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顿热气腾腾的打边炉,一段险死还生的往事,昭宁兄妹三人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的规矩,等这两个月的故事讲完之时,正好吃光了最后一盘羊肉——
当然,主要是鄂缉尔一直在吃。
鄂缉尔化悲愤为食欲,一个人吃掉了五六盘肉,方才放下筷子,一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胃帮助消化,一边心疼的说道:“当初我就说要亲自护送你们进京,额祈葛偏不让,说都是一样的秀女,不能叫你们比别人特殊。结果呢?”
鄂缉尔冷哼一声,“若不是那个襄亲王还有点良心,乌仁图娅你如今就不能坐在这儿跟我们一起用膳了。”
琪琪格也是第一次听全是事情的始末,惊讶的长大嘴巴,昭宁扎了一块西瓜塞进琪琪格的嘴里,嘱咐道:“这事还未完全下定论,只是哥哥问起,我不想隐瞒,但今日听过便算了,且不可对外多说。”
鄂缉尔倒是没什么能多说的地方,昭宁这话主要是提醒还要回宫的琪琪格。
虽然说如今琪琪格住在慈宁宫里,太后也是明白人,便是她不小心说了什么也不打紧,但昭宁还是不想妹妹在这个时候招惹是非,毕竟宫中人多口杂,还是小心为妙。
琪琪格是单纯,但却听话,昭宁说不要说,她就立刻点头,只是嘴里还塞着西瓜,没办法开口说话,脸颊鼓鼓的,如同一只可爱的小松鼠。
昭宁趁机问鄂缉尔:“哥哥,指婚给琪琪格那个台吉,你了解吗?”
“放心,熟得很,”
鄂缉尔对琪琪格的婚事很满意,“莫日根年纪虽小,却已是草原上有名的神箭手,我曾与他一同在军中待过,是个心思很正的年轻人,长得好,身边也干净,琪琪格嫁给他,不会受委屈的。”
鄂缉尔对着琪琪格眨了眨眼睛,“更何况还有我呢。莫日根要是敢欺负琪琪格,我就带人灭了他!”
琪琪格气鼓鼓的瞪了鄂缉尔一眼,咽下口中的西瓜,向昭宁告状道:“姐姐,你看看哥哥啊,我还没成亲呢,他就想着怎么灭了人家了!”
昭宁却是对着鄂缉尔赞许的说道:“有哥哥在,我就放心了,咱们琪琪格这么可爱漂亮,若是那个莫日根不懂得珍惜,那送他去重新回炉,再给琪琪格换个更好的。”
她这辈子是只能有顺治一个人了,但琪琪格不一样。
草原儿女本就不讲究什么从一而终,就算圣旨赐婚又怎样,若是不好那便休,大不了就换一个丈夫,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哥哥姐姐一个比一个彪悍,琪琪格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逗得昭宁和鄂缉尔也跟着笑了,兄妹三个人东倒西歪的乐得不能自已,心中的憋闷也随着这笑声消散。
屋外,福嬷嬷和果儿坐在廊下,听着屋里的笑声,眼里也全是笑意。
“伺候主子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主子笑的这么大声,”
果儿感叹道,“若是以后主子也能一直这么开心就好了。”
“等大婚之后,主子身份尊贵了,约束也就更多了,再想像如今这般无所顾忌的笑闹,可没那么容易,”
福嬷嬷摇了摇头,“我原先还道绰尔济那样的人怎么能养出主子这般的好性子,现在看来,原来是一直有大爷护着,小格格陪着。只可惜小格格被指婚回了科尔沁,不能一直陪在主子身边了。”
果儿眼神一转,拉着福嬷嬷的手道:“是啊,等小格格走了之后,主子又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果儿四处张望了一圈,见附近无人,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嬷嬷,我说句逾矩的话,主子可喜欢您了,我跟谨雅姐姐从入宫开始就跟着主子,也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子愿意跟谁说一天话,都不觉得腻歪的呢。”
福嬷嬷嗔怪的瞪了果儿一眼,果儿这点子小心思,简直都已经写在脸上了,她又怎么会看不懂?
“你这丫头就是没有谨雅稳重,”福嬷嬷从怀里摸出来一个荷包,“瞧见没,这是谨雅昨儿送给我的,里面装的是润喉的青草糖。前儿她还给我送了一双新手做的鞋,我收着没舍得穿呢。”
果儿惊讶的瞪大眼睛,急急道:“那我,我会做糕点,我还会做风筝,做空竹,以后我每天都给嬷嬷做!”
“哈哈哈,真是个实心眼的傻丫头,”
福嬷嬷就是故意逗果儿的,“那我来考考你,你说太后为什么叫我来这儿帮着主子打点府邸啊?”
果儿不假思索的答道:“怕主子受委屈呗。”
福嬷嬷摇了摇头:“那慈宁宫里有那么多太后信重的宫女嬷嬷,怎么偏就叫我这个老婆子来?”
果儿茫然不知。
福嬷嬷耐心教她:“因为我的资历够老,老到就算在皇上面前,也敢倚老卖老一番。”
福嬷嬷是孝端文皇后还在时最信重的人,即便是太后,少时在她面前,也是以晚辈自居的。
顺治很小的时候,还曾经叫过福嬷嬷一声玛嬷,对她是十分的尊敬。
孝端文皇后故去后,福嬷嬷本可以出宫养老去的,顺治在京城里给她备好了宅子,还有百亩良田依傍,再加上孝端文皇后留给她的财物,也算是很富足了。
但福嬷嬷却拒绝了,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爱新觉罗家,无儿无女无牵无挂,所有珍惜的、在意的都在紫禁城里,便是出宫之后再享福,她也不愿意。
所以最终她还是留在了宫里,只不过不再伺候任何人,直到太后将她派来帮昭宁打点府邸。
太后没有直说,但用意很明显,福嬷嬷一开始也并没想应下来,她这几年闲散惯了,不想再去伺候一个新主子。
然而如今,福嬷嬷却是有些动摇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不会再替任何人操心,但见到昭宁被生父欺负,她还是会动怒,看到昭宁身边的小丫头们理事忙乱,她还是忍不住指点一二。
她还是会因为昭宁喜欢听就整日里陪着她讲故事,也还会因为谨雅和果儿为了留下她而用的小心思偷笑和欣喜。
在这几日里,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好像还没老,还是被需要的,竟有了些舍不得放手的感觉,总觉得自己一旦离开,这主仆几人,非得叫外面那些恶狼生吞活剥了不可。
如今福嬷嬷对着果儿说出这样的话,便已经是想好了要留下了,既然放不开手,离开了也会惦记,倒不如留下来亲自看着她们,陪着她们,她这把老骨头,总还是能再坚持几年的。
福嬷嬷十分有耐心的一点点的教着果儿,正说话间,谨雅却是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来不及跟福嬷嬷打招呼便直接进了屋里。
昭宁见谨雅自己一人回来,立刻惊觉不对,赶紧问道:“出什么事了?阿贞呢?”
谨雅看了一眼还坐在屋里的鄂缉尔,并没有回答。
昭宁了然,回头对鄂缉尔说道:“哥哥一路辛劳,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大婚前我一直都会留在这里,过几日琪琪格也会搬回来,咱们以后再慢慢说话。”
鄂缉尔知道这是有事情不能叫他知道,立刻站起身,就想要行礼告退,却被昭宁一把拦住。
“刚刚在前厅有外人在,才没有拦着哥哥行礼,如今只有我们兄妹三人,哥哥还这般拘谨做什么?”
昭宁将鄂缉尔抬起的双臂按下去,“也不嫌累得慌。”
鄂缉尔嘿嘿一笑,也不坚持,只说晚些再将他给昭宁准备的礼物送过来,然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昭宁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重新看向谨雅。
谨雅此时方才开口说道:“主子,奴才陪着公主去了一间茶楼,公主说与孙将军约在楼上雅间,叫奴才们在大堂里等着。奴才不放心,叫跟着的侍卫先上去查看,果然见雅间内只有孙将军一人,这才让公主进去。”
“可谁知没过多久,雅间内突然传来公主的惊呼,守在门口的侍卫赶紧进去,却见那雅间内竟是凭空多出两个男子来!”
谨雅越说越气,“奴才们进去护住公主,公主斥问孙将军为何将外人引来,孙将军却说来人是他的故交,本想禀明公主后再引荐,却不想那茶楼雅间竟是暗藏玄机,二人误触机关,导致中间的隔断翻转,才会突然出现,惊扰了公主。”
“茶楼里有机关?”
昭宁不敢置信,“叫侍卫检查过了吗?”
“奴才当时就叫侍卫将人扣住,不许有人碰那机关,并且按照主子的吩咐,派人去通知了襄亲王。”
谨雅点头道,“襄亲王知道后大怒,叫人直接封了那茶楼仔细检查,并把那孙将军连同那两人一起带走了,公主也被襄亲王直接叫人送回宫去了。”
听到孔四贞已经回宫去了,昭宁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吩咐道:“你叫人打听着些后面的情况。”
谨雅应道:“主子放心,咱们的侍卫跟着呢,襄亲王也没让他们回避,等晚些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昭宁此时无比庆幸,幸好孔四贞要出去的时候她不放心让人跟着一起去了,否则若是她孤身一人碰到这样的情况,就算没有吃亏,怕是也要吓死了。
孙延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将陌生男子带到自己的未婚妻面前,真当孔四贞是孤女便无人做主吗?
这次她倒要看看,顺治可还会轻饶了他!
……
一直到太阳摇摇欲坠之时,跟着去的侍卫们还尚未回来。
昭宁干脆叫进宝亲自送琪琪格回宫,嘱咐他将事情打听清楚再回来回话,本以为怎么也得明日才会有消息,却不想刚入夜,进宝就在外面敲响了她的房门。
今日值夜的谨雅拉开了门,却见门口除了进宝之外还有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人,她警惕的拦着问道:“什么人?”
白日里的事有些惊到了谨雅,此时她语气警惕,随时准备高声喊人。
“倒是还算机警,就是脑子不太好用。”
来人说不清是褒是贬的说了一句,然后自己掀开了兜帽。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面庞吓得谨雅一愣,但随即反应了过来,赶紧侧身让开,跪地行礼。
“下次多动动脑子。”
顺治大步进来,自己伸手解开披风,丢给进宝,“你主子呢?”
说话间一转头,却见昭宁靠在内室的门上,正悄无声息的盯着他看。
顺治吓了一跳,不由得抱怨道:“怎么站在这儿不出声,若不是我胆子大,非叫你吓倒了不可。”
昭宁冷哼一声:“大半夜的有人闯进我的屋子,我没直接一棍子打过去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怎么有的人还敢抱怨?”
“怎么能说是闯呢,我分明是敲了门的。”
顺治笑嘻嘻的凑过去哄道,“还要多谢皇后娘娘手下留情,没当真拿棍子将我打出去。”
昭宁也不理他,自己走到桌子边坐下倒水喝,边喝边道:“我这几日瞧着这府里到处巡查的还算严密,不想竟是几次三番叫人摸到我屋里,当真是外强中干啊。”
“那倒是不太一样,”
顺治也坐了下来,“白日里那个小贼是监守自盗,而我嘛,是你哥哥亲自放我进来的。”
昭宁气结,在心里暗骂了鄂缉尔几句,却还是亲手到了一杯水递给顺治:“我夜里不喝茶,皇上将就一下吧。”
顺治接了过来,浅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然后上下打量着昭宁。
昭宁此时已经散了头发,只用一条发带束在脑后,身上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领口扎的紧紧的,想来里面已经换好了寝衣。
烛光氤氲,算不得太亮堂,朦胧之中,更显得昭宁宛如皎月一般的柔美。
顺治也曾见过昭宁散发的模样,只是当时她正生着病,难免多了几分可怜,不如今日瞧着这般诱人,让他忍不住想要将她抱起,亲自去品尝一下这月光的滋味。
“昭宁——”
顺治轻唤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能明说的引诱,“夜色微凉,你穿的少,要不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进去?”昭宁用指尖轻轻晃动茶杯,“皇上想进哪儿去啊?”
顺治伸手去抓那调皮的手指,连同纤细的柔荑一起握在手中摩挲着,口中继续诱惑:“那自然是去里——疼了疼了!”
昭宁对着顺治龇了龇牙,松开掐着顺治手心一点点肉的指甲,哼声道:“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昭宁这点子力气顺治当然不是真的疼,只是故意调笑罢了,趁昭宁不注意的时候,他突然伸手一揽,竟是将昭宁整个人拦腰提溜了起来,往回一收,就叫人坐到了自己怀中。
“我什么都没做,平白叫你骂了岂不是吃了大亏?”
顺治故意使坏,在昭宁腰间摩挲,痒的昭宁到处躲闪,却逃不出他的怀抱。
“我错了我错了,”
很快,昭宁便丢盔弃甲的举了白旗,“皇上,快饶了我吧,再闹要被别人发现了!”
“怕什么,难道还有人敢进来抓我不成?”
顺治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停下来胡闹的手,轻轻拍着昭宁的后背安抚,“不闹你了,我今儿来是有正事要跟你说的。”
昭宁起身退到顺治够不到的地方坐好,方才示意顺治可以说了。
“今儿阿贞的事情,我要多谢你细心叫人跟着,”
顺治恢复了正经的模样,“这丫头太有主意,若是她早跟我说,我将孙延龄叫进宫来,找个地方让他们好好说说话便是了,也不至于闹出这些事来。”
“皇上叫人审过孙延龄他们了?”昭宁不关心前因,只想知道孙延龄到底想干什么。
“三个人的说辞都是一样的,”顺治点头道,“孙延龄与那两人是在茶楼偶遇的,正好阿贞未到,便一起喝茶聊天。后来那两人说想拜见阿贞,孙延龄怕阿贞不愿意,便叫他们去隔壁房间稍等,想等问过了阿贞再决定见不见,谁知道那两人却误触了机关,导致隔断翻转,就这么见到了。”
昭宁却不信,分析道:“这说辞漏洞也太多了。第一,孙延龄和阿贞是私下见面的,避着人还来不及,孙延龄又怎么敢告知那两个人阿贞要到?”
“第二,谨雅在阿贞进去之前,就叫侍卫进屋检查过,孙延龄当时为何不说还有两人在隔壁想要见阿贞,而还是说只有他一人在?”
“第三,一个茶楼若是有机关,那必是为了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又怎么会设在明处,让人能轻易‘误触’?总不会是那两个人等得无聊,在屋里搜捡起来了吧?”
“昭宁细心,我也觉得疑点众多,便叫博果尔对那两个人动了刑。”
顺治轻描淡写的说道,“那两人明面上的身份是西南来京赶考的士子,实则是孙延龄手下的探子,今日本就约好了在那茶楼见面,却没想到阿贞来得那么快,又带着侍卫,他们来不及出去,就躲在了隔壁。”
“不过机关之事确实是个巧合,就像你说的,他们是探子,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下意识的四处搜捡,却误触了机关,将自己给暴露了。”
顺治用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击着,“今日来这儿,也是有件事需要你来做。”
昭宁疑惑的看过去,顺治继续说道:“阿贞闹着要解除婚约,我跟太后的意思是,婚事还是照旧,所以——”
“所以皇上想让我劝劝阿贞?”
昭宁皱着眉,“可孙延龄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不像是良配,反正当初这件婚事也是阿贞求来的,她若是不愿意,皇上和太后又何必非要强求?”
顺治叹了口气:“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当初他们定亲之事并没有实证,若是阿贞不认,那也无人能强求,可如今指婚的圣旨已下,天下人皆知他们自小便有婚约,若此时更改,这悠悠之口,又如何来堵?”
昭宁依旧不愿,辨道:“可如今知道那孙延龄并不可靠,若还要阿贞嫁给他,岂不是将阿贞推入火坑?到时候他们回了西南,又有谁能保证阿贞的安全?”
“这你不用担心,虽然婚约照旧,但也不会不罚孙延龄,”
顺治解释道,“我会卸了他的兵权,叫他留在京中,并为阿贞修建公主府,让她婚后一切自己做主,绝不会受制于人的。”
顺治的话听起来,好似已经为孔四贞考虑周全,但昭宁心里却萌生出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当初孔四贞之所以非要嫁给孙延龄,一来是旧情所惑,觉得对不住孙延龄,二来也是因为不想入宫为妃。
连她都能看出来,孔四贞对孙延龄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可顺治却那么果断,只见了孙延龄一面,就在乾清宫门口演了一出好戏,逼着孔四贞出来相救,也逼着太后应下了这门婚事。
当时她只觉得顺治疼爱妹妹,可如今却是细思极恐,若顺治当真只是为了孔四贞,又怎么会不先去与孔四贞好生谈一谈,再好好考验一下孙延龄,再做决定呢?
刚刚顺治说的两个字点醒了昭宁——
兵权。
他那么迅速的将孔四贞和孙延龄的婚事定了下来,到底有几分是为了孔四贞,有又几分是为了西南的兵权呢?
昭宁沉默了太久,久到足够让顺治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昭宁,你怎么了?”
顺治往前凑了凑,“可是觉得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昭宁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然后在对上顺治愕然的眼神后,又努力叫自己保持平静。
她很想直接问顺治她猜测的是不是真的,但内心中又有种恐惧,叫她不敢直白的问出口。
眼前这个男人,看似冲动任性,随心而为,但细细想来又似乎步步饱含深意,做的一切事情都有更深层的目的。
此时此刻,昭宁突然觉得自己好似从来没有真正了解眼前这个男人。
她所看到的,都是他想让她看到的,他的温柔深情,好似都是从某一天突然开始的——
就是她在地震中救了玄烨的那一天。
从那一天起,他似乎就认定了她会是个好皇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给她无限的宠爱与尊荣,叫她始料未及,终是深陷其中。
这才多长时间,她对他就从敬而远之变成的信任亲昵,甚至已经开始畅想两个人的未来,这发展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些?
他会不会也像孙延龄一样,对她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没有,皇上思虑周全,我只是在想阿贞她到底会不会愿意。”
昭宁低下眼眸想要掩饰自己的胡思乱想,可却还是没能逃过顺治的眼睛。
“昭宁,你是不是怀疑我在利用阿贞?”
顺治直言不讳,“我确实有自己的考量,但一开始答应这门婚事,更多的还是因阿贞。”
顺治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其实当初想要控制住孙延龄的办法有很多种,我从没想过要让阿贞赔进去,只是因为她动了心想要遵守婚约,我才会顺势而为。”
“昭宁,我也在赌,赌孙延龄愿意为了阿贞守这么多年,是真的对阿贞有情,而如今虽然他做了些蠢事,也是身在其位不得不为之,虽有错,但也情有可原。”
昭宁依旧低着头:“皇上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到底还是要阿贞自己愿意才行。”
“阿贞如今正在气头上,未免有些执拗,我来寻你也是想请你劝劝她,”
顺治伸手在昭宁的头顶揉搓了一下,“时至今日,这桩婚事着实不可更改,但无论将来她跟孙延龄究竟如何,我都会护着她周全的。”
第52章
昭宁和孔四贞在窗边对坐,一个眼睛红肿满目哀伤,一个若有所思不知该从何说起。
“昭宁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孔四贞开口问道,“皇上哥哥不是让你来劝我的吗?”
昭宁叹了口气:“他若问起,你便说我劝过了吧。”
昨天晚上在顺治面前,她没敢出言拒绝,但她也着实没办法对孔四贞开这个口。
面前明晃晃就是一个大坑,她的良知让她做不了推孔四贞的那只手,可她一夜未眠,也没想出一个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来。
她自己都逃不掉挣不开这既定的命运,只能被动的接受,努力让自己能过的更好一些,然而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努力会不会是徒劳。
特别是经历了孔四贞这件事,让她意识到,她自以为是的恋爱,也许只有她一个人当真,对于顺治而言,她不是昭宁,她只是他未来的皇后,无论这个身份换成谁,如今可能都是一样的结果。
“昭宁姐姐,谢谢你,”
孔四贞又红了眼眶,“谢谢你没有把我当成傻子一样糊弄。我其实什么都知道,他们如果直白的跟我说,我反倒不会这般难受。”
“昭宁姐姐,我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当初被额娘收养在宫里的时候就知道了,”
孔四贞垂泪,“若非为了利用我的身份,我这样的孤女又怎么会被收养在宫里呢?只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以为终是有几分感情的,便是要利用我,也会顾及一下我的感受,可却不想——,终究还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其实,也并非完全不顾及你,太后和皇上,还是疼你的,”
昭宁实事求是的说道,“当初若不是孙延龄自己私自入京见你,太后是打算让你留在宫里的,虽然这其中或许也有为着你的出身,但亦是想让你一生无忧。”
“后来你执意遵守与孙延龄的婚约,不管为什么,皇上和太后终究也顺了你的心意,而如今,指婚的圣旨已经昭告天下,阿贞,这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昭宁并未说出自己昨晚的猜测,如今这个时候,多说只会叫孔四贞更痛苦。
“我当然清楚,昭宁姐姐,不瞒你说,我早就知道这事是不可回旋的,”
孔四贞苦笑道,“我闹无非也是想让他们对我更心疼更愧疚些,也就能多补偿我一些,若是注定了所托非人,我总得为自己多想想。”
孔四贞的眼神迷离,“昭宁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心机太深了?我,我只是——”
“没有,我只是心疼你,”
昭宁起身坐到孔四贞的身边,将她揽入怀中,“人这一生,总会有不如意之事,我很庆幸你没有自怨自艾,反而勇敢的想要为自己多争取。阿贞,不管将来如何,你都要多为自己考虑,没有什么事能比你活的舒心更重要。”
在这个时代,便是身为帝王的顺治都不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婚事,更别说她们这些女子了。
说到底,顺治也不过是推波助澜顺势而为,究其根本,还是孙延龄以婚约和旧情哄骗了孔四贞,却又心怀鬼胎,不知到底想要做什么。
“姐姐不必为我担心了,如今这样也好,叫我没了期待,将来也不会失望,”
孔四贞自己擦干了眼泪,“皇上哥哥说,叫我自己在京城里选个地方做公主府,我就选这里好不好?改建的时候,这个小院不动,还给姐姐留着,若是将来皇上哥哥惹你生气了,你就来我这儿住!”
