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晓之以理
“这……殿下再三叮嘱我, 要保护好?吴姑娘的安全,不带兵马,万一与?县衙里的衙役们对上, 恐怕难以全身而退啊!”
吴蔚却是自信满满, 答道:“不会的,即便劝降不成, 张成顶多也就是痛斥我一番, 然后和我?割袍断义,不会喊打喊杀的。”
“吴姑娘,殿下不希望姑娘有任何闪失。我知道姑娘是想以礼相待, 感化张成。可?即便劝降不成, 也无伤大雅, 何必为了区区一个?县令,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呢?”
吴蔚压低了声音对侍卫说道:“我不仅仅是对张成以礼相待, 同样也是为了殿下的声望考虑。若我?们如悍匪一般大摇大摆冲到县城里,这清河县的百姓们对咱们殿下还能有好印象吗?一个?县令的确不足为道,可这一县的百姓呢?难道也不要了?”
“这……”面对吴蔚犹自上升的高度, 侍卫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便只能听从吴蔚的安排, 命令一百二十人全部原地休整,只有他?陪着吴蔚进了清河县的县城。
“吴姑娘,一会儿若是局势不对, 姑娘尽管先走,不要管我?, 我?自有办法脱身!”
“多谢。”
……
吴蔚和侍卫来到县衙外, 平日里只有两名衙役把手的县衙门口,今日站的衙役特别多,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吴蔚大方上前?,捕快的目光立刻警惕起来,其中有几人是见?过吴蔚的,可?是吴蔚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是传言有误?还是自己认错人了?
“几位差爷,在?下姓吴,名蔚,清庐县人士,求见?张知?县,劳烦通报一声。”
“吴蔚?你……你不是死了吗?”听到吴蔚的名字,那名衙役总算是确认了吴蔚的身份,惊愕地看?着吴蔚。
吴蔚笑?而不语,抬了抬双手,示意自己活的好?好?的。
“你等着,我?这就去通报。”
其余捕快见?状也纷纷放下了防备,片刻后前?去通报的捕快快步回?来,脸上现出笑?意,客气地说道:“吴姑娘,我?们家大人请你进去。”
“多谢。”
衙役领着二人穿过大堂,掀开一道门帘,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二位请吧,我?家大人就在?后院。”
听说吴蔚没死,张成差点直接跑出来认人,不过一想到自己与?吴蔚的立场有别,再加上碍着男女大防,若是自己太过主动,对双方的名声都不好?,便只等在?了院子里。
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张成却莫名觉得有些漫长,直到看?见?熟悉的身影跨过门槛,穿过檐下回?廊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张成才欢喜地应了上去:“吴姑娘!”
距离还有两步远时,二人双双停下了脚步,张成难掩惊喜,上下打量着吴蔚,说道:“原来你还活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谣言?”
吴蔚微微一笑?,朝张成拱了拱手,说道:“张兄,别来无恙。”
“外面冷,咱们到我?的书房里去说吧!”
张成扫了侍卫一眼,但见?对方的打扮,只当是吴蔚的随从。
来到书房门口,吴蔚足下一顿,对侍卫说道:“你在?门口等我?吧。”
“是。”外人面前?,侍卫严格恪守宜王的吩咐,一切听从吴蔚的安排。
吴蔚和张成进了书房,张成有些激动地搓了搓手,请吴蔚上座,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听说……你出了事,还专门派人去打听了一番,又给水生?写了两封信,询问你的情况,如今见?你安好?,可?真是万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外面传的神乎其神,我?却是半个?字也不信的。”
“此?事说来话长了,我?奉命去了一趟扶桑,回?程的时候,遭逢海难被困在?了一个?无名的小岛上,船毁了,人也受了点伤,错过约定好?归来的期限太久,三娘和二姐二姐夫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宜王殿下担心柳婶儿和三娘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就破例给了我?一个?死后荣封,本意是想让她们娘俩的日子能过得好?一点儿,后来……”
想到当时发生?的事情,吴蔚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后来,清庐县小槐村因洪灾受损严重,交不出那年的赋税,朝廷又迟迟没有减免赋税的旨意,就打起了三娘的主意,误打误撞之下……凑成了今日的局面,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吴蔚的经历,张成也颇觉离奇,又听吴蔚提起那段多灾多难的日子,忍不住叹息道:“造化弄人,天意弄人啊!别说是受灾最严重的清庐县,就是我?们清河县,也差点儿交不上当年的赋税,还是我?将县中的公田抵押给了钱庄,换了白银来,借给无力交税的农户,这才勉强没出什?么乱子!只是这公田尚未赎回?,大抵还得拖个?两三年,才能攒够赎回?公田的银子。”
张成的回?答,不禁令吴蔚刮目相看?,能做到这个?份上的县令,绝对算得上是爱民如子了!这样的好?官,梁朝要多一些才好?!
“张兄高义,清河县能有张兄这样一位知?县,真是百姓之福!当时的清庐县县令张宽死在?了洪水中,可?怜清庐县遭逢天灾,却连个?出头为百姓说话的人都没有,小槐村还算是好?的,不管怎么说也找到了一个?避税的手段,我?听说有几个?村子的人,被逼死了好?多。”
张成面露不忍,摆了摆手,说道:“前?尘往事,莫再提起,说了也是徒增伤心。”张成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对了,那你去找宜王辞官了没有?”
“什?么?”
“宜王给你追封了个?官职,这件事儿我?也听说了,你后来找他?辞官了没?”
“没有。”
张成闻言,眉头紧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关切地说道:“你就住在?泰州城里,难道还不知?道前?两日发生?的事儿?莫非我?得到的……又是假消息?”
作为一县之长,张成的消息自然比寻常百姓要灵通的多,他?在?今天一早就听说了泰州城外似乎发生?了战事,已经派了两名衙役往泰州方向去打探消息了,不过以衙役的脚力,最快也要两日后才能带回?确切的消息,即便如此?张成还是立刻调集了所有衙役,守在?县内各处。
吴蔚明?知?故问道:“什?么消息?”
见?吴蔚如此?,张成更显疑惑,答道:“今日一早,我?接到禀报,说是两日前?的夜里,泰州城外有战事发生?,好?像是朝廷和宜王府兵……你从泰州来,可?有此?事?”
吴蔚点了点头:“有。”
张成霍然起身,双目蹬的溜圆,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门窗处,见?门窗紧闭,才压低了声音,低吼道:“我?听说那刑部尚书是带了天子剑来吊唁宜王妃的,宜王此?举,莫不是……要反了?!”
“张兄,稍安勿躁,你先坐下听我?慢慢和你说。”
张成见?吴蔚如此?淡定,隐约明?白了什?么,眼中满是惊疑不定,盯着吴蔚,缓缓地坐了下来。
“张兄,有没有听说一位姓周的老先生?,被判了凌迟?”
“这是自然,本朝第一位真正被执行了凌迟的犯人,天下谁人不知??”
“罪名是什?么呢?”
“听说是‘通敌叛国’,怎么?”
吴蔚讽刺一笑?,低声道:“我?给张兄讲个?故事吧。”
“……好?。”
随后,吴蔚将周老先生?的事迹,讲给了张成,所有吴蔚知?道的细节,一点儿不落。
张成听完,眉头紧锁,面色动容,问道:“此?话当真?!”
“张兄,你我?相识于微末,也有几年的情义了,我?何时骗过你?我?又为何要特意从泰州赶来骗你?不瞒张兄,那次火烧扶桑京都之事,我?也参与?了,不仅有我?,还有玉面神机东方瑞,平佳县主……不现在?应该叫平佳郡主了!我?们三个?当时是一起行动的伙伴,都是这件事的参与?者。”
“什?么?!”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困在?一个?无名海岛上,差点死了?还有扶桑和梁朝几十年来都相安无事,为何扶桑会突然和疯了一样,进攻我?们的海州?”
“难怪,难怪朝廷一直都抓不到东方瑞,原来是躲到扶桑去了!”
“张兄,扶桑觊觎梁朝疆土已久,周老先生?在?苏桑蛰伏几十年,人脉能直达扶桑皇室,在?扶桑国内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他?之所以舍弃在?扶桑的一切,就是因为他?深爱着自己的故乡,不想看?到同胞,百姓,受到战火的荼毒,如此?忠心赤胆,却被按上一个?叛国的罪名,落得一个?千刀万剐,尸骨无存的下场,张兄难道不觉得寒心吗?”
张成已经被吴蔚提供的消息彻底镇住了,连半个?字都答不上来。
“太后薨逝以后,皇帝对宗室多有加封,平佳县主也被封为了郡主,请张兄抛开一切,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平燕王老千岁身份最贵,整个?平燕王府只剩下郡主和老千岁两个?人了,郡主是女子,她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是她这辈子能得到的最高尊荣了,她为何要悔婚不嫁?又为何会跑到扶桑去,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件事?还不是因为心系百姓,不忍看?到百姓受苦?”
第322章 张成愿降
“可是……这不还是打起来了吗?”张成迟疑道。
“张兄啊, 扶桑弹丸之?地,狼子野心,他们觊觎我梁朝广袤疆土已久, 不管发生什么, 这场战事都会?来的!我承认,火烧京都的确是这场战事爆发的导火索, 但是张兄你反过来想想, 若是我们当初没有炸毁扶桑的军械库,没有将扶桑的马场毁掉的话,如今会?是怎样一个局面?难道?张兄看不出朝廷在消极怠战?京都被烧之?后, 扶桑连一支好的骑兵部队都凑不出来, 但是他们还是占领了海州!毗邻的几个州府也都受到了战事的影响, 时至今日?,战局都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 皇帝竟然还几次派出特使去找扶桑的将军和谈,这不是卖国,又是什么?”
“吴蔚!你, 你,你……”张成抬手指着吴蔚, 指尖颤抖,面色发白,可“你”了半晌, 也没说出什么下文来。
吴蔚浑然不惧,起身与张成对视, 平静地说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吗?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 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哪怕战至一兵一卒, 梁朝军民都应无悔,身为一国之?君,怎可未战先怯,摇尾求和?张兄饱读圣贤之?书,我说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张兄心若明镜,不过是碍于所谓的君君臣臣,不敢深想罢了!公道自在人心!”
吴蔚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张成的心上,同时也令守在门外偷听的侍卫屏住了呼吸,久久不能回神。
吴蔚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掷地有声,令人振聋发聩!
“玉可碎……不可改其白,竹可焚,不可毁其节。”张成的双目失神,无力地靠坐在了椅子上。
吴蔚也重新落座,安静等待。
多了不知多久,张成才回过神来,问道?:“吴姑娘,你这次来……究竟所为何事?”
“我是为了清河县百姓的安居乐业而来!张兄,这里有宜王殿下亲笔手书一封,请张兄以百姓为重,耐心看?完,看?完了……我们再谈。”
吴蔚这才将信取出,双手奉上。
张成颤抖着双手将信接过,撕开,一气读完,久久无言。
吴蔚起身,朝张成深深地行了一礼,说道?:“张兄,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答应我。于私,我引张兄为知己好友,不希望张兄有任何闪失。于公,我真?心希望如张兄这样的好官,能多一些,再多一些,在张兄治下,清河县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张兄今日?从龙有功,他日?定?然青云直上,若张兄为一州之?长,则为一州百姓之?福,若张兄入了庙堂高?位,则为天下百姓之?福。”
张成被吴蔚夸的有些臊,不好意思地说道?:“吴姑娘抬爱了。”
吴蔚却面色郑重,双眸澄澈地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洪灾以后,六县同为受灾县,清河县的灾情仅次于清庐县,张兄看?看?清庐县的百姓,再看?看?清河县的百姓,张兄心里没底,难道?两县的百姓心中也没数吗?在我看?来,一个人的能力是可以培养的,可一个人的心,却是天生的,只要张兄能保证这份赤诚的爱民之?心不变,那么我适才所言,就绝非虚言。只是张兄……如今朝廷阶级固化,官僚风气横行,张兄若不与他们同流合污,是否能一展抱负?大丈夫立于天地,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可就怕空有抱负却无处施展!不瞒张兄,宜王殿下求才若渴,六县之?中,第一个想要招揽的,就是你!虽然殿下派了一百二十名士兵给我,也只是为了保护我这一路上的安全,所有的兵马都未进城,一则是担心惊扰百姓,二则是不想让张兄误会?,良禽择木而栖,既然皇帝已经不忠于社?稷和百姓,你又何必为他守节?况且,皇帝犯下的罪行,又何止这一件?等有机会?我定?要介绍玉面神机给你认识,她的手上已经掌握了皇帝杀害四皇子的证据,想想当?年震动天下的‘蛇妖索命案’吧?玉面神机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张成总算哑着嗓子开口道?:“我自?是信你的,请吴姑娘代为转禀宜王……殿下,就说……清河县知县张成,愿意追随殿下。”
“爽快!如此,我也能回去复命了。”
张成本想和吴蔚叙叙旧,奈何心中实在是太乱了,吴蔚也看?出来张成需要静一静,随意说了几句后便?起身告辞。
张成呆呆愣愣地坐在那儿,隐藏在广袖之?下的手指也跟着微微颤抖。
吴蔚从张成的书房出来,正对上侍卫那一双亮晶晶,闪耀着崇拜的眼眸,吓的吴蔚后退了半步,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
侍卫憨厚一笑,抱起拳头朝吴蔚行了一礼,心悦诚服地说道?:“吴姑娘,大才也!”
……
办完了这件事儿,吴蔚心情大好,路过一处馄饨摊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客官,来一碗吧,吃了暖和。”
“多少钱一碗?”
“素馅的三文,带肉的五文,一碗二十个!”
吴蔚问道?:“你们店里还能包出多少碗?”
“这……肯定?是够二位吃的了!”
“我要一百二十二碗,有没有?”
“一百二十二碗?姑娘说笑的吧?”
吴蔚从怀中摸出一锭二两的银子,随手丢给老板,说道?:“够不够?”
“够,够!客官稍等,我这就包,这就包!”
老板丢下笊篱就跑回了身后的店铺中,不一会?儿就领着几人回来了,有老板的妻子和儿媳,老板对自?家?儿子吩咐道?:“快去,把你堂哥,堂嫂还有你二婶都叫来包馄饨,把家?里的碗筷都拿过来!”
吴蔚心情大好,请全体士兵吃了一碗馄饨,没吃饱的还能加,这顿饭总共花了一个时辰,吴蔚见老板用料扎实,手脚麻利,临走前便?又掏出了一锭二两的银子放到了摊位上。
不过一上午就赚到了四两白银,只要支配的当?,足够他们一家?人生活一年的了。
老板娘差点感动的涕泗横流,非得拉住吴蔚询问“恩人”姓名,说是吴蔚以后再来他们摊子吃馄饨,分文不取!
吴蔚谢过老板娘的好意,翻上马背,潇洒离去。
走出很远,吴蔚心有所感,对一旁的侍卫说道?:“你看?,寻常百姓的日?子就是这么简单,所求的不过劳有所得,一日?三餐罢了。”
侍卫立刻积极回应道?:“姑娘说的是!”
吴蔚劝降张成,侍卫在书房外听了个全程,原本他对吴蔚并没有报什么希望,甚至已经打算好执行宜王给他下达的第二套命令,若是张成不肯接受劝降,那么……将被就地斩杀!
谁知经过吴蔚一通侃侃而谈后,不仅张成被说服了,侍卫也服了。
这叫什么呀?
这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呀!
从前只是在戏文里听说过,使?者单枪匹马出使?,仅凭三寸不烂之?舌,扭转乾坤!
今日?,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此刻,侍卫已经不知不觉地将吴蔚隐隐放在了一个,几乎能和宜王齐平的位置上仰望了,自?然很愿意和吴蔚闲聊,觉得吴蔚说什么都非常有道?理!
……
“你们得陪我绕路走一趟清庐县,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姑娘都请大家?伙儿吃馄饨了,不过是绕了那么一点儿路,有什么打紧的?”
清庐县离清河县不远,以他们的脚程,晌午出发,天黑就到了。
吴蔚担心这么多人的脚步声,吓坏半山小院里的老人和孩子,就只带了几个人陪着她一同上了山,其他人留在山下休息。
吴蔚已经很久没回过半山小院了,山洪之?后,张水生带人按照原来的样子对小院进行了修缮,是以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模样,就是看?起来比记忆中的新了些。
吴蔚抬手摸了摸院门,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院门还是从前的老木板,被冲跑以后,又被捡了回来,吴蔚的脑海里闪过自?己和柳翠微一起贴春联,贴门神的旧事,心底一阵柔软。
回想起这一路走来,还是住在半山小院的日?子最惬意。
也不知道?回到蓝星以后,自?己和三娘还能不能找到一个类似的地方,弄个自?建房住住,房前屋后,种瓜种豆,再养几只狗。
吴蔚叩响了房门,张水生和张尺手中提着哨棒,从西屋走了出来。
家?里住了这么多人,却只有张水生一个成年男子,着实不够,张尺便?带着母亲也住到了半山小院。
见到是吴蔚,二人喜出望外,听吴蔚说明来意后,张水生急忙叫醒了众人,欢喜过后,一起动手收拾行囊。
柳正善和孙秋霜最后来到吴蔚面前,二人并肩而立,规规矩矩地给吴蔚行了一礼,叫道?:“老师。”
吴蔚欣慰地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二人的头顶,说道?:“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咱们回家?了!”
“是,老师!”
……
逃回来的时候胆战心惊,回家?的路上却是一片欢声笑语,两辆马车满载着吴蔚的亲朋好友们,一同归家?。
第323章 统筹安排
因车上有老人和?孩子, 不易急行,众人整整走了一夜加一个上午才回到了泰州城,吴蔚问张水生?要了两锭十?两的银子, 交给?侍卫, 说道:“劳烦这些兄弟陪我多走了这一趟,本想回到泰州城以后, 再好好请大?家吃一顿, 不过殿下正是用人之时,我也不好占着这一百多人不放,就麻烦你找个机会带他们去好好吃一顿吧, 这些银子够吗?”
“够了, 又不去什么酒楼, 只把这银子交给?军需官,让他采买些肉食回到军营里做上几锅便是。”
“如此, 就多谢了,请转告殿下,赶了好几?天的路, 我这身子骨实在是遭不住了,容我明日一早再到王府复命。”
“姑娘请放心, 我一定替姑娘禀报清楚!”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入城之前吴蔚直接上了马车,强撑着回到了吴宅, 搀扶着柳老夫人下了车,又吩咐门房帮忙把老夫人的行李拿回家, 与众人挥手作别。
接到消息的柳翠微, 匆匆出?门迎接,在半路上遇到了满脸疲惫的吴蔚, 正搀扶着自家娘亲走在路上。
柳翠微急忙上前,搀扶过自家娘亲,对?吴蔚说道?:“你快回房去歇歇,热水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泡个澡去去乏,再睡。”
“知道?了,那?柳婶儿,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快去吧,这一路上你最辛苦了。”
吴蔚转身,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去,柳老夫人端详了柳翠微片刻,见女儿无恙,一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母女二?人慢悠悠地朝着柳老夫人所住的院子走去,柳老夫人忍不住拉着柳翠微说道?:“蔚蔚那?孩子,该是累坏了。昨夜骑了一宿的马,没得歇息。你一会儿到厨房去,给?她做些好吃的,吃饱了才有精神。”
“知道?了娘,先让她睡吧,炖汤也要一两个时辰才到火候,等汤炖好了我再叫她起来。”
……
另一边,宜王府的侍卫将那?一百二?十?人带回大?营,并?严格按照吴蔚的吩咐,带着二?十?两银子去找到了军需官,说明了情况,警告对?方不准中饱私囊!
军需官捧着二?十?两银子,虽然有些心动,但他也知道?眼前人的身份,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只得打?消了私藏一点点的念头,待侍卫走后,军需官就老老实实地去找上峰说明情况,领了出?军营的牌子到市集上采买去了。
虽然泰州城的城门紧闭,但是泰州城内并?不缺乏物资,士农工商早已形成了一个循环,农户们?大?多自给?自足,多余的要么被商人收购,要么自己拿到市集上来售卖,至于其他的物资,则由仓实县供给?。
漕帮的曹把头在数月前就领了宜王的命令,准备了大?量的车马和?人手,能够确保无论何?时,都能将物资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泰州,当然了……这要建立在宜王能够保证沿途的驿道?不被切断的前提条件下。
宜王府的侍卫昂首挺胸地进了宜王的书房,宜王抬头扫了一眼,心中立时便有了分晓,笑道?:“成了?”
“回殿下,清河知县张成,愿意誓死效忠殿下!”
这个答案,宜王很满意,泰州毗邻六县的知县宜王一早就调查过,在宜王心中清河县的知县张成,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这人与宗族亲戚都鲜有走动,又无妻儿老小,上任以来从未有过收受贿赂,或是孝敬上峰的事情,既不好美色,也没听说钟爱水墨丹青,或是奇珍异宝。
好在宜王调查到这张成与吴蔚有故旧,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派吴蔚过去劝降,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
宜王好心情地说道?:“这张成倒是个识时务的。”
侍卫立刻说道?:“不是这张成识时务,而是吴姑娘才智卓绝,一番话把张成说的哑口无言,除了归顺殿下,别无他法了!”
“哦?怎么回事?”
侍卫咧嘴一笑,清了清嗓子将自己守在书房外面听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给?宜王讲了一遍。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好,好一个吴蔚!”宜王也忍不住为吴蔚抚掌赞叹。
侍卫见状,莫名?生?出?一股与有荣焉之感?,趁机说道?:“属下细心观察了,吴姑娘处处为殿下的名?声着想,以大?局为重,实乃忠心之人。”之后,侍卫又把吴蔚命令大?军停在清庐县县城外待命的事情,给?宜王说了。
宜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吴蔚的疑虑散了七七八八。
宜王思索片刻,对?侍卫说道?:“你去找杜文书,将吴蔚劝降张成时所说的话,仔仔细细地给?杜文书说一遍,命他将这些话抄录下来,写个五份过来,另外再派人去把张康,刘洪,徐耀宗,李鹤,李义,给?本王叫过来。”
“是!”
侍卫走后,宜王又唤来两名?贴身得力的侍卫,命令他们?抽调五百弓箭手,五百步兵,带上足够的军需和?守城利器,连同几?箱子的燃烧的瓶子,即刻出?发前往清河县驻军!
“是!”两名?侍卫齐齐抱拳。
“再把这份告示交给?张成,让他张贴到清河县各处,这一千士兵名?义上要听从张成的调遣,只要他不做任何?对?本王不利的事情,就都听他的安排。”
“是!”
