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 曲从渡死了!”
“死了?”
“他自戕了!”
“对,据闻是当着拂珠的面投身火海,连点骨灰都没留下。”
“岂止骨灰, 那火可是天火, 他根本魂飞魄散。”
“嘶,我记得魂飞魄散者,不能入轮回吧?”
“那拂珠不得哭死?她在凡间的亲友本就只剩这一个了。”
“哭什么哭,拂珠都快飞升了,这种事动摇不了她。不过当时拂珠一直等火消停才走就是了, 看她走的方向, 应该是北域。”
“她去北域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去桃花谷找魔尊呗。”
“她想让魔尊救曲从渡?”
“救不了。魔尊不属阴司,掌管不了生死簿, 他顶多能帮拂珠找找看曲从渡的下落。”
“你刚才还说曲从渡魂飞魄散?”
“是魂飞魄散,但曲从渡死前只差一步就能飞升成大魔, 这等境界哪怕元神碎裂,也或多或少会留下一丝魂息。有魂息就有希望, 拂珠说不定真能找着他呢。”
“……”
便如中界里疯狂散播的这些传言所说, 此刻拂珠已离开中州,到了北域桃花谷。
她到得很是时候。
因为魔尊白景没去上界魔宫,他正在桃花谷里跟白繁一起等雨。
处暑虽已过, 但北域仍余热未消,桃花谷这片地段更是久未见雨。
好在今夜有雨,白景便和热得快蔫掉的白繁一起等雨来。
未料雨如约来之时,拂珠也来了。
秋雨淅沥, 夜雾朦胧。
桃花谷里没有灯, 唯最深处的一座竹屋燃着三两蜡烛, 隐约照亮被重重桃枝掩映着的通往竹屋门前的小径上,那伴雨而来的青衣女子。
晚风清凉,她发梢眉角皆晕了水色,其中一滴更是挂在她睫羽边缘,盈盈欲落,像泪。
“呀。”
看清来人,窗檐下伸爪接雨的小狐狸惊叫了声。
它下意识把爪子一按,整个小身子从窗台里探出来,紧张地盯着拂珠的脸:“是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半躺着的白景这时也披衣起身,走到窗前问:“怎么了?”
窗外,拂珠正立在雨中,没撑伞。
她也没撑屏障,更没用一界或是怎样,就那么淋着雨,一身浅青似不舍晚夏离去的荷叶,浓郁到近乎深沉。
她看着白景,缓缓道:“我有一事,想要请教魔尊。”
不知可是沾染了太多水汽,浸润到衣衫里,也被侵入到骨子里,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寒凉。
那滴水更像是泪了。
白景立刻便知,这绝对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他道:“外面雨大,进来说。”
他正要过去开门,却见拂珠摇了摇头,说:“我此行来,就是想知道,魔尊可能找到曲从渡的下落?”
白景一顿。
曲从渡?
当下也无需占算或是怎样,白景闭了闭眼,旋即睁开,他已是知晓今日外界发生了何事。
同样也知晓拂珠问题的答案。
“如何?”拂珠问。
白景眼神微动。
而后迟疑了下,方道:“他……”
他什么,白景没能说完。
因为窗外的拂珠睫羽轻轻抖了抖,眼眶也微微泛红,好似马上就能流下泪来。
俨然已是从白景的迟疑中看出,答案并不如她意。
白景便立即改口:“他有心不让你寻,你又何苦非要寻他。”
拂珠睫羽再抖了抖。
顿时极轻微的一声响,那滴水总算和周围的雨一样落地。
水痕湿滑,拂珠却顾不得擦,她连声追问:“所以曲从渡还活着?”
白景摇头。
“那、那他是真的死了,魂飞魄散?”
白景再度摇头。
拂珠茫然了。
她不解,却又猜不出来,便很小声地说:“我连想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都不行吗?”
