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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91 章


    大水毁屋毁田, 朝廷不赈灾。


    粮价居高不下,官府不平准。


    大雨淹了田,麦粟收不上来?, 丰年时中田一亩取粟多不过二石, 今年一石都收不满,就这, 官府还要征走三成, 分明是不给人活路。


    白马县是豫州的第一道防线, 县中百姓直面兖州大军威胁,生活在对面随时会派兵打?过来自己随时可能丧命的恐怖里,整整一年。


    官府的安抚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粮价下不去, 赋税从不减。


    压抑多时的白马县百姓在税吏猛踹实在交不上税粮的庄户时,彻底爆发了。


    愤怒的百姓把两个蛮横的税吏围起来?, 石头棍棒疯狂往两人身上招呼,生生将两人打?死了。


    然后, 他们抬着税吏的尸体涌向?县衙,质问县令是?不是?要把全?县人都逼死。


    不少人听到消息也朝县衙涌了过?去,县衙前人越来?越多。


    县令叫衙役们抵住大门, 让主簿快去告诉郭都尉, 派兵过?来?。


    “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教唆, 这些刁民!”


    县令在大堂来?来?回回踱,嘴上一直骂骂咧咧。顶着大门的衙役听到,不少人都皱了眉。


    县令出?身富贵, 又怎么会理解贫苦百姓的难处。


    郭庭听县衙前又闹起来?了, 百姓还打?死了两个税吏,与县令的想法一致, 是?有人在暗中教唆。


    那些教唆挑事的,不用想,定是?兖州的。


    郭庭气怒又无奈,他知道百姓们对赋税不满,可税额是?朝廷定的,县令又岂能随意更改。县令给他们征二十税一,朝廷问县令要十税三,中间差了那么多谁来?补上?


    县令也没办法啊!


    “你几队人跟主簿过?去,叫县令好好跟城中百姓解释,”郭庭吩咐副将晁玉,“那两个税吏,好生安抚他们家人,走我?的私库吧。”


    晁玉先是?横了主簿一眼,再说:“税吏的抚恤该县令出?才?对,都尉,您别老?帮县令兜着了,您帮这么多忙,人家还不领情,让他给邺京写信都不肯。”


    县令姓楼,是?太尉楼钦的从侄,白马县因粮价民情汹涌,郭庭让县令写信给楼太尉陈情,请楼太尉在朝中帮豫州斡旋一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郭都尉太高?看自己了,他在楼太尉面前根本说不上话。


    能在冲要之地当县令,他说自己在楼太尉面前说不上话?!


    晁玉当时听了就想给县令一拳。


    “说什么自己在楼太尉跟前没多少脸面,我?看脸皮厚得?很嘛,这厚度摊开了也比别人整张脸大,怎么会没脸呢。”


    主簿听了一通阴阳怪气,只能赔着笑脸,都不敢催晁玉。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晁玉磨磨唧唧点了人,到了县衙前,还没来?得?及驱赶聚集的百姓,就见百姓们忽然爆发,大喊着“官府杀人啦”,乱七八糟地朝四面冲撞,一些士兵刚刚站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百姓撞倒,无数的脚踩踏在他身上,不多时就被踩得?口鼻出?血。


    晁玉立刻下令士兵亮兵器,阻拦驱赶嘈乱的人群,可收效甚微,百姓彻底乱起来?了,晁玉就带了不到五十人,根本控制不住成百上千惊怒交加的百姓。


    咻——啪!


    忽然,城中响起一道响箭,晁玉往响箭的方向?看去,


    YH


    立刻命令士兵去抓人。


    他有不好的预感。


    呜呜呜——


    从城外传来?厚重的号角声,那是?……


    那是?,进攻的信号!


    晁玉顾不上城中的乱民,打?马赶往城楼。


    他到时,郭庭已?经在城楼上了。


    “都尉。”晁玉唤了一声,看到了城外十里?林立的旌旗,军队的最?前头有一人银甲黑马,手持一把暗蓝色长弓,弯弓至圆满。


    是?名弓灵宝!


    骆乔骆高?羽!


    郭庭眉头深锁,问晁玉:“百姓都安抚好了?”


    晁玉:“……”


    郭庭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晁玉的声音,不悦问道:“怎么回事儿?”


    晁玉磕巴了一下:“民、民乱了。”


    “你说什么?!”郭庭一把抓住晁玉的前襟,睚眦欲裂:“民乱?这时候你说民乱?!民乱了你在这里?干嘛?!”


    晁玉想说他担心都尉,来?不及开口,听到一道破风之声,他睁大了眼,猛地把郭庭往旁边一扑!


    一支四尺三羽角木重箭钉在城楼柱上,晁玉眼中的惊恐还未褪去,猛地抬头,那支重箭入木三分,箭尾还在震颤嗡鸣。


    这么远的距离,这种不擅远射的重箭,不用想,只能是?东平骆高?羽。


    郭庭爬起来?从垛口往外看,骆乔竟单人独骑已?经到了护城河的拒马桩前了。


    真真是?艺高?人胆大。


    她一箭射出?,再弯弓搭箭。


    咻一声,宛如信号,兖州军阵向?前推进数里?,随后弓箭手准备——


    万箭齐发。


    骆乔第二箭射出?,将城楼垛口处一名躲藏不及的士兵射死,旋即掉转马头返回军阵中,在折回的时候还顺道用长.枪挑起面前一个拒马桩,一甩,竟直接飞过?了护城河,在城墙下摔了个粉碎。


    嚣张,太嚣张了。


    郭庭恨的咬牙切齿。


    紧接着,兖州军阵的箭雨直冲城墙头,郭庭顾不上用詈语“问候”骆乔,立刻组织防守,并调弓箭手反击。


    白马城墙上也射出?一阵箭雨,兖州军阵立刻升起木幔挡住,并稳步向?前推进。


    “投石——”郭庭大吼。


    城内数架大型投石机,填装好礌石,发射出?去。


    “晁玉,你去城内,不要让百姓冲了城门,如有不听劝阻者?,杀无赦!”郭庭把晁玉抓过?来?大吼着吩咐,然后把人推开,就地一滚,躲开了敌人投来?的礌石。


    “都尉!”晁玉大喊。


    “没听见军令吗?”郭庭怒喝。


    晁玉转头下了城楼。


    白马县作为豫州的冲要之地,城池防卫可媲美大城。城外有护城河,护城河前有拒马桩,城门有瓮城,门后还有陷坑,坑中铺板,钉上长钉,每坑边有长枪二十,硬弓十张,盾车五辆,敌若径入,必坠坑中。


    兖州想要攻陷城门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现在更重要的是?城内百姓的安抚。


    守城最?忌内部?哗乱,敌人还没打?进来?,自己先把自己耗了半条命。


    城中的确乱成一锅粥,百姓冲了县衙,县令从角门逃跑了,百姓大怒,满城搜捕县令,先头晁玉派来?的五十来?人根本不顶事,百姓们充分教了他们什么叫做“人多力量大”。


    晁玉失了先机,如今想要控制乱局已?是?非常困难了。


    城中不知有多少细作在其中制造乱局,更是?将百姓们往城门处引导。


    早在白马县粮价飞涨之前,就有潜伏的探子不断向?白马百姓灌输宋国二十税一东魏十税三,并言:豫州原本是?宋国的,被东魏不要脸占了,如果豫州回归宋国,我?们白马也是?二十税一了。


    在更早以前,豫州百姓听人说宋国减赋二十税一,就很羡慕,逆反的种子早已?种下,如今正是?要收获的时候。


    探子们在城中四处裹乱,高?喊楼县令苛政,十税五逼死人。


    许多还参与县衙暴.乱的百姓不明就里?,还真以为今年变成了十税五,都疯了。


    失了先机的晁玉这会儿镇压不住乱局,发狠抓住几个喊十税五疑似探子的,直接斩杀。可这并没有震慑住百姓,反而将百姓的反骨彻底给激发了。


    “你们看哪,这就是?我?们东魏的官府,我?们东魏的官兵,视我?们为猪狗为草芥,想杀就杀,十税五啊十税五,就连西魏都比我?们的税赋低!朝廷想杀了我?们,想要敲碎我?们的骨头,吸干我?们的血!”


    “各位,你们想不想死?!不想死就跟我?冲——”


    白马县内彻底失控,高?喊着带着百姓往城门处冲的探子,被晁玉一刀砍下。


    他倒在了地上,血流如注,眼里?是?湛蓝的天空,耳边是?白马县百姓的呼喊哭叫。


    他笑了。


    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知道自己不会白死,这白马县,这豫州,终究要回到宋国,哪怕他看不到。


    他兖州,信领兵的将领们,信自己的同袍,信,上天赐予的天生神力的骆乔骆队长。


    城外,辅军、民兵清理着拒马桩,砲车、弓箭手在后方掩护,拒马桩清理完毕后造壕车和填壕车推上来?,投石块、放桥板,在护城河填出?路来?。


    城上的守军朝填护城河的辅军射箭投石,木幔再度升起,辅军们顶住集火快速造桥。


    兖州后方军阵里?的礌石和弓箭投射得?更加密集,还有绑着草布点燃后冒着刺鼻浓烟的火石。


    城外攻防,从上午辰时一直打?到下午申时,很快就要金乌西坠,夜间攻城不易,兖州定要收兵,郭庭盯着护城河,不能叫兖州把桥造好。


    他点了五百勇士,叫他们出?城干扰。


    这五百人知道自己此去恐怕回不来?了,绑紧了衣袖裤腿,拿上长刀,义无反顾出?城去了。


    偏就在这时,有三队辅军造好了壕桥,骆乔将灵宝弓挂在马鞍上,单手举起长.枪,高?喊:“先锋军,随我?冲——”


    她一甩缰绳,黑马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前飞奔,先锋军立刻跟上。


    奔过?护城河,骆乔长.枪一扫,她近前的几个豫州兵就被她扫飞老?远,重重砸在地上,被自己人在地上安置的铁蒺藜扎一身窟窿,玄青也一蹄子踹死了一个。


    造好桥的辅军过?了河,清理敌人设的铁蒺藜,先锋军就在旁掩护,抵挡城墙上的攻击和出?城的勇士。


    紧接着,又两座桥造好,兖州将云梯、攻城锥等送过?了河。


    一架云梯架上勾住城头,骆乔飞身下巴,把长.枪丢给一直跟随她左右的闻敬:“五皇子,帮我?拿好。”


    “你要做什么?”闻敬下意识接住枪,那枪奇重,他差点儿没拿住。


    骆乔从马鞍上挂着的袋子里?拿出?一把样式古朴的短刀,将短刀配套的圆杆别在腰间,笑着说:“自然是?上城头会会郭庭。”


    闻敬大惊,就见骆乔纵身攀到云梯上,飞快往上爬。


    “小心——”闻敬大吼。


    城墙上的豫州兵推着一个夜叉擂丢下,夜叉擂顺着云梯往下滚,骆乔用脚勾住云梯,抽出?腰间的圆杆套住短刀刀柄底部?,一扣一转,短刀变成了长柄横刀,骆乔一手抓住云梯,另一手握刀往前一送,用力顶住了滚下来?的夜叉擂。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骆乔顶着夜叉擂,往上攀爬了十几步,颈间青筋暴起,大喝一声,竟将夜叉擂给顶了回去,把推夜叉擂的几个豫州兵给滚了。


    闻敬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来?。


    好险!


    不过?,这就是?骆乔,天赋异禀的骆乔。


    闻敬畅快地笑了起来?,在看到甘彭时,把骆乔的枪给了他,他则抽刀跟着士兵们一起爬云梯,有骆乔在上面开路,如何攻不上城墙。


    “喂喂,”甘彭喊了两声,“不是?,这么重的枪,我?怎么拿呀,我?拿了还怎么杀敌呀?”


    杨津路过?,留下一串“哈哈哈”嘲笑。


    甘彭不甘地高?喊:“还有没有同袍情谊啦!”


    第 192 章


    被夜叉擂滚倒的豫州兵用最后一丝力气砍断了狼牙拍的绳索, 七尺长宽的狼牙拍上,数百个五寸长的寒光闪闪的狼牙钉,这一拍拍在人?身上, 瞬间就变成血葫芦。


    豫州兵砍断绳索, 看到了狼牙拍猛地下降,终于支撑不住, 闭上了眼。


    把?夜叉擂顶走的骆乔正要拆下刀柄好继续攀爬, 就见一道阴影飞速下降, 她闪电般掉转了刀柄,用底端插.进密密麻麻的狼牙钉的缝隙中,将其?顶住。


    这一架云梯因为有骆乔在前头开路, 尚无人?折损, 其?他?的攻城云梯就不是?这情形了。


    城墙上的豫州兵石块、夜叉擂等不停往下扔,攀爬在云梯上的兖州兵被砸中就是?九死一生?。


    兖州兵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地往上爬, 抢夺城头制高点。


    城门处的攻城锥一下一下撞击着城门,城下还有辅军在挖城墙地道。


    饿鹘车和搭车配合着, 或扫或勾着城头上的敌人?和兵械。


    骆乔顶着狼牙怕,它比夜叉擂要打太多?,仅靠一根刀柄顶住已经在东倒西歪了, 骆乔攀在云梯上很不好施力?, 她也不能随手乱扔, 否则伤害的是?自己人?。


    她大吼一声,用刀柄抵着狼牙拍,硬生?生?将其?背面拍在云梯上, 她攀上前两步, 抓住狼牙拍的边缘,顾不上被狼牙钉割破了手掌留了一手的血, 一股蛮力?爆发,竟把?狼牙拍给翻了个面!


    狼牙拍的背面有环,其?上帮着绳索,是?方便守城士兵控制它拍下收回,这会儿倒是?便宜骆乔了。


    骆乔把?刀柄一转,拆下圆杆,短刀别?在腰间,圆杆穿过狼牙拍的背环,横着卡住,再把?环套着卡在手臂上,就这样把?狼牙拍当做盾用,顶着上头不断砸下来?的石头檑木往上爬。


    “火油——”


    城头上有人?再喊,骆乔双目一凛,加快了速度,终于看见了垛口。


    她把?圆杆一抽,狼牙拍猛地甩出去,拍倒一片豫州兵,然后跃上白马县城城头,一眼就看见了城楼上的郭庭。


    郭庭自然也看见了她,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竟叫她爬上了城墙!


