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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1章 患得患失


    这日, 吴蔚刚完成一册脏器图,正闭目坐在案后,回忆着当初所学, 生恐自己错落一处。


    自从开始画图起, 吴蔚时常会后悔当初自己学习时候的不用心?,吴蔚还记得父亲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批评, 可?惜当时吴蔚不仅没把这些话听进去, 反而?还有一种报复得逞的隐隐快感?。


    如今真真是应了那一句:书到用时方恨少。


    后悔也终是?晚了!


    吴蔚出身于法医世家,吴家珍藏着许多手绘的解剖图和人体组织,脏器图, 有一些手稿, 吴蔚本人已经很难理清是出自哪一辈的先人之手, 只是?从那泛黄到几近零碎的书页和上面?的繁体字注解上来看,足有百年以上的历史。


    在吴蔚很小的时?候, 吴蔚的父亲专门请人将家中的手稿修复,而?这些手稿陪伴了吴蔚许多年。


    直到吴蔚已算是?一只脚迈入到法医世界的门槛儿中,再回头去翻看那些手稿时?, 那迟来的敬佩之情才油然而?生。


    吴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自己拿出十二分?专注画出来的手稿, 总觉得和当年自己看的那些差了点意思?。


    柳翠微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来到吴蔚身后,搭上吴蔚的肩膀, 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


    “累了就歇歇吧,这样精细复杂的图纸, 不急于一时?。”


    “哎, 都怪我当初不思?进取,如今悔之晚矣!若是?这几本册子真能流传在这个时?空, 便是?这个时?空的解剖学的奠基石,却不想如此重要的学术指南,竟然是?出自我手,一想到这些我便羞愧难当!我在我们班的成绩算是?差的,大学期间几乎没什么?进步,就像‘伤仲永’一般,能顺利毕业几乎是?靠着家传和我从小的积累,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著书立说呢?”


    柳翠微又给吴蔚揉了几下肩膀才停下,抬手捏住了吴蔚颇具肉感?的耳垂,柔声道:“不可?这般妄自菲薄,我还记得当初咱们住在柳家老?宅子里的时?候,有几件案子就连东方大人都没有头绪,还是?你提供了重要的破案思?路,咱们和东方大人的缘分?,也是?这样结下的。一个能被明镜司正使青眼相看的人,怎么?会差呢?”


    吴蔚勾了勾嘴角,虽然依旧很惭愧,却对?柳翠微的肯定很是?受用,但还是?如实说道:“三娘,我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吃到了信息差的红利罢了。科技大爆炸也不过是?几十年的时?间,就足以让一个时?代产生巨变。等我们到了蓝星,你会发现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并不出挑,等你适应了以后,或许会成为比我优秀许多的人。”


    吴蔚的话戛然而?止,她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柳翠微捏着她耳垂的手,抿了抿嘴唇,低声道:“若是?那时?……你喜欢上了旁人,或是?有比我更优秀的人追求你,我该怎么?办呢?”


    柳翠微闻言大惊,一双好看的黛眉都拧在了一起,说道:“你怎会这样想?我……我是?你的妻子。”


    不过短短的几个字,仿佛有无穷的魔力一般,瞬间便抚平了吴蔚心?中的不安。


    吴蔚笑着将柳翠微拉到自己的怀中,眉眼间皆是?柔情,不过柳翠微的表情却不是?很好,她安静地注视着吴蔚,眼底带着淡淡的不解和受伤。


    吴蔚心?头一紧,明白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不妥了。


    虽然柳翠微已经从自己这里听了许多蓝星的事情,但思?想的转变绝非朝夕可?成,而?自己适才这番,略带自卑和撒娇求重视的话,听在对?方的耳中何其刺耳?


    在一个允许设立贞洁牌坊的年代,自己的话是?多么?的失礼?况且对?方连贞洁牌坊都为自己立了,自己还想如何呢?


    果然,柳翠微挣扎着要从吴蔚的怀中起来,吴蔚立刻扣紧双臂,郑重道:“三娘别恼,听我辩解两句可?好?若是?我说的不好,你要打要骂,都好。”


    见柳翠微虽未答话,但到底放软了动作,吴蔚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随后郑重地说道:“三娘,我从未怀疑过我们彼此对?爱的真诚。我知道……虽然爱情不能衡量,但是?在咱们这段感?情里,你付出的比我多。是?我不好,不该说那样混账的话来气你。其实……我只是?有些害怕。”


    看着吴蔚可?怜巴巴的模样,柳翠微心?里的那点儿火气瞬间便熄灭了,虽然还端着脸不肯就此揭过,语气中的柔和与眼中的关切却是?骗不了人的。


    “你怕什么??”


    “我怕你会离开我。不是?我对?你不信任,而?是?对?我自己没有自信了。三娘……自从咱们决定回蓝星之后,我起初的确很开心?,很兴奋,但是?随着那股兴奋劲儿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安。我太知道我在蓝星几斤几两了,我们家……也就算是?一个小康之家吧,家里有一间三室居,已经有些年头了。大概也有些积蓄,但那都是?我父母辛苦攒下的,其实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现在回去……连那个应届生的身份都没了,一穷二白来形容我再合适不过。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我或许是?个有才华的人,还有些谋生的手段,可?放到蓝星,我实在是?太普通了。比我长?得美的,比我家世好的,比我有才华,有能力的人,比比皆是?!而?你……却是?独一无二的,你身上有一种蓝星人不具备的古典气质,非常吸引人,你还会龙凤秀,那可?是?非遗技艺,财富积累对?你而?言,并非难事。我担心?我会渐渐配不上你。”


    听完吴蔚的自白,柳翠微久久不语,虽然不能全然理解,但柳翠微却也明白了吴蔚的心?情,她靠在吴蔚的怀中,反手抱住了吴蔚,柔声道:“我们是?彼此的妻子,这是?谁也拆不散的。若是?有人喜欢别人家的妻子,那这人必定是?德行败坏之流,我们又何必与这种人为伍?离得远远的不就好了?我与你相逢之时?,何尝不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你可?有嫌弃过我半分??若没有你,那个叫姓柳,被唤做绣娘的姑娘,大概早就死?在柳家的老?宅里了。哪里还有今日的柳翠微?你上次不是?说……若是?我的绣工这能卖银子,那你就做我的……什么?来着?”


    “经纪人!”


    “对?,经纪人,我赚的银子,都是?你的,等咱们去了蓝星,你管家,好不好?”


    被柳翠微这么?一安慰,吴蔚哪里还有半点伤怀?当即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道:“其实咱们也可?以带点古董回去,就是?什么?玉佩啊,瓷器啊,这东西在蓝星可?值钱了,只不过带回去以后……我无法说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不知道需不需要依法上交,这有些触碰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柳翠微听得似懂非懂,但见吴蔚已没有了之前的阴郁,心?情也随着好了起来,至于吴蔚这些天马行空的念头,柳翠微早就习惯了,便由着她畅想。


    “总之一句话,旁的事情我都依你,就是?这件事儿,今后再不许乱想了。”


    “嗯,我记住了!”吴蔚嬉笑了一声,在柳翠微的脸上落下一吻。


    “心?情可?好些了?”柳翠微问。


    “嗯。”


    “时?辰不早了,我去叫厨房传饭吧,是?到饭堂去吃,还是?传到书房来?”


    “去饭堂吧,正好和娘说说话。”


    “好!”


    二人携手出了书房,一家三口一起在饭堂用了午饭,吴蔚还贴心?地陪着柳老?夫人在花园里逛了几圈。


    如今吴宅并东西两个跨院,花园的规模不小,春日渐暖,花园也渐渐有了生机,年岁大的人就喜欢看这些生机旺盛的场景,柳老?夫人每日都会到园子里来逛逛,吴蔚还专门让人给柳老?夫人开辟了一小块菜园子,老?人家每日都有事情做,身体也比冬天那会儿好了不知多少。


    把?柳老?夫人送回去,吴蔚对?柳翠微说道:“有日子没见二姐一家了,不如一会儿你写张帖子,邀请他们两口子带上婶子和两个孩子,一起到咱家来聚聚吧。”


    “是?你有日子没见到他们了,我和娘却是?时?常见的,咱们两家的铺子就在隔壁,我每次到米庄去,都要过去看看,娘也会时?常到张家去坐坐。”


    “哦,也对?,二姐还好吗?妞妞会走了吗?”


    “哪那么?快呀,妞妞才快会爬了,要走路还早着呢。柱子已经开蒙了,每日由张婶儿带着在家里,先生每日到家里授课四?个时?辰,听二姐说已经柱子已经认识许多字了,跟着先生明白了许多道理,性子也比从前沉稳了不少,不再房前屋后的乱跑了。”


    “真好,一晃柱子都懂事了。”


    “是?啊,二姐和二姐夫如今的日子可?有盼头了,说是?教柱子读书的先生说了,再跟他学个两年,哪怕是?把?柱子送到学堂读书也不会露怯了,少有农家子弟的父母如此重视孩子的课业,开蒙这般早,柱子又好学,虽然到底是?比不了那些书香门第出身的孩子们底蕴厚,但只要继续保持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他们,过童生试十拿九稳,至于春秋二闱和一朝登科,则不仅仅需要真才实学,还要看造化。”


    “蔚蔚?”


    “嗯?”


    “明日我请二姐一家过来吧?”


    “好!”


    第302章 亲情羁绊


    翌日, 刚过辰时,柳二娘子一家五口便?来了?,坐的是吴柳记米庄的马车。


    柳老夫人和柳翠微在前院迎接, 吴蔚因为身份问题, 只能在?后院等着?。


    两个孩子的身上穿着全新的衣裳,柱子刚一跳下马车, 便?喊着?“二姨母”飞奔而来, 一直跑到柳老夫人和柳翠微的面前,才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刹住了?脚步, 理了?理衣襟, 随后端起手臂给二人见了?礼, 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旁,等着?自家大人。


    柳老夫人看着日渐长大的外孙, 自是越看越欢喜,慈爱难掩,唤着?柱子的小名, 将?人搂在?了?怀中,自从柱子开蒙后, 祖孙二人见面的次数比从前少了许多,即便?柳老夫人偶尔回到张家去做客,却从不去打扰柱子读书。


    随着?一阵柳二娘子爽利的笑声, 剩下的四口人都绕过了?影壁,进了?吴宅的前院, 张老夫人比起去年时, 身形看起来佝偻了?几?分,好在?精神饱满, 见了?柳老夫人,眉开眼笑地叫了?一声:“亲家母”。


    闻言,柳老夫人拉着?柱子,快步迎了?上去。


    两位老人亲热地拉住了?彼此的手,热络地寒暄起来,明明几?天前才见过,却犹如阔别重逢一般,有着?说不完的话。


    张水生的手中拎着?两桶自家榨油坊榨的两壶新油,笑着?递了?上来,柳翠微双手接过,交给一旁的丫鬟,笑道:“送到厨房去,告诉掌勺的师傅,今日的午膳和晚膳就用这两壶油来做菜。”


    “是。”


    柳二娘子掂了?掂怀中的妞妞,哄道:“妞妞,叫外祖母,二姨母!”


    妞妞瞪着?水汪汪,黑亮亮的眼眸,看了?看柳老夫人和柳翠微,乖巧地发出?了?几?个小奶音,立刻就引来柳家母女和周围一众丫鬟婆子的称赞,柳翠微看着?奶团子般的外甥女,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跟着?融化了?,上前一步张开了?怀抱,想要把孩子接过来。


    妞妞哪里见过此等热闹的场面?在?一众称赞声中搂住了?自家母亲的脖颈,有些害怕地把头窝在?了?柳二娘子的脖颈处。


    柳翠微不甘地尝试了?几?次,奈何妞妞就是不肯赏脸,最?终也只能无奈作罢。


    柳二娘子笑道:“这孩子可不像柱子小时候,这阵子突然有些怕生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送些点心,果子,还有乳酪到后院来。”


    “是。”


    丫鬟婆子们?得了?命令,有序地离开了?前院,做各自的事?情去了?,柳二娘子见状有些羡慕地说道:“果然是高门大户了?,这些个丫鬟婆子,放在?从前我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自从吴蔚被迫“殉职”以后,柳二娘子来吴宅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们?如今住着?从前初到泰州时,吴蔚买下的宅子,已经觉得非常气派了?,今日到了?吴宅,方知什么叫做相形见绌。


    柳翠微挽上自家二姐的胳膊,带着?众人往内院走去,边走边说道:“二姐如今儿女双全,假日时日柱子金榜题名,为二姐博得诰命夫人的身份,妞妞长?大后,大可将?咱家的铺子都交给她来经营,倒是日进斗金,二姐和二姐夫富贵双全,哪里还能看得上我这小院子呢?”


    柳二娘子被柳翠微两句话说的眉开眼笑,两位老夫人也是笑的慈爱,仿佛这一幕已经不远了?,就连张水生也忍不住转头看了?妻子一眼,心底满是期待。


    柳二娘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脚步快些,蔚蔚还在?后院等着?吧?”


    ……


    后院不似前院那般热闹,梅兰竹菊走后吴蔚也并没有安排新的人到后院来当值,只是偶尔会安排一个话少,口风严的小丫鬟守着?,方便?传个话,叫个人什么的。


    尚且隔着?一道院墙,吴蔚就听到了?柳二娘子的声音,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笑意发自心底。


    过了?一道拱门,总算是见了?亲人。


    吴蔚一眼就看出?张家人今日是特别梳洗打扮过的,因张老爹故去尚不满三年,一家子身上的衣服都是素色为主,但在?着?装的选择上,定然是花了?心思的,看起来素雅而不寡淡,充分考虑到了?主家的心情,还显得很重视。


    其实吴蔚并不在?乎这些,但被人在?乎的滋味还是很美好的。


    张水生远远地便?朝着?吴蔚拱起了?手,柳二娘子低声叫了?柱子一声,后者便?撒开了?柳老夫人的手,撒着?欢儿的朝吴蔚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亲热地叫道:“蔚蔚姨!”


    这是柳二娘子昨夜叮嘱过柱子好多遍的,虽然从前柱子和吴蔚很亲,但是那时候柱子的年纪太小,还不太能记住人,这么久不见了?,张水生夫妇充分考虑到了?吴蔚的感?受,担心若是柱子表现出?疏离,会伤了?吴蔚的心。


    不过张水生夫妇显然是想多了?,柱子并没有忘记这位“蔚蔚姨”,因贞洁牌坊一事?,吴蔚的大名泰州百姓人尽皆知,张家村和小槐村的百姓甚至还在?祠堂里给吴蔚立了?长?明灯,前者是因为吴蔚的贞节牌坊免去了?他们?的赋税,后者是因为他们?效仿吴蔚在?山体上凿冰洞,于洪水之?中救了?许多张家村的村民,而且张家村重建祠堂,柳翠微打着?吴蔚的名义认捐了?一百两白银,算是报答当初张家村对他们?的收留之?恩。


    所以在?张家村的祠堂重建完成后,虽然张家村的人对张水生擅自将?张老爹安葬在?别处而没入祖坟颇有微词,却还是给吴蔚设了?一处长?明灯,并简单书写了?吴蔚对张家村的贡献。


    这些事?儿,吴蔚都是不知情的,就算是知道了?,也并不会太在?意,但在?无形之?中,吴蔚的美名已经在?这个时空留下了?痕迹。


    ……


    “张婶,二姐,二姐夫!”


    吴蔚先是弯身将?柱子抱起,说道:“柱子长?高了?,也重了?。”随后将?柱子放回到地上,拉着?柱子的手迎了?上来,张家三人行?了?一礼。


    张水生扶住了?吴蔚的手臂,上下端详了?一番,感?慨道:“妹子清瘦了?不少。”


    张老夫人和柳二娘子齐齐点了?点头,柳二娘子关切道:“不是说身子已经养好了?吗?虽然比上次见着?气色好了?许多,看着?反倒是清减了?。”


    张老夫人说道:“是不是家里厨子的手艺不成?水生,明儿你抓几?只家里的老母鸡送来,给蔚蔚煲汤喝,补补身子。”


    张水生笑道:“娘,如今蔚蔚家可不缺吃的。”


    张老夫人不认同道:“那哪儿一样?呢?我这一路走过来也没见着?院子里养了?鸡,鸡汤还是要现杀现煮的才最?补,这女子的身子不比男子,气血两亏的病最?是难以将?养,需得长?期将?养,还不能操劳过度,方才能养得过来。”


    听到张老夫人如此说,柳翠微立刻紧张地问道:“张婶儿,这是为何?”


    似是没有料到柳翠微会如此问,张老夫人无奈一笑,看向了?柳二娘子,柳二娘子解释道:“女子每个月……三娘如今也二十多了?,如何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柳翠微虽然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受用地点了?点头,暗自决定在?吴蔚的食谱上再下些功夫。


    柱子则是懵懂地扯了?扯吴蔚的手,问道:“蔚蔚姨,女子每个月怎么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众人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吴蔚倒是不介意给柱子科普一下生理知识,转念一想就只是笑笑。


    柳老夫人笑道:“等你以后长?大,娶了?媳妇,你就懂了?!”


    闻言,众人又是笑了?一番,一齐朝正厅走去。


    ……


    吴蔚牵着?柱子的手,心中流淌过阵阵暖流,虽然她和张家人许久不曾见面,但是从张家人适才的言语中便?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近况很了?解,对自己的关心丝毫不减。


    这种不是血亲却如同家人般的羁绊,总是能让人充满了?力量。


    身后,柳二娘子正在?给柳翠微说一个她特意打听来的,能快速滋养气血的方子,柳翠微则低声说道:“蔚蔚这阵子在?忙些事?情,三餐吃的倒是没比平时少,就是睡得晚,有时要过了?三更才从书房出?来。”


    “呀,那怎么行?呢?何事?至于如此操劳?睡的这样?晚,最?是熬心血的。”


    吴蔚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柳翠微投来的略带幽怨的目光,吴蔚咧嘴一笑,连忙转过头来。


    “二姐也帮我劝劝吧,她现在?是不听我的了?。”


    ……


    进了?正厅,依次落座,吴蔚本打算亲自提着?茶壶给诸人斟茶,却被柱子拦住:“蔚蔚请安坐,让我来!”


    柳二娘子笑道:“就是!如今家里有了?小辈,怎么也用不到你这个做姨娘的,有什么跑腿儿,打杂的活儿,你只管吩咐便?是!”


    ……


    丫鬟适时端来了?茶点,干果,众人很快便?聊开了?。


    而柱子很懂事?地充当了?添茶水的工作,谁面前的杯子见空,柱子立马就提着?茶壶过去,吴蔚见状愈发欣慰,正所谓三岁看八十,张家得此贤子,即便?日后不能登科,家业也定然不会败了?。


    ……


    柳二娘子彻底打开了?话匣子,随着?张家在?泰州站稳了?脚跟,柳二娘子也发挥了?从前的特长?,很快便?结交一群唠家常的闺友。


    柳二娘子目光炯炯,腰板儿挺直,说道:“家里的锅若是有快要坏的,可得抓紧去修啊,我听铁匠铺家二婶子说,朝廷好像要征召全国的铁匠到京城去,若是迟了?……可找不到补锅的铁匠了?!”


    第303章 世道将乱


    听到自家二姐的话, 柳翠微下意识地望向了吴蔚,见后者的表情?虽是一派平静,但?那深邃的眼?眸中却多了几分外人难以察觉的认真, 柳翠微立刻明白了吴蔚心中所想, 主?动开口?追问道:“二姐,你这消息……确切吗?这阵子坊间众说纷纭, 类似的消息我?也听说了好几种, 却不见一个应验的。”


    面对自家妹妹的质疑,柳二娘子当即便拧了眉毛,说道:“旁人怎么说的, 我?可不知道, 但?我?今日和你们?说的这件事儿?, 一准儿?应验!我?说三娘,你是不是离家太久了, 忘了你二姐我是什么人了?”


    闻言两位老夫人抿嘴而笑,柱子也扬起了小脸儿?,看向?了自家娘亲。


    张水生眼?中带着几分欣赏与宠溺, 温声为妻子助阵道:“别看你二姐来泰州的时日并不长,可这街坊邻居的底细, 早就被她摸清楚了。从前在村里的时候,但?凡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都瞒不过你二姐的耳目, 这十里?八村的‘耳报神’都是你二姐的闺中密友!”


    听着张水生说的前半段,柳二娘子难掩得意地挺了挺胸, 可到了后半句却变了味儿?, 柳二娘子瞪了张水生一眼?,引得众人又是笑了一阵, 柳二娘子继续对柳翠微说道:“你二姐夫这话倒也不假,三娘你就听我?的,家里?要是有需要修补的铁器,抓紧送到铁匠铺去,过几日这城里?的铁匠保准被朝廷征召走,虽说对咱们?也没什么影响,可这些铁匠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柳翠微点?了点?头,答道:“得了空我?就到厨房亲自看看,但?凡发现?有不好的,就叫人送到铁匠铺去。不过我?听说海州那地方离泰州足有千里?,既然战事吃紧,为何不就近征召铁匠,要不远千里?来泰州征召呢?莫非战事已然吃紧到如此程度了?”


    柳翠微和吴蔚二人心有灵犀,柳翠微所问的,正是吴蔚心中所想。


    当然,吴蔚还有第二个猜测,但?那个猜测却是不能拿到明面儿?上来说的了,要等到无人时,与柳翠微私下分析。


    柳二娘子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看柳翠微的目光中隐隐带了几分复杂,有羡慕,有感叹,还有几许说不清楚的情?绪。


    想她们?三姐妹,一奶同胞,自己这个二姐还要比她早几年来到这世上,而在柳二娘子的多数记忆中,自己的这个三妹或许会?是几个姐妹中最“没有出息”的一个,性?格怯懦又不是农桑,虽然有一手不错的女红,可这女子终究要嫁得一个好人家,才算是安稳。


    想到这里?,柳二娘子忍不住看了看吴蔚,不得不承认,吴蔚的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不仅带领着整个柳家过上了富足的日子,还出资在泰州城内办了善堂,日后从善堂中的孩子里?,挑选一两个品行兼优的养在膝下,到老了也是一个正经的依靠。


    最令柳二娘子觉得感慨的是:柳翠微的见识已经完全超越了自己,而自己……依旧停留在一亩三分地和柴米油盐里?,好像这辈子……也就只能如此了吧?


