻地“嘶”了一声。


    “大过年的,去陪你家人说说话。”祁随之说,“回来的机票记得提前发给我。”


    明暄应了声好,挂断电话,起身呲牙咧嘴地活动了下酥麻的腿,跟着奶奶走回了温暖的客厅。


    岁已经守完了,客厅里只剩下了躺在沙发上玩麻将的明昭。


    奶奶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上了楼:“我也去睡了,你们俩也早点睡觉。”


    直到奶奶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明昭的手机里传出一声“胡”。


    “缩花园里给祁随之打电话呢?”明昭好笑地开口,“真冷不死你是吧?”


    “你懂什么。”明暄搓了搓手,在明昭的脑袋旁边坐了下来,“三十岁的单身人士。”


    “恋爱,狗都不谈。”明昭无所谓地开口,“就你起劲儿。”


    “是啊。”明暄点头,“恋爱狗才不谈,狗明昭。”


    “明暄啊。”明昭举起手,吓得明暄一颤,明昭好笑地摸小狗似的摸了摸明暄的脑袋。


    明暄拧着眉拍开他的手:“干什么干什么!”


    明昭笑了笑,站起了身:“开开心心的。”


    ·


    初三一过,回自家的回自家,去美国的去美国。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了明暄和两个老人。


    从未下过厨的明暄想着自己在祁随之家里看祁随之做过不少此饭后,突发奇想——


    “爷爷奶奶,我来做饭吧!”


    明暄对着菜谱,折腾了一整天,直到陈姨回来。


    “小陈你可算回来了——”爷爷长叹了一口气,“你再不回来我们两把老骨头要被暄暄折腾死了。”


    “呸呸呸!”明暄鼓着嘴,“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啊爷爷!”


    爷爷的眼神幽幽地探了过来:“你也没给我做过一顿吉利的饭啊。”


    明暄生气,但明暄不占理。


    毕竟明暄炒出来的菜全都是一团黑。


    陈姨看了一眼餐桌上盘子里剩下的,黑成一团看不出食材的东西,沉默了一会儿:“……这都是什么?”


    “这都是暄暄的杰作。”奶奶凝重地补刀。


    明暄皱着鼻子对着奶奶做了个鬼脸:“我上楼睡觉去了!!”


    说完,明暄一溜烟儿地冲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酝酿好情绪,委委屈屈地给祁随之打电话。


    电话被接通,传进耳朵的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你在干什么呢?”明暄问道。


    “在洗澡。”


    明暄刚刚酝酿出来的委屈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洗澡还带手机啊?”


    “怕你打我电话我没接着。”祁随之说。


    明暄拖长尾音“哦”了一声:“祁随之,我要挂电话了。”


    祁随之的语气有些疑惑:“嗯?”


    明暄抿着唇,脱了外衣外裤直接躺在了被子上,给祁随之弹过去了一个视频邀请。


    几乎是等这个视频邀请快要自动断掉的时候,祁随之才接通。


    屏幕里是贴得很近的洗发水的瓶子。


    “你转一下摄像头呀祁随之。”明暄皱着鼻子开口。


    明暄的脸占据了整个摄像头,就好像在直视着祁随之洗澡。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遂了男朋友的愿,调转了一下摄像头。


    手机摆放的位置只够拍到他的腰往上,但即使只是如此……


    看着泛着雾气的水流自上而下地冲刷,划过胸口,没入腹肌沟壑时,明暄还是乱了呼吸。


    他的手往下探,慢吞吞地开口和祁随之说话。


    “今早家里的人都回去了。”他的声音有些轻,“我想着你给我做过那么多次饭,我看也该看会了,就自告奋勇给我爷爷奶奶做了顿饭。”


    祁随之关了水,挤了沐浴露在手上,搓出绵密的泡泡后,从脖子往下捈:“然后呢?”


    绵密纯白的泡泡蹭过胸口,暧昧地遮住了那一点红。


    关水后,祁随之那边的任何声音都被放大。


    “然后无论是什么颜色的菜……”明暄很重地吸了一口气,睫毛轻颤,“西红柿、青菜、肉、鸡蛋,都被我做成了黑色的。”


    祁随之勾着唇,指节摸了摸鼻子,一小块儿白色的泡沫被带到鼻尖:“那吃了吗?”


    “吃了一点点,没太敢吃,后来煮了一份很稀的粥。”明暄下意识地抬手刮了一下屏幕,但那一块儿泡沫还在祁随之的鼻尖上,他抿着唇,鼓了鼓嘴,“祁随之,你鼻子上有泡泡。”


    “是吗?”祁随之曲起指节刮下来鼻尖上的泡泡,他往后撤了一步,打开了水。


    热水浇灌而下,祁随之扬起了头,下颌到脖子的位置划出好看的线条,喉结被热水熏得微红,上下滚动间,落在上面的泡泡被水流冲下,只留下了连绵的水光。


    “祁随之,你在勾引我吗?”明暄看着屏幕里的祁随之,加重了力气,剐蹭一下,没忍住泄出一声闷哼。


    水声再度戛然而止。


    “我在正经的洗澡,宝贝。”祁随之抹了把脸上的水,含着笑开口,“那你呢,你在干什么?”


    明暄握着手机,屏幕里他的那张脸往下滑。


    到下巴,到喉结,到凌乱的家居服,再到手心。


    “我在看着你,”明暄的声音带着点儿颤,“自给自足。”


    作者有话说:


    别学祁随之,他是恋爱脑。


    洗澡时还等男人电话倒霉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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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明暄的飞机是十三号晚上到的S市。


    取完行李, 刚走出机场,看到的就是单手插在兜里靠着柱子站得笔直的祁随之,他披着长款的羽绒外套, 戴了个黑色的口罩,有些长了的头发顺着他低头的动作搭在口罩的边缘。


    和他一同下飞机的不少人侧目过去,三两个凑成一团讨论站在那里的是不是哪个偶像明星。


    明暄勾着嘴角,将手中的行李箱猛地往前一推,助跑两步跳着坐上去, 行李箱带着他滑到了祁随之面前。


    还没等祁随之反应过来, 明暄猛地起身, 环着他的肩膀跳进了他的怀里。


    “我回来啦!”


    祁随之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把人放下,拉下口罩在他的唇上很轻地碰了一下。


    “去我那里?”祁随之拎过明暄的行李箱, 环着他往机场停车场走,“还是先把东西放回学校?”


    明暄想了想:“去你那!”


    祁随之开过来的还是刘哥的那辆车, 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祁随之回到驾驶室, 点火,起步。


    “小乐他们问了我明天你生日要不要一起吃个饭。”祁随之突然开口,“我拒绝了, 说过两天再一起。”


    明暄偏过头看他, 视线落在了他搭在方向盘的手上, 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祁随之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情人节,你不和我单独过吗?”


    要不是祁随之现在在开车, 明暄肯定要凑过去亲死他。


    总被说可爱, 但在明暄的眼里, 自己的男朋友才是最可爱的。


    “跟你单独过。”明暄笑着开口, “对了祁随之,你等会在小区门口停一下,我拿个快递。”


    “好。”


    祁随之坐在车上,看着明暄从快递站里搬出来了一个大箱子,回到副驾上。


    那纸箱子压在明暄的腿上,看着不算太重。


    祁随之将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好几次视线都落在了那个箱子上,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买什么了?”


    “算是……情人节礼物吧。”明暄含糊其辞。


    祁随之停好车,拎着明暄的行李箱上楼,明暄托着纸箱子,跟在他的身后。


    家里暖气开的足,明暄把快递箱往茶几上一放,拉开外套拉链挂在衣架上,熟练地绕进厨房打开冰箱。


    “冰箱里的草莓洗过了。”祁随之绕到他的身后,抓住了明暄试图捻起草莓的手带到水龙头下,“但你要先洗手。”


    明暄撅着嘴:“你真的好像daddy。”


    祁随之挤在他旁边,跟他一块儿洗完手后,从冰箱的玻璃盘里拿了颗草莓,拔掉了蒂塞进了明暄嘴里,物理制止了明暄的挑逗。


    冻得冰凉的玻璃盘被祁随之拿进了房间,明暄鼓着腮帮子嚼嘴里的草莓,跟在他身后。


    房间的布局没变,但冰凉的地板上铺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地毯。


    地毯,好耶!


    可以在地上做了!


    “几点啦祁随之?”明暄问。


    祁随之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十一点四十,你困了吗?”


    “没有。”明暄摇了摇头,他不仅一点也不困,甚至还有些兴奋,“我想洗个澡,你排队!”


    说完,他麻利地走回客厅打开行李箱翻出睡衣走进浴室。


    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明暄穿着淡黄色的丝绸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露在外面的肌肤都透着粉色,看上去暖和又美艳。


    “你快去洗澡。”明暄绕到祁随之身边,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对了祁随之,你的剪刀借我用一下。”


    祁随之应了声好,从抽屉里掏出剪刀,握着尖端的位置递给了明暄后,拿过睡衣走进了浴室。


    等到浴室声音响起,明暄眨了眨眼,绕到客厅,从茶几上搬过了那个大的纸箱子。


    他剪开纸箱的封条,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全都拿了出来,摆在了地上。


    “过零点了,生日快乐宝贝。”祁随之洗完澡出来看到被堆满的地面,挑了挑眉:“你不会给我买了什么……一到二十岁的礼物吧……”


    也不怪祁随之多想。


    明暄在地面上堆满了礼品盒,乍得一看过去,真的有祁随之想的那种感觉。


    “怎么可能。”明暄撑着地板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坐在了暖烘烘的地毯上,“我们来……下飞行棋。”


    明暄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拍了拍摆在这块驼色地毯上的棋盘。


    棋盘的构造是飞行棋的构造,但与飞行棋不同的是,只有一架飞机,除了整条跑道外,也没有飞行棋固有的飞机场。


    跑道不算长,从起点到终点有的标了序号,有的则是空白。


    祁随之捻着骰子,视线落在这从没见识过的飞行棋上,表情闪过了一丝怀疑:“这是什么飞行棋?”


    明暄环着他的肩膀凑近他的耳边,气声道:“玩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明暄站起了身,关上了房间里的白炽灯,靠着电脑发出的荧光,摸索着打开了摆在床头的一盏暖黄台灯。


    室内的氛围瞬间暧昧。


    “今天我生日,所以你要听我的。”明暄抱着膝盖,脑袋枕在膝盖上,偏过头把那枚骰子递给了祁随之,“你先掷。”


    祁随之挑了挑眉,接过骰子扔在棋盘上。


    骰子骰出的是3,棋盘上的是空白的。


    明暄失望地扬了扬眉毛,从祁随之的手上接过骰子,骰出了一个2。


    小飞机从三号格子往前走了两步,格子上依旧是空的。


    他弯着眼角笑了笑,把骰子重新递给了祁随之:“到你了。”


    祁随之骰了个4,飞机走了四步后,落在棋盘格上的数字是3。


    “嘿嘿——”明暄笑得开怀,撑着身子从一旁的礼品盒里找到编号为3的递给了祁随之。


    “礼物吗?”祁随之一边拆着盒子一边问道,“骰到什么就给我送什么的那种?”


    话音刚落,他看着自己从盒子里拆出来的东西,拿在手心抖了抖,沉默住了。


    “怎么是裙子啊哈哈哈哈!!”明暄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没忍住笑出了声,“祁随之我还没看你穿过裙子,快换给我看看。”


    祁随之拎着这轻薄的布料,沉默地摇了摇头,满脸都写着拒绝。


    “祁随之——”明暄跪坐起身,一迈腿就从棋盘上翻了过去,环着祁随之的手臂前后摆动,“穿嘛,求求你啦。”


    撒娇的可爱男朋友发出的是一百点暴击伤害。


    祁随之没撑到两分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极不情愿地勾着这裙子走进了浴室。


    明暄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床沿,一动不动看着浴室紧闭的门,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动静。


    过了将近有十分钟,祁随之红着脸从浴室走了出来。


    在明暄的特意提醒下,这条裙子的尺寸已经不算小了,但穿在祁随之的身上依然是紧绷的,裙子的领子倒不低,但是在胸口的位置有一个镂空的爱心,内里雪白的肌肤露出,看上去颇有些欲拒还迎的意思,而那本就不长的裙摆在祁随之的身上,更是露出了大半个大腿。


    明暄“嘿嘿”笑了两声,没忍住上手搓了搓男朋友白皙的大腿。


    “我真是服了……”祁随之长叹了一口气,回到之前的位置上坐着,“这也就是你了,宝贝。”


    “那还想给谁看?”明暄笑嘻嘻地一会儿扯扯他的花边领子,一会儿拉拉他的蓬松裙摆,“我男朋友真漂亮。”


    祁随之无奈地把手边的骰子递给了明暄:“是不是该你了?”