昭宁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拒绝孔四贞的好意。
虽然她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身为皇后,她又怎能轻易留宿宫外?
但有个念想总是好的,知道有人还惦记着,心里也能有些安慰。
昭宁不知道孔四贞回宫之后是怎么跟顺治说的,但第二日,宫里送来的赏赐就堆满了她的屋子。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看得人眼花缭乱,却是用一个花季少女一生的幸福换来的。
“都收起来吧,等阿贞成亲的时候,一并送给她。”
昭宁倚在窗口,对那些赏赐毫无兴趣,随口吩咐了一句,就继续看她的天去了。
福嬷嬷见状,走上前说道:“主子可是觉得闷了?”
昭宁打了个哈欠:“是啊,整日里都在这院子里待着,闷得慌。”
“那主子为何不出去逛逛?”福嬷嬷又问道。
昭宁摇了摇头:“不去,万一碰到我额祈葛,又要闹,烦得很。”
福嬷嬷低笑道:“奴才说的不是在府里逛,而是去外面街上。”
昭宁惊讶的瞪大眼睛问道:“嬷嬷您是说我可以出门?”
“为什么不可以呢?”
福嬷嬷反问,“您带上人,大大方方的出去便是,难道镇国公还敢阻拦?”
这不是绰尔济阻不阻拦的问题,而是昭宁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竟然可以出去逛街。
她一直以为出宫备嫁只是换了一个住所,还是像在宫中一样不能轻易出门,可听福嬷嬷这语气,却像是她可以自己做主一般。
“那我可真去了?”昭宁试探的问道。
福嬷嬷依旧笑着:“主子换一身简单些的衣裳,叫进宝先去安排,他手底下有暗地里的人,也省得带太多侍卫看着显眼。”
昭宁自是无不答应,换了一身不知何时备下的汉人衣裙,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梳了辫子,倒是一副豆蔻少女的模样。
谨雅和果儿自然也换了衣服跟着,主仆三人还真有几分像寻常人家的小姐出去玩的模样,只是身后还跟着进宝和两个便装侍卫,又叫人觉得定是出身不凡。
昭宁离府这一路都十分的顺畅,无论是顺治留下的人还是绰尔济带来的蒙古人,都无人阻拦。
进宝命人准备了小轿,昭宁却没有用,而是跟谨雅和果儿一路说说笑笑,慢慢往街上走去。
北京城里自然是热闹非凡,昭宁一路逛过来,很快跟着的侍卫手里就提满了她买的东西。
都不贵,但都很新鲜,寻常宫里是见不到的。
喜欢买东西是女人的天性,这一顿肆无忌惮的买买买之后,昭宁心中堵着的那一口气竟是消散了许多,兴致也更高了,逛完了一条街,又惦记着还想继续去别的地方。
进宝赶紧说道:“主子,您逛了一个多时辰了,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前面有间饭庄在京城里很有名气,里面的菜色都是外面没有的,您要是不嫌弃,去尝尝如何?”
昭宁瞬间便有了兴致,招呼着进宝在前面带路,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进宝说的地方。
那是一座两层小楼,装饰的十分精致,门口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四个大字——
有间饭庄。
这店名字别致,门口招呼客人的小二穿的也别致,竟是宽袍大袖,颇有魏晋之风,只是配着那半光的发型,着实是平添了几分滑稽。
“几位客官里面请!”
见到昭宁一行人过来,店小二热情相迎,“几位是大堂还是楼上雅间啊?”
进宝向前一步道:“二楼莺歌,已经定好了。”
店小二闻言更加热情,立刻前面引路:“小姐小心脚下,楼上雅间已经收拾妥当,您这边请!”
昭宁若有所思的看了进宝一眼,跟在小二身后便上了楼,果然不出她所料,一进门,就看到窗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还道怎么今日叫我出门,原来是九爷安排的啊。”
出门在外,昭宁自觉改了称呼,“您也不叫进宝早些告诉我,可是等很久了?”
屋内的桌上放着一盏残茶,已经没了热气。
“若是叫人催你,你还哪能逛得舒心?”
顺治含笑走过来牵着昭宁,“我刚刚站在窗口,一直在找你的身影,本以为在人群中想要找到一个人很难,但我却一眼就认出了你。”
顺治看着昭宁的眼神中带着无限柔情,“我的昭宁,即便换上最朴素的衣裳,也是最耀眼的存在。只不过这衣服配不上你,等回去我叫他们给你再多做几身华丽的汉人衣裳,让你穿着玩。”
这不是顺治第一次说她的衣裳太素了,他好似更喜欢她穿鲜艳的衣裙,还记得那次在温泉庄子里,她为了试探博果尔换了一身大红的蒙古衣裙,那时顺治看她的眼神里,全是惊艳。
“怎么不说话?”
顺治低头看着昭宁,“还在为阿贞的事情不开心?其实孙延龄也未必就那么不堪,他是有自己的心思,但与阿贞毕竟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又怎么会真的不在意阿贞呢?”
昭宁并不了解孙延龄带底是什么样的人,更何况如今既然已是无可更改的结局,再去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管他到底如何,皇上,您都得按最坏的结果来替阿贞打算,”
昭宁替孔四贞争取,“不能等出了事再去想办法,得未雨绸缪才行。”
顺治点了点头:“放心,阿贞婚后的一切都按和硕公主的规制安排,若她不愿意,孙延龄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昭宁这才对着顺治笑了笑,但那笑容多少有些勉强。
顺治在昭宁的脸颊上戳了戳,又道:“不要再想那么多了,今儿出来,就是为了哄你开心的,等会儿吃饱了,你若还想逛咱们就继续逛,让你玩够。”
顺治对昭宁在这件事上的做法很满意。
他知道昭宁对孔四贞的婚事不满,但他叫她去劝,她还是劝了,并且也劝成了。
他不介意自己的皇后有脾气,女人嘛,偶尔的怄气撒娇是很可爱的,但在大事上,她得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以他的利益为先,就像是她遇到事情,他也会坚定的护着她一般。
昭宁心里自然还是不痛快的,但她也知道,过犹不及。
如今顺治得偿所愿,正是对孔四贞心有歉意,对她怀有感激的时候,自然是愿意哄着她们,顺着她们,就连孔四贞都知道见好就收,她又何尝不懂?
“那皇上你得陪我去挑好看的布料回去做衣裳,”
昭宁靠进顺治的怀中,将自己眼里的思绪藏好,“你还得亲自给我画花样,我要独一无二的。”
顺治在昭宁的耳边低声挑逗:“想让我给你干活,叫皇上可不行。”
昭宁疑惑的抬头看去,却叫顺治瞅准机会偷了一个香吻,顺治得意的哈哈一笑:“你刚刚进门的时候叫我什么来着?”
“九爷?”昭宁眯了眯眼睛。
顺治坏笑:“把前面那个九字去掉。”
呵,臭男人。
昭宁偏不叫顺治如愿,一把将他推开,然后自己大喇喇的坐在了桌子旁边,对着门口高呼一声:“快些上菜!”
守在门口的进宝应了一声,立刻叫小二准备上菜。
顺治凑到昭宁旁边坐下,不死心的继续想要忽悠昭宁改口,昭宁只管笑呵呵的看着他表演,却不肯叫他如愿。
她大概能理解顺治为何有这般的要求,左不过就是做惯了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想要体验一下寻常人的快乐罢了。
她毕竟拥有不属于这里的记忆,与顺治相处之时,难免少了几分敬重,多了几分随意。
也许对于顺治来说,这样的她是与众不同的,但对她而言,顺治如今对她的这份心意,还远远不够。
她想要的是真心实意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但顺治想要的,也许只是一个温婉善良又能帮他做事的皇后。
昭宁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受了孔四贞的影响,这几日所思所想皆是毫无依据的怀疑,但她就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担忧和恐惧,怕自己陷得太深,再也无法自拔。
有间饭庄的菜肴的确美味,但这一顿饭昭宁却是吃得没滋没味的,没用多少便放下的筷子。
顺治又哄着昭宁吃了一个小包子,方才道:“本想叫你尝尝外面的吃食,没想到竟是不合你的胃口,罢了,不喜欢就别强撑,回去再叫他们给你做好的。”
昭宁点了点头,顺治又问还想不想继续逛,却被昭宁拒绝了。
“困了,”
昭宁伸手揉了揉眼睛,“想回去睡一会儿了。”
“吃饱的就想睡,小猫儿一样。”
顺治调侃了一句,也不勉强,拉着昭宁下了楼,饭庄外早有马车等候。
昭宁先上了车,本想开窗跟顺治道别,却不想顺治竟是也跟了上来,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她对面。
“皇上不必送我,这儿又不远,”
昭宁以为顺治是想送她,“我直接回府去,不去其他地方了。”
“怎么,刚吃了我请的饭,就过河拆桥?”
顺治纹丝不动,“我也困了,去你那儿睡一觉再回宫。”
昭宁气结,她正是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顺治,才想要早些回去的,可这人却是完全看不懂眼色,竟是还想跟她一起回去!
可顺治执意如此,昭宁又能如何,只能气鼓鼓的缩在马车一角,用眼神不断的控诉着。
马车行至府门停下,进宝在外面打开了车门。
昭宁不动,瞪着顺治等他先下去,顺治低眉一笑,凑过去将人禁锢在车壁上。
“我忍你很久了,”
顺治的声音低低的,仿佛真的在忍耐什么,“昭宁,你要不是真的想邀请我共眠,以后最好少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我虽然不想婚前逾矩吓到你,但我毕竟是个男人,受不住你这般撩拨的。”
专属于男子的炙热气息洒在昭宁的耳畔,提醒她此时面前是一只急待觅食的猛兽。
昭宁往后缩了缩,背后却是坚硬的车壁,让她退无可退。
“敢撩不敢认了?”
顺治又贴近了一点,“你好好叫我一声,我就放你出去,如何?”
好好叫,怎么叫?
昭宁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顺治在她耳边吐气:“别装糊涂,就按在饭庄中那么叫。”
这人,竟然还没忘记这茬。
昭宁深吸了一口气,控制脸上的肌肉摆出了一个十分虚假的笑容,娇里娇气的叫了一声:“爷——”
然后瞬间收起笑脸,语气毫无波澜的说道:“是这样叫吗?”
顺治:……
顺治不再客气,直接堵住面前那气人的朱唇,将昭宁尚未出口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马车门被重新关上,车内只剩下昭宁轻轻抗拒的呜咽声。
一直到快要喘不上气来,昭宁忍不住用力在顺治唇上咬了一口,顺治吃痛,这才将呼吸的权利还给昭宁。
昭宁恶狠狠的瞪了顺治一眼,拿出手帕擦掉自己一嘴的狗口水,然后起身推开车门,毫不留恋的跳了下去。
顺治倒是没有跟着,只是掀开了窗,探头出来笑嘻嘻的说道:“虽然昭宁盛情相邀,但我今日还是不便入内,此事暂且记下,等来日,咱们再好好算一算。”
昭宁权当没听到,压根没有回头,径直走进府内,只听得后面又传来一句——
“后日纳采礼就到,皇后,你可期待?”
昭宁顿了一顿,却依旧没有回头,又继续走了进去。
期待吗?
她真的不知道。
第53章
纳采礼,乃清代帝后大婚之首礼,由皇帝谴使携礼到皇后府邸,以示订婚之意。
这不是顺治第一次娶亲了,一应流程皆有前例,礼部按照顺治的要求,并未比初次大婚时稍减半分,反而着意增加了许多。
就比如说顺治亲手猎来的那一对儿大雁,便是上一次大婚时没有的。
满人尚武,皇帝的纳采礼按例为配有鞍辔的文马十匹、甲胄十副、缎百匹、布二百匹,而顺治这一次特意加上的一对大雁,实际上是汉人婚礼才有的习俗。
表面上看,这是顺治对新皇后的看重,而有心之人却能从中看出,这是皇上重视汉人的表现。
不过这些都与昭宁没什么关系,即便是外面纳采宴再热闹,也闹不到她的头上,她依旧在自己的小院里安安静静的待着,外面的风光,是属于绰尔济和科尔沁部的。
纳采宴过后,鄂缉尔亲自将那一对大雁送到了昭宁院里,至于其他东西,按例都归了绰尔济。
“我瞧过了,那些缎子布料都很普通,乌仁图娅你也用不上,就让他们拿去给底下人做衣裳吧,也算是沾沾你的喜气,”
鄂缉尔怕昭宁不悦,特意解释道,“族里给你准备的嫁妆我已经叫人都收在旁边无人的院子里了,嫁妆单子等会儿就送来,你有空的时候去瞧瞧还缺什么,我再出去给你买。”
昭宁轻笑摇头:“我的嫁妆按例该由皇室来准备,家里给的算是心意,没什么讲究的,哥哥不必担忧会有不妥。”
便是真的缺什么,她也不可能叫鄂缉尔满京城的去买啊,那还不得叫天下人笑话吗?
鄂缉尔挠了挠头,有些憨厚的笑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摞纸,塞到昭宁的手中,又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你收起了,以后用得着。”
昭宁展开去看,却是一叠银票。
“我从科尔切带来的金银,都给你换成了银票,这是没人知道的,你只管随便用,若是不够,就写信给我,我再想办法给你送来。”
鄂缉尔的目光里满是对妹妹的疼爱,他知道家具摆设衣服首饰这些昭宁定不会缺,所以干脆给准备了银票,也不放在嫁妆里,而是直接送到昭宁手中。
有了这些银钱,昭宁若想做什么事,总能更顺畅一些。
昭宁看着手中的银票,红了眼眶。
这轻飘飘的银票中饱含着一个哥哥对妹妹沉甸甸的爱,她受之有愧,可也舍不得拒绝,叫鄂缉尔失望。
最终,昭宁还是将那银票收下,她认真的对鄂缉尔说道:“哥哥,无论将来你遇到什么困难,都要记得,还有我在。我虽然身在后宫不涉朝政,但终究是能说得上话的,别的人事我不会管,但哥哥的事,我会尽力。”
这是她替原来的昭宁说的话,为了这世上难得还惦记着昭宁的人。
或许将来有一天,这个承诺会给她带来大麻烦,但她却觉得值得。
来这个世上走一遭,能有一些人叫她牵挂,也算是跟这个世界多了一份牵绊,对她而言,也未必是坏事。
然而鄂缉尔却用力摇了摇头,表情变得严肃:“乌仁图娅,答应我,好好做大清的皇后,不要管科尔沁的事情。”
昭宁疑惑。
“嫁给了皇上,你就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你要事事为你的丈夫着想,他才会更加爱重你,”
鄂缉尔苦口婆心的劝道,“不要让他觉得,你的心还在大草原上,你要学会依靠你的丈夫,让他心疼你,保护你。”
这些话,本该是出嫁前由昭宁的额吉来跟她说的,但她额吉早逝,绰尔济又压根不把她放在心上,只有鄂缉尔这个当哥哥的,虽然说的不太清楚,但还是努力的在教导妹妹婚姻之道。
昭宁好声好气的答应着,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现在,她要让她的哥哥放心。
纳采礼过后,婚礼便迫在眉睫,昭宁也重新开始忙碌了起来。
不止是要核对科尔沁给她的嫁妆单子,更重要的熟记婚礼当日的流程、礼节以及试婚服、试妆。
一旦忙碌起来,日子就过的飞快,等终于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时候,大婚之日已然不远了。
“主子这吉服真好看,”
果儿和谨雅一起将昭宁试好的婚服收好,“这大红色除了咱们主子之外,其他妃嫔都不能用的。”
“你小心着些,这缂丝金贵的很,可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谨雅小心翼翼的叠着那吉服,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坏了,“其实那件明黄色的朝袍也贵气,只是皇上说,咱们主子穿大红的更好看些。”
“即是大婚,还是大红色的更合宜,”
福嬷嬷坐在一旁盯着她们收拾,“明黄的倒是不如这件稀罕,按规制,皇贵妃、贵妃也都能穿,唯有这大红色,才是咱们主子独有的。”
昭宁心里清楚,这是福嬷嬷见她神色疲倦,故意说来哄她开心的。
其实满人不似汉人那般重嫡庶,太宗在时,虽然当时的大福晋稳居中宫,但其他四宫福晋的地位也不低上多少,所出子女也算是嫡出。
如今入了关,沿用了汉人后宫的规制,将皇后与其他妃嫔区分的更开,但也有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历史上的董鄂氏封了皇贵妃后,又哪里又比孝惠皇后差呢?
说到底,还是要看顺治的心意,若她如历史上那般不得宠,此时她的婚事也不会有如今这般隆重。
主仆四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闲聊着,进宝却是急急而来,禀道:“主子,府里闹起来了,镇国公不知为何使人捆了大爷,要动鞭子呢。”
昭宁心中一惊,知道这定是出大事了。
过几日便是大婚的正日子,鄂缉尔定要出席的,若无大事,绰尔济怎么会此时对他动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昭宁也不能不管,赶紧叫进宝带路,快步赶了过去。
昭宁赶到前厅的时候,鄂缉尔已经挨了好几下了。
蒙古人手重,几鞭子下去鄂缉尔的后背上已然见了血,可他却是一声不吭,不争辩,也不反抗。
“住手!”昭宁大声喝道。
可是那执鞭的蒙古人却完全不理会,手上的鞭子依旧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只是这鞭子还没落到鄂缉尔的背上,就被跟着昭宁的侍卫用刀格挡开了,侍卫上前挡在鄂缉尔的身前,不许人靠近。
“乌仁图娅,不管你的事,”
绰尔济面色阴沉,语气不善的开口说道,“回你的院子里去。”
昭宁自然不肯,上前道:“过几日我大婚还要哥哥送嫁,额祈葛你现在将哥哥打坏了,是想毁了我的婚礼吗?”
对付绰尔济这种人,软语哀求是没有用的,昭宁直接帽子扣上去,他反倒不敢乱来。
“你还护着他!”
绰尔济气的来回踱步,“你自己问问他干了什么,看看他到底在不在乎你的婚礼!”
鄂缉尔此时方才直起身来,他的手被反绑在背后,腰杆却挺得笔直,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毫不避讳的说道:“乌仁图娅,我杀了巴哈嬷嬷。”
昭宁愕然,疑惑的问道:“你杀她做什么?就算要处置了她,也犯不着亲自动手吧?”
鄂缉尔抬头看向绰尔济:“她日日在额祈葛耳边胡说八道,竟是做梦想跟着你一起进宫,我不忍额祈葛被她诓骗,所以亲手帮额祈葛永除后患!”