    柳二娘子难免有些失落,但?余光又瞥见了柱子,看着儿?子小大人般的模样,再看看襁褓中熟睡的女儿?,心又松了几分。


    只盼着自己这对儿?女不要像她这个娘亲一样没出息,最好能照着吴蔚和柳翠微的样子来,若能如此,死也瞑目了。


    房间内的气?氛稍显凝滞,两位老夫人有心打圆场,但?这漫不经心的问题事关战局和朝政,如那远在天边的云彩,只能远远看着,却摸不到半分,实在是插不上话。


    张水生见妻子沉默不语,心中倒是明白了几分,虽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每月能去商会?转转,得到消息的途径多一些,而在这个时代?,商人的消息往往是最灵通的,便主?动接过了话头,说道:“听说这次战事,扶桑蓄谋已久,来势汹汹,再加上两国番贸维持了多年,朝廷对扶桑人并未设防,他们?打着商队的旗号入了海州码头,趁着夜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占领的海州,占据码头后扶桑的补给源源不绝,而我?朝海州一代?,除了海州这个码头算是富庶之地,毗邻的州府并不富庶,地形一马平川,并无军事重镇,再加上我?朝已经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事了,实在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吴蔚和柳翠微双双注视着张水生,听到此处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张水生却有些紧张以及一丝丝的窘迫,因为这些话可不是他说的,真正说这席话的人是商会?的会?长,当时正值朝廷吃了好几场败仗,泰州商会?之中不乏巨贾,产业遍布天下,商会?会?长为了安抚他们?,便说了这样一番话,张水生留心听了,本想回去以后当成故事说给自家儿?子听的,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帮妻子找回了几分颜面。


    张水生端起茶杯来猛饮了一口?,回忆着会?长的话,继续说道:“征召铁匠一事,也并不稀奇,泰州虽然僻远,却是一处富庶之地,如今国家有难,各地州府都应该出一份力,朝廷或许不仅征召了铁匠,或许还有些旁的军需,只是二娘没有听说罢了。再说……军需之物,哪里?是那些锅碗瓢盆能比的?再多的能工巧匠都是不够的。”后面的这些话,更多的是张水生的理解,他绞尽脑汁,也就能说出这么多了,不由得面上一赧,一双粗糙的大手,搓了搓大腿上的布料。


    吴蔚自是瞧见了张水生的这一个小动作,沉吟须臾,还是问道:“二姐,二姐夫,家中余粮可够?”


    张水生答道:“还有几石粮食,应该是够吃了。”


    吴蔚又问道:“在城里?置办了田产没有?”


    张水生摇了摇头,说道:“村里?倒是还有些薄田,交给栓子的大哥一家在打理着,今年秋天就有收成了。城中的田地几乎都有主?了,就算是偶尔偶有新田放出来,很快就被高门富户们?收去,哪里?轮得到我?们?家啊?再说了……”


    张水生欲言又止,柳二娘子却是没有什么顾虑,接着说道:“这两年的日子看着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可这用钱的地方也比从前多了。虽说勉强攒下了些,却也是不敢轻易动的,教书先生要每日精米白面,好菜好茶的招待着,还要备下一笔束脩的银子,今后柱子去了学堂,笔墨纸砚的开销都不是小数目,还有妞妞的嫁妆!这孩子啊,真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大了,我?是个有福的,嫁过来以后爹娘拿我?当女儿?一般善待,也不知妞妞日后嫁的婆家是个什么脾性?,这女子要想在婆家挺直了腰杆子过日子,还是得有一份体面的嫁妆傍身才行,咱们?家如今搬到了泰州城,若无意外,妞妞今后的婆家也该是泰州人士,到底是不如村里?头的,有一份同村的情?分。所以我?和你二姐夫商量着,从现?在开始就给妞妞攒嫁妆,每年攒个五七八两的,等到妞妞到了年纪,也就不少了。榨油坊的营生也就那样,我?和你二姐夫铆足了劲儿?干,每月也就那些进项,再想多也是没有了。”


    柳二娘子的言下之意很明确,张家在泰州城内并无田产。


    吴蔚对柳翠微说道:“咱们?家如今手里?的田产,一共有多少?”


    柳翠微不假思?索地答道:“算上宜王殿下赏赐的,还有我?按照你的交代?陆续购入的,一共有一百三十五亩。”


    “妹子,不可!”张水生明白了吴蔚的意图,出言拒绝。


    吴蔚笑道:“既然二姐夫叫我?一声妹子,那我?就不是这个家的外人,两个孩子出生这么久了,我?这个当小姨的,还没来得及送出一份像样的礼物。三娘……”


    “嗯。”


    “把咱家的地划出三十五亩来,其中二十亩送给妞妞,算是我?这个做小姨的给孩子置办的一份添妆,日后妞妞出阁,这二十亩地也随着她带到婆家去,剩下的十五亩地,赠给柱子,田地里?的产出,买笔墨纸砚应是够了的。”


    “好。”


    吴蔚转头又对张水生和柳二娘子说道:“二姐和二姐夫就莫要推辞了,这是我?这个做小姨的对两个孩子的一点?心意。今日难得一聚,我?也嘱咐二位几句。”


    柳二娘子和张水生当即郑重了神色,听吴蔚说道:“二姐,二姐夫,如今的世道乱了。别?以为战事远在天边,若是真蔓延到泰州,瞬息便至。在战事彻底结束之前,全家人能别?出泰州的,尽量不要出去。若是张家村内还有交好的人家,有适合的机会?,也可以把他们?往泰州城带一带。若世道乱了,商人首当其冲,米庄,榨油坊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我?还是那句话……有些时候,银子买不来粮食。有余钱是好的,也要广积粮,尽量不要露富。”


    张水生和柳二娘子齐齐点?头,张老夫人也表示了赞同。


    吴蔚又单独对柳二娘子说道:“二姐,今后关于战事,朝局的事情?,你千万少打听,这些事儿?于我?们?寻常百姓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可若一旦有人追究起来,或会?引来大祸!”


    柳二娘子的面色微变,认真回道:“我?晓得了,以后一定少打听,再也不乱说话了。”


    张水生若有所思?地看了吴蔚一眼?,没再说什么。


    ……


    暮色四合,从吴宅出来后,柳二娘子的心里?还念着吴蔚的话,上了马车才小声地问道:“水生,你说真有蔚蔚说的那般严重吗?不过是妇人间的几句私房话,怎么就牵扯到祸端上了呢?”


    张水生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认识蔚蔚这么多年了,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经历了这么多事儿?,蔚蔚所言,哪一句是放空弦?”


    张水生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再说了,蔚蔚虽然名义上故去了,与宜王府的联系定是没断的,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却不方便说也是情?理之中,你就听她的吧。”


    见柳二娘子点?头,张水生彻底放了心,感慨一叹,悠悠道:“这世道啊……说不定就要乱了。”


    马车瞬间恢复了安静,只闻车轮碌碌之音。


    而坐在角落里?的柱子,却是目光炯炯,仿佛有一颗种子,撒在了他幼小的心田。


    第304章 夫复何言


    夜里, 柳翠微拿着府库的?钥匙,将家中的田产地契都取了出?来,拿到吴蔚的?面前, 问道:“你想送哪些地给柱子和妞妞?”


    吴蔚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要挑些好的?, 土质好,地脚也?好的?了。”


    “那就要从宜王殿下赏赐的那些水田里面挑了。”


    “不行?, 眼下局势未知, 一切和宜王府有关的东西都是烫手的山芋,日后若是被?人追查出?这一层,会给两个孩子引来灭顶之灾的?, 还是从咱们自己置办的田产里选些好的吧。”


    “好。”柳翠微一一看过地契, 将宜王府赏赐的?那些全部挑了出?来, 单独找了个匣子放了进去,才在剩下的?地契中选了三?十五亩出?来, 递了过去:“喏,你瞧瞧,明日我便?带着两个孩子去趟衙门?, 虽说都?是自家人,还是规范些的?好。”


    吴蔚仔细看过地契, 上面写着位于泰州城内城西的?一片良田,可以说是目前她们手上,除了宜王赏赐的?田地外最好的?一片地了, 离水源不远,还有长工帮忙打理。


    “行?, 就这些吧, 这件事今早办了,另外……我记得咱们在张家村半山上是不是还有大概五亩山田?”


    “是, 从前是有李大姐一家打理,后来和二姐夫家的?田,一同交给了栓子大哥家帮忙打理,咱家的?山田位置好,没受洪水的?影响,听?二姐说,只是将上面的?朽木和碎石搬开了就能继续种地了。”


    “成,把这五亩山田一并送给柱子吧,我今日的?分配欠妥,两个孩子都?是一样亲,不好厚此薄彼的?,这几亩山田我们用到的?可能性不大了,留给他也?算是物尽其用。”


    柳翠微点了点头,一边查找那五亩地的?地契,一边说道:“是呢,人总是要叶落归根的?,咱们这几亩山田视野开阔,依山傍水,早晚有用得到的?地方。”


    吴蔚目露笑意,注视着柳翠微,打趣道:“我家三?娘,变得大方了许多,怎么?不心疼东西了?”


    柳翠微的?脑海里一下子便?闪过了昔日的?点点滴滴,那是独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回忆,不觉间一抹绯红爬上脸颊,绵绵地瞪了吴蔚一眼,回道:“你以为我想那样?还不是从前咱家的?条件不好,你又是个花起银子来没有顾忌的?主儿,我这双管家的?手要是再不紧一些,咱俩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吴蔚笑着拉住了柳翠微的?手,柔声?道:“不过现在想想,从前咱们住在义庄对面的?那些日子,虽然清苦了些,倒也?很有生活的?滋味,家里的?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劳动创造,偶尔做些小发明,小创造的?,也?挺不错的?。只是衣食住行?更?多的?是要由你来操持,辛苦你了。”


    “不辛苦,有什么辛苦的?呢?谁家的?日子不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又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贵人家,与其拿着自己做的?衣裳鞋子卖到成衣铺去,我愿意让它们穿在你的?身上。”


    二人依偎在一处,温存了片刻。


    柳翠微突然直起了身子,问道:“蔚蔚,你将这四十亩地送给两个孩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还是说……你想到了什么?”


    以柳翠微对吴蔚的?了解,她当然知道吴蔚今日说的?那番不过是些场面话罢了,而且这份礼物对于两个这么小的?孩子而言,是非常贵重的?。吴蔚如此安排,定?然有她的?考量,或许是出?了什么他们都?没有察觉到的?变故。


    吴蔚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回道:“防患于未然罢了。既然你问了,我也?不想瞒着你,但你要答应我不要乱想,更?不太过忧虑。”


    “好。”


    吴蔚轻叹一声?,说道:“我感觉,许是得到了什么风声?,或是周老爷子的?事儿引起了皇帝的?警惕,朝廷好像要对泰州下手了。”


    柳翠微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仔细一想也?感受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宜王的?事儿,若是成了还好,若是不成……也?是我连累了你们。还有一线生机的?,就是张家的?那两个孩子,按照梁朝律例,年不满十三?者,罪减三?等,年不满九岁者,非十恶不赦之罪,不处斩刑。我已经算是个死人了,而柳家和张家与宜王府则是又隔了我这一层,所以就算功败垂成,这两家的?大人们最多也?就是关一阵子,或者判个流放,两个孩子则是有机会从这场祸事中逃出?来的?,很可能是交给当地的?善堂给予安置,有了这些田地傍身,足够他们平安长大了。”顿了顿吴蔚继续说道:“不过这只是一个我的?猜测,就像你刚才说的?,泰州距离海州千余里,难道朝廷真的?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了?军需乃是国?之重器,我不信以梁朝的?底蕴应对不了这场危机,我想……这场名义上的?征召铁匠,很可能是皇帝针对宜王设下的?一个局,亦或者是一场鸿门?宴。三?娘,你想想,这阵子泰州出?了多少变故?先是宜王世子进京,看似太子陪读风光无两,可按照梁朝的?例律,藩王又不能轻易出?封地,宜王世子将来是要继承封地王位的?人,让他去做太子伴读几乎没有任何政治价值。之后就是太后薨逝,宜王称病,并未亲自进京吊唁,虽然这件事算他讨了个巧儿,命世子代替他出?席,礼法上勉强说得过去,可皇帝心里会怎么想呢?我觉得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概就是周老先生了,他是在泰州境内被?抓走的?。以皇帝和扶桑之间的?联系,我们在扶桑做的?那些事儿,并非秘密,一国?之君行?叛国?之事,非同小可!就算皇帝之前对宜王并无猜忌,经过这件事,皇帝要想平息扶桑人的?怒火,光是一位周老先生是完全不够的?。至少要送上一颗亲王级别的?人头,再许以重利,或许还有‘和谈’的?可能!”


    柳翠微细细想了想吴蔚话中的?利害关系,沉吟道:“也?就是说,其实宜王是忠是叛,其实对皇帝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对么?”


    吴蔚点了点头:“没错,在我们做了那件事,在扶桑选择反击,在朝廷于泰州抓获周老先生之后,宜王的?立场对于皇帝而言已经不重要了。皇室血脉或许是珍贵的?,但一个皇帝的?名声?,江山社稷的?安慰更?重要。”


    柳翠微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


    吴蔚倒是诧异了,问道:“你不担心?不会觉得是我和宜王交往过密,牵连了所有人?”


    柳翠微牵起吴蔚的?手,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温柔与平静,回道:“既来之,则安之,若是没有你的?出?现,柳三?娘或许已经死在了那个分家出?来的?冬天。在我心里,与你认识之后的?每一天,都?是我偏得来的?光阴。”


    “那……娘呢?二姐他们一家子呢?你也?全然不会怪我?”


    柳翠微再次摇了摇头,说道:“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我们这个地方,梁朝这个地方,于你而言就像是史书中的?一个故事,只不过这本史书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并没有被?记录在你的?那里的?文献中,可对?”


    “对,我记得这句话。”


    “那好,那我问你,史书是不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


    “自然。”


    “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或许早就已经‘死’了,是你的?到来,才让这段‘历史’又重新演绎了一遍,既然结局早已注定?,我能做的?便?只是与你过好每天的?日子,吃饱穿暖,开心充实就好,何必为一个猜不透的?结局去困扰呢?反倒是你,不要把什么担子都?压在自己的?身上,今日若不是和我说出?来,不知你自己要想多久。蔚蔚,背着这么重的?担子,你不辛苦吗?”


    “三?娘……”


    听?了柳翠微的?这些话,吴蔚没由来的?一阵轻松,仿佛徜徉在死海里,整个人都?漂浮在海面上,不必担心会沉下去,全身心都?可以慢慢放松下来。


    柳翠微抬手拥住了吴蔚,轻抚着吴蔚的?脊背,安抚道:“蔚蔚,我们是一家人。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已经够多了,你对他们的?好也?已经完全超出?了血脉的?羁绊,就算真的?有那么一日,我相信所有人都?不会怪你的?,若真有那么一日……也?只能说,是我们这群早已经被?记录在历史中的?‘古人’的?命数。”


    “三?娘。”


    “嗯?”


    “你知道吗?我曾经在书中,许多次看到一句话,叫做‘得妻如此,夫复何言?’我曾经不下一次设想过,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当时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心情?是怎样的??我想我大概是可以想象到的?,但是我并不能彻底理解那种感受。”


    “那,现在呢?”


    “现在,懂了,感同身受,不,是切身感受。”


    柳翠微的?笑容愈发明媚:“我也?是!”


    ……


    翌日,柳翠微带着地契,乘上马车去了张家,张水生和柳二娘子特意歇业一日,待在了家里。


    柳翠微到了以后,张家三?个大人齐齐出?动,劝说柳翠微收回这份礼物,他们都?知道吴蔚是个不在乎钱财的?人,可这份礼物的?分量终究是太重了,即便?是骨血亲人之间,于他们这种家庭而言,也?是太重了。


    对此,柳翠微异常坚定?,和张家人一起到衙门?去做了公证,就连衙门?的?人对此也?啧啧称奇,感叹柳翠微对两个孩子的?疼爱,以及柳家亲妹的?深厚情?谊。


    又过了五日,柳二娘子的?情?报应验,泰州城所有的?铁匠,全部应征而走。


    第305章 三州失守


    吴蔚手稿的绘制工作也基本告以段落, 即便吴蔚已经竭尽全力,但回头看看仍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好在吴蔚在这些地方都?做了留白, 若是日后?某一日忽然记起?, 或是后人探索出更正确的理论知识,也方便随时补上。


    吴蔚起身离开书房, 来到四方的?院落中, 负手而立,仰头望天。


    近来天气越来越热,管家已经询问过两次, 是否要开冰窖取冰了。


    泰州僻远, 海州那边的烽火狼烟并没有传到这边来, 梅兰竹菊她们也很久没有来过了,最近一次见面?, 吴蔚听小菊隐晦提起?,她们几人可能会被派出去执行任务,如今看来, 她们四人此时或许已不在泰州了。


    从上次冒险去了一趟宜王府,吴蔚就再也没有出过宅门, 对外界消息,只能从柳翠微的?口中获取。


    然而,百姓所知, 终究有限,这阵子虽然没有听到战局不利的?消息, 吴蔚却莫名有一种感觉,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无声的?酝酿着。


    晌午,柳翠微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给柳老?夫人请过安,直奔她们的?院子,见吴蔚正坐在石凳上喝茶,笑?着来到吴蔚身边坐定?,说道:“今儿天色不错,从仓实县订的?那批粮食可?算是到了,用了一上午的?功夫,清点?,过称,造册,入库、下?午我就不去米庄了,在家陪你。”


    吴蔚含笑?注视着柳翠微,柔声道:“只要不出大变故,咱家的?银子是无论如何也花不完的?了,有些时候适当放放权,不必亲力亲为,累坏了我会?心疼的?。”


    柳翠微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吴蔚抬手到自己的?鬓间,从上面?取下?了一粒谷壳,伸直了食指,那颗谷壳安静地躺在上面?,随后?被一阵风给吹走了。


    柳翠微将原本解释的?话咽下?,说道:“经历了旱灾,水灾,见过粮食颗粒无收,有些事儿啊,还是经了自己的?手,心里头才踏实。”


    “三?娘,我有件事儿,想和你商量。”


    “嗯,你说。”


    “你说我能不能找个机会?到善堂去瞧瞧?”


    “这个……你若是想见见他们,找个机会?让家里的?厨房准备些吃食,我把?孩子们都?接过来?这府中尽是宜王的?人,他们未必肯放你出去,就算是出去了,也定?会?将此事禀报给宜王,到时候免不了一番询问,说不好你还得到宜王府去亲自解释,眼下?局势未定?,还是莫要和宜王府牵扯太深了吧?”说到此处,柳翠微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恐惧,看了看吴蔚,沉默片刻才再度开口,继续道:“周老?爷子死了。”


    这个结果?吴蔚并无意外,而且吴蔚也从周环襄的?口中听说了:周老?爷子被三?堂会?审判了一个凌迟处死,那都?是几个月前的?消息了,如今才传来周老?爷子的?死讯,说明周老?爷子在这个过程中承受了非人的?折磨,可?朝廷究竟判了周老?爷子什么罪呢?


    大概是“通敌叛国?”吧,若非如此,一场凌迟也不会?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吴蔚的?鼻子有些酸,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与周老?先生的?初次见面?,那样一个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如松柏般挺拔的?老?者,漂泊孤岛数十年,却不忘本,一腔爱国?之志,最后?却死在了自己的?同胞手中。


    “高律真该死!”吴蔚低吼了一句。


    柳翠微被这突如其来的?宣泄,吓了一跳,惊慌地环顾一周,见四下?无人,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柳翠微心疼地看着吴蔚,柔荑按在了吴蔚的?拳头上,轻声安抚道:“会?有那么一日的?,可?这些话……咱们心里想想就好,莫再轻言了。”


    “嗯。”


    “过几日,我安排善堂的?孩子们来家里游玩一日,可?好?”


    “也不必如此麻烦,我其实是想看看善堂里的?那些孩子们,有没有能吃仵作这碗饭的?,梁朝人对仵作的?避忌已久,想要收一个父母双全的?孩子为徒,太困难了。善堂里的?这些孩子无依无靠,没有那么多忌讳可?讲,心性也比正常家庭的?孩子坚毅,我想着……光是留下?几套书本还不够完善,最好是能手把?手的?教几个徒弟出来,从剖青蛙,兔子开始教起?,把?理论和实践结合在一起?,光有图画而无实操,传承很容易就断了。”


    柳翠微点?了点?头,对吴蔚的?话表示了赞同,说道:“我正巧也有收徒之意,吴柳记的?成衣铺虽然没了,但这份手艺不能丢,不如我替你去善堂挑挑,真有合适的?便带回家来给你相看?”


    “好,那就拜托你了。”


    ……


    说定?了此事,吴蔚感觉一阵轻松,仿佛解决了一件犹疑不决已久的?大事儿。


    柳翠微也不含糊,她买了鸡笼活鸡,打着给善堂孩子们改善伙食的?旗号,找了几个适龄的?孩子帮忙杀鸡,柳翠微还记得吴蔚当时杀鸡的?样子,她可?以只凭一把?刀,一双手,在完全不破坏表皮的?情况下?,将鸡骨全部拆解出来,并一块一块重新组装在一旁。


    如此手段,恐怕整个梁朝也找不出几个来,柳翠微当然不指望这些善堂的?孩子能如此天赋异禀,但最起?码的?胆子还是要过关的?。


    经过柳翠微的?细致观察,她发现了两个不错的?苗子,一男一女,男孩十一岁,是从葫芦帮解救出来的?孤儿,被人葫芦帮里的?那些人贩子戳瞎了一只眼睛,打断了腿,不过幸运的?是由于救助及时和后?期积极的?治疗,男孩只是跛足,还能自主走路。


    女孩已经十三?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出善堂的?年纪,是天灾下?幸存的?孤女,近亲皆亡故,家里从前是做肉食生意的?,女红学的?一直不太好,略识得几个字,会?算数,平时也会?到厨房去帮帮忙。


    善堂里的?几位女夫子正愁着是要教她算账,还是培养她做个厨娘,亦或是给她寻觅个好夫家,以保证她十六岁离开善堂时能养活自己,柳翠微就发现了她另一个隐藏的?长处。


    两个孩子被带回家以后?,吴蔚简单问了两个孩子几个问题,就安排下?人打扫了两间小院子出来,让两个孩子住了进去。


    问题倒是没有多复杂,在吴蔚看来,许多东西?都?是可?以通过后?天的?教育培养的?,最重要的?是看待生死,看待仵作这个行当的?态度。


    若一开始就是排斥且恐惧的?话,注定?走不了多远。


    好在两个孩子的?答案,令吴蔚感到惊喜。


    男孩子没有名字,也不知道姓什么,善堂的?夫子给他起?名叫“正善”,希望他可?以正直,善良。因善堂的?最大出资人是柳翠微,故此善堂里没有名姓的?孩子一律姓柳。


    女孩姓孙,名秋霜,因生在秋日清晨,那日正好下?了霜,因此得名。


    这二人年纪虽不大,经历却是许多成年人也比不上的?。特别是秋霜,她曾独自安葬了尸身已不审美观的?双亲,因寻不到棺材,在发现埋葬双亲的?土堆有野狗刨开的?迹象时,为了避免双亲的?遗体受辱,亲手将双亲的?遗体火化?后?埋葬。


    这份经历虽然给她的?心灵留下?了很深的?创伤,但伤痛平复后?,却也给她留下?了一份面?对生死的?超然。


    几日后?,吴蔚便开始兴致勃勃地教二人读书识字了,柳翠微时常会?到书房去旁听,脑海中闪过吴蔚当初在炕桌上,一字一句教自己认字时的?往事,她相信吴蔚会?成为一位好夫子,把?这两个孩子培养成材。


    ……线猪敷


    另一边,与泰州这种僻远之地不同的?是,京城,京畿,以及毗邻海州一代的?州府,似乎并不平静。


    周老?先生被朝廷判处了凌迟酷刑,先帝一向以宽仁治天下?,他在位的?几十年期间,梁朝境内从未执行过如此酷刑,即便是十恶不赦之人,也只是一刀了事。


    高律一心想通过此举对扶桑人表示“诚意”,却全然没想到此事在民间造成的?影响。


    周老?先生的?这场凌迟,在高律的?授意下?执行的?旷日持久,从凌迟的?消息传出来,到周老?先生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前后?后?行刑了五十多天,为了确保周老?先生能“坚持”下?来,高律甚至不惜派出了御医和大内才有的?金贵药材。


    周老?先生咽气儿那日,据说已经不成人形,就连脸上的?皮肉,都?不完整了。


    梁朝的?百姓们,也从一开始听说有人被判了凌迟的?震惊,到好奇这人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到看热闹,到于心不忍,再到惶恐难安……


    这场进行了五十多天的?凌迟,凌迟的?是周老?先生的?身体,同样也割在了梁朝百姓的?神?经上。


    很快,就有秘密消息不胫而走,周老?先生的?生平,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以及他被凌迟的?真正原因,在京畿和海州一代传开了!


