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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1 章


    上元节后, 兵部尚书霍韬上疏乞骸骨,皇帝意思意思在朝上挽留霍尚书三?次后同意了,封了个?县公, 让霍韬荣誉归乡。


    兵部尚书的位置一空出来, 朝堂上就有不少小动作。


    很快,朝廷征召隐逸名士灵溪散人入朝的诏书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这兵部尚书之位空出?来是给谁的了。


    “还以为这尚书之位席荣是留给他孙子的, 这么看来他也不是很看重这个?孙子。”


    “毕竟有珠玉在前的席大公子在, 这位席三?公子不过蒹葭倚玉树,比不了比不了。”


    席烈被同僚们邀请来酒楼,宴半出?来更衣时听到这般对话, 微哂。


    有些人真是锲而不舍, 总想挑拨他猜忌亲人,听得多了席烈很烦。


    “朝廷的确准备派监军去濮阳。”回到宴上, 席烈听有人拐弯抹角说?起监军一事?,索性如他们的愿直说?了, 还给出?了几?个?兵部拟定的人选,都是建康京有名的世族公子们。


    他这份名单与一些些微知情的人中?流传的名单出?入还挺大的,来套话的同僚拿不住该不该信, 只得先按捺下, 不停给席烈劝酒, 大有一种把他灌醉了再套话的意思。


    可惜,一屋子人都喝趴下了,席烈还端坐着?。


    “嘁, 还想灌我酒, 不知道我在兖州是海量么。”席烈眼神?清明步履稳定地?上了自家马车,并且很不讲究地?把同僚就扔在酒楼厢房里?, 反正他们的随从会安排,用不着?他。


    回到家中?,他问了句祖父歇息了没有,得知没有,便去请安,并将今日宴席上那些明里?暗里?的打听说?与祖父知。


    席荣叫人送来醒酒汤,听席烈“告状”,在听到席烈给的一长串监军名单时,他忍不住打断,诧异问:“你这名单哪儿来的?”


    席烈:“瞎编的。”


    席荣:“……”


    看祖父问完后不说?话,席烈觉得奇怪:“祖父,这名单有什么问题?”


    “监军一事?是柳侍中?提出?来的,你知道的吧。”席荣说?。


    席烈点头。


    “我对监军一事?是反对的,但为了安抚和谈派,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


    席烈接着?点头,他明白,分功,自古就有。吃了肉不给嘴馋的喝点儿汤,那嘴馋的急了就有可能锅都给你掀了。


    “监军人选已?经有了,恐怕会让柳侍中?和谢內史失望。”


    会让这俩人失望?


    席烈眼睛一亮:“难道是我?”


    监军要是他席烈的话,那肯定会让柳、谢二人失望啊。


    席荣无情掐灭了孙子眼里?的光:“你想多了。”


    席烈往凭几?上一靠,哎呀呀,头疼。


    “你这名单给得不错,就按你的名单安排,叫那些人好生斗上一斗。”席荣给予孙子肯定。


    席烈问:“那孙儿可以同往濮阳监军吗?”


    席荣:“你说?呢?”


    好的,不用说?了,不行?。


    席烈蔫巴巴垂头。


    “快些去睡,一身酒味儿。”席荣开始嫌弃赶人了。


    席烈朝祖父奉手行?礼,正要离开,忽然灵光一闪,遂道:“祖父,蛮奴也到了舞象之年,可请大中?正品评选官了,不如将他接来建康,由?祖父亲自教导。他少在祖父身边,一直很仰慕祖父。”


    席荣没多想,就点头同意了。


    席烈立刻道:“那我明日就送信给蛮奴,将这好消息告诉他。”


    远在鲁郡的席臻不知自己被二哥坑了,天天对阿爹围追堵截,也想去濮阳。


    “铁牛可以,我也可以。”


    “你可以个?屁!”席豫快被儿子烦死了,上来就发大招:“你是比小乔力气大,还是比小乔长得高?”


    席臻:……呜呜,打人不打脸,骂儿子不揭短。


    席臻已?经开始抽条了,他自觉自己长得飞快,可还是比不过偷跑的骆乔。


    对,就算知道女孩儿会比男孩儿先抽条,席臻还是认为骆乔是偷跑,并指指点点。


    “为什么骆铁牛可以去打仗,我就不可以,我也很强壮啊,我现在已?经可以跟府卫打个?平手了。”


    “那是他们让着?你。”席豫毫不留情地?拆穿。


    席臻:“……”


    阿爹好烦啊,越长大越管教严厉,明明小时候都不太管由?着?他疯跑的。


    席豫:“那是你小时候有你大哥二哥管教。”


    席臻生无可恋地?往他爹的案前一瘫,跟小时候耍赖的姿势一模一样,只不过小时候会哼哼唧唧,现在长大了不好意思哼唧了。


    席豫懒得理,继续处理公务,过不了多久就要春耕了,马虎不得。


    席臻再一次耍赖失败,去跟母亲请安的时候整个?人还蔫巴巴的,尤子楠知道儿子又在作什么妖,都不把话往濮阳那头说?,反而说?起了建康。


    “听说?你大伯母再给你大堂兄相看亲事?,我也给你大哥二哥相看了许久,待问过你阿爹和两个?兄长的意思就差不多可以定下来了。”


    “哦,那就恭喜大哥二哥了。”


    “要不,顺便也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一把子搞定,我就不用一直操心。”


    席臻睁圆了眼,不可置信地?说?:“大哥二哥都及冠了还没定下亲事?,为什么我就要这么早就定下?阿娘,我还是不是您最喜爱的儿子了,您就这么不想为我操一点点心吗?”


    尤子楠:“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我最喜爱的儿子了?”