他这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词严,绰尔济用手指着他,半天硬是没能说出半个字。
“哥哥确实是太急躁了些。”
昭宁却是话锋一转,突然说起鄂缉尔的不对。
绰尔济总算是听到了一句想听的话,立刻附和道:“说的正是这个理。就算她再不对,也是你妹妹的额么,便是要处置,也轮不到你来动手。”
昭宁“嗯”了一声,轻笑道:“额祈葛说的对,像这种刁奴,哥哥你一刀杀了岂不是便宜了她?我身边伺候的进宝,跟尚方院的人熟得很,论起逼供的手段,可比哥哥你强多了。下次哥哥若是再发现有刁奴,只管交给进宝处置,总能叫她吐出更多的东西来再死。”
昭宁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仿佛不是在谈论一个人的生死,而是在说门口的花为何开的那般鲜艳。
可绰尔济却是神色一变,看着昭宁的眼神里竟是带上了一丝畏惧。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女儿一直都是怯弱的,便是前次相见他落了下风,也只当她是仗着顺治的宠爱和身边的刁奴,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罢了,并没有当回事,甚至还想着叫巴哈嬷嬷入宫管着她。
可如今见昭宁说起杀人逼供之事不但神色不改,甚至还笑意盈盈,仿佛这不是什么恶毒残忍的事情,而是一件很好玩很有意思的事。
这样的昭宁,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亲妹妹孟古青,她尚未出嫁之时也是这般,骄傲、跋扈、视人命如草芥。
科尔沁部有犯人要被砍头的时候,会有族人乐意围观,但大多都是血性的男子,女孩儿纷纷回避,可孟古青却从来都不怕,甚至每次都必到,看着犯人人头落地,她还会哈哈大笑,鼓掌庆贺。
绰尔济那时候就觉得这个妹妹很可怕,而如今,他却从昭宁的身上,看到了孟古青的影子。
绰尔济心中萌生出了退意,他突然觉得就算鄂缉尔没有杀了巴哈嬷嬷,就算巴哈嬷嬷如愿跟着昭宁进了宫,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甚至可能比直接死了更惨烈。
“我是管不了你们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绰尔济硬撑着撂下一句话,然后带着手下转身离开,那背影,多少有几分狼狈。
昭宁很满意自己这段即兴表演的效果,亲手将鄂缉尔扶了起来,鄂缉尔看着昭宁的眼神却没有畏惧,只有欣慰。
“乌仁图娅真的长大了,你这样,哥哥就放心了。”
侍卫帮鄂缉尔解开了绳子,昭宁扶着他到一旁坐下,劝道:“哥哥如今这样,却是叫我不放心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明知道要吃苦,又何必非要在明面上跟他对着来?大可以使些手段,叫他拿不到你的把柄。”
鄂缉尔笑得略有些憨意:“若是不急,我也是会些手段的,但眼看着你就要大婚了,若是再拖下去,怕是更不好处置,所以干脆直接杀了,倒也干净。”
这是莽夫手段,但也不能说错,昭宁挥手叫所有人都出去之后,干脆直白的说道:“哥哥若是打定了主意将来要成一番大事,就该早做准备,这般处处受制于人,又要到何时才能成事?”
鄂缉尔一愣,不解道:“如何早做准备?”
“额祈葛如今不过是个镇国公,哥哥有能力有抱负,在军中的威望早不在额祈葛之下了,当真就干等承袭爵位?”
昭宁这话是为了鄂缉尔,也是为了她自己。
绰尔济永远不可能成为她的后盾,只有鄂缉尔立起来了,她心里才更有底气。
“这些事,哥哥比我懂,只是从来未曾想过罢了,”
昭宁放柔了语气,“但如今,哥哥应该好好想一想了。今日为了一个刁奴,额祈葛便这般不管不顾的动手责罚,他日若是再有不合,哥哥还打算束手就擒,将性命寄于他人之手吗?”
若鄂缉尔与绰尔济父慈子孝,昭宁今日决计不会说出这样一席话来。
这些日子她一边在记忆中搜寻往事,一边经常与鄂缉尔聊天,对于科尔沁如今的情形也有几分了解。
鄂缉尔早有军功在身,但碍于绰尔济的压制,一直没有机会施展抱负,他们父子两个积怨已深,终将会是水火不容之势。
昭宁今日将话挑明,就是想让鄂缉尔能早做准备,不要到时候措手不及,让绰尔济占了先机。
鄂缉尔沉思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我懂了,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昭宁满意,不再多言,赶紧叫人进来将鄂缉尔扶回去上药养伤,刚她那话却是不假的,她还等着鄂缉尔送嫁呢。
……
日子一天天过去,临近婚期,昭宁足不出户,几乎没有什么消息来源,宫中的事情,还是进宝时不时回去打听了,再回来与她说上几句。
石映月和董鄂婉瑜都已经册封进宫,就如同那日顺治与她说的一般,石映月封了福晋,而董鄂婉瑜却是庶妃。
顺治又从剩下的满人秀女中选了一个瓜尔佳氏出来,直接封了惠妃,如今人已经住进了承乾宫,也算是全了满人的颜面,叫世人无可指摘。
昭宁早就知道她们会先一步进宫,为大婚后拜谒中宫做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她跟顺治之间的感情还是笔糊涂账,而如今,却又多了那么多人。
尽管进宝说,顺治至今还未曾翻过那些新人的牌子,一直在专心准备大婚,但拖得了一时半刻,拖不了一辈子。
大婚之后,她到底能独占他多久,或者说,太后和他又能允许她独宠多久呢?
那些妃子福晋选进宫来不是摆设,顺治不可能永远不碰她们,甚至还要尽快给予恩宠稳定朝局民心,而那时,昭宁身为皇后,不但不能阻止,甚至还要亲自安排。
如今便是想想,都叫她心里堵得想哭,此时她竟是有些后悔,自己为何那般把持不住,顺治对她好一些,她竟然就真的动心了。
若她与顺治仍然像她刚进宫时那般的关系,若她此时依旧能置身事外,只想着顺应历史等着当太后,是不是就不会如此迷茫了?
这些话,昭宁不知道能对谁说,只是整日里一个人胡思乱想,就连已经搬过来陪她的琪琪格,都不能叫她如之前那般欢喜了。
若是放在原来的时代,这大概会被叫做恐婚,谈恋爱的时候怎么都好,一心想着一生一世都在一起,可一旦面临婚姻,又会多思多虑,总觉着未来的日子不会顺畅,有一种恨不得甩开一切不管不顾逃婚的冲动。
“你若是掉下去,那过几日就得叫人背着大婚了。”
顺治突然而至,伸手将坐在窗子上的昭宁拦腰抱下来,“进宝说你这几日一直魂不守舍的,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哪里是魂不守舍,怕是丢了魂了吧?”
顺治眯着眼睛盯着昭宁:“你该不会是突然后悔了,想要逃婚吧?”
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可昭宁却默然没有反驳。
顺治急了:“怎么回事,竟是真想逃婚?”
昭宁叹了口气:“我要是真要逃,难道还会坐在这儿等着你来抓我吗?”
“想也不行,”顺治霸道的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你是我的,永远都是,你的心里眼里只能有我,不许你胡思乱想!”
不知为何,被顺治这般紧紧抱着,几乎喘不上气来,反倒让昭宁的心安宁了许多。
他其实心里还是有她的吧,不然也不会因为她不开心便偷偷跑来看她,也不会只是觉得她想逃,就这么在意。
“皇上,对于你来说,我到底是昭宁还是皇后呢?”
昭宁埋在顺治的怀中,闷声闷气的问道。
顺治好似突然明白昭宁在想些什么,也问道:“昭宁,你叫我皇上,却问出这样的问题,会不会不太公平?”
昭宁挣脱开顺治的束缚,直勾勾的看着他,顺治也毫不躲避的与她对视,复又问道:“昭宁,你应该先问问自己,对你来说,我到底是皇上,还是福临?”
第54章
是皇上,还是福临?
昭宁此时此刻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若只当他是皇上,那她又何必在意他到底有多少女人,只管如同一开始所计划的那般,安安稳稳的等着当太后就行了;
若只当他是福临,那她又何曾真的放下心中的戒备,与他交心。
可是他真的能将这两个身份分开来看吗?
就像她,即便只想做昭宁,却永远也甩不开命运的枷锁,不可能肆无忌惮的活着。
“是我的错,不该问这种傻问题。”
昭宁终是先闪躲了,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然而顺治却不肯放过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叫她继续与他对视。
“我知道你为什么心里不痛快,可是昭宁,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也不痛快?”
顺治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迷茫,“这段日子后宫里进了新人,到处都热闹的很,可我却觉得那一切都好似与我无关。今日我去了坤宁宫的新房,里面没有一丝你的气息,我又去了景仁宫,可佟佳氏已经搬了过去。”
“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整个紫禁城都找不出任何跟你有牵绊的东西,就好像你从不曾出现过一样,”
顺治放开昭宁,向后退了几步,让自己能看清昭宁,“刚刚我进来的时候,见你坐在窗口,是真的觉得,你会随风而去,再也不回来了。”
昭宁怔忪的看着顺治,没想到这个能掌控一切的帝王,也会有胡思乱想的时候。
他明明妻妾成群,可此时却又好似孑然一身,仿佛从未有人走到过他的心里,他依旧在这人世间孤独的逡巡。
昭宁很纠结,她是喜欢眼前的男人的,看到他这样,她的心也会跟着难受,可偏偏理智又告诉她,无论这个男人如今看起来多么可怜,都改变不了他是帝王这个事实,他问她,到底把他当成皇上还是福临,可这两者本就是不可分割的。
“有酒吗?”昭宁突然开口问道。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努力的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可今夜,她想醉一回。
“你想喝,便有。”
顺治转身离开,片刻后,亲手端着几壶酒,一个酒杯回来。
酒杯是给昭宁的,连带着一壶不算烈但也会醉人的玫瑰酿,而顺治自己面前,则是真正的烈酒。
“你想怎么喝?”顺治坐下来,轻声问道。
昭宁自己倒满一杯酒,一口喝干,借着那股辛辣之意大胆的说道:“今夜,我们来玩个游戏,无论对方问什么问题,都要如实回答,若是不想说,便喝一杯酒,对方也不能再追问。”
顺治把玩着面前的酒壶:“那你我又如何知道,对方说的是不是实话呢?”
昭宁轻笑:“这本来就是一场游戏而已,遵不遵守规则,只看自己愿不愿意罢了。你若是不想玩——”
“玩,为何不玩,”顺治并不退缩,“今夜不管我们问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会传到第三个人耳中,过了今夜,也绝不会再追究。”
“好,那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真的不喜欢董鄂婉瑜吗?”
这个问题,昭宁心中其实已有答案,只是想听他亲口说一次。
顺治毫不犹豫:“不喜欢。那你心里有博果尔吗?”
“怎么可能,”昭宁失笑,“襄亲王的红线,还是我牵的呢。”
这第一轮的问题,其实两个人心里都知道答案是什么,问出来,不过是作为一个先礼后兵的开端罢了。
“那石映月呢?”昭宁又问道。
顺治依旧不犹豫的回答:“留下她,一来是因为她的出身合适,二来是因为知道你与她相处的不错,觉得她能帮到你。”
昭宁犹豫了一下,很想追问顺治知不知道石映月并不愿意留在宫里,但又怕顺治本来不知道,自己这么一说,反倒给石映月惹来麻烦。
顺治却像是看透了昭宁一般补充道:“定下她之前,我曾经与她单独谈过,那一日她特意带着你送的香囊和手镯,与我说,她愿意。”
所以,石映月是为了她才愿意留在宫里的吗?
这,真真是个傻子。
“她那日若是说不愿意,你会放她出宫吗?”昭宁忍不住追问。
顺治却道:“昭宁,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昭宁吸了口气:“好,这算下一个问题。”
“我不会放她出宫,”顺治并不隐瞒,“其实以她的出身,本就不应该被撂牌子。复选那日我本是怕叫你撂牌子你会为难,特意将注定了能入选的人调换到了你那组,那日我见你没选中她,便知道是她自己不想进宫的。”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既然你知道她不愿意,又为何强要她留下呢?”昭宁又问道。
这一次,顺治没有计较她多问了一个问题,而是继续答道:“那日我原本是想成全她的,但贵太妃开口留她,额娘也觉得该留下,我就没有多言。”
顺治的话没有说透,但昭宁已经明白了。
对顺治而言,石映月不过是个寻常秀女罢了,如果无人反对,那成全了她也无妨,但为了她跟贵太妃和太后对着来,顺治也是决计不会的。
“她毕竟是汉人,指婚给宗室是不妥的,博果尔也不肯要侧福晋,所以即便那日她说不愿意,我最多就是给她一个庶妃的名分,叫她余生在宫中清闲度日罢了。”
顺治将附赠的问道答完,然后问道,“昭宁,若是你有选择的机会,你会想要落选吗?”
昭宁干脆的答道:“不会。你知道的,我不想回科尔沁。”
“那若是可以指婚给其他人呢?”顺治追问。
昭宁笑了:“你这跟第一个问题不是一样的吗?我记得,我拒绝襄亲王的时候挺干脆的,亲王福晋我都不要,难不成我还会想要嫁给其他人?”
“可你那时说是为了科尔沁——”
顺治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自己也笑了,“如今想想,我那时也是傻的可以,竟然当真相信了你的话,什么为了责任为了科尔沁,如今看来,都是你随便找的借口而已。”
昭宁微笑不语。
那时候她只想踏踏实实的遵循历史的轨迹等着当太后,自然要找个听起来冠冕堂皇却会让顺治不高兴的理由,以免给自己招惹麻烦。
可谁知这理由劝退了一个博果尔,却没能真的将顺治挡住。
“该我问了,”昭宁转开话题,“我刚进宫的时候,你应该是并不真的想娶我的,后来却突然转变了态度,是因为我救了玄烨吗?”
顺治思索了一下,答道:“是,也不全是。我其实并不想再要一个科尔沁的皇后,但碍于朝局和额娘的坚持,却不得不从,心里自然是对你有偏见的。”
“那日在慈宁宫,我把你和玄烨一起抱在怀里的时候,就在想,这个抱着这么轻的小姑娘,怎么会有勇气用自己的身体去护着玄烨呢?那时方才真正去想要了解你。”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对你好的确有几分刻意,想着你只是为了科尔沁也不是坏事,只要你肯好好对待我的子女,倒也是个不错的皇后人选,”
顺治的语气渐渐温柔,“后来相处多了,却越来越觉得,你跟别的女子都不一样,在你身边的时候,我经常忘记自己是个皇帝,握着你的手,就好像我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昭宁问了一个问题,可顺治却说了很多很多。
仿佛他们不再是玩游戏,而是互相倾诉心意。
“昭宁,我说过,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与我牵手并肩的人,从来不是因为你是皇后,”
顺治伸手将昭宁的手团在掌心,“即便是静妃,也没资格与我携手,只有你,昭宁,我只想牵着你的手一起前行。”
顺治这回答的是他刚进来的时候昭宁的那个问题。
他以前或许还没想明白,可如今却是觉得心底一片清明。
日日能相见的时候,他未曾多想,可昭宁出宫备嫁,他在宫中再难寻觅到她的气息时,方才惊觉自己的心意。
在他的心里,她早已经不仅仅是皇后,更是他真心想要的另一半,是他想要携手一生,不愿放手的那个人。
所以今夜他来到这里,就是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他急切的渴望从昭宁这里得到回应,却又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昭宁,你呢,现在你能回答我最早的那个问题了吗?”
顺治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或者,你还需要时间考虑,我也可以等你。”
昭宁给自己填满了酒,仰头饮尽。
顺治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握着昭宁的手瞬间用力,又马上放松了下来。
“我不想骗你,我的确从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昭宁放下酒杯,她这杯酒不是不想回答,而是真的需要勇气。
“你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我只是科尔沁送来的,贡品。”
昭宁借着酒劲说道,“你不知道,在来京城之前,额祈葛就跟我说过,科尔沁部不会管我的死活。若不是入京途中的那次落水让我改变了许多,也许现在我依旧是那个怯弱的科尔沁格格,除了好好活着,再无他求。”
昭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继续说道:“正是那次险死还生让我明白,活着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即便是我再与世无争,我的身份就注定了我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我开始学着反抗,在宫门口面对侍卫的时候如此,在面对贵太妃的时候也如此,我想让所有人知道,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惹急了我,我也是会咬人的。”
顺治轻笑出声,却没有打断昭宁的话。
“我本想着,与我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安稳的活着,不被任何人欺负就好,我可以不要宠爱不要权利,但也不要搅合进后宫的斗争,我不想活的那么累。”
昭宁把玩着顺治的手指,“可是你偏偏非要来招惹我。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把我当成未来的皇后,给我尊荣也是为了后宫稳定,可是你为什么我要让我了解你那么多,让我知道,你不是神一般的帝王,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承认,我心动了,我愿意走进你的世界,愿意一直陪伴在你身旁,但是,”
昭宁含泪看着顺治,“你终究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福临和皇上,本就是一个人,你要我如何能分开看待?”
“我可以在所有人面前都是皇上,但在你身边,我只是福临,是你的丈夫,”
顺治将昭宁另外一只手也抓住,“昭宁,你也可以在其他人面前做皇后,但在我面前,只做昭宁。”
昭宁用力摇了摇头,泪水夺眶而出。
“不可能的,我做不到的”
昭宁的声音里带着哀伤,“我没有办法把自己割裂开,一半做皇后,一半做昭宁,因为这两个身份本身就是矛盾的。”
“若我是皇后,我可以大度宽容公正仁慈,你想要的一切皇后应该拥有的美德,我都能做的到,我会成为你心中的那个皇后。”
“但若我只是昭宁,我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去包容你的其他女人,我也没有那么识大体去体谅你所谓的苦衷,我会想把你占为己有,决不允许有任何人惦记!”
昭宁第一次在顺治面前彻底展露自己,“福临,你若只是我的福临,就该只爱我一个人,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做皇上,我就做皇后,相敬如宾也好,冷若冰霜也罢,我绝不会再叫你扰乱我的心。”
顺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昭宁,她看起来偏执又霸道,完全没有往日里的温婉娇柔,可她流着泪的眼睛里却有一团火,炙热的让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想要彻底的占有他。
若是换成其他人敢这么看着他,他一定会想要杀人,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昭宁这般强烈的占有欲,他却是心跳如雷,甚至呼吸都开始急促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就像是他喜欢的那样,最适合鲜艳浓烈的颜色,美的如同绚烂的曙光,仿佛可以照亮人心里最昏暗的角落。
“乌仁图娅,你终于不装了?”
顺治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打算掀翻身上这件兔子皮毛,化成噬人的狐狸了吗?”
“狐狸是不会噬人的,”
昭宁起身向前,竟是爬上了面前的矮桌,探身靠近顺治,“狐狸只会诱惑人,福临,你再不拒绝,就要中了我的妖法了。”
说罢,她顺势往前一扑,却不小心弄翻了桌上的酒壶,一阵噼里啪啦之后,直接倒在了顺治的怀中。
顺治将人接住,先叫门外听到动静想要进来的林升滚蛋,然后将昭宁打横抱了起来。
昭宁十分自觉的双手搂住顺治的脖子,嘻嘻笑个不停。
“就这么点酒量,也敢要酒喝。”
顺治哭笑不得的看着怀里喝高了开始胡闹的昭宁,忍不住吐槽道,“玫瑰醉而已,又不是烈酒,怎么三杯就喝成这样了?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狐狸,就算是,也是自投罗网的傻狐狸。”
昭宁就听到了最后三个字,怒道:“我才不,不是傻狐狸!”
说罢,竟是呲牙一口咬在顺治的脖子上,含糊不清的继续说道:“我,我可是会吃人的。”
顺治:……
就这,还会吃人?
怕是被别人吃了都不知道反抗吧!
顺治抱着昭宁避开地上的碎瓷走到床边,将人放了上去,可昭宁却兀自不肯罢休,依旧抱着顺治的脖子又啃又咬,仿佛真的能将人吃进肚子里一样。
顺治被昭宁撩拨的急了,翻身上床将她压在身下,用手捏着她的下巴不许她再乱啃,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要是再敢胡闹,今儿晚上我可就不走了!”
昭宁歪着头看着顺治,不满的说道:“走?你为什么要走?你,你是不是变心了,打算回去找董鄂妃了?”
顺治哭笑不得:“什么董鄂妃,我说后宫里那么多女人,你怎么成天只惦记董鄂氏一个?”
“你还想有几个?!”
昭宁醉是醉了,但还能吵架,“你,你是渣男,花心大萝卜,烂黄瓜,大猪蹄子!”
顺治一头问号:“我是什么东西?萝卜黄瓜猪蹄?你饿了?”
昭宁吸了吸鼻子,竟是当真点了点头:“嗯,我饿了。”
顺治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反应了,他试探着问道:“那我叫他们送点吃的进来?”
昭宁对着顺治呲牙一笑:“不,我就吃你!”
第55章
第二日昭宁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冒金星。
谨雅拿了热手帕过来,给她敷在脸上,说道:“主子这一觉好睡,如今都已经快日上三竿了。”
昭宁有点懵,伸手拿开手帕,借着谨雅的力道坐起来,茫然问道:“昨天晚上是不是皇上来过了?”
谨雅:……
谨雅指了指一地尚未收拾的酒壶碎片,无奈的说道:“主子,您这酒量以后还是少碰酒吧,都闹成这样了,您竟然记不得了?”