    骆乔上了城头,让兖州军士气高涨,进攻得?更猛烈了。随着后不断有兖州兵攀上城头,与敌人?厮杀。


    骆乔取下腰间的短刀,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圆杆被按下杆上机关,底端弹出五寸长的四?棱刀,她右脚微微一转,猛地朝郭庭冲去。


    郭庭不确定自己打不打得?过骆乔,此子力?气委实?恐怖,但身为主将,他?绝不能退,更不能逃,不能与她接招,更不能被她打到。


    郭庭双手持枪,枪尖指着骆乔。


    “骆女,有种与我一战!”


    忽然晁玉在半路杀出,带着几百士兵,将城头的马道堵得?严严实?实?,骆乔想要过去得?先把?这些?人?都杀了。


    骆乔懒得?跟晁玉废话,连停顿都没有,直冲向密密麻麻的豫州兵,一手刀一手棱刺,一刀一个,闪转腾挪,一脚踢飞一个,一个压倒一片。


    闻敬也攀上了城头,带着十几个兖州兵朝骆乔的方向杀过去,将她背后的敌人?统统杀掉。


    “都尉,恐怕守不住了,城内百姓大乱,不少人?在冲城门。”晁玉叫士兵挡住骆乔,他?跑到郭庭身边,劝郭庭先走,他?留下守着。


    “大战当前,岂有主将独自逃跑的!”郭庭喝斥。


    “都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晁玉苦劝。


    郭庭把?他?推开,说:“我宁战死,也不当懦夫。”片刻后,又对晁玉说:“你带一队人?走吧。”


    “都尉!”晁玉惊呼:“我不走!您不怕死,我也不怕!我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郭庭大笑:“好,要么赢,要么死,我郭某人?俯仰无愧,绝不会逃跑。”


    “那真是?可惜了。”骆乔一路杀过来?,离郭庭等人?竟只有十来?步了,“原本还想放你一条生?路。”


    郭庭右脚微移,枪尖指着骆乔:“想要我投降?小?姑娘,你还没这本事!”


    骆乔按动机关把?圆杆上的棱刺收起,再套住刀柄一转,又将其?合二为一成一把?长横刀,她挽了个刀花,横刀在身前。


    “那我就只能送你去投胎了!”


    人?随声动,骆乔猛地冲出,长刀一抡朝郭庭砍下,郭庭侧身避开,往前跨了一步,长.枪朝骆乔拦腰横扫。


    骆乔腰肢柔软地仰面一折,顺势单手撑地,长腿朝郭庭的长.枪踢去,把?他?的枪踢歪。


    郭庭感受到一阵巨力?,枪差点儿脱手而出,他?收回枪,枪杆旋了一圈,枪尾往骆乔的腰部挑去。


    骆乔撑着一跳,避开郭庭的枪,一旋身刀朝郭庭砍去,后者?立刻避开,不与她短兵相接。


    骆乔一砍不中,再旋再砍,长横刀被舞得?虎虎生?风。


    两人?转瞬间就过了十几招。


    晁玉躲在一旁伺机而动,眼瞅着骆乔露出一个空档,他?猛地杀出,却被一把?刀拦住了。


    “你的对手是?我,别?搞错了。”闻敬拦住晁玉。


    晁玉呸了一声:“哪里来?的小?鬼,毛长齐了没!”


    闻敬嗤:“一把?年纪了,你还打得?动吗,可别?说我欺负耄耋老人?。”


    晁玉吼:“爷爷今天就叫你个小?鬼做人?!”


    两人?立刻战在了一处。


    骆乔和郭庭过了百来?招,骆乔的力?气实?在太大了,郭庭不敢与其?正面交锋,一直躲避,在躲避中寻到骆乔的破绽才会出手。


    骆乔到底年轻,实?战经验比不过郭庭,好几次被郭庭抓到破绽,要不是?她力?气大,以蛮力?破之?,说不定小?命就交代了,就这样,她身上也添了好几道伤口。


    不过对比起来?,郭庭更惨一些?,他?虽在躲,总有躲不开躲不及时的时候,被骆乔抓到机会可不会客气,郭庭的左臂已经被骆乔齐肩砍下,鲜血喷溅了骆乔半身。


    郭庭也是?硬气,都这样了,也坚决不退。


    另一边,闻敬被晁玉避得?连连后退。他?没有正统的武夫子教他?习武,平日皇子上射御二课王傅教得?都敷衍,他?虽自己偷偷练习,可对上身经百战的晁玉,根本就不够看。


    骆乔砍断郭庭的手臂后,眼见闻敬危矣,立刻过去帮忙,长横刀砍下,晁玉手中的刀被拦腰砍断,紧接着再被骆乔一脚踢开。


    “殿下!”骆乔扶住浑身是?血面白如纸的闻敬,问:“还站得?起来?吗?”


    闻敬努力?撑起身子,摇摇头:“没事儿,我、我还行……”


    骆乔把?闻敬扶起来?搭在自己身上,扶人?的时候一直在戒备郭庭和晁玉,眼角的余光看到晁玉扶着郭庭跑了,她看闻敬奄奄一息的模样,暂时没去追。


    她叫来?一队士兵,让他?们看护着五殿下。


    “我拖你后腿了,”闻敬抱歉地说:“你又救了我一命。”


    骆乔摇摇头:“没有拖后腿,也没有救不救,这是?战场,我们要做的是?杀敌,你杀了敌人?,就是?好样儿的。”


    闻敬笑了一下。


    “你们就在这里,保护好五皇子。”


    此处是?城楼一个被风的角落,闻敬伤得?很重,等下城门一开,进城是?巷战,他?恐怕不行的。


    士兵们应喏。


    骆乔提着刀,准备下去开内城城门,路过郭庭的断臂时,她脚步微微顿了一下,把?断臂扔到了角落里。


    城外,兖州军中军阵里,杜晓骑在马上与骆衡并肩。


    “虎父无犬子,令嫒着实?勇猛。”杜晓对骆衡说。


    骆乔领着先锋军冲锋,身先士卒的模样,叫杜晓想起了十几二十年前,骆衡为先锋军队长时,与他?自己对战,也是?这般悍不畏死地冲锋。


    “勇猛有余,智计不足。”骆衡轻摇了摇头。


    他?说这话并非谦虚,而是?骆乔最大的问题——轻敌。


    她那一身异于常人?的蛮力?,是?她的依仗,却也容易成为她最大的阻碍。


    虽说一力?降十会,可她不能什么都靠蛮力?去硬杠。


    金乌西坠,按照往常,这时是?要鸣金收兵了,可就在夕阳的余晖里,兖州军撞开了白马县的城门,同时,内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全军听令——进攻——”


    杜晓下令,对白马县发起了总攻。


    两翼包围两侧,中军冲进县城,白马县城乱成一锅粥。


    杜晓作为主将之?一,同中军一块儿入城,骆衡则留守后方,以便随时策应。


    城门一破,豫州军很大一部分怯战了,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也有宁死不屈的豫州兵,在城中大街小?巷游走,杀一个兖州兵不亏,杀两个赚一个。


    巷战打得?激烈,白马县的百姓投降的在外头的都被赶到主街上蹲着,被几队兖州兵看守,在家中的老实?待着,随便乱走没了命可没地方说理去。


    骆乔在城中到处找郭庭,不知该说她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郭庭没找到,她反而找到了藏起来?的白马楼县令。


    胖胖的楼县令被她抓出来?时,吓得?当场表演了一个尿裤子,可把?骆乔恶心坏了。


    “郭庭呢?”


    “我、我不知道啊!”楼县令哭着说。


    骆乔嫌弃:“你最好不知道,否则……”


    楼县令点头如捣蒜,疯狂求饶。


    被骆乔遍寻不着的郭庭,被杜晓找到了。


    “杜、晓!”郭庭咬牙切齿。


    杜晓骑在马上,看着被士兵摁在地上断了一臂狼狈不堪的郭庭,淡淡道:“好久不见。”


    郭庭呸了一声:“你这个叛徒!卖国贼!”


    杜晓说:“我有今日,其?中有高凤岐一份功劳。高凤岐一直觊觎相州兵权,你们对我、对我子所做的一切,我都记得?。”


    郭庭怒吼:“卖国贼狡辩什么,你就是?个懦夫,苟且偷生?的懦夫!”


    杜晓笑了:“你说我叛国,那东魏皇帝岂不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叛徒,你不会忘了霍协是?怎么划地而治的吧。东魏从上到下都是?叛国之?徒,郭都尉满嘴仁义道德,怎么不去对你的皇帝说。”


    郭庭:“……”


    “将军,他?昏过去了。”摁着郭庭的士兵回道。


    杜晓:“……”


    是?气晕的,还是?痛晕的?


    第 193 章


    白马县内的巷战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天明, 负隅顽抗的豫州兵几乎都被斩落,兖州军在大?街小巷喊话叫白马县的百姓全部去主?街,三刻钟后将?全城搜查, 但有?不听令者格杀勿论。


    白马百姓惊恐慌乱, 城中一时?哭声震天。


    杜晓下?令搜查全城,除了搜查躲藏起来的豫州兵将?, 还有?就是?让士兵们适当宣泄。


    自古便是?, 但有军队占领一座新城, 少有?不劫掠的。


    士兵们流血卖命,除为了军功就是?为了财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打仗,不时?还会被克扣军饷, 不趁着破城的机会多抢点, 哪里有?钱衣锦还乡成家立业。


    且在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战斗后,士兵们需要宣泄对死亡的恐惧以及胜利的快感, 这?时?候不安抚士兵很容易哗变。


    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快速稳定所占领的城池,上官不会管士兵们劫掠,甚至有?的将?领未免敌将?诈降, 还会下?令屠城。


    战争是?国家行为, 平民百姓是?无辜的, 然而对战胜方来说,无辜的平民百姓拿起武器就是?士兵,倘若百姓暗中组织, 以城池为依托, 也?会对战胜方造成极大?的威胁。


    约莫一刻钟之后,另一主?将?骆衡带兵进城, 立即喝止士兵劫掠,不听令者一律兵法?处置,随后当着白马县百姓的面严厉指责杜将?军,杜晓麻溜认错。


    一个黑脸一个白脸,用得是?相当熟练,活似配合了多年的老搭档。


    兖州拿下?白马县,不是?为了摧毁。


    骆衡下?令制止劫掠,还当众罚了几个校尉,主?街上的哭喊声渐渐小了些,不过白马县的百姓依然惊惧,一双双惊恐的眼望着马背上的将?军们。


    军师祭酒谌希得此?时?策马出列,温声安抚百姓:“大?家不必惊慌,豫州本就是?我大?宋国土,大?家既是?我大?宋子?民,我等必是?护卫大?家周全,一应以大?宋子?民看待。”


    大?宋、宋子?民?


    百姓们愣愣望着谌希得许久,终于,有?胆子?大?些的问:“你说我们是?宋国人,那赋税……”


    谌希得说:“二十税一。”


    “粮价?”


    “平准建康京。”


    “劳役和兵役?”


    “自然是?按我大?宋的诏令征发。”


    宋国自从?几年前减赋开始,一直推行轻徭薄赋的政令,叫其他三国的百姓羡慕不已,也?吸引了不少其他三国逃户迁往宋国。


    宋国对三国逃户查过后没大?问题都会收下?,办户籍,分田地,叫他们从?此?在宋国定居下?来。


    这?几年前,宋国的人口着实增长了不少。


    在谌希得不厌其烦地解释白马县百姓的问题声中,百姓们渐渐放松了下?了,脸上惊惧之色少了,然后再?听谌希得宣布今年秋税免了,除了小部分还持怀疑态度,其他人都激动得不行。


    旋即,谌希得叫全城百姓返回家中修整暂不要外?出,百姓们无不响应。


    白马县彻底平静了下?来,除了一些士族富户为被洗劫一空的家大?声嚎哭外?。


    另一边,骆乔带着人在城里城外?搜查晁玉,驻守白马县的将?领和白马县的官吏无论死活都找到了,只除了晁玉。


    “让他逃了。”骆乔啧了一声。


    甘彭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往西南方眺望:“这?么看来,郭庭是?故意留下?吸引咱们,好?叫晁玉逃脱去东燕郡报信。”


    杨津说:“郭庭还有?个副将?,姓耿的,就在东燕郡。”


    骆乔手腕一翻,把短刀别在腰间,下?令:“回城。”


    他们回去时?,县城内已大?致平定了,兖州军在街上巡逻,县衙的鱼鳞册被找出来,核对丁口和土地。


    粮仓也?被找到,打开一看——


    好?家伙,这?楼县令是?个会囤的,粮仓堆得够满,兖州兵一进去,二三十只老鼠四处乱窜,一个个肥得都快跑不动了。


    “宁愿便宜硕鼠,也?不放粮平准,啧啧……”


    “粮价降下?去,姓楼的还怎么赚百姓的钱。”


    “怎么说?”