“去吧。”
……
又过了一会儿,宜王府的五位被宣召的五位幕僚陆续到了,与吴蔚共同去过清河县的那?位侍卫也带着五份“吴蔚语录”回来了。
宜王将五份语录分发给?场中五位幕僚,说道?:“好好看看上面写的,好好学学!清河县知县已经归顺本王。张康,本王记得你的祖籍是清源县?”
一名?幕僚出?列,答道?:“回殿下,微臣的祖籍正是清源县。”
“萧盛带着大?军跑到清源县去了,你想想办法潜回到清源县去,与清源县的知县见一面,探探底。”
张康面露难色,迟疑道?:“殿下……清源县父老都知道?微臣在殿下帐中任职,怕是微臣刚一露面,就被萧盛抓起来斩了。”
宜王冷哼一声,说道?:“动动你的脑子,是假意叛逃,还是辞官回乡,任何?借口随便你想,本王恕你无罪!大?军不日便到,若是清源县知县识相,便与本王里应外合,若是不识相的……你明哲保身即可。”
“是!”张康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
宜王又对?剩下的四人说道?:“除了清源县和?清河县,毗邻六县还剩四县,本王予你们?每人千员兵马,火速出?发去劝降这四县的知县,成功后不必回来,即刻派人飞马来报,这千人兵马就地驻扎在县内,听本王号令。若有不从者,就地斩杀,不必询问。待县内局势安稳后,将征兵告示贴在县内各处,有意从军者,每集合百人便派兵将应征者送至泰州,明白了吗?”
“是!”
“散了吧。”
“是。”
宜王并?不担心这五人的忠诚,因为他们?的双亲妻儿都安居在泰州城内。
五人走后,宜王又叫来了十?几?名?幕僚,书房门口还安排了最忠心的四名?侍卫共同把守。
宜王此次召集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商讨“御驾亲征”的事宜。
经过了两天的思考,宜王终于下定?决心,要亲征清源县,叫这些幕僚来不是为了询问他们?是否可行,而是预估本次战役的胜率,开销,商讨兵马配置,推举随行的将军,先锋官,以及在他出?征后,泰州城该由谁来监理,等等事宜。
众人在宜王的书房内商讨了将近两个时辰,起初众人都不同意宜王御驾亲征,认为为时过早了,但这一次宜王的态度非常坚决,并?表示:泰州的将士们?需要一场大?胜来提振军心,若是连一个小小的清源县,都能将泰州将士们?拖入泥潭,他们?干脆也别反了,集体抹脖子自尽好了。
众人见劝谏不动,这才开始集中力量,纷纷献言献策。
其他的事情很快就打?成了共识,只是这泰州城监理的人选,幕僚们?再一次发生?了分歧。
有一部分幕僚认为,应当令宜王嫡次子行事监理之权,并?派四到六位资历深,能力强的幕僚从旁协助。
另一部分幕僚则认为,应当令宜王庶长子行驶监理之权。
双方的观点都有一定?的道?理,如今世子生?死未卜,那?么嫡次子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世子,甚至是太子,应该早早把此事确定?好,尽早历练,稳固传承。
但另外一部分幕僚则认为,宜王的嫡次子年纪太小,不过才十?岁,即便有幕僚从旁协助,公子这么小的年纪也难以支撑泰州复杂的军政事物,况且泰州是他们?手上唯一的州府,不容有失。
所以这部分人认为,应当由年纪更长,且能力更强的宜王庶长子来行使泰州的监理之权,宜王的庶长子是宜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府中的丫鬟爬床所生?,因其生?母居心不良,诞下庶长子后便被太后下了命令,去母留子了。
庶长子的出?身虽然不佳,但是宜王并?没有过度苛责这个长子,大?婚后还将这孩子过在了自己的侧妃的膝下抚养,那?侧妃也是将之视若己出?,无论是文化武功,还是礼仪孝道?,都请了最好的师傅来教,虽然宜王府旧人都知道?这位公子的出?身,但从礼法上来讲,这位庶长子也算不上什么污点。
第324章 清源之战
弘宣五年, 三月十二。
宜王高衡号称率领五万大军亲出泰州,攻打清源县。
这次亲征,宜王帐下的将领几乎全体?出动, 一同?随军的还有?宜王的庶长子, 年十六岁的高怀,而宜王的嫡次子, 年仅十岁的高慎, 则留在了泰州,监理泰州军政。
在梁朝的史书?上,这场战役被称为“清源之战”, 它是梁朝自建国以来, 第?一次由皇室宗亲掀起的, 以反叛朝廷为目的的战事,同?时也打破了梁朝维系稳固了百年之久的太平时代。
当然?, 也有?泰州当地的一些民间史料记载称:宜王所率领的军队,实际上只有?两万人左右,其中有?一万五千人为泰州府兵, 余下的则是征召的泰州百姓。
就是因为这一史料,高衡被世?人诟病了多年。
按照宫廷史料记载, 宜王高衡就藩之时,朝廷只批准其坐拥府兵八千,但在“清源之战”之时, 宜王府的府兵至少有?两万人,这远远超过了朝廷规定的最高标准, 是以……许多人都合理怀疑宜王高衡并非“局势所迫”, 而是早有?反心,就藩后?一直都在招兵买马。
当然?, 这都是后?话?了。
只是当年那个起兵反叛的高衡,若是知道世?人对?自己的评价会是如此,他还会不会为了提振士气,虚报了自己的部队数量?
宜王高衡总共也就带出去了一万八千人的队伍,所谓的五万大军,不过是一场虚张声势罢了。
这在历史中并不少见,属于行军打仗的基本操作,还有?人将八千人号称成二十万的。
随着这场战事的打响,一直萦绕在吴蔚心中的那个疑问也得?以解开。
那就是:宜王究竟有?多少兵马?他的兵马又都藏在了哪里?
此次宜王带出去一万八千人,只在泰州留了一千人的兵马据守城池,除了清源县外?,宜王在作战之前向毗邻的五县各派去了一千兵马,所以宜王府的兵马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在两万五千人左右。
而吴蔚所好奇的:并未在泰州城内看到大型的练兵场,是因为宜王将高于朝廷规定的那些府兵,全部藏在了泰州周边的矿山里。
这还要多谢当初吴蔚献上的那个化肥的配方,宜王为了得?到化肥,提高粮食的亩产量几?乎掏空了泰州城外?的两座矿山,这些矿山因隶属于官家,常年有?士兵把守,一般的百姓都不能靠近。
宜王不仅在里面藏了士兵,军械,还将增产所得?的大批量的粮食都藏在了矿山里,那周围没有?住户,十分?安静隐秘,在洪水和?时疫爆发以后?,宜王还将这些粮食分?配给了城内及其周边的许多米庄,既缓解了百姓的粮食慌,同?时也变现了大量的白银!
就算没有?吴蔚提出的那个“乐彩坊”的计策,宜王彼时的银子也足够他打几?场大消耗的战役的,有?了日进斗金的乐彩坊之后?,宜王便再也没有?了对?钱粮后?续无力?的顾忌!
……
关于除了清源县外?,另外?的五县,清河县知县张成,清流县知县夏威,这两县选择了归顺,另外?的三县选择了忠君。
宜王在此事上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狠厉,选择忠君的这三县知县,被宜王府的士兵就地斩杀,连同?其亲族老小,甚至是县衙中的衙役,捕快,捕头,刀头,师爷……所有?相关人等,全部杀绝。
这些人的人头,则被士兵带回了泰州,用来祭旗了。
宜王的狠辣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甚至连被杀掉的那几?名知县都没想到,宜王派来的使?者连威逼利诱的环节都免了,一番游说遭到拒绝后?,竟直接动手!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最先知道消息的,就是张成,夏威这两位选择归顺的知县,他们不仅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隐隐的后?怕。
夜深人静时,张成是否会感激吴蔚,不得?而知。
当然?,宜王也没有?亏待这两位知县,作为第?一批选择归顺的人,各种赏赐犹如流水一般送到了二人的家中,张成也算是家境殷实,见过世?面的了,看到宜王府的赏赐以后?,还是被震惊到半晌没回过神来。
……
这些事情都与吴蔚和?柳翠微无关了,特别?是吴蔚,在听说宜王已经带兵出征之后?,吴蔚恨不得?去买一挂鞭炮回来放一放。
吴蔚觉得?她终于可以和?自家三娘过一过逍遥的小日子了,还偷偷和?柳翠微商量说:若是买个斗笠戴在头上,自己溜出吴宅出去玩玩的可能性有?多高?
柳翠微知道吴蔚这是憋坏了,软禁的日子实在难熬,怜惜地捏了捏吴蔚柔软的耳垂,柔声哄道:“外?面现在兵荒马乱的,坊市上都没几?个人,咱们米庄最近的生?意倒是不错,这证明街坊邻居也是这么想的,家家户户都在屯粮应变。宜王殿下这次亲率大军出征,把城内的兵力?都调走了,如今咱们泰州城内兵力?空虚,只是空有?一座城池据守,你还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偷溜出去玩儿?你就不怕被巡防营的人当成细作给抓走了?再说……若是萧盛那边派一支部队来奇袭泰州,伤到你可怎么办?”
吴蔚原本还在藤椅上眯着眼,享受着柳翠微的抚摸,安逸地闭着眼睛,听到柳翠微的这番话?,吴蔚瞬间睁眼了眼睛,双眸中迸发出惊艳与赞赏,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我家三娘什么时候研习上兵法了?连绕后?奇袭的法子你都能想到?”
柳翠微的俏脸一红,嗔了吴蔚一眼,回道:“这不是宜王殿下赏了你许多书?吗?前两天帮你整理书?房的时候,顺便看了看。看完之后?我就有?些担心了,蔚蔚……你说萧盛会不会派出一支军队来,绕后?奇袭泰州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以泰州现在的兵马,能受得?住吗?”
吴蔚坐直了身体?,刮了刮柳翠微直挺的鼻梁,撒娇道:“你喂我吃一口栗子酥,我就告诉你。”
“好。”柳翠微捻起一块栗子酥,递到了吴蔚的嘴边,吴蔚一口含过栗子酥,故意用牙齿轻轻在柳翠微的指尖划过,后?者犹如触电般缩回了手,白皙的脸庞肉眼可见地红了。
“青天白日的,你也不怕旁人看见。”
“怕什么?咱们俩才?是这宅子的主人,看到就看到了,再说……他们也在这宅子里生?活了这么久了,难道还看不出来咱俩的关系?”
“好了,别?闹了,快和?我说说。”说话?间,柳翠微将小几?上的茶盏端了起来,送到了吴蔚的嘴边,一口清茶饮下,正好解去了栗子酥的甜腻。
吴蔚美美地哼了一声,重新躺到藤椅上,继续摇动,一边说道:“你说的这一‘奇谋’的确是个好计策,在许多战役中也会有?不错的效果,不过我猜……萧盛不会这么做的。”
“为何?”
“一来,咱们知道泰州的兵力?空虚,萧盛可未必能知道,这奇谋的招数,贵在反其道而行之,需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成功。眼下宜王亲率大军出征,号称五万,这就足够令萧盛感受到压力?了,即便萧盛识破了宜王这是虚张声势,可宜王既然?敢亲征,即便士兵数量不足五万,也绝对?不会太少,不然?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萧盛这次来,只带了五千精兵,一场火攻让他折损了不少,就算他能在短时间内拉到驰援,或者就地征兵,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训练这些士兵,是否能形成战斗力?,还是个疑问。敌人数量众多,清源县不过是个县城,未必有?险可守,在这种情况下再分?出一部分?兵力?来绕后?,攻打泰州显然?是不理智的。”
“那……万一泰州城内也有?细作呢?他们可以把情报传递给萧盛啊,比如飞鸽传书?什么的。”
吴蔚“哈哈”一笑,说道:“三娘,飞鸽传书?是利用了鸽子的归巢性,就是自己会飞回家中的天性,所以一般来说飞鸽传书?都是单向对?点的传信,可不是让鸽子飞到哪里,它就听你的话?。你说萧盛可以飞鸽传书?回京城,我是信的,只要从京城带一些本地的鸽子,无论走到哪里放飞,鸽子都会飞回到京城,但是回到了京城的鸽子,就不会再回到萧盛身边了,所以才?说是单向的。现在的泰州城,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不可能有?清源县的信鸽被运送过来。”
“哦……那要是萧盛孤注一掷,就像偷袭泰州,怎么办?”
“也不是不行,可惜他们过不来。我在宜王府看过泰州及其毗邻六县的地形图,可以说萧盛逃到清源县是个明智之举,因为整个泰州地界连着六县是个口袋形的,四周被山脉围住,大规模的行军只有?一条路,就是走驿道从清源县出去,萧盛驻军在清源县,对?泰州形成了一个扼守的作用,但同?时……他也休想再反攻泰州,除非朝廷的驰援到了,让他有?足够的兵力?正面击破泰州军!”
吴蔚默默算了算日子,悠悠道:“估计现在清源县那边,已经打起来咯!”
第325章 一纸调令
“蔚蔚, 你好厉害,懂得好多啊!”听完吴蔚的话,柳翠微颇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目光盈盈地看着?吴蔚。
吴蔚对战局的分析有理有?据, 瞬间便打消了柳翠微的忧虑。
吴蔚被柳翠微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若是旁人如?此说, 吴蔚大概会很受用, 但柳翠微可是那个?唯一知道她?底细的人。
吴蔚笑道:“你就别夸我了,不是我懂得多,而是我和你们梁朝人存在一个信息差!在我们蓝星, 古人一辈子才能读完的书, 只要?我们肯下功夫, 几年的时?间就能读完了,我们不用‘手自笔录, 计日以还?’只需要?打开手机,就能找到?想看的书,更不用凿壁偷光, 悬梁刺股,舒舒服服的窝在沙发里就可以, 这都是科技给我们蓝星全人类提供的便利,说起来……封建时?代两千多年,也是从蒸汽时?代开启以后, 整个?人类社会才进入了科技大爆炸时期的,在科技大爆炸之前, 整个?人类的生产力和认知的进步, 着?实有?限。我适才所说的那些,放到蓝星绝非是什么惊艳的言论?, 但凡看看兵法,或者平时?多看看军事?点评的,中小学生都能有这番见识。”
“那我……去?了蓝星之后,会不会显得很短视,很无知呀?”
“不会呀,以三娘的聪慧程度,到?了那个?环境之后,最多也就一两年,你就能完全适应蓝星的生活,其实蓝星人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整天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我就是蓝星人,你觉得我和这里的人有?什么不同吗?我们那儿?的人呢,讲求一个?‘兼收并蓄,求同存异’亲戚朋友聚在一起,是时?事?热点也会聊几句,家长里短也会聊!等到?你完全适应了蓝星的生活之后,你的优势就会开始展现了,就你那手非遗刺绣的手艺,就是许多蓝星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柳翠微抿嘴一笑,看起来有?些腼腆。
“蔚蔚,你觉得宜王能赢吗?”
“我不知道,说实在的,我心里实在没底。因为梁朝是一段并没有?被蓝星所记载的历史,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我到?底是穿越到?了一段迷失的历史中呢,还?是来到?了一处地球的镜面时?空。好在宜王听劝,接受了我提出的,带兵亲征的建议。如?若不然……我真?的觉得宜王未必能战胜朝廷。”
“但愿宜王殿下能得偿所愿吧,如?今咱们全家的身家性命,还?有?张成的……东方?大人和郡主的,都系在宜王殿下的身上了。”
“是啊,咱们穿越回蓝星的必要?条件,就是贞节牌坊上面的字,从清庐县变成于洪县,我可是把宝全都压在宜王的身上了,就等着?他登基之后,满足我的愿望呢。”
……
宜王率军出征的第三日,吴蔚接到?了一纸任命。
任命吴蔚出任清庐县知县,领了官袍和官印之后,即刻携家眷走马上任,另外还?给?吴蔚调拨了四名贴身侍卫,两男两女,赏赐宝马一匹,宝剑一柄,知县宅邸一座!
接到?这纸调令之后,吴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麻的,急的差点抓乱自己的头发,连连文书都忘了接了。
前来传令的是宜王身边的贴身护卫,也是此次出征的随行人员之一,负责贴身保护宜王,帮宜王传令之类的。
对方?见吴蔚一脸的丧气和无奈,颇感不解,虽然吴蔚在宜王府也有?官衔,可是那不过是虚的,没有?实权,最多领点俸禄罢了。
况且吴蔚现在对外就是一个?死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建功立业的机会,知县的品阶虽然不高,但那毕竟是实打实的,掌管着?一县百姓的官员!
而且这对于吴蔚这个?“死人”来说,也是一个?最好的,恢复名誉的机会,就算有?人会对吴蔚“死而复生”的事?情存疑,也定会顾虑到?吴蔚如?今的身份,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议论?。
“吴大人,你这是……高兴的糊涂了?”
“不是,宜王殿下不是出征了吗?这调令是从哪儿?来的?”
“殿下爱民如?子,日理万机,在作战间隙下的调令,如?今泰州毗邻五县中,有?三个?县都还?没有?知县,殿下很是忧心,是以下了三份调令,其他两位大人已经先一步接到?调令了,不日就会去?走马上任了。”
“这不合适吧?我没有?经验,难以服众啊!”
见吴蔚的推辞不似客套,来传令的侍卫也愣住了,脱口而出道:“吴大人,大丈夫活于世,理应建功立业,封妻荫、额……”说了一半儿?才想起来“封妻荫子”对吴蔚而言好像并不合适。
转而说道:“吴大人,莫要?过分自谦了,大人深得殿下的赏识,是咱们泰州的功臣,待到?日后殿下一展宏图霸业,以大人的才学和功劳,定然不会止步于小小的县令,这也是殿下对大人您的信任和历练啊,还?请大人速速接过文书,好好准备,走马上任吧!”
吴蔚这才双手接过了文书,只感觉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吴蔚可从未想过登堂入庙,建功立业,她?没有?那么远大的抱负,只想和柳翠微过好眼?前的日子,把自己的两个?徒弟悉心教导出来,等到?有?一天,自己回到?蓝星去?了,他们可以将现代法医理论?在这个?时?空继续发扬光大,如?若不然,自己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总要?给?这个?时?代的百姓留下点儿?什么才好。
侍卫见吴蔚接了文书,有?指了指身后跟着?的两男两女,继续说道:“吴大人,这四位是宜王殿下赐给?大人的侍卫,从此以后只听大人的调遣和驱使,负责保护大人和大人家人的安全。”
话音落,四人齐齐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地说道:“请大人赐名!”
“赐名?”吴蔚疑惑了。
那侍卫解释道:“宜王殿下吩咐了,他们从今以后就是大人的家奴,从前在王府的名字自然也就不作数了,还?请大人赐名。”
这番言论?听的吴蔚直皱眉,她?最讨厌这种将人物化的行为了,他们四个?又不是像柳正善那般,无名无姓的孤儿?,看起来都和自己的年龄相仿,哪里轮得到?自己赐名呢?
“你们原先的名字呢?”吴蔚问道。
其中一人回道:“从前的名字是宜王殿下赐的,既然离开了王府,殿下说:既然离开了王府,从前的名字就不要?再用了,还?请大人赐名!”
“那你们一开始的名字呢,就是没进王府之前,你们父母给?你们起的名字。”
场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四人也都是面面相觑,还?是那传令的侍卫站出来,解释道:“这四个?都是王府的家生子,世代为奴,哪有?姓名,殿下仁慈……赐他们姓了高,这四个?原先叫:高十六,高十八,高二十二,高二十四,今后跟了大人,再叫这个?名字,不方?便了。”
听到?他们的如?同编号般随意的名字,吴蔚感觉到?一阵悲哀和无奈,但也明白了侍卫要?传达的意思。
这些人从前在王府,伺候的是宜王,自然可以姓高,可以后要?跟着?自己,再姓高就不合适了,高这个?姓氏虽然很常见,到?底是国姓,说到?底自己不过是宜王府的一个?属官,哪里配让姓高的人贴身保护呢?
“好吧……那你们以后就……姓‘柳’好了,至于你们叫什么名字,你们四个?自己商量,商量好了告诉我就好。只有?一条啊,别再这么随意了,名字是要?跟随自己一辈子的,是很重要?的!”
“是!”
传令的侍卫走了,四大金刚留了下来,好在如?今的吴宅空房间很多,吴蔚叫来管家暂时?安顿他们住下,其中两名女侍卫被安排在了内院,两名男侍卫则安排到?了外院。
吴蔚则是风风火火地来到?门房,吩咐门房立刻,马上,去?把柳翠微找回来!
今日新到?了一批粮食,柳翠微到?米庄去?了,没在家。
门房领命去?了,吴蔚则是回到?书房发愁,柳翠微回来的时?候,吴蔚正好叹了一百次气。
明明是乍暖还?寒的时?节,柳翠微的额间却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见到?吴蔚无事?,柳翠微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莲步急移来到?吴蔚身边,关切地问:“怎么了?我听门房的人说,适才王府的人来过了?出了什么事?儿??莫不是前方?战事?不利,宜王殿下要?你去?随军?”
对上柳翠微关切的目光,吴蔚十分心疼,从怀中掏出绢帕,将柳翠微拉到?自己的腿上坐好,细细地为柳翠微擦去?了额间的汗珠,愧疚地说道:“也怪我,一遇到?事?就乱了方?寸,吩咐门房过去?的时?候也没交代清楚,吓坏了吧?”