    前有玉面?神?机突然现身,剑指天听,后?有周老?先生为了大义散尽家财,却落得一个凌迟处死的?下?场,足以使民心哗然!


    而扶桑那边,也并没有收下?高律的?这份“诚意”,加之梁朝朝廷对战事的?态度暧昧,派兵和驰援的?不及时,短短几个月的?功夫,战火已经荼毒三?州!


    海州,润州,明州,相继失守!


    第306章 女子不弱


    三州失守的消息, 传到泰州这边时,已又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柳正善和孙秋霜二人,渐渐地熟悉了吴宅的生活, 这个年纪的孩子学习能力是很强的, 再加上他们求知若渴的态度,进步非常惊人。


    只因为吴蔚发自内心的一句话: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就要通过自?己双手去努力?拼搏。


    不同于善堂, 吴蔚没有安排两个孩子的人生,而是给他们讲清楚道理,给他们抛下了一个选择。


    虽说三百六十行, 行行出状元, 但相比于善堂能?提供的那些单一的营生和有限的工作机会, 仵作这一行当,对这两个孩子而言, 显然更有吸引力?!


    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两个孩子已经认识了不少字,也打下了一定的理论基础, 孙秋霜还?在吴蔚的指导下,独立解剖了一只青蛙。


    虽然过程不甚完美, 但孙秋霜冷静的态度和稳健的双手,以?及在解剖后对青蛙尸体的合理安置,看得吴蔚心?生赞许。


    柳正善的资质则相对差了一些, 或许是在黑暗的环境中?长大,柳正善非常珍惜这次机会, 可连字都没有认全的他, 完全找不到努力?的方向,相形见?绌之下整个人都失了精神。


    吴蔚发现后, 找到柳正善谈了几次心?,给他讲了“学海无涯”和“学如行舟”的道理,仵作这一行,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只要肯钻研,多学多看,不放弃,哪怕走的比别人慢一些,也一定会有学成的一天?。


    柳正善听完后给吴蔚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将心?放在了肚子里?,安心?在吴宅住下了。


    ……


    吴宅内一派岁月静好?,各得其所的模样,外面的世道却并不太平。


    这几日,柳翠微待在家?中?的时间锐减,又是一副早出晚归的架势,泰州城内另外八大米庄的东家?和柳翠微的情况差不多。


    泰州商会的会长亲自?下了帖子,将泰州城内九大米庄的东家?邀请到了一起,共商大事。


    会上,泰州商会的会长神色凝重,讳莫如深,口吻却很强硬,他要求九位东家?需得用尽一切办法,在三个月内筹措到二十万石的粮食!


    言毕,所有的东家?都坐不住了,质疑的话到了嘴边儿,有几位急性子的东家?甚至都站了起来,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彼此对视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二十万石粮食,能?用到如此庞大粮食数量的地方不多!


    要么是赈灾,要么就是——军需!


    作为泰州城最大的几位米庄的东家?,消息最为灵通,他们根本没听说有灾情的消息,那么这批粮食真?正的用处,也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军需”这两个字,威力?太盛,震慑太强,谁也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宜王的某些动?向,或许可以?瞒过远在天?边的朝廷,可却瞒不住这些嗅觉极为灵敏,人脉关系网错综复杂的大商贾们。


    可他们都是地道的泰州人士,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即便?察觉到了什么,也没有办法。


    沉默中?,柳翠微默默在心?里?算了一笔账,经营了米庄这么久了,某些数据和经验早就积累起来了。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柳翠微便?算出,这二十万石的粮食,足够二十万人吃一百天?左右!


    泰州的府兵并没有这么多,可泰州作为人口重镇,只要宜王想,召集二十万人的壮丁入伍,并非难事。


    难道,真?的要打仗了吗?


    ……


    沉默被孙老板打破,他是所有人之中?产业遍布最广,家?资最丰厚的一位,正所谓财大气粗,自?然打破僵局的勇气。


    只见?孙老板手腕一抖,抖开折扇在胸前扇动?了几下,又突然将折扇合上,抱在手里?朝商会会长拱了拱手,说道:“会长,恕孙某人多言了。敢问这‘筹措’二字,何解?”


    “军需”二字太敏感,不过这买粮食的银子问题,还?是可以?谈一谈的,商人重利,孙老板这么问合情合理,果?然在场的另外几位掌柜也纷纷调整了身形,显然是被孙老板的话戳中?了心?思。


    商会会长清了清嗓子,回道:“在座诸位,虽是商贾出身,却与街上那些贩夫走卒不同,包括吴柳记的这位女东家?,都是读过书,认识字的,这‘筹措’的意思,难道还?需要我来给诸位解释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及,柳翠微虽心?中?不悦,端的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几位将目光投过来的掌柜,见?柳翠微如此,也不由得在心?中?夸赞一句。


    这世道,女子能?读书习字的本就不多,能?在一群男子中?泰然处之,丝毫不露怯者,更少。


    商会会长虽然没有直接解释这“筹措”二字的含义,也算是含蓄地给了一个答案了——没银子。


    真?真?应了那一句,乱世先杀商贾!


    这天?下还?算不上乱,就已经有人想拿他们来开刀祭旗了!


    几位掌柜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将目光投到了孙老板的身上,后者心?领神会,说道:“会长大人可真?的是太瞧得起我们了。这二十万石的粮食,哪怕我们派人出去到田间地头去收购,也需要十万两白银!这还?只是杂粮的价,若是米价,还?要再翻上一番!还?有一个多月才秋收,会长大人只给了三个月的期限,二十万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等到秋收之后再去收,怕是要耽误,若是不等……眼下是粮食最贵的时候,比那年关时节也差不了多少了!去年的余粮吃到现在,农户家?中?也剩不下多少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会长大人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商会会长冷笑一声,说道:“不才忝居商会会长一职数载,诸位老板家?资几何,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在这里?奉劝诸位老板一句,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几位老板平日里?挥金如土,可千万别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哭穷,真?到了大难临头想后悔,晚了!”


    柳翠微默默收回了目光,商会会长一改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圆融模样,想来这次也是被上面逼急了,他领到的八成是一条死命令!


    在场的一共九位东家?,平摊到每个人的头上,每人要一万多两白银……


    想到这里?,柳翠微不由得心?中?泛苦,暗暗佩服起吴蔚那说好?的不灵,坏的应验的嘴来。


    前阵子吴蔚刚自?信满满地说过:“只要不出大变故,咱家?的银子是无论如何也花不完的了。”这才过了几个月?她口中?的那个“变故”就来了!


    这几年,吴柳记生财有道,虽然成衣铺转让了,但也只是时局所迫,并没有赔本。


    吴柳记米庄更是日进斗金,再加上上百亩的良田产出,如今柳翠微手里?,几千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放在平常人家?,可不就是一辈子也花不完的家?底儿吗?


    不过,在一万多两银子面前,却是不够看了。


    吴宅倒是值些银子,可那是宜王府的赏赐,就算她们敢卖,放眼整个泰州城……也没有人敢接手。


    ……


    堂会上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商会会长的警告不可谓不重,场中?这些老板的产业虽然遍布梁朝,但妻儿老小都居于泰州。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老板也不敢再同商会会长叫板了,他的目光扫视过场中?的老板们,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柳翠微的身上。


    对于柳翠微这个外来户的底细,他们都清楚,自?然也知道住在吴宅里?的人与宜王府有牵连,正愁没处发泄怒火呢……


    只见?孙老板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巴掌大的纯金算盘,放在手掌上单手拨弄了几下,说道:“暂且算作十万两白银,咱们一共九家?……一家?折合摊银一万一千一百两一十一两,零头就给诸位抹了,算作一家?一万一千一百两吧,柳老板,可出得?”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柳翠微的身上,商会会长皱起了眉头,但他不方便?再开口,以?免露出偏袒之意,引了众怒。


    只见?柳翠微缓缓起身,得体地行了一个万福礼,朝商会会长问道:“会长,容小女子问一句,这次的筹措,各家?是交银子,还?是交粮食?”


    “粮食。”


    “回孙掌柜的话,我吴柳记虽然不如诸位老板底蕴丰厚,好?在有些屯粮,三月后……吴柳记定会奉上两万两千两百二十三石的粮食,定不会拖了商会的后腿!”柳翠微的声音虽不大,却是掷地有声,所要捐数目更是脱口而出,丝毫没有接受孙老板“抹零”的“好?意”。


    商会会长抚掌赞道:“好?,柳老板真?乃是女中?豪杰也!诸位老板,还?有何话要讲?”连这位被你?们看轻的弱质女流都捐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又是短暂的沉默后,各家?老板也纷纷认了此事。


    散会后,孙老板特?意叫住了柳翠微,阴阳怪气地揶揄道:“柳老板,这两万多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柳老板一时潇洒认下了,若是期限到了,拿不出这么多粮食……那可就大大不妙啊!”


    柳翠微朱唇轻启,笑道:“孙老板有何高见??”


    “呵,好?说,好?说,若是柳老板拿不出来,可奉上压物,我借你?一些银子来周转?”孙老板深知柳翠微的家?底儿,料定了她拿不出所谓的压物,放话出来也只是为了让柳翠微难堪。


    柳翠微却径直朝孙老板行了一个万福礼,惊喜地说道:“既如此,孙老板觉得东街那间吴宅值银多少?小女子愿将此宅压给孙老板,借些银子来。”


    孙老板的笑容凝固,脸色微变。


    泰州谁人不知?


    那东街的吴宅距离宜王府不过一箭之地,兼并东西两个跨院,并非寻常人家?可住,若是换算成品阶,需得官居三品才有资格住进吴宅这样规格的宅子中?。


    说白了,这宅子本就是宜王对吴蔚死后的一种阴封,也多亏是吴蔚已经死了,才无人置喙此事,若是吴蔚还?活着……她也没有资格住进这般宅院!


    就算孙老板敢接,商贾出身的他也没有资格住进去!


    若是柳翠微铁了心?用那间吴宅套现银,拿了银子后直接用宅子抵债,那孙老板的银子就算是打了水漂了!


    孙老板的面色变了几变,在柳翠微平静的注视下,拂袖而去!


    第307章 教书育人


    柳翠微目送着孙老?板离去?, 余光瞥见还有几位东家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柳翠微佯装不觉,挺直腰身上了自家马车。


    坐稳后, 吩咐张全回米庄去。


    马车微微摇晃, 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发出“碌碌”声响,车内的?柳翠微却仿佛卸去?了半身力气, 无力地靠在了车厢上, 纤细的身体随着车厢摆动。


    柳翠微扶额,感觉自己的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无论是在柳家老?宅, 还是今日的?吴宅, 一直都是由柳翠微当家的?, 吴蔚只管赚银子,想点子, 修修补补,撑起这个家的?门面,自从?搬到宜王所赐的?这间宅子, 或许是觉得家中的?银子足够开销,也有可?能是打定了主意要回蓝星, 柳翠微和?吴蔚都对这些身外之物的?执念淡了许多。


    除了吴柳记米庄和?那些田产外,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如何赚银子的?事儿了。


    吴蔚和?柳翠微的?家中究竟有多少家底儿,柳翠微很?清楚, 不算宅子,田产, 铺面这些根基性的?资产, 去?掉宜王赏赐的?许多不能变现的?奇珍异宝,满打满算也能就拿出四千两来。


    面对两万多石粮食的?认缴额, 这四千两银子断然是不够的?,即便柳翠微亲自到仓实县去?,找月霞姐姐和?曹把头帮忙,按照大宗采买粮食的?价格来算,至少也需要八千两白?银。


    当然,这个价格也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要等到一个多月后的?秋收,才有办法买到这么便宜的?粮食。


    眼下秋收将至,各个农户家里支撑了一年?,余粮都不多,正是粮食最贵的?时候,比年?关?时的?粮食还要贵!


    柳翠微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马车停了,张全搬来脚踏,敲了敲车门,说道?:“东家,米庄到了。”


    柳翠微恍然回神,下了马车直奔里屋。


    取出钥匙打开沉重的?实木箱子,里面几?锭白?银,一袋子散碎银子和?几?串铜钱,搬到吴宅以后,柳翠微就把大部分现银都锁到了吴宅的?府库中,米庄内只留了些应急用?的?银子,总共也没有五十两。


    柳翠微翻开账册,得益于吴蔚一开始就规范了米庄的?记账方法,柳翠微一眼就找到了吴柳记如今的?存粮数量。


    其?中精米三百石,各类粗粮全部加在一起的?数量有八百多石,这已经是吴柳记米庄几?乎满载的?数量!


    柳翠微的?心瞬间又?凉了半截……


    柳翠微在内堂坐了一会儿,又?到隔壁去?找到柳二娘子说了几?句话,抱了抱妞妞,回到米庄吩咐了几?句就再次乘上马车,回家去?了。


    ……


    来到后院,看到吴蔚正给两个孩子上仵作的?理论知识课,柳翠微才反应过来:自己忙忙碌碌的?,竟已过了晌午了。


    吴蔚的?课时很?规律,晌午读书识字,晌午休息一个时辰,下午学习仵作的?理论知识,每十日进行一场考试,根据两个孩子的?情况,查缺补漏,然后再上一节解剖实践课,把阶段性学习的?知识和?实操结合起来。


    天气和?暖,授课的?场地也从?书房搬到了小院里,柳翠微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吴蔚也看到了柳翠微,讲完一个知识点后,吴蔚放下教鞭,说道?:“上次介绍‘窒息’时,我给你们说了一组关?于‘压闭颈部结构所需的?力量’的?相关?数据,要求你们死记硬背下来,背的?怎么样了?”


    “背下来了!”孙秋霜和?柳正善异口同声地说道?。


    “行,那咱们就来个随堂小测试,你们按照我讲的?顺序,默写下来,相关?的?数值就写在后面,默写完以后不得交头接耳,等我回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


    ……


    看着孙秋霜和?柳正善铺好?了宣纸,开始书写,吴蔚才绕过二人,大步流星地朝柳翠微走了过来。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还没来到柳翠微面前,吴蔚脸上的?笑容便已绽放开来。


    看着吴蔚明媚的?表情,仿佛一道?阳光斜斜照射进柳翠微的?心房,随着一股暖意,笼罩在心田之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开了。


    “米庄里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想着回来看看你。”


    “你不是一早起来就去?商会了吗?这个时辰回来,是在商会吃过饭了?商会会长请你们吃什么好?吃的?了?”吴蔚已经许久没有踏出吴宅了,虽然她很?少抱怨,但?柳翠微知道?她心中的?苦闷,所以平日里面对吴蔚各种关?于外界的?问题,事无大小,柳翠微都会绘声绘色地解答,但?今日,柳翠微却犹豫了。


    如今的?蔚蔚,能做的?事情有限,和?她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柳翠微的?脑海中又?闪过了她们从?前的?约定,她们二人同心,遇到了不开心或是麻烦事儿,不能瞒着对方。


    柳翠微决定不再隐瞒,如实说道?:“今日只请了泰州城内九大米庄的?东家到场,人来的?挺齐的?,都到了。遇到了些麻烦事儿,正想着让你帮我想想办法呢。”


    吴蔚挺直了腰身,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说道?:“说说看呢?”


    柳翠微轻笑一声,答道?:“你先去?给孩子们上课吧,也不急于这一时的?,等下了学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我饿了,先去?吃个饭再回来。”


    吴蔚挑了挑眉,问道?:“你没吃中饭?”


    “嗯,还没来得及。”


    “啧,李会长也太?抠门了吧?怎么下了帖子把人请去?,连一顿饭也舍不得供呢?”


    “今日之事,触犯到了几?位东家的?利益,说是不欢而散也不为过了,如何还能留下用?饭?”


    “那我陪你一起去?!”吴蔚说着就拉起柳翠微的?手,抬腿就要往饭堂的?方向走。


    柳翠微却反拉住了吴蔚,说道?:“你还是去?给两个孩子上课吧,我又?不是不认得路,等我吃完了再过来找你。”


    “嗯……那好?吧,那你多吃点儿,若是饭菜不合口味你也不要对付,让厨娘做些你喜欢吃的?。”


    “知道?了。”


    ……


    吴蔚回到两个孩子身边,孙秋霜已经写好?了,正坐的?笔直,一双眼眸里闪亮亮的?。


    吴蔚见?了并未做声,只是勾了勾嘴角,朝孙秋霜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孙秋霜本就认识一些字,无论是学问还是身体的?硬件条件都比柳正善好?一些,此时柳正善还没写完,宣纸上的?字迹并不美观,好?在能认清楚他写的?是什么,这已经比刚来那会儿进步许多了。


    吴蔚并未出言催促,而是坐了下来,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柳正善主动?报告他也写完了,吴蔚也同样给了柳正善一个鼓励的?眼神,抬手将二人的?答案收了上来。


    吴蔚扫了一眼,孙秋霜的?答案完全正确,不过出现了一个错别字,便招呼孙秋霜过来,指着上面的?错字,说道?:“这里,闭压椎动?脉的?‘椎’字写错了,应该是木字旁,而不是金字旁,下次注意,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孙秋霜的?脸一红,虚心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自己的?卷纸。


    “没有其?他的?问题,数据准确,继续保持,时常温故,今后要记的?东西还有很?多。”


    “是,老?师!”相比于“夫子”吴蔚更喜欢被称呼为“老?师”。


    “嗯,回去?吧。”


    ……


    “正善,你过来。”


    “是,老?师。”


    柳正善站到了吴蔚身边,吴蔚指着上面的?一行,问道?:“压闭气管所需的?力量是多少?你好?好?想想再告诉我。”


    柳正善黝黑的?脸庞上爬上一抹难以察觉的?红,鼻尖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几?个呼吸后,柳正善答道?:“是……十八斤。”


    “那你写的?是多少?”


    “十五斤……对不起,老?师。”


    吴蔚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些都是已经被科学证实了的?数据,必须要牢牢记在心里,虽然看起来不过才差了三斤,可?在某些时候,哪怕是一点细微的?误差,都可?能会导致最后的?误判!一定要牢牢记住,不得有差错,知道?了吗?”


    “嗯!”


    吴蔚没有再多说,让柳正善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对二人说道?:“你们俩现在才刚入门,我呢……也是第一次当老?师,第一次带徒弟,我虽然没有系统的?教学经验,但?是如何让你们成为一名合格的?仵作,我还是清楚的?。在梁朝,仵作所经手的?案件中‘窒息’类案件一定不会少,就算你们现在还不能理解,这些数据都代表了什么,也必须要牢牢记在心里!等到有一天需要你们做出判断的?时候,这些数据往往最直观,给你带来的?帮助也最大!”


    “是!”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好?好?学吧,你们还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不能陪你们一辈子,今后你们也会有自己的?徒弟要带,我能教给你们的?,除了这些知识,也仅有‘严谨’二字。”


    “是!”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明日有一节解剖演示课,我会亲手给你们解剖一只兔子,回去?以后把炭笔和?硬宣纸都准备好?了,方便记笔记。”


    第308章 自有妙计


    下了?课, 吴蔚也不管院子里支的那一摊子,甩开袖子便大步流星地往饭堂的方向走去。


    孙秋霜和柳正善早已习惯了自家老师的这副洒脱模样?,端起手臂朝着吴蔚离去的方向, 直到吴蔚已经出了?院子, 再不见身影二人才重新放松,彼此对视一眼, 长舒了?一口气。


    别?看?吴蔚平日里是个温和随行的人?, 课堂上的她与平日里的气质真可谓是判若两人,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无形中释放出的严肃, 严谨、所形成的压迫感。


    别?说是两个孩子, 就连柳翠微平日里也甚少旁听吴蔚讲课, 偶尔在上课的时间过来了?,也只是远远地瞧上一眼。


    孙秋霜和柳正善默契地开始收整现?场, 孙秋霜虽是女孩子,力气却比柳正善大了?不知多少,轻松搬起两把实木椅子, 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柳正善则留在原地,整理笔墨纸砚和吴蔚留下了?教具, 教案,等物品。


    孙秋霜来回折返了?三?趟,把桌椅都搬了?回去, 见柳正善嗫嚅着似要说些?什么的模样?,孙秋霜先开口道:“师弟, 你也别?太着急了?, 咱们老师虽然课上严厉了?些?,但她是个心善的人?, 这么大的宅子不会在意多一两个人?吃饭的,只要咱们用心学习,别?辜负了?老师的期待,哪怕咱们笨点?儿?,学的慢了?点?儿?,老师也不会把我们赶出去的。我比你大了?几岁,说你两句你也别?不爱听。”


    柳正善忙拱了?拱手,说道:“师姐,你就说吧!”


    “我娘从前说,女子这辈子最?大的盼头就是嫁个好人?家,再生个好儿?子,这两件事儿?上若是错了?一点?儿?,就要煎熬半辈子。我从前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来到了?老师身边,我虽然快到出阁的年纪了?,但是老师和柳姨从来都没?提过这件事,柳姨还私下和我说,若是仵作实在难学,就让我去和她学女红,所以我觉得,就算这世道能让女子出面操持的营生不多,我总也能找到一份谋生的手段。你比我还惨呢,你这身子被那群坏人?伤成这样?,出了?这个宅门儿?,想找一份营生都不容易。所以你更该用功,字丑就多练,十遍背不会就背一百遍,总有?背下来的时候!”


    柳正善张了?张嘴,刚想出言,却别?孙秋霜打断,只听孙秋霜强势地说道:“别?总拿手指僵硬说事儿?,实在不行你就自己烧点?热水,每天泡泡,再找点?猪油自己擦擦,用不了?多久手就软了?。我知道你可怜,我不可怜吗?家里人?除了?我以外都没?了?!一场大洪水,比咱们更可怜的人?多了?!说句难听的,若有?幸能留在老师家中跑腿儿?,打更,端茶倒水,都比外头活的安逸些?。”


    柳正善的脸色变了?几变,也不得不承认孙秋霜说的是对的,但他明?明?已经很用功了?,可就是学不好。


    柳正善想起了?吴蔚嘱咐他的话:希望他可以和孙秋霜情同手足,珍惜这份同门的情谊,今后相互扶持。于是便?将自己的情况告知了?孙秋霜。


    “师姐,我不是没?有?用功,我就是记不住……”


    孙秋霜拧了?拧眉,说道:“不要紧,我陪着你一起背,在老师考咱们之前,我们先互相考对方几次,省的总是错了?,惹老师生气。”


    “嗯!”