    席臻伤心,大受打击,瘫倒在罗汉床上,哼唧:“爹不疼,娘不爱,我好命苦哇……”


    尤子楠被逗笑,探身过去用力拍了一下幼子的肩膀,嗔道:“多大人了,还做小孩儿样子。”


    席臻翻身,用后背对着?母亲,以示自己真的伤心了,要哄。


    看着?幼子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尤子楠状似无意地?说?:“给你定亲还不好,知好色而慕少艾,跟阿娘说?说?,你心仪什么样的姑娘。”


    席臻翻回来,大声说?:“阿娘这样的。”


    尤子楠:“……”


    好了,知道了,还没开窍。


    尤子楠好些年前就动过给席臻和骆乔定娃娃亲的想法,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两家也交好。不过这个?想法跟席豫说?了,他没同意,只道顺其自然。


    去年骆乔及笄,她?暗示过林楚鸿,想着?两家结亲,可林楚鸿不知是真没懂还是装没懂,把话岔开了。


    骆乔在巨野泽、濮阳大杀四方,耀眼夺目,问她?婚事?的人越来越多,好些人都请托到尤子楠这里?来了。尤子楠想,若是儿子心仪骆乔,她?是怎么也要促成这桩婚事?,若是儿子对骆乔只是朋友之谊,那她?不能拦着?骆乔的姻缘,得帮着?掌掌眼。


    算来计去,哪知儿子根本没开窍。


    尤子楠看着?一天天傻乐的幼子,一肚子话想说?,最终化成了一句叹息:“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席臻立刻不服,表示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上阵杀敌了,阿娘您去跟阿爹吹个?枕头风,让他同意我去濮阳吧。


    然后,他就被赶了出?去。


    过了几?天,席臻收到二哥从建康送来的信,拆信之前还觉得奇怪,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友爱兄弟了,还记得写?信他这个?弟弟。


    拆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他顿觉得耳边有轰隆一声,晴天霹雳。


    为什么啊啊啊?!!


    祖父好端端叫他去建康见大中?正作甚,兖州又不是没有中?正官,他完全可以在兖州品评,然后选个?重甲军校尉或者跳荡军校尉。


    “阿爹——”席臻大呼小叫着?去找他爹,想确认二哥说?的是假的,“祖父叫我去建康,真的吗?”


    席豫点头,给他看了席荣的信,的确是叫席臻去建康选官,但具体选何官席荣还没定下来,说?是先问问蛮奴的意思再看。


    蛮奴的意思……


    “我想选濮阳县令。”


    席豫嘴角抽了抽,说?:“换一个?。”


    “阿爹——我不想去建康,我想去濮阳。”席臻作可怜兮兮状。


    席豫道:“跟你祖父说?去。”


    席臻瞬间?不可怜了,气呼呼说?:“说?就说?,到时候祖父问我想选什么官,我就说?选濮阳县令。”


    席豫慢慢悠悠道:“等你品评了,选了官下文牒,一整套搞好,大概是今年秋天了,那时候骆将军他们很可能已?经收复了豫州,你去濮阳做个?县令也可以。那去建康之前就跟着?为父处置春耕事?宜,先学起来,到了地?方上就不至于手忙脚乱。”


    席臻:“……”伤心,难过,绝望。


    席豫瞅着?儿子消失在门外的萧瑟的背影,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濮阳县令,亏他想得出?来。


    “使君,”别驾魏友进来,指了下外头,说?:“我看三?公子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他怎么了?”


    席豫道:“想去濮阳去不成。”


    “三?公子实在是很有毅力。”魏友叹道。


    席豫想到儿子这几?个?月找的各种借口,甚至把骆意都拉上了,不由?得失笑。


    两人闲话两句后,席豫说?起叫魏友来的正事?。


    “濮阳的监军人选已?经定下了。”席豫道。


    魏友无奈:“终究要来监军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席豫将一张写?了三?个?名字的纸递给魏友,“建康那边还没有搬到明面?上来说?,但是不会有变动的。”


    魏友看了很是吃惊:“这三?人……”


    席豫点头。


    “席司徒真是……”魏友佩服得不行?,“叫人挑不出?错来,又哪哪儿都怪,柳光庭估计要死气了。”


    席豫道:“柳光庭这次手伸得太长了,兵部他也想妄动,总要给他点儿教训。”


    魏友点头,旋即想到柳光庭这几?年旗帜鲜明的扶持太子,损道:“从太子这边算的话,也可以算有他河东柳一派的人,他该高兴。真正该生气的是谢内史吧,我可是听说?了,他想推长孙谢襄上位。”


    “短不了谢内史的好处。”席豫说?:“若我们能顺利拿下豫州,父亲会调席瞮出?任豫州刺史,但不领兵。谢内史的长孙出?了正月就会去湘州任别驾,等席瞮一走,就上任刺史。”


    “小席使君可是将湘州治理得很不错,便宜谢襄了,这可真是让谢内史捡了个?大便宜。”魏友说?了句,又道:“豫州刺史不领兵,那就是要如荆州那样再设都督了,这豫州都督……”


    席豫说?:“我会推骆衡上去。”


    “等豫州拿下了,那是百废俱兴,兵力除了征调的小部分其他都得当地?征,骆将军征兵练兵很有一套,他出?任咱们兖州应该是没有人不服,就看建康的态度了。”魏友很同意推骆衡,他们兖州拼死拼活打下豫州,当然不是给他人做嫁衣的。


    “建康那边要是有意见,不如让他们去问问骆衡的女儿。”席豫如此说?。


    魏友问:“使君,您这话是认真的?”


    席豫:“开玩笑。”


    魏友:“……”


    好冷。


    使君,您真的不适合讲笑话。


    讲了个?冷笑话的席豫丝毫不觉得自己把下属冻住了,自然而然地?说?起正事?:“到时监军会先到鲁郡再去濮阳,此事?就由?你负责,给濮阳那边送个?信,让他们早做准备。”


    魏友应下,他已?经想好要怎么招待三?位监军了。


    第 182 章


    正月一过, 前往濮阳监军的人选在式乾殿上公布出来,可以说所有人都傻了。


    怎么会是东海王闻旭、五皇子闻敬和黄沙狱典事晋王世子闻明哲。


    席司徒这又是唱的哪出?


    相比于完全懵逼的闻旭和又惊又喜的闻明哲,闻敬显得相当淡定, 已经叫杜昌帮他收拾行李。


    他在有限的资源里做出种种极限操作, 就像走在悬崖栈道上,稍不注意就是粉身碎骨。好?在, 他走过了一段惊险, 到达了他第一个目的地。


    “记得把我?卧室榻边放着的漆盒拿上, 要收妥当了。”闻敬叮嘱杜昌,想了想又不放心,自己去拿了妥帖地放进行李箱的最下面, 被衣物层层压住。


    “殿下不让奴跟着吗?平吉到底年轻, 做事毛手毛脚的。”杜昌说。


    闻敬道:“你帮我?看着平就殿,我?不在建康, 放着别人在我?背后?捅刀子。”


    杜昌惊:“殿下是说……”


    闻敬摇摇头,示意杜昌不要再说, 看向殿外。


    杜昌警觉,立刻打着收拾的幌子把平就殿伺候的人指使得团团转,除了被杜昌收做徒弟的平吉, 都赶到外头收拾去了。


    “等我?回来, 应该就能出宫开府了, 我?不在建康的这段时间你帮我?盯着明德宫的一举一动,能打听到的都记下来,但切记, 别叫明德宫找到机会为难你。”