白景叹气。
“他不想让你知道。”
只这七个字,拂珠不说话了。
她抿紧唇角,眼眶比刚才更红。
雨忽而下得大了。
淋透的发丝贴在脸侧,又湿又冷。拂珠这才后知后觉地取出把伞撑着,没让自己更失态。
但饶是如此,这深夜雨幕,她却孑然一人,无声的寂寥与悲伤。
白繁最看不得美人难过。
小狐狸红眸转了转,随即悄悄伸腿,往白景身上一踹。
白景被踹得一顿。
便又叹口气,终究还是告诉拂珠,她可以去恶鬼窟看看,兴许会有什么发现。
“恶鬼窟?”
拂珠念了遍这不算陌生的地名。
昔年独孤杀状告楚歌峰上下共计两百余人,那些人便是被罚逐出万音宗,终生镇守恶鬼窟。
……为何是恶鬼窟?
明明曲从渡此生都在中州和南山辗转。
包括她见曲从渡的最后一面,也并未在他身上察觉出鬼气,他应当从未去过恶鬼窟才对。
“许是因为,恶鬼窟是离下界最近的地方,”白景难得对白繁以外的人温声道,“快去吧,要子时了。”
恶鬼窟一向只在子时开。
一旦过了子时,就不准进了。
白繁扭头看了眼滴漏,确定白景没故意骗人,跟着说:“是啦是啦,马上就子时了!赶快去吧!”
拂珠握着伞柄的手一紧。
她张口欲要道谢,却被白繁打断:“去吧,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白景也道:“去吧。”
拂珠只好点头表示谢意。
不过临走前,她还是没忍住问:“曲从渡在恶鬼窟的话,是说明他真的魂飞魄散,才去不得下界吗?”
白景道:“这个……”
看白景吞吞吐吐,白繁又踹出一脚。
这个什么这个,还不赶紧说!
奈何这次白景咬死了没松口,只对拂珠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乍听好像是回答了拂珠的疑问,又好像什么都没回答。
拂珠不由更加茫然。
她喃喃:“他若去不得下界……”
赵翡该怎么办?
赵翡一直在等他啊。
先前拂珠有想过,曲从渡这辈子甭管战死还是怎样,他都该像寻常人那样,死后以魂魄入下界,如此才能和赵翡团聚。可偏偏他以天火自戕。
拂珠不明白。
也无法理解。
是怕叫赵翡知道他为报仇,没有好好活下去不说,反倒入了魔,这才宁愿赴死,好让一身的魔气全部消散,干干净净地去见赵翡吗?
如果不是这样,又会是因为什么?
带着比来时更多更深的疑惑,拂珠收伞,离开桃花谷。
尊者的速度委实快极,只消抬脚一迈,拂珠便到了位于中界与下界交接之处的恶鬼窟。
恶鬼窟三字,顾名思义,此地乃是个天然形成的地下石窟,深不见底,一眼望去没什么活人。
阴风阵阵,鬼气森森,这窟里全是以活人血肉魂魄为食的恶鬼。
且因着恶鬼窟最深层连通下界,所以越往下走,恶鬼就越多,相应的也越恐怖。否则中界那么多恶地,何以是这里成了各大宗门氏族重惩的首选。
当然,这重惩只针对普通人。
以拂珠的境界,她在恶鬼窟完全如履平地。
是故前一瞬还呈青面獠牙之象,想像以往那样将新来的活人生生吓死的恶鬼,后一瞬就化作青烟,一溜烟儿地跑了。
边跑边对蹲在别的角落,正摩拳擦掌准备现身吃人的其余恶鬼大喊快跑!这个是快飞升的那种,有多远跑多远!
“呼!”
霎时风声响彻,一缕接一缕的青烟飞快生出。
无论是最上面的一层,还是最下面的一层,所有恶鬼皆望风而逃,争先恐后地往活人到不了的地方去。
这一幕看得窟里仅存的活人全愣住了。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此地恶鬼最是会仗势欺人,也最是会纠缠不休。他们在这里镇守成千上万年,何曾见过恶鬼这般审时度势到可以称之为是害怕的姿态?
拂珠也皱眉。
她伸手,想拦住这些恶鬼,但没拦。
也没以威压令这些恶鬼止步。
——万一其中哪个恶鬼,就是她想找的呢?
又或者,她想找的,因为预料到她会来,早早便躲了起来?