    “我刚刚听到军师在说,白马县一共五家米行,有?三家是?那个姓楼的家里人开的。”


    “难怪。”


    士兵们一边扛米一边说着听来的楼县令的二三事,啧啧有?声。


    县衙里,谌希得跟骆衡、杜晓汇报清缴的白马县财物,重点放在粮草上。


    他们攻下?白马县,不会停留太久,顾信已经带兵从?巨野泽出发,等他到了交接完,他们就要继续南下?进发封丘。


    南边,襄州军在攻打初安郡,拿回来的洛州陈兵荥阳郡威逼豫州阳武,徐州的施象观朝陈留郡进发。


    豫州三面被围,北面还有?顿丘拦截邺京援兵,高凤岐近乎孤立无援。


    县衙大?堂,谌希得暂代了县令一职,处理全县政务,士兵们搬空了粮仓清点完将?账册送到他手里,他拿过算盘噼里啪啦一通算——接下?来大?军所需的粮草,白马县粮价平准,县仓库存的存粮和赈灾粮等等。


    除了县仓,兖州军也?接管了县内的米、油、盐、薪等商行,谌希得算完后忍不住感慨,姓楼的胖子?真的会囤,他那一仓库都够全县吃三年了,难怪去搬粮的士兵们都说粮仓的老鼠肥大?得吓人。


    唔,等顾将?军来了,可以让暂代县令在城中放粮。


    “军师。”


    骆乔大?步进来大?堂,奉手行了礼后拿起一旁的长颈壶倒水喝。


    “回来了,没找到晁玉。”谌希得拿开算盘,起身活动了一下?因就坐都快僵掉的腿脚。


    骆乔点点头,有?些郁闷:“跑得挺快。”


    谌希得说:“郭庭几乎是?主?动现身,吸引咱们的注意,晁玉这?还跑不掉就太废物了。”


    “晁玉跑了,咱们原本封锁消息然后奇袭封丘的计划不就泡汤了。”骆乔说:“无论他是?去了东燕郡还是?封丘,两地都会戒备起来。”


    谌希得看着骆乔,忽然笑起来。


    骆乔被笑得一头雾水,看他总是?笑不说话,渐渐羞恼起来。


    “夫子?,有?话说话,怪笑什么。”骆乔虎着脸说。


    谌希得笑:“被你阿爹训了?”话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骆乔愣了一下?,旋即赧然地偏开脸。


    谌希得说:“轻敌。”


    骆乔喉咙里咕哝了一声,羞愧地垂下?了头。


    “小乔,你力气很大?,我相信世间几乎无能与你匹敌,你从?小习武,不说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配上你的力气可说是?世间少有?的悍将?。但是?,你要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郭庭身经百战,他的经验比你丰富得多,你身上的伤原本可以不受的,你不能一味仗着自己的蛮力就蛮干。”


    “我知道错了,夫子?。”骆乔蔫蔫认错。


    “当然,还是?得表扬你,”谌希得话锋一转,“若非有?你这?身蛮力,咱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攻下?白马县,给你记上一大?功。你阿爹给你取的乳名真是?太贴切了,铁牛。”


    谌希得是?深谙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了,蔫了吧唧的骆乔瞬间骄傲地抬头挺胸,要是?有?尾巴估计已经翘上天了。


    “去瞧瞧五皇子?吧,听说他帮你拦住了晁玉,伤还挺重的。”谌希得说。


    骆乔应好?,问了五皇子?下?榻的地方,挑拣了一些伤药带上去探望。


    闻敬临时?住着养伤的小院是?一个本地富户的宅子?,富户一家早在入秋之前觉得白马县不安全就去邺京投靠亲戚,骆乔到了小院,大?门敞开着,没见?到有?仆役门房这?些,她唤了几声没人应,就道了声“叨扰了”进门去。


    小院一共三进,骆乔去了正堂和偏厅都没看到有?人,就进了二门寻着主?屋走去,终于见?到有?人了。


    门外?站着几人,其中一个是?伺候闻敬的内侍,骆乔见?过,名字唤平吉,其他三个就没见?过了。


    平吉一看见?骆乔,愤懑焦急的脸猛地一喜。


    “五殿下?在吗?”骆乔问平吉时?,目光扫向另外?想阻拦她的三人,将?那三人看得不敢动。


    “在,在,”平吉连连点头,激动地把骆乔往屋里让,“骆队长快请。”


    都不通报的?


    骆乔长眉轻挑,再?扫了那噤若寒蝉的三人一眼,大?致猜到了屋里是?个什么情形。


    待跨过门槛走近几步,她听到从?里屋传出来的嚣张声音:“老五,你不会以为凭你这?点儿军功就能让父皇刮目相看吧,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兖州军是?你和太子?能染指的?”


    接着一道虚弱的声音说:“我知道,三哥早就视兖州军为囊中之物了。”


    “你知道就好?。”得意洋洋。


    “我不知道,”骆乔站在里屋门前,似笑非笑:“东海王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闻旭猛地回头,慌得差点儿从?凳子?摔下?,指着骆乔:“你……你……”


    “原来彭城王一直在打兖州军的主?意,”骆乔双手环胸,葡萄眼半阖着睨闻旭,“我还以为他的目标是?徐州军,没想到啊,彭城王胃口还挺大?。”


    闻旭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否认,对方不可能信;


    承认,就是?授人以柄。


    三哥知道了绝对要杀了我!闻旭在心里哀嚎。


    那……还是?否认吧。


    “我在跟五弟开玩笑呢。太子?一直想打兖州军的主?意,都快疯魔了,我这?不是?在劝五弟弃暗投明么。”


    闻旭努力赔笑,脸都快笑僵了才听骆乔说:“五殿下?,是?这?样吗?”


    闻旭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闻敬,叫他说话小心点儿。


    闻敬惨白一张脸,虚弱地笑了笑:“四哥跟我开玩笑呢,他怎么会知道三哥想掌军权这?么重大?的事呢。”


    闻旭赶紧对骆乔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闻敬:“三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视兖州军为囊中之物的,他与太子?殿下?一点儿也?不一样。”


    闻旭:“是?的,是?的。”


    骆乔瞅着闻敬,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五皇子?。


    “那就是?我误会了,东海王,对不住。”骆乔朝闻旭抱拳。


    闻旭擦了擦额上的汗:“没事,没事,误会了就行,误会了就行。”


    骆乔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八年多不见?,这?位四皇子?看着没什么长进呐。


    “啊,对了,”闻旭本来想走了,又想起一直被完成的大?事,“三哥和三嫂让我带了不少贺礼,贺你及笄,我这?就让人去拿来给你。”


    骆乔大?无语:“……东海王,我没记错的话,我及笄是?去年的事了。”


    闻旭就很尴尬,他也?不想拖这?么久的,这?不是?他一直没见?到骆乔么,骆乔难得回一次濮阳也?不去城里,就跟军营里待着。


    “那就多谢东海王了,大?姐姐和彭城王实在客气,已经送过笄礼了又送。”骆乔递上梯子?。


    闻旭连连点头:“是?呢,是?呢,三哥和三嫂对咱们这?些弟弟妹妹可是?没话说。”


    闻敬扯了扯嘴角,背着闻旭向骆乔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骆乔再?次忍笑,道了声“叨扰”迈进里屋,问了闻敬的伤势如何后,把带来的伤药放在桌上,一样一样指给平吉告诉他怎么用。


    “等顾将?军带兵到了,咱们就要出发了,您可得快些好?起来。”骆乔对闻敬说。


    闻敬先是?愣了一瞬,从?闻旭来找他冷嘲热讽后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你放心,我很快就好?了。”


    第 194 章


    闻敬的伤势实在是?太重, 大军往封丘开?拔时他挣扎了许久也没能起得来身,只能留在白马县养伤。


    闻旭临行?前还过来嘲笑了闻敬一番:“得不偿失了吧,哈哈哈……”


    闻敬脸色苍白, 一副随时要背过气去的样子, 伺候他的平吉发动宦官的传统技能,阴阳怪气地说:“我家殿下拼死?攻城, 重伤难愈, 自然是不能去给大军添麻烦, 我家殿下有自知之明。”


    “有自知之明就行。”可惜闻旭当时没听懂,得意洋洋出门去。


    等他随着大军行?军三日,苦哈哈从马背下来两腿打颤地走到将领们所在的火堆边坐下, 被“心直口快”的武将叭叭一顿嘲讽他拖累了行?军速度, 他忽然品过味儿,老五的近侍是?讽刺他没有自知之明啊!


    闻旭要气死?了!


    最克东海王的骆乔随李蕴领兵去了东燕郡, 东海王逐渐嚣张起来,可兖州军也没人乐意伺候他的王爷脾气, 他发脾气根本没人搭理,大头兵们偶尔还很不给面子地哄笑,找骆衡或杜晓控诉最后都?只会是?谌希得出面和稀泥。


    谌希得那张嘴是?相当?厉害, 和了稀泥还同?时讽刺了你, 你还找不出话?回他, 你就说你气不气吧,反正闻旭是?要气死?了。


    而?且还很后悔,早知道这么辛苦, 就该留在白马县让闻明哲随军监军, 而?不是?让他留下。


    “不对!”闻旭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愤道:“闻明哲那厮定是?知道行?军辛苦, 故意借口照顾老五留在白马县躲清闲!”


    骆衡与?杜晓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东海王还是?别动脑了,他一动脑,别人都?累得慌-


    白马县。


    闻敬躺在榻上招待上门拜访的闻明哲,后者简单地问了两句伤势得到“无甚大碍”之言后就一直沉默坐着喝茶,喝了足足一顿饭的时间。


    平吉在门外探头探脑,闹不明白晋王世子究竟是?干嘛来了,要喝茶,他住的宅子难道没好茶,何况自家殿下这里的茶也没有多好。


    闻明哲坐着喝茶不说话?,闻敬却也不问,他重伤在身?精力不济,甚至喝过药后就这么在榻上睡着了。


    闻明哲端茶盏的手一顿,放下茶盏,起身?过去帮闻敬盖好掉落了半截的被子,再?又?坐回去继续喝茶。


    就这么一直喝到临近晡食时分才在平吉不解的目光中起身?告辞。


    然后第二日,他又?来了。


    和昨日一样喝茶喝到晡食时才告辞。


    闻明哲就这么雷打不动地来闻敬这儿喝了近一个月的茶,从闻敬重伤起不得身?一直喝到他行?动自如。


    “明哲堂兄多日的悉心照顾,敬铭感于心。”闻敬朝闻明哲郑重奉手一礼。


    闻明哲侧过半身?,飞快扶起闻敬,再?施还一礼:“你我兄弟,实不必客气。”


    闻敬腼腆一笑,请闻明哲坐下,说道:“大军已围困上蔡郡城,我们需早日过去。”


    闻明哲关切道:“你的伤……”


    “无碍,已大好。”闻敬摆了摆手,说道:“东海王一人监军,恐怕心有余而?力不逮。”


    闻明哲表示他深以为然,两人便定下后日启程去与?大军汇合,闻明哲去与?驻扎白马县的主将顾信说一声。


    “殿下,这晋王世子一天天来,来了又?只喝茶不说话?,都?快把殿下您的茶喝光了,究竟是?想?干嘛?”平吉百思不得其解。


    闻敬双眼微微弯起,浑身?上下都?透着愉悦与?轻松,说道:“你家殿下也有人递投名状了。”


    平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面露惊喜。


    “真的吗?真的吗?”他就说他家殿下是?龙困浅滩,算晋王世子有眼光。


    不过平吉还是?没明白,这一个月晋王世子都?只来喝茶不说话?,刚才自家殿下与?晋王世子的对话?他也听到了,思来想?去都?没发现有哪个字是?在向自家殿下投诚的。


    闻敬脸上的笑淡了几分,道:“要是?随随便便就让人发现,那这种投名状,不要也罢。”


    平吉一僵,垂下了头不敢再?多问,赶紧去收拾行?囊了。


    三日后,顾信拨了二百兵马护送两位监军前往上蔡,等闻敬和闻明哲到上蔡郡外三十里的大营,宋军已经围困郡城半个多月了-


    白马县城破后,豫州北一路无险可守,兖州军犹如过无人之境一般。


    封丘在接连遭受水患、抢粮、民?乱后,整座城犹如鬼城一般,兖州军抵达时城门大开?,无一兵一卒守城,还叫打头的先锋军幢主喻沣拿捏主意不定大半日,以为封丘在给他们唱空城计。


    高凤岐在豫州北的防御主要集中在白马县一带,东燕郡也布置了五千兵力,由李蕴和骆乔带兵前去拦截。


    过了封丘,更加一马平川,兖州军行?至上蔡外百里时,得闻襄州军大破初安郡,再?三日,施象观领五万徐州兵过陈留郡抵达上蔡。


    自此,宋军完成了对豫州州府上蔡的合围。


    北边,宋国冀州军牵制住了东魏相州军,顿丘郡的周访和白马县的顾信拦截邺京援兵;


    东边,李蕴和骆乔三千兵马拦截东燕郡晁玉五千人;


    西边,宋军于洛州荥阳出,牵制住了豫州阳武的兵力。


    上蔡孤立无援。


    四国的目光都?集中上蔡,邺京也暂停了内斗,连夜派出使臣去建康谈和。


    然而?现在求和已经晚了,宋国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豫州拿回来。


    腊月,元日将至,大雪纷飞。


    上蔡被围已三月余郡城军民?共七万多人,没有援兵,没有补给,存粮越来越少,城中已有家贫体弱者饿死?了。


    城中商行?多半数关门歇业,勉强维持开?业的也没有生意上门,米、盐、薪行?更是?在经过数次盗抢后一家不剩的都?关门了,只余官营还在开?着。


    物价也高得离谱,即使有州府下令平准,狠狠处置了几个哄抬物价的奸商也无用,物以稀为贵,这道理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都?一样。


    说不平民?百姓家中,就是?刺史府的境况也很不好,全府上下节衣缩食已经是?一日两顿改成一日一顿,府中的炭薪也不够,只有高凤岐的夫人因为病倒还能烧炭取暖,其他人包括高凤岐自己?都?是?多裹几件衣服保暖。


    主子们冬日的裘衣还多,奴仆们能有件镶毛的衣裳就不错了,高凤岐有几个姬妾吃不饱穿不暖,实在受不了了偷了他的令牌想?出城,被高凤岐下令射杀在城门前。


    “使君,天寒路滑,还是?早些回府吧。”


    高凤岐朝跟随的小厮摆摆手道无妨,慢慢走过上蔡郡城里一条又?一条的街巷。


    上蔡早不如起先的繁华了,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或困苦或麻木,整座城都?气死?沉沉的。


    拐进一条小巷,忽闻凄厉哭声,小厮吓了一跳。


    “使、使君,要不快些回、回府吧?”


    这里是?上蔡城南,住的都?是?三教?九流之辈,小厮怕不安全,使君出门也不叫护卫跟着,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高凤岐没理,循着哭声往前走,在一间敞开?门的大院前停下,看着院中一幕。


    院中,两个汉子用床板抬着一名老叟往外走,被两个瘦弱的半大孩子拦住,求他们不要带走阿爷,旁边一妇人劝两个孩子:“你们阿爷已经走了,得让他入土为安对不对?你们听话?,别叫你们阿爷走都?走得不安稳。”


    两个孩子却不听,他们只有阿爷相依为命,没了阿爷就是?天都?塌了。


    汉子瞧见俩孩子怎么都?不听劝,不耐烦了,粗声粗气道:“罗老丈已经死?了,不把他抬出去,这院子还怎么住,你们再?拦着,小心我把你们也扔出院子让你们自生自灭!”