    明暄点点头,接了过来,骰出了一个2,落在棋盘上的编号是4。


    明暄从一旁的礼品盒里翻出来标着4的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对很漂亮的夹子,夹头的部分用柔软的白色硅胶包裹住,夹身上白色的蕾丝勾成蝴蝶结,蝴蝶结的中心用泛着光的水钻点缀,而水钻下,是用细链吊着的两颗银色的小铃铛。


    明暄将它们从包装袋里拆出来,银铃的响声叮当。


    他恶作剧般的用食指和中指捻着夹子的硅胶部分,提起来,在祁随之的面前晃了晃:“你给我戴?”


    戴个发夹而已,明暄这个表情也太奇怪了。


    祁随之想着,从明暄的手上接过那一对夹子,倾身上前坐直了身子,将他的头发从额头正中拨开,两个晃荡响的夹子,一左一右,夹住了明暄的刘海。


    偏偏祁随之还拍了拍他的头发:“好了。”


    明暄沉默地坐回祁随之对面,沉默地摘下夹在头发两边的夹子,沉默地低头拨弄被祁随之强行弄成中分的刘海。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好像很会。”明暄背靠着床,背过手将两个夹子放在被子上,收回手,探上自己的衣领,“但更多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太纯情了祁随之。”


    “这个夹子,不是夹头发的。”


    明暄的指甲盖修整的很漂亮,甲床因他解扣子的动作泛起血色。


    一颗,两颗。


    直至丝绸睡衣从肩头滑落。


    ……v……


    …………


    …………


    ……b……


    明暄醒过来时,满室狼藉已经被收拾了干净,地上的毛毯也已经不见了去向,晚上经历的那些就像一场梦。


    ……如果忽略身体上的不适的话,明暄真的会以为是在做梦。


    明暄艰难地翻滚了一圈,滚进了祁随之的怀里。


    “祁随之——”明暄想到昨晚的惨状,抬手给了他的胳膊一巴掌,“你给我起来!”


    祁随之揽着他的腰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他的后颈上,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困倦:“生日快乐,宝贝。”


    明暄偏过头,看着他眼下的乌青。


    收拾那一摊东西也挺累了,饶了你。


    “我生日礼物呢?”明暄鼓着嘴,伸手放在他的面前。


    祁随之闭着眼,伸长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来了两个礼品盒,放在明暄面前。


    明暄现在看到礼品盒都下意识害怕。


    果然小画家就不应该和赛车手玩一些要拼体力的东西。


    “正方形的是生日礼物,长方形的是情人节礼物。”祁随之说完,揽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小腹间,又睡了过去。


    明暄眨巴着眼,拆开了两个礼品盒。


    正方形的是一副降噪蓝牙耳机。


    明暄记得自己跟祁随之说过,有的时候画室人一多,嗡嗡的声音会打断思绪。


    祁随之是记得的。


    长方形的礼品盒打开,是一条编织绳手链,手链上的是一只蓝色的小蝴蝶。


    “为什么送手链啊祁随之?”明暄捧着祁随之的脸颊,在他的脑袋上亲了一大口。


    “编织绳里有定位仪。”祁随之开口,“你走到哪儿我都能把你找到。”


    明暄笑弯了眼,躺回了被子里,缩进了祁随之的怀里。


    “除了你身边,我哪儿都不去。”


    作者有话说:


    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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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再度醒过来时, 窗外已经昏暗一片。


    明暄揉了揉脑袋,伸长了手捞过手机,强光刺激下眯着眼打开微信。


    明暄揉了揉眼睛, 捧着手机往旁边转了一圈,撅着的臀贴在了祁随之的腰间。


    聊天框里是各个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给他发来的生日祝福。


    明暄从最上面的点进去,一个个回复。


    “干什么呢?”腰被环住,落满吻痕的肩膀上一块软肉被叼进嘴里轻轻研磨,祁随之的声音含着刚刚睡醒的倦懒和模糊。


    “回消息。”明暄晃了晃手机, “好多人祝我生日快乐。”


    祁随之笑了笑, 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嗅了嗅, 带着餍足长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坐了起身缓神。


    他一起来,明暄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长的, 短的,红肿的, 破开的抓痕,纵横在白皙紧实的背脊。


    然后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喃喃道。


    “我没留指甲啊……”


    祁随之听着他的声音,垂下眼,看向侧躺着的明暄。


    和祁随之背上的抓痕一比, 明暄身上的痕迹简直就是……


    灾难现场。


    颈脖胸口落满了吻痕, 侧腰也有被握出来的淤青。


    祁随之抬手遮着嘴, 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我先去洗漱,你再躺会儿?”


    明暄懒散地点了个头:“开下灯吧。”


    “好。”祁随之走下床, 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条运动裤穿上, 又拿了一套干净的家居服放在明暄的身侧, 打开灯后推门进了浴室。


    明暄伸手揽过祁随之的枕头抱在怀里, 翻了个身,继续回复着手机里其他人的祝福。


    被压在最下面的一条是卡着零点的,明昭发给他的。


    一个五万块钱的转账。


    【明暄:说好的上三层下两层的房子呢,五万我连买地砖都不够吧】


    【明昭:?】


    【明昭:我刚起床享受美好阳光,你别逼我飞回去揍你】


    【明暄:略略略】


    然后十分果断地收下了这不够买地砖的五万块钱,放下手机坐起身,拿过那个礼品盒的手链手嘴并用地圈在了腕间,然后往身上套衣服。


    等他穿好衣服后,祁随之也挂着一脸水珠从浴室走了出来。


    “我出去取个东西,你在家里别乱跑。”


    “乱跑了怎么办?”明暄伸手揽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笑嘻嘻地开口。


    祁随之侧过头,拍了拍他的脑袋:“我手机有定位,给你抓回来。”


    明暄伸长了手,手链上的晶蓝色小蝴蝶在祁随之的眼前摆了摆,似振翅。


    “抓回来然后关起来?”


    祁随之握住他的手腕,指腹磨了磨他腕间的淤青:“还想接着来?”


    明暄火速收回手,乖乖地靠墙捂着屁股站好,无辜摇头。


    “刷个牙洗个脸,等我回来。”祁随之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取下外套拿过钥匙出了门。


    明暄听着关门声,慢悠悠地晃进了浴室洗漱,而后出来乖乖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欣赏自己的手链。


    过了大概一刻钟,门口响起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是祁随之回来了。


    他出门取的东西,是一个蓝色的小蛋糕。


    关上门脱下外套,祁随之半蹲在茶几前,扯开蛋糕盒上的缎带,将里面精致的小蛋糕取了出来,又拆过一旁的数字蜡烛插上,点着。


    “啪嗒”


    明晃晃的白炽灯被关上,所有的光源全都聚集在了点燃的蜡烛上。


    “祝你生日快乐。”祁随之轻哼着开口。


    他并不怎么唱歌,但这首歌毕竟耳熟能详,再加上他的声音确实好听。


    又或者,因为他是祁随之。


    所以这首生日快乐歌一跃成为了明暄听过的,最好听的生日歌。


    明暄弯着唇角,双手交握抵在下巴,轻声念。


    “希望祁随之平安顺遂。”


    这会儿清醒无比的明暄,生日愿望许出来和半年前醉酒时对着他发的誓一模一样。


    看着跳动火光下明暄的脸,眼神温柔的不可思议。


    睁眼,吹灭蜡烛。


    祁随之走到墙边,拍开灯,屋内恢复透亮。


    明暄掏出手机对着蛋糕拍了个照后,拔下蜡烛放在一边,从包装纸袋里翻出蛋糕刀和玻璃盘,切了一块递给祁随之。


    祁随之接过后,他又切下一块端在手中,执着叉子送入口中,蛋糕甜而不腻,是他喜欢的味道。


    “什么时候订的蛋糕啊?”明暄放下手中的盘子,伸手将祁随之拉到了自己的身侧坐着。


    祁随之叉了一小块奶油糊在了明暄的鼻尖上:“挺早就定了。”


    明暄皱了皱鼻子,伸长了舌头去舔鼻尖上的奶油,却将那块儿奶油越推越高。


    他不满地开口:“祁随之,你好幼稚。”


    幼稚小祁又叉了一小块儿奶油糊在了他软乎的脸颊上。


    明暄鼓着嘴,趴在祁随之的身上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


    趁着祁随之不注意时,一大块奶油被糊在了祁随之的脸颊上。


    “咔擦”


    是快门声响。


    照片里的两个人穿着家居服,笑弯着眼。


    这一瞬的美好被定格。


    “我们小画家——”明暄满意地拿着祁随之的手机摆弄,“拍照水平也不赖嘛。”


    手机回到祁随之手上时,锁屏背景和壁纸全都换成了这张自拍照,同时airdrop还在跳出提醒说“发送成功”。


    他拿过自己的手机,换上了同款背景。


    屏幕亮着时是两个人的合照,翻过来,压在手机壳下的是祁随之的证件照。


    “恋爱脑。”明暄笑着开口,“明暄。”


    祁随之亲了亲他的眼睛:“祁随之也是。”


    ·


    开学当天下午,祁随之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拖着他的行李箱把人送回了宿舍。


    宿舍门一开,仨室友心照不宣地看着站在祁随之身后的明暄。


    “什么表情你们。”明暄拢了拢围巾,从祁随之的手上接过行李箱卡进桌子和墙檐的缝隙中,“怎么这么看我?”


    “你好娇娇啊,怎么开个学还要男朋友送?”靳亚挑着眉,故意阴阳怪气地开口。


    “啊,对,我好娇娇啊。”明暄缓缓点头,“我这么娇,你怎么能跟我一起玩呢?今晚请吃饭就不带你了吧靳亚?”


    靳亚掐着嗓子咳了一声:“那饭还是要吃的。”


    明暄无语地瞥他:“还有祁随之的几个朋友,凑着一起了。”


    “哟?”靳亚来劲儿了,“那个漂亮女孩儿也一起吗?”


    “漂亮女孩儿?小雅姐吗?”明暄回过头看祁随之,“小雅姐晚上跟我们一起吗?”


    “小雅说她这几天都没空,人不在S市。”祁随之靠着他的桌沿,站得放松。


    靳亚闻言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太在意:“可惜。”


    “昨天有太阳,我们下楼晒被子的时候就把你的被子也拖下去晒了。”何征说,“不用说都是哥们应该做的,跪下来磕两个头就好。”


    明暄道谢的话语停滞,冲着何征比了个中指。


    夜幕降临,一行人一同去往了明暄提前订好的饭店。


    包厢里已经坐了一半的人,看见他们进来,抬手冲着他们打招呼。


    “生日快乐啊明暄。”


    “生日快乐。”


    “二十岁了,可以跟随之去国外领证了。”


    祝福声络绎不绝,明暄笑着脱下外套搭在衣架上:“谢谢。”


    菜品是提前定好了的,在包厢人齐后,服务生端着盘子一样样上过菜后,礼貌地退出包厢,并关上了门。


    明暄穿着奶白色的毛衣,脖子上还围了一圈围巾。


    何征看着他:“包厢温度挺高的,你围巾不摘?”