此地不能用灵识,拂珠只好皱着眉,喊:“曲从渡!”
回音不断,一遍遍地往深处传。
然无鬼应声。
同样也无人应声。
这种情况,只能一层层地往下找。
拂珠便循着刚才那些恶鬼残留的踪迹,正式深入恶鬼窟。
还在逃着的恶鬼们当即逃得更远了。
奈何恶鬼窟不是没有尽头,逃到再逃不了了,可上头那个尊者犹在往下面来,恶鬼们聚在一起,一边商量还能躲哪儿去,一边互相询问知不知道那尊者是谁,怎么临近飞升了还要来恶鬼窟。
还有,她喊的是人名?
那人名又是谁的?
由于此地恶鬼多为千年前,乃至万年前方入驻窟中,偶有活人到来,不是被它们吃了,就是被它们吓得躲起来,恶鬼们根本无从得知外界最新变动,上回知晓的还是仙路重开。
而仙路重开已经是一千两百年前的事。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恶鬼们还是没能解惑,那尊者到底是谁啊?
她喊的又是谁啊?
“凝碧道君!”
突然,不知谁喊了这么句,声音响亮得不管是人是鬼,全往声源处望去。
拂珠也看过去。
此时她已下到七十多层,离恶鬼们的藏身之地仅余最后几层,距窟中活人们生存的一隅也只千步之遥,因此她很轻易便看见,说话者是旧时楚歌峰的弟子。
不止这个楚歌峰弟子,拂珠看见他身后还有其余人,不多,仅少数几张面孔是她能认得的,别的全都很陌生。
活人的消息来源明显比恶鬼靠谱得多,拂珠听到那些陌生修士里有人悄声说:“凝碧道君不是两百多年前就陨落了?来的是拂珠吧。”
“是拂珠。但楚歌峰他们不认得啊。”
“对,他们来恶鬼窟的时候,拂珠还没出生。”
“估计是看拂珠和道君长得太像,就以为拂珠是道君的转世吧。”
“那他们要失望了。”
拂珠眸光微闪。
这种时候,她该立即表明自己不是凝碧。
但……
她现在在找曲从渡。
这恶鬼窟她都快走完了,仍然没能找到和曲从渡有关的任何东西。
魂息,气息,什么都没有。
所以曲从渡究竟有没有魂飞魄散?
拂珠面上看不出什么,实则她心里早就急了。
找不着人的焦躁感让她暂时遗忘了曾经在楚歌峰受过的委屈,她走近最先认出她的那名楚歌峰弟子,问他:“你可知道曲从渡?”
她没应那句凝碧道君,却也没否认。
很多时候,没否认即是默认。
这番似真似假的暧昧态度,令得少数修士顿时惊疑不定,怀疑拂珠是否暴露了什么;然更多修士却都很懂地暗暗点头,她这是想借凝碧道君的人脉找人。
毕竟楚歌峰认的是凝碧,而非拂珠。
在这些弟子面前,凝碧道君的名头比拂珠尊者要好使。
果然,见拂珠没否认,楚歌峰弟子一下就激动了。
凝碧道君还认得他!
明明当初,他曾……
想起昔年折辱道君的旧事,那点激动之情瞬间退却,楚歌峰弟子不自觉有些赧然。
他便不敢看拂珠,下意识想要后退,眼角余光却瞄到身后同属楚歌峰的几人,表情和他别无二致。
赧然便也消减了去,转变成深深的愧疚。
恶鬼窟太凶。
当初一起进窟的两百余同门,如今只剩他们这几个还活着。
这些年,无需再受媚狐血脉蛊惑,他们清醒着日日悔,夜夜思,只盼死前还能再见凝碧道君一面,给她赔罪,说当初是他们错了。
然今日真见着人,却连直视都不敢。
错了便是错了,不是轻飘飘一句道歉,就能将过去全然抵消得了的。
思及于此,楚歌峰弟子咽下快到嘴边的话,换成回答拂珠刚才的问题:“未曾听说过。”
拂珠嗯了声。
她没再说什么,抬脚便要往下走。
却被楚歌峰弟子叫住。
“道君,我等虽不知道曲从渡是谁,但今日,今日窟里开了朵花,花边有行字迹,写着‘留给有缘人’。”
楚歌峰弟子小心翼翼地道:“我等这么多人都试过了,谁都没能让花开,只刚才您来的时候,花才开了……您应当就是那个有缘人吧?”