    妇人下了大力把俩孩子拖开?,让汉子们出去。


    两个孩子哭着追了出去,妇人走到院门口叹气看着。


    “敢问这位娘子,适才是?何事??”高凤岐上前两步,客气问妇人。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此人身?着狐裘锦衣身?边还跟着伺候的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顿时没了好气:“什么事?,死?人了!穷苦人吃不饱穿不暖,生了病,没医没药,死?了!”


    妇人在上蔡被围以前是?做茶水生意的,见到有身?份的人都?客客气气赔笑脸,可这三个多月别说做生意,活着都?是?极大的困难,哪里还乐意赔什么笑脸。


    “前头粮价那么高,也不知道官府都?在干嘛,半点儿粮都?不放。现在被宋国围了三个多月了,官府还是?不放粮,怎么着,是?想?看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通通饿死?是?吧!现在看到了,今天死?了一个罗老丈,昨天死?了刘媪,前天死?了柱子娘,明天还不知道死?的会是?谁!”


    妇人泄愤般一通叭叭叭,小厮不忿想?上前与?她理论,高凤岐伸手拦了一下。


    小厮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之前粮价高涨,州府放出过存粮抑制粮价的。”


    妇人呵地一声:“那粮价为什么还那么高?!”


    小厮辩解:“那是?因为朝廷没有派粮赈灾!”


    “那不还是?官府根本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那是?朝廷,使君并没有不管。”


    “结果呢?”妇人指着小厮的鼻子,“你说说,刺史都?管了啥!朝廷不派赈灾粮,他不会去跟朝廷要?!宋国围了我们三个多月,他就坐看我们百姓都?饿死??!”


    “使君派兵出城打过宋军,打了好几次。”


    “结果都?败了,宋国还是?围着,我们还是?要饿死?。”


    “那是?因、因为宋军人多!”


    “就是?打不过呗。要我说,打不过就投降算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命也是?命,刺史真打算看着全城百姓都?饿死?不成?”


    小厮词穷,看向高凤岐,后者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妇人顺着小厮的目光看向锦衣狐裘者,她不傻,哪怕是?一开?始没认出,后头听小厮极力为刺史辩解,她也晓得了这锦衣狐裘之人大概就是?豫州刺史高凤岐了。


    “呸!”


    妇人恶向胆边生,对着高凤岐啐了一口,扭着身?子转回院子里,把院子门关得嘭嘭响,仿佛要砸到高凤岐的脸上一般。


    小厮在刺史府伺候好些年,从未见过使君面前有如此无礼之人,气得大喊:“泼妇!”


    “使君,你看她,这刁民?,泼妇……”


    “闭嘴!”


    高凤岐喝止,沉着脸说:“回去吧。”


    小厮诺诺点头,赶紧在前头领路。


    高凤岐边走边说:“你先去,叫所有人都?在州府大堂里等我。”


    第 195 章


    州府大堂里, 别?驾、郡守、郡丞、治中从事、诸曹、中正等人陆续到了,等?了有一刻钟的样子,又见?州中主簿、门亭长、录事、记室书佐、诸曹佐、守从事、武猛从事等?陆陆续续进?来, 再之后就是上蔡守军将军、都尉等人到了。


    “诸位,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使君把咱们?都叫来, 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吧。”


    “难道是要发兵出城?!”


    身在上?蔡的官吏武将共四十三人?, 悉数到齐。


    “父亲, 人?都到齐了。”高凤岐长子高肖在门外说。


    屋内,高凤岐回了声“知道了”,握着夫人?的手, 叹息道:“要?不是这大军围城, 城中缺药,你的病早该好了。”


    “我的身子我知道, 没什么大碍。”高夫人?吃力地把另一只手覆在高凤岐手上?,拍拍:“别?担心我, 我很快就会好。”


    “生病了总是会难受的,难受就说,啊。”高凤岐努力维持着轻松的表情。


    他在来之前找府中良医问过?了, 夫人?的病缺了一味君药, 那味药稀少?昂贵, 找遍城中药铺皆没有,府中存的已经消耗殆尽。


    “使君,再不对症下药, 夫人?的病拖不了多?少?时日了。”


    其实不用良医说, 高凤岐也可看出他的妻子的身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再没有药就……


    眼?前浮现大院里老叟被抬走?孩子痛哭去追的画面, 耳边尽是那大院妇人?的骂声,高凤岐闭了闭眼?。


    “夫君。”


    高夫人?虚弱的声音唤回高凤岐走?远的思绪,他听她说:“你去吧,做你想做的、该做的事。”


    高凤岐握着妻子的手猛然一紧,喉咙干涩:“夫人?,我……”


    高夫人?说:“再如何?,都有我陪着夫君。”


    高凤岐问:“即使我背负一身骂名?”


    高夫人?说:“我们?是夫妻呀,夫妻就该荣辱与共。”


    高凤岐弯下腰,把眼?中湿意眨去。


    门外,高凤岐三个儿子都在等?着,听到里头的对话,老三高胡问两位兄长:“父亲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高胥给了高胡一个白眼?,高肖根本没心思搭理弟弟,忐忑地等?着父亲出来。


    不多?时,高凤岐出来,整了整衣襟,在三个儿子脸上?一一看过?,说:“走?吧。”


    高肖想说话,被高凤岐一个眼?神制止。


    现在的刺史府不是原先的旧宅,几年前刺史府走?水被烧个精光,城中士绅将自己的一座五进?宅子修缮后献出来与高凤岐,这座宅子自然是比不上?刺史府旧宅的,却也是高夫人?精心布置过?的,高凤岐缓缓走?过?回廊,院中的花草树木他都记得哪些是妻子亲手栽种的。


    “爹爹——”


    随着童稚的呼唤,一个不及人?腰高的团子扑过?来保住高凤岐的腿,仰起的脸上?尽是孺慕,软糯的童音说:“爹爹,你好多?天都没来瞧阿四了。”


    高凤岐摸摸幼子的脑门,柔声道:“爹爹这几日很忙,等?忙过?了一定去瞧阿四,好么?”


    这个孩子是四年前一个妾室为他添的,老来得子,高凤岐对他比对头前三个儿子都温和耐心些。


    高胥瞧着这父慈子孝的画面撇撇嘴,目光转到心事重重的高肖脸上?,嗤了声。


    高胡的目光一直在两个兄长身上?滴溜溜地转,这会儿看二哥嗤大哥默,他福至心灵地来了句:“大哥是不是想大侄子了?大侄子去他外祖家也住了几个月了,可惜现在被宋国围了城,不能去接大侄子回来。”


    对高胡的话高肖无动于衷,高胥却是被一语惊醒梦中人?,不敢置信地朝父亲看去。


    入秋之前父亲说幽州的亲家来信挂念外孙,让老大把儿子送到他外祖家去,所以……


    所以……


    父亲早料到会有今日,特意叫人?把老大的儿子都送走??


    “父亲!”


    “你想说什么?”


    高凤岐语气并不严厉,比起以往他教子的语气来说是过?于平淡了,可高胥以前敢顶嘴,这会儿也半分不敢造次。


    老大的儿子是命,他的儿子、老三的儿子难道就不是命?高胥想这样问一句。


    高凤岐轻拍了一下幼子让他跟嬷嬷回屋去。


    “走?吧。”高凤岐叫三个儿子。


    高胥迟疑,高凤岐见?了道:“不想去就回屋去。”


    高胥咬牙,愤恨地瞪了表情木讷的高肖一眼?,跟上?父亲的脚步。


    高家父子四人?到的时候,州府大堂里的争执声已经大得快把屋顶掀翻了。


    上?蔡被围三个多?月,几次主?动出击都铩羽而?归,不仅仅是官民之间有矛盾,官吏之间也是矛盾重重。


    “诸位,”高凤岐坐在主?位上?,沉声道:“城中是何?情形都了解,如何?可解?”


    众人?皆沉默,没有外援,他们?除了死守还能有什么办法。


    “要?我说,干脆出城轰轰烈烈打?一仗,也好过?在城中做缩头乌龟!”军中都尉受不了这份沉默,站起来豪言壮语。


    武猛从事说:“士兵们?饭都吃不饱,守城尚且艰难,出城就是送死。你想当英雄你自开了城门去,别?叫大家伙儿给你垫脚。”


    “士兵们?为什么吃不饱,原本城中存粮支撑一年有余,要?不是胡乱运粮,如何?会连三个月都吃力!”都尉把矛头指向仓曹,怪仓曹往州中各处运粮。


    仓曹登时怒了:“不运粮赈灾平抑米价,你想让州中百姓都饿死吗?你不怕被世人?戳脊梁骨吗?!”


    都尉道:“赈灾那是朝廷的事,朝廷拨粮赈灾了没有?”


    仓曹说:“邺京不拨粮,所以咱们?就可以眼?睁睁看着州中百姓饿死?”


    法曹冷笑:“届时,宋国不打?过?来,咱们?州里百姓就先乱了。齐国全为起义已下两州之地,你怕不是瞎了或聋了吧。”


    “你说什么!”都尉大怒,一个箭步上?去就抓着法曹的衣襟把人?提起来。


    法曹身边的兵曹立刻朝都尉一脚踢出,校尉见?状立刻上?来帮自家都尉。


    不多?时,堂中混战,半数官吏下场,打?的不可开交,别?驾去劝都挨了一拳,治中从事路过?都被踢了一脚。


    被宋军围城三个多?月,所有人?都被放在火上?烤着,随时会炸锅。


    高凤岐沉着脸,但没有阻止堂上?打?群架,紧绷了心弦这么久,总得让他们?宣泄宣泄,才好谈接下来的事。


    “行了,行了!”最后是别?驾摔了茶杯,“看看你们?是个什么样子,敌人?没打?进?来,咱们?自己人?先打?生打?死,我看你们?还是吃太饱了!”


    撕扯成一团的终于分开了,讪讪请罪把桌椅都扶起来。


    等?所有人?重新坐好,高凤岐道:“事到如今,埋怨同僚最是无用。邺京的援兵……”


    他话没说完,被都尉悲愤地打?断:“邺京早就放弃我们?了,现在估计在跟宋国和谈,想用豫州换点儿好处!”


    此言一出,刚刚还打?群架恨不能把对方打?破相的一群人?皆心有戚戚焉点头附和。


    “使君,邺京是指望不上?的,否则豫州水患他们?就该拨钱粮来。”治中从事说道。


    高凤岐颔首:“看来诸位都清楚,没有援兵,城中的粮食……”他看向仓曹。


    仓曹回:“尽量缩减用度,还能勉力支撑不到四个月。”


    “还缩减?”都尉惊叫:“现在军中一天只吃一顿,还是半稀不干的,再缩减,等?敌人?打?过?来,士兵岂有力气御敌?!”


    仓曹说:“七万多?人?要?吃饭,仓里的存粮本就不多?,难道咱们?不给城中百姓发粮,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都尉语塞,嘟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宋国明显是想围死咱们?,咱们?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在心底发出疑问,看向高凤岐。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答案,无非就是死守和投降。


    出城应战基本上?不用考虑了,宋国号称四十万大军,即使虚报一半多?,也不是他们?这区区不到四万兵马能打?赢的。何?况宋国还有个煞星,士兵们?对上?她,没打?先士气输掉一半了。


    可死守又岂是出路,城中百姓已经怨声载道了,拖着全城人?赴死,他们?做不到。


    “使君……”


    别?驾艰难地咽了下喉咙,接下来的话他也不想说,他在看到城中所有官吏都被叫来时就已经明了高凤岐的选择了,高凤岐不得不这样选,再拖上?一阵子他不这样做也会被民意裹挟着如此选择。


    别?驾知道,高凤岐有割据一方之志,他说不出那两个字,只能由他这个下属来说。


    “使君,大势已去,为豫州百姓计,我们?……开城门……投……投、降、吧!”


    高肖仿佛被砸了一锤子,从席上?弹跳起来,猛地看向父亲。


    高凤岐挺直了背脊端坐着,面色沉沉不言语。


    高肖看着看着,忽而?惊觉父亲竟是老了,须发尽皆花白,眼?角的纹路、下沉的嘴角无一不昭示着这是一个老翁。


    “许杨龄,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开城门投降,你是疯了吗!”


    高胥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因“投降”二字而?生出的思绪,将目光投向骂骂咧咧的高胥。


    别?驾被骂也不恼,只问:“敢问二公子有何?应对良策吗?”


    高胥一噎,犹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百姓的命也是命。”别?驾如此说。


    高胥冷嗤:“别?假仁假义了,你妻舅强占民女为妾不成就把人?一家八口都打?死了,你当初为你妻舅开脱的时候怎么不说‘百姓的命也是命’,合着人?家八口人?就不是百姓?”


    别?驾脸一沉:“没有定论之事还请二公子慎言。二公子既不想投降,就是要?死守,既然你想拖着全城人?陪葬,不如明日起由二公子带队巡城,不知二公子意下如何??”