    闻敬郑重的样子让杜昌下意识提高了警觉:“殿下放心, 奴一定万分小心,等着殿下回来。”


    看着自己从小团子照顾着长大的殿下终于?有了可以大展拳脚的机会, 杜昌眼眶都湿了,殿下终于?苦尽甘来了。


    对杜昌“苦尽甘来”的说法闻敬只是笑笑,他好?日子远还没到来。


    “殿下,太子殿下唤您去明德宫说话。”门外,宫人通报道。


    杜昌此?刻正因自家殿下的话对明德宫又紧张又忌讳,听到太子唤,他都想找借口帮自家殿下给推了。


    “无?妨,太子顶多?阴阳怪气怨怼几句,”闻敬微微一笑,眼里带着他自己并没发?现的得意和嘲讽,“他现在得靠我?才能掌握兖州军的动向,对我?只会‘礼贤下士’。我?早说过,我?可以帮他拿下兵权,他偏不信我?,要信萧本荣之流。他身边那些幕僚真那般可靠的话,他还能被沉寂三?年一朝复出的老三?压着打?!”


    太子闻端在闻敬的心里就是个自以为是平庸无?能的储君,他看不上他的无?能,又庆幸他无?能。


    老二似憨实精,老三?暴戾恣睢,老四?愚蠢莽夫,换了他们任何?一个,他都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三?哥,三?哥,你说怎么叫我?去监军?”


    彭城王府里,闻旭硬拉着闻绍说话,都说了半日了,来来回回就是那些,不敢相信他会被委以监军的重任。


    “柳光庭动作太多?了,谁不知道席荣想收复洛、豫州二州,这么多?年都想魔怔了,现在大好?的机会在面前,他非上蹿下跳要议和,席荣可不得给他点?教?训。”闻绍不是多?好?的脾气,但怕老四?去了濮阳给他惹事,才耐着性子给他掰开揉碎了讲。


    把河东柳先?搞搞捧起,等他们飘了,最后?再狠狠拍落,席荣是懂得怎么打击政敌的信心的。


    他把老五选进监军里,既是安太子的心又是打柳光庭的脸,谁不知道老五这几年就差跪在太子脚边汪汪叫了,可太子就喜欢吊着老五。


    “老五这次也算熬出头了。”闻绍说。


    “他?”闻旭撇嘴,很是不屑,“他有什么用,到了濮阳,他还不是得听我?的。”


    “到了濮阳,你少说少做,没事就自己待着,别去招惹老五,也别去招惹兖州任何?人,尤其是骆乔,知道吗?”闻绍疾言厉色。


    闻旭有点?点?委屈,觉得三?哥不信任自己:“那要是别人招惹我?呢?……尤其是骆乔,我?不能罚她吗?”


    闻绍嗤了一声:“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你,没事儿招惹你做什么。”


    闻旭更委屈了,可他三?哥说会让严先?生跟他一起去濮阳,严先?生是三?哥最信重的幕僚,三?哥还是很看重自己的吧。


    闻绍根本就是不放心闻旭,就怕他会冒出什么“好?主意”坑人坑己,自己可经不起他的折腾了。


    “请王妃安。”


    门外传来仆役请安的声音,闻绍立刻起了身出去,快走几步迎上骆鸣雁,伸手扶住了她。


    骆鸣雁现在已是七八个月的身孕,肚子老大了,若非千金科御医说要适量走动对生产有益,闻绍都想把骆鸣雁摁在榻上,就怕他的长子会出问题。


    “怎么过来了?有事叫人传个话,我?自过去,你累着了可怎么行。”闻绍柔声说道。


    骆鸣雁笑着说:“不累,没多?远,走一走舒坦。”


    成婚三?载,终于?有了孩子,骆鸣雁一直绷着的心弦终于?放松了,整个人是真正的松弛下来,看起来比没怀孕前人更漂亮了。


    闻绍扶着骆鸣雁进了屋,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罗汉床上。


    “三?嫂。”闻旭跟骆鸣雁问好?。


    每次看到三?哥对三?嫂小意呵护的样子,闻旭都啧啧称奇,他三?哥是真喜爱三?嫂呐,百炼钢都成绕指柔了。


    “东海王安好?。”骆鸣雁微微躬身回了礼,然后?对闻绍说:“我?听说东海王要去濮阳监军,就想托东海王为我?稍些东西,不知方?不方?便,会不会犯什么忌讳?”


    闻旭好?奇:“三?嫂要稍什么东西,给谁?”


    “是给小乔的,她及笄我?去不了,总是觉得遗憾,就想再稍点?儿小东西给她。”骆鸣雁说着叫侍女把东西拿进来,一个大箱子和一个长匣子。


    打开后?,她让闻绍去过目,箱子里有首饰、有新奇玩物还有书?籍、香料等物,长匣子里是一柄长剑。


    这柄长剑名曰破山,乃前汉铸剑大师王破山生平铸造的最后?一把剑,银光雪亮,吹毛断发?,是王大师最得意之作,故他以自己的名字命名。


    这把名剑是闻绍的一个附庸官员当做年礼送来的,闻绍一看就喜欢得不行,但他还没来得及拿着名剑比划两下就被骆鸣雁给要了去。


    闻绍还奇怪她要一把剑做什么,怀着身孕还是不沾凶兵为好?,可他是个宠妻人设,再不愿意还是答应了。


    却?原来骆鸣雁要走这把剑是要赠与骆乔的。


    闻绍深感满意,妻子知道要帮自己笼络人心。


    为什么他如此?自信妻子是在帮他?


    一把前朝名剑,哪是深宅妇人可以寻到的,骆乔但凡有点?儿脑子就知道剑的来历,有些事不需要明说,聪明人点?到为止。


    “听你三?嫂的,要把这些亲手交到骆高羽手上,知道么。”闻绍叮嘱闻旭,可对这个弟弟他从来就没真放心过,之后?还得跟严先?生再交代一遍才行。


    闻旭再三?保证,就差指天誓日了。


    差不多?到用晡食的时间,闻绍把闻旭打发?走,陪着骆鸣雁用了膳,餐后?又陪着她在府里散步。


    走到后?院的清波湖时,打老远骆鸣雁就看到湖畔有两女在围炉煮茶,一人美艳一人清丽,都是绝色。


    她无?声一哂,这乍暖还寒的时候亏得她们衣裳单薄的在湖边煮茶,身体真好?。


    “王爷今夜想宿在何?处?”骆鸣雁问。


    闻绍也看到了两女,偏头吩咐随从去赶人:“知道王妃喜在清波湖散步,还随便让人过来,怎么办事的!叫旁人冲撞了王妃仔细你们的性命!”