    ……


    吴蔚足下生风,一双袖子甩得猎猎作响,若此举出现?在哪家公子小姐的身上,定然会被或家主,或长辈拦下,狠狠训斥一通,再责令去学学礼仪不可,不过这吴宅之内,吴蔚最?大,纵然是上有?柳老夫人?这位高堂,奈何?老夫人?是个不管事儿?的。


    吴蔚目的地明?确,直奔饭堂方向,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们,纷纷驻足朝吴蔚行礼。


    每到这时,吴蔚也只是摆摆手,让她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足下未慢半分?。


    柳翠微正独坐在里面用饭,门口立着两个听从调遣并负责卷帘的小丫鬟,只听两名丫鬟脆生生地叫了?一句:“小姐。”随后便?是“哗啦”几声,饭堂门口的珠帘被挑起,吴蔚的身影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这么快就下课了??”


    吴蔚笑了?一声,坐到柳翠微身旁,只见桌上摆着四道清爽的小炒,碟子上放了?一个馒头,另外一个在柳翠微的碗里,已被吃了?一半儿?了?。


    “嗯,后面要学的东西越来越深,不想讲的太快,得让他们两个把基础打牢固才行。怎么吃得这么清淡?连点?肉都没?有??”


    “这阵子天热,我在外面跑了?半日,被暑气拿的没?有?一点?儿?胃口,吃些?地里时令的新鲜菜,去去火。你要不要尝尝?”


    “也好,我去洗个手。”


    ……


    趁着吴蔚洗手的功夫,柳翠微命人?添了?一副碗筷来,又让腿脚伶俐的小丫鬟又端了?几个馒头,切了?一盘新卤的肉来。


    饭吃得差不多了?,吴蔚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柳翠微,见或者微微点?头,吴蔚才开口说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今儿?去商会什么事?”


    闻言,柳翠微轻叹一声,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如实给吴蔚讲了?一遍。


    这是二人?之间早已达成的默契,这个家里到处都是眼睛,有?些?话要留到夜深人?静时,二人?独处时再说,有?些?话则需要巧妙地说给这些?个耳目听。


    今日柳翠微在商会受到了?刁难,而且这两万多斤粮食也的确是个难题。


    这道难题出自何?人?之手,吴蔚和柳翠微都心知肚明?,说到底吴柳记能不能平安度过这关,还得看?宜王是什么心思了?。


    若是宜王不想为?难她们,无论是要白银,还是要粮食,不过就是个过场而已,若宜王那边也是火烧眉毛了?……吴蔚和柳翠微就得另想办法了?。


    “咱们手里有?多少?”吴蔚问。


    “杯水车薪了?,就算把粮仓里的余粮都拿出来,再把所有?的现?银都压上也不够。除非……”


    “怎样??”


    “除非把府库里的那些?稀罕物拿出去当了?,或可一试,再不行……就只能卖宅子了?。”


    “咱家库里的好东西大都是王府那边赏的,一大半都是贵重物,就算咱们舍得卖,寻常的地方也不敢收。”吴宅府库里的许多物件,自身都是带着规格的,从前吴蔚有?官身,还勉强能用,自从吴蔚“殉职”以后,许多东西都被柳翠微收到了?库里,更别?说拿到外头了?,若是被有?心人?见了?,参个逾制之罪,一堆人?都要跟着遭殃。


    柳翠微沉吟片刻,回道:“也是,那咱们再想想办法吧,反正还有?三?个月呢。”


    “嗯。”


    话说到这儿?,吴蔚和柳翠微交换了?一个目光,双双起身,携手出了?饭堂。


    她们想让这些?耳目传递给宜王府的消息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是她们两口子间的私房话了?。


    二人?在院子了?绕了?一圈,算作饭后散步,却也走了?一脑门的汗,进书房前吴蔚传了?两个冰盆,三?碗冰镇酸梅汤,一份送到书房,另外一份送到柳老夫人?处。


    之后二人?只躲在房中消暑,没?有?再讨论此事,直到入夜回房后,柳翠微才卸下了?平静的伪装,担忧地问道:“是要打仗了?,对吗?”


    “嗯,二十万石粮食,可不是一般地方能用得到的,宜王这是打算掀桌子了?。”


    “另外几位东家产业遍布梁朝,宜王就不怕泄露了?风声?”


    吴蔚轻笑一声,说道:“宜王此刻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依我看?这二十万石粮食,大概是一箭三?雕的戏码。一来呢,为?了?再多筹措些?军粮,二来也是给这几位巨贾设了?一个饵,顺便?看?看?这泰州城里有?没?有?奸细,这第三?嘛……大概是又给外面的局面添了?一把柴。”


    如今的柳翠微早已不是吴下阿蒙,经过吴蔚三?言两语的点?拨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可是……宜王的世子不是还在京城吗?宜王如何?舍得?”


    “到了?这一步了?,区区一个世子,又有?什么舍不得的?而且只要宜王舍得,陷入被动的反而是朝廷,说到底宜王也没?有?真正举旗,可风头却已经放出去了?,朝廷若是什么都不做,必定会陷入被动,可朝廷若是先行布防,与民心口舌上就要落了?下风。如今百姓对高律的评价并不高,层层疑云之下……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柳翠微仔细想了?想,便?明?白了?宜王这步棋的阴险之处,只是这送亲自到虎口的行为?,若放在柳翠微的身上,她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也难怪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平摊到咱们身上的筹措粮,咱们是再等等,还是?”


    “不能再等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宜王连嫡长子都舍了?,我们在他心里又能算的了?什么?况且今日之事,我也算是推手之一,所以咱们不能给宜王留下一丁点?儿?对咱们发?难的机会。不仅要把平摊到咱们头上的筹措粮足额解决,还要急宜王之所急,做出一些?远超过宜王预期的贡献来,才行。”


    “这要如何?做到?这两万多石的粮食,还不知要到何?处去凑齐呢!”柳翠微秀眉微蹙,百思不得其解。


    吴蔚却笑了?,低声道:“娘子莫愁,山人?自有?妙计!”


    第309章 取祸之道


    吴蔚说的话, 柳翠微是没有不信的,但关?于如何筹到这笔银子的办法,无论柳翠微如何追问, 吴蔚却不肯再过多透露细节了。


    几天?后, 吴蔚主动联系了宜王,当天?夜里, 夜色正浓时, 宜王府的马车出现在了吴宅的门外,往日巡防严密的街道,也不见半个巡防营的人。


    马车行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就到了宜王府的后门, 已经有宜王的贴身侍卫等在那儿了。


    那人朝吴蔚拱了拱手, 沉默着将吴蔚引到了宜王府内,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一间僻静的小院, 吴蔚认出这间院子是从前东方瑞的藏身之地?,想起故人,吴蔚不禁恍惚了片刻, 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思念和感慨,也不知道东方瑞和高宁雪最近怎么样了, 仿佛当时在扶桑并肩作战的事?情,就发生在不久前。


    可现实是……那件事?儿已经过去了很久,吴蔚因此差点去了半条命, 如今来身体都重新养好了,她们几个却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念及此处, 吴蔚好像也能理解书中所谓的“一见如故”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了。


    书中常写古人“一见如故”或是引以为知己, 或是纳头便?拜,皆为异性兄弟。那个时候吴蔚觉得这是一种?夸张的描写手法,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如何能进展的这般快速?


    直到自己也置身在书中描写的这个时空,才渐渐明白?了古人的感受,原来……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年。


    是真的。


    在这样?一个时空,或许今日一别,便?是一辈子。


    ……


    不如吴蔚再多想,侍卫已经敲响了书房的门,宜王的声音传了出来:“让她进来。”


    “是。”


    侍卫推开了书房的门,抬手给吴蔚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吴蔚道了声谢,走进了书房,身后关?门声传来,侍卫重新关?在了书房门,并守在了书房门口。


    行礼前,吴蔚的目光扫过,发现宜王也在注视着自己。


    “参见殿下。”


    “坐吧。”


    又?是一段日子不见,宜王看起来比从前沧桑了不少,许是因太后薨逝的缘故,宜王的脸上蓄起了大片的胡须,不再是从前修剪得体的干练模样?,看起来多了几分粗犷与野性,感官年龄也比从前长了几岁。


    想到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吴蔚躬身,低声道:“殿下近来辛苦了,还请多保重身体才是。”


    宜王轻哼一声,说道:“知道本王辛苦,不如早些将话说完,好让本王多休息片刻。”


    宜王知道吴蔚这次来一定是为了“筹措”粮食的事?情来的,吴柳记也算是宜王手中的半个嫡系产业,虽然他从不插手米庄的经营,但当初开设吴柳记的银子,是宜王打着高宁雪的名义暗中相助的,吴蔚也很懂规矩,吴柳记每年的分红都按时,如数奉上,所以宜王对吴柳记的底子还是很清楚的。


    形势所迫,泰州城内的九大米庄要均摊二十万石的军粮,宜王知道吴柳记拿不出这份粮食。


    虽然并未明说,但宜王已经替吴柳记打算好了,等到了日子,自然有人替吴柳记把相应的份额填上,只是这段时间需要宜王亲力亲为的事?情实在太多,像吴柳记这种?小?事?儿,宜王就没有派人单独通知。


    谁知吴蔚自己找上门来了,虽然心中已经笃定了吴柳记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但宜王还是想听听吴蔚究竟要说些什?么。


    ……


    闻言,吴蔚讪笑一声,抬手揉了揉鼻子,袖口里的一沓宣纸微微发烫,吴蔚纠结了好几天?,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战事?一旦开启,每时每刻燃烧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吴蔚不知道宜王的家?底究竟几何,思来想去……或许只有她袖口里的东西,能真正解决宜王的燃眉之急。


    但吴蔚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这个“馊主意?”于百姓而言,实在是取祸之道。


    吴蔚心下一横,说道:“殿下,吴柳记认缴的那一万多两银子,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宜王眯了眯眼,盯着吴蔚看了片刻,直白?地?说道:“你?今日过来的本意?,不是为了说情吧?”


    吴蔚的心“咯噔”一声,顿时生出一股骑虎难下之感,恐怕今日这个法子自己是非献计不可了,否则一旦宜王怀疑起自己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吴蔚点了点头,没说话。


    宜王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二十万石粮食,旁人不知用途,你?们应该是最清楚的。当初那件事?……也是你?引到本王身上的,本王接了你?递过来的火盆子,难道你?还要与本王存私?莫不是待价而沽?”


    吴蔚起身,朝宜王端正行了一礼,坦荡地?说道:“殿下此话怎讲?我全家?老小?皆在泰州,若是殿下功败垂成,泰州恐怕都要被掘地?三尺,更何况我这个曾经于宜王府出仕的活死人呢?我们全家?老小?的命,都系在殿下身上了,怎敢待价而沽?”


    宜王挑了挑眉,没有言语,眉头却舒展开了。


    “殿下,我今日来不问局势,只问殿下一句,是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宜王思索片刻,答道:“尚未。”


    “殿下还缺什?么?”


    “兵甲钱粮,无一不缺。”


    “如此,殿下还敢起势?”


    “这已经不是本王一人能说的算的了,日前东方瑞发来密函,正好你?来了……看看吧。”


    宜王说着,从怀中抽出一个信封,按到书案上,推到了吴蔚的面前。


    吴蔚展开信一瞧,上面的字龙飞凤舞,刚劲有力,不是东方瑞的手笔还能是谁?


    东方瑞在信上说,皇帝准备用宜王的头来平息扶桑人的怒火,让宜王小?心为上。


    吴蔚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并不怀疑东方瑞所提供消息的真实性,也就是说……宜王已经不得不反了。


    吴蔚将信还给宜王,问道:“兵甲钱粮乃战事?关?键,殿下还有信心吗?”


    宜王并没有直接回?答吴蔚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泰州地?处边陲,若想事?成,必要杀到京城方才算完,这一路上要经过诸多州府,本王又?如何知道,哪里会抵死相抗,哪里会开城相迎?不过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一路杀过去罢了!”宜王的声音不大,却透出了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王霸之姿。


    言下之意?也很明确了,若是只能朝廷打所需的物资宜王已经准备好了,但若是与天?下为敌,那也是有多少都不够的。


    但同时,宜王也下定了决定,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把这件事?做到底,直到真正坐上了那个位置为止。


    明白?宜王话中含义后,吴蔚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论最后结局如何,至少宜王此刻展现出的气魄和决心,就比皇位上的那位强多了,至少若是宜王能登上帝位,绝对不会向?扶桑屈膝服软!


    吴蔚轻叹一声,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袖口中,摸到了那厚厚的一沓纸,宜王也不觉挺起了腰身,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待。


    没办法,吴蔚这个人实在是太“神秘”了,总是有一些如天?外来客般,神奇的点子,吴蔚提供的点子,用好了能发挥出惊人的力量。


    宜王相信,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吴蔚肯献言献策,那么她拿出来的东西,就绝对不简单。


    吴蔚与宜王对视,平静地?说道:“殿下可否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请殿下答应我,待到殿下登上帝位后,要彻底废除今日我将要拿出来的这个东西,永远不要再出现。”


    宜王的心头一跳,欲言又?止,点了点头。


    吴蔚这才将袖中的东西抽了出来,厚厚的一沓宣纸,双手捧着,递了上去。


    宜王也忍不住起身,接过了吴蔚手中的宣纸。


    一开始,宜王看着吴蔚写的东西满是疑惑,险些大发雷霆,但当他理解了纸上写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宜王沉默了。


    吴蔚见宜王看懂了,才开口说道:“殿下,所谓的兵甲钱粮,虽然都很重要,但我认为,只要有钱……其他三个便?可迎刃而解。这天?下的取财之道总共也就那么几样?,殿下虽为泰州之主,若是冒然增设税目,一来会被朝廷趁机责难,二来……若是落下了个苛捐杂税的名头,定然会伤了泰州百姓的心。古语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殿下欲图天?下,民心不可失,若是泰州百姓的心不在殿下身上,殿下大事?难成!我想这一点殿下定然是清楚的,所以才将目光投到了商人的身上,可商人重利,而且即便?把泰州所有的商人都放了血,恐怕也不够支撑到最后。真正能帮殿下走到最后的,还是这天?下数万万的百姓,梁朝数不清的百姓们,若是一人能拿出一文钱来相助殿下,大事?如何不成?”


    宜王猛然抬头扫了吴蔚一眼,眼中划过一道金光。


    吴蔚浑然不惧,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淡淡道:“我知道殿下的产业肯定不止泰州境内,若是殿下能将纸上所写暗中推广开来,何愁军需?而且朝廷也未必关?注到此事?!不过……在我看来,这不过是解燃眉之急的权宜之计,若是长此以往,于百姓无益,实乃取祸之道,所以斗胆请殿下答应我,事?成之后一定要废除,禁止它?!”


    宜王又?低头看了看纸上的内容,只见上面写着“摇摇乐”“刮刮笑”“鸽子票”等等标题,下面则详细地?写了收费标准,奖励等级,以及每售卖万份的预计营收。


    “好,本王答应你?!”


    第310章 运筹帷幄


    如此又过了两个?多月, 梁朝境内各地突然兴起了许多从未有过的店铺,名?曰:乐彩坊,乐彩坊并非赌坊, 也与梁朝现存的所有铺子均不相同, 乐彩坊内只售卖几种特定的商品,这?些商品不能吃也不能用, 却火速风靡, 引得百姓争相购买,一度出现了断货的热潮。


    乐彩坊内最受欢迎的商品有两种,分别是“摇摇乐”和“刮刮笑”, 每张只售两文钱, 最高却能获得一百两白银的回报!


    两文钱, 对于梁朝大多数地区的百姓而言,不过是几个?馒头?烧饼, 连一块巴掌大的肉都?买不到,如今却有机会以此来博取一个获得百两纹银的机会,要不要试一试……几乎不用思考。


    每天?夜里, 每一间乐彩坊至少都?要运出几大箱子的铜板或是散碎银子,由?最精壮的镖师沿途护送, 送往漕帮的据点内,再装上?货船,运往距离泰州不远的仓实县内, 最后进了泰州!


    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漕帮, 虽然?乐彩坊的产出大多是铜钱, 不过漕帮的各大堂主?有都?是办法将?它们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这?些银子如流水一般来到了宜王的手中,如一场东风, 吹散了宜王对于战事最后的担忧!


    如此暴利的行当,自然?有聪明的商家想分上?一杯羹,奈何这?些商家绞尽脑汁也弄不明白覆盖在“刮刮笑”上?面的那层银黑色的东西究竟为?何物,只能学着乐彩坊的模样,先找个?铺子挂上?“某某坊”的匾额,然?后开设“摇摇乐”,但只有摇摇乐一项玩法的吸引力终是不够,再加上?这?些个?掌柜的只学到了“摇摇乐”的基本玩法,而没有仔细研究这?其中的套路,为?了和乐彩坊抢客,没计算好收支就盲目开奖,折损本钱的不计其数,当然?也有个?别实现盈利的商家,却在不久之后突然?人去楼空,不知所踪了!


    ……


    截止到泰州城内八大米庄筹措二十万石粮食的前三天?,仓实县漕帮的曹把头?亲自护送着三万石粮食,来到了吴柳记。


    一同来的还?有几口箱子,每一个?箱子的体积都?不算大,却要两个?壮汉合力才能抬动。


    曹把头?红光满面,对柳翠微的态度十分客气,目光中带着几许敬畏和讨好,躬身道:“柳老板,奉家主?之命,来给柳老板送东西来了。”


    曹把头?口中的“家主?”是谁,柳翠微自是清楚的,柳翠微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着实松了一口气!


    虽说吴蔚早已胸有成?竹地保证过,吴柳记定能度过这?次难关,但眼看着筹措粮草的最后日期将?近,吴柳记却一切如常,什么?努力都?没做,柳翠微的心中是没底的。


    柳翠微实在是想不出,自家蔚蔚究竟向宜王进献了怎样的计谋,能让宜王心甘情愿地给吴柳记兜底儿?


    期间,柳翠微也问过吴蔚几次,但见吴蔚并不是太想说,也就没有再问了。


    ……


    “张全,你带着伙计把这?些粮食入库,过秤,造册。”


    “知道了,东家,这?些……是存放在咱们新盘下的几个?库房里吗?”


    “对,就送到那边去。”


    “知道了。”


    “曹大哥,请。”柳翠微抬手朝曹把头?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曹把头?对着柳翠微抱拳一笑,抬手请柳翠微先行。


    柳翠微也不推辞,微笑致意后便?走在了前面,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吴柳记米庄的内堂,身后跟着那些抬着箱子的壮汉。


    “曹大哥,请坐。”


    “多谢妹子。”曹把头?坐下后,又吩咐那些人将?箱子放好,随后摆了摆手,漕帮的人有序地离开了内堂。


    柳翠微也适时将?一杯茶推到了曹把头?的面前:“有劳曹大哥走这?一趟了,不如在泰州休整几日,也好让小妹尽一尽地主?之谊。”


    曹把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笑道:“妹子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最近帮中杂物颇多,许多事情都?要我亲自料理了才好,妹子有空一定要到仓实县来,我和你霞姐到时候再好好宴请你。”


    “秋收在即,米庄的生意也要忙了,待到忙完了这?一遭,我定会去仓实县拜访。”


    “好!那就一言为?定了!”


    柳翠微勾了勾嘴角,回道:“一言为?定。”


    曹把头?只讨了几碗茶便?匆匆离去,柳翠微将?人送到门口,转身回到了内堂,掀开屋内那几口新添的大箱子,一阵银光闪过。


    这?箱子里装的,竟然?都?是银子!


    一锭锭面额相等的白银,整齐地码在箱子里,柳翠微持家经?商已久,只粗略扫过就大概估算出了银子的总数——五千两!


    也就是说,宜王不仅专程找漕帮的人给吴柳记运送来了兜底儿的粮食,还?另外赏赐了五千两白银?


    柳翠微并没有因为?这?笔意外之财而欣喜,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银子,随后逐一关上?了箱子,找了锁头?将?这?些箱子全部锁好,来到柜台请账房先生帮忙约钱庄的人明日来一趟吴柳记,之后又找人去给张全传话?,让他今夜点几个?得力的伙计,留在吴柳记米庄守夜。


    做完了这?一切,柳翠微整理好账目,起身出了米庄,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


    一进小院,吴蔚便?迎了上?来,问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仓实县的曹把头?来了,和他闲话?了几句,又忙了点别的事情,回来晚了。你吃过晚饭了吗?”


    “刚才陪娘吃过了,心里想着你,没吃几口,这?会儿又饿了。”吴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另一只手牵过柳翠微就往饭堂的方向走去。


    用过晚饭,洗漱完毕,柳翠微和吴蔚躺到了床上?,吃饭的时候柳翠微已经?将?筹措粮和银子的事情与吴蔚说了,吴蔚的表现很平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虽然?被软禁在这?四方院子里出不去,但柳翠微每天?都?会特意搜罗些外面发?生的新鲜事儿说给吴蔚听,吴蔚已经?知道“乐彩坊”的生意如火如荼,日进斗金的事儿了,送到宜王手里的银子自然?也不会少,吴柳记也危机也就不存在了。


    现下房间内只剩她们二人,正是说秘密的好时候,柳翠微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蔚蔚,你还?记得从前你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吗?”


    “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两个?故事你把它们揉成?了一个?故事讲给我听的。”


    吴蔚沉默片刻,她又怎会不明白柳翠微的言外之意?


    吴蔚牵起柳翠微的手,十指相扣拉到自己的胸前放好,让柳翠微感受自己如常的心跳。


    “三娘,我知道你的担忧,但这?件事……我想得挺开的。”


    “嗯?”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确保那牌坊上?的‘清庐县’变成?‘于洪县’之前,我们能平安地活着!这?些日子我也想了……我可以接受牌坊上?的字最终变了,可我们并没有如计划中的那般,穿越回蓝星去。我也能接受这?牌坊上?的字,在咱们有生之年都?不会变化。但我接受不了,在这?件事没有一个?结果之前,我们先被碾死?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柳翠微有些似懂非懂,思索片刻后也没想明白,便?问道:“这?有何不同?”


    吴蔚轻叹一声,说道:“如果我们做了所有的努力,但是穿越之门没有打开,这?不是我们的错,同理,如果牌坊上?的字在我们有生之年都?没有变成?‘于洪县’错也不在我们,只能说这?是历史的注定,非人力所能为?也。但……活着这?件事儿,是我可以努力达成?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空,但我想……我绝不是来带着咱们这?群人,一同去送死?的!如果没有我,柳家和张家本可以过着很平静的生活,是因为?我的到来改变了你们原本的既定发?展,如今我们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以说是我一手推动出来的结果,我有责任和义务,努力地让两家人都?存活下来!”