昭宁:……
酒后断片乃人之常情,真的不能全怪她,要怪就怪——
“去问问昨儿这酒是谁准备的,罚他去给我煮醒酒汤。”
这莫不是假酒吧,明明是甜甜的,怎么会喝这么点就断片了?
昭宁倒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她记得自己跟顺治玩真心话的游戏,还问到石映月的事情,再然后——
顺治是不是说喜欢她来着?
她后来又跟顺治说了什么?
酒壶是怎么碎了一地的?
她又是怎么回到床上睡觉的?
昭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还是昨晚那身,穿的十分完整。
虽然头疼,但腰却不疼,床上——
昭宁掀开被子,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昨晚皇上什么时候走的?”昭宁问道。
谨雅回道:“皇上今儿天亮了才回宫的。”
所以说,孤男寡女喝醉了酒,一起共枕到天亮,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昭宁眯了眯眼睛——
顺治到底是不喜欢她,还是不行啊?
谨雅并不知道昭宁在心里胡思乱说些什么有颜色的东西,赶紧伸手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帮着她换了一身新衣服,叫她重新坐好,然后才出门叫人进来打扫地上的碎瓷。
福嬷嬷也跟着一起进来,偷偷看了一眼虽然乱但干净的床榻,松了一口气。
虽说要不了几天就是正经夫妻了,但有些事还是在合适的时候做比较好。
皇上越是能忍着越说明心里重视,这是天大的好事。
宫女们收拾干净了地面之后,果儿便带着人端着吃食进来了。
昭宁坐了一会儿感觉头没那么疼了,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赶紧走到桌边坐下,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清炒黄瓜片,萝卜炖牛肉,还有一个完整的——
大猪蹄子。
这菜色怎么看起来这么的奇怪?
“主子,这是皇上特意叫人送来的,说是您昨晚上就想吃来着,”
果儿一边给昭宁盛粥一边欢快的说道,“皇上可记挂着您呢。”
她说想吃?
昭宁深吸一口气,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黄瓜、萝卜、大猪蹄子,怎么听着这么像是骂人的话呢?
救命,她昨天晚上断片之后,到底跟顺治都说了些什么啊!
……
慈宁宫中,顺治也正在陪太后用膳。
在他的面前,摆着跟昭宁一模一样的三道菜,他夹起一片黄瓜放进嘴里,吃着吃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昭宁昨天怎么说的来着?
烂黄瓜对吧?
怎么不像是好词呢?
她这话不会是在骂他吧?
顺治越品越觉得不对劲,拦住了还要给他布菜的林升,说道:“把那三道菜都撤了。”
林升不解,但依命行事,太后却皱眉道:“好端端的菜,特意点了又叫撤下去,皇上这是什么道理?”
顺治知道太后一向不喜欢浪费粮食,赶紧解释:“原是听昭宁提起过,才叫他们上了,只是吃着不太合胃口,额娘要是喜欢,就尝尝。”
太后倒是没有纠缠那三道菜,而是用一种不认同的眼神看着顺治道:“你不许再去欺负昭宁,没几日就要大婚了,就那么忍不住?”
顺治一口饭差点喷出来,赶紧咽下去咳嗽了几声,又喝了口汤压了压才道:“额娘,您说什么呢,昨儿我就是听说她因为婚事有些紧张,过去安慰了几句罢了,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就算是有点分寸,我瞧着也不多,”
太后嫌弃的看着顺治的脖子,“你自己照照镜子去吧,也不知道遮一遮。”
顺治的脸色腾地一下涨的通红,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昨晚上昭宁抱着他的脖子啃的场景仿佛又在眼前重现,叫他忍不住想出宫去瞧瞧她酒醒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不过也就只是想想而已,太后特意将他叫来用膳是什么意思,顺治心知肚明,这在宫外留宿的事情,可一不可二,下次再犯,怕是太后要恼的。
“上次你说免了静妃和喜妃中宫朝拜的事情,我觉得不妥,”
太后不再调侃儿子,而是说起了正事,“静妃病了,不去便不去吧,但喜妃还是应该露面的。”
顺治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怀疑喜妃与贵太妃勾结,但毕竟没有实证,”
太后耐心的解释,“如今宫中新晋了惠妃和石福晋,又有董鄂氏和佟佳氏两个有子嗣的福晋,若是拜谒中宫的时候一个蒙古妃嫔都不出现,难免会让底下的人乱猜,于昭宁也不是好事。”
“额娘,我知道您希望后宫满蒙汉能平衡,以免外面多加揣测,但以喜妃的性子,便是她与贵太妃之事无关,我也不想叫她出现在这么重大的场合上。”
顺治不想松口,“拜谒中宫是大事,容不得半分差池,我可以答应您,在没有实证之前储秀宫的一切用度如常,不会叫她有半分委屈,但出来见人,还是算了吧。”
“若是一直查不到实证,难道你还要将她关在储秀宫里一辈子?”
太后反问一句,顺治却低眉不语。
太后了然,看来顺治还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记得喜珠当年进宫的时候,才八九岁的年纪,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太后放下筷子,回忆往事,“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不怕生,说将来要给你生娃娃,可如今五年时间过去了,你却连她的房门都没进过。”
“福临啊,喜珠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从未强求过你要喜欢她,但至少叫她过的好一点吧。”
太后语气哀伤,“孟古青我是管不了了,等你大婚之后,就叫她回她的侧宫去安静待着,可喜珠还小,也未曾真的害过谁,你对她,便再包容一点吧。”
顺治看着脸色疲惫的太后,心里也是不忍。
他知道静妃一直在闹腾,让太后操碎了心,怕是午夜梦回之间,又梦到了科尔沁和当年的往事,所以才会又勾起了对喜妃的心疼和愧疚。
其实顺治对科尔沁部也并非真的厌恶,抛开政治立场不谈,他身边太多亲近的人是出自科尔沁部了,那是他的外家,也是他的妻族。
若非如此,就凭静妃当年做过的恶事,他又怎么会任由她继续在宫内养尊处优,对太后私下的偏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可如今却情况不同了,静妃和喜妃想要下手的,不,应该说已经下手了的,是昭宁,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现在他想起当初昭宁落水的情形,都觉得后怕。
若不是博果尔跟着去了,那他的昭宁岂不是真的就——
顺治闭了闭眼睛,不敢再多想,冷下心肠道:“额娘心疼她们姐妹,只管给她们最好的吃穿用度,但我绝不允许她们再出来随意走动,后宫里,绝对不能再出现之前人人自危的情况了。”
昨夜与昭宁算是推心置腹的谈了之后,更加坚定了顺治整治后宫的决心。
他既认定了要与昭宁携手一生,就要为她做更多的打算,不能叫她嫁给他后反而身处危险之中。
昨晚昭宁说了许多醉话,但都说酒后吐真言,她那股子想要独占他的霸道劲儿,怎么看都像是说的真心话。
昭宁这副看着就不怎么贤惠的模样,不但没叫他反感,反而有些沾沾自喜,只觉得昭宁定是爱惨了他,才会醋劲儿这么大。
其实有一点,昭宁一直都想错了,她一直都觉得做一个好皇后要大度的将顺治分享给后宫里的其他女人,不然就是不贤良,但却不知道,顺治根本不在意这一点,甚至觉得独宠一人,没什么不对的。
先帝还曾经独宠宸妃一人呢,他独宠自己的皇后怎么了,难道不是更加名正言顺吗?
至于太后,顺治也不担心,他了解自己的额娘,只要他不因为偏宠昭宁做出什么有违君道的事情,她是不会插手后宫之事的。
若是昭宁早些告诉他她在意这个,也不至于一个人纠结这么久,非要借着酒劲儿才敢说出口了。
太后见顺治眼神飘忽,便明白这心思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她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先行作罢,心里倒是更加期盼着昭宁赶紧嫁进来了。
这个儿子她是劝不动的,还是儿媳妇更加善解人意,等大婚之后她再好好跟昭宁说说,总比像之前一般跟儿子硬顶牛来的强。
……
那一夜之后,昭宁便没机会再见到顺治了。
但是她的屋里每日都会平白多些小礼物,有时是可爱的陶娃娃,有时是竹叶编的小鸟儿,有时是一束不知名的野花。
这些礼物连赏赐都算不上,但却藏着一个男人的柔情,叫昭宁的心不再那般浮躁。
她依稀记得,那一夜顺治给过她想要的承诺,只可惜因为醉酒记得不那么真切。
她很想现在就再见到顺治,问一问这是不是她的错觉,只是如今她身在宫外,却是想而不能。
昭宁突然对于即将到来的婚期没有之前那般忐忑不安,反倒是多了几分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的想要质问那个撩完就跑的混蛋,到底是胆怯还是真的不行。
在这一份期待中,大征礼时皇室给昭宁送上的妆奁连同科尔沁部送来嫁妆一起抬进了坤宁宫,也就意味着,大婚的吉日终于要到了。
大婚的前一夜,昭宁几乎整夜未眠,而福嬷嬷,亲自陪了她一夜。
一来是为了安抚昭宁紧张的心情,二来,是做一件本应由昭宁的额吉来做的事情——
教导昭宁洞房花烛之事。
说起来,这还真的是为难福嬷嬷了,毕竟她一生未嫁,又哪里来的经验?
但这一院子的小宫女们,各个都是未经人事,更是指望不上,只能她勉力为之。
谁能想到大婚准备的如此周全,偏偏最重要的这件事被所有人都忽视了呢?
罢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虽然她没有实践经验,但她有——
书。
这本教导阴阳之术的画册还是福嬷嬷从昭宁的嫁妆里寻摸出来的,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福嬷嬷赶走了所有的宫女,悄悄的将那画册塞到昭宁的手中,压低声音道:“主子仔细看看这个,明晚上用的上。”
昭宁好奇的接过来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在大婚之前看到了古代版的小黄书,还是有图的那一种,某些古装剧的编剧诚不我欺!
福嬷嬷见昭宁震惊,以为她害羞,赶紧哄劝道:“这男女阴阳之道本就是天理寻常,主子不必觉得害怕。这书就是叫主子有个心理准备,明晚有皇上在,不会叫你不懂的。”
昭宁是初次嫁人,可顺治却不是第一次当新郎了,福嬷嬷自然不怕洞房之夜会不成事,只是担心昭宁不通人事,会惹顺治不痛快。
“嗯嗯。嬷嬷放心,我不怕的。”
昭宁随口答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兴致勃勃的翻着那本画册,看到什么奇怪的姿势,还会忍不住啧啧一声,甚至还去问福嬷嬷这样真的能成吗。
福嬷嬷:……她怎么会知道?!
哎,她就多余操这份心,这位主子怎么也不像是会因为害怕误了洞房的主儿。
要不是亲眼见了顺治和昭宁还算守礼,昭宁又全然一副少女模样,福嬷嬷都要忍不住怀疑之前在宫里的时候,这两个主子是不是就已经成事了。
不然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看个画册怎么会这么兴奋呢?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昭宁这一夜虽然早早的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但却是翻来覆去的久久无法入眠。
后来实在是睡不着,昭宁干脆拉着福嬷嬷上床陪她一起躺着,福嬷嬷也乐意哄着她,柔声细语的给她讲着一些过去的事情,到深夜昭宁终于睡着了,只是还没睡多久,就又被人叫了起来。
绞面,上妆,梳头,戴冠。
从太阳尚未升起一直忙到天光大亮,才总算是将昭宁打扮好。
谨雅和果儿小心的捧来那大红的缂丝龙凤吉服,一件件的给昭宁穿上,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似乎迎亲使已经到了府门外。
屋内的众人都不急,依旧有条不紊的帮着昭宁整理衣裙,而此时进宝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头大汗的禀道:“主子娘娘,皇上,皇上来亲迎了!”
屋里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福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问道:“你说清楚,是皇上亲自来了?”
进宝连连点头:“可不是嘛,皇上的圣驾已经到了大门口,这礼部也没提前知会一声,现在府里都乱了套了。”
可不乱了套嘛,之前演练过好几次,都是迎亲使前来册封,逢迎皇后进宫,可事到临头顺治却突然出现,别说府里伺候的奴才了,就连绰尔济和鄂缉尔现在估计也是蒙的。
“这,这也太——”乱来了。
福嬷嬷强忍着将后面三个字吞了回去,然后看向昭宁问道:“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事情太过离奇,就连老成持重的福嬷嬷都没了主意。
昭宁按了按饿的扁扁的肚子,翻了个白眼:“礼部之前派来的人不是说了么,我今天只当自己是个吉祥物,让干什么干什么就行,管他们外面怎么折腾,咱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管来的是迎亲使还是顺治本人,接待的都是绰尔济和鄂缉尔,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顺治想出什么幺蛾子,也不会闯到她的房中来,她只管稳稳当当的等着册封就好。
昭宁镇定,屋里的奴才们也跟着镇定下来,大家一起帮忙将昭宁整理妥当,等待着接下来的步骤。
果然,虽然前面闹腾的厉害,但到了昭宁这里,依旧是按照礼部之前说好的流程,由迎亲使前来行册封礼。
当象征着皇后身份的金宝、金册交到昭宁的手中之时,便意味着,她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大清皇后了。
院子里无论是前来册封的宗室大臣还是侍卫奴才,全都跪地行礼,高呼千岁,只有昭宁傲然而立,心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使命感。
她突然觉得,皇后好似不仅仅是后宫之主这么简单,在受到众人拜服的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责任。
这种感觉在她坐上凤辇,听着围观的百姓们山呼千岁之时更加的强烈,那声音中带着欢欣和期待,压在昭宁的心头,沉甸甸的,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昭宁,感受到了吗?”
顺治骑马行至凤辇旁,对着昭宁说道,“你我的婚姻,受天下人的祝福,今日我亲自来接你,与你同行,今后,你我便携手一生,再无任何事能叫我们分开。”
此情此景,说不感动自是不可能的,昭宁的眼眶都有些泛红,赶紧抬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以免哭花了妆容。
“福临,能嫁给你,我真的很开心。”
昭宁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没有叫皇上,而是叫出了顺治的名字,仿佛今日他们不是帝后,而是一对普通的新人。
“多谢你的用心,今后的路,若君如磐石,我定不相负!”
顺治满意的笑了,然后调转马头,回到队伍之中,大手一挥,高声道——
“出发,回宫!”
第56章
慈宁宫中,静妃砸碎了一屋子的东西,苏茉儿劝不住,只能请来了太后。
太后原本心情是很好的,知道顺治竟自己跟着出去亲迎不但没生气,还跟孔四贞说,这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媳妇了。
可如今见到这一片狼藉,再好的心情也尽散,怒道:“孟古青,你若再闹,我就叫人将你关到暗房去,饿上几顿,看你还有没有力气砸东西!”
静妃气喘吁吁的坐在床上,眉眼间也全是怒气:“分明是我受了委屈,你竟还来骂我?”
“你能受什么委屈,”
太后压根不信,“我是少了你吃穿了还是短了你用度了?还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到你面前张扬,你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静妃定定的看着太后,眼圈慢慢泛红,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去接她了,他竟然亲自去接她了,当年我与他大婚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肯来接我,你还骗我说什么为了帝王威严,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
太后愣住了,着实没想到时隔多年,物是人非,静妃竟然还记着当初这点小事。
“现在毕竟与当初不一样了,”
太后干巴巴的解释道,“那时他刚刚亲政,万事都要警醒,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失了帝王的威严,所以才会定下不亲迎的规矩,也不是故意委屈你的。”
“所以如今他就不用顾忌帝王威严了?”
静妃含泪冷笑,“都是托词,都是骗我的,若是当初知道你们会这样对我,我绝不会嫁给他,我额祈葛也不会死了!”
静妃提起了吴克善让太后心里难受极了。
她永远忘不了哥哥为了废后之事千里奔波入京,却是一病不起的情景。
那是她心里永远的伤痛,为了这事,她曾一度跟顺治闹得很僵,逼得顺治连跪了几夜奉先殿,硬是不许他废掉静妃。
可最后,是谁让事情再无缓和的余地,又是谁亲手毁了吴克善用命换来的机会?
是静妃,是她的亲侄女,是她那可怜的哥哥的亲生女儿!
是静妃死性不改,吴克善尸骨未寒,她就再次出手伤人,害得董鄂氏早产,福全生下来便有眼疾,遗憾终生!
“你还敢提你额祈葛!”
太后几乎是吼了出来,“但凡你对你额祈葛的死有一丝愧疚,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额祈葛是你们害死的,凭什么要我来愧疚!”
静妃也在怒吼,“若不是你们利用完我就将我弃如草芥,我额祈葛又怎么会死!”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竟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往后仰倒,苏茉儿赶紧太后抱在怀里,连声喊着传太医,却被太后一把拦住。
“别,别叫太医,”
太后强忍着眩晕,“将我扶回去歇歇就好,不能坏了今儿这好日子。”
苏茉儿拗不过太后,只能听命将太后扶回了房间,伺候着她在床上躺下。
眼看着太后的脸色不对,苏茉儿咬了咬牙,叫过一个小太监道:“你去前面瞧瞧,逮个机会将太后的事跟林升说说。”
太后不让请太医是不想给顺治和昭宁的大婚添堵,但苏茉儿却不敢不让顺治知道。
……
此时昭宁已经坐在坤宁宫的新房中了。
一路繁琐的礼仪和空空如也的肚子叫她有些萎靡,被扶着坐在婚床上的时候,半晌才反应过来屁股底下撒帐用的花生莲子等物着实有些硌的慌。
昭宁来没来得及叫人帮她清理一下,门口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正是顺治到了。
昭宁赶忙坐正,一动不动的等着,不一会儿,就感觉身边有人坐了下来。
透过盖头的一角,昭宁能看到来人的衣摆,却是与她这一身婚服一样的大红色,不仅材质一样,就连上面的暗纹,都是一样的龙凤呈祥。
昭宁的目光在紧挨着的两人衣摆上逡巡,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这一日下来,她发现顺治为了这场婚礼准备的要比她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他给她的,已经超出了一个帝王迎娶皇后的规制,这场本来是政治意义上的联姻,却叫她感觉与寻常婚嫁没什么区别。
作为新娘,她的心里满是甜蜜。
宗室里挑选出的全福太太们上前说着吉祥话,将二人的衣摆系在了一起。
顺治拿起喜秤小心翼翼的伸到昭宁的红盖头下,缓缓的挑起。
昭宁今日的妆容十分娇艳,大红的朱唇与婚服互相映衬着,为她温婉的容颜平添了艳色,又不失贵气,原本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如今却是真有了几分国母之气。
昭宁忍着心中的羞怯,抬眼看向顺治,他的眼角眉梢尽是笑意,目光中带着的惊艳,叫她心中欢喜。
他果然喜欢她穿鲜艳的颜色。
昭宁暗暗思量着,然后与顺治一起端起了全福太太送来的合卺酒。
双臂相交,二人的气息骤然一近,昭宁能清晰的闻到顺治衣服上熏香的味道,不是以往他惯用的龙涎香,而是她曾经用过的檀香味。
昭宁有些诧异的看向顺治——
他不是不喜欢檀香味吗?
顺治被昭宁看的有些紧张——
他怕昭宁不喜,特意叫人换了熏香,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更喜欢这个味道。
“请皇上、皇后饮下合卺酒,从此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全福太太上前催促道。
昭宁这才收回目光,抬起手中的半个葫芦,葫芦中只有一口酒,甜甜的,没有一丝辣意。
这是酒?
昭宁对着顺治挑了挑眉,顺治憋笑不语。
洞房花烛良辰美景,他可不想面对一个小醉鬼。
全福太太端走酒葫芦,又送来了一碗水饺,却只送到了昭宁的面前。
昭宁知道这是何意,配合着咬了一小口,又说了“生的”二字,引得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礼全之后,一屋子的奴才们都退了出去,房门一关,新房中就只剩下了新婚的小夫妻。
“可算是清净了,”
顺治长出了一口气,“你怎么样,是不是累坏了?”
昭宁伸手在床上抓了一个大红枣,也顾不得洗没洗,用手蹭了蹭就送进了嘴里。
昭宁:嘎吱嘎吱——
顺治:……噗。
“这是饿了?”
顺治乐不可支,“怎么就这么实诚,福嬷嬷没给你准备些方便入口的吃食垫肚子吗?”
昭宁费劲的将口中的大枣咽下去:“准备了,但是早上太匆忙,好像落在——诶,谁给我塞在这儿了?”
昭宁从衣袖里面拽出来一个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一个个小巧精致的糕点,只有指头大小,吃起来不会弄花了妆容。
刚刚她这一路太过紧张,竟是没有发现这些吃食的存在。
昭宁拿起一个塞进嘴里:……所以这一天的饿,她白挨了?