“没有?,就是今日米庄的活多,忙了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吴蔚又是一声轻叹,指了指平摊在书案上的调令,委屈地说道:“你自己看看吧,宜王真?讨厌。”
柳翠微细细地看了一遍,这调令上的内容同样也超出了柳翠微的预料,不过好在不是让吴蔚去?前线随军,除此之外再发生任何事?,柳翠微都是能接受的。
第326章 又待分离
“民女?在此恭喜吴大人了。”柳翠微笑盈盈的?, 给吴蔚行了一个万福礼。
吴蔚撅了噘嘴,郁闷地说道:“三娘~,怎么连你也挖苦我啊, 我可不愿意当什么知县。”
柳翠微笑着说道:“知县有什么不?好?的?, 我可是听说了,宜王殿下往毗邻的?几个县都派了士兵呢!眼下这兵荒马乱的?, 什么都是身外之物, 只有性命最重要!既然宜王殿下派你去替他治理清庐县,那就自然不会再叫你去随军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吴蔚点了点头, 说道:“也是, 而且我听来传令的那个侍卫说, 宜王殿下有意恢复我的?名誉,以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了, 再也不?用?躲在这宅子里,不?过?咱们都走了,吴柳记米庄怎么办?善堂的?孩子们怎么办?好不容易把亲朋好友都安置到了泰州城里, 咱们却又得回清庐县去了。”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是要在你身边的?, 吴柳记米庄可以交给二姐和二姐夫帮忙打理,我一会儿就去和他们说,正好?也趁机算他们入股米庄, 之前说给他们入股,他们两口?子无论如何也不?答应, 这回?好?了, 我就说没有个东家的?身份,也不?好?服众的?, 也免得咱们不?知什么时候就去蓝星了,吴柳记米庄连个东家都没有。”
“这倒是个好?主意。”
柳翠微继续说道:“至于善堂,就继续交给李大姐打理吧,再过?几个月大丫就要嫁人了,二丫也快到了议亲,定亲的?年纪了,李大姐含辛茹苦将几个孩子养大,女?儿一个个出阁去了,她难免心中寂寞,让她照顾善堂的?那些孩子们,是最合适不?过?的?。”
吴蔚感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大丫就要嫁人了,二丫也到了快议亲的?年纪了。我还总感觉她们两个只是小孩子呢,特别是二丫,瘦瘦小小的?,却生了个厉害的?脾气?。”
“大丫已经算是晚嫁了,你当所有人都是我呢?二丫只是议亲,先把亲事定下来,得过?个几年才能出阁。”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自己老了?我明明才毕业不?久的?感觉……”说到后半段,吴蔚明显有些心虚。
柳翠微莞尔一笑,说道:“我可能还差点儿,你可是到了快要当奶奶的?年纪咯!”
吴蔚听完不?仅感受到一阵来自成熟的?焦虑,掰开指头一算,可不?是么?
梁朝的?女?性过?完十?三岁的?及笄礼,次年就可以出阁,虽然父母一般都会将女?儿留到十?五到十?六岁再嫁人,但是十?四岁就已经可以嫁人了,如此算下来,若是自己早婚早孕,自己的?孩子也早婚早孕的?话……以自己三十?出头的?年纪,完全?可以当奶奶或者是姥姥。
吴蔚默默地从藤椅上下来,走到柜子前端起铜镜照了照,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眼底,没有看到皱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梁朝的?空气?和食物比较健康的?缘故,吴蔚来到梁朝多年,身体状态一直还不?错,看起来仍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并未沧桑。
“不?行,等得了空,我得把研究研究面膜的?配方?,弄点面膜出来好?好?保养一下我的?俏脸。”
面膜是何物,柳翠微听吴蔚说起过?,柳翠微走到吴蔚身旁,凑到她的?肩膀处,铜镜中立映衬着二人的?脸庞。
“我们家蔚蔚一点儿都没变老,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吴蔚受用?地点了点头,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我来梁朝快十?年了。”
“是啊,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柱子还没出生呢,如今柱子都入了学堂了,妞妞也都会说话了。”
吴蔚侧过?头亲了柳翠微一记,放下铜镜拉着柳翠微重新坐好?,问道:“正善和秋霜我得带着,他们两个才开了窍,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家里的?丫鬟婆子,家丁和厨子,选几个聪明得力的?,一起带到清庐县去,免得到时候新聘用?来的?不?清楚你的?习惯和口?味。”
“好?,我等下就去拟名单出来。”
“这都是小事儿,你只管提了名字,让管家去安排便是了。还有一件事儿你得慎重考虑一下,娘呢?我们是把娘留在这儿,还是一同带到清庐县去?”
“娘当然要跟着我们一起了!大姐不?在了,我要担起这份责任,娘就该由我赡养才是。”
“话这这么说没错的?,可是你要想这样一个问题:咱们去了清庐县以后,离二姐他们一家子可就远了。我呢,作为一县之长,肯定是不?能轻易离开清庐县的?,二姐和二姐夫不?仅要忙榨油坊的?生意,还要顾着吴柳记米庄的?生意,柱子要上学,妞妞还需要人带。而且外面现?在兵荒马乱的?,若是宜王赢了还好?,要是输了……就真乱了。到时候别说是娘了,就是咱们,想回?一趟泰州都未必容易。柱子和妞妞是娘的?心头肉,娘隔三差五就要去张家走一趟,会会张婶儿,再看看两个孩子,清庐县又不?等同于小槐村,县城对娘而言又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娘好?不?容易才适应了泰州的?生活,我真的?很担心咱们把娘给折腾病了。”
柳翠微沉默片刻,她明白吴蔚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呢喃道:“可我舍不?得娘。”
“我也舍不?得娘,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早就把娘当成我的?亲娘来看了,可娘的?年岁毕竟大了,咱们要充分站在她的?角度上去考虑,把娘的?感受和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你若是实在难以抉择,不?如将二姐和二姐夫请来,咱们当面问一问娘的?意见,如何?”
“好?。”
达成了共识后,吴蔚和柳翠微兵分两路,吴蔚叫来了柳正善和孙秋霜,先将自己要去清庐县上任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两个,两个孩子听说自家师父当了县令,都十?分欢喜,吴蔚又询问了他们是否愿意随她到清庐县上任,并表示清庐县那边的?各方?面条件定一定是赶不?上泰州的?,怕吃苦的?可以不?去。
柳正善和孙秋霜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他们要跟着吴蔚,吴蔚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虽然两个孩子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但吴蔚还是很欣慰,让他们两个先去把自己的?随身物品整理好?,再到书房来帮她整理书籍。
两个孩子欢欢喜喜地去了,吴蔚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也由衷地笑了。
另一边,柳翠微先去拟定了一份名单交给了管家,让管家通知名单上的?下人们,询问他们是否愿意随自己去清庐县,月钱不?变。
之后柳翠微又去了一趟榨油坊,把吴蔚要去清庐县上任知县的?事情和柳二娘子夫妇说了,这回?二人都表现?的?很欣喜,特别是柳二娘子,她的?性格不?如张水生那般沉稳,一听说吴蔚这回?是真的?要当官了,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儿子的?未来。
如今的?柳二娘子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家长里短的?泼辣女?子,这几年见过?了这许多的?世面,柳二娘子也明白了什么叫“士农工商”虽然她们的?日子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可这商人的?身份也是最末流的?,对自家儿子的?仕途没有一点儿帮助,这下好?了,吴蔚当了知县,柱子的?未来一下就有希望了。
柳二娘子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拉着柳翠微就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柳翠微虽然理解自家二姐的?心情,却难掩失落地说道:“我和蔚蔚这一走,就不?能轻易回?来了,蔚蔚是县令,不?能轻易离开清庐县。张成尚且还有个回?乡祭祖的?由头,蔚蔚却连这个借口?也没有。清庐县说近也不?算近,这一别……不?知道咱们姐妹何时才能相?见。”
听到柳翠微如是说,柳二娘子心中的?欢喜也去了大半,眼眶子一下子就红了。
“快别说了,我可听不?了这些!怎么就远了,你们没空回?来,我和你二姐夫有都是闲工夫,我们去看你们!”
张水生也宽慰道:“是啊三娘,你想想,张家村离小槐村也不?近,从前我们还没有马车呢,赶着‘吱呀吱呀’的?老牛车,也要走个大半天才能到,不?也没耽误你二姐时不?时去看你们?咱们现?在有马车了,左不?过?一夜的?功夫也就到了,蔚蔚出任县令是光耀门庭的?大好?事儿,何必如此伤感?”
柳翠微也红着眼眶拉着柳二娘子的?手,犹如少时,拉着刚出嫁的?柳二娘子一般依依不?舍,道:“二姐,你和二姐夫也不?年轻了,这榨油坊是个力气?活儿,你们别像从前那么拼命了!”
柳二娘子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说道:“是呢,你和蔚蔚给我们的?太多了,就是靠着那几亩地的?进项,别说是供柱子读书,就是他长大以后娶媳妇儿,妞妞长大后出阁,也都紧够呢!我和你二姐夫啊……我们就是劳碌命,忙碌了半辈子了,实在是闲不?下来,你和蔚蔚就高高兴兴的?去上任吧,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说到动情处,姐妹二人抱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张水生也是叹了一声,到后堂去给姐妹二人烧水,沏茶去了。
第327章 上任知县
姐妹二人坐在榨油坊里, 说了好一会儿的体积话,从初到泰州的忐忑和奋斗,说到张家村, 小?槐村, 再到姐妹二人儿时的回忆。
提起她们的大姐柳翠翠,姐妹二人更是一阵沉默。
时过境迁, 逝者已矣, 她们和柳翠翠一家的恩恩怨怨早已烟消云散,柳翠翠也不再是禁忌的话题,只是姐妹二人会保持一种默契, 从不在柳老夫人的面前提起罢了。
柳二娘子感慨道:“一转眼, 我也快到老大当年那个岁数了。其实现在跳出来想想……当年咱们那个家, 就得有老大这样一个泼辣的人才能撑得住,你说小?槐村那群街坊邻居, 一个二个的,多坏啊,每日的嚼舌根, 欺软怕硬,见不得旁人好, 咱爹咱娘都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实人,咱们家里也没个男丁,村里那几个儿子多的人家, 就村东头?那个老郭家,恨不得把屎尿都撒到我们家院子里才好呢, 也多亏了老大了。只可惜……她这性子养成容易, 想改太难了,爹娘那些年也是糊涂的, 一心一意的偏心老大一家子,还有那个铁牛,呸!那个杀千刀的,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隐姓埋名留在我家等着吃绝户的!也不知道他给?老大灌了多少迷魂汤,老大之后对咱们那个跋扈的模样?,那个杀千刀的占了不少功劳。”
柳翠微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说到底这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一定?要擦亮眼睛,大姐当年就是太心急了,也不曾好好打听打听李铁牛的底细,被他故作老实的外表骗了,觉得他有一膀子力气,稀里糊涂的就嫁了。从前大姐是咱们家里最有出息的,爹娘都指望着她,把什么?好的都紧着他们一家子,后来眼看着二姐夫上进努力,你的日子越来越好,我也认识了蔚蔚,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唯有她停在原地不前,她心态失衡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说……二姐,你和二姐夫可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即便柱子是男孩,可该给?妞妞的一样?都不能少了,他们两个是亲兄妹,你们俩可得一碗水端平了。”
“哎呀我的好三娘,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你这话我怎么?越听越想蔚蔚的口吻呢?她已经明里暗里和我们说过很多次了,我和你二姐夫谨记着呢,现在家里什么?东西都是两份,柱子有的妞妞一样?也不少。”
……
“二姐,明日蔚蔚请你们和张婶儿,再带上两个孩子到家里去一趟,宜王殿下的调令很急,咱们这两天就要走了,明日请你们去家里聚一聚,另外咱们要一起问一问娘的意?愿,看她是愿意?跟着我们去清庐县呢,还是留在泰州。蔚蔚的意?思是娘的年岁大了,要以她的心意?为?主。”
“行,我一会儿就和你二姐夫说,榨油坊歇业,再给?柱子请一天假。”
“好。请二姐夫进来吧,我这儿有一份文书,请你们二位签一下。”
柳翠微从怀中?拿出在吴宅拟定?好的文书,是一份入股和分红的协议,签了这份协议,吴柳记米庄就有柳二娘子夫妇一份了。
柳二娘子果然还是拒绝,不过这次柳翠微有十足的理?由,好说歹说一番总算是让这两口子签了名,落下了手印。
不过,虽然成为?了吴柳记米庄的正?式股东,但是张水生明确表示,他们只帮忙经营,不参与分红。
对此柳翠微倒是没有强求,笑着答应了。
反正?等她和吴蔚去了蓝星以后,吴柳记米庄也是他们的,他们不想要也不行,不急于一时。
……
柳翠微又回到了吴柳记,和掌柜的以及账房沟通了一会儿,又把内堂里想要拿走的东西整理?,装箱,让伙计搬到马车上,回到了吴宅。
……
三日后,吴蔚和柳翠微出发?了,吴蔚骑着宜王赏赐的玄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柳翠微则坐在马车里,身旁的空位上放着吴蔚的官服,官印和文书。
两名女侍卫赶着马车,两名男侍卫则骑着马跟在吴蔚的身后,这四人是宜王赏赐的,负责保护吴蔚和柳翠微安全?的高手,他们的名字分别叫:柳万,柳是,柳如?,柳意?。
连起来就是“万事如?意?”算是借着自己的名字,送给?吴蔚和柳翠微的一点小?小?的祝福。
这名字是他们自己商量着起的,吴蔚听到他们名字的时候,颇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选择尊重了他们的个人意?愿,不过吴蔚却?很感叹自家三娘的姓就是好听,搭配什么?字都有一种很诗意?的感觉。
在柳翠微的马车之后,还跟着六辆马车,其中?两辆分别坐了柳正?善和孙秋霜,还有愿意?同来的吴宅的下人们。
剩下的四辆装的则是宜王的赏赐和吴蔚,柳翠微二人的行李,书籍,个人物品等等。
在队伍的最后,有一队宜王府的府兵负责保护一行人一路上的安全?。
至于柳老夫人,她选择留在了泰州。正?如?吴蔚所说:柳老夫人的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才适应了泰州的生活,实在不想再到另外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来,虽然柳老夫人也很舍不得吴蔚和柳翠微,但人老了,最需要的就是一份安定?。
纵然舍不得自家娘亲,柳翠微还是尊重了自家娘亲的选择,只是难免抱着柳老夫人又哭了一场。
……
车行一整日,终于抵达了清庐县,天虽然已经黑了,但清庐县县衙门口却?是灯火通明,有负责驻防在清庐县的几?位先锋官,新?上任的捕头?,刀头?,师爷,还有清庐县有头?有脸的乡绅都在县衙门口等着迎接新?上任的县太爷。
吴蔚和柳翠微一下马,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看着面?前这些不远不近的笑脸,柳翠微显得有些错愕。
这还是她从出生到现在,一次性见到的最多的笑脸,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真诚,友善。
这种待遇,纵然柳翠微如?今已是腰缠万贯,也是不曾享受过的。
看着吴蔚自如?地和这些陌生人寒暄,柳翠微的脑海里不由得回响起柳二娘子的话来:“士农工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永远也变不了。三娘啊,你就看着吧,蔚蔚天生就是当官的料!”
……
好不容易寒暄完毕,乡绅们散了,几?位军中?的先锋却?没有走,而是跟着吴蔚一起进了衙门。
“诸位还有事?”
柳翠微安静地站在吴蔚身后,说句实话,她是有些紧张的,这几?位先锋生的高大威猛,又不苟言笑,几?个人站成一排和一堵墙一般,颇有压迫感。
柳翠微不禁将目光投在吴蔚的身上,与眼前的“那堵墙”相比,吴蔚的身形显得格外的娇小?,可无论是从吴蔚的身体姿态上,还是言语中?,柳翠微都察觉不到半分惧意?,几?句话沟通过后,柳翠微能明显地察觉到,对面?的几?位先锋竟向着吴蔚略欠了欠身。
这一刻,在柳翠微的眼中?,吴蔚俨然是第二个东方瑞!
柳翠微还记得自己初见东方瑞时的场景和心情,威仪高不可攀。
其中?的一位先锋从怀中?取出半片兵符,双手捧着送到了吴蔚面?前,龇牙一笑,低声道:“吴大人,这是大营的兵符,另外半片在泰州王府中?。日前接到殿下的旨意?,清庐县内驻军,听从大人调遣。”
吴蔚面?不改色,淡定?地接过了兵符,心中?的吐槽却?是已然沸腾了:好好好,宜王啊宜王,你可真瞧得起我,整个清庐县的军政大权都交给?我了?
“……那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吴蔚抬起手,唤道:“三娘?”
柳翠微立刻就从挂在柳万臂弯上的行囊中?取出了一包银子,放到了吴蔚的手中?。
这是吴蔚和柳翠微一早就商量好的,她们初来乍到,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的,眼下这个局面?,银子比银票好用,柳翠微给?吴蔚准备了好几?包,总算是送出去一包了。
吴蔚将那鼓鼓的一包银子递给?那位先锋,说道:“劳烦几?位将军久等了,一点儿心意?不成敬意?,本官不胜酒力,不能与几?位畅饮,就请几?位自去喝一杯吧。”线注府
吴蔚的这一声“将军”对天下所有的武官而言,都是最高的赞誉,夸的几?人是心花怒放,领头?人收了吴蔚的银子,几?人齐齐朝吴蔚抱拳道:“今后大人有何吩咐,只管派人去营里通传一声,告辞了!”
“恕不远送。”
待众人都离开,“万事如?意?”拿着吴蔚和柳翠微的随身物品,后面?跟着孙秋霜和柳正?善,往县衙的后堂走去。
宜王赏赐的知县宅邸,就坐落在县衙的后院,在县衙的后院开了一道角门,穿过去路的对面?就是新?吴宅,若是不开这道后门,绕路就要多走许多路了。
来到后院,吴蔚突然眉头?紧锁,停下了脚步。
“万事如?意?”也都满眼警惕,柳万和柳氏将手摸到了腰间,柳如?柳意?则是将柳翠微护在了身后。
“蔚蔚,怎么?了?”柳翠微不明就里,出声问道。
吴蔚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个“一”字,低声道:“这院子里,有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
第328章 新官上任
“万事如意”听到吴蔚这么说, 立刻调整了队形,其中三人结成了一个三角阵将吴蔚,柳翠微和两个孩子护在了阵中?心, 另外一人则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工步开立缓缓地朝着院中?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走去。
柳万检查了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 但就如吴蔚说的那样, 这院子里的确是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吴蔚转头看了一眼,见柳翠微面色如常,才又看了看两个小的, 孙秋霜和柳正善虽然看起来有些紧张, 但却并未乱了方寸, 对此吴蔚很满意。
仔细检查了一圈的柳万回来了,朝着另外三名侍卫摇了摇头, 三人这才放松了戒备,柳万来到吴蔚面前?,抱拳禀告道:“大人, 都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县衙后堂的院子, 本来也没有多大?,环顾一周就能看遍,想要藏身也不容易。
“什么都没找到就最好,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是?。”
“万事如意”护着众人穿过县衙的后门, 过了一条街道便是?吴宅, 所有的家丁和新?管家都已经齐刷刷地等在了门口,手中?清一色地提着写有“吴”字的灯笼, 见到吴蔚后,纷纷行礼。
这之中?有几个吴蔚熟悉的面孔,是?从泰州吴宅一起跟着她们过来的,还有些则是?清庐县本地人士,早几日被安排到吴宅的。
“不必多礼,这位是?柳姑娘,今后家中?大?小事务,你们都听柳姑娘差遣。”
“是?。”众人这才略抬起头,目光快速地在柳翠微的脸上扫过,将?柳翠微的样貌记在了心里?。
吴宅内的房间一早就打扫好了,立刻就能入住,至于吴蔚她们后带过来的东西?,并不急于整理。
这新?吴宅是?知县的住处,虽然不及泰州吴宅那般宽敞,但整个宅子的规格提升了不少?,最醒目的便是?门口的石狮子和门当,气?派了许多。
吴蔚和柳翠微回到了房间,沐浴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二?人各自梳洗过后,分别换上一套新?里?衣躺到了床上,柳翠微忍不住问?道:“那院子里?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儿?”
“我听说……宜王给泰州毗邻的每个县都派了招降的使者,我能来清庐县出任知县,证明知县这个位置出了缺,上一任知县……大?概是?不在了。”
柳翠微立刻就明白了县衙后院的血腥味重合而来,顿时感觉胸中?一阵翻涌,那血腥味这么久还没散尽,究竟死了多少?人?
吴蔚轻轻拍着柳翠微的后背,为柳翠微顺气?,柔声道:“古往今来鲜有王朝更迭是?不伴随流血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别去想了。”
柳翠微缓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重新?恢复了血色。
吴蔚扯过被子盖到了二?人的身上,揽过柳翠微:“睡吧,我乏了。”
“嗯。”
“明日卯时我叫你?”
“不必那么早,我辰时到衙门即可,咱家离衙门近,辰时再起就来得及。”
“好。”
……
柳翠微虽然这么答应了,但翌日的卯时,柳翠微还是?把吴蔚叫了起来,吴蔚坐在床上,揉着眼睛,怨念地说道:“三娘,不是?说好了辰时再叫我?”
已经穿戴整齐的柳翠微坐到吴蔚身边,一边用?温净布给吴蔚擦脸,一边哄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今日第一天上任,也不好踩着时辰进衙门啊,早饭已经得了,吃过饭再去。”
“……好吧。”
吴蔚叹了一声,坐到铜镜前?麻利地将?头发梳好,净面,刷牙,一转身柳翠微已经捧着官服站在吴蔚的身后了。
二?人相视一笑,吴蔚自然地伸开了胳膊,任凭柳翠微将?官服穿到了吴蔚的身上。
梁朝知县的官服是?绿色的,胸口处绣了一只鸂鶒,吴蔚摸着胸口的补子,说道:“这绣功和你比可差远了。”
柳翠微笑道:“你这身……我可不敢乱动,就是?这补子上的紫线,就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
“嗯,我喜欢这只紫鸳鸯。”
柳翠微一边给吴蔚系扣子,边又轻声嘱咐道:“你如今的位置,虽然没有在王府时的官衔高,可也不是?从前?那般只是?挂了一个虚职。从今以后,这一县百姓的温饱,兴衰,可就暂时交到你的手上了,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争取做个好官,可不能像张宽那样!”