    柳翠微听着吴蔚平静的叙述,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劝说,她的蔚蔚也很难放下身心上?的担子。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感,虽说吴蔚这?一特质时常会令柳翠微感到心疼,但柳翠微并不想让吴蔚做出改变,只能默默地抱住了吴蔚,将?头?枕在了吴蔚的肩上?,柔声道:“我懂了,我只是……有些担心。”


    吴蔚展颜一笑,一下下轻抚过柳翠微披散的青丝,平静回道:“不必担心,以目前的情况,即便?宜王对我心生忌惮,也不是清算我的时候。况且,他这?次从我这?儿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一定想着再得到更多,只要我掌握好分寸,和宜王周旋个?几年不成?问题。几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是啊,说不定到时候宜王所图谋之事,也见分晓了。”


    “我们还?有东方瑞和高宁雪这?两位好朋友呢!只要她们两个?能平安活到那个?时候,从龙之功已成?定局。到了那时候……”


    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精光,淡淡道:“我自有办法让‘清庐县’变成?‘于洪县’!”


    第311章 王妃之死


    弘宣四年, 冬。


    朝廷颁布了一道圣旨,召各地藩王入京。


    此?次召见各地藩王的目的,一为祭天祭祖;二为入京述职;三为宗族团聚。


    太后于本?年薨逝, 先帝与太后聚首于皇陵, 从礼法上来讲,弘宣五年大年初一这天, 应当举办一场规模盛大的祭天祭祖, 以此?来告慰先帝与太后的在天之?灵,皇室宗亲都应到场。


    当然,这只是从礼法层面来讲, 能够说服天下?人的一个召集皇室宗亲的理由, 至于有没有更深层次的用意, 非置身于漩涡的那几个人,怕是看不透的。


    泰州。


    宜王府内。


    宜王身着一袭素色常服, 一张惨白的脸上半布着络腮胡须,原本?锐利而有神的双眼?,此?刻却充满了?疲惫与空洞, 眼?底是浓浓的青黑色。


    宜王单手抵在唇上,咳嗽声却不受控制地溢出, 仿佛那拇指上的阳绿翡翠扳指都失去了?神采,变得死气沉沉。


    “……钦此?!”


    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宣旨钦差洋洋洒洒地念完了?圣旨,宜王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喘息着示意旁边搀扶着他的两名侍卫松一松手上的力道,好方便他跪地接旨。


    宣旨钦差见状, 满脸的为难。


    依照礼法, 宜王是该跪地接旨的,可谁能想到正值壮年的宜王殿下?, 竟然病成这样?仿佛一头抢在地上,随时就能驾鹤西去一般。


    数月前太后薨逝,宜王称病未能回京,还是在京城的宜王世子替父尽孝,才没乱了?礼法,但对于此?事,京城的官吏和百姓多少有些不同的看法。


    宜王正值壮年,平日里身体一向很好,为何会病的如此?蹊跷?


    再加上太后薨逝没多久,消失已久的玉面神机东方瑞突然现?身,丢下?了?一个重磅的消息,直指朝堂,暗示太后薨逝的十分蹊跷。


    不免又?让人联想到没有回京吊唁的宜王身上,是否是宜王知道了?什么内幕,为了?避祸才没有回京呢?


    ……


    宣旨钦差亲眼?见到宜王,才明白是世人多虑了?,宜王的确病得很重,已经到了?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程度了?。


    宣旨钦差思绪稍动,在宜王双膝刚一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便快步上前,将宜王搀起,说道:“殿下?已经恪守了?礼节,还是以身体为重!”


    宜王感激地看了?宣旨钦差一眼?,再次握拳抵住了?嘴唇,咳嗽了?一阵。


    宣旨钦差将圣旨双手奉上,便要离去,宜王虚弱地抬了?抬手,便有人奉上一个鼓鼓的钱袋,说道:“大人远道而来,本?应留下?休整几日,看看这泰州的风土人情,只是我家殿下?自太后薨逝以后……身子一直都不好,哎。这一点点心意,还请大人务必收下?。”


    宣旨钦差推辞了?几番,最?后还是将钱袋子收到了?袖中,袖中的分量令宣旨钦差十分满意,抱拳上前,说道:“殿下?放心,臣回京之?后,定会将殿下?的情况如实禀报给陛下?,陛下?与殿下?手足情深,想来定能体谅殿下?。”


    “如此?,便谢过了?。”


    ……


    宜王府的侍卫客气地送走了?宣旨的钦差,待钦差走后,宜王立刻便站直了?身体,哪里还有一丁点儿病态,只是那惨白的脸色不曾变过。


    弘宣四年,年底。


    宜王上书京城,自称病重,不堪舟车劳顿,请皇帝陛下?垂怜,体恤。


    前来泰州宣旨的大臣,也?将宜王的情况“如实”禀告给了?皇帝。


    高律第一次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将宜王世子宣至京城,是为了?震慑,牵制宜王,却不想竟成了?宜王的挡箭牌!


    宜王两次宣而不朝,高律本?可借机发难,却因为宜王世子在京城,错失了?这次机会!


    弘宣五年,大年初一,皇帝高律带领梁朝宗亲和二品以上的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前往太庙,举办了?自登基以来,最?隆重浩大的一场祭天祭祖。


    弘宣五年,二月。


    自一封自泰州出发的八百里加急,抵达了?京城。


    奏章是由王府长史代宜王写的,奏章上说:宜王妃于弘宣五年,正月十五,重病不治,溘然长逝。宜王经受不起中年丧妻的打击,已是重病不起,无?力操持王妃的后事,恳请陛下?准许宜王世子即刻返回泰州,主?持大局!


    看完这篇奏章,高律勃然大怒,在御书房内砸了?不少东西。


    有人说:是因为陛下?与宜王手足情深,得知噩耗心急如焚。闲主赋


    可之?后朝廷的一系列动作,无?不透出一股令人看不透的高深来。


    先是负责宜王世子起居的内侍回禀说:世子在听闻母妃噩耗时,经受不住打击,当场昏厥,醒来后周身动弹不得,卧床不起了?。


    皇帝便直接在朝堂上询问?起了?,能代替宜王世子前往泰州主?持大局的人选。


    时任刑部尚书的萧盛,萧伯让自行请缨前往,获得了?高律的准许。


    说起这位萧盛,可是梁朝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先太后是萧盛的姑奶奶,当今皇帝就是萧盛的姑表伯父,萧盛作为萧家的嫡长孙,自身也?非常优秀,曾是文武两榜的状元,年纪轻轻就历经两朝帝王,而立之?年便坐上了?尚书之?位。


    萧盛曾经还是平燕王老千岁的孙女婿,只是这场婚事因为高宁雪的种种操作不得不作罢,如今已定下?了?吏部尚书家的嫡孙女,只等太后丧期一过,二人便能完婚!


    不过话说回来了?,高宁雪当初轰轰烈烈地闹了?这一场,最?终却能全身而退,可见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平燕王老千岁,在朝中的分量!


    萧盛是刑部尚书,照理说这件事儿派礼部,联合宗正寺的官员前去泰州更为合适,不过从太后那边算起,萧盛与宜王一家也?有亲,他也?要叫宜王一声姑表叔父,冲着这一层关系,萧盛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三日后,萧盛便带着礼部,宗正寺的官员,携五千兵马上路了?。


    为表郑重,皇帝还将天子剑暂时交给萧盛,命其一同带到泰州去。


    天子剑犹如天子亲临,这相当于天子亲自参加了?宜王妃的葬礼,足见天家对宜王一脉的重视。


    ……


    高律此?举,很快就传到了?民间,听闻此?消息后,不少百姓的心中都生?出了?疑惑:关于东方瑞之?前放出的那条“太后薨逝另有隐情”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的质疑。


    而百姓哪里能看到这权力中心处的暗流涌动呢?


    唯有置身于其中的几人,或是几方势力,能明白这之?中究竟走过了?几番较量。


    而远在泰州的吴蔚,听到这些消息时已是许多天之?后了?,据说萧盛已距离泰州不足百里,不日就能抵达泰州了?。


    听完柳翠微绘声绘色的讲述,吴蔚面色逐渐严肃,沉默着,思考着。


    “怎么了?,蔚蔚?”


    “三娘,张家村外的半山小院,修整好了?,对吧?”


    “嗯,早几个月就修好了?,只是一直空着,你不是已经把那边的地连着房契都送给了?柱子吗?”


    “你去给……二姐一家,还有李大姐他们透个底儿,让他们明日一早……不,今天连夜收拾好细软,先去半山小院住一阵子,再把娘也?带上吧!”


    柳翠微听得心惊不已,下?意识地拉住了?吴蔚的手,问?道:“怎么了??要出事儿了??”


    “嗯,祸事将近。这泰州城或许会掀起刀兵,咱们这宅子离宜王府太近了?,平日里好处多多,若是起了?战事,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我是不能离开这儿的,否则事情过去,宜王那边也?不好交代,娘的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你快去准备马车,把她?送到二姐那儿去!”


    柳翠微看了?看沙漏,午时已过,时辰不多了?,便没有再问?,她?从来都不会质疑吴蔚的话,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柳翠微便冲出了?书房。


    收拾了?几身柳老夫人的衣裳,又?准备了?些吃食和银子,扶着柳老夫人登上了?出门的马车,沿路接上了?正在榨油坊里忙碌的柳二娘子夫妇,在善堂里帮忙的李大姐一家,还派张全去通知了?张尺和栓子,只说城外相见,有急事。


    柳二娘子和李大姐一家见柳翠微的面色有异,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上了?马车。


    等一行人到了?张水生?的宅子,柳正善和孙秋霜背着行囊和箱笼已经等在了?门口,箱笼中装的尽是些吴蔚这些日子以来,耗尽心力写出的手稿,柳翠微瞬间就明白了?吴蔚的用意,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柳翠微是不会走的,她?要回到吴宅去,与吴蔚生?死与共。


    柳翠微也?不能与众人细说个中缘由,只说让他们立刻回到张家村的半山小院去,生?活一阵子,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两位老夫人一下?子失了?主?心骨,柳老夫人更是拉着柳翠微问?道:“那你们两个呢?不一起走?”


    柳翠微不忍年迈的老母亲担忧,只得强打起精神来,说道:“娘,我和蔚蔚要到宜王府去,没有比宜王府更安全的地方了?,你们放心去吧。”


    柳二娘子虽然看出了?妹妹的异常,但还是帮着劝慰了?自家娘亲,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两辆马车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第312章 失了先机


    张水生和李大姐分别赶着一辆马车, 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张水生记得柳翠微的交代,搬了一些米面放到?了马车里?,足够这群人吃上一阵子了, 沿途经?过市场, 又买了些肉食。


    柳二娘子一见这个架势,哪里?还不知道这是要在半山小院长?住的打算?一颗心当即悬了起?来, 惴惴难安, 中途趁着搬东西上车的功夫,将妞妞交给了柳老夫人抱着,自己则反身出了车厢, 坐到了张水生的身边。


    “水生……”柳二娘子拉了拉张水生的袖口, 却不敢再往下说了。车里?还坐了两位老人, 这趟出门如此匆忙,她们已经?慌了, 若是自己猜错了,再把错误的想法让她们听了去?,反倒不好。


    张水生叹了一声, 对着柳二娘子摇了摇头,但那?严肃的神情, 已经?可以算作是一种确认了。


    柳二娘子张了张嘴,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一只手?拉着张水生的胳膊, 另一只手?按到?了自己的胸口,一下下顺着, 以此来宽慰自己受到?惊吓的心脏, 良久才缓过这口气儿来。


    这两辆马车里?坐的,虽然也都是梁朝最普通的百姓, 但他?们毕竟和吴蔚亲密相交了多年的,耳濡目染地从吴蔚的身上学到?了许多,一些对时局的看法早就和寻常百姓不同了。


    柳二娘子紧紧地拉着张水生的胳膊,身体却止不住地簌簌颤抖着。


    古往今来,天灾和战事一直都是老百姓最害怕的事情,即便柳二娘子已经?在逃避战事的路上,但一想到?战事或许即将会发生,她还是本能地,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这种来自于本能的无力和惶恐,是很难压下去?的。


    张水生同样?心中没底,但他?现在是这群人的主心骨,决不能露怯了,便硬着头皮低声宽慰道:“怕啥呢,你忘了半山腰上还有不少山洞?当年村里?的邻居学着蔚蔚造冰窖凿出来的?当年连洪水都躲过去?了,这次也一定能躲过去?!咱们吃的虽然带的不算多,银子却是带足了的,等到?了小院,你们在家里?头安顿着,我回村里?再买些吃的,用的回来,留一半儿在院子里?,放一半在山洞里?,一旦情况有变,咱们立刻就躲到?山洞里?去?!比起?那?些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咱们不强多了?别怕,啊!”


    听到?张水生如是说,柳二娘子身上的颤抖堪堪才停下,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不觉已噙住了泪花。


    她想问?:那?自家小妹和蔚蔚怎么办?她们既然已经?发觉了不对劲儿,为什么不跑呢?陷祝付


    可柳二娘子不敢,她怕刺激到?车厢里?的两位老人。


    马车很快出了泰州城,张水生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只要在宵禁前出了泰州城就基本安全了,张水生知道一条小路,可以不经?过清庐县县城,直达张家村,畅通无阻。


    “等等狗子和栓子吧,三娘不是说已经?派人通知他?们了,估么着也快来了。”


    “嗯。”


    张尺和栓子家里?没有车马,不能这么快出城,众人在城外等了一个时辰,才看到?两家三人结伴出来。


    张尺带着他?娘,栓子还是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柳翠微派了得力的人手?去?两家传话,其中的厉害已经?说清楚了,两家人也都拎得清,丝毫不怀疑柳翠微提供的情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回家收拾了细软就奔城门口来了。


    包袱里?不过几件换洗的衣裳,几双鞋子,剩下的都是银子,并没有带任何大件儿。


    张水生招呼三人上了马车,两辆马车继续出发,朝着张家村的方向?赶去?!


    ……


    另一边,柳翠微也已经?处理好了全部事情,回到?了吴宅,一个是吴柳记米庄,一个是善堂。


    吴柳记米庄自是不必说,大多数伙计都是从漕帮来的,忠心耿耿还见过大场面,没有一个选择离开的,全部留了下来,分散到?米庄和榨油坊里?,看着。


    张全倒是出了个好主意,他?建议将米庄锁死?,所有人都住到?榨油坊,反正米庄里?的粮食也只够几天卖的,余下的存货都在各大仓库里?,有专人看守,银子也都存到?钱庄了,没什么可看守的。


    但米庄的价值毕竟放在哪儿,若是真出了那?事儿……米庄很难幸免,相比较而言榨油坊就没什么价值了,躲在里?面更安全些。


    众人都觉得张全的主意不错,便将米庄锁死?,挪到?了榨油坊去?。


    至于善堂,柳翠微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交代管事的立刻出去?采买大量的食物,从今天夜里?开始将前门后门都锁死?了,让孩子们在院子里?活动,谁都不许出门,至于什么时候开门,等她的消息。


    做完了这些,柳翠微独自驾着马车,车上拉着她从自家米庄带出来的满满一马车的粮食,回到?了吴宅。


    马车停刚在吴宅门前停稳,柳翠微便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朝宅内奔去?,一边吩咐门房道:“找几个人,把车上的东西送到?厨房去?安置好!”


    ……


    柳翠微凭着心中的那?个直觉,直奔吴蔚的书房,吴蔚果然在里?面!


    一推开书房的门,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吴蔚正蹲在火盆前面,焚烧着什么,火盆中的火舌跳起?半米高,吴蔚的手?中尚抱着一沓厚厚的手?稿,正一点点往火盆里?丢着。


    看到?吴蔚,柳翠微只感觉身上的一股子气力瞬间松懈,整个人没有那?么紧张了,也感觉到?了一阵腿软。


    她来到?吴蔚身旁,蹲是蹲不住了,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吴蔚的身边,着地的瞬间,一整个人汗如雨下。


    吴蔚见了将手?中的宣纸交给柳翠微,道:“看着点儿丢,火苗别太大了。”


    “嗯,好。”


    吴蔚起?身走到?水盆边,洗了一块净布回来,蹲到?柳翠微身旁,给她擦脸。


    柳翠微看了看手?中的宣纸,都是吴蔚的手?稿,有关于仵作的,也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发明,还有些随笔和感悟之?类的东西。


    柳翠微看着怀中的宣纸,想着这些都是自家蔚蔚点灯熬油写出来的,不免有些心疼。


    “都烧了?”


    “嗯,都不要了。免得麻烦,重要的手?稿我已经?让他?们两个带走了,这些都是……不应该存在的。”


    柳翠微叹了一声,默默将手?中的宣纸往火盆里?放。


    “都安置好了?”吴蔚的声音很平静,像极了平日的闲谈。


    “嗯,我还叫上了栓子和张尺他?们两家,算一算咱们来这泰州城也有几年了,真正有交情的朋友,还是最早认识的那?些人。”


    “朋友在精不在多,城里?人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哪有那?么多功夫和咱们交际?不过等柱子和妞妞长?大的,咱们家就算在这泰州城里?真正扎下根儿了。”


    柳翠微笑了笑,说道:“我带了些粮食回来,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吴蔚转过头,眉眼带笑看着柳翠微,问?道:“为何这么说?”


    “咱们家里?的粮食,肉食和菜,还够吃个几天,若真发生什么,家里?原先的那?些都未必吃的完。”


    吴蔚拿过一半宣纸,一同往火盆里?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要不……你也去?半山小院住几日吧,我刚才看了,咱家有个地窖,挺隐秘的,实在不行我就到?地窖里?面去?躲着,反正我对外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们搜不出正主儿,估计也就搬搬值钱的东西。”


    柳翠微将最后一点儿宣纸丢到?火盆里?,抬手?锤了捶酸痛的小腿,笑道:“那?还何必麻烦呢,咱俩一起?躲到?地窖里?不就行了?一个被窝里?睡着的两口子,大难临头了,还得分两个地方藏着?”


    吴蔚也被柳翠微逗笑,顺着话头回道:“那?可不,鸡蛋都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更何况是人呢,要不你收拾收拾,早点走,赶着关城门之?前,出去?吧。”


    闻言,柳翠微却是敛去?了笑容,淡淡道:“不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和你一起?到?地窖里?藏着。”


    柳翠微的答案在吴蔚的意料之?中,吴蔚的心是既温暖又?酸涩,温暖的是自己与柳翠微同心同体,换做自己也定然不会独自离去?,酸涩的是……自己到?底还是能力不够,想象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如此令人作痛。


    手?稿烧的差不多了,火盆里?的火苗由熊熊到?摇曳,二人谁也没有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蔚蔚。”


    “嗯?”


    “你说……这次有没有可能平安无事地过去??”


    吴蔚沉默半晌,回道:“那?就要看……宜王妃是不是真的死?了,宜王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病重不起?了。”


    宜王妃之?死?,吴蔚和柳翠微一早就讨论?过了,她们都不太相信宜王妃年纪轻轻就这样?死?了,毕竟这泰州城内可没有什么消息,就连为王妃招名医的红榜都未曾张贴,人就这样?突兀地没了。


    柳翠微无奈又?不解地说道:“难道宜王就想不到?,如此会引来祸端?他?这又?是图什么呢?”


    吴蔚冷笑一声,回道:“图什么?咱们这位宜王殿下,想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既想要套狼,又?舍不得孩子,明明已生反叛之?心,又?想要师出有名。一通运筹下来,反而给了朝廷把柄,我们且瞧着吧。”


    第313章 防御部署


    虽然已是黑云压顶, 但柳翠微和吴蔚也并没有选择坐以待毙。


    将?这些可能会被人视作“把柄”“罪证”的东西都销毁之后,吴蔚和柳翠微又在?书房内商量了一番对策。


    柳翠微的想法是:不如将宅中的这些丫鬟,家丁尽数遣散, 然后她们两个带着食物躲到地窖中去, 即便真的发生了战事,朝廷那些官兵见吴宅只是一座空宅, 大概也不会对这宅子做什么?。


    但吴蔚的想法则与柳翠微完全相反, 吴蔚认为?:不管这场仗会不会打起来,她们都不应该坐以待毙,遣散了家中的这些帮手, 就等于把她们的性命完全交给了天意?, 这是一种拿命赌的表现。


    吴宅距离宜王府如此?之近, 不用多说?也知?道吴宅内的人与宜王的关?系匪浅,如果朝廷的军队都能打到宜王府附近, 全完就没有必要在?顾虑什么?宅子不宅子的,自古以来对待谋反一党的处置,都是无需多言的。


    吴蔚和柳翠微不仅不能遣散宅中之人, 还要积极部署,做好十足的准备。


    二人各自充分抒发了自己的意?见, 柳翠微思索一番后觉得吴蔚的想法?更切合实际情况,便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把所有人都招到后院来吧,我有话要讲。”


    “好。”


    柳翠微来到二门外, 叫了一个得力的丫鬟吩咐了,丫鬟领了领命匆匆离开?, 往外院, 外门的方向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吴宅内的一应家丁, 丫鬟,包括厨房的,门房,还有一些在?外院的杂役和负责采买的人全部都来到了内院。


    吴蔚虽然平日里只在?自己的小院活动,但吴蔚还活着这件事在?吴宅并?不是一个秘密,只不过有些人是吴宅合并?了东西两个跨院之后,才从宜王府那边调派过来的,是以虽然知?道这吴宅之内有一位“不能见光”的主子需要伺候,但并?未见过吴蔚真容。


    今日有幸,也算是见到人了,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位英姿飒爽,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


    再联想起之前贞节牌坊的事情,许多人各怀心思,充满联想。


    吴蔚对这些人的心思自是全然不觉的,她与柳翠微并?肩立在?台阶的最上面,稳稳高出下面人一大截,吴蔚也没想到如今的吴宅里居然会有这么?多下人,粗略扫过去得有几十,上百号人了。


    吴蔚握了握拳,心道:如今这么?看,自己也算是混上了一个“穿越人”的基础配置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幼稚,便轻笑了一声。


    柳翠微转头?看了吴蔚一眼,不明白自家蔚蔚在?这个时候为?何发笑,又瞥见吴蔚那闪过奕采的眼眸与从前她得了某种乐子时的表现,如出一辙。


    柳翠微不禁莞尔,忍不住暗暗赞叹吴蔚心智,自己都已经坐立难安了,她还能起玩心。


    “诸位,这座宅子之所以叫‘吴宅’,皆因为?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她才是这吴宅真正的主人。”


    话音落,众人齐齐行礼,只是这称呼不太统一,有叫小姐的,有叫家主的,有叫夫人的,竟还有几个远处的声音,突兀地叫吴蔚“老爷”的。


    吴蔚清了清嗓子,抬手示意?众人免礼,安静。


    待场中彻底安静下来以后,吴蔚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说?道:“我叫吴蔚,我相信在?你们来的时候,宜王府的人已经嘱咐过你们了。至于称呼……你们商量着定下一个来就好,只是有一点,叫老爷可不行啊。”


    场中的气氛一下子便轻松了起来,有几个实在?忍不住的,不小心笑出了声音,但见吴蔚面色如常,全然不在?意?,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场中这些人,都是在?宜王府见过世?面的人,但论?起察言观色,更是翘楚,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这些人已经大致了解到了吴蔚的脾性,知?道这是一位好相处的主子。


    “今日把大家召集起来,是为?了方便给大家分组,分了组以后好干活。听我指令啊,不分男女老幼,一开?始就在?这吴宅里伺候的,站到最左边去,东西跨院合并?以后又从宜王府调拨过来的,站到中间,最后经过各种渠道,各种方式,从外面进到吴宅里的,站到最右边!”