    “呃……”明暄沉默了片刻。


    这一沉默,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祁随之的身上。


    “懂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痕迹是吧。”林远一副看透了的样子,“摘了吧,谁还不知道你俩谈恋爱似的。”


    说的有道理。


    明暄微微低下头,将环在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


    白皙纤长的脖子上,满是绯色的吻痕。


    “……随之你这动静有点大啊。”林远看着明暄的脖子,啧啧称奇。


    何征也发出了“啧啧啧”的怪腔怪调:“暄儿,下次节制点,听哥们的,好吗?”


    一伙人善意的打趣,明暄依旧脸红。


    他手肘撑在桌子上,捂住了自己狼藉的脖子。


    吻痕透过指缝,若隐若现。


    “别闹他。”祁随之舔了舔唇,环着明暄的肩膀掰开他捂住脖子的手,指尖在他的耳侧摩挲。


    冉乐第一个跳出来点头:“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


    一整个包厢的男人,聊着聊着就开始有人开始想念他们的团宠小雅。


    “我给小雅打个视频秀一秀。”冉乐嘿嘿一笑,掏出手机转了个身。


    扬声器下,“嘟嘟”声带着很轻的电流音。


    没一会儿,视频被接通。


    冉乐看着出现在屏幕里的那个人,第一句话是。


    “我靠美女你谁??”


    这一声引来周围人的侧目,大伙儿的视线全都投在了冉乐的手机屏幕上。


    然后发出了惊人一致的感叹声。


    “我操。”


    也不怪他们惊讶,即使每次小雅和他们出来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怎么说都还是有着她自己的风格。


    而这次,视频里的她,穿着一袭白色抹胸裙,肩上搭了一条淡粉色的皮草,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和耳环相得益彰。


    就连头发也被精心做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发间插着一顶很小却很耀眼的皇冠。


    “靠,我都烦死了。”屏幕里的小雅一开口还是那个曾经的小雅,“我在B市啊,被我爸拉着来参加什么傻逼酒会,烦死我了。”


    “欸弟弟。”小雅的视线看见了人群里的明暄,抬手挥了挥,“虽然晚了,但是生日快乐啊!”


    明暄笑着看过去点了点头:“谢谢姐。”


    “我靠你还戴了蕾丝手套,你是文雅吗?”冉乐惊呆了。


    “我不是文雅你是吗?”小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在角落里缩着呢。”


    “我跟你们说我真无语了,我爸强行要带我来好像是想给我搞个相亲。”小雅愤愤开口,“就我爸这次的合作商,估计是挺重要的,他听说对方有个儿子跟我差不多大,死活要把我拉过来跟人儿子见一面。”


    冉乐听乐子似的,满脸都写着期待后续:“然后呢然后呢,那人帅不?”


    “然后那个合作商根本没带自己儿子来,我现在十分自由,i\''m free!”小雅得意地开口,“不过估计挺帅,我蛮想见见的,我爸那个合作商长得就很帅,最主要的是,他夫人很漂亮,十分漂亮,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人。”


    小雅这一番话,提起了在座所有人的兴趣。


    “多漂亮啊?”林远问道。


    “我发群里给你看啊,我实在是被她美到了,没忍住偷偷拍了张照,你等着。”


    没一会儿,明暄倒扣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没什么兴趣,咬着祁随之给他剥好的虾细嚼慢咽。


    桌上其他人纷纷打开手机,欣赏小雅口中这个“漂亮女人”。


    “我靠,确实好漂亮。”林远咂舌,“小雅啊,你要么主动点找她要她儿子微信,看他妈妈的样子都能想到他儿子肯定是帅的。”


    “这就算了。”小雅摇了摇头,“哥们不干这事儿,而且我看了她一晚上了,几乎没见她开口说过话,性子好冷的样子,估计她儿子也是。”


    “多漂亮啊让我看看?”坐在明暄一侧的何征伸了个脑袋,急切地开口道。


    林远大方地将手机展示在他的面前。


    明暄下意识地抬眼,视线落在了屏幕上。


    他筷子上夹着的蟹钳“啪嗒”一下,掉进了瓷碗里。


    照片上这个穿着素雅的漂亮女人,小雅父亲合作商的夫人,是他的妈妈,乐娉婷。


    作者有话说:


    暄和雅纯粹的姐弟情。


    祝大家白色情人节快乐,这章评论发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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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蟹钳碰撞瓷碗, 当啷一声,引来了祁随之的视线。


    明暄的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但祁随之还是从他骤然紧缩的瞳孔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怎么了?”祁随之戴了双一次性手套, 将明暄的碗拿到自己身边,一边拆着蟹钳一边开口问道。


    “靠真的好漂亮,是什么电影明星吗?”何征的声音也从另一边传入明暄的耳中。


    他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没怎么啊,手滑了一下。”


    明暄是真的不会说谎, 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在告诉祁随之不仅仅是这样。


    但明暄不想说的事, 祁随之也不会过度逼问。


    他点了点头, 慢条斯理地替明暄处理那些有壳的菜系。


    而另一边,窝在一起跟小雅视频的人一个两个都在感叹乐娉婷的美丽。


    明暄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听他们讨论。


    自己的母亲被身边的朋友发自内心夸赞漂亮其实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和他朝夕相处的三个室友, 没有一个人知道乐娉婷是他的母亲。


    就连明暄自己,和乐娉婷也并不熟悉。


    这种感觉很微妙, 他甚至也说不上来自己看到乐娉婷的那一刻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是震惊,是失落,还是别的?


    明暄叹了口气, 耸了耸肩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在乎的。


    这一通视频电话打了将近二十分钟, 最终强行结束在了小雅的父亲喊她去到身边的时候。


    “跟小雅认识这么久, 我还是第一次看小雅穿得这么像个贵妇。”冉乐啧啧感叹着收回了手机。


    林远没忍住吐槽:“她平常跟我们一起跑山的时候要是这么穿,你会觉得她疯了吧?”


    “确实。”冉乐诚恳地点头, “哦对了, 她说这段时间她都要留在B市坐大牢, 帮着处理公司的事儿, 很惨。”


    “说没说啥时候回啊?我还指望大伙一起去看这次的格兰披治呢。”林远说,“ 明暄你应该没看过这类比赛吧?”


    被点名的明暄抬起头摇了摇:“我没看过,但我知道这个比赛。”


    “哟?做功课啦?”林远笑了笑。


    “祁随之之前跟我说过。”明暄说。


    上一次在祁随之生日时,他告诉了明暄自己选择摩托车的理由——


    “因为看了一场格兰披治的摩托比赛。”


    明暄一直都记得。


    “这个比赛要开始了吗?”他眨了眨眼,看向祁随之,“你会去跑吗?”


    “五月开始。”祁随之想了想,点头道,“会去。”


    “五一吗!”明暄扬起了笑,“那我跟爷爷奶奶说五一我就不回去啦,跟你去澳门。”


    祁随之点头,应了声好。


    “我跟你说明暄,格兰披治和CSBK那种赛道不一样,它是街道赛,整条赛道全都由街道组成,所以看着会更刺激一点。”林远说,“说起街道赛,真想有朝一日能去曼岛TT看看啊……”


    “你怎么不想着有朝一日去曼岛TT跑两圈啊?”冉乐好笑道,“光看有什么意思?”


    林远无语:“还去曼岛跑两圈,我要命的好吗?”


    一伙人在一起话题换得飞快,没一会儿就从乐娉婷换到了街道赛上。


    明暄有些疑惑:“曼岛TT?”


    “一个摩托车界很有名的环岛比赛。”祁随之解释道,“路况很多元,街道山路都有,再加上路边防护措施不到位,整条赛道又很长,所以意外很多。”


    “能去TT跑的都是把摩托车看的比命重要的。”冉乐打趣道,“随之有没有打算跑啊?”


    “不跑啊。”祁随之好笑地揽过明暄的肩膀,“比我命重要的是明暄啊。”


    突然被秀了一脸的冉乐咬牙切齿地竖起了中指:“土狗情侣!”


    明暄靠在祁随之肩头,嘿嘿笑了两声。


    从小雅那里看到乐娉婷的心绪已经缓了下去,只是一个意外,让他在非过年期间见到了一次自己母亲的照片而已,没什么好上心的。


    明暄带着很轻的笑,听着林远和冉乐继续掰扯着曼岛TT到底有多凶险多难跑,开始期待五一的到来。


    ·


    小雅是在四月底回S市的,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痛苦。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攒了个饭局,自然也叫上了明暄。


    在B市没日没夜地工作了两个多月,她十分想念在S市和兄弟们吃吃饭骑骑车的惬意日子。


    “去上班了就是不一样哈,你这订的饭店规模我总觉得你下一秒就要拿出合同和我们谈合作了。”冉乐走进包厢,上下打量着开口。


    小雅这次订的饭店是酒店模式,一桌一个将近三十平的房间,房间内除了没有卧室,其他的都和酒店配置一模一样。


    有玄关有沙发,真的很适合商务谈判。


    “我,长得漂亮,家里有钱,为什么还要受上班这份苦?”小雅坐在沙发上猛灌了一口柠檬水,眼神涣散地喃喃自语,“我的人生难道不应该只需要骑骑车旅旅游逛逛街花花钱吗?”


    “是谁?是谁偷走了我的人生??”


    冉乐十分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欸随之,听他们说你要去跑格兰披治啊?”小雅冲着祁随之扬了扬下巴,“兄弟这次是没缘分去看了,祝你个好吧。”


    祁随之无奈地笑,点了点头说行。


    “你不去啊?”冉乐愣道,“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不能回了是吧?”小雅无语地说,“回来取一份重要文件,后天就回B市,烦死了,这个破班我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你家公司在S市你去B市上班?”


    小雅长叹了一口气:“我爸,这个牛逼的人,把我丢在了合作商的公司里,美其名曰,学习。”


    虎哥站在窗边点了跟烟,乐呵呵地开口:“哟,那你学到什么没?”


    “学个屁,我恨死上班了。”小雅显然不想再继续下去有关工作的任何问题,换了个话题问道,“弟弟呢,怎么还没来?”


    “说还有一点就画完了,等会就来。”祁随之看了一眼手机说。


    “行……”


    话还没说完,小雅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暗骂了一声“操”,堆起笑脸接通了电话。


    冉乐看着她的表情变化,没忍住狂笑。


    小雅一边“嗯嗯啊啊”地回话,一边向冉乐竖起了个中指。


    电话挂断后,小雅骂骂咧咧地打开背包翻出了她的平板:“幸好订了个包厢,我突然要开个视频会议,应该不要多久,我带耳机,你们说话小声点就行。”


    明暄从画室走出来时,腰酸背痛。


    他揉着脖子回到宿舍,打算洗个澡再换一身衣服出门。


    颜料的味道被沐浴露的清香掩盖,明暄裸着上半身站在衣柜前挑衣服。


    “欸暄儿,你五一是要去澳门是吧?”何征正在吃外卖,看着明暄出来,开口问道。


    明暄翻出一件浅蓝色的卫衣套上:“是啊。”


    “帮我带两瓶香水吧,我女朋友生日快到了。”何征说,“我把牌子发给你。”


    明暄点头,应了声好。


    “那我先出门了啊,晚上如果没回就不用给我留门了。”


    何征:“……行,去吧,幸福小暄。”


    明暄乐呵呵地笑了两声,翻了一件外套披上,走出了宿舍。


    人到学校门口时,网约车也刚好停在他的面前。


    明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打开手机给祁随之发消息。


    【明暄:刚走到门口车就到了】


    【明暄:好运!!】


    【明暄:等我挺久了吧?】


    【祁随之:没】


    【祁随之:小雅也有点事儿】


    【明暄:我大概十分钟就到啦!】


    【祁随之:不急,等你】


    明暄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推开门时,小雅坐在玄关处的高脚凳上。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坐在沙发上虽然视频里出现不了自己朋友们的脸,但一抬头就能看见这帮人,他们忍不住笑,她也忍不住笑,索性就抱着平板坐在了玄关。


    明暄走到她身后时,无意识地偏过头看了一眼小雅,屏幕上小雅的背后出现了自己的脸,而这会儿小雅正在做最后一句的总结。


    “我的汇报到此结束,谢谢。”


    说完后,小雅关了摄像头和麦克风,戴着耳机仰着头:“累……弟弟你来了啊。”


    明暄指了指她的平板,没说话。


    “我结束了。”小雅耸了耸肩,“麦关了。”


    “小雅姐,好久不见。”明暄笑了笑,走到了祁随之的身后。


    小雅撑着大理石台站起身,也跟着走到了餐桌前。


    明暄最近的课程排得满,而祁随之也要在上课之余去健身骑车,算起来两个人大概有将近一周没有见面了。


    看到祁随之的那一刻,他的疲惫感涌了上来,伸手环住了祁随之的肩膀,将脑袋抵在了他的颈窝里:“想你了。”


    “噫——”虎哥撇了撇嘴,挪开了视线。


    祁随之偏过头,很轻地在明暄的脸上亲了亲:“跑完格兰披治后,陪你在澳门玩一天?”