    随从请罪,立刻去将两女赶走。


    两女是精心打扮过的,早使了钱叫人报信,知道今天王爷陪着王妃在散步,按王妃的喜好?定会来清波湖走走。


    果不其然,她们等到了,可却?猜错了结局。


    王爷并没有被色所迷,重视子嗣更甚美色,她们被赶走时别提多?狼狈了。


    骆鸣雁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半丝触动。


    自从闻绍返朝,建康京里许多?贵妇都用羡慕的口吻对骆鸣雁说,说她命好?,嫁了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后?院也干干净净不烦心。


    众所周知彭城王性子不好?,说不好?听的就是残暴,没想到他对妻子却?温柔体贴,直教?人大呼意外。


    一开始骆鸣雁处处防备闻绍,他再温柔,她都觉得他是装的,她又不是没见过他残忍的样子。


    可一个人能坚持装三?四?年也挺厉害的,再冷硬的心也该被捂热了,骆鸣雁渐渐有些沉溺在闻绍的温柔当中。


    他对所有人都坏,唯独对你,他的妻子,好?得要星星不给月亮,试问哪个女人能不被感动。


    就在骆鸣雁放松心防想跟闻绍认认真真过日子时,闻绍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原来前面几年后?院干净是因为他被软禁无?人赠美。


    这不,返朝没多?久就有人试探着给他送美人,他虽不是个个都收,可收进府里的哪个不是绝色。


    闻绍收了美人都会跟骆鸣雁解释其中的利害,宽骆鸣雁的心,所有的美人他都没给任何?名分,只是消遣的小玩意儿。


    骆鸣雁知道自己作为妻子,是要有一定的度量的,这建康京的宗亲高门里哪个不是这样,她祖父一把年纪了不照样置年轻貌美的外室。


    可想到别人之前恭维羡慕她时说的那句“后?院干净”,她就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在骆鸣雁诊出身孕后?,闻绍开始流连后?院的花丛时,骆鸣雁伤怀了好?些时日,后?听人来报王爷下令把云姬杖毙了,她一下就悟了。


    后?院的美人是闻绍消遣的小玩意儿,她骆鸣雁这个王妃也不过是他为了利益娶回来,他所有的温柔体贴是要给她洗脑,是做给别人看的。


    骆鸣雁觉得自己真的是够蠢的,居然就上了诡计多?端狗男人的当,还是那狗男人间接“打”醒了她。


    “王爷若有事要忙,便去吧,我?乏得很,想小憩片刻。”骆鸣雁回到屋中,横竖看闻绍不爽,就赶人。


    怀孕之后?她的脾气变得古怪起来,谁知道又哪句话或哪件事戳到她,就会惹她发?火。


    现在这彭城王府里王妃最大,王爷都得靠边站。


    闻绍的确有事,吩咐伺候的人好?生照顾着,也不能让王妃多?睡,以免夜里走了觉。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吵!”骆鸣雁知道这样的好?日子没多?少了,更加随心所欲地作。


    闻绍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笑笑,离开了。


    骆鸣雁其实是不想看到闻绍,并不是真想睡觉,但她身子中,躺下就不想起了,就在榻上睁着眼睛看屋上画了蝙蝠石榴的横梁,胡思乱想。


    她送的那一大箱东西里面有一个鎏金盒,里面装着她亲手打的平安络,打得不好?看,不知骆乔会不会嫌弃。


    希望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把豫州打下来。


    说起来,她以前还被骆乔逼着绣《孙子兵法》呢,那时候真的是对骆乔怨得很,现在想起来却?变得好?遥远,已记不住当时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了。


    不知道骆乔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再次相见,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大姐姐变了许多?,变得都叫人认不出来了。


    第 183 章


    二月, 春耕。


    无论?是濮阳还是白马,都停下?了战事,士兵们拿起农具开垦土地。


    春生夏长, 秋收冬藏。对于四国来说, 春耕是一年的重中之重。


    明面上的战事停下?了,暗地里的博弈却始终没停。


    “小乔。”


    喻沣在城外一片田地里找到正在犁地的骆乔。


    村里统共两头耕牛, 犁地得?轮着?来, 还没轮上耕牛的田户也?不能?干等?着?, 就两三人一组推着?铁犁开垦。家中有?多壮劳力的还好,一些家中壮年男丁稀稀就很苦恼了。


    骆乔和几个鲁郡来先锋军士兵帮忙犁地的是村里一户茕独之家。这家是几年前逃荒逃到濮阳的,听说家里顶门户的阿郎会点子医术, 村里收容了他们?, 村长将村西头一间荒屋拨给他们?安顿,谁料好景不长, 那阿郎去采药失足摔死了,只剩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骆队长不仅打?仗是好手, 耕田也?不在话下?,拉着?铁犁在田里跑得?能?飞起,半天就搞定了两亩地, 地犁得?松软整齐、深度均匀一致, 不愧是铁牛大王。


    “喻叔。”骆乔停下?, 上到田埂,问道:“找我是有?事儿?”


    “将军有?事吩咐,你快拾掇一下?。”喻沣道。


    骆乔就借了妇人家洗了手和脚, 劳作的粗布短打?换成了一身窄袖劲装, 上马与喻沣一同回营。


    中军大帐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新绘制的舆图,是几十斥候整整一个月的成果, 舆图详细地绘制了濮阳到白马一带的地形,山林、河湖、村落、道路一一标明,甚至每个村落有?多少人,男丁耆老妇孺有?多少都给写上了。


    “厉害呀!”骆乔一进来就发出了惊叹。


    斥候营幢主奚鹭谦虚道:“基本操作,基本操作。”


    人都到齐了,骆衡叫众人落座,点着?舆图上白马县下?方?一个叫瓦亭的小县城叫众人看,并让奚鹭说一下?瓦亭县城的情况。


    “瓦亭县东西一千五百步,南北一千两百余步,约有?八百六十户,无河湖之险……”奚鹭将探得?的瓦亭县城和周围地形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骆乔听着?听着?就觉得?……


    咦,好像好搞事?