“你放心吧,收受贿赂,草菅人命的事儿,我可干不出来。”
“嗯,我信你。除了东方大?人,我还没听说过第二?个女子入朝为官例子,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昨儿迎你的那些乡绅,看着和蔼,说不定暗地里?憋着什么坏主意呢,这世道……本就对女子存着诸多苛责,如今突然来了一位女知县,无论是?衙门里?,还是?外头,肯定有许多人不服,等着看你的笑话,除了将?你的饮食起居料理好,我帮不了你什么,凡事多留一个心眼儿,千万小心。”
“我知道,你放心。”
柳翠微又取来了冠帽,踮起脚尖来戴到了吴蔚的头上,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戴的是?否端正,又说道:“你新?官上任,县里?的名族,耆老,乡绅,还有军营里?的那些,定会轮着番的宴请你,不能都推了,也不能都去,千万别落了单,让‘万事如意’他?们随时跟着你,银碗筷要随身带着。”
“放心吧三娘,没你说的那么恐怖,我带着柳万和柳如,剩下的两个留在家里?照应着。”
“家里?能有什么事儿?你还是?把四个都带在身边吧,我也好放心些。”
“把他?们都带走了,你是?放心了,我可不放心!再说我区区一个知县,芝麻绿豆的官儿,出门带四个侍卫?这未免也太不亲民了,再说了……衙门离家又不远,真有什么事儿我站在衙门后堂大?喊一声这边都能听见,还是?留两个在你身边,我才好专心办公。”
“好吧,那就听你的。”
说话间吴蔚已经穿好了鞋子,是?一双厚底儿的皂靴,最后由柳翠微亲手为吴蔚系上了腰带,这一身的行头就算齐活了。
吴蔚的身形修长匀称,穿上这身官服后,更显英姿,柳翠微笑着朝吴蔚款款行了一礼,打趣道:“小女子柳氏,见过大?人。”
吴蔚笑着拥住了柳翠微,“吧唧”一声在柳翠微的脸颊落下一吻,二?人一同出了房门。
“万事如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柳万和柳如一人捧着吴蔚的官印,一人端着吴蔚的佩剑,自觉跟在了吴蔚的身后。
柳翠微将?吴蔚送到了门口,目送吴蔚带着柳万和柳如进了衙门,转身回去了。
她今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家中?的下人要一一见过,定下规矩,分配任务给他?们,还要简单熟悉一下宅子,并亲自将?吴蔚的书房整理好。
而且柳翠微料定,今日定然会有人登门拜访,如今自家蔚蔚是?这清庐县内的军政掌权人,不管是?出自何种目的,送礼,拜访的人肯定是?不会少?的。
只是?这会儿还不到时辰罢了。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柳翠微早已做好准备,定要将?家中?的一切事物都料理好,不让吴蔚有任何后顾之忧。
……
吴蔚抵达县衙后,师爷,捕头,刀头,以及全?部的衙役已经在大?堂内等着了。
在上任之前?,吴蔚专门了解了一下府衙的权责结构,师爷相当于文书和秘书的结合,虽然没有实权,但许多时候知县不方便说的话,都是?借由师爷的嘴巴传达的,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捕头才是?整个县衙内,除了知县外权力最大?的人,是?所有衙役的统帅,就连知县也必须要和捕头打好关系,才能更好地调动县衙内的衙役们。
刀头的权限和职位都不如捕头高,但却可以算得上是?整个衙门的“大?杀器”,刀头一般由身手最高强的衙役担任,寻常的案件并不需要刀头的参与?,对犯人的拘捕,监管的权利也是?捕头才有的。
但刀头却拥有一项捕头所没有的权利,那就是?对犯人的重创,击杀的权利。
简而言之,依照梁朝律例,由捕头带着衙役捉回来的犯罪嫌疑人必须是?活的,即便遭到犯罪嫌疑人的激烈反抗,捕头也不能伤害对方的性命,否则也要遭到律例的处罚。
但是?由刀头带着衙役去捉拿犯罪嫌疑人的话,则是?死活不论。
是?以,每一位知县在派刀头出任务的事情上,都是?慎之又慎的,除非对方是?朝廷的通缉犯,或是?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犯罪证据,亦或是?犯罪嫌疑人本身十分危险,一般不会派出刀头。
吴蔚特意多看了刀头几眼,对方果然是?身材健硕,一脸凶相。
吴蔚将?官印,调令和宜王赐的剑并排放在大?案上,对堂下三人说道:“本官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还请三位尽心辅佐。”
“是?!”刀头和捕头异口同声地回了。
师爷则是?拱手道:“大?人请放心,吾等定然尽力。”
吴蔚点了点头,对师爷道:“是?否有前?任知县积压的卷宗,未处理完的案件?呈上来,优先处置。”
第329章 余氏杀夫
师爷似乎早有准备, 当即笑眯眯地应下,对?一旁的捕头和刀头说道:“赵捕头,钱刀头, 劳烦二位陪老夫走一趟吧, 积压的卷宗不少,还得请二位出出力。”
虽然此时堂上还有许多衙役, 但赵捕头和钱刀头却没有推辞, 跟着师爷暂时离开了大堂。
吴蔚也并未将此举放在心上,转而扫视过堂下一众捕快,说道?:“还请诸位自?我介绍一番, 让我也让我认认人。就从你开始吧……”吴蔚抬手指向了站在?最前面, 手持杀威棒的衙役说道?。
对方闻言向前走了一步, 高声道?:“回大人,小人名叫赵银, 清庐县老榆木村人氏,年十八!”
“你也姓赵?可与?赵捕头有宗亲?”
“回大人,赵捕头是小人同胞的兄长?。”
“哦, 下一位……”
吴蔚一边听着,一边提笔在?纸上写着些什么, 因为今日?是县令第一次上堂,衙役来?的特别齐,四班衙役全来?了。
衙门一般有四班衙役, 一班六人,四班之中有一班是牢役, 顾名思义其工作地点是县衙大牢, 一般情况下这六人的牢役每两人一组,在?牢房值当, 三组轮班。
剩下的三班衙役的人员配置则不会分的这么细,一般来?说就是在?衙门,坊市和执行抓捕任务这三个工作之间轮换着来?。
说来?也是巧了,吴蔚在?牢役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当初张宽出任清庐县令时的牢役,吴蔚曾经被?张宽下过大狱,这两名牢役收了柳翠微不少好处,倒是没怎么为难吴蔚。
对?方二人显然也认出了吴蔚,或许他们连做梦都不曾想到:曾经的阶下囚,有朝一日?竟能摇身一变,端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成了县太爷。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二人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笑容都比其他衙役谄媚许多?。
……
除了这两个熟悉面孔外,吴蔚再也没见到什么熟人了,她出任过一阵子清庐县衙的仵作,认识几个衙役,那些人都不在?这四班衙役之中了。
吴蔚心头一动?,想来?是和县衙后院闻到的那股血腥味有关,而牢役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大抵是他们工作的地点离县衙较远的缘故。
二十四名衙役做完自?我介绍后,李师爷带着捕头和刀头回来?了,他们每人的手上都抱着厚厚一摞卷宗。
三人将卷宗放到知县大案上,向?后退去,李师爷喘着粗气说道?:“大人,近期的卷宗都在?这儿了,请大人过目。”
吴蔚抬手拍了拍快摞成小山高的卷宗,问道?:“怎么这么多??县衙的公务如?此繁忙?”
师爷回道?:“大人,这是自?弘宣三年以来?陆续积压的卷宗,大人一看便知。”
李师爷的话点到即止,吴蔚却说听懂了,弘宣三年泰州地区暴雨连绵,引发了洪水,前两任知县张宽就葬身在?洪水中,清庐县衙也多?处受损,之后朝廷迟迟没有派知县到清庐县来?赴任,许是考虑到清庐县毗邻藩王封地的特殊性,在?谨慎的挑选合适的人吧。一直到半年多?以前,朝廷才正式任命了新的清庐知县,结果这位仁兄还没上任多?久,就不幸归西了。
“我知道?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师爷和赵捕头留下,其余人都去做各自?的事情吧。”
“是!”
众人散去后,吴蔚让李师爷和赵捕头自?己搬了凳子,还让他们自?己给自?己弄点茶水,随后就一头扎进了如?小山般的卷宗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吴蔚翻看了几卷,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工作方法有问题,便放下卷宗,抬头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急案,大事儿,需要立刻解决的?”
清庐县就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看似洪灾和时疫已经过去了,实则千疮百孔,无论是人力,物力,治安都一团糟,县内的财政和人力存在?大量的亏空,就连修葺县衙的银子都是从别的县借来?的,更别提那些鸡毛蒜皮来?不及宣判的案件了。
比如?:吴蔚在?卷宗内看到了这样?一桩案子,两家因灾后重新修建房屋而产生的纠纷,一看日?期居然已经是八个月之前的了,估计现?在?人家连房子都建完了,可真真是明日?黄花。
所?以吴蔚决定转变一下工作方法,先从最近发生的紧急案件开始处理,再回头去处理旧案,免得把新鲜的拖成了旧的,又是一碗隔夜饭。
听到吴蔚这么问,李师爷明显有些意外,原本?他还想看看新上任的这位女县太爷,被?这些卷宗搅得焦头烂额的模样?,没想到吴蔚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
李师爷看了赵捕头一眼,说道?:“的确是有一件大案尚未做核准,此案是赵捕头经手的,还是请赵捕头来?说吧。”
听到“核准”两个字吴蔚的神?情也郑重了起来?,示意赵捕头说说。
赵捕头起身回道?:“回大人,这件案子是十日?前发生的一桩命案,前老爷已经审理宣判完毕,判了斩监候,只差一步核准便可提交刑部了。卷宗……应该就压在?最下面,大人可自?行查阅。”
吴蔚一听他们将最新发生的案子压在?最下面,心中便是一阵火起,不客气地说道?:“请二位过来?帮我找找。”
李师爷和赵捕头一左一右来?到吴蔚身边,在?小山般的卷宗里,找到了最近的那一本?。
“就是这本?,大人请过目。”
吴蔚摆了摆手,二人从吴蔚的身边退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二人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堂上再次安静了下来?。
吴蔚翻到最近的一个案子,问道?:“犯罪嫌疑人是否是张余氏?”
二人还是第一次听到“犯罪嫌疑人”这般新颖的词,不过也很好理解,赵捕头答道?:“就是犯妇张余氏杀夫那件!”
吴蔚蹙眉,却并未多?言。
所?谓的“张余氏”并不是犯罪嫌疑人的姓名,这三个字真正传达的信息是:一位姓余,嫁到一户姓张人家为妻的女子。
在?梁朝,寻常百姓有机会读书习字的人很少,若是家中喜得男丁还能找找关系,请读过书的人帮忙起个名字,而寻常百姓家千千万万的女儿,大都像从前的柳翠微一般,是没有名字的。
要么是在?姓氏后面直接唤齿序,比如?:二娘,三娘;若是这女子恰好有一门特长?,那便能多?一个称呼,比如?:柳翠微从前就被?叫做:柳绣娘。
这份卷宗上,张余氏已经被?前任知县判了斩监候,但本?着“坚持少杀,反对?多?杀、错杀”的死刑政策,吴蔚还是决定复盘一下。
随着目光的移动?,吴蔚的表情愈发严肃,眉头深锁。
十日?前,清庐县城内的一户张姓人家,前来?县衙击鼓鸣冤,报案人是张家的老夫人和二儿子,二儿媳三人。
状告张家的大儿媳余氏,杀害了张家的长?子。
死者张波是一位游方货郎,据张老夫人称:余氏不守妇道?,因张波常年在?外,时常与?娘家同村的一位渔夫有说有笑,被?张波撞破奸情后,先是假意认错将张波灌醉,趁其熟睡,用剔骨刀一刀刺穿了张波的胸膛。
虽然余氏极力否认,称那日?自?己也吃了几杯酒,醒来?时已经被?绑了,但人证物证具在?,卷宗内还附上了张家邻居的证词,证明余氏的确和那位姓王的渔夫时常交谈,说笑,那渔夫还总是赠鱼给余氏。
虽然余氏抵死不认,前任知县还是根据张家老夫人,二儿子夫妇的证词,以及物证和邻居的证词断定:余氏丈夫罪名成立,判处了斩监候。
只等做了最后的核准,就可提交刑部,将余氏押解至刑部大牢,等候金秋问斩了。
梳理完整个案件,吴蔚直起身子,问道?:“仵作的验尸文书呢?怎么没见?”
李师爷和赵捕头对?视一眼,赵捕头起身道?:“回大人,县内……尚未招到仵作。”
吴蔚差点被?这个回答给气笑了,反问道?:“没有仵作,你们是怎么断定张波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的?连真正的死亡原因和时间都没弄清楚,怎么就能宣判了呢?”
“回大人……死者张波的胸口插着一把剔骨刀,没入胸口,一看就是被?人一刀刺穿,当场毙命的!”
“是你带着衙役去现?场看到的?”
“不、不是,是张波的家人用牛板车拉着张波的尸首,捆着余氏来?县衙投案的。”
“那你有没有带人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赵捕头挺直胸膛,回道?:“回大人,去了,案发现?场非常血腥,流了一炕一地的血呀,太惨了。”
好家伙,吴蔚直呼好家伙,吴蔚真想立刻发明一部手机,给赵捕头的回答录下来?,拿到蓝星去,给自?家老爸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专业”!
吴蔚实在?无法接受,仅凭三个目击证人,一把剔骨刀,就能宣判一个人的死刑。
吴蔚坐正了身体,将放在?案上的官帽拿起,重新戴在?了头上,拿过惊堂木重重一拍:“来?人呐,升堂!”
“啪”的一声脆响,把赵捕头和李师爷都给震懵了,在?堂外侯职的衙役们听到惊堂木,纷纷从长?凳上起身,拿过杀威棒朝大堂跑来?。
第330章 开堂重审
赵捕头和李师爷急忙起身, 将大堂的位置让了出来,不小心把茶水撒了一地。
鱼贯而入的衙役们分立两侧,双手握住杀威棒, 敲击地面的声音犹如雨点般响起:“威……武……!”
将凳子放好的李师爷快步来到了吴蔚的身侧站定, 赵捕头?则是站到了堂下案前。
李师爷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此时升堂, 所为何事?”
吴蔚目视前方, 从签壶中取出一支令牌,丢到堂上,命令道:“即刻将张余氏带来, 本官要亲自提审。”
“是!”一名衙役弯身捡起令牌, 转身出了公堂, 往天牢的方向去了。
吴蔚又转而对赵捕头?说道:“赵捕头?,你带上两个人, 一起去一趟张波的家?,通知张家?老夫人,次子张涛夫妇, 还?有一众参与指证张余氏与那同村渔夫似有奸情的街坊邻居们一声,本官近日要重新审理此案, 所有涉案人等不得离开清庐县城,违令者律法处置!”
“是!”
赵捕头?点了两个衙役跟着他离开了公堂,吴蔚这才侧过头?来, 询问一旁的李师爷,道:“师爷, 上次堂审过程中, 张余氏母家?的亲属是否到场?”
“回大人,因?此案与张余氏的母家?无关, 而且张余氏的母家?在小溪村,徒步要走一天一夜,所以?……”
“这不要紧,待本官修书?一封,赵银……”
“小人在!”
“会赶马车吗?”
“会!”
“那好,就由你带上本官的亲笔书?信,驾着本官的马车,去一趟小溪村,把相?关的人证给本官带来。”
“是!”
“师爷,劳烦研墨。”
“……是。”
墨研好之后,吴蔚的纸也裁好了,提起毛笔便写?了起来,师爷站在吴蔚的身后,偷偷扫了一眼,见吴蔚字虽然?说不上什么风骨,但很工整,行文?的措辞也很严谨,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在心中对吴蔚的评价又转变了几分。
在清庐县这些衙役们的心里,吴蔚是个很神秘的存在,只知道她是宜王帐下的近臣,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女子,旁的一概不知。
从前衙门里那几个知道吴蔚底细的衙役,都在上次变动中死绝了,两个牢役倒是知道,可他们在确定了新上任的县太爷,就是昔日身陷囹圄的吴蔚之后,两个人整日的提心吊胆,生?恐吴蔚会报复他们,哪里还?肯主动提起这段旧事?
清庐县中的这些乡绅,目前对吴蔚倒是没太多恶意,呈观望心态的居多,但衙门里的……师爷,捕头?和?刀头?,心里多多少少存着几分不服气。
不服气又有什么办法呢?前任知县可以?被?乱箭穿心而死的,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被?人射成了马蜂窝。
……
吴蔚写?完信后,烧了蜡,将信封好,递给赵银道:“准备一下,即刻出发。从县衙的后堂小门穿过去,去和?吴宅的门房说一声,再让他给你准备些路上的水和?干粮。”
“谢大人!”
这一套操作下来,偌大的县衙内就剩下四?个人了,吴蔚,师爷和?堂下另外两名衙役,吴蔚又对另外两名衙役说道:“去问问张波的尸首埋在了何处,你们两个先去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
虽然?不知吴蔚想?要做什么,但这二人已经从这片刻功夫中,见识到了吴蔚所展露出的气魄,明白了吴蔚绝对不是绣花枕头?,更不是一般女子,乖乖的领命去了。
县衙大堂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师爷咽了咽口水,低声问道:“大人,张波都死了十天了……”
“我知道啊。”
“大人何必派人去看守一个死人呢?”
“办案嘛,总是要讲究证据的,若是我们通过常规手段收集到的证据,足以?侦破案件,那自然?最好了,要是不成……就只要问问被?害人,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了。”
李师爷莫名感觉到了一阵阴恻恻的寒意,又惊又疑地问道:“大人……大人还?有玄门手段?”
“什么玄门手段?”
“大人不是说,要让张波开口吗?让死人开口说话,难道不是玄门手段?”
吴蔚无奈地笑了笑,扭过身子看着一旁的师爷,笑道:“师爷,你知不知道本官的老本行是什么?”
李师爷摇了摇头?。
吴蔚垂下眼眸,脑海中不禁闪过了许多年前东方瑞对她的评价,平静地说道:“我是梁朝第一位女仵作。”
“啊!”李师爷彻底震惊了。
吴蔚没有再管对方,但心底却涌出了一股力量。
吴蔚不再分心,用镇纸压住一张宣纸,继续埋头?写?了起来。
在其位,谋其职。
吴蔚觉得清庐县的办案流程问题非常严重,决意趁着这次机会,制定出一套公正的,科学的,规范的办案流程来。
吴蔚虽然?不是相?关专业出身的,好在借阅过许多公开的刑事卷宗,即便是过去了很多年,但童子功修炼出来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很快,吴蔚就写?出了一份标准的文?本,只是许多位置都是空白的,等待取证调查,询问,后再补充。
待宣纸上的墨迹干透,吴蔚拿开镇纸,将这份格式文?本递给了一旁的师爷,又压了一张宣纸埋头?书?写?起来,头?也不抬地对师爷说道:“明日张贴告示,招一位专职的文?书?官到县衙里来,今后衙门里所有的案件,卷宗的规范书?写?格式都按照我给你的这份来,另外……咱们府衙内的卷宗要建档,今后所有经手过卷宗的,不管是借阅还?是借调,都必须在档上签字画押,标注好借走的日期和?归还?的日期,还?有经管人的姓名。明白了吗?”
“容我试一试……”
“嗯。”
随着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由远至近,先前出去传令的那名衙役回来了,跟在他后面的是两名戴刀的牢役,他们正一左一右架着张余氏,进了公堂。
吴蔚抬眼一瞧,一股怒意从心中升起,那衙役站住脚步,朝吴蔚抱拳禀道:“大人,犯妇张余氏带到!”
话音落,那两名牢役便将张余氏往地上随手一掼,张余氏就这样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好在脖子上的刑枷帮她抗住了大半的冲击,这才没有受伤。
吴蔚熟读过梁朝律例,她知道如张余氏这种已经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需要戴三?十五斤的枷,并佩戴脚镣。牢役此举并没有错,可身为仵作的吴蔚也同时清楚,一副三?十五斤的枷意味着什么,若是自己再晚几天上任,张余氏的死刑就不用核准了,这副枷就能要了她的命!
梁朝死刑犯的枷是不摘的,即便是在牢房里,也要无时无刻戴着,直到行刑的前一刻,才会被?取下!
当初东方瑞之所以?能在牢房里生?活的那么“舒服”全是高宁雪或者是萧盛关照下的功劳,看张余氏这副几近脱相?的身板就知道了。
“取下她的枷锁和?脚镣,搬一把凳子来,给她坐下。”吴蔚说道。
“大人,这……”衙役愣了,他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对待死囚的。
“此案存疑,本官决意推翻重审,在重新宣判之前,张余氏就不是犯人,她现?在还?只是被?告,戴着这样沉重的镣铐枷锁不合律法,速速撤下!”
已经濒临昏迷的张余氏,虚弱地睁开了双眼,干裂的嘴唇上覆盖着一层套着一层的结痂,一动就会痛,但她还?是使出全身力气,努力喊道:“大人,冤枉,冤枉!”
牢役翻出钥匙,给张余氏解开了镣铐枷锁,衙役搬来了凳子,但张余氏的身体软绵无力,被?两名牢役架着,按到了椅子上。
吴蔚问道:“你们可曾对张余氏用过私刑?”
牢役急忙摆手,他那里敢啊,张余氏被?押到牢里的时候差点都不行了,要是尚未经刑部核准死刑的犯人死在了牢里,他们也免不了一场麻烦。
“大人,张余氏之前顶撞知县,被?判了鞭笞二十,她身上的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与我们二人无关。”
吴蔚看着连头?都抬不起来,随时都会昏厥的张余氏,叹了一声,说道:“先行休庭,午后再审,先将张余氏安排到县衙后堂!”
第一次出任知县的吴蔚着实是没有经验,连“休庭”都说了出来,好在众人听懂了,两名衙役架起张余氏就要往后堂送,师爷则躬身,低声在吴蔚耳畔说道:“大人,张余氏是犯妇,就算要重审也应先关在牢房里,哪有在县衙后堂休息的道理?”
吴蔚耐心回道:“案子还?没审完,张余氏并未被?定罪,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奔波。宜王殿下爱民如子,本官自然?也要为民做主,不过是一间屋子,休息片刻又有什么打紧的?”
听到吴蔚搬出了宜王,李师爷立刻噤了声。
吴蔚也起身来到了后院,摘下官帽托在右手的臂弯处,大步流星地朝着吴宅的方向走去。
此时正是吃午饭的时辰,吴蔚在吴宅的大门口碰到了提着食盒的柳翠微,见吴蔚回来,柳翠微笑道:“正要给你送饭去呢,是回家?吃,还?是去县衙吃?”
吴蔚接过食盒,对柳翠微说道:“你来的正好,你让门房去把白大夫请来,你回去找一套你平日穿的干净的衣裳来,从里到外都要,一会儿和?白大夫一起来县衙的后堂寻我,我先回去了。”
第331章 公开审理
柳翠微立刻意识到是衙门里有女子受伤了, 丝毫不敢耽搁,转身朝吴宅中走去,吩咐门房道:“去请白大夫来, 让他带上药箱在门口等我。”
“是!”
门房领命去了, 柳翠微快步朝卧房的方向走去,进了屋从柜子里从里到外找了一身新衣裳抱在怀中, 随后又带着钥匙去了一趟库房, 找了一瓶宜王赏赐的金疮药,这才来到宅门口。
白大夫已经背着药箱等在那儿了,见到柳翠微过来, 便问道:“柳姑娘, 可是大人身体有恙?”