    众人听到指令后,缓缓动了起来,很快就分成了三部分,左边的大概有二十几人,中间的最多,足有五六十人,右边的则是最少的,只有十几个人。


    吴蔚心中有数了,伏在?柳翠微耳畔,问道:“右边那些人是自由人,还是家仆?”


    柳翠微低声回道:“他们有些只是长工,只签了封口保密的文书,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买人’吗?当初梅兰竹菊她们还在?的时候,从人牙子手里买过几个,之后我把你的想法?和她们说?了,家里就再没买过了,都是签了文书到家里长住,打杂的。”


    吴蔚点了点头?,来到人群中根据人数将?三拨人又细分成了几组,并?将?每一组都设立了一个编号,随后叫来管家,让他找几个读书识字的,把所有人以组为?单位拟定成名单,送到书房去。


    做完这些,吴蔚便带着柳翠微暂时离开?了。


    二人进了书房,吴蔚对柳翠微说?道:“我觉得可能会有兵乱这件事,咱们不能谁都告诉,也不能都不告诉,你觉得这三拨人,那一批最可靠?”


    柳翠微沉吟道:“大概是第二拨吧,东西跨院合并?之后宜王府派来的那群人。”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后面派来的这群人,都是带着‘使命’过来的,或是出于监视,或是为?了保护,反正一定是得到过宜王府那边交代才来的,毕竟那个时候我对于外人而言,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宜王府敢派他们过来,定然是有足够能拿捏他们的手段的,而且他们的人数也最多,我准备把重要的事情交给这批人做。”


    “好。”


    吴蔚和柳翠微吃了几个果子,喝了几泡茶,名单也被管家送过来了,吴蔚又让第二拨人每组出个代表,到书房来。


    算上管家,站在?吴蔚面前的一共有九人。


    吴蔚的目光扫过几人,开?门见山地说?道:“叫你们单独进来,是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分配给你们,同?样……相比于外面的那些人,你们是我更信任的。诸位都是从宜王府出来的,宜王府就是咱们的根,咱们的身家性命,都系在?王府上了,有些话,我便不与诸位兜圈子了……只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知?道了以后该如何巧妙地把事情办明白了,我相信诸位的心中都有数,是吧?”


    “是!”众人齐齐挺起胸膛,声若洪钟地答应了。


    “很好!”吴蔚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相信各位应该也都听说?了,刑部萧尚书,携天子剑带着数千兵马,不日就会抵达泰州。咱们都靠着宜王殿下吃饭,正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即便咱们的能力有限,关?键时刻也不能拖了殿下的后腿儿。我这有几项任务……你们几个组长一会商量一下,自己把任务领回去,外面的那些人,供你们驱使。”


    “是!”


    “第一项,把家里所有能装水的器皿都找出来,实在?不行就出门去采买大缸,把这些器皿都装满水,沿着各处院墙安置,要求每隔十五步,就要放置一个能盛满水的水缸!”


    “第二项,最近都没有下雪,天干物燥,找几个人,把这院子里的树啊,花花草草,只要是容易被点着的,不论?价值几何,全部给我砍了,拉到远一点儿的地方,妥善安置。”


    “第三项,宅子里的所有门窗,全部加固,特?别是正门,后门,几个角门,都配上能防得住冲撞的厚重门栓!”吴蔚奔来是想把角门直接封死的,但是转念一想时间不够了,只能选择加固。


    “第四?项,天干物燥,咱们也把这宅子好好润一润,去吩咐厨房烧大量的热水,用桶提着,扁担挑着,随便你们,把这整个宅子的外表全部用热水润上一遍,房檐屋顶都不要放过,地砖,院子,假山,奇石,通通给我浇上热水,细细的浇!对了,不是砍下来许多树么??也不用麻烦着拉到外面去安置了,直接都弄成劈柴,全都烧了!”


    听完吴蔚的第四?项吩咐,众人齐齐傻眼,管家壮着胆子问道:“小姐,这……外面数九寒天,滴水成冰,把这宅子外面都浇了水,岂不是都冻上了?”


    吴蔚和柳翠微相视一笑,柳翠微答道:“就是要让它冻起来,如此?才能做到火烧不进,难以攀爬!”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见两位主家都如此?和善,另外一位组长问道:“那……都冻了冰了,咱们自己人走路不是也不方便吗?”


    吴蔚勾了勾嘴角,答道:“这容易,咱们烧火不是会产生大量的碳灰吗?按照院子里原来的路,在?上面厚厚铺上一层碳灰,保准你们不会摔倒,但是这碳灰不要乱洒,用碳灰铺出来的路也不能太宽,能容两人并?肩通过即可!”


    “是!”


    又有一人发问道:“小姐,那为?何要用热水啊,直接浇上冷水不就好了嘛?”


    “相信我,热水比冷水更容易结冰,而且把水烧开?了再浇筑出来的冰层,更滑更细腻!”


    第314章 细察入微


    由于吴蔚和柳翠微的平易近人, 众人的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几位组长和管家积极踊跃的献言献策,有?几条建议就连吴蔚和柳翠微也觉得非常好, 不仅采纳了建议, 还给?提建议的人发了十两的赏银。


    计划定下来以后,众人也没有再打扰吴蔚和柳翠微, 而是拿着任务单子有?序地退出了书房, 自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分配任务去了。


    组长们领完了各自的任务,回去之后分配给?各自的组员, 管家则是将另外两拨人充分地调动起来, 该做杂活的就去做杂活, 该跑腿的跑腿。


    在这泰州城内若是有?关?系的,比如说认识一些靠谱的木匠, 或是与那家木材店的老板相熟的,管家也鼓励众人毛遂自荐,差事办好了重重有赏!


    于是乎, 吴宅所有?的下人都陷入到了一股空前高涨的情绪中来,虽然这之中大半的人都不明白吴蔚和柳翠微真正?的目的, 却?并不妨碍他们想得到赏银的积极性。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时辰后,该买的材料和装备就已经全?部到位了, 整个吴宅热闹极了,打水声, 砍树声, 还有?装钉拆卸的声音,不绝于耳。


    也有?人借着此次出门采购的便利, 离开吴宅以后悄悄拐了几个胡同,由一条僻静的小?路,直奔宜王府的一处角门。


    由于宜王妃新丧,整座王府都被一股肃穆所笼罩,每个门前口立着身穿素缟的,神?色凝重?的下人们。


    那人站定后将早就攥在手中的令牌交了上去,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便打开了角门,放对方进去了。


    这位吴宅的下人在宜王府里停留了足有?半个时辰之久,才匆匆从进府的那个角门出去,三拐两拐地进了一处胡同,隐去了身形。


    ……


    吴宅的下人虽然不少,不过要完成吴蔚交代的几项任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特别是要将整座宅子的外部都浇上一层热水,使其结成一层冰壳这一项,就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


    几位组长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即便天已经黑了,依旧带着自己的组员挑着火把去完成任务,另一边吴蔚和柳翠微已经各自洗漱完毕,躺到了床上。


    晚膳二?人都用的不多,虽然忙碌了一天,她们既感觉不到饿,也不觉得困倦。


    “蔚蔚。”


    “嗯?”


    “明日,咱们真钻到地窖里面去躲着啊?”


    “我逗你的!咱们都把宅子布置成这样了,若是还沦陷的话……咱们俩躲不躲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与其躲在地窖里,还不如趁机往外冲一冲,说不定生存的几率还大一点儿。”


    “蔚蔚。”


    “嗯?”


    “你……害怕吗?”


    “说实话,还真有?一点儿,你呢?”


    柳翠微认真想了想,低声道:“我也是,但我转念一想,我的亲朋好友都已经逃出去了,我最?牵挂的人此刻就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起面对,也就没有?那么怕了。”


    吴蔚咧嘴一笑,拉过柳翠微的柔荑亲了一口,感慨道:“我也是。”


    “蔚蔚,谢谢你这次没有?把我也一并推开。”柳翠微由衷地说道,若是吴蔚随便编个什么理由,以自己对她的信任,想把自己支开并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柳翠微这么说,吴蔚虽然没再说什么,但眉间的愁绪却?悄然散了。


    其实这也是吴蔚一直在纠结,到适才也没有?得出分晓的一件事。


    在吴蔚的私心里,她非常希望柳翠微也是平安的,带着银子和细软跟着张水生他们一起回张家村去避难,但吴蔚没有?忘记……自己当初遭逢海难,被困在无名小?岛上的那段日子,柳翠微以为她已经死了,把自己也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若是自己再晚回来一些,说不定柳翠微也要随自己去了。


    那个时候吴蔚就曾答应过柳翠微,今后无论发生何事,再也不会?留她一个人。


    也是因?为这个承诺,吴蔚即便很想让柳翠微也跟着逃走,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让柳翠微留下来。


    就像柳翠微所言,人生苦短,若能安置好自己的亲朋好友,再与自己所牵挂的人生死与共,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房间中安静了下来,只能隐隐听?到外院传来的众人干活的声音,房间中的烛火摇曳,吴蔚和柳翠微默默凝望着彼此。


    吴蔚甚至能看清楚,倒映在柳翠微眸子里,自己的身影。


    这一刻,带柳翠微离开这个时空的想法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这种连生死都无法掌握的生活,吴蔚再也不想过下去!


    在留在这个时空做个富商巨贾,和回到蓝星做一个自力更生的普通人之间,吴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她的三娘,同样值得更好的生活!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这美好的温存,吴蔚问道:“是谁?”


    “回姑娘,门房那边传话过来,说是……宜王府有?请。”


    柳翠微和吴蔚对视一眼?,吴蔚回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你让他们稍等片刻。”


    “是。”


    吴蔚掀开被子,柳翠微也起身将放在炕梢上烤着的衣裳替吴蔚取了过来。


    “这个时辰了,宜王府让你过去,能是什么事呢?”


    “还能是什么事儿,要么就是咱家的改造惊动了宜王,要么就是有?什么事儿要问问我,总不会?是什么坏事儿,都这个节骨眼?了,宜王殿下可没功夫处理我这个小?人物。”


    “那你一切小?心,我等你回来。”


    “困了就睡吧,我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好。”


    柳翠微亲手替吴蔚穿好了衣裳,将袄子上最?后一个盘扣系好,又找了一件大氅披到了吴蔚的身上,说道:“回来的时候看着点儿脚下,现在院子里到处都是冰,别摔倒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要是我被耽搁了回不来,我就请宜王派人把你也接过去。”


    “好。”


    柳翠微披着棉衣将吴蔚送到了卧房门口,吴蔚抬手拦了一下,不准柳翠微再送了。


    “回去吧,咱们都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段时间不能生病。”


    柳翠微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床上,吴蔚见柳翠微盖好了被子才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传话的丫鬟就守在门口,见吴蔚出来,主动提着灯笼走在了前头,月光下一片晶莹,宛若传说中的水晶宫。


    丫鬟提醒吴蔚小?心脚下,二?人踩在由木炭铺设成的小?路上,脚下发出“咯吱”声响。


    吴宅距离宜王府不过一箭之地,这次来传信的人并没有?驾驶马车,吴蔚随着两人一同步行来到了宜王府,宜王府内灯火通明,隐隐还能听?到僧人,道士诵经的声音。


    府中下人全?部身穿素缟,虽然宜王妃已经过世了有?些时日了,到底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如此场景大概还会?持续一些日子。


    吴蔚被请进了一处小?院,推门进去后两名侍卫从外面带上了门,并退到三十步开外的地方,守在了那里。


    屋内点了两盏三足大肚窄口的长明灯,宜王身着一袭素服,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坐在两盏长明灯中间,十分瘆人。


    就连吴蔚见到这一场景,心中也是一阵惊疑不定,暗道:莫非是自己想多了?宜王府是真的出了变故?宜王妃薨了?宜王承受不住打击,得了重?病?


    这个念头一出,吴蔚只感觉手脚一阵冰凉,若真是如此,就意味着自己对局势的判断出现了巨大的失误,自己对吴宅的一切部署,也都成了笑话!


    “参见宜王殿下!”


    吴蔚压下心中种种,恭敬地行了一礼。


    “免礼。”宜王如常的声音传来,吴蔚心中愈发疑惑了。


    曾几何时,吴蔚也是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人,感同身受过后吴蔚很清楚,以宜王目前展现出的身体状态,声音是不可能气力足满的!


    “谢殿下。”


    “坐吧。”


    “是。”


    吴蔚坐下后,总算有?了观察宜王的机会?,不得不说宜王的乔装手段非常高明,不仅对面色,唇色做了伪装,就连脖颈和耳后都抹了东西,几乎无法光凭一双眼?睛识破他这副病弱的装扮,但吴蔚还是从宜王的那双手上看出了端倪。


    吴蔚观察宜王的同时,宜王也在观察着吴蔚,只见吴蔚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而后便垂下了眼?眸,宜王很好奇,吴蔚到底从自己身上看出了什么。


    “怎么,你见到本王如今这副样子,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


    吴蔚平静地回道:“殿下这副妆容十分逼真,就连我也差一点儿就信了。”


    宜王下意识地转动拇指上的扳指,说道:“本王请了最?一流的易容师,就连身边的近侍都被本王骗过去了,你又是如何看穿的?”


    “殿下的妆容十分逼真,一点破绽也没有?,就连脖颈和耳朵都做了处理,这位易容师确实非常了不起!殿下的破绽不出现脸上,而是出在……手上!”


    宜王抬起双手,反转手掌看了看,问道:“手上的破绽?”


    “殿下面色惨白,双唇干涩发白,必定伴随了气血不足,或有?肝肾上有?病灶显现。但殿下的指腹圆润丰满,手掌红润,指甲晶莹有?光泽,透过指甲能看到血色,手背的皮肤没有?泛黄,手背上的血管清晰饱满,丝毫不见干瘪松弛,就连手背的皮肤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粗糙感,每一个指节都干干净净的,不见暗沉,单看殿下的这双手,定然是一位养尊处优,健康的,贵人!”


    第315章 王府夜谈


    宜王不禁将双手展开抬到眼前, 翻转了一次。


    不得不说自己的这双手,的确如吴蔚描述那般,分毫不差!


    这些日子以来, 除了宜王身边极个别的几个心腹知道内情外, 他这身妆容骗过了许多人,包括时常要见面的宜王府幕僚们, 还有?每天都伺候在府里的这些个下人们, 当然也包括各方?势力安插在宜王府的那些眼线们,都被自己?的这副妆容给骗了,纷纷将宜王命不久矣的情报传递了出去。


    没想到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 竟然就被吴蔚给看穿了!


    宜王的脑海中再次闪过了东方?瑞离开宜王府前, 对自己?的一番发自肺腑的进言:“殿下, 吴蔚身怀大才,莫要因为她不经意的散漫和怪异的言行?而轻视她, 那不过是包裹在美玉之外的石头罢了,想象和氏璧从何而来,殿下既然胸怀大志, 贤才良才固然不可或缺,如吴蔚这种奇才也必不可少!”


    想到这里, 宜王的心中不免被触动了,他之所以一直没有?重?用吴蔚,并不是不认同?东方?瑞对吴蔚的评价, 事实?恰恰相反,宜王对吴蔚的观察早已远远超过了东方?瑞对吴蔚的观察, 可越是这般, 让宜王对吴蔚的认知就越复杂。


    一方?面,宜王承认吴蔚的才华无可替代, 就说她发明?的那个燃烧的瓶子,乐彩坊的主意,还有?消杀的理?论?,以及物价局的倡议,都是前无古人的,放眼整个梁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吴蔚来。


    可也真是因为吴蔚的这一特制,让宜王感到了一丝恐惧!


    就拿那个燃烧的瓶子来说,若是吴蔚不说那瓶子的作用,宜王不会有?任何防备,只要吴蔚带一个瓶子到宜王府,面见自己?,然后当着自己?的面将瓶子点燃,再丢到自己?的身上的话……


    堂堂皇室宗亲,一番之主,不过片刻的功夫就会化?作一具焦炭!


    还有?那个乐彩坊的主意,不过数月就解决了自己?一直头疼的,庞大的军需问题,若是吴蔚有?一日不想支持自己?了,转而去?支持其他的皇室成员,就算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也难以安寝。


    都说撼山易,改朝换代难。


    可这句话放到吴蔚面前,仿佛是一场笑话!


    她发明?的化?肥,能?让粮食的亩产提高三成——利好民生!


    她发明?的燃烧的瓶子,能?辅佐周老先生仅仅发动十几人,就得以将扶桑搅得天翻地覆,打得几万扶桑人连敌人都找不到——杀敌万千!


    她发明?的载人天灯,让墙高城深的京城防卫形同?虚设——皇宫也不再安全!


    如今自己?为贼,高律为主,自己?得了吴蔚,如虎添翼。


    可若有?一日,自己?变成了那个主……


    会不会也有?另外一个“贼”知晓了吴蔚所做的一切,想要窃取吴蔚这块美玉呢?


    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和氏璧无主!


    而吴蔚,是美玉不假,可她也同?样不会择主而栖。


    自从吴蔚落户泰州,宜王就一直密切监视着吴蔚,发现她除了自己?,并没有?和朝中其他势力来往,可吴蔚同?样也没把自己?当主子!


    宜王很费解,很困惑,而吴蔚就像一根刺,扎到了宜王的皮肤里。


    放了吧,宜王害怕。杀了吧,宜王舍不得。重?用吧……宜王又不敢。


    ……


    吴蔚自是不知道,自己?的一番简单的分析,竟然引出了宜王如此之多的内心戏,见宜王盯着他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皙双手出神,吴蔚也没有?再打扰,反正夜还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沟通。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宜王才结束了这场神游,问道:“本王听说,你将自己?的宅子打造成了一个冰屋?”


    “是啊,这几日气候干燥,我担心失火,烧了宅子。”


    宜王自然是听懂了吴蔚的弦外之音,佯装不觉,说道:“你那儿离王府不过一箭之地,谁敢如此放肆?”


    “此刻自然没有?,不过明?日城门一开,一切可就不好说了。”吴蔚的声音淡淡的,体?态松弛,一点儿也不像是僚属面见主上。


    “你听说了什么?”宜王问。


    “晌午的时候,我家三娘告诉我,刑部尚书带着天子剑,携宗正寺和礼部的官员,率五千兵甲,已经距离泰州城不足百里了,明?日就会入城。”


    “就这些?你就只凭这些,便断定泰州会有?战事?”


    “殿下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或许在外人看来,殿下只是偏安一隅的宗族藩王,可殿下究竟是什么人,殿下的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天子剑如皇帝亲临,它可以是代表天子来吊唁宜王妃的,也可以是斩下殿下头颅的神兵利器!”


    “你放肆!”宜王眯着眼,透露出一丝丝危险。


    吴蔚轻叹一声,说道:“殿下,我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可都系在殿下的身上了,我比任何人都盼着殿下能?平安走到最后,殿下深更?半夜把我叫过来,难道不想听我说几句实?话吗?”


    宜王看了吴蔚片刻,忽然笑了,赞道:“不错,你倒是把东方?瑞的直言不讳学?了个十成十!那依你之见,萧盛这趟来,究竟意欲何为?!”


    “萧盛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萧家是皇帝的母族,如今太后薨逝,横亘在皇帝和萧家之间的问题也就不复存在了,萧家全族定然会对皇帝誓死忠心!当年……萧盛既然能?替皇帝解决掉了四皇子这位心腹大患,明?日……萧盛同?样也可以替皇帝解决掉殿下。”


    “在泰州与本王动手,萧盛不要命了?就算高律舍得,萧家也舍得?!”


    “殿下不也是将世子送到了京城吗?萧盛与宜王世子相比,何如?再说……萧盛也未必会死啊,名义上,殿下坐拥府兵五千,萧盛同?率五千兵甲,纸面的战斗力没差许多,当然了,殿下站着泰州的地利,可殿下不要忘了,萧盛是文武两榜的状元,凭他的身手,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本王病重?,不见外客。”


    听到宜王的回答,吴蔚震惊于宜王的幼稚,反问道:“那御医呢?奉旨给殿下看诊的御医,殿下也可以拒绝吗?若是被御医摸出殿下身体?无恙,又该如何?”


    宜王再次转动了拇指上的阳绿扳指,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轻松的表情。


    他恨不得将给他出主意的那几个幕僚立刻拉出去?砍了,事情的发展和那些幕僚预料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军需充足后,宜王本想直接举旗反叛的,可宜王妃舍不得自己?的长子,数次央求,请宜王先想办法?将世子接回来,宜王与幕僚商议后,采纳了幕僚提出的,对外宣称宜王妃薨逝的消息,上书乞请世子回泰州奔丧。


    幕僚说:先帝以仁孝治天下,新皇帝也一直以仁孝标榜自己?,没有?任何一位明?君会阻止一位儿子给母亲奔丧。


    宜王夫妇商量一番后,采纳了幕僚的建议,结果?……世子没回来,萧盛带着五千精兵来了!


    听闻这个消息,宜王再一次召集幕僚商议该如何应对。


    这一次,幕僚表示“小不忍则乱大谋”,宜王府若想师出有?名,就不能?拒绝萧盛前来,否则德行?有?失的就不是皇帝,而是宜王了。


    四皇子和太后之死疑点重?重?,高律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风雨飘摇,只要宜王能?沉住气,得民心者?,得天下!


    幕僚的这一言论?,无意迎合了宜王最深层次的顾虑,即便自己?推翻的高律,可高律已立有?太子,万一到时候朝臣都支持太子登基,让自己?做个摄政王,又该如何?


    史书上,摄政王的下场都在上面写着呢!


    宜王不是笨人,按照吴蔚说的,其实?宜王妃到底死了没有?,自己?有?没有?真的病重?,其实?并不重?要,分别无非是……动手的人到底是御医,萧盛,还是那五千精兵!


    宜王感觉到了一阵头疼,抬手按了按发胀,跳动的太阳穴,问道:“依你之见,本王该怎么做,才是最好?”


    “我说了,殿下会采纳吗?”


    “若你言之有?理?,本王自然会采纳。”


    “那……我可否先和殿下讨个恩典?”


    宜王挑眉,不假思索地问道:“怎么,你还是要离开泰州?”


    “不是,我可以保证有?生之年,即便离开泰州最远也不会远出清庐县,我只求殿下在事成之后,答应我一件事!”


    “好!”


    吴蔚缓缓起身,走到宜王身前,略一欠身,缓缓说道……


    片刻后,屋内爆发出一阵中气十足,爽朗的笑声。


    一个时辰后,吴蔚从房间中走了出来,依旧由这两名侍卫护送,回到了吴宅。


    吴宅内,灯火通明?,吴宅的家丁们还在熬夜奋战,吴蔚自后门入了吴宅,门房提着灯笼一路将吴蔚送到了二门,内门的丫鬟开了角门,又举着灯笼将吴蔚送回了卧房。


    看到卧房里橘色的灯光,吴蔚直觉一阵阵温馨。


    二人似有?心灵感应般,柳翠微也披着外衣坐了起来。


    听到了推门声,柳翠微趿着鞋子下了床,正迎上了进屋的吴蔚!