    果不其然,骆将军说:“春耕要紧,咱们?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打?算派一队精兵去瓦亭。”


    军师祭酒谌希得?道:“精兵要短、平、快,不必将县城打?下?,目的是叫白马疲于应付,消耗他们?。”


    骆乔立刻挺得?标直,差点儿站起来了,让自己在一干将领中务必显眼,这种事情,她当仁不让呀。


    “骆队长想去?”骆衡问。


    这个“骚扰计划”是骆衡、杜晓、谌希得?商量了几日最终定下?,杜晓牧相州多年,对自己的邻居豫州不说十分了解,七八分总是有?的,白马城难攻,不如先从?周边小县小村入手。


    小县小村攻下?也?没太多用处,守还得?用大量的兵力守,但濮阳也?不是想攻下?这些小县小村,就是要叫白马频繁调兵,累死他们?。


    三人将精兵的人数和领兵的人选都已?经?商量好了,这会儿召集将领全面布置攻防任务。


    濮阳去骚扰白马,自然也?得?防着?白马有?样学样。


    “想想想,”骆乔积极起身,卖力推销自己:“这种事就得?我来,我最会骚扰了,保证叫郭庭整个春夏都不得?安生,他家鸡蛋都给他摇散黄。”


    帐中众人一阵大笑。


    杜晓瞅着?骆乔,想起刚到鲁郡时几乎天天被几个小孩儿堵门,强行要跟他聊天——这小鬼说得?没错,她的确很会骚扰。


    骆乔即使不自告奋勇,这精兵小队里也?有?她。


    的确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去骚扰敌人了,尤其是东魏,她把大名一报,就先吓瘫软了一半。


    说起来,骆乔如今在东魏的凶名还有?杜晓的一份贡献。那会儿他为救儿子在邺京与几方?势力斡旋,叫人暗中在驻扎的邺京郊的两支军队里散布的,当初的他没料到这谣言威力会如此大,现?在的他满心?复杂竟还有?一丝佩服自己。


    ——打?仗打?得?,阴谋诡计搞得?,不愧是当世名将。


    咳咳,杜晓回神,严肃正经?地继续跟同袍们?讨论?战术。


    精兵小队的人数最后定下?二百人,选的都是轻甲骑兵和跳荡兵,要的就是一个灵活机动,领队的是先锋军队长骆乔。


    点兵完毕的第二天,小队一人带上些许干粮就出发了,为了保证灵活机动,他们?没有?带任何辎重。


    小队出发的五天后,监军到了濮阳。


    监军当然不能?仅仅只来人,还得?带上些朝廷的慰问发给边军,东海王闻旭自觉自己爵位最高?,一路上都充当着?老大,到濮阳军营见来迎接的只是一个幢主,有?点儿不高?兴。


    “骆将军和杜将军呢?”闻旭微微扬起下?巴睨着?喻沣。


    喻沣道:“二位将军现?不在营中。”


    闻旭质问:“身为将军,为何不在营中?”


    喻沣脸上端着?的假笑一收:“此乃军中机密。”


    闻旭怒了,抬高?声音:“本王是监军!”


    “末将知道,无需东海王如此大声,”喻沣最后一点儿客气也?没有?了,“便是监军也?无权打?探,若军机泄露让敌人提前有?了防范,敢问监军是担这个责还是不担?!”


    “放肆,你竟敢如此与本王……”


    闻旭的斥责之言还未说完,被闻敬猛地拉了一把,他踉跄着?倒退两步,见拉自己的是老五,更加怒不可?遏。


    “王爷,出发前,咱们?王爷是怎么嘱咐您的?”彭城王门客严夙看情形不妙,赶忙在闻旭耳边低语劝说。


    闻旭猛然想起三哥的叮嘱,一直飘飘然的心?咕咚落肚里,不敢再摆谱了。


    “喻幢主,东海王一路舟车劳顿,疲倦至极,可?能?言语上有?些差错,还请体谅。”闻敬客客气气地朝喻沣拱了拱手。


    “五皇子言重。”喻沣顺坡下?驴,“营帐已?经?准备好了,诸位辛苦,先行休息,养足精神,待将军归来再为诸位监军接风,如何?”


    闻敬道:“如此甚好,有?劳喻幢主。”


    喻沣引手让人往营地里请,闻旭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要住的是军营,他还以为是住在县城里呢。


    军营里军容齐整,各营帐错落有?致互为攻守,严夙走在闻旭身后,一路看过来暗暗心?惊,这样的布置,若有?探子潜入恐怕得?迷失在其中,敌人从?外部攻恐连大门都一时半会儿攻不破。


    早就听说兖州治军章法有?度,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彭城王有?多想拉拢兖州,作为他的门客,严夙岂会不知,否则彭城王这次也?不会让他跟着?东海王来濮阳,就是想让他见机行事。


    可?是……


    严夙看着?前方?闻旭的背影,心?想:王爷可?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将监军送到各自的营帐,喻沣就告辞了,临走时闻敬叫住了他,问道:“喻幢主,请问骆高?羽在营中吗?”


    喻沣道:“骆队长有?事,现?不在营中,归期不定。”


    隔壁营帐还没进去的闻旭听到就不乐意了,说:“你们?怎么回事儿,怎么谁谁都不在,究竟有?谁在营中?”


    喻沣说:“末将在营中,王爷有?事可?跟末将说。”


    闻旭嗤了一声:“跟你说有?什么用,我有?东西要交给骆乔,你最好快些把她叫回来。”


    喻沣笑:“抱歉,王爷,骆队长没那么快回来,您有?东西可?以交给末将,末将帮您转交。”


    “你……”


    “王爷!”严夙无奈提醒。席司徒怎么会安排东海王为监军,简直像故意来给濮阳的兖州军添堵。


    闻旭瞪了严夙一眼,终于闭嘴,只是进帐时气呼呼把帐帘甩得?哗哗响。


    闻敬歉然地对喻沣笑了下?。


    闻明哲则全程旁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从?出建康始就是这样,对任何事都不问不说不好奇,到鲁郡见席刺史也?只是周全了礼数后全程一语不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闻敬找过几次闻明哲说话,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几次之后闻敬知难而退,不打?扰这位堂兄了。


    监军们?先在营中安顿下?来,之后是住营中还是县城,得?骆将军回来之后再安排。


    营中的将军的确都不在,骆衡和杜晓去了巨野泽,要过几日才会回,喻沣安排了三队士兵“保护”监军们?,旨在让他们?不在营中乱走。


    “现?在无战事,监军们?若无事,不如执起耒耜去春耕,与民同乐。”喻沣在闻旭忿忿地找上门指控他监视他们?时,如是说。


    闻旭气死,说不过,又只能?忿忿走了。


    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看别人种地倒是可?以。


    无所事事的闻旭当真无聊到去看农人犁地去了,并还很不解地问:“为什么不用耕牛,耕牛犁地不更快吗?”