“不是, 请白大夫随我走一趟吧。”
“请。”
……
柳翠微带着白大夫从县衙的后门进了后院,柳万已经侯在那儿了。
“柳姑娘, 这边请。”
柳翠微和白大夫跟在柳万后面?,无需柳翠微出言询问,柳万直接说道:“今日大人审理?卷宗之时, 发现了一桩杀夫案似有蹊跷,便当堂推翻, 只是那妇人在牢里受了些苦,大人便将她?安置在了偏房。”
柳万将二人引到门口,上?前敲了敲门:“大人, 柳姑娘和白大夫来了。”
“让她?们进来。”
柳万这才推开门,对二人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待二人进去以后, 柳万从外面?将门带上?,守在了门口。
绕过屏风, 看到吴蔚正站在床边,柳如坐在床上?,正在喂半靠在床上?的妇人喝汤,食盒就放在了桌上?。
柳翠微将衣裳放在桌上?,白大夫则是背着药箱来到了床边。
“白大夫,先让她?喝点汤,等喝完了这碗汤你再给她?看看。”
柳翠微从怀中取出金疮药,一并交给了白大夫,说道:“这是宜王殿下赏赐的金疮药,这位大姐的身上?好?像有外伤。”
张余氏眼含热泪,感激地?看了众人一眼,但她?实在是太虚弱了,说不出话来。
柳翠微朝吴蔚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二人便默契地?出了屋子,来到院中一处角落,柳翠微问道:“怎么回事?”
吴蔚将整个案件简单地?梳理?了一遍,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怀疑这是一场冤案,但要调查过后才能判定,我现在还没有充分的证据。”
“这位余姐姐伤的不轻,先把她?身上?的伤,治一治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过两日再升堂吧。”
……
转眼过了两日,张余氏的身体状况好?转了不少?,前去接张余氏父兄和其他证人的赵银也回来了,吴蔚一直派人盯着原告张家那边,在听说了要重审张余氏杀夫案后,张老夫人还专程来县衙门口哭闹了一通,不过被吴蔚派人打发了。
按照吴蔚的本意,她?是想先开棺验尸的,但考虑到梁朝的风土民俗,便将这个想法暂时压了下来。
由?于张家老夫人到处宣扬“天理?不公”是以在吴蔚正式升堂审理?此案的当天,许多清庐县城的百姓都闻风而来,想要看个究竟。
吴蔚索性命人将县衙大门敞开,并在公堂之外放了一些长凳,在大堂入口处拉了一道警戒线。
百姓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审案的,平日里他们只能站在县衙门口,远远地?听个声音,哪有此等待遇?这个消息一传开,来看热闹的百姓更?多了,大堂之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赵捕头见状,只得紧急又调来了一班衙役,专门来维持场内的秩序。
柳翠微,孙秋霜,柳正善,还有“万事如意”在堂外人群的最前面?。
吴蔚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端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堂下左右两侧,立着手持杀威棒的衙役,大堂正中,分立着原告和被告两家人,张余氏坐在凳子上?,身后站着她?的父兄,还有那位同?村的渔夫,以及两名同?村的邻居。
张家老夫人同?样被赐了坐,她?的身后站着自己的二儿子,二儿媳,以及四名之前指证过张余氏与渔夫“眉来眼去”的邻居。
原本偌大的公堂,此刻略显拥挤。
张老夫人攥着一张粗布帕子,捂着脸断断续续地?哭着,堂外隐隐传来议论之声。
“啪”的一声,吴蔚一拍惊堂木,厉声道:“肃静!”
公堂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吴蔚将本案的卷宗递给一旁的师爷,说道:“念。”
“是!”
“弘宣五年,三月初八,清庐县平安巷,东数第三户张家,张王氏同?次子张涛,儿媳张王氏,击鼓鸣冤。状告长儿媳张余氏,偷奸不成,谋杀亲夫。死者张波,生前乃是游方货郎,常年在外,故夫妻成亲多年,未有子嗣。张余氏因空房难捱,不堪寂寞,与母家同?村渔夫丁仲暗通款曲,时有人证:邻居崔安,杜贺,周李氏,王氏,亲眼目睹渔夫丁仲,趁张波不在,数次白送鱼给张余氏,二人时常说笑。经查,张余氏不守妇道属实。三月初七,张波归家,张余氏趁机将张波灌醉后,用剔骨刀将张波杀害,张王氏赶到时,张波已死,遂喊来次子和儿媳将张余氏绑了,于次日清晨扭送衙门,张余氏抵死狡辩,当堂冲撞知县,判鞭笞二十,后仍拒不认罪。本县明察秋毫,多方调查,现人证物证具在,张余氏偷奸不成,杀夫成立,依照本朝律:例判处张余氏斩监候,择日押送刑部,以待处决。渔夫丁仲,虽尚未与张余氏勾搭成双,但乃是张波之死的诱因,判处丁仲赔偿张家钱两罐,用于张王氏养老之用,以儆效尤!”
师爷将上?一任知县审理?本案的卷宗大声念了出来,话音落,议论声四起。
这也是许多百姓第一次有机会接触到办案卷宗,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没有读书习字的机会,听完判决之后,只觉得世风日下,若不是见周围有衙役在维持秩序,恨不得要冲上?来扇张余氏几巴掌。
张老夫人也适时哭了起来,悲鸣道:“我苦命的儿……”
听到张老夫人的哭声,堂外的百姓们纷纷露出了同?情之色。
吴蔚不得不再次敲击惊堂木,维持堂中的肃静。
但众人看向吴蔚的目光则多了几分耐人寻味来,他们不明白,吴蔚为何要替这样一个不守妇道,杀害亲夫的妇人翻案。
“丁仲!”
渔夫丁仲被点到了名字,上?前两步,跪地?道:“小人在。”
“本官问你,与张余氏有私情之事,你认不认?”
丁仲一个头磕在地?上?,大声道:“小人不认,还望大老爷做主?!”
张家人立刻炸锅了,先是张涛之妻啐了丁仲一口,随后张涛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吴蔚直接取了一支令箭丢在地?上?,冷冷道:“再有扰乱公堂者,立刻绑了!”
“是!”衙役们齐齐将杀威棒往地?上?一戳,张涛这才冷静下来。
吴蔚扫视一周,说道:“问到你们才准说话,其余人保持安静!张老夫人,你也别哭了。”
吴蔚又对着丁仲说道:“既无私情,那你为何要时常白送鱼给张余氏?”
“大人,小人幼年丧父,少?年丧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与余家是同?村的邻居,余家伯父和大哥经常给小人饭吃,小人长大以后学到了些抓鱼的手段,抓了鱼就拿到县城里卖,小溪村到县城要走一天一夜,这鱼卖不完,拿回去也是臭了,正好?余家妹子的婆家离市集不远,小人就将卖不掉的鱼送给她?吃,全是为了报答余家对小人的恩情,还请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你先起来吧。”随后有看向小溪村来的两位证人,问道:“丁仲此言,属实吗?”
一名村民立刻说道:“大人,是真的!丁仲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平日里谁家多一口剩菜剩饭都给他送去,余家和丁家挨着,丁仲吃余家的饭最多!”
另外一名村民说道:“大人,丁仲的亲事都定下了,再过几个月新妇就过门了,何必勾搭别人家的娘子?我们小溪村可不能受这份污蔑,大老爷做主?啊!”
吴蔚又看向指证张余氏和丁仲有染的几人,问道:“本官问你们,你们除了看到丁仲送鱼给张余氏,是否有见过二人有其他的私下接触?”
几人面?面?相觑,陆续摇了摇头。
见状,吴蔚又问道:“那丁仲又是什么时辰给张余氏送鱼呢?”
几人回忆了片刻,一人说道:“一般……都在午后,未时,申时……”
“未时,申时,正是市集散市的时辰,证明丁仲送的鱼,是卖剩下的!既然?有人看到丁仲送鱼,证明他并未背着旁人,未时申时,无论冬夏均是白天,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二人是如何偷情的?!”
场中所有人都被吴蔚给问住了,丁仲不住地?磕头,感谢吴蔚,张余氏也红了眼眶,眼泪汩汩的流。
就连堂外的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也一改之前的义愤填膺,纷纷思考起来。
若是如此都能算作?“偷情”那这日子要怎么过?
寻常人家的女?子,不似闺阁千金那般专人伺候,可以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身不见外男,像他们这种人家,特?别是丈夫白日里有营生要做的,采买赶集都是家中女?主?人的活。
吴蔚又问道:“张余氏,你和张波的感情如何?”
“既嫁了他,便好?好?过日子了,从未想过旁的。”
“嗯,张家的几位邻居,可曾听过张波有要休妻的消息,或者夫妻争吵,张波殴打妻子之事?”
其中一人答道:“张波是跑远货的,一年也才回家三四趟……”
“那就是没听说过了?”
“……是。”
吴蔚默默地?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的“杀人动机”四个字下面?,画了一个叉。
第332章 人为财死
张王氏和她的二儿子, 二儿媳虽然还不太明白吴蔚绕这么一大圈子,询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但却莫名地有些心慌。
张涛夫妇对视了一眼, 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一丝慌张, 但吴蔚询问的,并非什么紧要的问题, 倒也不至于让他们乱了分寸。
吴蔚看了看时辰, 估计着自己派出去的人也该回来了,便问道:“老?夫人,我且问你……你说你当时听到了声音去看的时候, 张波已经躺在血泊里, 没有生机了, 是不是?”
老张王氏沉默了须臾,回道:“回大人, 我看到了一滩血,炕上地上到处都是,吓的老?婆子腿软, 就喊了出?来?,涛儿夫妇听到我的叫声, 立刻就过来?了,将那毒妇制服,扭绑了起?来?!”
被告张余氏立刻激动?地反驳道:“你撒谎, 我没有!”
“张余氏,本官希望你能保持冷静。”
张余氏张了张嘴, 脸上满是悲伤与不甘, 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们是在哪里将张余氏制服的?”
“在他们两口子那屋里。”
“张余氏就没有试图逃跑,或者反击, 攻击你们?”
老?张王氏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二儿子,二儿媳,说道:“她哪里是涛儿的对手,几下子就被制服了,绑了起?来?。”
吴蔚点了点头,见状张家三口子明显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瞬,吴蔚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问道:“根据你们上次的口供称,张波是在三月初七的戌时被害的,于三月初八的辰时,你们捆着张余氏,抬着张波的尸首到县衙击鼓鸣冤的,这?中间的五个多时辰,你们都做了什么?”
“我们……我……我就光顾着哭了。”老?张余氏回道。
吴蔚直接无视了老?张王氏的回答,继续问道:“里正村长找了没?”
“天都黑透了,没敢去麻烦。”老?张王氏硬着头皮回道。
“郎中也没去请?”
“……人、人都已经断气了,再去找郎中还有什么用呢?”
“那街坊邻居叫了吗?过来?帮帮忙也好啊。”
“夜了,街坊邻居们都睡了,再说……这?事儿……是家丑,不好宣扬的!”
“案发次日赵捕头带人去你们家勘察过,卧房内里留存了大量的血迹,说明你们也没有打扫,既没有请郎中,也没有通知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或是找村长和里正,这?五个时辰……你们在做什么?”
堂中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般的安静,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巧手,正在慢条斯理地抽丝剥茧,使?得原本一团乱麻的案情变得简单了起?来?,就连外面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都察觉到了一丝违和。
将心比心,这?件事儿若是发生在自家身?上,不说旁的……定然是要当即闹开的,就算张家人不想宣扬此事,哭声也是捂不住的呀。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家中的一个正值壮年的儿子死了,当娘的哪里能受得住?那哭声不得震天响啊!
特?别是来?堂上作证的几位张家的邻居,此刻看张家三人的眼神都不同了,他们几家住的很近,可案发那晚却什么都没听到!
老?张王氏再次拿起?了绢帕,掩面而泣道:“老?婆子命苦啊,我的儿……”
老?张王氏的二儿子张涛梗着脖子说道:“大人问这?话好没意思,我们家里头死了人,谁还算计着时辰?我大哥就是余氏杀的,大人爱信不信,我们都看到了!”
吴蔚平静地望着张涛,后者却垂下了目光,避免了与吴蔚的对视。
正说着,堂外传来?一阵吆喝声。
“让开,让开,速速让出?一条路来?!”
“让一让!”
聚在堂外的百姓们闻言转过头去,见说话的人是两名?衙役,纷纷朝两边退去,为官差让出?了一条路。
吴蔚挑了挑眉,很好……来?的刚刚好。
两名?衙役满头大汗,却是一脸兴奋模样,来?到堂上后,朝吴蔚抱拳行?礼,双双向?怀中掏去,一名?衙役捧着一沓宣纸,放到了案上,说道:“大人,这?是大人派我去查的,都在这?儿了。”
另一名?衙役亦是如此,将几张写?满了字的宣纸,送到了案上,说道:“大人,小?的也查到了,大人料事如神!”
吴蔚将两沓宣纸合在一处,抖了抖,翻看起?来?。
张涛的脸色突然苍白了几分,抓住老?张王氏坐的椅子,才稳住了身?形。
堂外的百姓们三三两两地议论了起?来?,如今的局势,他们再也不是一边倒地支持张家了,不过他们一时间也猜不到案情的真?相,更多的则是对吴蔚的称赞,称赞吴蔚了不起?,称赞吴蔚有官威。
人群中的柳翠微眼底皆是笑意,这?样熠熠生辉的蔚蔚,她虽然并不是初次见了,但能得到百姓们的认可,柳翠微颇感骄傲和自豪。
至于,柳正善和孙秋霜,一整个昂首挺胸,下巴都跟着抬了起?来?,时不时地看向?周围的人群,恨不得大声告诉所有人,堂上端坐的是自己的老?师,亲老?师!
吴蔚拿出?一张宣纸,问道:“老?夫人,可是石岗村人?”
“……是。”
“你的户籍文书上写?,你今年有……四十四岁了?”
听到吴蔚这?么说,张家的几位邻居纷纷露出?了惊疑之色,他们还以为张王氏只?是看着年轻些,实际年龄应该在五六十岁左右,没想到竟是真?的年轻?!
“张王氏?本官在问你话呢!”
张王氏的脸色也垮了,默默地点了点头。
“死者张波三十岁,也就是说……你十四岁就生了张波?”
老?张王氏嘴唇翕动?,嗫嚅道:“我……我是续弦,嫁过来?的时候,张波已经八岁了。”
“哦,也就是说,张波乃是先夫人所生,张涛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对不对?”
“是。”
吴蔚放下手中的宣纸,又看向?了张涛的媳妇,问道:“张王氏,你与你婆婆的母家是同姓,你二人是否有亲?”
小?张王氏回道:“是,婆婆是民妇……娘家的堂姑。”
“张家的祖籍,并非是清庐县县城吧?”
“祖籍……石岗村。”老?张王氏也不哭了,垂着头,答道。
“能举家到县城里来?安家,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做到的。”
吴蔚说着,取出?两样东西举在手上,张余氏看到吴蔚手中的东西,眼前一亮,却并没有出?声。
吴蔚说道:“这?两份是本官命衙役到你家中搜出?来?的,一份是张余氏的手账,一份……”吴蔚沉默了,许久都没再开口,公堂再次变得安静,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吴蔚,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吴蔚才几不可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说道:“另外一份,是乐彩坊的不记名?彩票,都是加了大注的,足足有一百多张!”
张涛的脸色苍白如死灰,小?张王氏受不住心中的压力,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张余氏,本官看你在手账里画了一些竖线和圆圈,是何意?”
张余氏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忘朝吴蔚行?了一礼,说道:“回大人,从?去年起?……婆婆就总是抱怨家中银子不够用,硬说是民妇偷了家中的银子贴补娘家了,民妇被逼的没有办法,只?得记账,可民妇不识字,就……每次我丈夫归家,我就在本子上画上一道,圆圈就是他带回来?的银子,一两银子,就画一个圈!”
“张波是跑远途的,一年也就归家三四次,你这?本账上花了……八条线,何故?”
“回大人,因婆婆总是抱怨家里的银子不够用,我丈夫孝顺,赚了点银子就往家里送,也顾不得远近了。”
“一共收到了二十五两?”
张余氏的脸一红,说道:“民妇不识数,一个圈就是一两银子。”
吴蔚拿起?那沓彩票,说道:“张涛,若是本官没有算错,这?一沓彩票,一共花了八十两白银,这?些银子……你从?何而来??”
“……家里从?前攒下的,我爹赚的,留给我的!”
吴蔚从?那一沓宣纸中,抽出?了最?后一张,用两根手指夹着,展示给了众人。
吴蔚说道:“张涛,这?一份是石岗村里正亲笔写?下的证词,他曾受到你父亲,已故的张老?翁的嘱托,待他百年之后,由里正主持你们兄弟二人分家的事宜。其中言明了,待他离世后,将清庐县城的这?间宅子及二十两纹银,留给你们母子,长子张波则回到石岗村去守祖业,继承家中的祖宅及一应田产,根据本官的调查,令尊已故七年了。你们兄弟为何还没有分家?”
张余氏终是忍不住了,掩面痛哭了起?来?。
吴蔚看向?张余氏,说道:“张余氏,你可知内情?”
“我早就知道婆婆并非我丈夫的亲娘,只?是我丈夫勒令我不许和外人提起?,我也一直把婆婆当成亲娘来?伺候着……一家人、一家人一直都好好的,今年年初,我丈夫和小?叔突然大吵了一家,我丈夫大声嚷嚷着要分家,后来?婆婆哭了一场,便不了了之了!从?那之后我丈夫归家的次数却是比从?前勤了,每次都往家里拿银子,可家里就和漏了一个窟窿似的,总是不够用!”
第333章 水落石出
随着张余氏断断续续的哭声, 公堂之外看热闹的百姓们再也忍不住了,有骂老张王氏糊涂的,也有骂张涛混蛋的, 还有人对张波的死表示了惋惜。
吴蔚则是看着案上的那厚厚一摞摇摇乐陷入了沉思, 在票上?面还有吴蔚亲自发明的防伪标识……
这件案子审问?到这儿,其实?已经很明了的, 吴蔚还准备了一些后续的手段, 看起来也是用不上?了。
张余氏的父兄已经挽起了袖子,张余氏的兄长更是来到了张涛的面前,死死攥住张涛的衣领, 怒骂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枉我妹夫真心待你, 可可知你欠下的那三十两赌债,你兄长一时也拿不出来, 又担心你被赌坊的剁手还债,已经把几亩田地挂到了牙行?你们可是亲兄弟啊,你怎么忍心?还想把罪过嫁祸到我妹妹头上?”说着张余氏的兄长便扯着张涛的衣领, 想把人带到县衙外面去,打一顿。
吴蔚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自有两名衙役上?前,将二人分开了。
张余氏的兄长激动地说道:“大人, 您还不明白吗?这一家子白眼狼,分明就是贪图本该我妹夫继承的祖产!我妹妹妹夫成亲多年?, 未有子嗣, 他们?以为?杀了我妹夫,再污蔑我妹妹和丁仲有私情, 把两个人都?害了,他们?就可以独吞家产了!”
张余氏兄长的猜测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许多百姓都?忍不住声援道:“就是,杀人可是要砍头的,哪有人为?了偷汉子做这么蠢的事儿的?”
“就是!张波常年?不在家,想偷人早就偷了,何必在婆家受这份窝囊气?”
“杀人偿命,大人,请还张波一个公道!”
“请诸位父老乡亲们?,保持安静。”吴蔚抬了抬手,示意众人。
几个呼吸后公堂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张家三口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气势,煞白着一张脸,连头都?不敢抬。
老张王氏彻底忘了哭,小张王氏却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吴蔚一拍惊堂木,问?道:“张王氏,张涛,小张王氏,你们?可认罪?”
衙役们?熟练地将杀威棒往地上?一杵,发出整齐的脆响,震的众人浑身一凛。
这并非吴蔚吩咐的,而?是梁朝衙门审案时的正常流程,甚至已经有衙役去堂外小间取了长凳出来,若是张涛再拒绝认罪,吴蔚就可以下令打板子了。
虽然吴蔚并没有这个想法……
赵捕头将手压在了佩刀上?,冷冷说道:“张涛,你为?财杀兄,天理难容,知县大人明察秋毫,你若再不如?实?交代,本捕头今日要亲自伺候伺候你!”
吴蔚嘴唇翕动,刚要制止,她并不赞成采用使用暴力,令犯罪嫌疑人招供的手段,若是张涛还嘴硬,吴蔚早已准备好了后招。
下一刻,张涛却双膝跪地,瘫倒在地了。
“招,我招了……”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沉冤得雪的张余氏,也跪到了地上?,给吴蔚磕头谢恩。
吴蔚立刻叫人将张余氏扶了起来,张余氏绕过椅子,一头扑到了自己父兄身边,抱着二人痛哭起来。
师爷已经准备好了笔墨,朝吴蔚点了点头。
吴蔚说道:“张涛,如?实?交代你的犯罪经过!”
说话间,已经有衙役上?前来,扯掉了老张王氏的凳子,并拿了绳索,将张家的三人绑了。
小张王氏哭嚎道:“大人,民?妇是冤枉的,人不是我杀的,主意也不是我出的!大人饶命啊,我家中还有小儿,大人饶命啊!”
“肃静!”