    第316章 请上銮驾


    弘宣五年, 三月初四。


    钦差大臣萧盛,携天子剑,领宗正寺, 礼部官员, 率五千精兵抵达了泰州境内。


    萧盛立于马上,身着一品钦差大臣的华服, 虽然已疾行了上千里的路程, 但依旧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惫之?态,足见萧盛虽官拜文职, 在拳脚功夫上也一直没有懈怠。


    在萧盛身后, 是一驾六乘的马车, 六匹品相极佳的骏马,拉着一驾豪华的马车, 普天之下有资格乘坐如此规格马车的人,如今只剩下皇帝一人。


    马车里当然没有天子,而是一把放置于紫檀红木剑匣中的天子剑!


    天子剑出, 犹如皇帝亲临!


    在六乘马车之?后,则是其?他?官员们的马车, 萧盛也是配备了马车的,不过这?一路上他?多是骑马。


    所有马车的后面,是一眼望不到头, 装备精良的士兵们,队伍的最?后则是此行的辎重?, 由两队士兵押送。


    都说大军未动, 粮草先行,一方面是为了保障军需, 另一方面则是若是碰上急行军,押送辎重?的队伍很难跟上行军的步伐。


    但萧盛做到了,由于出发的仓促,兵马和粮草只能一同出发,这?上千里的路程,萧盛既没有耽搁时日,也没有令粮草掉队,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可见萧盛治军有方!


    萧盛一抬手?,队伍便放慢了速度,马蹄声,车轮声,还有兵甲相撞的声音,组成一种?特殊的韵律,厚重?又充满了压迫感!


    仿佛除了行军的声音以外,万籁俱寂,飞禽栖于树,猛兽匿于林,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整个队伍犹如一把巨大的利刃,缓慢,却又无可抵挡地朝着泰州城关刺来!


    临近城关之?下,萧盛勒马停下,这?泰州城他?从前也来过几次,从前平燕王老千岁曾亲自带着他?登上城墙参观过,如今再看……城墙还是从前的样子,虽然比京城逊色些?,但放眼整个梁朝,也很难找出比泰州城防更雄浑的地方了。


    一小将?策马来到萧盛身边,说道?:“大人,此行此地处处透着古怪,大人千万小心!”这?小将?名唤萧尽忠,乃是萧盛的书童,萧盛金榜题名后做了萧盛的贴身侍卫,是此次随行的先锋之?一。


    萧盛点了点头,说道?:“天子剑亲临,泰州府应率官员,百姓,出城百里相迎。可这?一路上却连一个迎接的人都不见,果?真蹊跷。”


    泰州府虽由宜王掌握,但却分为两个部分,宜王府和泰州府衙,泰州府衙隶属于朝廷,为朝廷负责,虽然管不了宜王府,但却能够从一定程度上制衡宜王府在泰州的话语权,即便宜王妃薨逝,宜王病重?,宜王府一时间抽调不出人手?出城迎接天子剑,可泰州府衙的人,到哪里去了?


    萧尽忠说道?:“大人,这?青天白日的,泰州城门?紧闭,不如由属下先行探路,去问个明白?”


    “换个人去吧,你就留在我身边。”


    “是!”


    ……


    另外一位先锋接到命令,策马出列,直奔城池而去。


    城池之?外的吊桥都被升起来了,小将?只得停在壕沟前,扯着嗓子对城内喊道?:“泰州守将?听着!吾乃萧大人麾下先锋官,杜辉,速速开门?,迎天子剑入城!”


    小将?一连喊了三遍,才有人从墙垛之?间间隙探出头来,扯着嗓子回道?:“昨夜有刺客潜入宜王府内,刺杀宜王殿下未遂,宜王殿下被刺客重?伤,危在旦夕,知府大人命我等关闭城门?,正在挨家挨户全力搜捕刺客,恕不能开门?!”


    那小将?听完后,火冒三丈,大吼道?:“天子剑犹如陛下亲临,你们怎敢将?陛下拒之?城外,不想活了吗?”


    泰州守将?闻言,又将?头伸了出来,回道?:“陛下手?足情深,看中殿下,忧心殿下,才赐下天子剑代替御驾来到泰州,若是因天子剑而置宜王殿下的性命于不顾,岂不是违背了陛下的初衷?传出去,天下人要?如何看待?”


    说完,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由纯金打?造的筐从城垛之?间顺了下来,就连拴着金筐的绳子都是金线,只见金筐稳稳停在离地三尺处。


    萧盛座下的先锋官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听上面的守将?喊道?:“天子剑亲临,我们自然不敢怠慢,只是泰州内情况万分紧急,也请陛下体恤,垂怜,烦请……”那守城将?领突然将?头缩了回去,低头看了看手?中写满了台词的宣纸,继续说道?:“烦请萧大人,亲自将?天子剑请上銮驾,我等即刻将?天子剑送往宜王府!”


    这?守城的将?领喊完这?句话,又将?头收了回去,不过突然瞧见后面画了两个半圆,半圆中写道?:(对方若是质疑或者?不出声,你就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非常之?时,应行非常之?事,这?纯金的銮驾,正配天子剑!你们若是觉得于理?不合,便去请示陛下吧!)


    守城的将?领立刻将?这?句补充大声喊了出来,喊完之?后那守城将?领只感觉双腿发颤,险些?站不住了,要?不是他?身旁有两个宜王府的侍卫用剑指着他?的话,他?早就跑了!


    宣纸上的字迹正是吴蔚的,不过这?副“金銮驾”和“台词”是在不久之?前才送到的,仿佛是算准了时机一般,他?们连上面的内容都没来得及看,萧盛的大军就抵达城下了。


    今日镇守城池的将?领,有一半都是泰州府衙的人,这?喊话的将?领正是泰州太守的亲信,他?们哪里听不出来这?是杀头的大罪,可覆水难收,话已经喊出去了,况且宜王府来了许多人就躲在暗处,他?们根本不敢妄动。


    杜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那离地三尺的“金銮驾”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调转马头,奔萧盛去了。


    守城将?领的声音很大,萧盛的队伍中早就是一片哗然,要?不是顾忌着马车内的天子剑,再加上不动如山的萧盛,怕是早就乱了。


    杜辉回到了萧盛身前,双手?抱拳刚要?禀报,就听萧盛冷冷道?:“本官听到了!”


    “是……”杜辉灰溜溜地撤到了一旁,不敢言语了。


    萧尽忠着急地问:“大人,他?们不开城门?,怎么办呐?要?不要?我带一队人到城下去叫骂?”


    萧盛摇了摇头:“莫要?做无用之?功,传令下去,后军变前军,前军转后军,全军后撤,撤军十五里,就地安营扎寨!”


    “是!”


    萧尽忠和杜辉一左一右飞马传令,大军很快行动起来,后军变前军,向后撤去。


    守在城墙上的宜王府侍卫见状,挥了挥手?,宜王府的亲兵一拥而上,将?泰州府衙的士兵们缴了械,一同压下了城!


    宜王府的亲兵则换上了守城士兵的衣裳,接替了他?们的任务。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关头才缴械换人,为的就是让泰州府衙的这?群人,真正“参与?”到对峙中来,若是一早就将?他?们缴械关押,就等于给了这?群人一个开脱的机会,之?后不好驾驭。


    换防结束以后,宜王的侍卫骑着快马将?直奔宜王府,直奔宜王的书房,将?这?一消息禀报给了宜王。


    宜王摸了摸脸上的胡子,感慨道?:“不愧是萧家的嫡长孙,从未上过战场却有这?份领军,制下的手?段和本领!”


    “再探,再报!”


    “是!”


    侍卫走后,宜王本想召集自己的幕僚商议对策,话到了嘴边,却说道?:“来人……去将?吴蔚请来!”


    “是!”门?口的侍卫领命去了。


    自从昨夜听到了吴蔚的那些?话以后,宜王愈发觉得自己花真金白银,以礼相待养出来的那些?幕僚,都是些?酒囊饭袋。


    东方瑞说的没错,吴蔚的确是一位奇才!


    这?个“奇”字,实至名归!


    吴蔚正坐在家中后院和柳翠微下棋呢,就听到丫鬟来报,说:宜王有请。


    这?次吴蔚连头都没回,说道?:“你亲自过去,告诉王府的侍卫,就说……”


    ……


    “什么?”宜王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侍卫无奈便又重?复了一遍,说道?:“吴蔚就是这?么说的,她说她该说的,能想到的都已经说完了,再叫她过来也没用,而且吴宅的新门?闩颇为沉重?,开一次门?需得叫许多人合力才行,吴蔚还说……让殿下这?几日都不要?找她了,开一次门?太耗费人力。”


    “岂有此理?!”


    “殿下息怒。”


    宜王在书房内喘着粗气踱步了好几圈,才渐渐消了气,转念一想也是,昨夜吴蔚确已经替自己想象到了各种?可能性,也说了相应的对策。


    吴蔚也是人,不过才一夜的功夫,想不出新的主意也实属正常,若是吴蔚真的算无遗策,宜王反倒要?不踏实了。


    宜王重?新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回想吴蔚说的,缓缓睁眼,道?:“发给全城百姓的告知书,板印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各处工坊已经在尽全力板印了,属下已经派人下到各个工坊内监工,每隔两个时辰汇报一次,不过……要?做到全城百姓每户人家至少有一份,恐怕还需要?至少两日。”


    “好,继续派人在城墙上盯着,告知书一旦板印完成,立刻就发出去!”


    “是!”


    第317章 诡道者也


    “天下百姓告知书?”


    “怎么回事?这城门可关了三天了!”


    “看看……”


    告示板前, 一群百姓围了上来,只?见告示板上贴着一张大白?纸,开头写着“天下百姓告知书”。


    “谁识字?快给我们念念!”告知书的内容太?长?, 绝大多数人都不能从头到尾读下来, 有人着急发问了。


    这时,混迹在人群中, 宜王府的文?书大声念道:天下百姓告知书, 我,宜王高?衡,今日提笔告天下百姓一真相……


    那人方?才念完一句, 哄闹的人群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不仅仅是城中的告示栏, 宜王府的侍卫早已带着大量的告知书,挨家挨户进行发放了。


    只?是城门虽然关闭, 泰州城内的坊市却并未受到影响,街上的行人见告示栏又张贴,自主聚了过来。


    这份告示很长?, 所?用字体为小楷,依旧写了满满一大张纸。


    先是详细地说了一下弘宣三年七月起, 由?一场暴雨所?引发,席卷泰州毗邻六县的洪灾。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场洪灾的亲身经历者, 虽然泰州城的在平燕王老千岁时期,修筑了不少排水渠, 又因宜王的积极应对, 使得?泰州百姓受到洪灾的影响很小,可?谁家没几个亲戚呢?半数以上的泰州百姓在毗邻六县都找得?到亲属。


    听着文?书诵读告示上的内容,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不少人的表情都变的沉痛起来。


    洪灾说完,又说时疫,提起那些缺衣少食的百姓,在冰天雪地里冻死的百姓们。


    紧接着,文?书的话锋一转,开始痛斥朝廷的消极应对,宜王拿出了权威数据,给出了这两场天灾中朝廷总共拨了多少钱粮,这些钱粮平摊到每一位受灾百姓的手中,又是多少。


    看着告示上,最终得?出的那个可?怜的数字,场中百姓们的表情再一次变了。


    实际上,泰州及毗邻六县的灾情比告示上的还要严重,在洪灾之前,六县大部分地区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旱,赤地千里,庄稼颗粒无?收!为了抵抗这场旱灾,百姓们家中的存粮全部吃光了,有些人家连野菜都没得?吃,不得?不煮树皮,吃叶子充饥,为的就是将种粮保住,给家庭留存一份生的希望。


    结果……等来的却是一场洪水,一场时疫。


    场中有些百姓的眼中闪动?着泪花,有些则现出了愤愤之色。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朝廷给的赈济,落到个人手中居然只?有这么一点儿!


    可?是……这个数字却与?他?们实际拿到手的有很大的出入,如果只?是这么多的话,那些百姓又怎么可?能挺过来呢?


    没让百姓们困惑太?久,随着文?书对告示上内容的诵读,很快便揭开了真相。


    原来……真正救他?们于水火的人,是宜王殿下!


    宜王给出了详细的数据,为了应对这两场天灾,宜王府究竟支出了多少钱粮,人力?,总量竟是朝廷支出的五倍!


    表完了贡献后,告示上的内容又是一变,开始讲述四皇子的死因蹊跷,更直指凶手就是当朝刑部尚书萧盛!


    在告示的最后,宜王痛斥朝廷抗倭不利,令以海州为中心的几个州府接连失守,百姓流离失所?,面对此等危机,朝廷非但?不调拨精锐对抗外敌,反而先是扣押宜王世子,逼死宜王妃,如今又令杀害四皇子的凶手,携天子剑围困泰州。


    “如今,泰州军民已无?路可?退,一旦城破,则宜王府势必被贼人铲平,城内百姓皆遭连累,本王实不忍泰州百姓落得?如此下场,更不忍见昏君误国,卖国求荣,荼毒天下,今正告天下百姓,本王身系天家血脉,为江山,为社稷,为天下黎民百姓计,不日起兵,扫荡寰宇,扭转乾坤,望天下百姓明察,择明君而从之!”


    文?书念完了最后一段,场内鸦雀无?声。


    百姓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宜王殿下,这是要反了?!


    可?那告示上的内容写的清清楚楚,宜王府的印鉴和宜王本人的印鉴,清清楚楚地并排落在告示的最下方?,还能有假?


    早就潜伏在场中的几人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高?声嚷道:“我说城门怎么关了,原来是咱们被朝廷的兵马围住了!”


    “我听说宜王世子已经被人给害了,这次朝廷的钦差带着天子剑来,就是要赐死宜王殿下的!”


    “宜王殿下犯了什么罪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四皇子还是嫡出呢,不一样被害死了?”


    突然有人义愤填膺地喊道:“我家在泰州城里安居乐业几代人了,绝不能让朝廷的人打进来!”


    “对,老子才不管谁是皇帝,宜王殿下承平燕王老千岁之志,让咱们家家户户都有饭吃,有营生干,他?就是好?人!”


    简约之言在某个特殊的场合被喊出来,反而更能煽动?人心,很快人群便沸腾起来了,纷纷声援宜王府,更有人表示要立刻去参军保家的。


    ……


    凡是告示,一般都遵循这样一个原则:“凡诸晓谕,宜明白?简,切勿以词华是炫,所?谓妇人童竖;皆可?知之者也!”


    大致意思是:告示要表述明确,直白?,用词简单,切勿辞藻华丽,要让女子和孩童都能听得?懂,看得?明白?。


    但?宜王府的这一告知书,却是违背了这一原则,与?其说是告示,不如说是一封信更妥帖些,宜王以自身的立足点出发,将一些百姓所?看不到的东西,层层剥开,展示在人前。


    古往今来,圣贤者屈指可?数,所?谓的明君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皇帝,不过是投胎投的好?,一出生便是这天下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对百姓的态度,是既漠视又惶恐的。


    百姓的死活,与?他?们无?关,却要防止百姓过度聪明,所?以愚民,弄民的政策屡见不鲜。


    宜王在吴蔚的建议下,将一些寻常百姓很难看透的真相,亲手扒了出来,朝廷给的赈灾钱粮看似不少,可?光谈总量,不看平均所?得?本身就是一种谎言。


    太?后薨逝之事,告示中并没有提及,这是因为目前他?们还缺乏有力?的证据,不如等到天下大定?之时,再痛斥高?律所?为,一锤定?音!


    再加上一早就潜伏在百姓中的那些宜王府的侍卫,在各个告示栏前,煽动?着泰州百姓的情绪,告示贴出去还不到半日,支持宜王,保卫家园的声音便已山呼海啸!


    ……


    吴宅内,柳翠微和吴蔚正在后院冰嬉,反正这城门关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好?不容易弄的冰场可?不能浪费了。


    另一边,萧盛正在大营中踱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处处透着蹊跷,令人不安。


    按照萧盛之所?想,自己此次携天子剑前来,宜王是不敢公然翻脸的,势必要虚与?委蛇一番,先从自己口中探一探朝廷的虚实,如此自己正好?有机会接近宜王,将之击杀。


    宜王一死,泰州城内群龙无?首,自己有天子剑,自然可?以号令泰州府兵和泰州府衙的兵马,再加上五千精兵坐镇,绝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火速解决了宜王,带着他?的首级回京复命,便是大功一件!


    可?萧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宜王竟敢公然拒迎天子剑!


    看出宜王有翻脸的态势,萧盛果断令大军后撤,否则宜王府兵占据地利,若是在城池上万箭齐发,或是直接打开城门放骑兵冲锋而来,朝廷的兵马定?然损失惨重!


    萧盛这次来,是奉了高?律的命令暗杀宜王的,这五千兵马和朝廷的官员不过是撑场面,走过场的戏码。


    如今内有战事,一兵一卒都很宝贵,萧盛可?不敢将这五千兵马折损在泰州,所?以大军后撤扎营以后,萧盛立刻修书一封,交给自己最信任的先锋官——萧尽忠,让他?快马加鞭一路送到京城。


    为了保险起见,另外又写了几封向邻近的各个州府求援的手书,让人沿途送过去。


    转眼两日过去了,泰州城门依旧紧闭,甚至连个探子都没抓到,也没有前来求见的官员,更没有任何驰援赶来,这令萧盛非常不安。


    泰州府兵的数量,萧盛心中有数,若兵戎相见,萧盛并无?十足把握,他?的计划是:一方?面禀报朝廷,一方?面就地求援,只?要能借来五千……不,三千兵马,他?的底气就足了!


    萧盛有天子剑在手,粮草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操心,若是不够,可?随时持天子剑到就近的州府去调官粮,这也是萧盛敢就地驻军的底气!


    可?为什么……驰援的兵马一个也没见到呢?!


    萧盛不知道的是:他?所?派出去的那些求援的先锋,都已经被宜王府的高?手们在半路斩杀了!


    看过那么多《百家讲坛》和电视剧,小说的吴蔚,不可?能连这点东西都想不到,就在宜王和她密谈的夜里,吴蔚建议宜王派出精锐高?手,至少三五人一组,即刻出城,沿途埋伏在各处入城的驿道!


    萧盛的兵力?并不占优势,势必会凭天子剑的优势,就近求援,若想制胜,定?要斩断萧盛的求援之路!


    第318章 初战小捷


    深夜, 随着一阵阵轰隆声响,泰州城外东北方向升腾起一抹彩霞。


    已经?熟睡的吴蔚和柳翠微被这股声音惊醒,半座泰州城的人几乎都被惊醒, 起初大家只是以为是打雷了。


    春天就快到了, 旱地一声雷也是常事。


    可随着那点亮半个夜空的火红冲天而起,百姓们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许多人都披着冬衣, 冲出了自家屋子, 寂静的夜里?,不知谁喊了一声:“走水了!”声音传出好远,紧接着又有第二个?, 第三个?, 不知多少个?:“走水了!”的喊声响起, 这下泰州城内的百姓都清醒了。


    吴蔚和柳翠微也穿着各自的大氅冲出了卧房,看着东北方向的红光, 柳翠微挽着吴蔚的胳膊,担忧地说道?:“蔚蔚,这是……打起来了?”


    “嗯, 看着架势,应该是。”吴蔚的表情?虽然严肃, 但心底却着实?松了一口气,正所谓兵贵神速,既然注定不能共存, 就应该先下手为强!


    怎么说宜王也是占据了地利的,越早动手, 越对宜王有利。


    吴蔚看出来了, 说的好听?些,宜王这叫稳健, 说的直白点儿,宜王这个?人颇有些优柔寡断,真论起手腕和心肠,宜王还真就不是皇帝的对手。


    眼见着打了起来,也不枉吴蔚那一夜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宜王半宿。


    “是朝廷的人在攻城吗?”柳翠微问。


    吴蔚刚想回答,就听?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面的街道?上传来:“宜王殿下有令,各家各户紧闭门窗,没有宜王殿下的命令,不得出门!”


    寂静的夜,那传令官的喊声虽然没有借助任何工具进?行扩大,传播,声音却依旧很清楚。


    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吴宅门前的那条街道?飞驰而过,伴随着火把的光芒摇曳,从宜王府呼啸而出的数十名传令官呼啸而过,沿着各大街道?,朝着泰州城四面八方去了。


    还不到一个?时辰,泰州城所有的百姓就都听?到了这道?命令,原本有胆子大,偷偷溜出家门想要一探究竟的百姓,听?到这声音以后也快速跑回到家中,紧闭门窗!


    一边的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一边是漆黑又寂静的泰州城。


    无论如何,城中的百姓避免了这场战事,坚固的泰州城墙,将?这场祸事阻隔在了外面。


    萧盛本就不是来打仗的,他的目的是刺杀宜王,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朝廷的安宁,而且这支队伍是为了吊唁宜王妃而来,穿戴盔甲已是极限了,为了掩人耳目不可能携带攻城利器。


    纵观宜王这边,则是准备了数月,两边的战斗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趁着夜色正浓,宜王先是派出一支五百人的先遣部队,秘密摸到了朝廷军队的驻军地附近,潜伏了起来。


    紧接着,四十个?载人天灯悄然升空,每个?天灯上配备了一个?操控手,四个?投掷手,脚下踩着几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宜王秘密生产制造的,燃烧的瓶子!


    朝廷守夜的士兵察觉到了载人天灯的光亮,可此时天灯已经?飞到了平稳飞行的高?度,普通的弓箭奈何不了它了。


    萧盛显然是知道?这载人天灯的厉害,立刻下令,命令所有部队散开,有序后撤,不要让载人天灯飞到他们的头上。


    可是,五千人的部队调动起来也并非易事,还是有一少部分?人,还没来得及冲出大营,呼啸的燃烧的瓶子就如同雨点般砸到了大营中。


    数千个?燃烧的瓶子爆破的威力十分?惊人,一股股热浪席卷整个?大营,瞬间化作一片火海,吞灭了一切。


    所有没来及冲出大营的朝廷军队,全部被火海席卷,发出阵阵惨叫,然后丧失了生机。


    包括大军的辎重,也都被一把火燃烧殆尽!


    这燃烧的瓶子和载人天灯的威力,许多士兵却是头一回见,即便他们骑在马上拼了命的狂奔,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恐怖的热浪,一波又一波地从背后冲击而来,仿佛要将?所有人都吞噬!


    有些胆子大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了平生从未曾见过的火势,与热浪全然不同的寒意?爬满全身,瞬间就丧失了战斗的勇气!


    萧盛好不容易来到了一处安全地带,下令整合部队,欣喜的是队伍只折损了几百人,他们的战斗力并没有对完全摧毁。


    可同时,萧盛也发现……这群人已经?没有士气了。


    有的只是从火海中爬出来的心有余悸,战栗和恐惧。


    熟读兵家典籍并在军队中生活过一段日子的萧盛明白:这仗不能再打了,至少短期内不能,他需要重振旗鼓,让这些将?士们重振信心才行。


    士气,是所有作战部队的必需品。


    为何要讲究师出有名?