    放下?农活来作陪的里长欲哭无泪,他们?也?要有?很多耕牛才行呐。


    如此溜达了三四天,骆衡和杜晓回营了,闻旭重又拿捏起自己监军的架子,去大帐见二位将军,一进帐就被百战之将的血腥煞气给镇住,缩头缩脑飞快地怂了。


    就在这时,有?斥候进营,一脸喜色地报精兵小队瓦亭大捷。


    两百人的小队竟把瓦亭的县衙给攻占了,还帮瓦亭县开仓放粮。


    离谱中又带着?合理。


    “等?等?!”闻旭的脑子终于灵光了一次,他说:“不是说春耕无战事吗?为什么骆乔会带队跑去攻打?瓦亭县?”


    喻沣冲闻旭微笑:“东海王不高?兴咱们?兖州军打?了胜仗吗?”


    闻旭说:“不是说春耕重要,不打?仗么?”


    喻沣无辜道:“春耕是很重要,咱们?也?没打?仗,大军都未动,都在农耕呢。”


    闻旭:“那瓦亭大捷不是打?仗是什么?”


    喻沣:“才两百人就把一个县城攻破,豫州太弱了。”


    闻旭:“……”


    闻旭被绕糊涂了,因为是监军们?来见将军,随行之人都不能?入帐,严夙没有?跟着?闻旭一起,无人帮他。


    闻敬是绝不会帮闻旭的,不仅不帮,还暗自看闻旭笑话,闻明哲还是置身事外的模样。


    喻沣最后说:“王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闻旭:“……”


    本王不明白的地方?多了去了,但明白你们?在忽悠本王,气死!


    第 184 章


    精兵小队最初目的是去骚扰瓦亭, 怎么会轻易就占了?瓦亭县衙,还开仓放粮呢?


    起因?是这样的。


    精兵小队乔装成贩马的商队往瓦亭县走……


    严冬刚过,马都掉了?膘, 怎么会有商队在仲春时节贩卖瘦不拉几的马?这能卖几个钱?


    别管, 就是乐意卖瘦马。


    途中路过一个村落,小队停下来补给, 村中有一富户看中了?骆乔的马, 想买下来。


    骆乔肯定?不卖啊, 为了?装得像一点儿,她就给玄青编了?个离奇的身世,再开出天价——黄金千两。


    “这可是我要卖给高使君的, 知道千金市马骨的典故吗, 如此神马,天马, 相?信高使君一定?愿意出黄金千两卖它。你买不起就别打听。”


    小队士兵都非常佩服自家?队长,太会睁眼说瞎话了?。


    富户恼羞成怒, 当即就要给“不识好歹的小子?”一个教训,让人把家?丁打手都叫来。


    骆乔等?人进村补给,未免打草惊蛇, 只进来了?七人, 大部队都在村外的密林里休息, 富户的家?丁打手呼啦啦竟来了?有四五十,看得骆乔等?人都惊了?。


    这如此不起眼的村落里竟还藏龙卧虎的吗?


    那可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骆乔几?人把富户的家?丁打手一顿暴揍,再把富户捆了?, 叫来村长询问?。


    那富户的妻子?与?高凤岐是同族, 借着这层关系,他生意做得还挺红火, 置办下不小的家?业。


    哦,高凤岐同族啊,那更要打了?。


    骆乔等?人把富户一家?都给捆了?,把他家?里里外外抄了?一遍。


    金银这会儿拿上是累赘,粮食必须带上一些。有马,马通通拉走,羊可以带走几?头下一顿烤了?吃,还有牛,整整二十头,不愧是富户。


    骆乔等?人把富户家?抄完,根本带不走多少东西,不过没?关系,可以交给村长分给村里。


    尤其是耕牛,小队士兵在抄家?的时候,骆乔则在村里溜达了?一圈,这村落大多是贫户,她跟一位坐在门槛上瞅着她的老人家?聊了?聊,知道这村里虽然家?家?户户都有地,可村里的上田几?乎都在富户手中,有不少的上田都是富户从里人手中强买来的。


    “县令不管吗?”


    “县令哪里会管,他们?是刺史的族人,管了?岂不就是得罪刺史了?。后生,你们?这么做是给自己找麻烦啊。”


    “我最不怕给自己找麻烦了?,”骆乔笑:“老人家?,您就说您要不要这耕牛吧。”


    老人家?:“……要。”


    骆乔打手势,叫不远处赶着耕牛的小队牵一头过来给老人家?。


    “老人家?安心拿着,高凤岐的族人和瓦亭县令我们?会处理。”骆乔保证。


    强买土地这种事在四国屡见?不鲜,高门士族可不管平民百姓怎么活,他们?看中的土地就要圈起来,失了?地的百姓要不去做佃户,辛辛苦苦一整年,种出来的粮食大部分都不是自己的,吃不饱穿不暖,有的人被逼得没?办法就干脆做了?逃户或者落草为寇。


    兖州刺史席豫曾颁明令州中不许强买土地,一经发现徒一年,可就算这样兖州也还是有铤而走险的——只要处理干净就没?有人发现。


    骆乔幼时去庄子?上玩耍,就遇到过一次,东平郡主簿的妻弟以贱价买上田,别人不卖他就威胁要搞死别人,然后被才?到人腰高的骆小乔一拳打飞。


    那人最后自然被判了?徒刑,主簿也因?他丢了?官。


    因?小见?大,吏治清明的兖州尚且有此事,豫州又如何呢。


    老人家?道了?谢,然后低声说:“后生,你们?不是贩马的商队吧?”


    骆乔不动声色。


    “哪有人春天卖马的,瘦马卖不上价,”老人家?状似在自言自语,“这几?年山匪太多了?,不让人安生呐。”


    山匪?


    贩马的确太假了?,那就是山匪吧。


    精兵小队从冒充马贩变成冒充山匪,为了?显得敬业一些,他们?遇上村落就抢劫,遇上村落就抢劫,抢了?富户,把带不走的东西都分给贫民,这么一路抢过去,竟意外有了?个“劫富济贫”的美名。


    贫民得了?东西十分感激,还会给他们?通风报信下个村落是个什么情?形,还有县城里的情?况,县令和主簿都是个什么样的狗东西,诸如此类。


    就离谱。


    “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原来是这么个道理,”骆乔大马金刀地坐在瓦亭县衙大堂里,发出如此了?悟:“不愧是亚圣。”


    “队长,粮放完了?,县令这些人怎么办?杀了??”一名火长进来问?骆乔。


    骆乔想了?想说:“给县令收拾个包袱,让他去白马给郭庭告状去。咱们?做了?好事,也得叫天下人知道。”


    “那这县城咱们?就不要了??”