顺治强忍着笑意将那荷包从昭宁手中拿走,丢到一边:“这时候还吃这些做什么,我去叫人拿些热乎的吃食过来。”
边说着,他边起身想要出门叫人,却被昭宁一把拉住了。
顺治低笑回头:“怎么,怕我跑了把你一个人丢在新房里?”
昭宁哼了一声,指了指来两个人的衣摆:“你想跑也可以,但请不要带着我一起跑。”
顺治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却没有将二人系在一起的衣摆解开,反而伸手拦腰将昭宁给捞了起来,当真拉着她一起往外走。
“别别别,我错了,”昭宁赶忙讨饶,“要是让人看到我跟你一起出去要吃的,还不得笑话我们?”
顺治意有所指的道:“是笑话我,还是笑话你?”
说话间,他的目光在昭宁的身上逡巡了一遍,那意图简直是不言而喻。
昭宁:……是她想多了吗?
为什么总觉得这句话有点不正经!
二人一个拉一个躲,正闹腾的时候,林升在外面敲了敲门。
昭宁立刻松开顺治的手,俯身迅速将二人系在一起的衣摆解开,然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自己蹿回床边坐好,一副端庄的模样。
顺治又盯着昭宁笑了一会儿,在昭宁控诉的目光中,终于开口道:“进来吧。”
林升这才推门而入,看了一眼顺治,又看了一眼昭宁,欲言又止。
“说吧,以后当着你皇后娘娘的面儿,没什么不能说的。”顺治出言道。
林升应了一声,这才说道:“苏茉儿姑姑刚叫人过来跟奴才说,太后让静妃气着了。”
“太医怎么说?”顺治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太后不叫请太医,”林升回道,“苏茉儿姑姑说太后的脸色不太好,要不奴才去看一眼?”
边说着,他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昭宁。
若非今日是大婚之日,那定该顺治去探望太后,可如今正是洞房花烛之夜,若是顺治就此离去,怕是外面要议论昭宁失宠的。
“林总管通医术?”昭宁问道。
林升赶紧摇头:“奴才哪有这本事。”
“那还不赶紧去请太医,你去瞧了有什么用!”
昭宁站起身来,重新去拉了顺治的手,“皇上,咱们也去看看吧。”
如今天色还早,她也没有那么多忌讳,若是放任太后病着不管,她这洞房花烛也过不下去。
“也好,咱们一起去瞧瞧额娘。”
顺治思虑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昭宁愿意跟他一起去探望是最好的,这样外面的人不但不能浑说,还得称赞一声皇后孝顺。
昭宁没有顺治想的那么多,她赶紧叫了谨雅和果儿进来给她换了一双舒服点的鞋子,然后就要拉着顺治出门。
顺治将刚刚被他丢到一边去的装糕点的荷包捡了回来,塞回昭宁的手中:“赶紧吃点,等会回来,再叫他们给你准备好的。”
昭宁笑着接过来,当真吃了几块,然后催着顺治出门去了。
顺治和昭宁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医已经在给太后诊脉了。
太后此时看起来脸色好多了,见顺治和昭宁携手进来,有些不乐意的说道:“昭宁年纪小,皇上怎么也不懂事?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们不在新房里好好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额娘您可别冤枉我,”
顺治见太后无碍,松了一口气,“是昭宁担心您,非要来瞧瞧,您要骂就骂她。”
昭宁:???
“昭宁最孝顺,我要骂也是骂你不懂得体谅她。”
太后啐了一口顺治,然后对着昭宁招了招手,“好孩子,今日辛苦你了。”
昭宁顺着上前拉着太后的手坐在床边,摇头道:“我不辛苦,只盼着太后能好好保重。”
“您瞧瞧,皇后娘娘都看出来您不好好保重自己了,”
苏茉儿端着药过来,“今日国礼已毕,皇后娘娘是不是也该改口了?”
昭宁知道苏茉儿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新嫁娘总是有些害羞的,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顺治,顺治笑而不语,只是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太后、苏茉儿都看着昭宁,看得昭宁脸颊绯红,终是轻道了一句:“额娘。”
“乖,好孩子,苏茉儿,快把我给昭宁的礼物拿来。”
太后心中欢喜,病也好了大半,挣扎着就要坐起来,昭宁赶忙伸手服她。
“额娘您急什么,明儿一早拜谒中宫之后还要过来见礼呢,到时候再给也来得及,”
顺治上前接过苏茉儿手中的药碗,“儿媳妇儿已经给您娶进门了,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太后没好气的白了儿子一眼,然后自己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道:“明儿那是国礼,今儿是家礼,怎么能混为一谈?”
说话间,苏茉儿已经捧了一个盒子过来。
太后接过盒子,亲手打开,里面是一串十八子的手串,最大的一颗九眼天珠分外的显眼。
太后拉过昭宁的手,将她待在手腕上那串顺治给的东珠拿下来,然后将这串十八子带上去,说道:“东珠虽然金贵,但却不如天珠难得,这一串是经过活佛加持的,定会保你平安顺遂。”
东珠象征的是皇后的尊荣,而这天珠,却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太后所愿只是昭宁平安顺遂,慈爱之前溢于言表,叫昭宁心里感动。
此时此刻,她方才明白太后所说的国礼和家礼的区别,至少在这一刻,她在太后眼中,只是昭宁。
顺治撇了撇嘴,将那串被太后嫌弃的东珠捡起来丢给谨雅,唉声道:“儿媳妇娶进门,我这儿子就没用了是吧?额娘您要是想要抱孙孙,还不得求我这儿子出力?”
太后和昭宁一起瞪向顺治,昭宁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开口,但太后却不给儿子面子,哼道:“你要是不想出力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昭宁折腾一天也累了,今儿晚上就在我这儿好好歇一歇吧。”
顺治惊道:“额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有洞房花烛夜儿媳妇跟婆母一起睡的?”
太后挑了挑眉:“反正你也不肯出力,你不想要媳妇我还想要儿媳妇,我留一留昭宁怎么了?”
昭宁:……
这是个什么情况,这母子两个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吗?
明明是两个有几万个心眼的人,怎么一凑到一起就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呢?
“好了好了,太后您就饶了皇上吧,”
苏茉儿熟练的掐准时机出来圆场,“皇上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不知道有多急呢。”
这话一出,屋里的众人都笑了。
顺治也不反驳,而是赞道:“还是姑姑懂我。”
“好了,你们早些回去吧,”
太后将昭宁的手放进顺治的掌心,“太医也请了,药也喝了,我现在好得很,就盼着你们能好好的。”
顺治瞧着太后的脸色已经无碍,便不再坚持,拉着昭宁站起来告退,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慈宁宫。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但宫中的大宴尚未结束,按理说顺治刚刚与昭宁在新房喝了合卺酒之后就该到前面去,但他如今却还是不急不慌的牵着昭宁慢慢的走着。
林升有些着急的探头探脑,想要提醒一声,又不太敢这个时候开口。
“皇上若是前面还有事,就不必送我了,”
昭宁瞥见了林升的脸色,帮他开口说道,“我自己回坤宁宫去就好。”
顺治瞪了林升一眼,然后说道:“没事,前面有博果尔和几位叔伯招呼着,我不急着过去,先回去吃点东西再说。”
这一日下来,昭宁肚子空空,顺治也没好到哪儿去,前面虽然是设宴款待群臣,但那种场合定然是吃不好的,反正都让他们等着了,干脆再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昭宁不再劝,只是牵紧了顺治的手。
二人无声的走着,半晌后,顺治突然说道:“昭宁,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昭宁摇了摇头,疑惑道:“皇上为什么这么问?”
“上次见面,你都已经改口了,为何今日礼成,你却还是一直唤我皇上?”
顺治有些不安,“莫不是那夜你说想要独占我,是诓我的?”
“皇上!不是,那个,哎呀,大庭广众的,你能不能别什么都说出来?!”
昭宁的脸颊绯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用力想要甩开顺治的手。
“哪有大庭广众,这儿不就咱们两个人吗?”
顺治握紧昭宁的手不肯放开,“你好好叫我一声。”
昭宁气结,他们身边这一大堆宫女太监,顺治却总是当做看不见,昭宁虽然理解这是社会制度导致的,但着实是还不能习惯。
“福临福临福临,行了吧?”
昭宁压低声音说道,“快别闹了,赶紧回去用膳吧。”
顺治这才算是满意了,复又继续拉着昭宁前行,二人回到坤宁宫之时,热腾腾的饭菜刚刚上桌。
这是昭宁今天的第一顿饭,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六菜一汤,她却吃的分外的香甜。
顺治亲手又给昭宁盛了一碗汤,催着她喝一些别噎到,看着昭宁的眼神中,全都是宠溺。
林升站在一旁,心里感慨万千。
这几日宫里有些风言风语,说这次大婚安排的太过隆重,竟是比当初静妃大婚之时更胜几分,着实是不合规矩的。
毕竟当初静妃是元后,按例迎娶继后的规制应该略逊一筹才对。
对于这种言论,林升嗤之以鼻。
也就是那些不长眼睛的人才会说出这么不着调的话,皇上为什么对新皇后这么优待,那肯定是因为新皇后好呗。
就说今儿这事儿,若是换了静妃,能答应在自己的新婚之夜给太后请太医还亲自去探望?
恐怕就算是皇上自己去,她都要觉得坏了自己的好日子,非得大闹一场不可。
再说这顿膳食,简单的几个菜,新皇后也没不喜欢,高高兴兴的用了,也叫皇上用的舒服。
而当初静妃大婚之时呢?
尚膳监备下了十八个菜,还被嫌弃没有几个是静妃喜欢的,那好端端的官瓷碗筷,硬是被说粗陋。
最后还是按着静妃的喜好又上了八个菜,把碗筷都换成金子的,她才肯用膳,也没吃几口,皇上还没撂下筷子呢,她就说不吃了自个儿走了。
那一天是他亲自跑了趟尚膳监给皇上要了碗面,在宴会时偷偷送了过去,才没叫皇上饿着肚子喝酒。
再看看现在,皇上一边管着皇后娘娘,一边自己用的还比平时多些,这胃里舒服了,人也精神了,心情能不好吗?
这差距啊,一下子就出来了,等会儿的洞房花烛夜,也定会比上一次顺利的多。
林升还在思绪飘飞的时候,顺治和昭宁已经吃饱了,双双放下了碗筷。
昭宁接了谨雅捧来的消食茶递给顺治,柔声道:“少喝几口,等会儿去前面定然还要饮茶。”
顺治接过来低低笑道:“昭宁这话说的不对,你该叫我多喝些茶,这样晚上才精神。”
“你可赶紧走吧!”
这明显意有所指的话叫昭宁再次红了脸颊,整个人愈发娇艳,她嘴里说出的赶人的话,都好似带上了几分邀约的味道。
顺治自觉受到了邀请,坐在那儿迟迟不肯动弹,觉得什么宴会都比不上他的洞房花烛夜来的重要。
最后还是昭宁实在是顶不住顺治火热的目光,转身而逃:“我,我要去梳洗一下,你自便吧!”
顺治看着昭宁转到屏风后面的身影,长长的叹了口气,郁闷的站起来道:“走吧,赶紧去轰走前面那群人,早点回来。”
林升赶忙道:“皇上,今儿可不兴叹气啊。襄亲王都派人来催了两回了,您快着些吧。”
“你懂什么,”顺治抬步出门,“他更是什么都不懂了,等他大婚的时候,瞧朕怎么收拾他!”
林升嘿嘿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他一个太监,当然是不懂了,不过就是瞧着主子们好,他便高兴了。
第57章
顺治走后,昭宁赶紧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又散了头发洗了脸,方才觉得松泛了下来。
进宝候在门口,等昭宁从屏风后出来,立刻走了过来,迎面就是一个大礼,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道:“奴才恭贺主子娘娘大喜!”
“你这猴崽子又闹腾什么呢,主子今儿累了,可让她歇歇吧。”
福嬷嬷从外面进来,身上难得也换了一套鲜艳的衣裳,笑意直达眼底,很是乐呵。
“嘿嘿,奴才这不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给主子请安嘛,总得好好磕个头才行。”
进宝摸着脑门直起腰来,也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昭宁坐了下来,说道:“进宝,叫你离了御前,到我这儿伺候,可会觉得委屈啊?”
进宝急道:“哪有委屈,是奴才自己求了师父要来伺候主子的,能跟着主子,是奴才的福气!”
“好了,快起来吧,叫你谨雅姐姐给你拿个大红包。”
昭宁低笑,又道:“你是林升的徒弟,应是会当差的,以后我这里伺候的小太监们就都归你管,在我这儿平日里不用拘谨,但也不许松懈,若是有小太监出了问题,我只管问你。”
“是,主子放心,奴才定会管好底下的,不会叫主子操心。”
进宝应声爬了起来,恭敬的回道。
昭宁这会儿也不与他多说,只等着以后看看情况再论,毕竟是林升的徒弟,昭宁还是信得过的,至于能力如何,且看后效。
“主子,您要的人也已经过来了。”
谨雅当真给林升塞了个红包,然后指着门外说道。
昭宁点了点头:“既然来了,就叫进来跟大家认识认识吧。”
谨雅应声出去,不一会儿便带了一个宫女进来。
那宫女行至昭宁面前,俯身跪伏于地,磕头道:“奴才谢主子娘娘救命之恩。”
“云儿,往事不可追,你既然有重获新生的机会,就不要在纠缠于前尘了。”
昭宁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子,这才多少日子,她便瘦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云儿缓缓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脸:“今儿是主子大喜的日子,且莫为奴才操心,奴才如今再无他想,今后只为主子而活。”
昭宁有心再宽慰她几句,但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虚的,还是得叫时间冲淡一切,故而只是道:“你既然来伺候我,便随了谨雅,改名叫谨云吧。”
这话一出,连一向淡定的福嬷嬷都愣了一下。
谨这个字,在宫女中可不是能随便用的,必得是各宫主位身边的大宫女才用得,昭宁身边已经有了个谨雅,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另外一个谨字辈大宫女必会是果儿,可却没想到突然凭空来了一个谨云。
谨云又磕了一个头:“奴才谨云谢主子赐名。”
“都下去吧,谨雅,你带着谨云去熟悉熟悉。”
昭宁挥了挥手,“果儿留下。”
待其他人走后,昭宁对着果儿招了招手,叫她坐在自己身边。
果儿颇有些委屈的模样,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昭宁,昭宁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我给了云儿谨字,不高兴了?”
“奴才知道定是谨云姐姐更好,主子才会给她的,奴才没有不高兴,就是,就是觉得自己还是做的不够好。”果儿瘪了瘪嘴。
“不是你不好,是我不想叫你搅和进后宫的事情中,”
昭宁握住果儿的手,“我也是听谨雅说了才知道你祖父在朝中为官,家世竟是挺不错的,只是因为是汉人,未入大选之列,才会小选进宫做了宫女。”
“虽然按例宫女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嫁人,但我不想让你一直耽搁,所以想问问你,你家里可有安排?”
昭宁并不是不喜欢果儿,反而正是因为她非常喜欢果儿天真直爽的性子,才会多替果儿想一些。
其实她如今身边能信任的人并不多,若是留着果儿自然是好的,但若果儿能有更好的出路,昭宁也愿意成全。
果儿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进宫之前,娘曾经说过,等奴才在宫里呆上几年便想办法叫奴才出宫去,说是家里给看好了人家,他也愿意等。”
这正与昭宁猜想的一样,以果儿的家世,断不可能放任她在宫中不管的。
“等过两日闲下来之后,我叫进宝安排人给你家里带个信,下个月初二探视的时候你去见上一面,与家里人商量商量再来告诉我今后的打算,”
昭宁柔声道,“你若想早些出宫去嫁人,我来帮你安排,你若是还想留在宫里,我总不会叫你比别人差的。”
这话昭宁私下也问过谨雅,只是谨雅家里没什么人了,不愿出宫,至于谨云,是被那侍卫伤透了心,也是托进宝带了话,说愿意一辈子留在宫里。
故而对于她们,昭宁安排的时候没有什么顾忌,只有果儿,昭宁愿意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果儿自己没什么主意,既然昭宁这么说了,她也就点头答应了,只是这会儿知道昭宁不是嫌弃她,便又露出了笑脸来。
顺治并没有让昭宁等很久,福嬷嬷一个故事还没讲完,他就带着人又重新走了进来。
福嬷嬷识趣的告退,昭宁却颇有些依依不舍,刚刚福嬷嬷才讲到太宗宸妃海兰珠初到盛京,正在梅花树下拭泪,就被顺治给打断了,叫昭宁心中好生痒痒。
若非今日是洞房花烛夜,她定要问问清楚太宗到底有没有亲手给美人拭泪。
“没想到你竟会爱听福嬷嬷絮叨这些陈年旧事,”
顺治毫不见外的一屁股坐在昭宁身边,由着林升给他脱鞋,“我小的时候,福嬷嬷就爱讲这些,每次我听得不耐烦,就堵着耳朵跑掉,躲到皇额娘的怀里去,因为皇额娘也不爱听宸妃的事儿。”
顺治口中的皇额娘不是太后,而是已经仙逝的孝端文皇后,是太后的亲姑姑。
福嬷嬷以前正是伺候孝端文皇后的人,故而在顺治小时候自然也照顾过他。
昭宁有些不安的说道:“那以后我不听宸妃的故事了。”
“没事,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皇额娘和宸妃都已经仙逝,我额娘也没那么在乎,你想听,叫福嬷嬷给你讲便是了。”
顺治翻身上床,将昭宁也拉了上去,“只不过福嬷嬷不喜宸妃,讲述之时难免偏颇,你只当是故事听便罢了,不必太过当真。”
昭宁的思绪还沉浸在刚刚的故事中,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此时已经被某只不怀好意的大灰狼圈进了狼窝里,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无路可逃了。
“皇上,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热——”
昭宁往后退了退,意图让自己稍微离顺治远一点,然而顺治却不肯松手,反而欺身向前。
“我不觉得热,”顺治的语气有了变化,“可若是你再这么叫我,我会让你更热一点。”
边说着,他边凑到昭宁的耳边,轻轻碰了碰:“说句我想听的,就放过你如何?”
昭宁会信吗?
当然不会。
今夜可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即便是他当真说道做到,她也是不愿的。
“皇上——”
事到如今,昭宁反而没什么好怕的了,甚至敢大着胆子继续撩拨顺治,“我偏要这么叫,你能拿我怎么样?”
顺治深吸了一口气,将昭宁的撩拨默认为邀请,直接将人按倒在床上,将那句惊呼堵在了昭宁的口中。
唇齿相交,耳鬓厮磨,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在这洞房之中与寻常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昭宁被撩拨的心头火气,但顺治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不停的在她身上磨蹭着,磨得昭宁浑身冒火,忍不住催道:“皇上,你能不能快点!”
顺治又吸了一口气,狠狠的在昭宁的朱唇上咬了一口,然后竟然坐了起来。
昭宁:……???
他不会是——
真的不行吧?
顺治退的远了些,靠在墙上喘息着平复自己的蠢蠢欲动,昭宁也坐了起来,试探着问道:“你,到底会不会啊?”
她是第一次当新娘没错,可他不是第一次当新郎啊,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顺治难耐的握了握手,低哑的警告:“你要是不想明天拜谒中宫的时候出糗,最好别这时候挑战我的忍耐力。”
心上人毫无防备的就在面前,顺治怎么可能会不想圆房?
还不是因为明儿天不亮后宫众人就要前来拜谒中宫,之后昭宁还得领着所有人去慈宁宫请安,若是今儿他要了昭宁,明儿她又怎么撑得住。
“这跟拜谒中宫有什么关系?”
昭宁不以为然,还勇敢的往顺治身边凑过去,“皇上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昭宁身上的香气叫顺治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他再次往后退了退,继续恐吓:“你再闹,明儿腰酸腿软的时候可别骂我!”
昭宁歪了歪头,一脸无辜的回道:“我为什么会腰酸腿软啊?”
顺治:……救命!
顺治有点不敢确定,昭宁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懂,但这近乎致命的诱惑叫他浑身紧绷,若非意志坚定,此时早已经扑过去将这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拆吃入腹了。
昭宁当然看得出顺治的隐忍,她只是觉得,这样的顺治,有点可爱。
没想到洞房花烛夜,他竟会因为担心她第二天会不舒服而迟迟不敢下嘴,当真是,叫她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福临,你离我这么远,是不喜欢我吗?”
昭宁双膝分开坐在床上,双手杵在腿间,看起来单纯又无辜。
顺治的内心中无比挣扎,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叫昭宁学学乖,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胡来,不然明天难受了昭宁,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就在顺治自己跟自己拉扯的时候,昭宁觉着现在两个人的距离还是有点远,所以又起来往前挪去,可她没注意床上此时还有之前撒帐遗留下来的一个桂圆,正好硌在她的小腿下。
昭宁吃痛,整个人往前倒去,扑在了顺治的腿上,顺治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要命了!