衙役抽出刀柄,照着小张王氏的后背狠狠地抽了一击,后者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伏在地上?半晌才?重新直起身子,只是低声呜咽,再也不敢辩解了。
吴蔚觉得待堂审过后,很有必要给所有衙役开个会,但此时,吴蔚保持了沉默。
张涛垂下了头,艰难地说道:“你们?别打了,我都?招。”
……
案情的真相,与吴蔚追查的方向?一致,原本张家也算是个和睦的家庭,长子张波是跑远途的货郎,每年?赚下的银子足够家用,次子张涛虽然没有什么正经营生,但会到县城内各处打打零工,加上?张老翁留下的银子,在这清庐县城内,张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富户,也是殷实?之家。
直到去年?,清庐县内出现?了一个叫乐彩坊的铺子,弄清楚玩法之后张涛一下子就被迷住了,起先还中了几次小奖,让张涛愈发不可自拔,可不断加注购买之后,却是输多赢少,渐渐地张老翁留下的银子就都?被张涛挥霍一空,甚至还欠下了赌债。
见?事情瞒不住了,张涛只好找到母亲,请她去找张波要银子,前面几次张涛都?给了,直到最后一次,张涛欠下了三十两的巨债,好脾气的张波当场发作,嚷嚷着要分家,被老张王氏哭了一通劝住了。
可间隙的种子也至此种下了,张老翁留给张涛的那部分遗产已经被张涛赌光了,众人不知道的是,就连他们?现?在这套民?居,也已经被张涛压给了乐彩坊……
三月初七,张波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张涛把房子也输了的消息,趁着张余氏出门买菜的功夫,张波再一次提出了分家。
下午,张波特意打了酒回来,本想兄弟二人喝一杯,遭到了张涛的拒绝,张波便和其妻张余氏喝了几杯,张余氏不胜酒力,很快就喝醉了,张波借着酒劲儿,再一次找到张涛提出了分家,并苦劝张涛戒赌。
张波走后,张涛突然心生邪火,拿了厨房的一把剔骨刀冲了出来,本来是想威胁张波,打消分家的念头的,谁知却将剔骨刀捅进了张波的心窝……
张涛彻底慌了,与其母老张王氏和妻子小张王氏商量一番后,决定嫁祸给嫂子张余氏。
原本张涛提议:直接将张余氏一刀刺死,就说是夫妻械斗,互相杀死了对方,但被老张王氏阻止了。
因?为?张余氏嫁过来时,带了二十两银子的丰厚嫁妆,张家人不懂律法,吃不准夫妻械斗双死的情况,女方的嫁妆该归谁所有。
老张王氏担心,万一张余氏的娘家来闹,嫁妆保不住。
张余氏家人丁兴旺,共有四子一女,真闹起来不是张家这种四口之家能?应付的了的。
就这样,张余氏才?保住了一条命……
至于吴蔚敏锐察觉到的,从案发到报案中间那“丢失”的五个多时辰,张家人并没有闲着,他们?在统一口径,清洗第一案发现?场,假造案发现?场。
张涛说完以后,衙门里先是死寂了片刻,而?后再度爆发出了一阵骂声。
吴蔚却并没有侦破一桩刑事案件的喜悦,反而?是升起了一股疲惫之感。
吴蔚看了师爷一眼,对方点了点头,表示已经记录完毕。
吴蔚轻咳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案件审理完毕,本官即刻宣判!”
“张涛弑兄,且无自首情节,还妄图诬陷长嫂,性质极其恶劣,依照本朝律例,判处张涛斩监候,择日押解刑部,等候处决!其母张王氏……从犯情节严重,且张波生前侍奉张王氏犹如?亲母,张王氏却无一丝慈爱之心,事后非但不规劝张涛投案自首,还意欲嫁祸儿媳,图谋儿媳嫁妆,依照本朝律例,判处徒刑,流放千里,终身不得归乡。”
“大人,饶命啊,大人……老婆子我一把年?纪了,求大人开开恩!”对于吴蔚的宣判,张涛并未出言,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老张王氏则很是激动,声嘶力竭地请求吴蔚的宽恕。
吴蔚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张王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生的虽老,却不满六十,依照本朝律例,不具备减罪条件。且你教子无方,贪得无厌,只求偷生,毫无悔改,本官堂审至此,不见?你有一句后悔,或是对长子张波的死表现?出半分惋惜,故此……判决生效!”
张王氏彻底瘫软了,另一边师爷频频朝吴蔚使眼色,吴蔚迟疑须臾,还是想身子侧了过去。
师爷快步来到吴蔚耳畔,低声道:“大人……这张王氏往哪儿流放啊?”
吴蔚反应了一下,只感觉一股热流席卷面颊,是啊……自己一时不查,按照例律就判了,可是眼下他们?是反贼啊!宜王总共也就掌握了泰州及其毗邻五县,还不知道能?不能?保持住呢,这……流放千里,岂不是在说梦话吗?
师爷也察觉到了吴蔚的窘迫,低声建议道:“不如?大人改判张王氏和儿媳一同?充军?”
吴蔚想了一下,却摇了摇头。
女子充军,可并非充军那么简单……
她们?虽然犯了罪,应该接受律法的惩罚,但是不该是如?此。
在这个时代,女子充军是不人道的。
“大小张王氏,你们?的刑罚……待本官与师爷商议后再行定夺,另外……准许张余氏继承原本属于张波的祖产,并与其父兄归家。丁仲,受流言所扰,本官今日为?你正名,并将你付给张家的两贯钱,退还给你!”
第334章 要求改判
“退堂!”
“威……武……”
吴蔚一敲惊堂木, 敦实厚重的敲击声响起,张家三人被衙役们架了出去,扭送大牢。
路过?那群看热闹的百姓时, 有好几人忍不住朝张家三人的身上, 脸上啐去。
吴蔚揉了揉眉心,说道:“师爷, 请你将卷宗入库, 赵捕头,请你派人监督跟进后续的执行工作。”
“是。”贤逐腐
张家的邻居们灰溜溜地走了,张余氏……不, 如今该叫余氏了, 他们?全家人都跪到了地上, 朝吴蔚不住地磕头,余氏更是涕泗横流, 感激吴蔚对她的救命之恩。
前来作证的那两位小溪村的村民,也跪到了地上,感谢吴蔚替他们?小溪村做主, 为?小溪村保住了名声,若是这件案子没?有翻案, 他们?小溪村所有未出嫁的姑娘,婚事都会受到影响,已经嫁出去的……恐怕也会被婆家刁难和奚落。
吴蔚听了他们?的话, 心中更是百感交集,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地域歧视呢?人非圣贤, 孰能无过??一个人犯错就要连累全村人的名声, 实在是不理智的行为?。
吴蔚命人将小溪村的众人搀扶起来,并吩咐赵银再辛苦一趟, 把他们?都送到小溪村去。
退堂后,吴蔚托着官帽绕过?大案,来到了站在堂外的柳翠微面前。
二人隔着警戒线相视一笑,吴蔚亲手将警戒线拆了,牵过?柳翠微的手,问道:“怎么?样?”
“很好,为?民做主,替天行道,今日若不是大人推翻旧案,执意重申,余氏就要顶着骂名被冤枉死了。”
柳正善和孙秋霜也便是了认同,连连点头。
吴蔚无奈一笑,说道:“人都走光了,你就别?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着了,我听着都累。”相比于“大人”吴蔚其实更想做一个小人物。
柳翠微知?道吴蔚这一身的疲态和落寞的神情从何而来,当乐彩坊的摇摇乐票被当成证物拿出来的时候,柳翠微立刻就察觉到了吴蔚表情的细微变化,她的蔚蔚……那样的善良,从来没?有想过?去伤害别?人,可有句话叫做:事与愿违。
吴蔚牵着柳翠微,让柳正善和孙秋霜跟上,直接穿过?大堂前往后院。
柳正善和孙秋霜这还是第一次迈入到公堂之上,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看着公堂上那些威严肃穆的陈设,二人的心中也生出了不同的向往。
吴蔚拉着柳翠微来到后门,对守在后门的柳万说道:“把他们?两个送回家去。”
“是。”
吴蔚对孙秋霜和柳正善说道:“回去以后分别?写一份不少?于四百字的观后感,明日我要检查的,知?道了?”
“是!”
吴蔚非常注重对两个孩子综合素质的培养,除了教他们?读书?写字,法医的基础理论知?识外,还会着重拓宽二人的眼界,经常会说一些案例,或者让两个孩子参与到一些事情中来,然后询问他们?的看法和感受。
“观后感”这三个字,对梁朝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新?奇的词汇,哪怕是读过?书?的,也要稍微反应一下才能明白,但这两个孩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写了。
吴蔚希望能通过?这次对堂审的观摩,在两个孩子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让他们?对“执法规范,依法办案”这八字能有一个朦胧的认知?。
吴蔚相信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徒弟,日后再交到东方瑞的手上,定能有一番作为?,等到他们?也到了收徒弟的时候,这份司法观念就会慢慢播撒出去,或许吴蔚和东方瑞一两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就像愚公移山一样,徒子徒孙的力量是无穷尽的!
梁朝目前只有一名女仵作,再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多优秀的女仵作!
……
送走了众人,吴蔚和柳翠微回到了衙门的后堂,一进到房里,吴蔚连官帽都没?找地方放,便一头扎到了柳翠微的怀里。
“三娘,累。”
柳翠微轻轻环住吴蔚,用下巴蹭了蹭吴蔚的侧脸,柔声道:“我知?道,心里难受了,是吧?”
“嗯,我在反思,我是不是错了,我的一时抖机灵,会令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啊,我觉得张涛这件事儿,就像离弓之箭,当年有我亲手搭弓射箭,飞箭击碎了我们?的危机,击碎了宜王的敌人们?,然后绕了一圈……正正好好击中了我的眉心。”
“别?这么?想,张涛杀人是他自己的品德问题,没?有乐彩坊也有旁的,在没?有乐彩坊之前……我也听说过?赌坊,说书?的先生都讲过?,赌坊就是销骨窟,不管多么?英雄气概的男子,一旦迷恋上的赌坊,终有一日会变成软骨头。那赌坊又是谁发明的呢?我怎么?没?见他去愧疚啊?”
吴蔚轻叹一声,心情好了不少?。
柳翠微却还在担心吴蔚没?有走出这场自我内心的审判,绞尽脑汁思考着,总算是被她想到了一个。
柳翠微拍了拍吴蔚的背,说道:“我记得你给?秋霜和正善他们?上过?一堂课,当时你拿着一把破皮刀,你对他们?说……这把刀既可以是杀人利器,也可以是一把解开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的钥匙,工具没?有意识,赋予工具意义的,永远是使用它?的那个人的初衷!同理可证,职业也没?有什么?忌讳不忌讳的,捕头和仵作,其实是一对好搭档,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个出力,一个提供证据的支持,今后不管你们?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一定不要陷入自我怀疑,仵作这行……不丢人!”
柳翠微学着吴蔚当时的语气,学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吴蔚终于被柳翠微给?逗笑了,心中的郁结纾解了大半。
就在吴蔚想和柳翠微说点别?的事情时,房门被敲响了。
吴蔚很不情愿地和柳翠微拉开了距离,问道:“谁呀?”
柳万的声音响起:“大人,李师爷来了,是否请他进来?”
柳翠微忙低声道:“师爷找你定是有正事儿,我先回家去了,晚上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好好犒劳犒劳你。”
“嗯……想吃肉了。”
“好!”
柳翠微用眼神示意吴蔚去坐好,待吴蔚坐定,柳翠微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路过?李师爷时还不忘给?李师爷行了一个万福礼。
李师爷知?道眼前这位柳姑娘与自家大人关?系匪浅,客气地笑了笑,拱手回了一礼。
柳万将师爷请到了房中,关?上门守在了门口。
吴蔚将木炭丢到了小泥炉中,准备烧水沏茶,招待师爷。
“师爷请坐,我从泰州带了些茶来,正好请师爷品鉴品鉴。”
李师爷坐到了书?案对面的椅子上,笑道:“那今日小人就有口福了。”
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待茶沏好,各自尝上一口后,吴蔚才开口问道:“堂审辛苦,师爷怎么?不去歇歇?”说完这句话,吴蔚立刻在心底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自己,自己此刻这个腔调,口吻,还有迂回话术,怎么?闻都有一股子宜王味!
其实吴蔚就是想问问李师爷来找自己干嘛来了,有话快说,说完了她好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可不行呀,直白……不符合官场的规矩,知?县大人嘛,即便真?有什么?,也得让底下人开口才对。
不然自己这人生地不熟的,一旦被小瞧了,日后连个衙役都差遣不动?,当年的张成,就吃过?这样的亏。
可吴蔚并不喜欢这样,她曾质疑宜王,渐渐理解宜王,但绝对不会成为?宜王那样的人。
纵然宜王御下有方,可当他手底下的人……真?累啊。
历来如此,真?就是对的吗?金科玉律,难道就只能一成不变了吗?
师爷思索片刻,回道:“小人适才奉命整理今日堂审的卷宗,有几处想再问问大人的意思。”
“嗯,你说吧。”吴蔚主动?结束了“迂回话术”,开诚布公道。
“一则,是大小张王氏的判决,如今这个情况,流放千里恐怕不能办到。二则,是犯人张涛的死刑批复,交由刑部恐怕也……三则,是大人最后对张余氏的判决,大人判决张余氏继承张涛的祖产,并准许其与父兄归家,这……”
“前两个,是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肯定是要特?事特?办的,充军到前线的建议我不同意,但是可以把她们?送到泰州城去做苦役。至于张涛,我会修书?一封,请示泰州,改为?押解泰州处刑。最后这条……我的判决有什么?问题吗?”
“大人,虽然经过?此事,明面上是:张家只剩下了张余氏和张涛的幼子,但在石岗村那边,张家是有宗亲的。张余氏并未给?张家诞下男丁,连一女也没?有,大人不仅判处张余氏继承了本该由张波继承的祖业,还准许其与父兄归家,实在是……”
见师爷一脸为?难的表情,吴蔚主动?说道:“于理不合,是吗?”
师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大人,此时改判还来得及,如若不然,此事怕是还有后续呀,消息很快就会传回石岗村,用不了多久张家的宗亲就会闹到小溪村余家,索要这些祖产,小溪村与石岗村的村民人数相当,很难分出高下,说不定还是要闹到衙门上来!”
第335章 难于登天
吴蔚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头疼, 经过师爷的一提醒,吴蔚也?察觉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虽然来到梁朝已经许多年了, 并对梁朝的律法熟知?, 但适才判决裁定?之时,吴蔚还是?潜意识地以蓝星的法典作为了依据。
若是?这件案子发生在蓝星, 张波和?张余氏成婚多年, 虽然没有子嗣,但这并不影响张余氏作为张波第一法定继承人的身份。
张波之死,其继母张王氏参与了策划和?善后的工作, 并且知?情不报, 毫无悔改之心, 吴蔚便依法剥夺了张王氏继承张波遗产的权利,故此在吴蔚看来, 张波的遗产分配问题其实是?很明确的,反而李师爷提及的那些所谓的宗亲,不仅在余氏面前毫无继承遗产的权利, 甚至还有吃绝户之嫌!
只是?,这些不过是吴蔚一个人的想法罢了, 这里不是?蓝星,这里是?梁朝。
从?事实出发,吴蔚的判决的确不符合梁朝的律法和?风土人情, 但是?……
话又?说回来了,金科玉律就一定?是?一成不变的吗?自古如此, 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吴蔚试探性地?问道:“李师爷, 劳烦你?替我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法子令余氏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张波那份遗产?”
李师爷闻言, 双目瞬间瞪圆,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般,连表情管理都忘了。
李师爷还以为是?吴蔚资历尚浅,一时冲动才做出了这番判决,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知?县大人竟然来真?的!
足足过了几个呼吸之久,年过四旬的李师爷才重?新整理好表情,若是?换做旁人,李师爷想?必早就骂开了,但吴蔚到底是?他的顶头上司,即便是?吴蔚“痴人说梦”李师爷也?得把话说的漂亮些。
吴蔚见状,立刻便察觉到了李师爷这是?在想?搪塞自己的借口,当即说道:“李师爷但说无妨,我虽然忝居知?县这个位置,但是?咱们的县衙从?来都不是?一言堂,师爷和?捕头,刀头的意见,我是?很重?视的。”
李师爷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但见吴蔚态度坦诚,目光清明,不似故作姿态,当即皱了眉头,捻着胡须说道:“大人,依小人之见,此事万不能成!”
吴蔚随即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说道:“余氏与张波成亲多年,张波常年不在家,家中许多琐事都要余氏这个长子儿媳来料理,她为这个家是?做出了一定?的贡献的。而且这世?道对女子而言,多有艰难,余氏与张波成亲多年未有子嗣,与张波的营生所导致的聚少离多,存在一定?的因果关系,到了余氏这个岁数,即便她再嫁,怕也?要子嗣艰难了。很可能会面临老来孤苦无依的下场,难道就不应该给余氏这个无辜失去丈夫的女子,一点保障吗?”
李师爷仔细聆听了吴蔚的想?法,抛开旁的不谈,吴蔚思考问题的角度堪称新颖,李师爷虽然很欣赏吴蔚的初心,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大人的发心,一片慈爱。但大人的这份判决,不仅于本朝的律法有悖,还会动摇祖宗礼法,这无疑是?触动到了宗族的利益,大人想?一想?吧,会面临多大的阻力??就算是?小溪村乡亲们帮亲不帮理,恐怕小溪村的里正也?不会赞同大人的判决。那些大宗族,之所以能传承千年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这个,说白了……张波所拥有的,看似是?张家的家资,是?他的老父用尽一生攒下的家业,实际上这都是?张氏宗族的,可以在同宗同姓之中流转,里正也?乐见其成,但是?绝不会落到外人的手上!若是?张余氏能有个一男半女……哪怕是?个姓张的女儿,也?都还好说,只要张余氏能立下字据,将来定?不让女儿外嫁,而是?招一门上门女婿,大人再略一施压,小人再从?中斡旋,这事儿便也?就成了。可以眼前这个情况……难,难,难!”
李师爷一连说了三个“难”字,吴蔚虽然心情也?很沉重?,但这一刻,吴蔚是?对李师爷刮目相看的,其实这个道理吴蔚何尝不明白呢?古代封建礼教,层层枷锁的核心不就是?这点儿玩意吗?
吴蔚能看透这些并不稀奇,因为上历史课的时候,老师经常会带着他们分析这些问题,还有许多蓝星的专家教授会在自己的著作中剖析这些问题,吴蔚痴迷历史那几年,可谓是?浸淫此道。李师爷轻轻一点,吴蔚便看了个通透,但令吴蔚感到意外的是?,李师爷这个梁朝土著,身?为男子,又?读过书,李氏还是?个大姓,可以说封建王权所有的利好都在向他这类人倾斜,作为既得利益者,李师爷竟能说出这番话来,真?的很了不起。
吴蔚毫不吝啬地?称赞了李师爷,并对李师爷的坦诚表示了感谢。
李师爷轻笑一声,说道:“小人苦活四十余载,如今黄土没到胸口,才想?明白的这些道理。难得的是?大人还如此年轻,竟有这般高?远的见识,大人这知?县之位,实至名归。”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或许李师爷是?出自真?心的,但多少有些捧着的成分了,夸的吴蔚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道:“也?不年轻了,三十多岁的人了。”
李师爷哈哈大笑,吴蔚也?跟着笑了起来。
玩笑过后,二人言归正传,李师爷诚恳地?劝道:“大人,这件事还劝大人三思而行。未来之事……还不知?是?何等局面,可宗族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觑,他们或许拿大人没什么办法,可大人总也?要为张余氏想?一想?,她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拿了本不应该属于她的东西,还有哪家的男子敢娶她过门?就算新婆家不在乎,可他们的宗族会同意吗?张余氏一个无子的寡妇,父兄终会老去,到时候她又?如何生活呢?她今后在小溪村的日子,会好过吗?”
见吴蔚的表情凝重?,李师爷也?是?不禁叹了一声,说道:“大人,若是?真?想?为张余氏讨一分保障,不如先将此案搁置,待到两村的人闹到了县衙,大人再……以张波的祖产作为筹码,令张氏一族拿出抚恤来,换取张余氏手中的祖产,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既能为张余氏谋点实惠,又?能安抚住宗族一方,只是?……此举多少对大人的声威有损。”
吴蔚点了点头,决定?采取李师爷的建议,一方面是?这盘根错节,延续千年的宗族礼法的确不是?自己一个区区知?县能撼动的;另一方面,吴蔚也?站在余氏的角度思考了一下,若是?自己一意孤行,张氏宗族为了拿回“宗族产业”说不定?会铤而走险,哪怕自己的初衷是?好的,却?可能会给余氏带来灾难的话,这并不是?吴蔚想?要见到的。
李师爷目露惋惜,却?也?没再说什么了。
在他看来,吴蔚初来乍到,应该好好爱惜自己的官声,她这么做……虽然给张余氏谋到了实惠,却?要向张氏宗族低头,看起来就像是?被宗族势力?压的不得不改判一般,难免沦为笑料,今后也?不知?能走多远。
但站在李师爷的立场上,这件事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该说清楚的利害关系,该劝解的话,他都说了。
也?不必再过多纠缠。
……
李师爷提出告辞,吴蔚起身?相送,一直将李师爷送出了县衙,并深深地?朝李师爷行了一礼,后者见了……又?不免发出一声叹息。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吴蔚原本还打算给全体衙役们开个会,规范一下执法,办公的行为,但与李师爷畅谈一番,天色已晚,只能改日了。
吴蔚回到了家中,晚饭已经得了,十分丰盛,有好几道都是?吴蔚喜欢吃的,一同吃饭的还有柳正善和?孙秋霜,吴宅人丁不旺,没那么多讲究,四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餐。
饭后,吴蔚把自己和?李师爷在书房的谈话内容和?柳翠微讲了一遍,柳翠微不用避嫌,更没有什么顾忌,当即说道:“可若是?这么做,在外人看来不就是?张氏宗族逼着县太?爷修改了判决?他们倒是?威风了,踩着你?的声誉到处宣扬怎么办?”
吴蔚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说道:“我知?道啊,我想?到了。可是?我是?父母官嘛,为民做主,为民请命是?我的职责,我的官声有损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从?没想?过平步青云,要是?能用这虚无缥缈的官声,给余氏谋得一份保障她晚年的倚仗,也?是?值得的。”
“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了吗?”柳翠微蹙眉,继续说道:“实在不行,我可以私底下去见一见余姐姐,咱们给她一点儿银子,不行吗?”在柳翠微的心里,舍不得吴蔚受这样?的委屈,她都能想?象到经过此事,她的蔚蔚要承受怎样?的编排和?嘲笑。
吴蔚被柳翠微逗笑了,说道:“我是?来当知?县的,不是?来清庐县当善财童子的!这天下可怜人多了,咱们哪有这个实力??我又?不是?皇帝……”
“嘘!”柳翠微抬手捂住了吴蔚的嘴巴,紧张地?看向门窗处,低声道:“你?也?不怕忌讳,多大的人了……”
吴蔚笑了笑,顺势将柳翠微的柔荑握在手中,感慨地?说道:“宗族礼法……是?这封建王朝的基石,哪里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能撼动的啊!”
第336章 一点筹码
柳翠微心疼地看着吴蔚, 说道:“就没有旁的办法了?”
“比如呢?”