    “好啊。”明暄埋着脑袋他祁随之的颈窝蹭了蹭,“你会不会累?”


    “陪你不会。”


    小雅看着这俩黏糊糊的样子笑了笑,端过杯子倒了一杯水:“我这边结束了,弟弟也过来了,那我喊上菜了啊。”


    “行。”


    “饿死了——”


    听着应声,她抿了口水放下杯子,走到门口。


    摆在玄关上的平板斜着,正对着餐桌。


    而那已经关闭了的摄像头亮着,将这个餐桌上的人拍得一清二楚。


    包括亲亲昵昵搂在一起的明暄和祁随之。


    一闪一闪的摄像头像是一双犀利的眼,记录下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小雅瞳孔紧缩,赶忙走到平板前,重新摁下了关闭摄像头的按键,而后“啪”地一下把平板盖在了桌上。


    她的动静有点大,冉乐凑了个脑袋看她:“怎么了?”


    “我明明关了摄像头和麦克风的。”小雅稍微有些烦躁,“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发现摄像头没关,拍到你们了。”


    “那不是被抓到摸鱼了?”冉乐问,“同事们兢兢业业工作,你在外面跟兄弟大鱼大肉是吧文雅。”


    “滚蛋,就是个临时会议,我只是单纯做个汇报,而且我事先就说了我人跟朋友在外面。”小雅挠了挠头,“我去群里道个歉算了。”


    “哎烦的,上个破班给我卑微的。”


    她拿过手机打开会议群,群里的消息刷了不少,五分钟前就有人在提醒她摄像头忘记关了。


    但她开了消息免打扰,根本没注意。


    【文雅:抱歉抱歉,是我的疏忽,影响了大家的工作】


    【周助:没关系,毕竟是临时通知的会议】


    【周助:下次注意就好了】


    【文雅:真的很抱歉,下次不会了】


    无论怎么说,小雅到底是合作方的亲属,这也并不是什么重大失误,公司那边没说什么,参与会议的人一个两个也都在替她打着圆场。


    整个群里唯一没有开口的人,只有旁听这场会议的明总。


    作者有话说:


    每年的格兰披治在11月,剧情需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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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临近五一, 明暄盘着腿坐在祁随之家里收拾东西,面前摊开着的行李箱已经塞了一半。


    “祁随之,你这件外套要不要带去?”明暄举着一件很薄的针织外套问道, “还没到夏天,晚上会冷吧?”


    祁随之看了过去,明暄的一撮头发翘了起来,随着他摇晃脑袋一起晃动。


    走过去,压下他翘起的那一撮头发揉了揉:“那就带吧。”


    手机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祁随之走到床头柜前, 拔了手机的充电器, 将手机递给了他:“有电话。”


    亮着的屏幕上是一串数字, 明暄接过手机接通。


    “喂?”


    “是我。”电话那端的声音陌生却又熟悉,“明成睿。”


    明成睿从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明暄愣了愣, 将贴近耳侧的手机拿到眼前眨了眨眼。


    或许是没有听见回应,明成睿又喊了一声:“明暄。”


    “……嗯。”明暄撑着地板站了起来, 抬手指了指阳台示意祁随之。


    在祁随之的点头下,明暄走进阳台, 关上了门。


    “你需要回来一趟。”明成睿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我有事需要和你谈一谈了。”


    明暄皱了皱眉:“什么时候?我这几天有点事,晚几天吧?”


    “能有什么事?”明成睿很轻的笑了笑, 好似真的是在询问他一般。


    明暄抿着唇, 没有说话。


    “明天一早, 回到你爷爷家。”明成睿说,“我希望你能听话。”


    “可我明天要上课——”


    “学校那边我已经替你请假了, 你要做的事情, 就是明天一早出现在爷爷家。”明成睿说, “能听明白吗?”


    明暄和自己的父亲几乎没有任何的接触, 但那从心底里钻出的莫名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使得他在四月末的天气,感觉到莫名的寒凉。


    他甚至不敢开口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需要我说第二遍吗?明暄。”


    明暄咬着唇,深呼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明暄打开阳台门回到了卧室,走到祁随之身后,双手环住了他的腰,侧脸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怎么了?”祁随之转了个身,将人揽进了怀里,“谁打的电话啊,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明暄委委屈屈地吸了吸鼻子,抬眼看他:“我爸。”


    祁随之顺着他的头发,亲了亲他的鼻尖:“说什么了?”


    “让我明天回去一趟。”明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他从来不联系我的。”


    “我尽量在你去澳门那天之前回来。”


    祁随之儿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明暄没再说话,只是环着他的腰,闷着头往他身上钻。


    祁随之抱着明暄温声地哄,说就算真的来不了也没关系,说宝贝别不高兴,回来给你带礼物。


    明暄轻声应着。


    “祁随之。”明暄抬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我感觉我爸好像知道什么了,他说有事要跟我说,但我跟他一直都没什么可以说的。”


    “知道什么?”祁随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腰,“谈恋爱吗?”


    “应该是吧。”明暄叹了口气,活跃气氛似的强行开口,“如果我爸找上你,给你五百万要你跟我分手你怎么办啊?”


    “嗯——”祁随之想了想,“五百万啊?我收下然后去把你偷出来带你私奔吧?”


    明暄看着他笑:“我不会跟你分开的,我又不是跟着他长大的,只需要爷爷奶奶同意我就行了。”


    他的声音很小,这话仿佛不是说给祁随之听的,而是在安抚自己。


    祁随之“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腰:“挺晚了,睡吧?”


    明暄点了点头,钻进了柔软蓬松的被窝里。


    事实上明成睿的这一通电话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不安感。


    倦意被不安席卷,杂糅,交织成了一个昏黑的,荒诞的梦魇。


    梦中,他被困在一个巨大的鸟笼里,他挣不出去,也没有人来看他。


    拼了命地喊叫。


    却无人回应。


    明暄是惊醒的,醒来时祁随之的手环着他的腰。


    梦中巨大的失重感在这一刻回了上来,明暄轻喘着,抬手摸了摸祁随之挺翘的鼻尖。


    祁随之附上他的手,睁开眼:“就醒了?”


    “嗯。”明暄点了点头,“我洗漱一下去机场。”


    “我陪你去。”祁随之撑着坐了起来。


    “不用啦。”明暄笑了笑,贴近他的唇亲了亲,“你再睡会,现在太早了。”


    明暄翻身下床,强行把祁随之摁回了被子里,抬手蒙住了他的眼睛:“祁随之。”


    “嗯?”


    明暄倾身上前亲了亲他的脖子:“我很爱你,别跟我分开。”


    祁随之勾着嘴角笑了笑,揽住了他的腰:“早点回来。”


    ·


    飞机落地,明暄深呼了一口气,打车回了家。


    摁响门铃时,开门的不是陈姨,而是明成睿。


    明暄低着头,很轻地喊了一声:“爸。”


    “我让阿姨出去了。”明成睿让了条路出来,“进来。”


    明暄弯下身子换了拖鞋,走进了屋子。


    “开门见山吧明暄。”明成睿坐在了乐娉婷的身边,“你需要跟你的男朋友分手,然后跟我去B市。”


    明暄是意料到了这个情况的,他看着明成睿,摇了摇头:“为什么?”


    “你是个同性恋,这对我已经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啊,明暄。”明成睿看着他。


    明暄看向他的表情很疑惑,他是真的,由衷地感到疑惑。


    “我为什么会困扰你呢,我不在你的城市读书,不学跟你的公司有任何关系的课程,没有人知道我是你的儿子,我自己也经常会忘记我其实是有父母的,我是不是同性恋,似乎根本影响不到你吧?”


    “所以你长篇大论其实是想告诉我,不分手?”


    明暄说:“不分。”


    明成睿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勾起了一个嘲弄的笑容:“你觉得你有说不的权力吗?”


    明暄背在身后的手暗暗紧了紧,他抿着唇抬眼看向明成睿:“为什么没有?你没有养我,是爷爷奶奶把我养大的,你为什么要管我谈恋爱的事?”


    “明暄,你跟娉婷一样,都很不乖。”明成睿笑得儒雅,抬手搭在了乐娉婷的肩膀上,“该不该说你们到底是母子呢?”


    坐在明成睿身边的乐娉婷在他手搭上去的那一刻,很剧烈地抖了一下。


    “也不对。”明成睿反过手,像摸小猫一样,指节蹭了蹭乐娉婷的侧脸,“娉婷已经很乖了,只有你是不乖的。”


    “说起来我今早来的时候,跟你奶奶说了这件事。”


    明暄猛地抬头看他。


    “但很可惜,她说她已经知道了。”明成睿说,“她说明昭告诉她了,她也接受了。”


    明暄松下了一口气,奶奶知道了就意味着爷爷也知道,而奶奶能接受,也就以位置爷爷接不接受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就好似有了底气,明暄抬眼直视着明成睿。


    “娉婷,他是你儿子,你跟他说吧。”明成睿拍了拍乐娉婷的肩膀,温声细语,就像在说情话一般,“别让我失望。”


    四月的天气,乐娉婷穿着能遮住脖子的高领长裙,她很轻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明暄,单独聊聊吧。”


    乐娉婷想必比明成睿好说话的多,明暄看了一眼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的明成睿,点了点头,转头带着乐娉婷走进了他的画室。


    画室里油画的味道久居,明暄抽出了一张椅子摆在乐娉婷面前。


    乐娉婷关上了画室的门,优雅地侧过腿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明暄。”乐娉婷轻声开口,“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打他吗?”


    这个问题太无厘头了,明暄很疑惑地“嗯”了一声。


    乐娉婷弯着眼角,露出了很漂亮的笑,像一只无害的兔子:“你有一个这样的父亲,你怎么敢和人说爱呢明暄?你就不怕午夜梦醒,你的男朋友死在你手上吗?”


    这是明暄第一次听道乐娉婷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但只能让他一阵凉意涌上心头,明暄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脚踢倒了立在墙角的干涸的油画,发出闷重的声音。


    明暄无暇顾及那副油画,紧锁着眉开口道:“……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吗?”乐娉婷像提线木偶似的,歪了脑袋看他,“哦对,我忘了,之前明昭跟我说过你都忘记了。”


    她的笑容逐渐变淡,直到面无表情。


    遮住颈脖的衣领被拉开些许,露出了锁骨处触目惊心的疤痕。


    “帮你回忆回忆吧。”乐娉婷嫣然而笑,“这是你小的时候,你父亲用雪茄烫的,因为我不乖,想带你逃,但很可惜。”


    乐娉婷锁骨处那枚圆形的烫伤疤痕就像潘多拉魔盒,记忆泄洪似的涌了上来。


    他想起了小时候的那处住所,遍布每个房间的摄像头,随手可取的皮鞭与藤条,彼时还有着自主思想妄图逃离的母亲和施暴的父亲。


    明暄犹坠冰窟,反手握着身后的画架,木质画架上的倒刺扎进手心,疼痛感涌遍全身。


    反胃感上涌,明暄抬手捂住了嘴弯着身子干咳。


    “想起来啦?”乐娉婷看着他的表情,捂着嘴轻笑了好久,“我现在不想带你逃了明暄,你自由了十多年,我被困了十多年,多不公平啊。”


    “说起来,我已经乖顺很久了,你的父亲也很久没有再打过我,有的时候我也会想,要么就这样吧。”乐娉婷还在笑,“但因为你是我生的,所以你的错也要我来承担。”


    乐娉婷撩起衣袖,纤白的手臂上遍布红痕。


    “为什么啊明暄?”乐娉婷疑惑地看他,“按照你说的,我没有养你,为什么你犯错要我承担?”