昭宁如今一身大红色的中衣,领口微松,隐约可见纤细莹白的脖颈,青丝散乱而下,顺着她圆润的肩头滑落在他的腿上,却仿佛拂过他的心头,痒痒的,酥酥麻麻的。
“昭宁,你要是再闹,我可不客气了——”
顺治坚忍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啰嗦,”昭宁撑起身子顺势向前,将自己送到顺治的面前,“这时候还要客气,福临,你是不是真的不行啊?”
顺治:……!!!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可是她先招惹他的!
顺治再也不想忍耐,直接伸手将人翻了个个,压在身下。
“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明日你要是腰疼——唔——”
昭宁抱着顺治的脖子用嘴将顺治的话堵了回去,管他明天怎么样,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烛夜,眼前这个男人,必须要属于她。
俏枕依来春色撩,新裳褪去欲情焚。
落红点点白单艳,娇喘吁吁蜜意深。
门外,进宝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看得林升牙根痒痒,没忍住一脚踢了过去。
进宝也不躲,挨了一下之后笑嘻嘻的低声道:“师父,我就说您瞎操心吧?咱们主子娘娘可不是之前那位,您这药酒,可算是白忙活了。”
林升抬腿又是一脚,斥道:“滚滚滚,你懂什么!赶紧去给明儿早上主子娘娘要坐的宝座上再加两层垫子,凤辇也先备好,说不准就用得上。”
“得嘞,那师父您守着,我这就去办!”
说罢,进宝转身就离开了。
林升站在门口听着里面这动静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对着也守在门口的谨雅招手道:“雅姑娘,主子们还得一阵子呢,过来坐会儿歇歇吧。”
谨雅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虽然之前早有嬷嬷教导过主子们圆房应该如何伺候,但真的听到这些,依旧是羞的面红耳赤,站得远远的不敢靠的太前。
她看着林升大摇大摆的紧挨着房门坐着,跺了跺脚,只说了一句“您看着,我先出去一下”,然后便捂着脸跑远了。
林升瞧着谨雅落荒而逃的背影,嘿嘿一笑——
还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啊,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还有更厉害的呢!
……
昨晚上扑倒顺治的时候昭宁有多得意,早上被谨雅叫起来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外面还是黑沉沉的,昭宁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一屋子晃来晃去的烛火,晃得她眼冒金星。
“别晃——”
昭宁半眯着眼睛嘟囔着,“晕——”
一条凉凉的手帕盖在了昭宁的脸上,让她不由得一激灵,顿时睁大了眼睛。
“谨雅你变了,”
昭宁颇有些委屈的说道,“以前你叫我起床,都是用热帕子的,今儿竟然用了凉的!”
谨雅憋着笑道:“皇上不让早叫您,现在真的已经不早了,奴才也是想让您快点清醒过来而已。”
昭宁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床上原本应该还有一个人来着。
“皇上呢?”昭宁问道。
谨雅一边将昭宁从被子里拖出来,一边回道:“皇上今儿要去奉先殿行礼,还要去太和殿接受朝贺,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了。”
昭宁看了一眼现在还黑着的窗子,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声,这时代做皇帝也是很辛苦的。
不过她这份感慨没能持续多久,就发现做皇后也不是那么容易,新婚第二天一大早,顶着腰酸背痛她还要上了全妆,端坐在宝座之上,微笑应对新婚丈夫的小妾们。
后宫嫔妃以新晋的惠妃为首,董鄂福晋、佟佳福晋和石福晋紧随其后,再后面还有数个没有品阶的庶妃,具按规制身着吉服,分列在下,恭恭敬敬的行大礼。
六肃三跪三拜礼毕,进宝代昭宁高声叫起,随后在京的公主、福晋、夫人及命妇按品阶上前,亦是大礼参拜,一声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响彻六宫,从此以后,紫禁城便就有了新的女主人。
起初昭宁尚且还能撑得住,但如此危襟正坐,即便是宝座上垫了几层坐垫,她那酸软的腰肢也受不住了。
此时昭宁方才明白昨晚顺治为什么推三阻四的,只可叹她太过猴急,早知道会这么累,暂且忍上一夜也无妨。
等所有人都行完礼之后,昭宁在谨雅的搀扶下起身,命众人随她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进宝逮了个机会凑上前低声道:“主子,皇上说您只管坐凤辇去,外面都备好了。”
昭宁用力按住谨雅的手稳住自己,本来想拒绝的话又缩了回去。
虽然坐凤辇前去过于招摇,但以她现在这状况,若是强撑着要自己走,指不定摔出什么大笑话来。
两害相衡趋其轻,招摇便招摇吧,总比被当成笑话记到史书里强。
昭宁上了凤辇,嫔妃们恭立两侧。
二公主被乳母抱着,也站在路边,她的生母杨庶妃抱恙卧床,今日并未前来拜谒,刚刚也是乳母抱着行礼的。
起得太早又见了许多生人,二公主此时精神萎靡,抱着乳母的脖子委屈的瘪嘴,乳母赶紧低声哄着,生怕这位小祖宗哭出来,坏了新后的好意头。
“去叫二公主来与我同坐吧。”
昭宁还记得当初在湖边草地上,二公主玉雪可爱想要亲近她的模样,如今见她可怜兮兮的,不由得有些心疼。
这么早起来折腾,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个才三四岁的孩子。
二公主被乳娘送到了凤辇上,紧挨着昭宁坐好。
小姑娘倒是不怕生,主动伸出小手抓住了昭宁的衣摆,许是觉得舒服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昭宁展臂将二公主搂在怀里,帮她挡住晨风,二公主乖巧的说了句“谢谢皇额娘”,然后紧紧的靠着昭宁,仿佛全然的信赖。
其实昭宁也曾经纠结过大婚之后自己应该如何对待顺治的子女们。
以前她不喜欢顺治,权当皇后是个工作,阿哥公主们就是领导家的孩子,哄着便是了,可如今她想要的更多,与这些孩子们到底该如何相处,自然要想得更多些。
可当一个软软糯糯可可爱爱的小团子窝在怀里的时候,除了喜爱,昭宁也着实升不起其他什么念头来。
的确,一想到顺治曾经有过那么多女人,她会吃醋难过,但却无法迁怒到无辜的孩子身上,不管是玄烨还是二公主,他们都这般亲昵的喊她一声皇额娘,叫她如何能不疼爱呢?
凤辇一路缓缓前行,昭宁搂着二公主的手从未曾松开。
二公主是个很安静的孩子,超过年岁的乖巧让人心疼,以至于等到了慈宁宫门口,凤辇落下的时候,昭宁甚至想亲手抱她起来——
然而很可惜,她的腰并不允许她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谨雅赶紧上前将二公主抱起来交还给乳母,颇有些不赞同的看了昭宁一眼,昭宁讪讪的笑了笑,扶着谨雅的胳膊离开了凤辇。
慈宁宫里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太后端坐于宝座之上,淑太妃站在下首。
昭宁带着众妃嫔走进正殿,在司礼太监的高呼下行了大礼,翻来覆去的起身下跪磕头,等礼毕之后,谨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撑住了昭宁,没叫她在众人面前出了糗。
太后心明眼亮,看昭宁这模样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不由得心疼道:“皇后辛苦了,快坐下说话。”
苏茉儿手疾眼快的给昭宁的座位上又加了一层垫子,昭宁顿时红了脸颊,低头不敢去看太后眼中的笑意。
好在太后并不为难她,招呼着三公主上前,抱在腿上低声问她累不累,三公主指了指昭宁,在太后耳边娇声说了几句,太后看向昭宁的眼神愈发慈爱了。
与太后相熟的老福晋们陪着太后闲聊了几句,话里话外无不在夸赞昭宁,太后听的乐呵,说道:“我辛苦了这么年,总算是盼来了儿媳妇,今后也可以无事一身轻,好好享享福喽。”
太后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将宫权尽数交给昭宁了。
这话听得在场的许多人心中惊讶,要知道当年静妃封后之时,太后可是依旧独揽宫权的,便是到了最后废后的时候,静妃手里的权利也没有想象中的大,而如今这新后刚刚册封,怎么就得了太后如此看重,竟是要将整个紫禁城都托付出去了?
昭宁也觉得压力山大,赶紧推拒:“儿臣还年轻,处事不周全,还得劳烦额娘再辛苦几年。”
太后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你只管放手去做,我啊,就在后面帮你看着,看谁敢放肆。”
太后这话并不是意有所指,但却是叫听者心惊。
昭宁正想再客气几句,却听到慈宁宫后殿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皆是一惊,太后却表情不变,开口说道:“好了,今儿是皇后的好日子,都回坤宁宫去贺喜吧,瞧这时辰,皇上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这是太后不想叫旁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昭宁赶紧识趣的站起身,俯身告退,带头走了出去——
慈宁宫里如今“猛兽”众多,她还是能避则避吧。
第58章
出了慈宁宫后,昭宁便叫乳娘将二公主抱回去。
二公主一脸困倦,却还是有些依依不舍的小声问昭宁:“皇额娘,以后我还能再去找您吗?”
昭宁终于忍不住伸手在二公主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笑道:“当然可以啊,二公主想来,就白日里叫你乳娘抱着你过来玩。”
乖巧可爱不吵不闹的小公主谁不喜欢,更何况她生母杨庶妃身体不好,想来也甚少能陪着她,昭宁对二公主更是多了几分怜惜。
二公主开心的被乳母抱走,昭宁这才又带着众人回到了坤宁宫。
到此时,进宫拜谒的女眷们已经可以告退了,昭宁也不留她们,只说来日再设宴款待,便许了她们离去,众人退去之后,坤宁宫中只剩下后宫中的诸位嫔妃们。
若按昭宁自己的心思,最好现在就地解散,以后没有必要也无需相见,但她毕竟是皇后,不能全由着自己的心意来,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
“刚刚人多,倒是没来得及跟你们多说几句,其他人我倒是都见过,只有惠妃是初见。”
昭宁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然后当先开口说道。
惠妃瓜尔佳氏在这一届秀女中算不得出挑,但胜在姓氏好,故而挑来选去便叫她占了妃位。
她自知资质平庸,难以得宠,所以对昭宁分外的恭敬。
“臣妾给主子娘娘请安,”惠妃起身行了一个蹲身礼,“在北五所的时候,臣妾曾有幸见过主子娘娘一面,没想到竟会有伺候主子娘娘的福分。”
惠妃这一礼行的突然,如今她是众妃之首,本该端着架子才对,可她却言行处处透着卑微,好似还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尊贵。
“快起来,”昭宁连忙说道,“以后私底下不用这般多礼,倒显得生分。”
董鄂福晋轻嗤了一声,一脸不屑;
佟佳福晋却是眼神中有些担忧;
石映月事不关己,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庶妃们不敢多言,只有董鄂婉瑜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惠妃,充满着不甘心。
那本应该属于她的位置如今却被这样一个不堪的女人占了,叫她如何能不难受?
昭宁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而是转头对着谨雅说道:“去将我给她们准备的东西拿来。”
谨雅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端了一个托盘出来,托盘上摆着一排锦盒,锦盒里是一支发簪和一对耳坠子,金银都有,具是成套的。
其中四套金的,自然是给四位主位的,昭宁怕惹来不必要的口角,也没叫她们自己挑,而是亲自点了叫人分别送过去。
给惠妃的自然是最好的一副,用极细的金丝编成的一朵芍药花,花心是红宝石,光这份手艺,就是寻都寻不来的;
给董鄂福晋的簪子上镶嵌着一颗南珠,圆润光洁莹莹生辉,耳坠子是小一号的同色南珠,很合董鄂福晋的喜好。
给佟佳福晋的是一支镶嵌着淡绿色翡翠的蝴蝶簪,素雅中带着一抹灵动,同材质的耳坠子上也是两只小小的蝴蝶,带着勃勃生机。
给石映月的是一个白玉花簪,看似普通,却叫她冷冰冰的神色变得温暖了起来。
那白玉雕成的一片片花瓣被极细的金丝连接在一起,组成朵朵梅花的形状,花心是糖玉所雕,清雅淡然,灵气逼人。
这簪子和耳坠与昭宁先前送给石映月的白玉手镯本就是一套,如今都到了石映月的手中,也算是圆满了。
剩下的几盒银首饰,便是给庶妃们的,这次昭宁没再细分,而是叫谨雅端过去让她们自己拿。
除了董鄂婉瑜一脸淡然看不出神色外,其他庶妃们都是非常欣喜——
虽然是银的,但昭宁送出去的东西单论做工,也不是她们寻常能得到的,算得上能让她们压箱底的好东西。
所有妃嫔一起起身向昭宁谢恩,昭宁叫了起,又命人给她们上了茶水点心,让她们不用拘谨,随意闲聊即可。
倒不是昭宁非要留着嫔妃们,只是顺治还未到,这坤宁宫还不能散场罢了。
“皇后娘娘这儿的东西就是不一般,瞧瞧这茶杯都是极好的,”
董鄂福晋没话找话,“惠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惠妃不懂瓷器,只能附和:“董鄂妹妹说的极是。”
这一句妹妹,其实叫的没什么问题。
后宫里便是这样,无论年龄谁大谁小,高阶的嫔妃都可以管低阶的嫔妃叫一声妹妹,算是不成文的规矩。
可董鄂福晋却故意问道:“还没问过,惠妃娘娘今年贵庚啊?”
这话一出,惠妃顿时脸色通红,喃喃的不知该如何回答,石映月突然接了一句:“惠妃娘娘与我同岁,倒不像董鄂姐姐入宫多年,自是风华正茂。”
董鄂福晋脸色一变,瞪了过去,石映月却浑然不觉,依旧淡然的喝着茶,甚至还转头与佟佳福晋说了几句话。
有石映月这么一打岔,惠妃也缓了过来,开口转移话题:“主子娘娘还没见过几位庶妃吧?今儿难得她们有机会来请安,不如叫上来认识一下?”
惠妃是众妃之首,给昭宁引荐庶妃们也在情理之中,昭宁尚且还没说话,董鄂福晋又开口道:“惠妃娘娘这话错了,不过是一群没有位份的庶妃罢了,与那路边的蚂蚁也没什么不同,皇后娘娘认识她们做什么?等她们什么时候有资格日常来坤宁宫请安再说吧。”
她这话说的,好似全然忘了不久之前,自己也不过是个庶妃而已。
其他庶妃们敢怒不敢言,董鄂婉瑜却不愿意受这个委屈,上前一步开口道:“这后宫中人皆是主子娘娘的奴才,今日主子娘娘大喜,奴才们同沐恩德,也想向主子娘娘谢恩,还望主子娘娘允准。”
她一口一个主子娘娘,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摆在了奴才的位置上,意思很明显,就算董鄂福晋是主位,但在昭宁面前,也一样是奴才。
既然都是奴才,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
董鄂福晋一句怒斥顶在胸口,却怎么都不敢说出口。
董鄂婉瑜这段话说的是义正词严,挑不出分毫错处,虽然明白人都知道她是在暗讽她,可偏偏她就没办法反驳。
昭宁坐在上首冷眼旁观,在心里默默的给董鄂婉瑜点了个赞。
不愧是著名小白花,果然段位不一样。
随便几句话就叫张牙舞爪的董鄂福晋说不出话来,这场面也就当初太后和贵太妃打机锋的时候她有幸见识过,怪不得历史上即便强如孝庄,也没能从董鄂妃手里把儿子抢回来。
“好了,都在宫里过日子,自该认识一下,都过来叫我瞧瞧吧。”
昭宁这一次是站在董鄂婉瑜这一边的,虽然说她对董鄂婉瑜有偏见,但更不喜欢动不动就想惹是生非的董鄂福晋,今日压一压董鄂福晋的气焰,也是好事。
董鄂婉瑜倒是没想到昭宁会支持她,她知道昭宁不喜欢她,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斥责的打算,不过她本就想暂时隐忍,便是被罚禁足之类的,也不在乎。
“我与董鄂庶妃,却是旧相识了,”昭宁继续说道,“董鄂庶妃才学出众,懂的道理也自然多些,刚刚你说的很好,谨雅,把那个并蒂花簪也赏给董鄂庶妃吧。”
为了避免纷争,昭宁准备的赏赐要比实际庶妃们的人数多些,其中有一套并蒂花簪和耳坠子,倒也不是昭宁特意叫人准备的,只是偏巧在里面罢了。
刚刚挑选的时候,董鄂婉瑜就看到了那并蒂花簪,却是故意没有拿,她记着吴良辅与她说过的话,就连那并蒂牡丹的衣裳都未曾带进宫,更不愿意要那花簪,可没想到昭宁竟是非要给了她。
其实昭宁也没想那么多,只不过瞧见那花簪还在,觉得跟之前的并蒂牡丹衣服相配,随口便赏了出去,至于董鄂婉瑜愿不愿意要,从来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来到这个世界多时,昭宁已经慢慢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她既是皇后,自然不该去顾及一个庶妃的感受,否则宫里那么多奴才,若是人人都要她来顾及,岂不是要累死了?
她想赏便赏了,不管董鄂婉瑜怎么想的,都得笑着谢恩就是了。
董鄂婉瑜自然不敢推脱,上前谢了恩,也算是彻底将自己放在了董鄂福晋的对立面上。
在外人眼中,董鄂婉瑜这么做就是巴结上了皇后,有人羡慕,有人后悔,也有人心中生恨。
从此以后,至少董鄂福晋是绝不会再对她有好脸色了。
庶妃们挨个上前给昭宁见礼,昭宁正看着,就见进宝进来回禀,说是顺治已经带着两个阿哥过来了。
顺治的速度很快,昭宁还没来得及起身整理出去迎接,他就自己走了进来,两个阿哥被他一手一个抱着,都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不敢撒手。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
昭宁话说了一半,礼也还没行全,就顺治打断了。
“免了,你好好坐着吧。”
顺治大步走到昭宁面前,又低声问道:“腰不疼吗?”
昭宁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准胡说,然后才慢悠悠的说道:“谢皇上。皇上怎么自己抱着两个阿哥过来了?”
顺治这才将两个儿子放下,说道:“他俩腿短,走的太慢,我瞧着他们着急过来请安,就抱过来了。”
昭宁:……你就欺负两个阿哥年纪小,不会反驳吧!
福全明显还没回过神来,一脸懵的四处逡巡,在看到董鄂福晋的时候立刻跑了过去,紧紧拉住董鄂福晋的手。
玄烨也回头看了一眼佟佳福晋,却没有过去,而是又回过头来,对着昭宁有模有样的说道:“儿臣恭请皇额娘金安。”
然后便拜伏下去,当真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全礼。
他才是多大的孩子,一跪一叩之间难免晃晃悠悠的,昭宁不忍心想去拉他,却被顺治按住了。
“这是国礼,亦是家里,你受得起,他也必须行,”
顺治虽然疼爱儿子,但却从不娇惯,“行完这礼,他便是你的儿子,今后你疼爱也好,管教也罢,都是正理,他也好能在你膝下承欢。”
这三跪九叩,定的是母子名分,从此以后,一声皇额娘便名正言顺,阿哥公主们若对昭宁不敬不孝,便是大过。
昭宁看着面前艰难行礼的小包子,心情十分复杂。
她是喜欢孩子,但也只是单纯的喜欢,还不至于将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子女,可顺治现在这意思,却是真的想让玄烨给她当儿子,否则也不会说出管教二字。
她虽是嫡母,但却没权利去管教旁人生的阿哥,顺治这么说,又将玄烨的生母佟佳福晋置于何地?
昭宁不由得抬头去看站在下面的佟佳福晋,却见她一脸欣慰的看着儿子,并没有丝毫的不悦。
一时间昭宁不知道是佟佳福晋心大还是她想得太多,犹记得历史上有多少生母养母争的头破血流,难道佟佳福晋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儿子将别的女人视为母亲吗?
佟佳福晋自然不会完全不在意,但为了儿子,她已经逼着自己接受了。
她自知远不如董鄂福晋会算计,在顺治面前也全不得宠,在昭宁没搬到景仁宫之前,全靠着她厚着脸皮抱着玄烨去慈宁宫,才能叫玄烨多见顺治几面,却远远比不上顺治时常亲自去探望的福全。
而自从昭宁搬进了景仁宫之后,玄烨几乎每日都能见到顺治,相处之下自然有感情,即便是昭宁出宫备嫁之后,顺治也会时常前来看一看,连带着宫里的人对他们母子都愈发的尊敬了起来。
佟佳福晋虽然性子怯弱,但却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她不会为了自己心里那一丝不舒服而叫儿子再次陷入无人问津的尴尬境地,多一个额娘算什么,只要是为儿子好的,便是要她的命她也心甘情愿。
董鄂福晋却是咬紧牙关,在心里暗骂佟佳庶妃奸猾,竟然在这种场合让玄烨去抢了先。
长幼有序,她的福全才是哥哥,玄烨理应等福全行了大礼之后再行礼,现在这算什么,让别人看着,都会以为玄烨比福全的地位更高!