    “咱们?才?这么点儿人,你觉得能抗得住郭庭的大军。这县城这么好打,你说轮到郭庭会不会也很好打。”骆乔脸一板,“忘了?我们?出来的任务是什么了??”


    瓦亭县实在是很小,进出只有一条路,从西出瓦亭三百多里就是东燕郡,郡里布置了?兵力策应白马,瓦亭到东燕郡没?有官道,都是密林和林中的羊肠小道,不熟悉路很容易被人在林中伏击。


    正因?为这天然屏障,豫州的防御才?没?有推进到这个小县城来,战场也轮不到这里,打下白马,瓦亭自然而然就归属了?,打下这里盘踞则会受到白马和东燕郡的两面夹击,且补给也是个大问?题。


    精兵小队一路抢抢抢,太顺了?,难免有人会心思浮动,想挣个大功。


    “放完粮就整队,咱们?要走了?。”骆乔低头看舆图,“接下来咱们?去凉城。”


    凉城在白马北面,他们?去凉城的话不走白马的官道的话就得走山林。


    “不走官道,”骆乔对小队说:“咱们?走山林,把白马周围的地形全部摸熟摸透,等?攻打白马时,咱们?就是头功。到时候……”


    “嘿嘿嘿……”小队的士兵们?心照不宣地笑了?。


    小队离开了?瓦亭县城,还是一路“劫富济贫”,往凉城县方向移动。


    七八日后,两鬓尘土、十指黢黑、衣裳破烂的瓦亭县县令一路餐风饮露地终于?到了?白马县郭庭部大营,求见?都尉郭庭。


    “郭都尉,救命呐!”瓦亭县令一见?到郭庭,立刻泪如雨下,好不凄惨。


    县令进营之前就被盘查过,将瓦亭县的遭遇说了?一遍,盘查的士兵报与?郭庭,他立刻叫人把县令领了?进来,问?道:“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县令将他知道的遭遇的都事无巨细说了?出来,甚至还有不少自我发挥添油加醋。


    “山匪?”


    郭庭心中起疑,他调任白马大营后,为打兖州做准备,第一时间派兵把白马县周围的山匪清理了?一遍,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股逃户乱民罢了?。


    怎么还有山匪,人数还过百?


    “你再细说一遍,任何细节都别落下。”


    县令便又再说了?一遍,在他说到“领头之人模样俊俏,力气却极大,一脚就把县衙大门给揣坏了?”,郭庭叫了?停。


    “力气很大?”郭庭问?。


    县令用力点头:“是的是的,郭都尉,您是没?看见?,咱们?县衙的大门也不算轻的,他一脚就把一扇门揣坏了?,插销都断了?。”


    郭庭又问?:“你是在门里看见?踹门,还是在门外看见?的?”


    县令:“门、门里。”


    郭庭:“那你怎知道是被人一脚踹坏的,而不是很多人把门撞开的?”


    县令懵了?一下:“可……可我看见?门坏的时候,那个人正好放下腿,没?、没?看见?有檑木之类的东西,不、不是踹的还、还能是……什么……”


    县令越说越小声,最后闭上了?嘴,郭都尉的表情?好凝重,他不敢说了?。


    “都尉?”副将晁玉出声。


    郭庭转向晁玉,道:“我怀疑那领头之人是骆高羽。”


    “她?!”晁玉惊了?。


    去年秋与?兖州那几?仗,骆乔骆高羽的凶名在东魏军中被印证。


    郭庭的副将房询,就是被派去支援离狐的那个,被骆乔带兵拦截,在退守濮阳的途中被骆乔砍落马下。郭庭另一名副将则在兖州打濮阳时,不慎,被骆乔一箭射杀。


    郭庭有四名副将,两人战死,耿高游被派去了?东燕郡,现在只剩晁玉跟在郭庭身边了?。


    就是郭庭自己都不相?信,一仗下来,他竟连损几?员大将。


    现在邺京那边对豫州增兵的态度还是暧昧,有人想和谈不打了?,有人还对豫州趁火打劫,要高使君出让利益才?会同意说服朝廷增兵。


    郭庭都想冲到邺京把那些无耻之徒都杀了?。


    邺京难道还看不出来宋国要打下豫州的决心,真以为他们?和谈能成?


    豫州一旦失守,接下来就是相?州,然后就是邺京是他们?魏国,邺京的蠢货们?到底懂不懂啊!!!


    “都尉,若真是骆高羽,兖州那边这么做,是想激我们?出兵吗?”晁玉道:“现值春耕,斥候不是说濮阳的兖州军都放归田地了?吗?”


    骆衡如此不讲武德,春耕都不顾了??


    郭庭来回踱步,没?有妄下结论?,先派人去瓦亭打探一番。


    这一打探,不得了?,哪里是瓦亭县被抢了?,白马与?瓦亭的大大小小村落被抢了?十几?,被抢村落的百姓还替“山匪”打掩护。


    郭庭气笑了?:“行,这么玩儿是吧,那我也来。”


    他估计是被这种脏战术给气糊涂了?,竟有样学样,点兵叫他们?伪装成山匪去濮阳附近的村落抢劫。


    熟不知这正好落入骆衡的下怀,这拨“山匪”被早就埋伏起来的兖州军一网打尽。


    这时,“山匪”骆乔已经带队打劫到了?凉城县附近了?。


    第 185 章


    凉城的防御比瓦亭可要严密多了, 精兵小队在?凉城县外埋伏了数日,侦查到?的情况是——凉城以战时来严防死守。


    “看来?郭庭给凉城传了信,这是在防咱们呢。”火长甘彭压低了声音说。


    “正常。”火长杨津遥遥点了几名小贩, 说:“那两个卖薪的, 茶水摊子?的两个,挑货的那个, 都是暗哨。凉城县有两座城门, 东门每日进出的人数在?三四?十, 游食僧道一概不许入内,城中?定然尽数戒严了,城门吏盘查十分严格, 想混进城里去很难。”


    “凉城县令有些手段, 还?以为都?跟瓦亭县令一个德行呢。”甘彭啧了声,惹得周围几个都?冲他白眼, 想什么好事儿呢。


    甘彭挨个儿白回去?,想一想都?不行哦。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甘彭问:“队长?”