“你不是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吗?反正余姐姐孑然一身,不如安排她去泰州?善堂里面还缺人手,让她到里面去照顾孩子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 也免去了余氏在小溪村受夹板气了, 只是这是私情,与本案无关。我身为知?县, 不能用这种庭外的赔偿, 来要求被害人退而求其次。”
“法?中?有情嘛,县令是父母官儿,也不好太冷冰冰的。”
“三娘, 这不是一个概念, 通过这次堂审我发现清庐县的衙役们都缺乏规范执法?的意识, 即便犯人已经定罪了,也不能滥用私刑。衙役们对?犯人, 抬手就打,张口便骂犹如家常便饭,更可怕的是……所有人, 包括被打的人自己,都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知?道我的想法?或许很天真, 也很难真的推广开来,我想让清庐县的百姓都能有法?律意识,必须要从我做起。帮助余氏独立生?活, 那是堂审结束之后,我们的善心, 实际上是与本案无关的, 不能混为一谈。”
柳翠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与吴蔚朝夕相处多年, 从平时的耳濡目染中?也能学到几分,并不难理解吴蔚的想法?,但?柳翠微以一个梁朝人的身份再去思考吴蔚说的,是真的从心底里替吴蔚感到发愁。
见柳翠微欲言又止,吴蔚看穿了对?方的心思,笑道:“咱俩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柳翠微发出一声叹息,说道:“蔚蔚,你想看到的那个结果?,太难了。”
“我知?道啊,我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了,不就是功亏一篑,白用功嘛。”
“蔚蔚,何必如此?自苦呢?我们如今的日子不好吗?我们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公正办案,做一个为了百姓着想的好官就行了,这里不是蓝星……你的苦心他?们是不会明白的,就像你说的,衙役抬手就给了小张王氏一刀鞘,可张王氏呢?她没有反抗,连质疑也没有,在梁朝百姓的心里……当官的打老百姓几巴掌,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要不闹出人命,基本上就是默默忍受了,民告官那可是要先滚钉板的。”
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迷茫,低声道:“我到底能给这个时空留下点儿什么呢?难道……只能是乐彩坊吗?”
……
翌日,吴蔚宣布了对?张家三口的最终判决,判处老张王氏到泰州城郊的矿山做苦役,终身不得归家。小张王氏因犯罪情节较轻,且悔改之意明显,念在家中?尚有幼子,判处小张王氏到泰州城郊的矿山做苦役三年,三年后准许其归家。
主?犯张涛,择日押解泰州,执行死刑。
至于张涛和小张王氏的孩子,送至泰州善堂安置,待其母服刑期满,再行核准是否能将孩子带走。
其余判决不变。
就这样,张余氏杀夫案成功翻案,一时间?吴蔚名声鹊起,许多百姓都称赞吴蔚料事如神,明察秋毫。
只是……吴蔚的心中?清楚,这件事还没完。
吴蔚又将所有的衙役和牢役召集到县衙,给他?们简单开了一个会,会议的主?旨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清庐县内所有公职人员,禁制滥用私刑!
衙役们对?吴蔚的这一决定很是不解,但?也不见有人站出来反对?,彼此?交换了一番眼神,默默在心中?打成了共识。
反正吴蔚又不会时时在他?们身边盯着,私底下的事儿,就是县太爷也管不着,今后不当着县太爷的面动?手就是了。
衙役不能对?犯人动?手?那还不反了天了?
这个会议结束之后,衙役们在私底下又开了一个小会儿,纷纷觉得吴蔚妇人之仁,但?他?们也无可奈何。
吴蔚不同于一般知?县,她的手中?不仅仅有知?县的大印,还有城外大营的半片兵符!说的直白些,吴蔚在清庐县绝对?有只手遮天的能力。
所以衙役们即便心中?有怨言,也是万万不敢表现出来的,不仅不能表达,还有继续勤勤恳恳的当值,否则惹怒了吴蔚,她一声令下驻扎在城郊的那些士兵可不是吃素的,前?任知?县和那些衙役们的血……还没干透呢!
吴蔚担心小溪村和石岗村的村民发生?大规模械斗,于是便修书一封,命人送到了小溪村的村长,里正的手上,让他?们见机调停,万不可将此?事闹大。
就在张涛杀兄案宣布判决后的半个月……小溪村和石岗村的矛盾彻底爆发了。
如李师爷预料的那般,石岗村张氏得到消息后,先是派了些张家的宗亲到小溪村余家来讨说法?,余家有五名男丁,其中?四人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自然是不怕的,当场就把人给辇了回去。
又过了两日,石岗村的村民去而复返,这次来了十?多名之多,小溪村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拿出知?县的判决书与石岗村的村民们据理力争,两边争执的人数不相上下,石岗村的村民们再一次无功而返。
如此?又过了几天,这次不仅石岗村来了上百人,就连石岗村的里正也住着拐杖,亲自来了。
这下小溪村的村民也不敢擅自应对?,找了个腿脚伶俐的去通知?了本村的村长和里正,小溪村的村长和里正被请到了小溪村的议事堂,关起门来相谈了半日,最终石岗村的里正带着自家村民回去了。
又过了几日,石岗村集全村之力,出了一份慷慨陈词的状纸,状告余家吞没本属于张氏一族的田产,祖宅,要求他?们即刻归还。
这份状纸非常规范,专业,在状纸的末位还附上了一连串的联名,其中?有两人的名字赫然列在石岗村的村长,里正之前?,在村长里正名字的后面,是张氏的族长,还有一众有资格继承张波遗产的张氏族人。
吴蔚拿到这封状纸后,第一时间?叫来了师爷,将状纸递给师爷,问道:“李师爷,这份状纸后面的那串联名中?,我看到有两个人的名字在试岗村村长和里正的前?面,这是怎么回事?”
李师爷眯着眼睛思索片刻,恍然道:“大人,这两位是前?朝的老秀才,有功名在身的!”吴蔚见李师爷的面色微变,想也知?道这份状纸的分量,果?然是封建王朝的坚实拥趸,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家产分配,竟然能劳动?两位秀才老爷在状纸上附上大名。
泰州地界果?然是人杰地灵,一个小小的石岗村,竟然也能找出两名秀才。
“大人,石岗村这是在给大人台阶下呢。他?们的状纸虽然到了,原告却没到,说白了他?们这是不想和大人对?簿公堂,这份状纸看似在告小溪村的余家,可字里行间?,引经据典,历数律例,直指大人判决违背律法?。还请大人尽早定夺!”
吴蔚平静地说道:“我看出来了,但?是他?们也没提用钱财换回地产的法?子,我若是按照他?们说的,修改了判决,余氏的公道何在?”
“大人,石岗村这是打算鱼死网破了,依本朝律例,枷棒不上秀才身,他?们这次请了两名老秀才出面,防的就是被威逼,为今之计也只有以理服人这一条可以走了,可大人的判决并无礼法?可依,若真的升堂了,此?案就要被记载到卷宗里,流传于世,大人必败呀!”
吴蔚由衷地说道:“李师爷,谢谢你替我着想到这一步,但?是这几日我也没闲着,从张家邻居那边收集到了一些证据,我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词和人证,证明了余氏具备‘三不弃’的条件,也就是说……张波虽然不在了,但?张氏一族对?还有照顾,抚恤的责任。”
所谓的‘三不弃’对?应的是梁朝的“七出”休妻制度,若是女?子触犯“七出”之条,男方就可以将这名女?子休了,并且不用退还女?子的嫁妆。
但?是与七出对?应的是‘三不弃’,其中?有一条,内容如下:与更三年丧者,不去。意思是若是女?子为公婆守孝三年的,不能休弃。”
余氏嫁到张家的时候,张家老翁尚在,如今张家老翁已去世四年了,在这四年当中?,张波和余氏并未生?下子女?,足可以证明余氏是为张老翁守了孝的,反而是次子张波,在这期间?和小张王氏生?了一个孩子!
李师爷听完,眼前?一亮,说道:“若是如此?,只要余氏愿意,她依旧是张家的儿媳,只要余氏坚持不改嫁,日后从张氏族中?过继嗣子,即可合理继承张波留下来的祖产了!”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啊,让石岗村的人来吧。”
李师爷朝吴蔚拱了拱手,满眼都是佩服,转身出去了,步子都比来的时候轻快了许多。
李师爷走后,吴蔚缓缓敛去了笑容,这个“三不弃”的由头,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若是余氏与张波伉俪情深,甘愿为张波守节,那是余氏的选择,若是余氏不愿意,那吴蔚绝对?不会逼迫她半分。
但?吴蔚的心思,不敢露出一点儿,这也是她和张氏宗族谈判的最后一点儿筹码了!
余氏当年带过来的嫁妆,早就花光了,张家在县城的民居也被张涛输光了,唯有从张氏一族多争取来一些,给余氏做保障了。
第337章 郡主驾到
吴蔚并未做什么准备, 只是日常办公,如?常生活。
吴蔚翻看过所有衙役的卷宗,这衙门里面就有一位祖籍是石岗村的, 所以吴蔚一点也不担心衙门里的风春草动, 吹不到石岗村。
果然,在吴蔚收到石岗村状纸后, 无?动于衷的第三天。
清早晨起?, 衙门上的鸣冤鼓就被敲响了。
石岗村一共来了三十多位村民,除了那?两位附名?于状纸上的老秀才?,还有张氏一族的里正和他的两个?儿子?, 以及与?张波沾亲带故的张氏族人们。
随着一声“升堂”石岗村的村民们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跪在最前面的便是石岗村的里正, 至于那?两名?老秀才?,则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
吴蔚的目光扫过众人, 淡淡道:“搬两把椅子?来给这两位老先生,其余年过六旬者?,也可坐下听审。”
见吴蔚如?此客气, 两名?老秀才?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外,朝吴蔚拱了拱手, 算是承情了。
待众人坐定后,师爷当堂宣读了石岗村递上来的状纸,待师爷读完, 吴蔚对堂下众人说道:“诸位提交上来的这份状纸,看似状告小?溪村的余氏, 实则处处透着对本官的不满, 说到底不过是想让本官改判罢了。”
那?两名?老秀才?听完,微微一笑, 其中一名?捻着胡须说道:“大人严重了。只不过余氏嫁入张家多年,未曾诞下一儿半女,大家既然已经判了余氏随父兄归家,那?就应该将张氏的祖产留下才?是,哪有把婆家的祖产带到外姓去的道理,据老夫所知,余氏家中还有四名?兄长,人丁兴旺,这张氏一族的祖产,日后必定旁落,若人人如?此,长此以往,天下岂不是要乱了?”
“本官已经派人到小?溪村去接余氏过来,诸位乡亲远道而来,今日本官便与?你们说说,本官之?所以准许余氏与?其父兄归家,是因为张家次子?张涛,嗜赌成性,不仅仅为了图谋其兄长张波的祖产而杀兄,还将张家在清庐县的民居也质押了出?去,如?今房子?已经被乐彩坊的人收走了,余氏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县城内无?依无?靠,更?无?半点立足之?地,不暂时准许其归家,又该如?何?”
一名?老秀才?答道:“张波已死,二人既无?子?女,自然要归家的,只是我?们张氏一族的祖产,余氏没有资格带走!”
吴蔚针锋相对道:“余氏曾为张老翁守孝三年,依照律例属‘三不弃’张波虽死,但经过本官后续的调查,在张波生前,夫妻二人感情和睦,若余氏愿为张波守节,可在张氏一族中选出?一名?嗣子?,过继到张波和余氏的膝下,余氏依旧可以坐拥张家的祖产!”
吴蔚此言一出?,堂下一众张氏的族人们纷纷坐不住了。
原因无?他,他们之?所以大老远地跟着来到了县衙,是因为他们都是和张波沾亲带故的张氏族人,也就是说……只要余氏将那?份祖产归还,这些人便可以就地将这份祖产瓜分。
张老翁能在县城安家,家底儿自然不薄,吴蔚派人去调查过,张老翁在石岗村还有八亩山田,六亩水田,耕牛两头,祖屋一间。
张老翁带着家人在清庐县城内安居后,这些田地都交给了亲戚们打理,收成对半分。
若真变成吴蔚说的那?般,他么这趟不是白?跑了?
两位老秀才?沉得住气,那?些村民们却是绷不住了,还是石岗村的里正重重咳嗽了一声,众人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其中一名?秀才?说道:“张波虽然无?后,但其弟张涛却留有一子?,待其长大成年,香火供奉自然不会亏了张波,希望大人能准许我?们将张涛之?子?从善堂接回?,我?们石岗村张氏人丁兴旺,养得活一个?孩子?。”
吴蔚冷哼一声,说道:“张涛是杀害张波的凶手,如?何能令凶手之?子?祭拜被害人?泰州善堂是官办的,岂是想送就送,想接就接的?”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愠怒,这两个?老东西?东拉西?扯,混淆视听,可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吴蔚的脸上了。
突然扯出?张涛的儿子?,不过是在阻挠余氏过继嗣子?,毕竟大小?张王氏都被送去做了苦役,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先用张涛之?子?为借口,将余氏过继嗣子?的事情混淆过去,下一步就是让张涛的儿子?继承张家的产业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总比一个?成年女子?要好控制的多,还不是在变相的吃绝户?
老秀才?轻飘飘地说道:“杀害张波的犯人既已伏诛,大人该管的事情便已经结了,余下的都是我?张氏一族内部之?事,张波是张氏的族人,张氏一族就不会看着他无?人祭祀,大人所言的余氏守节……也不过是大人的一厢情愿罢了。若余氏不愿意呢?大人还要继续干涉我?族中内务到何时?”
另一名?老秀才?也说道:“不错,我?们两个?老则老矣,还没到了耳聋眼花的地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法虽重,却也不破家规。张涛杀兄的案子?,大人已经判了,这张家祖产之?事,大人的判决,实在狂悖!”
这两个?老秀才?口口声声称呼吴蔚为“大人”可轻蔑之?意却十分明显。
见吴蔚沉默,张氏一族的族人气焰更?胜,里正的儿子?更?是大声说道:“牝鸡司晨,倒反天罡!”
吴蔚还没有所反应,站在一旁的李师爷大声喝道:“放肆!竖子?竟敢冲撞公堂?”话音落已有两名?衙役上前来,欲将出?言之?人压下,但那?人却梗着脖子?说道:“我?已过了童生试了,若非兵乱阻隔了官道,扰乱了秋闱,你们如?何敢对我?棍棒加身?哼,我?等十年苦读,今日竟比不过一介幕僚出?身,待我?他日金榜题名?,必要讨回?公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那?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还真把两名?衙役给镇住了,自古“士农工商”已在所有百姓的心中根深蒂固,衙役虽是公差,可见了读书人……气焰也要降三分,更?何况是已经过了童生试,有资格博一个?秀才?身份的准举子?呢?
吴蔚眯了眯眼,将手伸向?了签桶,衙役们也在等待吴蔚的一声令下。
李师爷的心里有些急,他想劝吴蔚暂时退堂,反正被告余氏一家尚未到,没必要屈尊和这些人纠缠。
可双方已然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了,张氏一族显然没有把吴蔚这个?知县放在眼里,这位知县大人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
就在此时,一阵兵甲撞击的脆响,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众人均是一惊,吴蔚拿起?令签的手,随之?一顿。
就在所有人都没弄清楚情况之?时,一队由一百名?士兵组成的队伍已经停在了县衙前,随后便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唱喏:“郡主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莫不是听错了?郡主娘娘,哪位郡主?
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低呼道:“是平燕王老千岁的……”众人立刻明白?了来人的身份,纷纷跪倒在地,一个?个?将头埋得低低的。
平燕王老千岁曾经治理了泰州几十年,在其治下泰州政通人和,人才?辈出?,恩泽惠及毗邻六县,如?今平燕王老千岁虽然改封去了京畿,可他老人家余威犹存,在泰州地区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绝不逊色于如?今的宜王府,连带着她唯一的孙女——平佳郡主高宁雪,也被泰州地区的百姓熟知。
几年不见的故人突然大驾光临,吴蔚心中的愤懑和压抑一扫而空,连忙起?身,正了正官帽,大步流星地朝县衙门口走去。
吴蔚到时,高宁雪已从高头大马上跨了下来,只见她身着一袭劲装,身披猩红披风,三千青丝尽数挽在头顶,腰间挂着一把佩剑,英姿飒爽!
脸上的孩童稚气尽数散去,目光如?炬,白?皙的脸庞染上了些小?麦色,岁月并未在美人的脸上留下痕迹,反而是将之?淬炼得更?加完美。
高宁雪看见了吴蔚,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颜,吴蔚连行礼也忘了,咧着嘴,快步迎了上去。
“蔚蔚!”高宁雪还如?从前那?般,给了吴蔚一个?大大的拥抱。
拥抱过后,吴蔚吐出?一口浊气,后退一步就要将礼节补上,高宁雪直接打断了吴蔚的行礼,嫌弃地说道:“快得了吧,你我?还讲究这些?”鲜驻复
吴蔚“嘿嘿”一笑,也不推辞,问道:“你怎么来了?东方……你师父呢?你们没一起?来啊?前面不是在打仗吗?你怎么过来的?”
高宁雪见吴蔚依旧没把自己当外人,心情大好,一一回?道:“我?师父在前军大营呢,我?听说了你的事情,特意来看看你穿上官服是个?什么样子?,至于我?是怎么过来的……”高宁雪朝吴蔚挤了挤眼,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吴蔚读懂了高宁雪的唇语,说的是“天灯”二字,也跟着笑了起?来。
高宁雪往县衙里望了一眼,见到黑压压地跪了一公堂的人,立刻来了兴致,问道:“是在审案子?吗?方便我?旁听吗?”
吴蔚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对着高宁雪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吴蔚心道:封建礼教整治封建礼教?真是太好了!
第338章 假传圣旨
吴蔚越想越觉得今日之事实在是有趣, 实在是巧!
几年不见的人了,早不出现,晚不出现,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 那就只能怪张氏一族的人倒霉了。
吴蔚一直都秉持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原则, 今日她本想和?石岗村的人好?好?谈一谈, 若是能谈拢便?也不必折腾余氏大老远的从小溪村再来一趟了。
可结果呢?
吴蔚可没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一点儿“客气”。
既然?张氏族人死守着?封建礼教?不放,那就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封建礼教?的滋味吧。
想通这里,吴蔚再也没什么顾忌, 自己想推广“法制理?念”的初心虽然?没变, 但是遇上这群人, 自己再一味的讲求“法制”就像是读书人遇到了野蛮人,根本说不通的。
吴蔚带着?高宁雪回到了公堂之上, 故作恭敬地说道:“郡主娘娘,请上座!”
高宁雪白了吴蔚一眼,但还是配合说道:“本宫只是顺路来旁听的, 给本宫安置一方小案即可,吴大人继续审案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来人呐!”
“在!”
“速速按照郡主娘娘吩咐的,安置一方小案来!”
“是!”
两名衙役听了吩咐,从地上爬了起来, 给高宁雪安置座位去了。
高宁雪扫视了众人一眼,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寻常, 这堂上竟有多人都被赐了坐, 按照梁朝律例,唯有功名傍身或是军功傍身的人, 在县衙才?有椅子坐。
高宁雪未知前因,还以为这些人要么是有军功,要么是有功名的,心中愈发好?奇了,究竟是怎样的案子,能牵扯到这么多有身份的人?
高宁雪微微一笑,和?蔼地说道:“诸位免礼平身吧。”
“谢娘娘!”众人齐齐谢过高宁雪的恩典,从地上爬了起来。
包括那两位自从入了县衙就没有弯曲过膝盖的老秀才?。
高宁雪是皇室宗亲,她的身份无论是朝廷,还是泰州地区,都是承认的。
吴蔚等着?高宁雪坐定,才?继续说道:“李师爷,适才?说到哪儿了?”
吴蔚转过头去,朝李师爷丢去了一个暗示的目光。
李师爷稍加思索,便?拱手回道:“回大人,说到……牝鸡司晨了,倒反天罡了。”
高宁雪瞬间坐直了身体,脸色也随着?沉了下来,高宁雪何等的冰雪聪明?立刻就对吴蔚的处境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你叫什么名字?”吴蔚抬手指向了适才?那位豪言壮语的男子,对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顺从地回道:“小人……张志成。”
“哦,你说你已过了童生试,只因兵乱阻隔了驿道,断送了你秋闱的前程,是不是?”
不等张志成回话,高宁雪已是忍无可忍,拍案喝道:“大胆!”
“刷刷刷刷”四道利刃出鞘的声音响起,高宁雪的四名贴身护卫纷纷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高宁雪看向吴蔚,说道:“吴大人,此人可是本案的关键人物?”
“非也。”
“那便?将此人交给本宫处置吧!”
“娘娘请便?。”
“将这个张志成给本宫绑了,务必送到王叔帐前,将此人的言行?如?实禀报,交由王叔定夺!”
“是!”
张志成吓的抖若筛糠,全然?没有了适才?的傲骨,蜷缩着?身体抗拒着?拖拽,并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吴蔚,喊道:“大人,救命啊大人!”见吴蔚不为所动,又看向了自己的里正父亲,尖着?嗓子叫道:“爹,爹,救救我……大伯父,救命呀!”
“郡主娘娘,娘娘饶命啊!”
张志成的父亲和?大伯哪里还敢求情?他们早已是满头大汗,不敢吭声了。
只见一名士兵抬手便?扇了张志成一个大嘴巴,呵斥道:“住口!”张志成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随后便?被士兵拎着?后颈,犹如?拖小鸡崽一般将人拉下了公堂。
吴蔚目送着?张志成的身影消失在了公堂,自有守在外面?的士兵将人绑了,丢上马背,火速送往宜王帐下。
高宁雪的到来,犹如?一锤定音,张氏族人就像一张绷直在狂风中的宣纸,连鼓动两下都不曾,便?被吹破了。
最后吴蔚还是按照“祖宗礼法”将本应由余氏继承的那份祖产归还给了张氏一族,不过……却?是采取赎回的办法。
由张氏全族筹集等价的银两,将余氏手中的祖产赎回,并且还要归还余氏嫁到张家?时,所带的嫁妆。
随着?惊堂木拍下,张涛杀兄案总算是尘埃落定了,公堂上的张氏族人犹如?被抽了脊梁,一个个弯腰驼背,垂头丧气,陆陆续续离开了公堂。
今日之后,想必清庐县内所有乡绅,宗族,包括寻常百姓,都要重新评估一下他们这位新上任的知县大老爷了。
……
人都走光了,吴蔚摘下了冠帽,来到高宁雪面?前,笑道:“多谢相助。”
高宁雪却?拧着?眉毛说道:“你这知县当的未免也太不像样了?若是我不在,你打?算怎么办?”
吴蔚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我还以为他们能和?我讲讲道理?呢,谁知道呀。”
高宁雪瞪了吴蔚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该打?板子打?板子,该送大牢就送大牢!王叔说他把清庐县的军权也交给了你,定然?不会?有人敢欺负你,我差点就信了!”