都是阿哥,玄烨若是地位更高,那岂不是——
董鄂福晋不甘心的闭了闭眼,但心里却一片冰冷。
她虽然想将所有事情都怪在佟佳福晋不懂事上,但其实顺治就坐在那里,若没有他的允许,玄烨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逾矩之事?
福全的眼疾是为他带来了更多的疼爱,但也早就有人说过,那是因为这眼疾让福全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
以前董鄂福晋强装不信,总是心怀侥幸,觉着这眼疾不影响外观,应无大碍,可如今,顺治的选择就摆在眼前,让她又如何再能劝服自己相信,福全与寻常阿哥没有区别,将来一样有大好前程?
董鄂福晋心中一片绝望,却只能强忍着不叫自己展露出来,甚至还得在玄烨起来之后,笑着催福全过去行礼,生怕动作慢了,让别人觉得福全对嫡母不尊敬。
福全之前也是被教导过礼仪的,刚刚只是一时发蒙,此时听了董鄂福晋的话,也乖巧的行了大礼。
他比玄烨要大些,礼数也更加周正,顺治看了满意的点头,夸赞道:“福全如今愈发的沉稳懂事了,等阿哥所收拾好,朕就给他找师傅,叫他好生进学。”
“臣妾替二阿哥谢皇上恩典。”董鄂福晋福身道。
顺治“嗯”了一声,说道:“既然都见过礼了,今儿就散了吧。以后宫中的事务都听皇后的安排就是了。”
众妃嫔皆俯身应是,唯有董鄂福晋又说了一句:“那臣妾明日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昭宁赶忙摆手:“宫里以前也没有每日请安的规矩,以后也不必如此,若有事,我自会叫人去传召,若无事,你们也不必折腾。”
“那就逢十请安吧,”顺治早就想过这件事,“每旬见上一面,也省的生疏了。”
昭宁很想问问她什么时候跟这些妃嫔们不生疏了,但也知道顺治已经做了让步,她也不好当面反对,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十天开一次会,也还算可以接受。
“那就听皇上的,”
昭宁应了下来,“只是不必起早,便定在巳时吧。”
十点开会,坐一会儿就可以用要吃午膳的理由散会,完美。
顺治目中带笑的看了昭宁一眼,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昭宁对上顺治的目光,眼中带着警告的意味。
“行,就听皇后的。”
顺治妥协了,反正是给昭宁请安,她宽厚御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有他在,总不会有人敢欺负她就是了。
众嫔妃们又应了一声,然后惠妃便带着大家告退了。
玄烨还有些依依不舍,小手抓着昭宁的衣摆不愿意离开,佟佳福晋上前蹲下低声哄他:“皇额娘今儿累了,等她休息好了,你再来给皇额娘请安好不好?”
她不说自己带着玄烨来请安,只说玄烨一人,不叫人觉得她借机示好,完全不会让人厌烦。
玄烨听话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昭宁说道:“那皇额娘要好好休息,玄烨晚点再来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饭。”
昭宁笑弯了眼睛,揉了揉玄烨光亮亮的脑门,答应道:“好,皇额娘听玄烨的,好好吃饭睡觉。”
玄烨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乖巧的跟着佟佳庶妃一起告退了。
等所有人都走后,昭宁立刻向后仰倒,将自己砸进了顺治的怀里。
“叫你昨晚上非得闹,”
顺治偷笑,“现在可是知道后悔了?”
昭宁哼了一声,嘴硬道:“我才不后悔,洞房花烛夜,我的男人凭什么不让我碰?”
略带些霸道的一句话,叫顺治心里十分得意。
这话要是出自旁人之口,顺治定会不悦,但若是昭宁,他却欢喜的很。
他喜欢昭宁对他的占有欲,这让他觉得自己在昭宁的心中是无比重要的,什么希望昭宁是贤良的皇后,那都是没成婚之前的屁话,如今他希望昭宁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真正成为他的妻子,而不仅仅是一个皇后。
“昭宁,你若是喜欢玄烨,我就把他给你养,二公主也可以,你想要,就让她搬过来陪你。”
顺治此时此刻只想把一切都给昭宁,奇珍异宝之流都不算什么,她若喜欢,这宫里所有的阿哥公主都是她的孩子,他甚至可以让她成为他们唯一的额娘。
昭宁不知道顺治心中在想什么,只是嗔道:“别闹,我是挺喜欢他们的,但他们也有自己的额娘,岂能让母子生离?更何况我觉得自己还小呢,现在就养孩子,是不是早了点啊?”
“好像是还有点小,”
顺治见昭宁没兴趣,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顺着昭宁的话打量了她几眼,“叫司膳监好生给你补补,能长大的。”
昭宁:……流氓!
别以为她没看到他往哪儿看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小,是我年纪小!”昭宁怒道。
顺治的眼睛依旧不老实:“嗯,年纪小,所以这儿也小,我懂的。”
昭宁:……你懂个鬼!
“总之,我现在年纪还小,皇上您还是要注意分寸,别总想着欺负我,”
昭宁按住顺治开始不老实的手,“就比如现在,您应该早些回去处理政事,而不是在这儿做坏事。”
“今儿没政事需要处理,”
顺治却不肯放手,“况且,昨晚上我倒是想注意分寸来着,也不知道是谁——唔——”
昭宁用手捂住顺治的嘴,不叫他继续说下去。
“过去的事儿不许再提了,”昭宁蛮不讲理,“反正你得等我好了才能——”
她现在是腰疼腿也疼,小腹更是一阵子的抽痛,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
虽然她也很馋顺治的身子,但是小命儿还是更重要些。
在这个医术不发达的时代,她如今又年纪还小,这种事还是得悠着点才行。
顺治也不恼,大手转到昭宁的腰间,轻轻给她揉着。
温热的手安抚了酸痛,昭宁舒服的出了口气,然后又往后靠了靠,将顺治的手拉到前面,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顺治这会儿听话的很,让揉哪儿就揉哪儿,揉着揉着昭宁突然觉得不对劲,一下子坐了起来。
“怎么了?”顺治关切的问道,“若是不舒服的厉害,就叫太医来瞧瞧。”
昭宁僵硬的扭过头,对着顺治露出了一个假笑:“不用请太医,还是请皇上您先回去吧,晚点再来。”
顺治:……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撵人?
昭宁:……特喵的就说为什么小腹疼,不该这时候来的,突然来了!
第59章
这事其实也怨不得昭宁没注意,她来到这个世界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虽然有以前的记忆,但毕竟对这个身体并不熟悉,再加上需要她接受适应的事情太多,便把这件事给忘到脑后去了。
她之所以觉得不该来,不是时候未到,而是觉得新婚之时突然来了,有些可惜罢了。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可惜了,因为这突然而至的葵水,不但汹涌澎湃,还疼的她眼冒金星,恨不得在床上打滚。
“主子娘娘这应是之前落水受了寒,故而才会这般疼痛,但因葵水量大,不宜热敷,只能叫娘娘静卧休息,微臣先去开个止血止疼的方子,若是实在撑不住,再给娘娘用。”
后宫中的女人多,各种各样的问题自然也多,李太医精通此道,一把脉便知昭宁的情况算不得严重。
但顺治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以前其他妃嫔来月事的时候都会命人通报遇红,顺治便不会过去,又何曾见过他人这般模样?
此时见昭宁缩在被子里,疼的额上直冒冷汗,眉心紧锁双目紧闭,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只觉得严重极了,听到李太医这般轻描淡写的话,瞬间怒了。
“你没看到她疼的脸都白了吗?什么叫只能静卧休息,既然有方子,还不赶紧叫人去熬药!”
李太医在宫中服侍多年,对于顺治的脾气也有数,并没有因为他的怒气就顺从,而是耐心解释道:“皇上莫急,这药虽然能止血止痛,但月事本是天和,于娘娘亦是有益处的,不好随意用药止血,怕会留有遗患。”
“娘娘此次这般严重,是因为落水受寒未能及时调理,月事过后,微臣再拟一个驱寒的方子给娘娘细细调养,待到下次遇红,便不会如此了。”
顺治知道李太医不会无的放矢,压下怒火点了点头道:“那皇后的身子就交给你了,切记要多用心,平日里该如何调养,你与宫女们交代清楚。”
李太医应了一声,跟着谨雅下去交代了,顺治则是走到床边坐下,拿帕子给昭宁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皇上你快回去吧,”
昭宁身子不舒服,也没精神搭理顺治,“等我好了再叫人去找你。”
“今儿是大婚头一天,你叫我去哪儿?”
顺治继续帮昭宁擦汗,“你睡你的,不必理会我,太医说你得多休息。”
这若是别人,顺治自然就走了,可这是昭宁,顺治又哪里放得下心?
更何况如今他们刚新婚,不管是不是因为葵水突至,他若是此时离开坤宁宫,这后宫中的谣言怕是就要满天飞了。
他是从不在乎那些女人无聊浑说,但却绝不想昭宁被她们嘲笑。
她才封了后,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他得替她撑着颜面才行。
……
慈宁宫里,太后靠在床头,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苏茉儿端了药进来递给太后,回禀道:“格格,皇后没事,就是葵水突至,太医已经去看过了。”
“皇上现在去哪儿了?”太后一边用勺子搅和着药碗,一边问道。
苏茉儿笑道:“还能去哪儿,在坤宁宫守着咱们皇后娘娘呢呗。”
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此最好,可见他是真的将昭宁放在心上了。等会儿叫人拿个银簪子送到钟粹宫给董鄂福晋,就说是我赏她的。”
“是,奴才知道了,您啊,就是个操心的命,”
苏茉儿无奈的笑着摇头,“快把药喝了吧,一会儿该凉了。”
董鄂福晋已经是一宫主位,又哪里还有赏银簪子的道理,太后这就是为了警告她,叫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罢了。
太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伸手捡了苏茉儿端过来的糖放进嘴里,又道:“叫人把静妃也送回去吧,大婚已毕,她也没什么能琢磨的了,在这儿整日里闹腾,叫人不得安枕。”
白日里昭宁过来拜见的时候,静妃竟是将屋里的柜子给掀翻了,所以众人才会听到一声巨响。
太后不用问就知道这定静妃听到前面热闹,故意在闹事,等昭宁走后她压根没去看静妃,也没叫人进去收拾,只是让人停了静妃今日的膳食,让她好好“冷静冷静”。
静妃自然不依,午膳的时候又闹了一场,吵的太后头疼,这才又躺了下来。
这些时日太后之所以把静妃拘在慈宁宫,最大的原因还是怕她会坏了昭宁的好日子,如今一切已定,太后也着实受不了了,赶紧将人送走,图个眼不见为净。
慈宁宫这边自然又是一番闹腾,钟粹宫也不安生。
董鄂福晋自觉受了委屈,回去之后砸了一套茶具,花盒好说歹说的劝了半日,才算是平静了下来,可这时候慈宁宫又送了一根银簪子过来,这其中的含义,董鄂福晋又岂会不懂?
“看看,这是在打我的脸呢!”
董鄂福晋气的眼眶发红,“佟佳氏叫儿子不分长幼,太后和皇上可曾斥责?董鄂庶妃敢当面顶撞我,又何曾受了惩罚?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怎么就叫太后都这般羞辱我了?”
“主子可不能这么想,”花盒劝道,“太后要的是六宫平和,今儿您在坤宁宫别的倒是还好,只是不该总想压着惠妃娘娘,毕竟她位份要更高些。太后这也只是警醒罢了,也没记档,只是悄悄送来,您也该明白太后的用意。”
“我也想平和,可我若是不出头,福全以后可怎么办,”
董鄂福晋擦了擦眼泪,“你没看到今儿三阿哥已经压到福全头上了吗?等以后皇后有了孩子,那便是无比尊贵的嫡子,更是高高在上,即便是惠妃,她占着妃位,将来若有所出,也能压福全一头!”
“还有那个董鄂庶妃,你别看她现在只是个庶妃,但凭她的家世品貌,早晚有出头的一天,我若不现在压着她们,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只可恨我命苦,分明出身也不比她们差,却生不逢时,入宫的时候赶上那么个主子娘娘,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也是整日里战战兢兢的,生福全的时候还遇上难产,叫他生来就有眼疾,是我害苦了他啊——”
“主子!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花盒警惕的四处走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将门窗都关好,“害得您难产,二阿哥生而有疾的是静妃,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您可不能说别的啊!”
董鄂福晋用力咬了咬嘴唇:“当然是她,全都因为她,我可怜的福全,都是被她害的!”
花盒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前安慰道:“主子,如今说什么都还早,咱们二阿哥必有后福。您别看皇后娘娘看着软和,但心里有谱呢,她才多大,将来必然会有自己的孩子,怎么会真的养了三阿哥呢?”
“佟佳福晋打的主意成不了,三阿哥也越不过咱们二阿哥去,您就放心吧。”
董鄂福晋点了点头,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你说的对,是我心急了,如今福全还小,万事都等他大些再说也来得及,你去备一份礼,明儿我去一趟承乾宫给惠妃赔个不是,也好叫太后不再盯着我。”
不就是做小伏低吗?
她在宫中这些年难道受的委屈还少吗?
太后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她还是要再等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里可是紫禁城,阿哥公主们哪有那么容易都长起来啊,若想有出息,等命够硬才行。
……
昭宁这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晚上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血还不少,不敢乱动。
“李太医不是说让你好生保暖吗?”
顺治将昭宁堵在床上,手里抱着一个厚厚的披风,“你要想下地,就披上这个,你那鞋也不行,我叫人给你做了夹棉的,再换一双厚袜子正好。”
顺治往屋里看了一眼,又道:“要不还是叫他们烧个炉子吧,这坤宁宫太大,寒气重得很。”
“福临,你知道现在是几月吗?”
昭宁举手投降,“大夏天的你叫我穿成这样,还要用火炉,那等天冷了,你打算把我包成包子吗?”
顺治想起昭宁之前将自己跟被子卷在一起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包子还真不算,最多也就是个肉卷罢了。
“冬日里你不用操心,永寿宫有地龙和火炕,”
顺治依旧不肯放下厚披风,“等天稍冷些,就叫你搬过去,到时候把地烧得热热的,保管你光脚走在地上都不冷。”
昭宁觉得,顺治这是在给她画大饼。
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就算真的有地热,她也不可能被允许光着脚在地上走。
“以后是以后的,我现在就要下去,你快闪开,”
昭宁坚决不被迷惑,“你现在就带着你手里那‘被子’一起去外面待着,等我收拾好了起来用膳。”
顺治自是不肯退让,非要让昭宁披上试试他这披风到底是不是“被子”,两个人笑闹了一阵,还是林升进来说有大臣求见,才将顺治给请走了。
胡闹的人走了,昭宁终于顺顺当当的起了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又饱饱的用了一顿午膳,方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主子,石福晋一早派人来递了话,说等您有空想过来请安。”
看着昭宁没什么大碍了,谨雅上前将话带到。
昭宁也想单独见一见石映月,自是点头应了,没过多久,石映月便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旗装,头上只带了昭宁昨日赏的玉钗和耳坠子,腕上还是那白玉镯,整个人如傲雪白梅一般的脱俗。
石映月福身行礼,昭宁叫她坐下说话。
“映月打扮的也太素了些,虽然也好看,但难免叫人背后议论,该打扮还是要打扮的。”
昭宁这话也是为了石映月好,她这一身过于素净,若被有心人故意说嘴,总是对她不好的。
“就是想给皇后娘娘看看,”石映月柔柔的一笑,“您送的这一套首饰,我很喜欢,不想叫旁的俗物玷污了它们的风姿。”
如今的石映月,似乎比选秀的时候更加冷清,但在昭宁面前,却又更加温柔。
昭宁知道石映月如今心里定还是放不下的,也不去提起往事叫她难受,而是问道:“皇上说今后叫你帮着我处理宫务,我知道你一向喜欢诗书礼乐,也不知愿不愿意为这些俗事辛苦?”
石映月抿嘴一笑:“若是为了娘娘,自然是愿意的。今日来,我正是为了这个,我想向娘娘举荐一个人。”
“哦?”昭宁好奇的问道,“是什么人?”
石映月也不卖关子:“是惠妃。她家中皆是计官,如今父亲也在户部做官,于算学甚是精通,我曾有幸瞧过她自己整理的嫁妆单子,着实是清晰明了,分毫不差。”
“惠妃这妃位是如何来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自己也知道难以获宠,故而一直战战兢兢的度日。之前与她闲聊之时,她便曾经说过若是能帮着皇后娘娘也算是依靠,我观其言行,却是个实诚人,娘娘若有需要,倒是可以用上一用。”
石映月这个举荐正中昭宁的心思。
处理宫中琐事倒是不难,就算有什么难以权衡的,她也可以问问顺治和太后的意见。
但那些繁琐的账目,却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她本想求顺治给她找几个精通算术的宫女太监来处理,但若是惠妃愿意管,那自然是更好的。
说白了,这就是个会计的工作,固然需要有会算账记账的人,但也得有监督复核的人,两方若是有不同的立场,更不会出现弄虚作假的情况。
昭宁既然觉得可行,当即便派人将惠妃请了过来。
惠妃来时尚且不知道缘由,颇有点战战兢兢的,恭敬的请了安之后也不敢坐,只是忐忑的站在一旁。
“惠妃坐吧,不必拘束,”
昭宁裹着薄披风团在椅子上,温声说道,“今儿叫你来,是听石福晋说你精通数术,若你有空,可愿帮我理一理宫中的账目?”
昭宁这话说的非常直接,完全省略了前面应有的寒暄过程,倒是叫惠妃松了一口气。
她家里人丁单薄,平日里都是直来直去惯了,进宫以来面对各种饱含深意的话语只觉得心累的很,经常想到半夜也想不明白,今日前来还担心自己会理解不了昭宁的话惹她厌烦,却不想昭宁这般直接,竟是无需她多想了。
“臣妾愿意。”
惠妃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臣妾在家中之时,就管着账的,娘娘放心,臣妾定然能帮您盘的清楚明白。”
有句话她没敢说,就是她阿玛有时候算不明白了,还会求助于她,若论数术,她自问罕逢敌手。
惠妃应的干脆,却叫昭宁对她多了几分喜欢。
既然想做,又何必非要推三阻四的做样子,惠妃这样痛快的人,非常适合一起工作。
惠妃是个行动派,刚应了下来就要看账本,石映月忍不住笑道:“惠妃姐姐也太着急了,皇后娘娘既然许了你便不会更改,等过些日子娘娘安置妥当了,咱们再来帮忙也不迟。”
惠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臣妾整日里无所事事,实在是太闷了,若是娘娘不急着对账,要不臣妾帮你整理陪嫁单子吧。”
这下连昭宁都忍不住笑了。
“我的陪嫁是十三衙门按定式置办的,单子都是现成的,哪里需要整理什么?你若是闲不住,倒是可以先带人盘一盘宫里的几个库房。”
“太后说里面大多是前朝留下来的东西,年份长了,恐怕没多少能用的,所以一直也没人整理,我想着收拾收拾,看看有什么还能用的,就分给大家,便是拿出去舍给穷人,也比留在那库房里强。”
听到有事能做,惠妃眼睛一亮,连忙应道:“是,臣妾这就带人去清点,一定盘的明明白白的!”
说罢,竟是欢欢喜喜的告退,一副现在就要去做事的模样。
“这也,真是个急性子。”
昭宁哭笑不得的看着惠妃远去的背影,“谨雅,你快带着印信跟上去,告诉惠妃,这事不着急,慢慢清理就好。”
“还是我去吧,”石映月也站起身来,“既是前朝留下来的旧物,怕是需要仔细辨认的,我去帮帮惠妃。”
石映月出身汉官世家,对于前朝的事务自然见识更多些,昭宁也不留她,而是让谨雅将印信交给她,说道:“你去我自是放心的,不要太劳累,只当是闲来无事打发时光罢了,若有什么不懂的,先收在一边,过两日我给你们寻个老宫人去帮忙。”
石映月接过印信,福身告退。
这两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坤宁宫里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福嬷嬷刚刚一直没说话,此时见无人了,方才说道:“主子知人善任,但是不是有些太过信任她们了?印信就这么给出去,万一——”
“嬷嬷放心,主子让给的是盘点专用的印信,做不了旁的,”
谨雅解释道,“主子命人做了好几方私印,各有用途,是不能混着用的。”
“倒是奴才多虑了,”福嬷嬷笑了,“如此便不会有妨碍了。”
昭宁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散的说道:“我也是为了图个方便。之前我曾经陪着额娘处理过宫务,只觉得事情都混在一起,繁杂的很,得长了好几个脑子才能理得明白。”
“我那时候就想着,反正后宫里那么多嫔妃都闲着没事做,倒不如叫她们分管一摊,也省得整日里无聊只想着争来斗去的。”
“不过现在还不急,等我将宫中的日常事务了解的清楚些,再细细的分工,便是那些庶妃,也叫她们有些事做才好。”
福嬷嬷这一辈子见过的后宫女子太多了,哪一个不是想大权独揽,恨不得不叫旁人沾染分毫的?