    “我没说要?拖着全城人?陪葬!”高胥怒道。


    “又不想投降,又不想死守,难不成二公子是想宋国自己退兵?”别?驾嘲讽道:“二公子不会这么天真吧。”


    “许杨龄,你……”


    “够了!”高凤岐喝道。


    “父亲……”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高胥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训斥他,是半点儿脸面都不给他留,他甩来高肖拉扯他衣袖的手,顶了一句:“当我稀罕在这里说话啊!一群骨头弯了的东西!”就气冲冲走?出去。


    “二弟,休得胡言!”高肖没想到高胥能说出这种话来,连忙追上?去要?拦他。


    “让他走?。”高凤岐叫住长子,“回来坐着。”


    高肖为难地左右看看,终究还是听父亲的。


    “诸位,开城投降何?解?”二子引发的骚乱平息后,高凤岐再问在座官吏。


    众人?看向别?驾,后又看向将军,都不敢率先表态。


    蝼蚁尚且贪生,如果能不死,谁也不想死。


    将军沉默了许久才出声:“前些年,邺京迫害杜晓杜将军时,我真怕有一日我们?豫州也会步杜晓后尘。没想到,我的预感成真,今年邺京放任我们?豫州大乱不管……”


    豫州的家底并没有世人?看着的那么丰厚,从宋国割让给东魏后,豫州一直都倚仗着邺京拨钱粮兵马以抗宋国,为什么高凤岐总打?相州的主?意,就是不想受制于邺京。


    高凤岐有野心有谋略,他想先收相州,挟制邺京,再从相州出兵冀州、兖州等?,将济水下游这一带的沃土尽收囊中,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


    他对相州的盘算都已经走?完九十步,就等?杜晓身死相州大乱,他出手平乱,相州岂非他的掌中之物。谁知半路杀出个骆乔来,把杜晓给救了。


    杜晓没死,相州的乱局没大成,他和邺京都没占到好处,反倒是便宜了兖州。


    每每想起,高凤岐一口老血就到了嗓子眼?。


    自那以后他的运势仿佛由盛转衰般,与邺京互相猜忌互相防备,又得防着兖、徐、襄、郢州等?州,洛州也不是个正经盟友,他是前门有狼后门有虎,左支右绌。


    在邺京来信说与西魏联手攻宋时,高凤岐心神不宁把最喜爱的镇纸给摔坏时就有不好的预感,可他不得不应下,多?年部署毁于骆乔的神来一救,他还是得依靠邺京。


    邺京却不是个靠得住的。


    攻打?宋国是他们?要?打?的,现在被宋国反攻却是叫豫州受着。


    多?年的雄心壮志散了,高凤岐肉眼?可见?地衰老。


    “为豫州百姓计……”高凤岐长叹一声:“许别?驾,你带人?去与骆衡谈判,把豫州……给他吧。”


    堂上?众官吏齐齐起身,朝高凤岐拜下:“使君高义。”


    高凤岐苦笑。


    自己算什么高义,不过?是民心向背罢了。


    第 196 章


    腊月二十, 豫州别?驾许杨龄为?使,出城请求面见兖州军主将骆衡,祈和谈。


    豫州愿意投降, 但有条件。


    既然无论如何都保不住豫州了, 那就自己与宋国和谈,绝不让邺京拿他们?豫州换便利, 想占这?个便宜, 没门儿!


    许杨龄等人在兖州军营外等了差不多有一顿饭的时间才被?请进去, 进去时被?几队士兵紧紧盯着,一个个都握紧手中刀枪,大有许杨龄等人有不轨之举就乱刀砍死, 一直“护送”他们?到了大帐, 又叫他们?等着,派人进去通报。


    许杨龄等人心有不满, 但形势比人强,如?果今天立场对调, 他们?不定?比兖州做得更过分。


    很快,小吏来请许杨龄等人进去。


    大帐里,兖州军主将骆衡和杜晓并?坐上首, 左侧是军师祭酒谌希得和书佐, 以及几位幢主。


    许杨龄与杜晓有过几面之?缘, 如?今这?般遇见,心情委实复杂。


    他曾经骂过杜晓通敌叛国软骨头之?类,可杜晓缘何会落到被?人唾骂三姓家奴境地, 这?背后不少豫州的手笔。


    只是现在回过头去看, 许杨龄说?不出不后悔的话,但他后悔的并?不是协助高凤岐算计杜晓, 而是不能?将杜晓一击毙命,导致给兖州送去了一个对豫州知之?甚详的大将。


    兖州势如?破竹打到上蔡,这?其中岂会没有杜晓的功劳。


    “要我们?投降可以,不过骆将军不过是一军将军罢了,我们?要与席司徒谈。”许杨龄略显傲慢地说?。


    “不可能?。”骆衡断然拒绝。


    多大脸呐,还想让席司徒过来谈判。


    许杨龄当然知道不可能?请动席荣,他不过是先漫天要价,之?后坐地还钱才能?谈上个好价钱,他今天来就是咬死了要与席荣谈。


    骆衡只说?了一句,之?后都交由谌希得。


    谌希得主修的学问是没落几百年的纵横家,口舌那是相当了得,早年游历之?时靠着诡辩舌战群儒三日夜,直把?一群儒家学子说?得是怀疑人生,骆衡就是听说?消息来看热闹时认识了他,凭着林楚鸿大洒银子,两人迅速熟识,后来顺理?成章成了骆衡的门客,教两个小的读书。


    随着骆衡在军中升迁,谌希得也从门客成为?军师后成为?军师祭酒,兖州军中都知道,千万不要跟谌军师辩驳,从没有人能?辩赢,每个与谌军师诡辩者?最后都被?辩到怀疑人生。


    今天,许杨龄等人有幸体会了这?种感受,有人差点儿就被?说?服了,不主动投降就是大错特错愧对苍生。


    许杨龄咬牙抗住了谌希得的诡辩,放话:“你们?既想不伤分毫就拿下豫州,总得要有点儿诚意,否则我们?就是血战到底,你们?也讨不得半点儿便宜。”


    喻沣嘲笑:“你们?想活命,就要拿出活命的诚意来,难道高凤岐的命那般不值钱么?!”


    双方唇枪舌剑谈了半日余,最终定?下由高凤岐的长?子代表其出面谈判,宋国这?边主官是新任的豫州刺史。


    许杨龄勉强满意,他原先预想的可能?是席豫,没想到宋国已经迫不及待任命了豫州刺史。


    总之?,他不要与什?么鸿胪寺官谈,要保证他们?这?些降官降将的安全和生活,谈判的主官必须是对豫州事务上有话语权。


    “那我就等宋国的豫州刺史到来,说?起来,你们?宋国任命了谁为?豫州刺史。”


    “到了你就知道了。”骆衡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吩咐士兵们?送许杨龄等人回城。


    许杨龄等人离开后,他叫书佐写?奏表,八百里加急送去建康,另派斥候去将此?事告知其他主将。


    “高凤岐擅纵横之?术,我以前?在他手里吃了不小的亏。”


    许杨龄等人在时,杜晓全程没有出声,等这?些人走了,他对骆衡如?此?说?。


    围困上蔡的宋军主将有五人,高凤岐直接就找骆衡并?张口就要见席荣,算盘打得不是一般的响。


    他的确很懂怎么谋划挑拨,即使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也能?给他找到空子钻,难怪杜晓以前?被?算计得差点儿身死在自己人手中。


    听了杜晓的话,谌希得笑而不语。


    “对了,豫州刺史是谁,已经定?下了吗?”杜晓好奇。


    几位幢主也很好奇。


    骆衡摇头。


    谌希得说?:“等人到了,大家伙儿不就知道了。”


    杜晓遂不再多问,话题转到东海王身上。


    上蔡郡城来使,东海王一听是来和谈的,顿时来劲儿了,就想以监军的身份入大帐听事,骆衡不让他进帐,还闹得蛮难看的,最后是被?骆乔拎着后衣领给拎走的。


    “骆乔!”


    闻旭一被?放开后衣领子,先退开四五步,然后指着骆乔的鼻子,怒骂:“你竟敢以下犯上,野蛮类胡,好大的胆子!”


    风尘仆仆的骆乔抄着手,散漫道:“我以下犯上了,东海王又待如?何呢?”


    她?走上前?一步,闻旭嗷一嗓子飞快往后退了三步。


    “你你你,别?过来,就在那里说?话!”


    “嗤……”


    “我告诉你,我可是亲王,你敢对我不敬我就……我就……我就……”


    闻旭“就”了半天都没“就”出个所以然来,就很尴尬,又捉急。


    怎么威胁这?个怪力类猿的女的才好?


    “杖毙我?”骆乔帮他说?。


    骆乔先头一直带兵牵制东燕郡,是今日才到上蔡来的,她?一进大营就看到闻旭在叫嚣自己是监军,大发王爷脾气。


    哟,东海王属实是初心不改了。


    骆乔一如?既往不给东海王面子,也属于是初心不改了。


    闻敬正在帐中与闻明哲说?话,听平吉说?骆队长?一来营中就与东海王对上了,两人正闹呢,好多人都在看着。


    他眉眼间闪过着急之?色,平吉也没说?清楚,他以为?闻旭在找骆乔的麻烦,就想赶紧过去解围。闻明哲看在眼里,思忖片刻后,很贴心地说?:“东海王一向跋扈,骆队长?是有功之?臣,咱们?还是去看看,别?叫东海王的作为?寒了功臣的心。”


    闻敬立刻明了自己情绪外露了,暗暗责怪自己还是不够沉稳,对闻明哲颔首:“哲堂兄所言甚是,咱们?都去看看吧。”


    闻敬这?么快就收敛了情绪,倒是叫闻明哲有一丝丝意外,更多的是满意,他可不想追随一个喜怒不定?之?人。


    两人到了前?营时,闻旭已经认怂了,嘟囔几句不敢再闹。


    东海王觉得自己可太委屈了,要不是为?了三哥,他一个亲王有必要处处让着一个无品不入流小队长?么。


    “骆队长?。”闻敬到了后与骆乔打招呼。


    “见过五殿下,闻典事。”骆乔奉手朝闻敬和闻明哲行礼。


    闻明哲为?晋王世子,将来是要袭晋王爵,但现在他这?个“世子”并?非爵位或官位,以前?没选官大家都这?么称呼他,后来选了黄沙狱典事,大家皆称呼“闻典事”。


    而这?三个闻在兖州军担任的监军一职,并?不是正经官位,所以没人会称呼他们?“监军”,闻敬和闻明哲也从不以监军自居,只有闻旭总囔囔他是监军,兖州军上下可烦他了。


    “骆队长?这?是从东燕郡赶来?”闻明哲问道:“东燕郡现在如?何了?”


    骆乔道:“归降了。”


    三个闻都有些吃惊,是归降不是被?骆乔给灭了?


    东燕郡守将与郭庭的耿、晁俩副将在是否去救援上蔡一事上有分歧,东燕郡守将不觉得以他们?这?五千兵马能?解上蔡之?围,再者?外头还有个骆乔在虎视眈眈。


    耿、晁二人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五千兵马可以救上蔡,他们?是想带兵折回白马县,攻打白马以救上蔡。


    东燕郡守将也不同意,他的话很实在,白马县如?今的守将是顾信,兵马两万多,他们?这?五千人去了就是送死。他还有一句话没说?,他知道两人主要目的是为?了救出郭庭,为?上蔡解围只是附带。


    双方谁都说?服不了谁,甚至因此?起了肢体冲突,潜伏在城中的探子把?这?消息送出来后,李蕴与骆乔商量了一番,决定?试试看能?不能?策反东燕郡守将和郡中一干官吏。


    比起上蔡来,东燕郡更加孤立无援,东燕郡只是人口不足两千户的下郡,驻军仅五千,城墙不如?冲要白马县高厚坚实,李蕴和骆乔真的带足兵强攻,打他们?绝对比打白马县轻松。


    但是没必要。


    攻城都是要拿无数士兵的命来填的,不是冲要之?地或重要城池,是没有攻城价值的。


    前?汉开国时的陈仓之?战,五万大军攻城,陈仓仅一千守军硬是守了二十多天,敌军久攻不下不得不撤退。


    现在得知东燕郡里的矛盾,不利用一下都对不起学了这?么多年的兵法。


    李蕴和骆乔没有让探子一开始就找上东燕郡守将,而是从下往上渗透,拉拢一部分挑拨一部分威胁一部分,不断激化郡里官吏与耿、晁的矛盾以及官吏之?间的矛盾,待时机成熟了再找上东燕郡守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东燕郡。


    兖州军接管了东燕郡后,李蕴留守在郡中,与白马县的顾信互相策应,骆乔轻装简行前?往上蔡。


    “我去大帐向将军复命,少陪。”骆乔简单说?了几句东燕郡的情况,用眼神威胁了东海王一下,就行礼离开。


    闻敬和闻明哲随后也朝闻旭行礼,两人离开,徒留闻旭一人还在原地气咻咻。


    “老五肯定?是来看我笑话的,可恶,我得想个办法整治一下他。”闻旭越想越气,又耍起王爷脾气来,看谁都不顺眼,是路过的野狗都要被?踢一脚的程度。


    骆乔抵达上蔡的消息迅速在兖州军中传开,不出三日就传到了高凤岐的耳中,州府衙门里官吏齐聚,人人都说?一脸忧虑。


    骆乔在东魏军中有“煞星”的恶名,甚至在她?几战几捷后,连东魏民间也有了骆煞星的传说?,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


    她?到了上蔡,无异是让上蔡的处境更雪上加霜。


    “使君,这?如?何是好?”治中从事也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那是骆乔啊,骆煞星。你看看,自从听说?骆煞星到了上蔡,之?前?喊着干脆跟宋国决一死战的都尉都萎靡了,问他什?么话,除了装傻就是真傻。


    高凤岐尚且还能?稳得住,说?道:“无妨,咱们?上蔡城高池深,攻城代价太大,否则骆衡等也不会只围不战。骆乔来了便来了,骆衡不同意发兵,她?一个人还能?攻进城来不成!”