    “你知道你父亲怎么跟我说的吗?”


    明暄的眼前开始模糊,泪水大颗大颗往下砸,儿时的记忆和坐在他面前的乐娉婷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似是要将他撕裂。


    他就像梦苡橋境中的囚鸟。


    “他说你的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工作了,说你是我生的,理应由我来管。”乐娉婷说,“所以他告诉我,如果说不动你,我不如去死。”


    “那你怎么说?明暄,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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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明明是要迈进夏天的谷雨, 明暄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由内而外。


    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难以置信地透过蒙蒙的泪雾看向端坐着的乐娉婷。


    “很难考虑吗?也是应该的。毕竟我和你没有感情。”乐娉婷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你可以好好想想, 我尊重你的决定。”


    明暄直起身子,视线沉沉落在乐娉婷的身上,好一会儿后,隔着一扇门,听见了外面传来的爷爷奶奶回来的动静。


    听见爷爷带着埋怨的声音:“你刚刚说话的声音也太大了, 旁边的人听着你说孙子喜欢男人看我们的表情都变了!”


    “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啊, 你那么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干什么!”


    “我要脸!咱俩两个孙子, 小昭三十多岁不结婚,暄暄突然说是什么同性恋,你要我怎么抹得开面!”


    明暄抹了把眼泪, 打开画室的门走了出去。


    “暄暄?”奶奶瞪大了眼睛,赶忙走到了他的身边, “脸怎么了,怎么出血了??”


    爷爷看着明暄, 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摔门声响彻整个屋子。


    明暄摊开左手, 画架上的木屑插在手心里, 暗红的血弥漫了整个掌心。


    他很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


    “哎怎么回事啊??”奶奶抬眼看了看楼上,又回过神看着他的手, 心疼地快哭了, “我去拿药箱, 你等我一下。”


    “明暄。”坐在沙发上的明成睿抬眼看他, “考虑好了吗?”


    春末的天气一下一个样,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暗了下来,轰隆一声巨响,大雨滂沱。


    花园里的梨树不堪重负,被雨水打的簌簌直下的梨花却抵不住风雨侵袭,零星几点皎白花瓣伴着雨丝四下飘散,落在地面轻晃两下,失去动静。


    未关严实的门有风袭入,吹起了沉重的窗帘。


    明成睿拿着茶壶,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点茶。


    “你疯了吗?”明暄微微歪着头,眼神里是疑惑,也有恐惧。


    明成睿倒掉杯内的茶水,提起茶壶又倒了一小杯,拿起轻抿:“怎么会这么说?娉婷是怎么跟你说的?”


    奶奶拎着医药箱从一旁的小房间出来,明暄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把乐娉婷跟他说的那个“条件”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她拉着明暄坐在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出他手心的那枚木刺。


    “你到底要多少人为你的一己私欲牺牲呢明暄?”明成睿抬手取下手腕上的一串佛珠,菩提珠放在茶几上,发出闷重的声音,他走到明暄的身边蹲下,凑近他的耳朵轻声开口,“爷爷奶奶因为你喜欢男人要受到其他人的非议,娉婷因为你也要承受本不该由她承受的,就连明昭——”


    “你还不知道吧,明昭小的时候一心想做的是建筑师,但他现在是一名心理医生,你觉得是为了谁呢明暄?”


    就像一记重锤,沉重地砸在了明暄的头上,他十数年的幸福生活如同一块巨大的玻璃墙,嘭地一声,散落成无数的玻璃渣,露出了藏匿其中的,巨大的囚笼。


    怪不得明昭总是问他最近有没有不开心,怪不得明昭总对他说开心就好。


    他的自由、他的平和生活,都有别人替你支付了代价。


    明暄被奶奶握在手心的那只鲜血淋漓的手不可遏制地颤抖。


    “弄疼了吗暄暄?”奶奶蹙眉抬眼看他,“不疼啊,乖,奶奶给你吹吹。”


    凉风吹在发疼的手心,奶奶满是皱纹的手在他的手指上摩挲。


    明暄红着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明成睿。


    有泪滑下。


    “妈,我来吧。”明成睿从奶奶手中接过沾了碘伏的棉签,“我晚点带明暄回我那里,您去帮他收拾一下东西,可以吗?”


    “带暄暄去你那?”


    “马上五一了,学校有假期。”明成睿轻轻笑了笑,“我和娉婷这么多年一直忙着没怎么和他说过话,这会儿也该好好聊聊了。”


    “你不要因为暄暄是……”奶奶抿着唇,始终吐不出“同性恋”这三个字,她顿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有什么话就好好说,别学那种动不动就打孩子的爸。”


    明成睿莞尔:“当然。”


    奶奶起身上楼,握着扶梯时,担忧地转过了头。


    明成睿半蹲在明暄身前,一只手拿着棉签,另一只手捧着明暄受伤的那只手,看上去是个尽职尽责的父亲。


    她没再有什么顾虑,叹了口气,去往了二楼明暄的房间里。


    明成睿倒真像个好父亲一般,一根一根换着棉签沾碘伏,很轻地捈在明暄的手心上。


    “就剩我们两个了,所以娉婷跟你说了什么?”


    乐娉婷的话言犹在耳。


    明暄猛地握紧了拳,棉签戳进手心,被硬生生地掰断。


    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你让妈妈用命威胁,就为了让我分手?”


    “她是这么说的吗?”明成睿耐心地掰开明暄的手指,脸上带着很轻的笑意,“放松点,你的手还要用来画画。”


    “我怎么可能舍得让娉婷去死,我多爱她啊。”他说,“看来是娉婷曲解了我的意思。”


    “我只是说,娉婷需要为你的错误承担代价。”


    明暄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蹲在他面前的这个佛口蛇心的人,怎么可以这么毫无芥蒂地说出“我爱她”这三个字的?


    于他而言,爱是什么?


    是浑身赤红的伤疤。


    这是爱的证明吗?


    明暄怔怔地看他:“我只是谈了个恋爱,我有什么错?”


    手心的创口被粗糙的棉签狠狠压了下去,疼痛感涌遍全身。


    明成睿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抽离,手下的动作却加重,直到看见明暄咬着唇,额头冒出冷汗。


    “文雅汇报工作那天,旁听会议的人不止我一个。”明成睿松开手中的棉签,从医药箱里拿出一卷绷带,细心地替他缠上,“你以为没人知道你是我儿子吗?你太低估信息时代了明暄,明总的儿子是同性恋这个事情,已经在我的合作商那边传遍了,只花了不到一天。”


    “你自己想想,你有什么错?”他给绷带系上漂亮的结,起身,“你被你爷爷奶奶接过来养大,你要不要猜猜是谁在为你牺牲?”


    瞧着明暄眼底的恍惚的错愕,温润如玉的男人敛了眼眸,笑着整理着茶几台面和医药箱。


    “哦对了明暄,你那个男朋友叫什么来着,祁随之对吧?”


    明暄猛地抬眼,就像一匹受了伤的幼狼,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人。


    “别这么看我,我暂时不会把他怎么样。”明成睿爱怜地摸了摸明暄的头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查他的时候查到了一件事儿。”


    “五一澳门的那场比赛,祁随之打算比完这一场,放弃他的梦想跟你好好谈恋爱,你瞧瞧你,多会麻烦别人啊。”


    在前面一个又一个的铺垫下,明成睿这句漫不经心中带了些悲天悯人的话语彻底击碎了明暄的心理防线,像一把散着寒芒的利刃,硬生生地割破了他的心口。


    明暄偏过脸,看着雨势停歇的窗外,空中亮起了一抹淡色的彩虹。


    天晴了。


    “你骗我。”明暄小声地说,“你在骗我。”


    “去把娉婷叫出来吧。”明成睿没有回答他这句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雨停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瞧着明暄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明成睿像一个对待熊孩子耐心十足的父亲:“你可以在家慢慢考虑,只要结果让我满意,我可以等。”


    明暄如同行尸一般,从客厅到画室的短短一段距离,他的每一步都跨得艰难。


    他们是被司机送去B市的。


    那一幢遗世独立的别墅内,几乎没有任何的隔断,每一个转角处都有着闪烁红光的摄像头,像蹲伏在草丛中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


    “中午想吃些什么?”明成睿脱下外套挂好,“耽搁的有些晚了,都错过了饭点。”


    他走进厨房:“娉婷想吃意面吗?”


    乐娉婷坐在沙发上很淡地点了个头。


    “那我煮意面了。”明成睿说。


    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明暄已经从巨大的压抑中稍微缓过了神,他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祁随之在几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条微信。


    【祁随之:到家了吗?】


    明暄看着祁随之的微信头像,那个他随手画出来的Q版小人,鼻尖一酸。


    一滴泪落在屏幕上,溅起水花。


    他想问问祁随之明成睿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却又不敢真的问出口。


    他怕祁随之说“是”,也怕祁随之说“是为了你”,他不敢去触碰。


    明暄抹掉了屏幕上的那一滴泪,指尖轻颤地打字。


    【明暄:到啦】


    【明暄:别担心我】


    祁随之有没有回话,回了什么,他都不得而知。


    因为手机被明成睿收走了。


    “我要看到的可不是你们之间有多情深。”明成睿淡淡道,“手机我先替你保管,你在家多陪陪娉婷。”


    他将两份意面摆在餐桌上之后,拿过外套便出了门。


    乐娉婷习以为常地坐在餐桌边,拿着叉子卷起意面送入口中。


    明暄几乎是跑到门边的,他用力拧着把手,发了疯地推拽。


    大门纹丝不动。


    “出不去的,别费力了。”乐娉婷淡淡地开口,“也别想着试从窗户跳出去,这个地方啊,就是个巨大的鸟笼,我是被虐养在其中的金丝雀。”


    她看着明暄,笑了出声,拿着餐盘里的叉子指着明暄,那枚金色铁叉的叉齿并不锋利,是圆钝的。


    “欢迎回来,我的小金丝雀。”


    乐娉婷的笑声在空旷的屋内传出回音。


    一阵恶寒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明暄问出了今天的第二句:“你疯了吗?”


    “疯了啊。”乐娉婷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以前报过警的,但你父亲跟警.察说我是精神病,提供了一份报告,我就被警.察送回来了。”


    “没关系明暄。”乐娉婷放下手中的叉子,走到明暄身边,抬手很轻地碰了碰他的脸,“没多久你也会疯的。”


    说完,她哼着小曲上了楼,只留下了明暄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内。


    后面的每一天整个别墅内都是这样的状态。


    明成睿每天会准时回家做饭,乐娉婷穿着能遮住全身的家居长裙要么坐在沙发上发呆,要么在二楼弹钢琴,时不时凑到明暄面前娇俏地说两句让他胆战心惊的话。


    在这样的压抑环境内,明暄真的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直到一周后的一天,明成睿下班回来的晚上,破天荒地把手机递给了明暄。


    “别急着给你男朋友报平安,看一看那个叫冉乐的给你发的消息。”明成睿说。


    明暄没问他为什么能打开自己的手机看自己的消息,他只是抿着唇看了过去,随后打开了和冉乐的聊天框。


    【冉乐:随之说你这次不来澳门了怎么回事啊?】


    【冉乐:[图片]】


    【冉乐:[图片]】


    【冉乐:随之跑了第一!!!GK也有人来,还邀请他加入他们车队!!】


    【冉乐:……他拒绝了】


    聊天记录就断在了这里。


    他拒绝了。


    祁随之在格兰披治跑出了优越的成绩,心仪的车队向他递出了邀请函,然后他拒绝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印证着一周前明成睿说的那句“他为了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不是诓骗他的假话。


    祁随之有多喜欢摩托车啊?