拂珠听着,心念一动。
她看向楚歌峰弟子指的方向。
那是一朵花。
因处于极深的地下,常年见不到天光,因此便寸草不生的昏暗角落里,有朵外界再寻常不过的白色花朵,生长在怪石嶙峋的地面,正朝着她的方向盛开着。
小小的、白白的一朵,纤柔娇弱到极点,仿佛随时都会被鬼气吞噬。
可终归没被吞噬,花在阴沉鬼气中盛放着,雪白到近乎刺眼。
“恶鬼窟里很难能见到花,”楚歌峰弟子又说,“想来这花是特意留给道君的。”
拂珠走过去。
离得近了,便觉这花是真的很寻常,原有的花香淡到被鬼气全盖过了,唯一能嗅到的,是仿佛经火灼烧过的血腥气。
这血腥气很熟悉。
曲从渡死前,她在他身上闻到过。
这的确是曲从渡留给她的。
拂珠走到花前,还没弯腰触碰,花就自发晃了晃。
她停住。
曲从渡的声音随之响起。
“是珠珠吧?”他说,“我就知道你会找过来。”
拂珠没有回答。
她很清楚,这只是曲从渡提前留给她的话。
他把什么都算好了。
便听着他继续说:“不必找我。”他语气轻松,甚而是在笑着的,“就当那日,我同你翡姐姐一起死了吧。”
他早已死在家破人亡的那日——
往后所见,皆为行尸走肉。
所以不必找。
找不到的。
他早就不在这人世间了。
笑声渐淡,他留的话只这么几句。
“……好,”拂珠终于应声,“我不找你。”
不管他是否还活着,有没有魂飞魄散,她都不会再找了。
只愿若有来生,他和赵翡都好好的。
所有人都好好的。
她别无所求。
拂珠摘下这朵花。
她本意是留个念想,谁知这花才到她手里,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一吹,化作一抹幽幽白光。
拂珠一愣。
还是旁边的楚歌峰弟子恍然道:“原来不是真的花,是灵识化成的。”
灵识里无疑还含有别的东西。
拂珠低下头,轻轻抚了抚这抹白光。
白光似有神智,亲昵地蹭拂珠指尖,而后环上她手腕,与温凉玉石贴在一起。
拂珠若有所感。
她该走了。
遂同楚歌峰弟子道了谢,没等对方再说些什么,她身形散去,已是离开恶鬼窟。
徒留楚歌峰弟子在原地伫立良久,唏嘘不已。
回到万音宗时是凌晨。
蓬莱这边没下雨,到处都静悄悄的,天地一片寂然。
越女峰人少,就更显寂静。
拂珠便也静悄悄地进了琼花林,随意寻了位置坐下。
才坐好,腕间白光就迫不及待地冲上来,在她眉心处游离。
“是快消散了,才这么急吗。”
拂珠喃喃自语着,摸了摸尚存一丝热意的玉石。
然后顺应地闭上眼,任由曲从渡遗留的这抹灵识进入她识海深处,将他自从入魔后,对人生的感悟,以及对大道的感悟,悉数灌输给她。
那一瞬间,拂珠感同身受般体会到极致的伤,极致的悲,极致的哀,还有……
极致的平静。
拂珠这才知道,原来曲从渡自戕的时候,是很平静的。
平静到近乎从容。
拂珠也逐渐变得平静。
平静到最极致的时候,她睁开眼。
还是凌晨时分,越女峰犹静悄悄的,却也白皑皑,原是拂珠感悟得太久,久到蓬莱仙岛下了场雪,雪花与琼花绵延成无尽雪海,天地更加寂然。
便在这寂然之间,似有什么断裂声响起,紧接着是破风声,有人来了。
拂珠看过去。
是乌致。
瑶林琼树间,玄衣的尊者负琴佩剑,踏雪而来,最是渊清玉絜的神仙之姿。
而他眉头紧锁,眼底猩红,神情忽悲忽喜,周身气息亦起伏不定,他道心又在大动。
这回道心大动的原因——
“你身上有姻缘线。”
乌致在拂珠面前站定。
他手中虚虚握着截红线,正是姻缘线。
此刻这半截姻缘线忽明忽暗,即将消逝。
不过每每光芒亮起,便直指拂珠,表明断掉的另一半姻缘线的主人是她。
这指向太明显,佐证先前乌致对她的全部怀疑。
“……你是凝碧。”
乌致哑声道。
他看着她,眼底猩红之意更甚,像是下一刻就能淌出血。
拂珠没说话。
她平静地回视乌致,心里也从容。
从容得听到乌致问她,为何一直隐瞒身份不告诉他,为何不与他相认,她也能付之一笑。
“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笑着道,“我好不容易才活这一世,告诉你跟你相认了,让你再杀我一次吗?”