    众官吏甚觉有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了半截。


    治中从事又气又怕地喃喃:“究竟是谁给骆乔传的‘煞星’名头,其心可诛。”-


    “你在东魏军里的“煞星”名号还是我以前?叫人传的,这?事你得谢我。”杜晓对骆乔说?。


    骆乔皱了皱鼻子:“杜将军,我可太谢谢你了。”传得可真难听。


    想她?这?样一个能?文能?武、高自标持、神姿高彻、亦温柔甜美亦威猛霸气之?人,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譬诸宝剑,则世之?干将也。


    却被?叫“煞星”。


    她?可太委屈了。


    第 197 章


    高?凤岐投降的消息按照谌希得的计划在元节前夕, 借助干办处之手飞快传开了。


    所?谓寒冬万事休,元节无论在朝在野都是一年之中最重大的日子,阴谋诡计少不?得为元节让路, 如此, 席司徒针对豫州的部署便更从容。


    高?凤岐特意选在腊月二十遣使谈判,也是如此考虑的, 他得牵制邺京, 不?能叫邺京占豫州丝毫便宜。


    邺京听闻高?凤岐投降的消息气得不?行, 争夺皇位多年的皇子们竟罕见联合了起来,去宫中道观找皇帝,请他对宋国下发国书。


    东魏皇帝霍协已经十分苍老了, 这几年他几乎不?管政事, 沉迷仙丹,每每吃下?仙丹就觉得自己仿佛又年轻了, 尤其是在几个月前他临幸的一个宫妃查出有孕后,他觉得自己可太宝刀未老了, 就把给他炼丹的方士封为了国师,流水的赏赐送去。


    霍协过于信重?国师,由着国师把邺宫搞得是乌烟瘴气, 不?过他自己都不?管朝政, 国师不?太能插手朝中事务, 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会儿,东魏皇子们一齐来找霍协,国师知道后故意叫童子把他们拦在了云仙观外, 叫他们干等, 谁让这些皇子没一个尊重?他这个国师的。


    东魏皇子们气得不?行,在心中大骂妖道, 却拿国师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们甚至怀疑,在云仙观里炼丹修道求长生之人究竟还?是不?是他们的父皇,别是妖道叫人冒充的,他们的父皇其实早就驾崩了之类的。


    邺京为豫州忧烦,带兵一同包围上蔡的施象观也是十分恼怒。


    “凭什么是骆季平!几个主将,高?凤岐竟然找上他!”施象观又在帐中发脾气,他已经生气三日了,要不?是大军还?是在作战状态,他就想去找骆衡理论理论了。


    “就是,咱们徐州哪点儿比兖州差了,咱们徐州可是龙兴之地。”一名幢主不?仅不?劝,还?拱火。


    正?要劝说施象观的军师被抢了话?,还?是被这样?的话?抢了,不?悦地乜了那幢主一眼。


    这话?可真?是说到施象观的心坎里了,徐州因是龙兴之地一直觉得自己高?一等,除了建康,就没有徐州人看得起的州,其他州都是土包子泥腿子。


    他兖州凭什么敢在徐州面前抬头说话?!


    施象观立刻写?信叫人送去彭城郡递给刺史黄进,在他的信里,高?凤岐不?是主动?遣使找骆衡谈判,而是骆衡半路拦截的,极尽颠倒黑白之能事。


    他敢这么胡说八道,是笃定徐州刺史黄进会站在他这边,毕竟黄进看兖州的席豫早就不?顺眼了。


    施象观对豫州事务如此积极,是为了推他的本家兄弟上位豫州刺史,到时候他们一东一西夹着兖州,迟早能把兖州这块沃土收入自己囊中。


    如施象观这般盯着豫州的人可不?再少数,豫州现?在就是一块肥肉,尤其是在洛州司牧上争斗失败的,对豫州盯得更紧了。


    这个元节许多人估计都过不?好了。


    建康京,席司徒府。


    今秋述职后,席瞮就卸下?了湘州刺史一职,回到建康挂了一个闲职。席荣早就告诉他准备调他任豫州刺史,这几个月闲在家中他叫人收集了一些豫州的地志来看。


    朝中并不?知道对豫州席荣已经有了安排,或许有些人知道,但这不?妨碍他们打豫州的算盘。


    选派洛州官吏时,朝中众臣就已经打出狗脑子了,轮到豫州,只会比之前打得更激烈。


    敏锐如谢禹珪,在他的长孙谢襄前往湘州出任别驾时就已察觉出席荣的安排一二来,等谢襄胜任湘州刺史,而干得好好的席瞮回建康无所?事事,谢禹珪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他暗示手底下?的人不?用盯着刺史之位,着力推谢家小宗一位很?有才能的郎君出任豫州治中从事。


    在宋国的州官体系之中,一州之长为刺史,刺史又有刺史和?刺史领兵者的区别,譬如兖州的席豫就是刺史领兵者,统领兖州军政大权,又譬如荆州,有刺史和?都督,江公武为都督掌军权,另有刺史掌政权。


    在刺史之下?,为刺史副官者乃别驾,初是辅佐刺史,后变成制衡刺史,刺史强则别驾弱,别驾强则刺史弱,因此大多州里刺史与别驾是互相防备的。


    而刺史真?正?的心腹佐官为治中从事,在刺史不?在州中时可代理州中事务的。


    谢禹珪知晓推自家人上位刺史无望,就立刻改变策略,就连席荣都不?得不?佩服他的灵活,难怪能将没落多年的家族又带向高?峰。


    豫州拿下?,席荣在宋国的声?望几乎达到顶峰,柳光庭和?河东柳氏却是一直在走下?坡路,别说席荣,谢禹珪觉得自己都比他强,至少户部还?死?死?拽在自己手里,而吏部这么重?要的衙门却与柳光庭离心了。


    吏部尚书平国公姚奎,说起来也算是个能人,首先?他被柳光庭呼来喝去的也能忍着,不?动?声?色地逐步换掉柳光庭在吏部的势力,这点就很?不?简单了。


    姚奎与成国公是姻亲,而成国公骆家出了个天赋异禀骆乔,被席荣给收拢到麾下?。


    席荣已是大势所?趋,谢家得尽快做出决断来。


    谢禹珪把四国的局势和?朝中的局势顺了一遍,决定先?试探试探席荣的态度。正?好眼下?元节,与席家走动?来往不?会打眼。


    思索罢,谢禹珪去找了老妻。


    洛州拿回来了,眼看豫州也要拿回来了,席家如今是花着锦烈火烹油,元节里来走礼的人家不?知凡几。


    席瞮、席烈、席臻三人跟随席荣、席矩待客,一字排开的三位佳公子直教人看过不?来,众人夸得是停不?下?来。


    话?说……席家的公子皆未婚配的哦。


    好多人疯狂心动?,开始扒拉自家孙女/女儿/侄女/姐妹,想看能不?能走运跟席家攀个姻亲。


    元节里,席矩的夫人申屠锦身?边日日都围着一大群夫人娘子,各个都在明里暗里打听她儿子和?侄子的婚事,她见?儿子都老大不?小了,是打算要定下?儿子的婚事,可每日这么多人打听,她觉得好烦啊。


    “给瞮儿相看婚事怎么时间如此麻烦的事情。”夜里,只有夫妻二人,申屠锦忍不?住跟席矩抱怨。


    席矩说:“麻烦就先?都拒了吧,这时节你也知道,豫州归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时候上赶着来跟咱家结亲的无非是……”


    他顿住了,实在没有背后说人的习惯。


    申屠锦听席矩说拒了又犹豫起来:“瞮儿年纪不?小了,旁人不?说,就谢家那个孩子,接任湘州刺史那个,儿子女儿都好几个了。你难道不?想抱孙子?”


    席矩点了下?头,又摇头:“现?在因为豫州,各项事务都乱得很?,瞮儿的婚事实在不?必急在此时。”


    “豫州乱,你儿子又不?乱,他一天天的在家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申屠锦语气不?自觉带出些怨怼来。


    之前席瞮去了湘州司牧,因人不?在建康婚事搁置了好几年,现?在席瞮回来了,可却从湘州刺史变成个闲职。


    申屠锦时常不?知道公爹婆母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对席瞮的婚事如此不?上心,她要相看还?被拦着说不?急。


    总是说不?急,那什么时候该急?断不?能等席瞮都到而立之年还?形单影只才着急吧。


    席瞮准备司牧豫州之事席矩是知道的,未免节外生枝,他没有跟妻子说。他的妻子是贤良的好妻子,可妻子娘家这些年小动?作不?断,他并不?信任他们。


    “瞮儿的婚事,父亲母亲会有打算的。”席矩只能如此说。


    又是这句话?,一直都是这句话?,都好几年了,申屠锦都听腻味了。


    她气咻咻地吹灯上床睡觉,都不?管席矩是否摸黑。


    在主院里,席荣与龙灵阳夫妻二人也在说席瞮的婚事。


    “谢家那位今天把话?递到我跟前来,想跟咱们家结亲哩。”龙灵阳说。


    “谢家?”席荣笑了声?:“谢玄锡是个人精,柳连城都稍逊一筹,他的算盘一向打得响。”


    “他家适龄的就他三子留下?的独女,他家三子出了意外没了,三儿媳没几个月也跟着去了,那孩子父孝母孝守了六年这才蹉跎了婚事。那孩子我见?过,孝顺是个孝顺的,可瞧着没什么灵气,别说配瞮儿了,就是咱们族里小宗的我都觉得勉强,谢家的算盘真?是……都快打我脸上了。”龙灵阳不?管官场上和?门阀间的争斗,她这么大岁数的,荣华享受了,风浪也见?过,她现?在就想自家的子侄好、顺心。


    “行,你说不?行就不?行。”席荣说:“咱们家的孩子可不?能在婚事上受委屈。”


    龙灵阳:“那当然。”


    席荣:“你也别搭理那些人,瞮儿上元之后就启程去上蔡,到时候让他自己给自己相看,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能叫祖母为他操心。”


    龙灵阳被逗笑,又道:“上元节后就启程,是不?是太赶了些?”


    席荣说:“须得尽快赶往上蔡才行,徐州那边少不?得有动?作,若是黄进去了,骆衡和?杜晓不?一定能相抗。又有个东海王在打乱拳。”还?有五皇子,年纪轻轻,野心却是不?小。


    “黄进?徐州刺史啊。那豫儿呢?”龙灵阳问。


    “这事哪里用得着豫儿去,也是给瞮儿一次练手的机会。”席荣这是完全把徐州上下?当成席瞮的磨刀石了。


    “那瞮儿的婚事到底要怎么办,”龙灵阳说:“儿媳都为这事暗地里埋怨我好多次了。”


    席荣玩笑道:“就让瞮儿自己去解决。”


    “他?”龙灵阳翻了个白眼,“他小子回来三四个月,天天在家看杂书,连个诗会都不?去,他能解决什么啊,可别打一辈子光棍。”


    席荣道:“等过了这阵子风头,你与儿媳好生帮瞮儿看着,好吧。”


    龙灵阳说:“那也只能这样?了。”


    第 198 章


    上蔡兖州军大营也在热热闹闹过元节, 军中不能喝酒,但席豫派人?送了上?千头羊和猪、鱼、蛋这些过去犒劳将士。


    林楚鸿得知州里给大?军运羊,就请帮忙捎带了一箱胡椒、安息茴香之类的香料给骆衡。


    去年北方蝗灾南方涝, 接着又是打仗, 各地粮盐菜肉的价格都有不同程度的上?涨,像香料这些本就稀少之物更是涨到价等黄金了, 林楚鸿给骆衡送了这么大?一箱, 他在帐中打开时, 杜晓不由得咋舌——骆将军家里是有多豪富。


    香料骆衡全没留,叫了力大?的壮汉去磨成粉,交由火头军去烤羊给将士们。


    下晌, 兖州军大?营里飘起了浓烈霸道的烤肉香, 闻得直教人?咽口水。


    而骆乔好坏,竟叫人?推了几架轒轀车出来?, 一路推到上?蔡的护城河边,轒轀车外支上?烤架, 士兵们躲在轒轀车里烤羊,大?把洒安息茴香,然后要冲着护城河对面猛扇, 把香味扇过去。


    “馋死他们。”


    骆队长是懂得怎么气人?的。


    城楼上?驻守的士兵隐隐约约闻到烤羊香, 肚子不约而同咕噜噜响, 口中唾液疯狂分泌,本就没吃饱,现在更饿了。


    兖州军不要太过分了!


    正?在州府大?堂里商量和?推测宋国会任命何人?为豫州刺史的高凤岐等人?, 听了士兵来?报护城河外兖州军“惨无人?道、令人?发指”的行径, 有一个?算一个?的一脸扭曲。


    谁出的这种缺德主意,缺大?德了!


    “别管他们, 给城楼上?的将士送些暖身的热汤去。”高凤岐揉了揉额角,头疼不已。


    上?蔡城里的情况虽没有变得更糟,也乐观不了,高凤岐等人?每日紧绷着就怕这时候会营啸,骆衡真的是够缺德的。


    上?元节之前,席豫又给大?军送了一批羊过来?,正?好香料还剩小?半,护城河边的轒轀车烤羊继续走起。


    喷香的烤羊再一次把城头上?的豫州兵馋哭了。


    染了风寒的高凤岐在病榻上?惊坐而起,终于扔掉了风度涵养,大?骂骆衡无耻。


    为女?儿背锅的骆衡在大?帐里打了个?喷嚏,他女?儿关切地问:“阿爹,您生病了?”


    “没有。”骆衡把建康送来?的信递给杜晓,从袖中掏出一方手绢捂着鼻子揉了下。


    骆乔眼尖地看到手绢上?绣的莲花,一下就认出是阿娘绣的。


    噫,阿爹可太会了。


    “豫州刺史定了席司徒的长孙!”杜晓有一瞬间吃惊,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骆乔“唔”了一声:“定的是小?席使君。”


    骆衡点了下头,将信上?的内容告诉帐中众人?:“别驾出身河东柳氏,治中从事是陈郡谢氏小?宗的一位郎君。”


    “哦豁,豫州这下热闹了。”喻沣看热闹不嫌事大?。


    辎重营都尉袁芳问:“豫州驻军呢,有定下来?吗?”


    杜晓摇头。


    “豫州就是一块大?肥肉,人?人?都想割一块。”喻沣摇头晃脑地说:“也不怕自己噎死。”


    谌希得说:“小?席使君过来?我们兖州军大?营须得路过徐州军大?营,施象观可能会强留,逼得谈判之地更改到他那儿去。”


    骆衡点头,道:“咱们的探子截获了施象观和?黄进的往来?书信,他们对豫州志在必得。”


    “干啥啥不行,摘桃第一名。”骆乔对徐州上?下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她站起来?,抱拳:“二?位将军,末将请命,带人?去把小?席使君抢来?咱们大?营。”


    帐中众人?:“……”


    “……小?乔,你别说得像是山匪抢亲似的呀。”


    “喻叔,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理解了就成。”


    喻沣:“……”


    虽然听起来?像山匪抢亲就离谱,但去徐州军大?营里抢人?,于公于私还真没有比骆乔更合适的人?选。


    骆衡和?杜晓同意了,让她带上?她麾下的五百先锋军,就等建康下发邸报。


    正?月十六,上?元节的热闹还没过去,建康京就下发诏书,任命了豫州一系列的官员——


    刺史:席瞮;都督:骆衡;


    别驾:柳赟;治中从事:谢亭;


    中正?:姚载。


    邸报下发各州。


    众臣对席瞮出任豫州刺史并不意外,让他们意外的是豫州刺史是个?不领兵的单车刺史,骆衡胜任豫州都督就地征兵领豫州兵权。


    骆衡才是真正?的烈火烹油呐!