    他每次跨坐在车上时,出现在赛道上时,都是眼睛泛着光的。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明暄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如果没有他,那乐娉婷可能不会被明成睿掌控,爷爷奶奶会是一对四处旅行的快乐小老头,明昭会学自己真正想学的东西,祁随之会在属于他的赛道上一路奔驰到底。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明暄抹了把脸,他突然变得很冷静。


    “我答应你,但我要当面跟他说。”


    “好说。”明成睿心情很好地点了点头,“半天够不够?明天回来,之后我会在家里给你准备好一间画室,你可以在家自由画画,等明年我帮你联系国外的艺术院校,你想去哪儿?美国、意大利、芬兰、随你挑。”


    “记得按时回来,别让娉婷为难。”


    明暄僵硬地点头:“……我知道了。”


    ·


    【明暄:我一个小时后到机场】


    发完消息,明暄关了手机,仰靠着闭上了眼。


    再度醒来时,飞机已经开始停靠了,透过玻璃窗能看到漂亮的夕阳。


    很难想象这一周多来,他睡得最好的一次,就是这场飞行途中。


    下飞机后,祁随之像往常一样,站在人群里等着他,明暄一眼望过去就能看见。


    他在看见祁随之的那一刻,突然有些鼻酸。


    强忍着眼泪,明暄慢吞吞地挪到祁随之身边,环住了他的腰:“我好想你。”


    “瘦了。”祁随之拍拍他的背,“在家吃不惯吗?”


    明暄很轻地点了点头:“有点。”


    事实上明成睿做饭水平挺高的,但明暄一口也吃不下去。


    “那我给你做饭吧。”祁随之牵着他,走进了停车场,“想吃什么?”


    明暄扯出了一抹笑:“都好。”


    回去的路上,祁随之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时不时地偏过头看着心不在焉的明暄。


    回到家,看着不大却温馨的房间,明暄低下了头闭着眼,却挡不住泄洪似的眼泪。


    它们挣脱束缚,大颗大颗往下砸。


    “宝贝。”祁随之蹲在明暄面前,温和地抹去了他的泪水,“怎么了,告诉我。”


    “你……是不是拒绝了GK的邀约?还打算再也不跑比赛了。”明暄哽咽着问道,“因为我,是不是?”


    祁随之愣了愣,随即很轻地笑着把人揽进了怀里,吻掉了他眼底的泪水:“因为这个啊?哭什么,不哭。”


    他永远都是温柔的,但他越是温柔,明暄越是觉得自己罪恶。


    祁随之明明应该是一只翱翔在广阔天际的鹰,却因为他甘愿被人锁住双翅。


    “哭成这样,吓得我以为你爸打你了。”祁随之拍了拍他的脑袋。


    却不想这话一说完,明暄在他的怀里猛地一抖,眼底的恐惧遮掩不住。


    “真打你了?”祁随之赶忙松开明暄,拉着他左瞧右瞧。


    “没有。”明暄闭上眼摇了摇头,“祁随之,我想吃你煮的面。”


    祁随之应了声好,走到厨房煮面。


    明暄今天异常黏人,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眼神里有浓重的,化不开的忧愁。


    这碗面吃完后,明暄洗了个澡,将祁随之推到了床上。


    他岔开腿,坐在他的腰上,指尖捏着衣摆扯下T恤,明晃晃的灯光下,他白的耀眼。


    “祁随之。”明暄伏下身子,一边亲他,一边低声开口,“答应车队的邀约,然后继续跑比赛吧。”


    吻从唇舌下滑,落在锁骨,滑到胸口。


    …………


    …………


    又有眼泪溢出来了。


    ……别哭了明暄。


    他闭上眼,两滴眼泪落在了祁随之的小腹上。


    “暄暄。”祁随之握着他的肩膀,强行把人提了起来,“你现在不对劲,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明暄偏过头咳了两声,勾着嘴角笑着摇头,没有说话。


    …………


    明暄咬着下唇,突然笑了起来。


    他伸手去够落在脚边的手机,打开摄像模式对着躺着的祁随之摁下“开始”。


    他看着晃动的屏幕没再说话。


    直到祁随之掰过他的腰,反客为主。


    有眼泪顺着紧闭的眼睛往两边滑落,将枕头上晕出两块水渍。


    “我可能要离开你了,祁随之。”


    明暄今天一整天的不正常都在向祁随之传递这个信息,他不敢确认的事情,却被明暄亲口说了出来。


    “你走的时候说,让我别跟你分开。”祁随之掐着他的下巴,哑着嗓子问道,“现在,你要跟我分开吗?”


    “我不想。”明暄揽着他的脖子哽咽道,“我没有办法祁随之,我没有一点点办法。”


    “你要跟我分手吗?”祁随之扯过他的手机,关了摄像模式放到床头柜上。


    明暄沉默了很长时间,摇了头。


    他从最初的哽咽着说话,到闷在祁随之的怀里颤抖着小声啜泣,再到后来放声大哭。


    明暄哭得撕心裂肺,哭到喘不过气。


    他说“对不起”,他说“我真的好爱你”,他说“我不想跟你分开”,直到说不出话。


    一直做到了后半夜,明暄绝望地抱着祁随之索取了一次又一次。


    看着一旁睡过去的祁随之,明暄顶着浑身酸痛起身,穿了衣服,从电脑桌上的烟盒取了一根点燃,走进了阳台。


    煊赫门的烟嘴是甜的。


    但抽进嘴里真苦啊。


    明暄想。


    凌晨四点多,他打车去了海边。


    海水泛着夜空的黑,像巨大的怪物,仿佛要将他吞噬。


    等天亮,天亮就该走了。


    明暄抱着膝盖坐在海边,仰着头对着单挂的悬月发着呆。


    直到有细微的雨丝落在他的脸颊,像一滴泪,顺着下滑。


    下雨了。


    天不会再亮了。


    到了下一个夏天,我们正在热恋。


    但我们没有下一个夏天了。


    明暄不知道自己到底哭没哭,雨下得太大了。


    或许哭了吧,他已经哭太久了。


    一直坐到了六点,他带着满身的雨水被三辆车拒载后,终于坐上了去往机场的的士上。


    的士驶上高架,旁边传来了不可忽视的引擎声。


    明暄顺着玻璃窗往外看。


    祁随之甚至没有戴护具,在雨里疾行。


    “下雨天这么骑车,这帮骑摩托的迟早出事。”司机“啧”了一声,没好气道。


    明暄收回视线,低下头捂住了脸:“……开慢一点,求你了。”


    司机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或许是在这个面容姣好的年轻人脸上看到了几近崩溃的迹象,司机没再说话,放缓了速度。


    川崎的声浪一直在耳边。


    祁随之在他旁边一直陪着他。


    他被放在了机场门口。


    没一会儿,浑身湿透的祁随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祁随之。


    明暄伸出手试图擦干他脸上的雨水,但他的手是湿的,他浑身都是湿的。


    水越擦越多,明暄急得快要哭出声。


    “你说不分手。”祁随之捧着他的脸,轻喘着看他,“那我就等着你。”


    明暄仰着头看他:“如果要很久呢?”


    “多久都等。”祁随之轻轻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我答应你去GK跑比赛,当我看向摄像头的时候,就是在看着你。”


    明暄看着满身淌着雨水的祁随之,一直,一直看着他,舍不得闭上的眼里不断地落泪。


    他听见自己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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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生活并非偶像剧, 也不是所有有情人在机场面前相拥后,飞机就会因为大雨而延误。


    听着机场内部传来的检票播报声,明暄抬手用手背抹干了泪水, 在祈随之的注视下,走进了检票区域。


    他曾经是最为光鲜亮丽的小少爷,而如今整个机场的人,行色匆匆下,找不出有和他一样狼狈的人了。


    明暄拿着机票, 进站前回过头望向门口。


    祈随之浑身雨水, 站在机场门口看着他, 露出了很浅的笑容。


    明暄浑身潮湿,踏上这架飞机。


    漂亮得体的空姐向他递了一条毛毯,明暄的素养告诉他应该笑着道谢, 但他实在笑不出来,只得点点头, 从空姐的手上接过了这条毛毯搭在身上,而后闭上了眼, 沉沉睡去。


    梦境一片死寂,似有千万只恶鬼扑向他,宛如被拽进了地狱道, 被灼烧, 被肢解, 被推进熔铜中煮至皮开肉绽。


    昏昏沉沉下,明暄一会儿发冷, 一会儿又发热。


    拖着沉重的躯体回到那幢幽暗的、被无数毒蛇紧盯的别墅。


    明成睿和乐娉婷坐在沙发上, 一同回过头看着狼狈不堪的他。


    忽冷忽热变成了持续的高热, 他甚至无法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时隔十数年, 明暄再一次在这里,高烧不退。


    祈随之是醒来时发现明暄不在身边,靠着明暄手上那条定位仪手链找到他的。


    他出门的匆忙,那辆现代科技感十足的摩托车并没有时间去充足油箱。


    看着明暄上飞机,看着飞机起飞,祈随之迈进雨中,跨上自己的摩托车,油箱空油。


    雨势未减半分,滂沱下,祈随之叹了口气,推着将近五百斤的摩托车走到一公里外的加油站。


    疲惫感直涌上心头,短短半天发生事情实在是多的让他措手不及。


    祈随之没有家庭的压力,即使自己的父母依旧健在,以他父母的开明程度,想必也不会让他有家庭上的压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来自家庭的压力有多让人窒息,有多无助,也是他完全无法插手,无从插手的。


    不幸中的万幸,明暄好歹还在他身边,即使只是精神层面上的,在他身边。


    ·


    明暄的消失是在一个月后引起周边朋友注意的。


    起因是他们一同吃饭的时候,冉乐随口问了一句:“明暄呢?感觉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也是到这个时候,身边的人才猛然发觉,那个黏着祈随之的可爱小男生已经消失在他们视野里很长时间了。


    “他有点事。”祈随之低下了头,轻声开口道。


    “这样啊。”冉乐说,“什么大事能让他从去澳门之前就不回我消息的啊……”


    祈随之没再说话,从工作的苦痛中抽身的小雅点了根烟,冲着他点了点下巴:“随之,出来一下,有事跟你说。”


    酷热的夏天,祈随之跟着小雅从凉气给足的饭店中走了出去。


    阳光照射下,他很轻地拧了拧眉头。


    “抽吗?”小雅将烟盒和打火机递给了他。


    祈随之打开烟盒弹出来一根抿在唇间咬着,点燃。


    白色的雾气蒙在眼前。


    “弟弟是不是被他家里带走了?我得跟你们道个歉。”小雅长叹了一口气,“我一向不和公司的那些人有其他交道,所以我到现在才知道。”


    “那天我从b市回来跟你们吃饭的时候那场视频会议……旁听的公司老总是他爸,一同旁听其他会议的人还有其他公司的,后面我也查了我的平板,我的摄像头很明确是关了的,但那场会议或许是因为弟弟进门从我身后经过的那一下入镜了,所以我的摄像头被人从后台强制打开了。”


    “但无论如何,你们俩的事确确实实是因为我被发现的。”小雅闭了闭眼,“对不起。”


    “这样啊。”祈随之吸了口烟,吐出,“不怪你,如果别人真的要拿他做文章,不是你那一次的偶然也还会有很多个偶然。”


    “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小雅小心翼翼地开口。


    “异地了吧。”祈随之笑得牵强。


    没有哪个人的异地是完全断联的。


    他的异地实在是一种很新的异地。


    “总能说通的。”小雅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总是个很温和的人,别担心。”


    “嗯。”祈随之点头道。


    他像之前一样,在一天天中平衡着学业与比赛。


    从蝉鸣走到落叶,从落叶走到飘雪,再从飘雪走到新枝发芽。


    又是一年五月。


    “随——”陈珂摘下头盔摔了把额头上溢出的汗,“听车队经理说你又报了格兰披治,真的假的啊?”


    “真的。”祈随之跨坐在摩托上,两条长腿毫无负担地点地。


    “听经理说格兰披治对你意义重大,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毕竟格兰披治f3更受重视一些。”陈珂咬着手套指尖含糊不清道,“现在来看是真的啊?”