吴蔚“哈哈”一笑,说道:“走吧,请你白看了一场热闹还不好??到我家?去坐坐,三娘可想你了。”
“走!”
高宁雪随着?吴蔚来到了吴宅,到门口时,高宁雪解下了腰间的佩剑,随手丢给一名侍卫,说道:“你们四个就在门口守着?,本宫和?老朋友叙叙旧。”
“是!”
吴宅正门大开,听到消息的柳翠微也迎了出来,高宁雪也给了柳翠微一个拥抱,随后便?揽着?柳翠微的肩膀,一边往宅子里走,一边热络地聊着?,亲昵如?闺中密友般。
“翠微,你如?今女红的手艺还那么好?吗?”
“许久不做,手艺难免生疏,这双眼睛也不如?从前灵光了,大概不如?当年了。”
“你定然?是谦虚了,怎么会?呢!”
“雪儿姑娘近来如?何?东方大人可安好??”
“我们一切都好?,我和?你说……我和?师父这几年干了不少大事儿……等一会?儿我细细说给你听!”
“好?呀,雪儿姑娘打?算在这儿留几日?不如?多留几日,也好?让我和?蔚蔚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次来我不着?急走,但是师父可能要随军,我……我再去追她便?是了。”
柳翠微抿嘴一笑,真?诚地说道:“见你们二人还和?从前一样好?,我真?开心。”
高宁雪的脸颊一红,也不知被戳中了什么心思。
……
吴蔚让柳翠微先招待高宁雪喝茶,自己则回到房间换了一身常服出来,再回到书房门口,不知里面?那两位说到了什么开心事儿,笑声透过门窗传了出来,清脆又喜庆,感染着?吴蔚也跟着?笑了起来。
“笃笃笃”吴蔚抬手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进!”回答吴蔚的,是高宁雪。
吴蔚推开书房的门,见柳翠微正坐在主位给高宁雪泡茶,高宁雪的面?前摆了八小碟,四碟糕点,四碟干果,她正抓着?一把瓜子,吃的津津有味。
高宁雪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说道:“来来来,吴大人,请坐!”
吴蔚从善如?流,欣然?坐到了高宁雪身旁,问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高宁雪却?朝柳翠微挤了挤眼,答道:“这是我和?翠微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好?吧,我不问了。”
柳翠微笑道:“雪儿姑娘和?我说了些这几年发生的趣事,她和?东方大人一路走南闯北,遇到了不少奇人异事,很是有趣。”
吴蔚点了点头,自然?地说道:“等以后我卸任了知县,咱俩也出去走走。”
高宁雪闻言,盯着?吴蔚看了一会?儿,却?并未说什么。
吴蔚问道:“你从清源县那边过来的吧?”
“对呀。”
“战局如?何?”
高宁雪冷哼一声,说道:“萧盛倚仗清源县的地利和?王叔的大军周旋了几日,不过眼见获胜无望,留下了一支部队在城内做疑兵之计,日前夜里已带着?得力残部一路溃逃了。昨日清源县守城士兵皆已开城投降,泰州兵马稍作休整就要继续挥师北上。”
这个结果虽然?在情理?之中,却?比吴蔚预估的更为顺利,吴蔚见高宁雪一脸的兴致盎然?,便?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清源县是泰州地区与?外界连接的要塞,照理?说,即便?朝廷的兵马不能朝发夕至,就近各地的驰援应该很快就能到,萧盛坐拥天子剑,应该能调动附近的兵马才?对,怎么这么快就败了?”
高宁雪抓起一个大枣豪迈地丢到嘴里,笑着?说道:“你真?以为你发明的那个燃烧的瓶子是吃素的?清源县差点被烧成一地焦土!至于援军嘛……当然?也有我和?我师父的功劳啦!”
“愿闻其详。”
“我和?我师父先一步将附近的驻军都调到海州前线,让他们对抗扶桑人去了。”
见吴蔚和?柳翠微均是一脸的不解,高宁雪得意地说道:“假传圣旨!”
第339章 绣制龙袍
“这也行?”吴蔚一脸的不?信, 毕竟“圣旨”作为封建王朝的最高命令,肯定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伪造的,否则天下早就乱了。
高宁雪“啧”了一声, 说道:“我拿你当过命的好朋友, 才把这么机要?的事情告诉你的,你还不?信我??”
吴蔚摇了摇头, 说道:“圣旨哪里是那么好伪造的?据我所知圣旨的材质只有内务府才有, 而?且需要?特殊的技法,耗时许久才能得到那么一小块布料,卷轴所用的木材, 内封的宣纸, 上面所用的墨, 除了大内……外面根本寻不到,还有那枚传国玉玺, 如何造得了假?”
听到吴蔚的解释,柳翠微也跟着点了点头,对高宁雪表示了质疑。
柳翠微说道:“是啊, 雪儿姑娘,调兵遣将可?不?是一件小事儿, 手握兵符的将军怎么会这么好骗呢?”
高宁雪气的将手中没?吃完的一小把瓜子丢到桌上,愤愤道:“对于寻常人?来说定然是难如登天了,可?你们也不?想想我?是谁, 我?爷爷是谁,我?是在哪儿长大的?圣旨我?见的多了, 光是盖了传国玉玺的圣旨, 我?们平燕王府加上燕王府就?有十多封!蔚蔚说的没?错,每一封圣旨从材料到内容都是世间难寻, 可?我?现?在就?拍在你们面前一封明黄黄的圣旨,你们就?敢说它是假的吗?你们敢抗旨不?遵吗?除了那种见多了圣旨,能直面天听的世家大族,剩下的都算上,他们敢抗旨吗?哼!”
柳翠微和吴蔚对视一眼,觉得高宁雪说的也有道理,但依旧觉得匪夷所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艺高人?胆大?万一呢?一旦被人?发现?,那可?是就?地杀头的大罪啊。
“那你具体给我?讲讲呗,让我?也开开眼。”
见吴蔚不?再质疑自己的能力,高宁雪这才满意了,耐心地解释道:“宜王叔之所以隐忍不?发这么久,一直在筹谋奇招,这假圣旨就?是第一招,虽然制作圣旨的材料我?们也没?有,但是集合平燕王府和宜王府之力,类似的材料还是能找出不?少的,就?是这明黄色染起来有些麻烦,不?过既然都已经决定反了,谁的手底下还没?几个忠心耿耿的帮手呢?我?和师父这几年也没?闲着,不?仅联合了许多誓死对抗扶桑的有志之士,还瓦解掉了几个萧家暗地里的势力,策划了几次刺杀扶桑统帅的行动?,有两次差点就?成功了!待外围的造势进行的差不?多以后,我?和师父悄悄潜伏在了仓实县,只等狼烟一起,我?们便带着侍卫,我?和师父则是乔装改扮成内侍,到毗邻泰州的几个州府去假传了圣旨,将这些军队派到了战事焦灼的地区,对抗扶桑去了。当然了……王叔还做了两手准备,派人?沿途埋伏,将萧盛派出去求援的使者尽数活捉,斩杀,萧盛纵有天子剑又?如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方圆百里的兵马都被我?们给调到前线去了,他就?是再如何天纵奇才也白搭!”
吴蔚激动?得一拍手,看到这宜王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怯懦无谋,不?声不?响地竟弄了这么大个动?作出来!
之后,高宁雪又?给吴蔚和柳翠微讲了一些她和东方瑞在这两年做的事情,不?得不?说……相比于吴蔚和柳翠微的平静,东方瑞和高宁雪的日子可?谓是波澜壮阔。
说到险象环生处,吴蔚和柳翠微一度忘记了呼吸,明知道二人?安然无恙,她们还是忍不?住替她们感到担心,替她们捏了一把汗。
说起这些,高宁雪如数家珍,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是差点儿要?命的经历,高宁雪的脸上却荡漾着柔软的温情。
听完高宁雪和东方瑞的经历,吴蔚直呼痛快,抬手给高宁雪倒了一杯茶,后者也是豪迈地一饮而?尽。
经过几年的淬炼,高宁雪比从前成熟干练了不?少,虽然举手投足依旧带着不?可?磨灭的贵气,却没?有了从前的娇柔和幼稚。
柳翠微情不?自禁地赞道:“你们的故事……足以写成戏文?,千古流传了。”
高宁雪却是无所谓地一笑,她扫了吴蔚一眼,随后端起茶盏来细细地啄饮起来。
吴蔚接收到高宁雪的目光,本能地看向了柳翠微,这一刻吴蔚的心中升起一股无比清晰的直觉,高宁雪并不?是她所说的“顺路”过来探望自己,而?是带着某种使命前来的,而?且……从高宁雪的反应上来看,这件事儿很可?能与自家三娘有关。
若是高宁雪想找自己,没?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在县衙大堂就?能说,再来探望三娘便是。
吴蔚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看高宁雪,瞬间就?觉得她没?有适才那般可?爱了。
柳翠微还浑然不?觉地感慨着,吴蔚看了看高宁雪又?看了看自家三娘,问?道:“你这次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啊?”
高宁雪见吴蔚主动?给自己递来了台阶,笑的那叫一个灿烂,说道:“还是你了解我?,我?这次来……”
“得,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高姑娘这感情也不?纯粹了是吧?”
高宁雪被吴蔚揶揄得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一想到自己的任务,只能硬着头皮朝柳翠微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谁知柳翠微也收起了笑容,淡淡道:“雪儿姑娘,蔚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不?不?不?,我?不?是找她,我?是找你的,找你!”
“我??”
“不?行!”
柳翠微和吴蔚一前一后说道。
高宁雪叹了一声,说道:“蔚蔚,我?知道我?们这么久没?见了,我?这才刚一到就?要?你们帮忙,实属不?该。可?眼下这个局势,半点不?由得人?,我?也很思念你们,师父还时常说要?和你把酒言欢,好好聚聚,可?我?们这几年过的日子……你现?在也知道了,从未得空。王叔手底下就?这么几个得力的,哪有开国功臣是躺着拿到的功勋?你说是不?是?”
见吴蔚眉头紧锁,柳翠微抬手抚上吴蔚的手背,柔声道:“不?妨听听雪儿姑娘想要?我?做什么?若是力所能及,我?也愿意帮忙。”
“三娘……”
“力所能及,太力所能及了!放眼整个泰州,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那就?请雪儿姑娘先说说吧。”
高宁雪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王叔希望你……可?以接下绣制龙袍的任务。”
“不?行!”吴蔚断然拒绝了高宁雪。
柳翠微则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绣制龙袍?让她?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不?同意!”
“为何,绣制龙袍,这对天下绣娘而?言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高宁雪颇为不?解。
吴蔚冷笑一声,说道:“你疯了吧?你知道绣制龙袍需要?多少工夫吗?十几个顶尖的绣娘聚在一起,也要?赶制三年才能做出一件合格的龙袍,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你让三娘一个人?做这个?她的眼睛熬坏了你负责?若是不?能赶在登基之前绣制完成,罪则你帮她担着?我?们现?在生活的很好,什么都不?缺,不?需要?这份荣耀,谁爱要?谁要?!”
“吴蔚,你怎么不?听我?把我?说完呀,翠微只需负责龙袍上九只五爪金龙的绣制,其他的工作由别的绣娘完成。而?且翠微也无需离开清庐县,只要?翠微答应了,不?日就?会有工匠入驻清庐县,敕造绣工楼,到时候还会有三十多位顶尖的绣娘过来,住到楼里,她们都会听从翠微的命令,我?怎么会让翠微置身险地呢?你知道这个差事是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为你们争取来的吗?只要?王叔穿着翠微绣制的龙袍登基,你和翠微就?能享受一世的荣华富贵,只要?你们不?犯下十恶不?赦之罪,都能豁免,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免死金牌也不?比它好用吧?登基所穿的龙袍,一生也只会穿一次,龙袍在,翠微的功劳就?在。”
吴蔚气极反笑,高宁雪说得好听,三十名绣娘的确不?少,可?这登基龙袍但凡错漏一处,随时就?是杀身之祸,谁知道宜王打赢这场窃国之战需要?多久?万一他一年就?胜了呢?万一到时候登基龙袍没?有做完呢?
“高姑娘,我?承认你是一片好心,这的确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你不?了解我?和三娘的情况,我?们其实并不?需要?这份保障,待到功成身退时,我?和三娘自有自由自在的去处,我?会保护她一世安康!”
“你……翠微,你的意思呢?”高宁雪为之气结,她也没?想到吴蔚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还真?就?被自家师父给料中了,当高宁雪兴致匆匆将这件好事告诉东方瑞时,对方就?曾冷静地预料过,她说:吴蔚得知此事,未必会高兴。
高宁雪当时是不?信的,能参与绣制登基龙袍,这是多大的荣耀啊,不?想真?的被东方瑞料中了。
柳翠微看了看高宁雪,又?看了看吴蔚,沉吟道:“兹事体大,雪儿姑娘既然不?急着走,可?否让我?斟酌一二,再给你答复?”
看着眼前这一对儿,一个平日温吞,发作起来如烈火肆虐,一个素不?多言,拒绝起人?来却出奇地果决,高宁雪只感觉自己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办法。
只得妥协地点了点头,补救道:“此事也不?是全无回转的余地,若是翠微不?愿意,我?回去亲自向王叔请罪,推了此事便是。”
第340章 女鬼索命
一场相见算是不欢而散了, 高宁雪带着气,不顾吴蔚和柳翠微的?挽留,带着侍卫离开了。
吴蔚并不担心对方, 堂堂一个郡主, 难道还找不到一个下榻的?住处吗?
高宁雪走后,柳翠微和吴蔚带着两个孩子吃了晚饭, 吃完饭吴蔚又?抽查了二人?的?功课, 才放人?回去?。
柳翠微和吴蔚都没有急着讨论是否参与绣制龙袍的事情,而是各自去?洗漱完毕,回到房间里, 躺在床上以后, 沉不住气的反而是吴蔚。
“三娘, 咱们早晚都要回蓝星去?,绣制龙袍变数太大, 一旦出了半分差池,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咱们的?日子已经过的?很好了, 不要答应!”
柳翠微静静地注视着吴蔚,平静地问道:“可若是我们去?不了蓝星呢?”
不得不说?, 柳翠微很能摸到吴蔚的?七寸,不过一句话,便让吴蔚陷入了沉默。
良久, 吴蔚才说?道:“就像当初你对我期许的?那般,我对你的?期望也是一样的?, 只?要我们在一起, 哪怕是过着最平凡的?生活,又?能如何呢?一想到绣制龙袍可能面临的?风险, 我的?心便惴惴难安。”
柳翠微抬手扶住了吴蔚的?脸颊,低声道:“蔚蔚,你的?心,我从来都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应该接下这次机会。就像雪儿姑娘说?的?,绣制龙袍对我们而言,的?确是一次天赐良机。蔚蔚,你知道吗?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大抵是……你成为宜王府的?幕僚之后吧,我这心里便时常不踏实,就连戏文里都说?:伴君如伴虎,如今宜王殿下正在争夺那个位置,成了你便是从龙有功的?大功臣,败了……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你我自是同去?。可我担心的?,就是这宜王殿下成了之后的?事情,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雪儿姑娘,都对你发明的?燃烧的?瓶子赞誉有加,更别提载人?天灯,提高粮食亩产的?化肥,还有日进斗金的?乐彩坊,还有应对时疫也颇为有效的?消杀之法……你常说?,你所展现?的?不过是蓝星绝大多数百姓所具备的?基本素质,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放在梁朝,哪一件不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壮举?如今宜王殿下正是用人?之际,你的?法子好用,能给他提供价值,他自然是容着你的?,可以后呢?等他做了皇帝,他会不会有那么一刻半刻脑海里闪过,永绝后患的?念头呢?蔚蔚,我真?的?很害怕,可这一步步走来,是我亲眼看着,在你身旁陪着的?,我扪心自问,你没有做错过什么,只?能叹息造化弄人?。你我相?伴多年,夫妻数载,你爱我,敬我,护我,事事以我为先,将我的?亲人?也视作你的?亲人?,难道我的?心……与你有什么不同吗?我也想尽我所能地护着你,为你撑起一片天,所以……哪怕有一丝机会,我都想把绣制龙袍的?任务接下来,我要用这件龙袍护着你,抱着你,希望宜王殿下在登基之后,能看在龙袍的?份上,对你宽容一些。”
吴蔚和柳翠微相?对而躺,听着柳翠微平静又?思虑周祥的?话语,吴蔚的?眼泪终是无?声地溢出了眼眶,没入鬓间的?青丝里,氤氲了枕头上套着的?那对鸳鸯。
柳翠微用指腹轻轻擦去?吴蔚眼角的?湿润,调整身子拱到了吴蔚的?怀中,后者习惯性地抬起手,搭上柳翠微纤细的?腰身。
吴蔚的?嘴唇翕动?,轻声啜泣,却没有再说?出半个字来。
柳翠微的?声音再次传来,是那样的?温柔,轻如呢喃,带着一丝丝的?梦幻与失真?,却也透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蔚蔚,你就答应我吧。”
……
吴蔚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辰睡着的?了,对于柳翠微最后那个问题,吴蔚昨夜并没有回答,但这并不妨碍它的?生效,吴蔚知道柳翠微的?脾性,话说?到这个份上,已不容任何人?拒绝了。
吴蔚没再说?什么,第二日高宁雪来的?时候,吴蔚正在县衙办公,事情是柳翠微单独和高宁雪谈的?。
得到了柳翠微的?答复,高宁雪非常开心,又?在清庐县留了几日,直至等到了前来接她回去?的?东方瑞,四人?聚了一场,又?再度两两分开。
不过吴蔚却将柳正善和孙秋霜介绍给了东方瑞,并标明:若是有朝一日明镜司能重新设立,还请东方瑞收下这两个孩子。
……
绣制龙袍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前方也传来了宜王大获全胜,击败萧盛的?好消息,整个泰州地区的?风向又?是一变,这代表着宜王已经具备了进一步逐鹿天下的?实力,迫使那些尚在暗处观望的?势力,家族,不得不重新评估。
当然了,比较直接的?受益人?,就是吴蔚,张成,夏威这三位一早就主动?投诚宜王的?知县,他们的?身家性命,家族荣辱早就和宜王绑定在了一起,宜王若是败了,他们也会跟着万劫不复,宜王胜了,也就意味着他们在本县的?威望会进一步提升。
很快吴蔚就收到了张成寄来的?信,是由清河县的?知县送来的?,在信中张成对吴蔚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
这几日县衙的?公务不算繁忙,吴蔚忙里偷闲,重启了她的?“小实验室”,之前吴蔚为了保护柳翠微的?眼睛,给她设计制造过一款刺绣放大镜,只?要摆在人?与绣品之间,就能放大针脚,缓解眼部压力,很是好用。
吴蔚亲手又?给柳翠微做了一架更加科学好用的?放大镜,并将图纸交给工匠,命他们按照自己的?图纸,再制作三十台出来,打算给即将到来的?绣娘们使用。
如高宁雪所言,很快泰州府的?工匠们就到了,足足来了三百多人?,在距离吴宅一箭之地处开工,敕造一座高三层的?绣娘阁,预计三个月内完工。
绣娘阁的?敕造给本地百姓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吴蔚直接在县衙贴出了用工告示,响应如潮。
并且随之配备的?酒楼,茶肆,饭庄,生意也十分红火,清庐县兴兴向荣。
……
不过外?来的?人?多,治安也会随之略微下降,由于清庐县呀的?衙役数量有限,不能像泰州那般成立巡防营,时时巡逻,并执行宵禁。
就在绣娘阁敕造过半时,出事了。
……
先是两名?在绣娘阁二层施工的?工匠从二楼掉了下来,一位当场就摔晕了过去?,一位在摔下后,死?死?抱着自己的?腿,指着二楼的?方向,惊恐地叫道:“鬼,有鬼!”
那名?摔晕的?工匠在醒来后,也是惊恐地表示有鬼,是鬼把他推下来的?!
这两件事发生后,工匠的?总负责人?当即置办了三牲,请了佛道两家的?高人?来到绣娘阁中开坛做法。
法事持续了三日,可就在工匠们以为驱鬼已经成功,第四日一早打算回到绣娘阁继续开工的?时候,却发现?主持三牲祭的?总管大人?,被人?吊在了绣娘阁的?一层的?正梁之上,早已气绝!
绣娘阁首层是绣娘们平日工作的?地方,层高足有三丈,上面两层稍矮,是住人?的?,三丈高的?房梁,就是他们这些整日建房的?工匠们,想要爬上去?都要费些力气,施工所用的?都是从泰州专门拉过来的?小云梯,属于军械的?一种,平日里都是锁在库房中的?,不管是谁要用,都要领了对牌,并在库房总管的?册子上按了手印,才取得出来。
那小云梯也颇为沉重,需要四个人?同时安置,才能展开,可总管大人?就那样被挂在了高三丈的?房梁之上,足下悬空,随风飘荡。
所有看见总管尸首的?工匠都被吓破了胆,一个个哭爹喊娘地冲出了绣娘阁,随后请来了库房总管主持大局,众人?一合计……只?能报官。
吴蔚正在批复公文,就听县衙之外?传来一阵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她刚放下笔想打发人?去?看看,就听到鸣冤鼓被敲响了。
在外?间值当的?衙役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拎起杀威棒鱼贯而入进了公堂,吴蔚也将放在案上的?官帽拿起,戴到头上。
“何人?击鼓鸣冤?”
听到吴蔚的?声音,工匠们纷纷入了公堂,足有十几人?跪到了堂前。
吴蔚一拍惊堂木,说?道:“升堂!”
“威……武……”
“堂下何人?,为何击鼓?”
工匠库房总管从地上爬起,躬身禀报道:“回老?爷,小的?是泰州来的?工匠,平日里负责管理?器械库房的?,名?叫何筠。绣娘阁、绣娘阁出事了!今日晨起,工匠们陆续上工,却看见……总管大人?吊在了绣娘阁的?梁上,已经气绝,是女鬼,是女鬼索命啊!”
吴蔚才不信什么女鬼索命之说?,在自己治下竟然出了此等命案,吴蔚是绝对不允许的?,当即说?道:“赵捕头!”
“在!”
“你立刻带人?到现?场去?,保护现?场,本官随后就到!”
“是!”
“何筠,你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仔细说?说?,李师爷,将何筠说?的?详尽记下。”
“是!”李师爷早就在研墨了,吴蔚抽出几张宣纸递了过去?,待李师爷将墨研好,吴蔚抬了抬下巴:“说?吧,说?的?详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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