    连带着,建康京里的成国公府再一次门庭若市,不停有人?上?门给骆广之道贺,称他有个?好儿子。


    三品镇军都督,骆衡还不到四十,假以?时日升到二?品持节都督并非不可能。


    骆广之受着众人?的贺,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心里则发苦得厉害。他的三子四子都与家里离了心,成国公府早就是个?空壳了。


    彭城王府也派人?给骆广之送了贺礼,来?送礼的仆役说了不少恭维话,不过他给鲁郡骆宅送的贺礼更多更贵重,护送礼物的领队是他府中长史。


    闻绍这几年是真的很努力在搞好与骆衡一家的关系,年节走礼从不忘,不时还会借骆鸣雁的名义送些新鲜玩意儿。


    哦,对了,骆鸣雁去岁四月诞下麟儿,闻绍还借口感谢堂妹送的长命锁,回赠了一些番邦进贡的新奇吃食。


    实在是太努力了,谁看了不说一声感动。


    而骆衡一家,收到彭城王府的礼都会回以?同等价值的礼物,不多不少,既不叫人?挑理又不叫人?误会,全当一个?普通亲戚在走。


    骆鸣雁对闻绍借自己名义做的事全都知晓,瞧着说不上?坏处,反正?也不是花她的钱,她便默认了。


    “王妃,成国公府遣了人?来?,言姚大?娘子想念王妃,看您明日有无时间回娘家一趟。”


    骆鸣雁逗着儿子在罗汉床上?爬,听侍女?来?报,头也不抬地对喜翠说:“我娘想我我信,不过,想让我回娘家的另有其?人?吧。”


    “世子被罢官这么多年,公爷大?概是想借四房郎君的光,让世子再选官吧。”喜翠说道:“请王妃过去,可能是想请王妃在王爷跟前美言几句,让王爷帮帮忙。”


    骆鸣雁拦住眼瞅着就要爬出去的胖儿子,把他往里头抱,叹了一声:“这小?子越来?越重了。”


    喜翠笑道:“小?郎君长得好,白白胖胖的。”


    骆鸣雁戳了戳儿子的脸,软乎乎的,手感太好了,就再戳了戳,又戳了戳。


    胖小?子被戳得不舒服了,躲了两下没躲开,脑袋一仰,嘴巴一张:“呜哇哇哇……”


    当场给娘亲表演一个?爆哭。


    骆鸣雁赶忙去哄,根本哄不好。


    闻绍已经走到院外,听到儿子的哭声加紧了脚步进了屋,连声问:“怎么了?阿菟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骆鸣雁当然不会说是自己把儿子惹哭的,屋里伺候的都是她的人?,她抱着儿子哄,根本没空去回答闻绍的话。


    闻绍就凑上?去哄儿子,哪知他一哄,胖小?子哭得更厉害了,白胖的小?脸都哭得通红,好不可怜。


    最后还是乳娘出马,把胖小?子报到隔壁暖阁去哄,才渐渐哭声小?了。


    “王爷,明日我要回娘家一趟。”骆鸣雁叫侍女?端来?茶水果?子,伺候闻绍更衣换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骆鸣雁再不亲力亲为伺候闻绍了,动一下手指都懒。


    她越来?越像文?人?士子口中传颂的贤良主母,把彭城王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派和?谐,府中庶务亦是无甚错漏对仆役恩威并施,对外社交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闻绍对妻子如?此贤良淑德很满意,以?前那种不时使性子惹他生气,偏他有气不能撒,他可不喜欢。


    “是该回去,毕竟你四叔荣升都督,你祖父他们定然很高兴。”闻绍说完停顿了几息,才想起来?问:“需要我陪你回去吗?”


    “不用,一点儿小?事而已,王爷也赐了贺礼了。”骆鸣雁笑得端庄得体。


    她看得出闻绍的敷衍,话没过心,否则也不会说出她祖父他们很高兴他四叔升高的话,这建康京里谁不知道他祖父是著名的偏心眼,嫡庶分明搞到他祖父这种程度算得上?世所罕见?了。


    她年幼的时候不懂事,长大?了,在建康京里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多了,才真正?懂得家族的兴旺和?传承不是单单靠一个?人?就行。


    因此,她就更不理解祖父母如?此教子是怎么想的。


    成国公府也一直是建康京里的笑话。


    自从儿子出生,骆鸣雁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闻绍的感观变得十分复杂,既希望他真的能上?位,又觉得他刚愎自用恐怕不行。


    “王爷前日带回来?的姑娘已经在碧凝轩安置好了,王爷今日去瞧瞧吧,我已叫人?备好了酒菜。”骆鸣雁忽然就不想看到闻绍这张虚伪的脸。


    上?元佳节,闻绍去赴宴,席间看上?献舞的舞伎,宴会主人?很懂,安排了厢房。


    闻绍一夜未归,第二?日他身边的仆从带了个?姑娘到骆鸣雁面前,请王妃安置。


    骆鸣雁看着粉面含春的女?人?,暗自摇了摇头。


    别以?为彭城王府是什么好去处,这几年彭城王带回来?的女?人?不知凡几,可后院里的人?数几乎维持在十二?三人?,最多的时候也没有超过十五人?。


    足可见?彭城王是多么残暴的一个?人?。


    闻绍正?是对新得的美人?新鲜着呢,闻言便去了碧凝轩。


    “王妃,你不能总把王爷往外推,这夫妻感情薄了,对你没有好处呀。”


    等闻绍离开许久,喜翠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跟骆鸣雁说体己话。


    “薄了就薄了,我跟他本来?就没什么感情。”骆鸣雁对越来?越唠叨的喜翠姨很无奈,她有自己的考量,不喜别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去劝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去帮我收拾些东西?,明天?跟我一道回成国公府吧。”


    “那小?郎君……”喜翠惊讶,她也走了,谁看着小?郎君。


    “有乳娘,”骆鸣雁哂道:“谁敢在彭城王府里谋害彭城王的儿子,活得不耐烦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残暴的名声也挺有用,至少叫有二?心之人?会掂量掂量自己的命硬不硬。


    第 199 章


    骆鸣雁自认为对成国公府的人很了解, 等翌日到了成国公府,她?才发觉自己还不够了解成国公府的人。


    四叔升迁一州都督,不同于之前将?军职, 这可是实打实手上握着兵权的, 成国公府的人想沾光,骆鸣雁已预料到了。


    让她?意外的是, 成国公不是想方设法为他的二子重新选官, 而是把主意打?在了骆乔身上, 想用姻亲将四房和二房牢牢绑上。


    “祖父一开始不是这般想的吧。”骆鸣雁问母亲。


    她?都不知该说祖父有远见?还是眼?界狭窄了。


    说他有远见?吧,他盯着后宅姻亲这一亩三分地做文章。


    说他眼?界狭窄,他盯上的是骆乔。


    “你祖母的意思, 是叫胡家行三那个娶小七, 就喜着乌衣好谈玄、与几个人一起自称钟山七子、成日疯疯癫癫那个。”姚莹撇了撇嘴,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骆鸣雁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脱口而出:“祖母可太?会恶心人了!”


    姚莹轻拍了她?一下,提醒她?嘴上把门?, 如此议论?祖母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就很麻烦。


    “娘,也就是在您跟前我才敢放松说话。”骆鸣雁宽母亲的心,却不知姚莹听了她?的话心里更难受。


    彭城王看似在朝中风光无限, 实则犹如在走?万丈悬崖, 稍有差池就是粉身碎骨, 身为彭城王妃的骆鸣雁处境也不过是外表煊赫。


    “不过,你祖母的算盘是打?错了。”姚莹接着前言,说:“你祖父为府中长远计, 想把二房和?四房捆死, 你二婶很懂,立刻就献上娘家侄子, 还去?跟你祖母吵了一架,把你祖母气病了。”


    骆鸣雁都不知如何评价这些人了:“他们就没?考虑过,小乔是否想嫁?”


    姚莹哂道:“他们怎么会考虑小七的意愿,你祖父估计会向你四叔施压,你四叔是投鼠忌器。”


    骆鸣雁明白母亲叫她?回家,是叫她?去?打?消祖父的蠢念头。


    于公于私,姚莹都不想看到骆乔配一个纨绔废物。


    姜家人也配!


    “我这就去?找祖父。”骆鸣雁起身,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彭城王妃这个身份有时候还是挺好用的,至少她?现在去?与祖父说话,不会被祖父用亲长的身份压制不得发声。


    成国公骆广之今日又是早早就下了值,他这个太?仆寺卿是越来越清闲,下头的两个少卿一点儿也不因他儿子升任一州都督而给他面子,把他架成朝廷著名闲人。


    骆广之并非没?有能力,能坐上九卿位置的岂能是纯的草包,他会被下属架空,除了两个少卿能力够强之外,还有他的亲家吏部尚书平国公姚奎的一份功劳。


    女儿年纪轻轻守了寡,婆家之人却不善待,几次与成国公交涉,当面说“好好好”,转过身还是那副嘴脸,姚奎岂能忍得下这口气。


    当初他虽只是吏部侍郎,安排太?仆寺几个官员的迁动还是不难的,他挑选了好几个寒门?出身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安排进了太?仆寺,这些人是真争气,要?不是出身不行,如今这太?仆寺卿还是不是骆广之就未可知了。


    姚奎动的手脚,骆广之知道,可姚奎动手脚也动得大大方方完全叫骆广之拿不住把柄——身为吏部侍郎为朝廷选拔优秀人才难道不是应该,总不能因为你能力不足压制不了下属就怪吏部选的人太?优秀吧。


    两家的关系在骆文过世后本就大不如前,这之后更是几乎降到冰点,连带骆广之对骆鸣雁这个孙女也不喜,哪怕她?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唯一的血脉。


    “你怎么来了?”骆广之在书斋里作画,他每日清闲在家,不知何时养成了作画的爱好,听仆役通报彭城王妃来了,眉心就凹出一道褶来,待骆鸣雁一进来他就责备道:“你既已嫁为人.妻,当以夫君为重?,三天两头地往娘家跑,别?人还以为我们骆家不会教女。”


    骆鸣雁听见?此番责备也不与祖父争辩,开门?见?山道明来意:“祖父,分家吧。”


    骆广之手一撇,画了有半月的画毁了,然现在他无心关心他的大作,仿佛没?听清楚般问道:“你说什么?”


    骆鸣雁加重?了语气,说:“祖父,我说,叫二叔三叔四叔他们分家吧。”


    啪!


    骆广之重?重?把手里的兼毫拍在案上,斥道:“你在说什么浑话,你一个出嫁女,此事是你可议论?的吗?”


    “可不可的,我话也说了,今儿个咱们祖孙就把话聊明白聊透了罢。”骆鸣雁见?祖父这么久都不叫她?坐,便自行找了坐席坐下,还叫人进来奉茶,并啧啧有声:“祖父这里的规矩是越来越差了,我来了这许多时间,竟是连盏茶都没?有,还有没?有人记得我是彭城王妃呢。”


    骆广之双手缓缓背向身后,居高临下地睨着骆鸣雁,说:“鸣雁是真长大了,懂得以身份压人了。”


    “祖父这话说的……懂不懂我都是彭城王妃不是。”骆鸣雁接过仆役奉上的茶,轻抿了一口,“还是祖父觉得,该叫彭城王来与您谈。”


    骆广之面皮抽了抽,负在身后的双手猛地握紧,看着骆鸣雁的眼?神慢慢收起居高临下的俯视。


    他缓缓落座,说:“你们母女与你四叔一家倒是亲厚。”


    骆鸣雁微微一笑:“祖父但?凡不那么偏心,大家都会很亲厚。”


    “你这是在怪我?”骆广之也端起茶盏。


    骆鸣雁道:“祖父竟然看出来了。”


    骆广之忽然发难,猛地把茶盏往地上一掼,骆鸣雁被吓了一跳,双眸睁得老大看着还差一点儿就迸到自己脚上的碎瓷片。


    “我对大房还不够偏袒的?你一个小辈,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责我!”骆广之站起来指着骆鸣雁的鼻子。


    “祖父!”骆鸣雁也站起来,比谁的声音大她?可不会输,“你要?想清楚,我今天若是在成国公府里有半点儿损伤,你觉得彭城王不会找成国公府的麻烦吗?!”


    骆广之瞬间失了声。


    彭城王闻绍这几年残暴的名声愈发响亮,他要?真打?算为妻子出头,身为祖父的骆广之可能无事,骆武和?骆崇绚就不一定了。


    骆鸣雁体会到仗势欺人的爽感,看祖父那憋屈的样子她?就想笑,要?不是她?不擅丹青,真想把祖父现在的表情画下来送去?给骆乔看。


    “祖父,现在能坐下来好好说分家之事了吗?”骆鸣雁复又坐下,叫仆役去?给骆广之再奉一盏茶。


    让成国公府几房分家这件事她?已想很久了,分家之后二老当然是跟着儿子过日子,大房没?有男丁,都不用成国公府出放妻书,她?娘就算是自由了。


    以前她?没?有能力,也没?有契机,现在她?终于可以仗势欺人,祖父又亲手把契机送上,再不行动都枉费她?当初拦着她?娘过继嗣子撒的那场泼了。


    这么一想,骆鸣雁还得感谢闻绍的暴戾恣睢。


    “父母存,不有私产,”骆广之坐下了,“你的礼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骆鸣雁好笑地看祖父这骂骂咧咧的样子:“朝廷律法也没?有定‘父母存,不分家’,所谓树大分杈,子大分家,既然二叔二婶看咱们这些亲戚都不顺眼?,何必非要?绑在一块儿呢。”


    骆广之听到后两句话,了然:“你母亲和?你说了。”


    “祖父您敢想,还怕旁人说出去?吗?”骆鸣雁摇摇头:“祖父您可是真敢想呐。”


    骆广之哼了一声:“即使分家,我也是你们的祖父,是你们的亲长,容不得你们忤逆。”


    “祖父您这是同意分家了?”骆鸣雁只听第一句。


    “我没?同意!”骆广之瞪眼?。


    “祖父您这是何必呢,分不分家,也不妨碍您偏心,分家以后您更可以全心全意与二叔父慈子孝,不好么。三叔四叔呢,逢年过节给您送些礼,当亲戚走?动,反正?您也不喜他们,不在您跟前碍眼?,不好么。”骆鸣雁狂扎骆广之的心,“说起来,三叔也许多年没?有回建康了吧,把庶子都逼走?了,您开心吗?”