    祈随之点头说是。


    “加油。”陈珂握着拳锤上了祈随之的胸口,“努把力。”


    说完,还不等祈随之回话,他就先开了口:“不过你也确实够努力了,又要上课又要练车又要各个地方跑比赛,你是铁人。”


    铁人祈随之无话反驳。


    他无法联系到明暄,只得靠着一场又一场的比赛告诉明暄:我在等你。


    澳门,东望洋,格兰披治大赛车。


    去年杀出的黑马祈随之自然而然是摩托车组最受瞩目的一个。


    原因无他,去年的祈随之以自由人的身份夺得了这场冠军,而今年的他身处gk,有更为系统的练习,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跑出更佳的成绩。


    “随,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车队经理琪琪是个染了栗色头发的漂亮女孩儿,她戴着墨镜站在祈随之身前开口道。


    祈随之点点头说知道。


    “车检查好了吗!!”琪琪仰着头,看向维修区内对着祈随之的车进行检查的维修工吼了一嗓子,中气十足。


    “马上!!”维修工也冲着琪琪喊了一嗓子,“让随先把衣服换上!!”


    “这总共不到十米的距离还要靠喊,我给你们俩配个对讲机吧要么,俩耳背。”领队抬手毫不留情地拍了下琪琪的后脑勺。


    祈随之听着他们的对话很轻的笑了笑,绕进维修区换上了骑行服出来,与此同时,他的车也检修完毕。


    东望洋跑道以多弯、狭窄而著名,摩托车组将在全长6.2公里的赛道上一共行驶十二圈。


    祈随之在发车杆位。


    泄压阀的声浪带动着现场情绪,直至灯灭,车疾行而出。


    祈随之一直保持在第一的位置上,在第四圈时,拉开了第二名将近四分之一圈。


    他处于绝对的优势位,赛事解说的目光也始终在他的身上。


    直到第八圈时——


    落于最后一位,比祈随之慢了整整两圈的自由人选手在祈随之靠近时突然改变过弯走线,在最为狭窄的弯道上逼近,强行迫使祈随之贴着墙面。


    街道赛不同于公路赛,周边并没有良好的缓冲带。


    “怎么回事啊??这种排位赛上成绩太差的怎么能进正赛的?”琪琪在维修区内紧锁着眉头。


    “他排位赛成绩没问题啊。”陈珂也紧锁着眉头,“他第二圈的时候过弯摔了才这么慢。”


    “可他这个弯——”


    琪琪的话还没说完,祈随之的车在墙面上擦出火星,而最后一名选手贴着祈随之,车身突然剧烈抖动了起来。


    死亡摇摆。


    他二话不说地跳下车,靠着惯性滑进了赛道内。


    但祈随之就没那么好运了,四百多斤的车失去抓地力,贴着撞向了他,一边是墙壁,一边是失控的车。


    进退两难间,那辆贴着他的车有机油从油箱漏了出来,引燃了车身擦在地面上的火星,只一瞬间,泛起了熊熊烈火。


    剧烈的冲击将祈随之从车上甩了下来,背脊撞在墙壁上,燃着的摩托车后轮擦过他的右手手腕,带来剧烈的疼痛。


    而后,失去意识。


    再度醒来时是在三天后。


    巨大的意外下,赛车服只能保住他这一条命。


    他浑身多处骨折与擦伤,躺在医院里挂着吊瓶。


    门被推开,祈随之偏过头看了过去,走进病房的人不是车队的成员,也不是他的朋友,更不是明暄。


    而是那只在财经报纸和小雅口中出现过的,随和的,明暄的父亲,明成睿。


    他一手抱着一束花,另一只手提了果篮,走到祈随之的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很抱歉看到这样的你。”


    刚刚清醒过来的祈随之喉咙仿若有火在烧,他紧锁着眉咳了很长时间,才哑着嗓子问出那句:“明暄呢?”


    明成睿拖了个椅子,自顾自地坐在了病床前。


    他从果篮里挑出了一个品相极佳的雪梨,又拿过水果刀贴着雪梨削出又薄又长的梨皮。


    丰沛果汁粘在了他的手指上,明成睿将雪梨放在病床边的杯子上,抽了两张纸擦干净了手指和刀身。


    “明暄有话跟你说,但是他不想见你,所以麻烦我跑一趟。”明成睿理了理衣领,拿过手机拨通了电话。


    电话在第三个“嘟”声后响起。


    扬声器传出来的声音,是让祈随之日思夜想的,明暄的声音。


    “我在祈随之的身边,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跟他说清楚。”明成睿很轻地笑了笑,“不过晚一点我还有工作,所以你需要说得快一点。”


    说完,他将手机递给了祈随之,起身走到了病房外。


    “……暄暄。”祈随之的嗓子哑的太厉害了,他几乎发不出声音。


    “祈随之。”明暄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下雨天,你也知道我爱喝草莓奶。”


    “我变了,我不喜欢下雨天了,也不爱喝草莓奶了。”


    “祈随之,我不喜欢你了。”


    “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回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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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别再见了。


    没有温度的话从祁随之的口中传入明暄耳里的那一刻, 就像迈进了刺骨寒溪,四肢骤然变冷。


    随着门被拉开又关上的“咔哒”一声,寒溪结冰, 复而碎裂,冰凉尖锐地割进他身体的每一寸。


    明暄耷拉下眼眸,手掌附在被揪出褶皱的白被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他自嘲地勾了嘴角,抱着膝盖, 额头抵在膝盖上, 闭上了眼喃喃道:“我也不配和你再见。”


    被子里的热气散尽, 空调口冒出的阵阵寒气顺着扇叶,附在他的皮肤上。


    不知道呆坐了多长时间,明暄抬起了头, 疲惫地往床边瞥了一眼。


    他的裤子和内裤被叠好,放在了另一侧的枕边。


    像从前很多个清晨一样。


    明暄慢慢捞过自己的裤子, 站起身穿好。


    身下只有过度发泄的空虚感而没有疼痛。


    也是,谁会和分手七年的前任上.床啊?


    确认了手机和身份证还在口袋后, 明暄抽出房卡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恰逢这时,明暄的手机在手中响了起来。


    电话是何征打来的。


    “我靠你终于接电话了。”何征在电话那端松下了一口气,“你昨晚跟谁走的啊?一早上都不接电话我差点以为你被割腰子了。”


    明暄微微张嘴“啊”了一声, 没有回话。


    “你不会跟人搞一.夜.情去了吧暄儿?”何征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 “嘶”了一声, “这可搞不得啊,谁知道有没有病……”


    明暄抿了抿唇, 认命地开口打断了何征肆无忌惮的猜测:“祁随之, 是祁随之。”


    “谁??”何征的声音陡然变大, 明暄皱着眉将手机拿远了些, “你说谁??你跟祁随之一.夜.情去了??”


    “想多了。”明暄的声音带着自嘲,“谁会跟前任上.床啊?”


    “……也是,昨天喝蒙了忘记问你,你现在住哪儿啊?”


    “酒店。”


    “靳亚说过几天一起吃个饭,他好像有什么事要说,你有空没?”


    那句“别再见了”击溃了明暄的心理防线,他现在迫切地想要逃离S市,不再出现在祁随之的面前惹他心烦。


    “不一定,再看吧。”


    说完后,明暄挂断了电话。


    房间出门左拐经过一条长廊就是电梯,两座电梯的中间是垃圾桶和大理石灭烟台,灭烟台上的白砂子被一个又一个紫色的烟蒂所覆盖,空气中还弥散着不算淡的烟味。


    明暄收回视线,摁下了下行键。


    半分钟后,电梯停在了他的面前,打开,迈了进去。


    一楼是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明暄抽出房卡走了过去:“您好,退房。”


    穿着西服的工作人员点了头,起身接过房卡。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明暄:“才续过房不久,现在就要退吗?”


    不得不说,祁随之真是一个体面的前任。


    会帮他在酒吧解围,带不省人事的他去酒店,帮他叠衣服,还给他续房。


    他好像永远都在亏欠祁随之。


    房能续,旧情可续不了。


    明暄垂眼很轻地笑了笑:“退了吧。”


    酒店的不远处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明暄掀开门帘,迈了进去。


    依旧是喜气洋洋的机器人声在念着“欢迎光临”。


    “一包煊赫门,一个打火机。”明暄没往里走,站在收银台前开口道。


    店员转过身,麻利地从身后的烟架上拿过一包煊赫门,扫了码递给明暄:“一共二十一,我扫您。”


    伴着“欢迎光临”的声音走出便利店,明暄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熟稔地拆开烟盒外的塑料膜,掀开烟盒扯开那一层锡箔纸,指腹贴着划出一根,抿在唇间拢起手心点燃。


    微苦的烟草味顺着唇舌,在口腔里转了一大圈,钻进肺里,又被呼出来。


    他这一口吸得太猛,白茫茫的烟雾糊在眼前,又被微风吹散。


    在尼古丁的麻痹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放空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当烟雾散去,该想的不该想的又一股脑钻了回来,占据着他的大脑。


    明暄皱着眉,一口抽得比一口急。


    四五口后,猩红的火光几近贴上他的指侧,热感强烈。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摁灭了烟后,不假思索地从烟盒里抽出了第二支。


    直到伸手拦下出租车,垃圾桶上方的灭烟台里,五支烟蒂东倒西歪挤在一起。


    靳亚问他回国多久了,他说两个月。


    但实际上这两个月他一直在A市,这是他回S市的第二天。


    出租车从一家酒店驶向另一家酒店,明暄回到房间内,打开了所有的窗和灯,躺在了被子上。


    繁复精致的吊灯亮着暖白的光,眼神涣散,灯光逐渐朦胧。


    明暄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这抹光源。


    白光从他的指缝漏出,他什么也抓不住。


    他从来也抓不住任何。


    ·


    “怎么才回——”琪琪看到祁随之迈进门时站起了身,却在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后后撤了一大步,抬手指着他,“你他妈的。”


    抽烟的人通常闻不到自己身上的烟味,祁随之看着她的表情,抬起手闻了闻自己的指尖。


    指尖的烟味都重的过分,那就更别提身上沾上的了。


    “抱歉。”祁随之站在门口,没再进去。


    “堵门口做门神是吧?”琪琪白了他一眼,背过身去开窗,“进来啊。”


    祁随之无奈地看着她辛劳的背影,走了进去。


    “昨天那个人是谁?”打开窗后,琪琪绕到饮水机旁,蹲下,从旁边的矿泉水箱里抽了一瓶扔给他,“别想瞒,咱车队昨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你和一个男人走了,甚至一晚上没回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消息,怎么,焕发第二春了?”


    “车队这也管啊?”祁随之迈腿坐在了沙发上,拧开矿泉水瓶灌下了一大口。


    “车队不管。”琪琪说,“但我跟你认识也有七八年了,作为朋友我总能问问吧?”


    祁随之双手撑在膝盖上,视线落在了右手那个包裹住从前那片纹身的黑色腕带上。


    琪琪眼尖,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而后皱起了眉头,抬手指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你他妈别告诉我说昨天那男的就是你那个消失一年后在你重伤住院时跟你分手的初恋啊。”


    女人的第六感是真的准啊。


    “恭喜你。”祁随之摊了摊手,“猜对了。”


    “你他妈有病是吧?你当时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琪琪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到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这种在你重病就提分手的人在古代是要浸猪笼的你懂不懂啊,你老实交代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这个损还能不能止住?”


    昨晚干了什么?


    帮已经分手了的初恋撸了一发。


    也不对。


    应该是帮已经分手了的初恋撸了好几发。


    祁随之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闪躲:“什么也没干,也没有损,不需要止。”


    琪琪张开嘴似乎还想要问些什么,祁随之及时开口把她接下来的话给堵住了。


    “多注重注重你男朋友吧,别整天盯着我,我怕他误会,找上门找我要个说法。”


    “……方圆八百里谁他妈不知道你是gay?”琪琪翻了个白眼,从箱子里扯了一瓶矿泉水出来,瓶盖划过纸箱发出刺耳的声音,“我男朋友去找你了我才应该找他要个说法吧。”


    祁随之是gay这件事他从没有大肆宣传,只是在刚进GK不久的一场比赛前把手机交给琪琪保管了一会儿,亮起的屏幕和卡在手机壳后面的证件照勾起了琪琪的好奇心和探知欲。


    又在不久后的达喀尔拉力赛结束,白越回到车队看到祁随之时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哟,明暄老公!