乌致一滞。
他道:“我……”
我什么,他说不出口。
当年她死于他手,这点他绝对无可否认。
他神情一瞬变得狼狈之极,但很快,他取下负在背后的那把她送的焚琴,重重一跪。
这一跪,脊背皆弯,傲骨尽折。
这于曾经的拂珠而言,如山巅雪岭般高不可攀的人,此刻以极其狼狈的姿态跪倒在她面前,捧着琴哑声哀求道:“当初、当初是我不对,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要怎么做才肯原谅我,你说,我做。”
拂珠听了就笑了。
她说:“我要你死。”
话落,她拔出他佩在腰际的哀剑,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的,一剑刺入他胸膛。
此一剑,禁他修为,断他命脉,毁他元神。
他为她焚琴煮鹤又如何?
为她哀梨蒸食又如何?
总归他杀了她,杀去她对他的情意,杀去她和他的百年。
过去百年已如烟。
拂珠将哀剑刺得更深了。
有血自伤口中流出,玄黑衣衫顷刻就被浸透。拂珠松开手。
乌致慢慢垂头,看着停在胸膛里的哀剑。
拂珠用他的哀剑杀他——
她不乐意脏她自己的手。
他眉目怆然,只得一手抱着琴,另一手将哀剑拔出。
顿时血如泉涌,他却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不管不顾,径自丢下哀剑,取出条发带。
发带上绣有瑶琴,是很久以前拂珠买的一对,送了他这一半。
“我还、我还留着这个,”适才拂珠那一剑实在太重,他开始吐血,说话也断断续续,“你看,我还留着的,我没扔……”
说话间,泪与血混在一起,他哭了。
他朝拂珠膝行两步,边哭边道:“凝碧,拂珠,你看,我没扔,我真的一直都留着……”
他哭得狼狈,是此生从未有过的姿态。
可拂珠还是很平静。
她没有丝毫的动容。
只依言看了眼,应他道:“我的早就扔了。”
凡是和他相关的东西,发带也好,琼珠也罢,她全都扔了,一样没留。
她心里,早就没他了。
这时,似是因着失血过多,乌致怀里的焚琴往下一滑。
眼看琴要落到雪地,拂珠险险接住。
她接住了,放到腿上,认真端详这把琴。
如果没记错,这琴里还藏着她剖的两根琵琶骨——
“铮。”
琴音忽起,拂珠指尖触碰琴弦。
她开始奏琴。
这是她第一次奏琴。
虽是首次,但无疑她一点都不生疏。琴音泠泠淙淙,流畅动听,引人入胜,仿佛她打小就开始练琴一样,指法熟稔毫无错处,天生琴心确实非同一般。
乌致却渐渐怔住。
他面上露出茫然的空白之色。
他听出来了。
拂珠弹的,是春生秋杀曲。
不久,琴音渐歇。
拂珠按住琴弦。
她只弹了当初乌致弹给她的一半。
便如当初,只弹一半的春生秋杀曲没能救得了被乌致毁坏的琼树,而今这一半,也救不了将死的乌致。
没人能救得了他。
“还记得当初,你弹到一半走了。后来那次,我想让你弹,你没弹。”
“而今我自己会弹了。”
好像一直是这样。
从来都是他需要她,他依赖她,她却是从不需要他的。
过去,现在,未来,她永远都不需要他。
乌致听着,说不出话。
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手里也没了力气,他不自觉松开手,失去禁锢的发带被风吹走,被雪盖住,再寻不见。
“拂……珠……”
几乎是拼尽最后的全力,他喊出她的名字。
血和泪凝固着,化作零乱一团,他缓缓低首。
至此,时隔两百余年,轮转前世又今生,拂珠终于杀了乌致,为当初的自己报仇。