可偏偏眼前这一位,竟是一副想当甩手掌柜的模样,不由得让她担忧。
“主子这主意是好,但只怕有人心存妄念,乱用权柄。”
昭宁笑着摇了摇头:“我要让她们做事,自然要给她们一些权利,但上有人管辖下有人制衡,这份权利想要乱用,也没那么容易。”
“其实说白了,就跟朝廷六部差不多,虽然是各管各的,但上面还有内阁制约,最终决策权还是在皇上手中的。”
“没想到昭宁颇有些用人之能啊,”
顺治又又又一次不经通传就自己走了进来,“若她们有人做不好,你又将如何?”
“还能如何,做不好的就不让她做了呗,”
昭宁翻了个小白眼,“难不成我还能说做不好就不让你们见皇上?”
“这倒是个好主意,”
顺治笑嘻嘻的坐下来,“要不这么着吧,以后每个月月初你将上个月各个妃嫔的表现写个折子递上来,我就照着你的折子翻牌子,谁做得好,就多翻谁的牌子如何?”
昭宁刷的一下就沉下了脸,冷哼了一声:“行啊,今儿惠妃就做得不错,皇上赶紧往承乾宫去吧。”
说罢,她立刻撑着谨雅的手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内室走去。
顺治一个人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儿,语带得意的对林升说道:“瞧见没,你皇后主子打翻醋坛子了。”
林升:……
万岁爷您就作吧!
看您一会儿怎么哄!
顺治笑够了,方才追着昭宁过来,可谁知内室竟是关上了房门。
顺治用力推了推,没推开,知道这是从里面插上了,赶紧高声道:“昭宁,我说笑的,怎么还当真生气了?快开门,叫我看看你肚子还疼不疼?”
昭宁隔着门道:“让我开门也行,皇上得答应我一件事。”
顺治好奇问道:“什么事?”
昭宁继续道:“皇上叫我瞧一瞧你平日里翻的牌子长什么样子,我便给你开门。”
总是听说翻牌子翻牌子的,她还从来没见过真正的绿头牌长什么样子。
一想到自己跟那么多女人的牌子都放在一起,等着顺治挑选,昭宁心里就不痛快。
今日刚好顺治自己提起,她便要瞧瞧自己的牌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第60章
昭宁要看绿头牌其实只是想将自己的牌子拿出来。
她觉得,若是顺治与她能一如今朝,那牌子也不过是个摆设,可若顺治变了心,不愿再与她一生一代一双人,那她也不想被翻牌子,君若无情吾便休,不再相见便是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司礼监送来的托盘里,竟然没有她的牌子。
“找什么呢?”
顺治从身后抱住昭宁,“莫不是找董鄂庶妃的牌子?”
他记得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个董鄂庶妃,今儿非要看牌子,莫不是想将董鄂庶妃的牌子拿出去?
“你找不到的,我压根没叫给她的牌子放上来。”
顺治觉得自己特别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不喜欢她,我当然不会翻她的牌子。”
“我找她的牌子干什么,”
昭宁哼了一声,“你若不想见她,便是这一盘子都是她的名字也没用,你若想见她,便是把她的牌子烧了,你还是能见她。”
昭宁一直觉得,这所谓的翻牌子,其实是给那些皇上们记不住的嫔妃一个机会。
毕竟若没有这牌子,可能皇上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有这个人。
但若是真正得宠的,又哪里需要这牌子来提醒,皇上就是闭着眼睛也知道想要见谁。
“我的牌子呢?莫不是也被你给撤下去了?”昭宁翻来翻去也没找到自己的,忍不住问道。
顺治扑哧一声笑了,林升连忙解释:“主子娘娘,嫔妃们才有绿头牌,您是皇后主子,哪能跟她们一样啊。”
昭宁愕然,这才知道原来皇后是没有牌子的。
“我还道你是想找董鄂庶妃的牌子,没想到竟是怕自己被忘了?”
顺治一直偷笑,“这福嬷嬷整日里给你讲些有的没的故事,怎么连这最基本的事情都忘记告诉你了?林升,给你主子娘娘讲讲规矩。”
林升立刻说道:“回主子娘娘,这嫡庶有别,您是主子,在规矩上自然跟嫔妃们不一样。每个月初一十五以及除夕都是专属于您的好日子,往日里皇上要见您,会直接到坤宁宫来,不必翻牌子让人来接您去乾清宫。”
这翻牌子有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告诉奴才们要去接谁来侍寝。
但皇后的嫡妻,便是要侍寝,也不会住嫔妃们侍寝的地方,如今乾清宫里还没有专门给昭宁准备屋子,所以顺治若是要与昭宁同眠,只能由他来坤宁宫。
“哦,”闹了一场乌龙,昭宁对这些牌子也没什么兴趣了,转手丢开,“那就撤了吧。”
顺治继续偷笑,惹得昭宁忍不住瞪他,看似发怒,但在顺治眼中这一眼却带着三分娇嗔三分媚态,让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你这月事,一般要多久才能干净啊?”
顺治搂着昭宁不撒手,心里郁闷的很。
惦记了许久的小狐狸终于进了窝,还没品尝出什么味道就能看不能吃了,当真是折磨人。
昭宁不确定的回道:“七天?”
顺治将自己整个人都瘫在昭宁的肩膀上,沮丧的仿佛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了下来。
昭宁也没有办法,她也馋,但无奈天不遂人愿,只能看着不能吃。
“对了,我正有件事想问你,”
昭宁转移话题,“我给后宫妃嫔都备了礼,昨儿静妃和喜妃没来,这礼我要不要叫人送去?”
若是其他人,比如因病未到的杨庶妃,昭宁已经叫人将赏赐送过去了。
可静妃和喜妃有点特殊,两个都是她的姑姑不说,还有个是废后,她这分寸就不好拿捏了。
更何况现在这两位都被圈禁,她想送东西进去,也得经过顺治的同意才行。
“你叫人把东西给林升,明儿让他送过去,”
顺治倒是不太纠结,“该给的给到是对的,但也不必与她们有过多的接触。额娘估计也会给她们说情,你若是不好不应,就说会在我面前给她们求情,到时候我去跟额娘说。”
虽说昭宁是太后的侄孙女,但婆媳矛盾依旧是亘古不变的问题。
昭宁问及此事的确也是怕太后那里不好交代,却不想顺治早就想过,还将事情全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样的男人,真的会给人安全感,有他这句话,昭宁心里便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新婚的帝后都没什么重要的事可做,即便是不好亲近,但只是窝在一起聊聊天,就能打发大把的光阴。
这一夜顺治自然还是宿在了坤宁宫,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只是相拥而眠,也睡得安心。
然而这里毕竟是紫禁城,全天下最藏不住消息的地方,昭宁葵水突至又请了太医,自然是瞒不住的。
大婚头三天顺治都留宿在坤宁宫是正礼,无人敢多说什么,可这第四天开始,宫里便起了流言蜚语。
左不过就是说昭宁善妒,即便自己身上不干净无法侍寝,也不让皇上翻别人的牌子云云。
这话本就是说给昭宁听的,自然会想办法传到昭宁的耳朵里,一日之内,但凡出过坤宁宫过的人,谨云、果儿、进宝都来回禀了这件事,传谣之人像是生怕昭宁不知道一样,竟是一副逢人便说的架势。
“这事儿林总管也已经知道了,说是会去查谣言的来源,让奴才回来禀告主子不用担心。”
谨云从林升手底下走过一遭,明面上是坤宁宫的大宫女,实际上应该算是半个暗探,能从尚方院手上拿到消息。
“我担心什么,”昭宁不屑的轻笑,“说到底也不过就这么点手段,赌的就是我在乎名声,可我若不在意呢,他们又能奈我何?”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名声重于天,可对昭宁而言,却是虚无。
她对于名垂千古并没有什么兴趣,所谓贤后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昭宁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现在她想要的是顺治这个人,所以根本不在意背上专宠善妒的骂名,而若将来她不想要了,那她再做千古贤后也来得及。
然而昭宁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至少这话传到太后耳中的时候,她还是上了心的。
“苏茉儿,你说这事儿我该不该管?”
太后心中很是纠结。
她操心了一辈子,冷不丁的让她完全放手不管后宫中的事,一时半会也很难适应,但若像是之前一样插手,又担心会让儿子媳妇不痛快。
太后当然不会介意昭宁独宠,她现在还巴望着昭宁能快点生个嫡子呢。
虽然说之前顺治一直很抗拒科尔沁的女人,即便是静妃,也是暗中赐了药不许她有子嗣,就是不想让科尔沁的女人生下皇嗣,但他对昭宁毕竟是不同的。
至少新婚之夜他们便圆了房,顺治也没叫人赐药,应该是不介意昭宁生子的,只是可惜第二日昭宁便来了葵水,前一日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不过太后也没那么心急,只要顺治和昭宁的感情好,这孩子迟早都会有的,可现在的问题是,有人见不得他们要好,才三天就忍不住了。
“奴才瞧着林升已经在暗中调查了,您要是不放心,奴才也让人打听打听。”
虽说林升手底下的尚方院管着暗探,但实际上真要在宫中查什么事儿,苏茉儿手里的不为人知的暗线,却要比林升更为得用。
有些不可告人的事情苏茉儿知道,太后也知道,可若太后不想让顺治知道,林升想查也是查不到的。
就比如贵太妃,林升虽然拘了李全问出了些东西,但实际上很多线索,都是苏茉儿放给他的。
“还是把皇上叫来吧,”
太后思量了一会儿,终是下定了决心,“昭宁才刚接手宫务,必是忙乱,这幕后之人此时出头,就是掐准了她现在还无法掌控后宫。现在她需要的是时间,我们便给她这个时间。”
这件事要是太后插手,定然能迅速解决,但太后既然拿定了主意要将后宫完全交给昭宁,就不能事事还帮着她处置。
太后现在想做的,是帮着昭宁彻底将整个后宫牢牢握在手里,所以她不能插手,她要把这件事作为一个引子,让昭宁能更快的接手。
顺治听到太后要见他,便想到了是为了流言之事。
他以为太后会叫他尽快平息此事,或是干脆出手解决,却没想到太后的一席话,叫他饱受惊吓。
“额娘,您说叫我翻新进宫的嫔妃的牌子?”
顺治不敢置信的问道,“我跟昭宁大婚才三天!”
“说的好像其他嫔妃进宫多久了一样,”太后老神在在,“都是新人,皇上也不好厚此薄彼吧。”
顺治觉得,太后大概是被静妃气疯了。
他如今的皇后可是昭宁,他心心念念盼望了很久恨不得捧在手心上的昭宁,可不是当初他见都不想见的静妃,他怎么可能这时候去宠信别的女人?
“皇上也听到宫里的流言了吧?”
太后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仿佛昭宁不是她的侄孙女,她之前也没有那么喜欢昭宁,
“如今想要平息流言最好的办法,是你雨露均沾,否则后宫怨怼,总是不好的。”
顺治急道:“这流言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放出来欺负昭宁的,额娘您怎么能信?我已经让林升去查了,必将严惩幕后之人!”
“就算你将传播流言的人都杀了,这流言就不存在了吗?”
太后反问,“虽然说是流言吧,但也有几分事实,昭宁这几日身子不便,你本来就不该一直待在坤宁宫,今儿晚上,就翻牌子吧。”
顺治无语的看着太后,还是觉得他额娘是病糊涂了。
瞧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以前他怎么不知道他额娘能这么不讲理呢?
太后也有点憋不住了,努力沉着脸说了一句:“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自己翻,我就叫昭宁晚上到慈宁宫来侍疾。”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只留下顺治一个人凌乱。
“万岁爷,那奴才叫司礼监预备着?”林升小心翼翼的问道。
顺治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不必了,今晚叫石氏伺候。”
门外有小太监听到了顺治的话,转身回去向太后禀报,太后有些不安的问苏茉儿:“你说皇上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苏茉儿故意道:“格格若是怕皇上不明白,为何不亲口与他说清楚,非要皇上自己猜?您就不怕皇上想不明白,真叫皇后娘娘闹别扭?”
“他要是这点心眼都没有,还能当皇上吗?”
苏茉儿这么说,太后反倒是安下心来,“至于昭宁,若是福临终是会伤了她的心,那我宁可现在就叫她看清楚,想明白。苏茉儿,情之一字最是动人,也最是伤人,昭宁这孩子心思单纯,而福临却身为帝王,是这天底下最无情的人。”
“如今你瞧着福临对昭宁如珍如宝,可当初我刚刚嫁给太宗的时候,不也是如此么?然而一个海兰珠,叫我明白了一个帝王能有多么冷酷,又能有多么的深情。”
“所有人都以为我恨海兰珠,其实我恨的只有皇太极,”
太后神色怅然,“他若不爱我,就不该给我希望,我若是从未动心,也不会冷心冷情的伤了爱我的人,最终留下一生的遗憾。”
“而如今,我却想要任性一次,帮昭宁试一试福临,”
太后轻叹了一口气,“若她做不了福临的海兰珠,便叫她好好做大清的皇后吧,于她而言,未必就是坏事。”
苏茉儿是最了解太后的人,她懂太后的遗憾,也懂太后的担忧,所以她不会反对太后的做法,只是在心中默默的期盼,希望一切顺利,不要叫太后失望。
……
昭宁一如往常的等着顺治回来用晚膳。
今日她身子已经没什么明显的不适,特意叫谨雅帮她梳妆打扮的一番,换了一身顺治喜欢的大红织金的衣裳,又梳起了小两把头,带上了一支从未带过的金凤钗。
自从葵水突至,她一直没有好好打扮自己,整日里要么披头散发的窝在床上,要么随便梳个辫子披个披风下来活动,倒是少了几分新婚燕尔的气韵。
虽然顺治并未嫌弃过,还特意嘱咐了不许她带首饰以免头疼,但这男人嘛,谁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漂漂亮亮的呢?
他带她这般好,她自然也要让他开心一点。
昭宁坐在桌前等了许久,前两日几乎整日都窝在坤宁宫里的人,却迟迟未归。
眼看着天色将暗,昭宁心里渐沉,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日里宫中传言四起,她并未太放在心上,也觉得顺治不会在意,可如今等久了,不免猜测,若是他在意呢?
那他是不是就会翻其他人的牌子,来洗清这个流言呢?
昭宁是预想过如果顺治花心甚至变了心自己该怎么办,但却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他们大婚不过三日光景,早上他走的时候还殷殷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等他回来一起用膳,怎么因为一则莫须有的流言,就变了呢?
昭宁胡思乱想之时,进宝正在门外踟蹰,想进又不敢进。
福嬷嬷通达世事,见进宝这样心里已经有了数,开口道:“去吧,总有这么一天的。”
进宝哭丧着脸:“嬷嬷啊,主子盼了一天了,我,我这可怎么开口啊!”
“这紫禁城里的女人,谁没从天亮等到天黑过?”
福嬷嬷叹了口气,“你直说便是了,主子没那么脆弱,早些知道了也好,也能少些失望。”
进宝也知道拖不得,只能咬牙走了进去,对着昭宁回禀道:“主子娘娘,奴才刚刚,刚刚瞧见司礼监的人将石福晋接到了乾清宫去。”
昭宁闻言一愣。
虽然刚刚她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为什么会是石映月?
若论身份,应该是惠妃才对,石映月是汉人,怎么也不该排在惠妃前面。
若论喜爱,从未见顺治对石映月有什么特别的,甚至她不问,他从不曾提起过她。
“主子,叫他们上晚膳吧,”
福嬷嬷也从门外进来,温声说道,“您身子还虚,清清静静的好好休息休息也是好的,等过几天好了,皇上就来了。”
在福嬷嬷看来,昭宁来葵水的时候,顺治本来就不该来。
他能在坤宁宫多留两日,已经是对昭宁的荣宠了,如今后宫之中只有说昭宁善妒的,却无人说昭宁不得宠,便是这般缘故。
如今大婚三日已过,昭宁身上还没干净,顺治翻了别的嫔妃的牌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况就算是没有葵水,早晚也有这么一天。
所以她并没有强行安慰昭宁,只是实话实话罢了。
然而昭宁想要的,却不是这样的情理,大婚之前她曾经恐惧的事情,这么快就摆在了她的面前,她想哭,想喊,想冲过去大骂顺治是个渣男大骗子,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
就算没了爱情,她也还得好好的活下去。
“那就上吧。”
昭宁微微抬头,将已经要涌出来的泪水逼回去,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一屋子的奴才们面前哭。
坤宁宫里伺候的人她还没能都摸清楚,今日若是她失态了,那明日宫中的流言就会更甚。
她或许已经失去了那刚刚开始的爱情,不想再失去皇后的尊严,也许从现在开始只做一个好皇后,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顿丰盛的晚膳,昭宁却用的没滋没味的,但她还是强撑着用了不少,不叫人从饭量上看出她的难过。
晚膳过后,昭宁只说累了,早早的将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靠在床头上,隐忍多时的泪水,此时方才滚滚而出。
……
乾清宫里,顺治专心的看着折子,石映月站在一旁,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等林升进来问要不要上晚膳的时候,顺治方才放下毛笔,抬头说道:“叫尚膳监上些江南菜,捡石福晋爱吃的上。”
石映月冷若冰霜的敷衍道:“谢皇上。”
顺治这才看向她,问道:“你一直站着,不累吗?”
“臣妾不累,谢皇上关心。”石映月如同完成任务一般应答,端的是毫无感情。
“不累就站着吧。”
顺治也不理会她,又继续低头去看折子,直到林升带着小太监们摆好了膳食之后,顺治才又说道:“走吧,先用膳。”
顺治并不太喜欢江南菜,特别是依着石映月的口味做的这一桌子菜甜的发腻,更是叫他皱紧了眉头,心中无比怀念坤宁宫的饭菜——
今天早上走的时候,昭宁说晚上吃什么来着?
好像有烤羊排和酱焖鸭来着,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吃的完吗。
顺治不说话,石映月更是一声都不出,就连夹菜的动作都分外的轻,若不是亲眼看着这二位的确是在用膳,林升都会觉着这桌子边上没坐任何人——
在这高大空旷的乾清宫里,这无声无息的用膳,也忒吓人了。
顺治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也不管石映月吃没吃好,便说道:“叫人伺候石福晋梳洗,到西侧殿候着。”
说罢,直接起身走人。
石映月却没有动,而是继续一口一口慢慢的吃着,林升看看顺治的背影,又看看一脸淡然的石映月,催促了一句:“石福晋,您要是用好了,就赶紧往西侧殿去吧。”
“急什么,我还没吃饱呢。”
石映月岿然不动,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完全没有初次侍寝的娇羞。
林升无语,却也不能强催,只能吩咐一旁的小太监看着,自己去追顺治了。
顺治此时心情却是不太好,晚膳用的不好,一会儿屋里躺着的也不是他想要的女人,他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在地上走来走去烦躁的很。
林升小心翼翼的进来,问了一句:“万岁爷,今儿这时辰,是不是有点早了?”
这才刚用了晚膳,就叫石福晋梳洗伺候,这急色鬼一般的模样,也不像是他家万岁爷的作风啊!
别人或许不了解,但他可是知道的,往日里他家万岁爷对这位石福晋压根没什么心思,怎么今儿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早什么早,再晚坤宁宫都没有剩饭了!”
顺治对着林升从不隐瞒什么,“你叫他们动作麻利点,昭宁还等着朕呢,去晚了她该生气了。”
林升虽然是个太监,但也是个见多识广的太监,听到顺治这话,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您要是惦记着皇后娘娘,就别睡别的女人啊,这匆匆睡了再去坤宁宫,怕是两边都讨不了好吧?
顺治不知道自己的太监总管在腹诽些什么,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从一旁的博古架上取下来一柄象牙匕首,塞进了袖子里。
林升急道:“万岁爷,您拿这玩意做什么,石福晋也没做错什么,您可不能胡来啊!”
顺治翻了个白眼,哼道:“你个太监懂什么,朕这是为了她好。”
事他是不想办,但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得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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