    一传十,十传百,车队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刚进车队有个被他宠得不行的男朋友。


    虽然除了白越没人见过这个传说中的男朋友,但只要在祁随之面前提起来“明暄”两个字,他的眉目就会变得温柔。


    而这个所谓的男朋友,从车队其他人好奇的对象到厌恶的对象只花了一年时间。


    原因无他。


    没有人不知道被分手后的祁随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状态。


    “你老实跟我说。”琪琪叉着腰挡着他面前的光,“你不会还爱他吧?”


    这个问题抛出来的一瞬间,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空调传出的呼呼噪声。


    艳阳透过大开的玻璃窗钻了进去,将他的头发染成粲然的金色。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说这个没意思。”祁随之叹了口气,“我有点困,想在会议室睡会,你去忙吧。”


    琪琪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死活要嫁给渣男的弱智闺蜜,她是真想把这个傻逼恋爱脑给骂醒。


    但看到祁随之眼下沉重的黑眼圈时,她忍住了。


    “睡。”她咬牙切齿道,“四点之前醒过来,针对两个月后的WSBK(世界超级摩托车锦标赛)有一场会议。”


    祁随之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听到关门声后,他捞过茶几上摆设似的烟灰缸,从口袋里掏出几乎空了的烟盒,弹了一根点上。


    身体是真的疲惫,他握摩托车把手都不会抖动的手夹着香烟在空中很轻的颤抖,烟雾在空中一晃一晃,划成一条波浪线。


    精神却放松不下来,是实实在在的睡不着。


    祁随之闭着眼吸了一大口烟,几乎要呛到肺管。


    浓烈的烟气弥散在会议室中。


    等会琪琪肯定又要骂他了。


    祁随之无声地叹了口气,将烟蒂摁灭在了玻璃烟灰缸里。


    硕大的烟灰缸内,只有一截紫色的烟头静静地躺在里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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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闷热的夏风从窗外飘进, 明暄蜷着身子,躺在亮堂堂的灯光下睡得并不安稳,膝盖抵在胸口, 双手环着脑袋,像是毫无安全感的婴孩一般。


    额间有细密的汗珠聚集成滴,顺着苍白的脸颊下滑,洇进纯白的薄被,圈出一块儿深色的渍迹。


    空调吹出的冷气和从窗外溢进的热风杂糅, 整个房间的温度并不宜人, 犹如置身熔炉被灼烧。


    梦境中, 火光铺天,爆炸声惊天动地。


    明暄猛地睁开了眼,捂着心口不住地喘息。


    视线回拢, 四周并没有爆炸,也没有铺天盖地的火光, 明暄垂着眼,很长时间才将自己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他起身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瓶冰镇矿泉水拧开, 走到洗手间,从头发往下浇。


    彻骨的寒意消散了灼热,轻薄的白色T恤贴在身上, 带来了一丝实感。


    明暄往后顺了顺头发, 冰凉的水珠粘在指尖, 但他并不在意。


    伸手揪住衣摆往上一掀,纤瘦的上身被面前的镜子照了个实打实。


    白到过分的躯体几乎没有肉, 吸气时肋骨的形状清晰可见, 靠近裤腰的部分是很轻很轻的一层薄肌。


    纯粹是被瘦出来的。


    他把手里的T恤扔进房间配套的洗衣机内, 裸着上身走到桌边拿起烟盒, 捻过一根抿在唇间。


    软舌在蓝色的烟嘴上一舔,独属于煊赫门的甜味流连在唇舌间。


    烟嘴被咬住,火光在透亮的房间里亮起,甜腻的味道被泛苦的烟草味替代。


    拿过手机走到窗边,大开的窗沿贴在他的胸口,窗外是高悬的月亮和不夜的霓虹。


    香烟熟练地过肺被吐出,消匿在夜空中。


    手机被摁亮,凌晨四点半。


    明暄靠在窗边发呆,窗外的明月孤高,洒下来的月光照不在他的身上。


    他翻着手机,拉开微信聊天框从头拉到尾,又从尾拉到头,循环反复。


    直到指尖最终定格在了祁随之的头像上。


    一截未弹下的烟灰飘落了下来,带着点燃的火星烫在了他的指尖。


    一颤,指尖点进了那个头像。


    之前所有的聊天记录全都被清空了,唯一留在页面里的是一个五年前的通话记录,祁随之打过来的。


    通话时长只有四秒钟,明暄几乎是接到这个电话,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就挂断了。


    这是他们两个人意外的一次的联系,自那以后,两个人已然断联。


    他轻轻吹去了落在屏幕上的烟灰,指尖很轻地在祁随之的头像上轻轻拂过,而后退出。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直到天光大亮,清晨不算耀目的日光遮掩着尚未褪去的月亮,日月同辉,但月色愈来愈黯淡。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六点,明暄舔了舔唇,给明昭打了个电话。


    明昭一向觉少,睡得晚醒得早。


    早些年的时候明暄还羡慕过很长时间,说如果跟明昭一样可以不用睡觉就好了。


    就好像许愿延时被神仙听见了似的,这几年来,明暄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电话被接通,那边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明昭大概是在洗漱。


    明暄倚在窗台,轻声喊了句:“哥。”


    “在呢,怎么了?”明昭的声音有些含糊,“在刷牙。”


    “你什么时候回加州?”明暄问道。


    “嗯——”明昭想了想,“大概要下周,我的假休完了,不得不回了。”


    “知道了。”明暄点点头,“我下午回A市。”


    “你不是跟朋友吃饭吗,不多玩两天?”明昭问,“奶奶这边我可以先陪着。”


    明暄摇了摇头:“不待了吧。”


    “那行,你把航班发给我,我等会去接你。”


    电话挂断后,明暄脱下衣服衣服一股脑塞进了洗衣机里,丢了颗洗衣凝珠运作后,转头进了浴室。


    再出来后,把洗衣机调成了烘干模式,明暄盘着腿坐在床上对着嗡嗡震动的洗衣机发了会儿呆,掏出手机定了下午两点回A市的机票。


    走进熟悉却又陌生的机场,明暄的视线落在机场门口。


    祁随之冒着大雨骑车来机场的那一幕好似还发生在昨天。


    他甚至能回忆起来祁随之当时的样子,被雨水淋湿紧贴在身上的轻薄衣裤,沾满了雨水的湿漉漉的头发,和轻柔地摸着他脸的手。


    明暄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低着头走进了机场。


    下飞机时天色满布霞光,漂亮的不可方物。


    明昭戴了个鸭舌帽,靠着柱子低着头看手机等他。


    只一瞬间,明暄将明昭幻视成了祁随之,从而后撤了一步。


    在明昭抬起头的一瞬间,那一点点既视感消失,明暄艰难地勾着嘴角露出了个不太好看的笑容,走到了明昭的面前:“哥,我到了。”


    明昭看着他蔫蔫儿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手掌拢在他的后脑勺搓了搓:“那回去吧。”


    家里不再有人会提前等在门口接她,房子的布景和几年前相比没怎么变,也好像完全变了。


    陈姨上了年纪,离开了他们家,换成了一个年轻的阿姨。


    爷爷从生龙活虎的样子变成了摆在灵台前的一张照片。


    永远精致优雅的奶奶.头发花白,呆愣愣地用手中的一方手帕擦着锃亮的相框玻璃。


    花园里的花不再有人费心打理,蔫的蔫,谢的谢,泛着干枯腐烂的气息。


    他待得时间最长的那件画室,被长久的锁住。


    所有的所有,都在向他昭告,已经一切都变了。


    明暄绕到奶奶身后,无声地环住了她的腰。


    奶奶满目愁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满是褶皱的指尖顺着他的头发划过脸颊:“暄暄回来了啊。”


    明暄很轻地点了点头:“回来了。”


    奶奶将手帕叠好放进口袋,从灵台旁取过手杖,伴着“笃笃”声,坐在了沙发上,这会儿,明昭的父母俩也从楼上下来,蹲在了奶奶的身前。


    “我睡午觉醒过来,总觉得老头子还在我旁边。”奶奶将眼睛取下,用衣角擦了擦又戴上,“他都走两个月了,我还觉得他在我身边。”


    爷爷是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去世的,又是高龄,算是喜丧。


    后辈们难过了一阵后,一个两个都从失去了父亲或者爷爷中走了出来。


    但奶奶没有,她看向那张爷爷笑着的照片,眼神里满是无助与眷恋。


    不合时宜的,明暄从奶奶看向照片的眼睛里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也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总觉得祁随之还在身边的日子。


    那是最美好的、让人想要回去的日子。


    过了很长时间,奶奶看着爷爷的照片很轻地笑了笑,看向了面前自己的小儿子和儿媳,缓缓开口道。


    “送我去养老院吧,你们都别为了我耽误自己的工作,我也不想待在这里了,房子如果要卖……分给我的那份也给暄暄。”


    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人回话,明昭的母亲给了明昭一个眼色,明暄和明昭一左一右搀着她回房间休息了。


    明暄坐在沙发上,撇着头看窗外衰败的花园。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人说话。


    “这两天把你们奶奶接到我那边去,再请个人负责照顾她。”明昭的父亲开口道,“暄暄你和小昭不用管,逢年过节来我这看看奶奶。”


    明暄很轻地点了点头。


    “小昭下周回加州,我和他妈给奶奶弄好手续也差不多要回去了。”他继续开口道,“你要在国内呆着还是回西雅图?呆在国内的话这栋房就不卖了,你就住这吧。”


    明暄的睫毛在空中轻轻颤抖:“不留了吧,我回西雅图。”


    “都不会再回来了,那就让小昭处理这个房吧。”明昭的母亲说,“卖了的钱我和你叔都不要,你们两个人一人一半。”


    明昭的父母是在五天后带着奶奶登上越洋飞机的,一时间,硕大的别墅内只剩下了明暄和明昭两个人。


    “你机票买了吗?”明昭蹲在阳台抽烟,偏过头看到明暄走过来的动静时,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了个空。


    明暄走到他的身边蹲下,取过他放在脚边的烟盒抽了一根点上:“还没,我跟你也不顺路啊。”


    明昭看着他,抬手搓了搓他的脑袋,“少抽点。”


    明暄点了头,却没停下抽烟的动作:“哥,我就去了S市两天。”


    “嗯?”


    “我见到祁随之了。”


    眼睛有点酸,明暄眯着眼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他说,别再见了。”


    短短六个字,明暄的声音染上了浓重的哭腔。


    “他恨死我了吧。”明暄深呼了一口气,顺着脸颊下滑的眼泪落在指尖,“啪嗒”一下弹开,泪渍打湿了手中的半截烟。


    明昭安抚地揉揉他的脖子,将自己宝贝了很多年的弟弟揽进了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打断明暄落泪的是骤然响起的手机,屏幕上亮着的是靳亚的名字。


    明暄抬手胡乱抹了眼泪,两眼通红地清了清嗓子,接通了电话。


    “明暄,有空出来吃个饭吗?”


    明暄揉了揉鼻子,摇了摇头:“可能没有。”


    “你不在S市了?”靳亚问。


    “我过两天要回美国了。”明暄说。


    “嗯?”靳亚愣了,“我前几天问你在国内找不找工作你还说不急,这会儿怎么突然又去美国?”


    明暄松下肩膀,他自然不可能告诉靳亚说自己急切逃离的原因,只是很轻地笑了笑,没说话。


    “你很忙吗?下个月你有空吗?”靳亚的声音有点急,“我本来想跟你吃个饭边吃边说的,这他妈的。”


    明暄愣了愣:“怎么了?”


    “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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