拂珠不知想了什么,微微垂了下眼。
下一瞬,她抬头,看向上方忽然彤云密布的苍穹。
隐天蔽日,电闪雷鸣。
是雷劫。
——乌致已死,魔障已除。
她剑道圆满,遂飞升在即。
拂珠便从容起身,头也不回地迎接雷劫。
身后乌致则闭上眼,再醒不来。
恰在这时——
春和景明,韶光淑气。
雪化了。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开了抽奖,预祝大家中秋快乐~
然后想要什么番外就说,随便点单,我看看有灵感的就写。
终于,乌致死了,珠珠飞升,我也解放了。
这本从存稿起就很艰难,三千字能磨一整天,反反复复地修改、斟酌。
尤其我还是个扑街,数据很差,火葬场题材的评论区也经常没眼看。
我几乎每天都在通宵,从开文到现在没睡过囫囵觉,总是一两小时就惊醒,再睡不着。
偶尔醒了还能继续睡,但隔一小时又会醒。如果起来,没半天又不行了,只能继续睡,继续起,周而复始,一章总要分好几次才写完,实在头疼。
还有什么眼疲劳,体重骤降,头发大把大把掉,内分泌紊乱之类,更是家常便饭,写这本真的让我身体变得糟糕透顶。
而且刚巧我左胸有纤维瘤,加上本身心脏就有小毛病,只要睡不好,心脏那里就一抽一抽的刺疼。就拿复更这两个月来说吧,我心率一直维持在一百三五下不来,我觉得我没猝死,能活到现在可真是奇迹= =
包括两次停更修文,其实压力也很大,总是反反复复地纠结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词汇字眼,拿评论比对故事情节,老觉得是不是哪里写得不对,达不到大家的预期。
我最痛苦的时候,想我为什么要写火葬场,好好写拿手的小甜饼不香吗,开这种题材绝对是我脑子抽了。
后来我想明白了。
我就是想写一本女主可以为自己报仇雪恨的文,我就是想写女主真正死心,永远不会心软,永远不会动摇。
做人,尤其是女性,请一定要记得爱自己。
好了废话唠完,新文《全修真界都为我火葬场》,回归甜甜甜,漂亮妹妹跟和尚的爱情不来嗑一发吗~
还有作者专栏,也可以顺手收藏下,这样开新文早知道^^
《全修真界都为我火葬场》简介:
玉晚天生艳骨。
一笑便勾魂摄魄,不笑也醉人。
于是哪怕玉晚从未主动,再高冷再自持的天之骄子,在她面前也得化作绕指柔。
同胞姐姐因此认为玉晚毁了自己的姻缘,哭着求她放过自己;天之骄子们也无法接受爱而不得,扬言玉晚是只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玉晚:……怪我咯?
她怒而封印艳骨,拜入西天佛寺,转修太上忘情。
这消息一出,整个修真界都轰动了。
姐姐哭着说自己错了,乞求玉晚赶紧回来。
那些痴迷玉晚,又唾弃玉晚的天之骄子们也争先恐后地开启火葬场,为玉晚要死要活,恨不能命都给她,只盼她回头。
玉晚无动于衷。
直到有天,她遇见了个和尚。
和尚慈眉善目,双手合十:“施主,不过他人几句胡言乱语,何至着相于此?”
玉晚仔细瞧了瞧。
这和尚长得好生俊俏,连那光溜溜的脑袋都显得格外圆润漂亮,合该是她心上人的模样。
她便捏住和尚指尖,柔声道:“那就要看大师愿不愿……舍身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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