    “其实呢,我一直就没?搞明白祖父您的想法,祖母不喜三叔四叔,那是因为他们不是她?亲生的,可三叔四叔是您的亲生儿子吧,您这么不喜庶子,当初为什么要?纳那么多姬妾让她?们生子呢?”


    骆广之铁青了一张脸,低吼道:“你一个小辈,如此妄议长辈,你的教养呢?”


    骆鸣雁无辜道:“我不就是祖父您教导出来的么?”


    骆广之差点儿被气吐血。


    “您还记得我以前和?骆鸣珺一块儿欺负骆乔吧,我们为什么敢欺负她?,不正?是因为您对四叔四婶轻慢的态度么。您但?凡表现得像个严父,都不需要?您是慈父,我们又怎么敢去?欺负骆乔。”


    “祖父,成国公府到了如今之境地,都是您一手促成的。”


    骆广之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嫡长孙女儿,因为这个孙女儿更亲她?的外祖家,更因为姚奎给他使绊子,他对这个孙女儿并不喜爱,印象里是个骄纵任性的,常与骆崇绚骆鸣珺等人起冲突,不止一次胆子很大地敢指责他这个祖父偏心。


    直到今日骆广之才发觉,就如他不了解三子四子一样,他也不了解这个嫡长孙女儿是个什么性情。


    “你……倒是得了桩好姻缘,竟纵得你在亲长面前大放厥词。”


    骆鸣雁淡淡道:“我的这‘好姻缘’也不是托祖父您的福。”


    骆广之不住点头,边点边笑:“不错,我没?有那等本事能叫你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所以,祖父您不愿意跟我说,是想彭城王来跟您谈分家之事,还是想叫骆乔回来?”骆鸣雁说:“听闻骆乔杀人如麻,被敌人尊称一声‘煞星’。”


    被恐吓的骆广之瞬间黑了脸。


    骆鸣雁摇头叹息:“这世间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娶‘煞星’呢。”


    骆广之忍不了了,把骆鸣雁赶了出去?。


    骆鸣雁临走?前不忘说:“祖父您好好想想,分家对谁都好,我明日再来。”


    “滚——”


    第 200 章


    骆鸣雁说明日再来, 还真不是说着玩儿的,她不仅明日也来了,还一连来了五日, 把骆广之堵得都不想回家了。


    她这日日往娘家跑自然引来了闻绍的注意, 听她说成国公有意分家,闻绍先是一愣, 后又一喜。


    成国公的几子若分家了, 对他来说只有益无害, 他想笼络的只有骆衡,骆武那种废物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闻绍很贴心地问?,大有骆鸣雁一说“有”, 他就?立刻去成国公府为妻子撑腰。


    “杀鸡焉用牛刀, ”骆鸣雁笑得端庄得体,说的话叫闻绍极为受用, “妾身若是应付不来,定会向王爷求助的。”


    闻绍握住骆鸣雁的手:“叫朱年跟着你, 岳母寡居不容易,咱们可不能让她被不知所谓的人给欺负了。”


    朱年是彭城王府长史,在外代表的是彭城王的态度。


    闻绍很上道, 骆鸣雁很满意。


    她早几日就?分别写信送去给三?叔和四婶将分家之事陈明, 送到?鲁郡的信上还写了成国公夫妻对骆乔婚事的盘算。


    骆鸣雁的信到?鲁郡时, 骆乔正领着五百先锋军往平舆方向徐州军大营赶去,去迎接小席使君。


    册授的诏书下来的第五日,席瞮从建康京启程, 路上冻土未化, 行路速度被拖慢了不少,走了十?几日才到?安城, 安城过去就?是平舆,平舆再往北二十?里?就?是徐州军大营。


    豫州先是征兵征粮,后遇水患,再经大战,几乎是千疮百孔,上蔡被围后,一些郡县的父母官自顾不暇找寻退路,根本顾不上治下的百姓。


    席瞮从长陵入豫州,一城之隔,天壤之别。


    一路上所见村庄人烟稀稀,曾经的沃土几近荒芜,与豫州相邻的郢州在正月二十?就?在为春耕做准备了,而豫州路上匆匆行过的是逃难的人。


    在快到?苞信的时候,席瞮一行人还遇上了山匪拦路。


    护卫把山匪收拾了后,一问?才知道苞信县令在上蔡被围后就?跑了,县中主簿年近古稀早管不了事,县衙半年多没法银饷,小吏们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出白?工,山匪们这才下山肆虐。


    “您也看到?了,咱们这县里?都没多少人了,能逃的都逃走了,我?们也是没办法,肚子饿啊,这县里?村外也没什么可抢的,这好不容易有肥……羊……”


    山匪们叫屈叫着叫着不敢吱声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席瞮。


    他们山匪也很惨的,苞信县如今这光景,他们想打劫都没地方打去,好不容易看见送上门的肥羊,哪知是新?来的刺史。


    这群山匪三?十?多人,山上的寨子里?还留守了十?来壮丁,以及二十?余老?弱妇孺,他们大多是失了田地无以为生的逃民,穷凶极恶者很少。


    这年头,天灾加战乱,普通百姓的日子艰难,山匪抢无可抢,实不知该不该同情他们了。


    虽然宋国接手豫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高凤岐现在还未签降书,豫州的政务还轮不到?小席使君来管。


    查明这些山匪没对县里?和附近村落造成损害,的的确确是失了田地的逃民,席瞮便放了这些人,且对他们说:“待我?接手豫州政务,会重新?清丈州中田地及清查人丁,分发无主土地。”


    山匪们你看我?我?看他,有意动的,心中存疑的更多。


    他们为什么会失了田地落草为寇,盖因士族乡绅用种种卑劣手段逼迫他们贱卖土地,他们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只能沦为佃农,可权贵之人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他们累死累活一整年从来吃不饱肚子,天寒无衣,生病无药,但凡勉强过得下去,谁又愿意躲进尽是猛兽毒蛇的山里?。


    席瞮明了这会儿说再多漂亮话无用,他都还没司牧豫州,只再多说了一句:“还有,届时为州中百姓生计安全,我?会点兵剿匪。”


    说罢他就?让山匪们自行离开?,他还要继续赶路。


    “老?大,咱们怎么办?”


    山匪们躲在林中目送席瞮的队伍走远,一名精瘦的汉子说:“咱们寨子里?大多数都是过不下去了才躲进山里?,可山里?的日子并不比原先好,如果?这个新?刺史真的能分土地给咱们……”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旁边一人打断精瘦汉子,“就?算分得了土地,我?们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再被权贵强抢了去。”


    “人家那么大一个官,有必要骗咱们吗?在山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我?还是想要土地。”


    “哪个权贵不骗人,你相信他就?是被骗了。”


    “都别说了,”被唤作?老?大的汉子阻止了二人的争吵,“且看吧。”


    山匪们回了山中的寨子,席瞮继续北上,终于在二月之前到?了平舆。


    他才到?平舆县城,施象观的副将就?找上来,请他前往大营。


    “施将军消息灵通。”席瞮对施象观麾下出现在此并不惊讶。


    “小席使君一路都没遮掩行藏,咱们要不来相迎,岂不失礼。”副将一脸礼貌,身后是乌乌泱泱看不到?尽头的徐州兵。


    “你们这是相迎?”席瞮身边的护卫长上前两?步,指着那些徐州兵,怒道:“派大军来相迎?!”


    副将道:“豫州兵乱,小席使君身边就?带这么点儿护卫,万一高凤岐想来个鱼死网破,小席使君岂不危险。我?们将军也是为了小席使君的安危着想,别把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我?们要不跟你走呢!”护卫长握紧腰间佩刀的刀柄。


    “那……”副将瞥了一眼?护卫长的手,朝着身后一摆手,他身后的徐州兵立刻整齐划一地喊:“恭迎小席使君,恭迎小席使君……”


    边喊还边跺长.枪或用刀背拍打盾牌,声势浩大。


    果?不出所料,徐州这是强逼小席使君落定徐州军大营,席瞮这边的人皆对副将怒目而视,护卫们的手都按在了兵器上了。


    “小席使君,请吧。”副将引手。


    “使君!”护卫长拦在席瞮跟前,佩刀已?抽出半截。


    “诶诶,紧张什么,咱们只是想请小席使君去往咱们徐州军大营而已?,又不是要对小席使君怎么样。”副将回身对身后士兵们喊:“都没吃饭吗,声音这么小,小席使君都不想去。”


    士兵们接连拔高了嗓门,吵得不行。


    护卫长就?没见过这么贱兮兮的人,恨不能直接拔刀砍了这狗屁副将。


    席瞮轻拍了拍护卫长的肩膀安抚,说道:“冯队长,无妨,跟他们走便是了。”


    副将笑道:“唉,这就?对了,小席使君是聪明人。”


    护卫长白?了副将一眼?,收刀入鞘,折返安排车驾护卫仆从队伍,把席瞮的马车护在最中间。


    副将看着席瞮上了马车,随后一挥手,徐州兵分做几队,前前后后把席瞮的队伍给围了起来。


    “大公子,施象观这是欺你年轻,给你个下马威,先叫你服软了,等到?与高凤岐谈判时,徐州可就?好提条件。”席荣调拨给席瞮的幕僚桑易同坐一辆车中,与席瞮分析徐州种种行为,“豫州几个实职黄进一个也没捞着,他可不是个愿意吃亏的,想必是要划豫州之地,至少陈留他想划走。”


    席瞮点头:“桑先生,这种把戏咱们在湘州就?看过了,并不多高明。”


    桑易道:“湘州与此又不同,湘州无兵,施象观手握几万大军,进了徐州军大营,咱们恐怕就?出不来了。”


    “不只是他施象观手里?有兵。”席瞮说。


    “大公子心里?有数便可。”桑易不再多言。


    队伍一路往北行了半日,终于可见徐州军的旌旗,副将下令加快了速度,可在看见军营大门时猛地来了个急停。


    “怎么回事?”


    这一下停得太急了,几千人的队伍差点儿就?发生踩踏,骚乱引得席瞮掀开?马车上的窗帘问?。


    已?经有护卫去前头查问?了,不多时,两?名护卫回来,表情十?分精彩地向席瞮禀道:“徐州军营门被人给堵了,堵门的是兖州军的骆队长。”


    骆乔?


    席瞮顿时笑了,难怪护卫的表情是这样的,又想笑又努力?憋住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去前面看看去。”


    护卫们护着席瞮往前走,徐州兵队伍都乱了,根本无暇顾及到?这个“人质”,让他们一路顺利到?了副将身旁。


    徐州军大营门前,骆乔一人一枪把来挑战她的士兵、队长、校尉、幢主等等全部挑翻,堆叠在一旁由先锋军看守着。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徐州没人了吗?就?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骆队长!”副将吼得破音,“骆队长如此挑衅是何意!”


    骆乔朝副将看去,一看,有些眼?熟,再一看,还真是个熟人,哟了声:“是你呀,邹山一别也有近十?年了,我?记得你之前是个队长,现在……升得挺快嘛。”


    这副将就?是当年兖州攻破邹山木堡后带队上山想摘桃的那个,说话很不客气?,最后被骆乔举着礌石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副将都忘了当年那丢脸的一幕,被骆乔一声“邹山”又唤醒了不好的记忆,瞬间铁青了一张脸。


    骆乔手腕一挽,用枪尖指着副将,道:“你们徐州军都不行,你来,好歹有过一面之缘,你放心,我?会稍稍手下留情的。”


    副将根本就?不想“来”,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天生巨力?的怪胎,咬牙道:“骆队长如此在我?徐州营前挑衅,就?不怕上头降罪。”


    “这可怪不得我?,是你们先动手的。”骆乔很无辜地说:“我?就?是在营前站了一会儿,你们就?出来赶人,打不过我?就?诬蔑,你们徐州军还是如此没品。”


    “你来我?徐州大营前站着,只是赶你算客气?了,我?要是去你们兖州大营前站着,你难道不赶?”副将气?道。


    “不赶呀。”骆乔说。


    副将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随口胡诌?”


    “你都没亲身经历就?敢说我?胡诌,要不你现在跟我?走,去我?兖州大营前站着,你看我?赶不赶你。”


    先锋军一阵哄笑,把副将笑得脸红一阵青一阵,好不精彩。


    “哟,小席使君,好久不见。”骆乔见到?席瞮,高兴地挥了挥手。


    “骆队长,别来无恙。”席瞮奉手回礼。


    副将看向席瞮,不悦道:“小席使君怎么过来了?”


    席瞮没理他,护卫长想呛一句声,却?忽然闭嘴拉着席瞮后退了几步。


    副将先是觉得奇怪,猛地反应过来转回头,就?见一道银光朝自己的面门袭来,他连忙抽刀抵挡,却?根本挡不住巨力?,顷刻间人就?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激起烟尘一阵。


    骆乔攻了个出其不意,把副将震开?,再两?个纵步拉着席瞮的手臂把人抢在自己身后,打了个呼哨,她的坐骑玄青飞快跑来,骆乔把席瞮往马背上一送,再飞身上马坐在席瞮身后,一甩缰绳——


    玄青不愧是宝马良驹,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驮着两?人一骑绝尘。


    抢人嘛,主打的就?是一个快准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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