    有一部分?原因也是考虑到将?士们的士气问题,师出有名,就意?味着占据了道?义,那么将?士们的心中就会生出一股信念,这股信念会支撑他们战胜恐惧,克服困难,忍耐平日不能忍耐的疼痛。


    反之……则一触即溃,当部队的死亡率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缺乏这股信念支撑的将?士们,就会成为逃兵。


    眼下萧盛所率领的部队,就出现了这个?问题!


    他们本就不是为了打仗来的,所以出发之前既没有动员大会,也没有祭旗,祭天的仪式,十分?缺乏战斗的信念。


    “传令下去,全军整合,朝着最近的县城出发,到了县城之后再行休整!”


    萧盛当机立断,他料定宜王绝对不会无差别攻击,只要他们将?军队躲到百姓集中的县城中去,这些载人天灯就不敢再来,而且县城内物资相对充足,还有地利可守,他们能以战养战,等待朝廷的旨意?,或是就地征兵,扩充兵员后再行反击。


    不得不说,萧盛的这一决策,非常正确。


    他没有选择仓皇逃窜,立刻返京,也没有选择继续作战,而是选择了继续就近驻扎。即便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打击,依旧敢于就近驻扎,此举可遏制宜王的战略空间!


    不管怎么说,萧盛有天子剑在手,只要有天子剑坐镇,藩王永远是藩王,毗邻的几个?县,绝对不会公然支持宜王。


    若是萧盛就此撤出泰州地界,就相当于将?整个?泰州毗邻的六县的战略纵深,拱手相让,宜王只要稍加动员,这些县城可能就跟着宜王一起反了!


    不过……宜王手下的幕僚也不都是酒囊饭袋,他们的确是犯过一个?误判的错误,但不代表这些人的书都白读了。


    就在萧盛整合大军打算朝着距离此地最近的清庐县进?发的时候,喊杀声突然响起!


    宜王派出的那支五百人的先遣部队,绕过了火场,尾随在了朝廷大军之后,就在萧盛他们停下来原地整军之时,宜王的军队也杀到了!


    夜黑风高?,这些人身上穿的都是黑色的软甲,身穿劲装,没有光源的情?况下很难判断数量,加之朝廷的士兵都被火攻吓破了胆,带着恐惧奔袭一路,体力严重下降。


    不过一个?回合的短兵相接,朝廷的士兵们便又损失了上百人!


    萧盛目眦具裂,一双眼睛恨不得要瞪出血来!


    萧盛的确担得起他的盛名,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面色就重新恢复了平静,先是叫来四名先锋官和两位裨将?,命令他们率领各自兵马抵抗宜王的军队,且战且退朝着清源县的方向退兵。


    萧盛展开了地图,他突然发现清庐县虽然距离他们很近,可同样距离泰州也不远,若是宜王集合军队,都用不上朝发夕至,急行军只需半日的功夫就到了。


    清源县则不同,它是泰州毗邻六县中最外围的一个?县,距离泰州相对较远,还是整个?泰州连接外部的枢纽县,只要自己扼守住清源县,外部的援军一到,将?不会有任何阻碍就能和他们会合!


    萧盛指了指清源县,命令道?:“传令下去,余下所有人,立刻朝着清源县撤退!”


    “是!”


    两个?裨将?和四个?先锋官带着八百人,与宜王的先遣部队原地战斗,余下朝廷军队犹如洪水退去一般,朝着清源县的方向出发了。


    不愧是朝廷精锐的部队,虽然被火攻打垮了信心,又因奔袭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在这生死时刻,他们还是找回了状态,仗着人数的优势,硬生生将?这五百人给拖住了!


    泰州。


    火攻的成效大大超出了宜王的想象,他虽然听?了周环襄讲述的火烧京都的经?过,可耳朵听?到的,和亲眼所见到底是不同的。


    该怎么形容呢?眼前的景象是宜王做梦都想象不到的那种震撼。


    不过,因为那些投弹手没有实?战经?验,导致火海的范围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封住了宜王府后军的路,后续支援的大军无法?铺开行进?,只能分?成小股,小心翼翼地穿过火海边缘,朝着朝廷军队逃走的方向追去。


    战机,稍纵即逝。


    等到后续大军抵达战场的时候,萧盛已经?带着朝廷大军跑远了,场中只剩下大概两百人左右,正在和宜王的先遣军做困兽之斗。


    这批先遣军各个?能征善战,如此也损失了上百人。


    只是,支援一到,平衡立刻被打破,犹如摧枯拉朽,朝廷负责断后的这仅存的二百多人,不过片刻就被抹平。


    一轮箭矢,一轮冲杀,便只剩下一地的尸骸和蔓延开来的鲜血。


    第319章 御驾亲征


    初战小?捷, 一场交锋下来朝廷的军队死伤在两千人左右,马匹,军械损伤过半, 没来得?及带出来的辎重, 全部焚烧殆尽。


    可主将跑了,而且在萧盛的积极指挥下, 朝廷的军队保住了有生力量, 只要稍加休整,依旧能组织起战斗来。


    梁朝太平盛世已经太久了,朝廷对?武官不甚重视, 将士们也没有什么实战积累经验的途径。若非如此, 也不会让扶桑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朝廷的士兵不善战, 各地藩王的士兵也同样如此,即便宜王有意训练自己的兵马, 可偌大的泰州,能算得上“能征善战”的士兵,也不过才挑出了五百人!


    宜王将这五百人编成?了先遣部队, 痛击萧盛的八百断后军,可之后的战局与宜王事先部署的全然不同, 大军虽然聚到了一处,却不知下一步要如何是好。


    千金易得?,名将难求。


    萧盛虽然算不上什么名将, 但?在这样一个太平盛世下,萧盛的军事素养和指挥能力, 已经算是梁朝顶尖儿的存在了。


    战机再一次错失, 泰州府兵失去了萧盛的踪迹后只得?打扫战场,随后带着一些可怜的战利品回泰州去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 天已经大亮,宜王为了表示对?将士们的重视,披着大氅在城门上等了一宿,见大军回营宜王喜不自胜,可当他细细问询经过之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宜王发动了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偷袭,连压箱底儿的载人天灯和燃烧的瓶子都?用上了,还以为能将敌军主帅擒获,或是斩杀,结果只是消灭了敌军不到一半儿的战力?


    主将跑了,高阶将领或者朝廷的高官,没有一个被?活捉回来的,宜王看着自己手底下那些精神百倍的将士们,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宜王下令大军回营休整,另外单独点了几个将领随他回到宜王府,宜王府内有一副泰州及毗邻六县的沙盘,宜王需要让这些将领复盘一次昨夜的战事。


    ……


    当宜王听完几位将领的复盘后,久久不语。


    经过这次复盘,场中的几位将领也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打了胜仗的欢喜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茫然。


    他们也想不明?白,明?明?朝廷的兵马都?溃不成?军了,明?明?他们一直追着朝廷的兵马杀,结果怎么就?打成?了这样呢?


    宜王环顾一周,目光在那些他一直很相信的将领们脸上划过,一个惊人的事实在宜王的心中炸响:他的手下没有将帅之才!


    但?他却是万般不能宣之于口的,只得?强装着笑颜,痛骂几句萧盛太过奸诈,下次一定要将他拿下,然后再请这几位将领去休息。


    待众人全部离去,宜王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拇指上的扳指都?快被?宜王给攥碎了,恶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把吴蔚给本王叫来!”


    “是!”门外的侍卫得?令去了。


    泰州城内已经解除了禁令,但?今日?街上的坊市开门的铺子不算多,百姓们也都?是行色匆匆,采买些生活必需品,买完了就?回去了。


    吴宅的大门紧闭,侍卫客客气?气?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等了许久,吴蔚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没办法……昨夜的大火动静实在是太大了,相信半个泰州城的人都?没睡着!


    吴蔚和柳翠微也都?是等到城门处的火光弱下去,才敢回卧房睡下的,那会儿天都?快亮了,吴蔚感觉自己的头?好像刚沾上枕头?,宜王就?派人来叫了。


    正好,吴蔚也想问问宜王昨夜的战况如何,强打着精神起床了。


    吴蔚出来的时候,柳翠微睡的正沉,吴蔚在枕边留了一张字条,告知了自己的去向,并没有吵醒柳翠微。


    吴蔚打了一个哈欠,朝侍卫拱了拱手:“走吧。”


    “吴姑娘,请。”


    这次依旧没有坐马车,外面的街道空荡荡的,根本不见行人,吴蔚跟着侍卫来到了宜王府,不过这次却是来到了另外一处院落,推门进去,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是张做工精巧的沙盘,沙盘后面是宜王那张黑云压顶的臭脸。


    吴蔚微微蹙眉,抬手给宜王行了一礼。


    “坐吧,坐过来。”宜王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对?吴蔚说?道。


    吴蔚也不客气?,径自走到椅子处坐了下去,看着面前的沙盘,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泰州及毗邻六县的沙盘还原图。


    “殿下,昨夜的战局如何?”


    宜王想了想便将昨夜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宜王早就?没了猎人的心思,没和吴蔚打哑谜,兜圈子,更没有了每次谈话都?要进行一次的试探。


    吴蔚自然也察觉到了宜王的这一变化,差点忍不住要调侃宜王两句,但?转念一想……对?方可不是东方瑞或高宁雪,眼下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吴蔚调整好情绪,说?道:“殿下,是想让我?说?说?看法吗?”


    “嗯,你说?。”


    “我?觉得?……这场仗看着像是打赢了,充其量只能算个平手。”


    宜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只感觉一阵心塞。


    并不是因为吴蔚的直白,而是……他手下那么多将领,却没有一人说?出这句话!


    都?是一副打了胜仗,沾沾自喜的模样,就?连一个从未领过兵的仵作,都?能看出来这场仗他们并没有赢,那群倾注了诸多人力物力财力,培养起来的将领,竟然看不出来!


    “你说?的不错,这场仗,是输了。”宜王难得?坦诚地赞成?了吴蔚的说?法,这令吴蔚颇感意外,要知道从前的宜王和自己对?话的时候,用的大都?是反问句。


    这也是吴蔚不喜欢和宜王沟通的原因之一。


    “说?说?你的看法。”宜王问道。


    吴蔚抬手摸了摸下巴,陷入了长久的思考,宜王安静地等待着,并未出言催促。


    “殿下,我?觉得?……载人天灯也好,燃烧的瓶子也罢,都?算得?上是大杀器了。当初我?们偷袭扶桑京都?的时候,动用的人力物力远远不及这次,可产生的收益却比这次高多了,殿下还派出了先遣精锐,结果朝廷军队的伤亡还不到半数,萧盛也全身而退了。从这点上来看,两方只能算是平手。”


    “不错,本王也觉得?如此。”


    “还有……”吴蔚起身,来到了沙盘处,看着眼前的地形图,指着清源县,继续说?道:“殿下你看,清源县是泰州与外界的连接点,萧盛率军跑到这个地方,实在是一步妙手!咱们虽然打了萧盛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人家还有三千人左右的直系军队,到了清源县进可攻,退可守,与外界沟通也比从前方便了不少。泰州境内多山,殿下的大军若想开拔出泰州,走山路是不行的,这六县之中,唯有清源县一条路能走,萧盛一下子便遏住了咱们的咽喉,泰州虽然地广,可连上这六县之后,却是一个口袋形,待到朝廷的支援大军一到,我?们就?会陷入完全的被?动!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清源县,就?是这样的关口。”


    说?到这里,吴蔚也忍不住皱眉,叹息道:“为何不追呢,昨夜萧盛的兵马人困马乏,惊慌失措,援军既然已经到了,为什么不一口气?追到清源县?不惜一切代价将萧盛斩杀,夺回天子剑,殿下就?可以携天子剑以令诸县,名正言顺地正和泰州毗邻六县的所有兵马,资源,进而出关,挥师北上!”


    听完吴蔚的话,宜王霍地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吴蔚,说?道:“不如你来当将军吧!”


    吴蔚险些跌坐在地,一把扶住沙盘才稳住了身形,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是女仵作,我?可不是女将军!殿下万不可意气?用事,我?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事后复盘,人人都?是诸葛亮,真能临阵指挥,那才是真将才啊!”


    宜王讽刺一笑,说?道:“就?是事后诸葛亮,本王帐下也没找到一个!真是太平的日?子过得?太久了,武官还不如文官,空有一膀子力气?,连一个小?小?的萧盛都?斗不过,又何谈天下?”


    吴蔚听到宜王这么说?,心中明?白了几分,她虽然有些瞧不上宜王,但?矮子里面拔大个,梁朝藩王也就?这个水平了,没办法。


    至少宜王不会卖国求荣,不会勾结扶桑,这就?比皇帝强!


    吴蔚说?道:“殿下别这么说?,那萧盛,萧伯让,顶级世家的嫡长孙,年少成?名,文武两榜的状元,历经两朝,平步青云,官居高位。这种人再过个几十年,事迹都?够拿来著书立说?了,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解决的?”


    “你这是在壮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非也,我?只是在就?事论事,殿下……平心而论,您觉得?普通世家,或是白衣出身的人,所积累的见识,学识,经验,真的可以和一个顶级世家出身的嫡长孙相比吗?萧家可是太后的娘家,皇帝的母族!一个荣耀百年的世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怎么可能是简单的?”


    宜王叹了一声:“如今本王手下,的确没人能比过萧盛。”


    “怎么没有?殿下,你不就?是吗?论各方面的实力,殿下可是稳压萧盛一头?的!”


    “你这是何意?”


    “殿下‘御驾亲征’吧!殿下是开国之君,而非守成?之君,古往今来哪一位开国之君是坐在府邸之中坐享其成?的?”


    第320章 劝降张成


    吴蔚忍不住腹诽道:看看人家李世民, 朱元璋!哪一个不是?亲手打下来的天下?与其躲在自己的府邸中,感叹自己的手下没有将帅之才,还不如身?披金甲, 亲自上阵!


    就宜王现在的家底儿, 拿给朱元璋,真是?做梦都能笑醒的程度, 人家开局一个碗, 开辟一场盛世王朝,你可倒好!到现在了还认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是?反贼, 反贼懂吗?


    人家高律是?正统皇帝, 当然可以端坐在金銮殿上, 调兵遣将的来打你,随着昨夜那一场战斗的打响, 你就是反贼了!不抓紧整合战斗力乘胜追击,难道还想躲在泰州和朝廷分?庭抗礼吗?过了这个先机,全天下人就要对你群起而攻之了!


    宜王自是听不到吴蔚的内心独白的, 他思考片刻,觉得吴蔚说的很?有道理, 泰州偏远,适合做自己的战略后方,并不适合充当大本营, 自己的确应该带兵北上,至少也要打下一座军事重镇之后, 再稳坐中军, 指挥千军万马。


    “你说的不错,当务之急是?先整合六县兵马, 重新拿下清源县。”


    “既然殿下已经?想清楚了之后的战略方针,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且慢。”


    “殿下还有何吩咐?”吴蔚客气地问了一句。


    宜王勾了勾嘴角,说道:“本王听说你与清河县知县有故旧,而且关系不错?”


    清河县知县正是?张家村的张成,几年前?张成还没?登科之时,吴蔚,张水生,张成,他们三个一起卖过对联,之后张成还提出将自家的书籍借给吴蔚看,说起来二人也算是?朋友。


    不过在张成看来,吴蔚已经?是?个死人了。


    吴蔚听懂了宜王的意思,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在思考另一件事情。


    宜王见?吴蔚沉默不语,只得吩咐道:“待本王修书一封,由你亲自到清河县走一趟,劝降张成,事成之后本王记你一功!”


    别看宜王说的轻描淡写,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张成是?经?过科举,受了朝廷大印的梁朝知县,虽然在官员体系同,知县属末流,可那也是?食君俸禄的官员!


    宜王现在的身?份是?个反贼,还是?一个暂时看不到什么造反成功希望的反贼,做这样一个人的使者,去劝降一个朝廷命官是?非常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抓了杀头,拿去献给朝廷,不仅可以表明忠君立场,还能以此邀功,升官加爵指日?可待。


    大概宜王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让吴蔚去试试和张成打打感情牌。


    毕竟,如宜王这般精明的人,不可能不对毗邻六县的知县做调查,自然也知道张成是?一块不好威逼利诱的硬骨头。


    但吴蔚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躲到半山小?院的家人朋友们。


    当初把他们转移到清庐县半山小?院,是?为了避祸,可眼下泰州城门紧闭,唯有宜王府的兵马持令牌才能进出,若不趁着这次机会将他们接回泰州,一旦战事全面爆发,他们可能连吃喝都会成问题。


    张家村那边吴蔚虽然有几亩山田,后转送给了柱子,但是?由于刚发过洪水,土地的墒情受损,吴蔚本打算让那几亩地荒几年的,连种粮都没?留,就算战火席卷不到清庐县的荒山上,粮食也早晚有吃完的一日?。


    ……


    “怎么,不愿意?”


    “殿下不会只让我孤身?前?往吧?”


    “那当然不会,本王会派一队兵马保护你,让你风风光光的过去,安全地回来。”


    “若是?劝降不成呢?”吴蔚问。


    宜王负手而立,拇指上的那枚阳绿扳指被?转动,悠悠道:“劝降不成,后面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


    听懂了宜王的言下之意,吴蔚不免心头一沉,看来若是?张成不肯降,定是?凶多吉少了。


    “我懂了,我愿意替殿下走这一趟。”


    “好!”


    ……


    宜王当场写了一封手书,封好信封后递给吴蔚,说道:“你且到外面候着,本王点一队兵马给你。”先朱服


    “殿下,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殿下能够答应。”


    “你说。”


    “在回城的路上,经?过清庐县的时候,我是?否可以转个弯,顺路去接柳老夫人,等一众亲友回泰州?”


    宜王轻笑一声,说道:“看来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先一步安排家人出城避祸去了?”


    吴蔚也不隐瞒,如实答道:“我只是?觉得萧盛此次,来者不善。我的那些?亲友不比我,能住在距离王府不远的宅子里,万一有什么变故,他们很?难自保。柳老夫人的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我便将她一同安置出城了。但我和三娘都是?相信殿下一定会赢的,所以我们才放心留了下来。”


    宜王摆了摆手,示意吴蔚出去,无所谓地说道:“你想去就去吧,别耽误了正事就好。”


    “是?!”贤朱夫


    吴蔚来到了院内等候,过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才有侍卫奉宜王的命令来带吴蔚出府,宜王府门口立了一匹通体玄黑的高头大马,还有一匹枣红马。


    “吴姑娘,请吧。”


    吴蔚翻身?上了那匹玄马的背上,那名侍卫则跳上了后面的枣红马。


    “殿下不是?说调了一队人马给我,怎么就咱们两个?”


    “吴姑娘莫急,兵马已经?等候在城门口了。”


    “可否容我回家通报一声?我家离王府不远,不会耽误正事的。”


    “殿下只命我贴身?保护姑娘,一切单凭姑娘做主!”


    “那走吧!”


    ……


    吴蔚带着侍卫一路骑马来了吴宅,叫来门房吩咐道:“告诉柳姑娘,就说我请了殿下的恩典,带人去清庐县半山小?院去接人,顺路再去办点差事,估么着要两三日?才能回来,让她别担心。”


    门房领命去了,吴蔚这才放心和王府的侍卫一同朝城门的方向奔去。


    验看过王府侍卫的令牌后,守城的士兵才给他们开了城门,随着城门缓缓移动所发出的沉闷声响,吴蔚也看到了整装待发,等在城外的那队兵马。


    果然如宜王所言,够风光!


    这对兵马共有一百二十人,其?中骑兵五十人,弓箭手二十人,还有五十是?步兵。


    这队人马的配置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既能冲锋杀敌,也全完有能力保护吴蔚全身?而退。


    稍稍安心的同时,一个疑问也在吴蔚的心头闪过。


    依照梁朝律例,一字亲王的府兵至多也不会超过一万人,除非是?与邻国接壤的重镇,朝廷才会下旨准许其?府兵增加到一个明确的数量。


    这次萧盛带了五千精兵前?来,看宜王的态度似乎并没?有把这些?兵马放在眼里,反而是?对萧盛的个人军事素养有所忌惮,证明宜王府的军队是?要远远大于五千这个数量的。


    可奇怪的是?,吴蔚在泰州生活了这么久,并没?有见?过什么校场和军营,宜王的兵马究竟藏在哪儿了呢?


    宜王的侍卫清点过兵马后,对吴蔚说道:“吴姑娘,可以出发了。”


    “出发!”


    吴蔚一勒缰绳,策马行在最?前?面,听着身?后如雨点般的马蹄声,脚步声和兵甲碰撞的声音,还真有种心潮澎湃,意气风发之感。


    ……


    一路急行军,一直到了深夜才抵达清河县境内,这一路下来,吴蔚感觉自己的腰背都快散架了,真不知道那些?步兵是?怎么一路跟过来的,吴蔚与宜王的侍卫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地扎营,埋灶做饭,休整一夜,明日?清晨再进县城。


    夜里,吴蔚第一次体验了一回军营的生活,全军上下只有吴蔚拥有一顶帐篷,剩下所有的士兵都只能垫着自己的铺盖,围着火堆休息在荒野中。


    和宜王府的侍卫请教过后才得知,像这么小?的一次任务,是?不会有什么随军辎重的,将士们的行囊中会代够三日?的口粮,夜里休息普通士兵也没?有什么帐篷睡,只能围着火堆找个能靠坐的地方,便是?一宿了。


    吴蔚当即提出了质疑,蓝星电视剧里可不是?这么演的,难道不应该有帐篷,有伙房,还有随行的军医吗?


    侍卫听完忍俊不禁,直夸吴蔚是?天?真烂漫。


    如吴蔚所说的那种规格的军营,需得参战士兵数量达到千人以上,甚至万人,而且还得主帅的身?份贵重,军资充裕的情况下才有可能。


    如这种不过百人,三日?内就能结束的任务,根本不可能,还不够麻烦的!吴蔚的这顶帐篷,还是?宜王特?意交代过才有的,否则吴蔚也只能比普通将士多两床铺盖,再安排几个人守夜就行了。


    听完侍卫的科普,吴蔚稍稍有些?愣神,第一次切身?体会了古代军旅生活的艰苦。


    翌日?,吴蔚起床时,天?刚蒙蒙亮,一百二十名士兵已经?整装待发了,吴蔚匆匆跨上马背,朝清河县的县城进发。


    走了不过半个时辰,清河县城近在眼前?,眼前?的清河县与吴蔚上次所见?截然不同,洪水和时疫对城池和百姓造成的影响,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破碎的城池被?修补的同时还进行的加固,多余的石料还铺设在了地面上,沿途见?到的百姓虽然都远远地躲开,但不难看出,百姓的精神面貌不错,定然是?能吃饱穿暖的。


    吴蔚一拉缰绳,对一旁的侍卫说道:“让所有人原地休息,你陪我进去就好,清河县的县城没?多大,这么多人一同进去,恐怕会惊扰了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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