    旁边的草垛子?微微一动, 插了一身草叶伪装的骆乔转过?头,说:“咱们?引蛇出洞。”


    如何引?


    先挖洞。


    但凡城池,城内墙下每隔几丈就会设置一个听瓮或水缸, 专门用来?监察城外地下的动静, 比如敌人想挖地道通进城里, 听瓮会听到?怪声或水缸震动。


    骆乔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他们?守城的东西来?引他们?出城。


    精兵小队测算城墙长度,算着城内听瓮的位置大概会在?哪里, 在?藏身的密林中?找了一个对着听瓮的位置开始挖坑。


    挖坑动静要控制在?听瓮能侦查到?, 城墙上的兵卒又不容易察觉到?,这就很考验将领对地形的应用了。


    “坑挖大点儿, 土要夯实,地要平整,咱们?不赶时?间。”


    精兵小队分成二十人一组开始轮流挖坑,一组挖坑,其他九组警戒。


    在?连续挖了三天土后,凉城县终于有动静了——城门轰然关闭,所?有人不得出入。


    城门关闭后,城墙、角楼、垛口的兵卒多了不少,但没有兵卒出城巡查,凉城县不比白马县是战略要地,这里只有征发的当地役兵,农忙时?节没那么多役兵可征,凉城县令不能为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耽误了农时?,只能先把城门关闭加强巡查,每个听瓮加派了人手日夜监听。


    而?骆乔这边呢,也不能真就挖地道挖到?凉城县内去?,他们?这边一挖通,那边水淹毒烟各种招呼,就真的被瓮中?捉鳖了。


    既然一个洞引不出“蛇”来?,那就再挖一个。


    骆乔与火长们?商量一番,决定分出大部分人从山林的小道摸去?凉城县西门去?,去?西门那边也挖个洞。


    这条山林小道还?是精兵小队为挖洞四?处勘察地形发现的,看这小道的情形,骆乔猜测有可能是避税的商队给走出来?的。


    四?国之内的州县,收商税各有各的收法,有的是在?城中?做买卖就收,有的是商队进城收做买卖不收,有的两者都?要收,端看当地长官对税政的拿捏。


    这个商税不是朝廷征的杂税,而?是地方的课捐,收的税不交朝廷,充入地方财政,有的郡县官吏贪婪的充入自己的腰包的都?有。


    要收复豫州,骆乔自然对豫州各郡县的情况都?了解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凉城县她记得就是入城收。


    看来?有不少的商队想要避税就从凉城县旁边的山林过?路,久而?久之开出了一条路。


    这样的山林小道过?军队是不可能的,但是过?个二三十四?五十甚至上百的马队不成问题,就是不好骑马,只能牵着马走。


    “不知道凉城县令知不知道他们?县城旁边有这么条路。”甘彭砍断了一条斜伸出来?的树枝,路是真不好走,加上昨日又下了雨,一路泞泥,“这些市井徒为了多赚些钱也是挺厉害的,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杨津说:“我们?得谢谢他们?,否则咱们?过?去?可更难了。”


    甘彭道:“等将来?打下豫州,我得好好看一眼这凉城县令。”


    杨津心说:可不是么,守城做到?这个程度,这凉城县令是个人才。


    走了大半日,小队停下来?休整,甘彭打开水囊灌了一口递给杨津,抹了一把汗,囔了句:“娘的,昨天下雨冻死,今天居然这么大太?阳,热死了。这凉城是个什么鬼天气。”


    杨津点头:“才三月,天气就这么热,的确不正常。”


    “前些天不是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我看凉城这边好多地势偏低的庄稼地都?淹得不成样子?了,”甘彭有些担忧:“你说今年的年景会不会不好?不知道家中?是个什么情况。”


    杨津心里也有点儿记挂家中?土地,但他们?现在?容不得分心,只得硬了心肠不去?想:“先把手头上的任务做好吧,队长把大部分人都?派给了咱们?,不能让她失望。”


    甘彭、杨津是同乡,两人同岁,又一同征入兖州军,在?战场上互相扶持配合以军功升上火长,两人还?年轻,还?想往上走。


    在?当官看门第的宋国,寒门子?弟要想出头,只能靠军功。


    两人与其带的火被点入骆乔的精兵小队,有一个比他们?年轻得多的上峰,不仅没有不满反而?狂喜,只因骆队长够强。


    在?军队里就是这样,不看门第,只要你足够强,将士们?就服你。


    骆乔够强够猛,把精兵小队几乎都?派去?了凉城县西侦查,她这里仅留了十人吸引城内的注意力。


    十人捣鼓出了百人的动静,又是开山又是砍树,凉城县城墙上的兵卒日日紧绷着,听说城外来?的是骆煞星,皆战战。


    凉城县令也是脑壳痛得很,一边是虎视眈眈的兖州人骆煞星,一边是大雨灌田接盛夏烈日的诡异天气,又要守城又要督促春耕,他还?想出城去?看看各田地的情况,可骆煞星天天在?城外挖坑砍树,他怕他一出城就被骆煞星抓住。


    尚都?尉一千人拦不住她,房校尉五千人溃败他身死她枪下,郭都?尉几万大军连失三城被逼得只能守不敢攻,凉城县令不觉得自己这几百人能拦得住煞星。


    “派去?给郭都?尉送信的人都?去?了几日了?怎么还?没有回音?郭都?尉究竟在?干嘛,不都?说他骁勇善战,怎么就拿个女流之辈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凉城县令对主簿一顿狂喷。


    主簿弱弱地说:“您说的‘女流之辈’是骆煞星啊,她那蛮力算什么女流。”


    凉城县令一噎。


    主簿再弱弱地问:“县令,您说,骆煞星会不会真挖通个地道进城来??”


    凉城县令哼:“你当我在?城下布置的防御是假的吗,她敢来?,毒烟、火油、金水、狼牙拍,我挨个儿伺候她,我就不信她是铜筋铁骨打不死的。”


    主簿用力鼓掌:“县令英明,有您这样英明神武的上峰,下官真是倍感安全。”


    凉城县令很受用,压力一舒张,总算能好好说话?,跟主簿商量起后续事宜来?。


    城门总是这样关着不是长久之计,关的时?间越久城中?百姓就会越惶惶,别到?时?外面的煞星没打进来?,他们?城里的人先自己被吓出内乱来?。


    “要不先把西门打开?”凉城县令说。


    主簿迟疑少顷。


    凉城县令狐疑:“怎么,开西门有什么问题吗?”


    主簿犹豫再犹豫,犹豫再三才下决心把城南的山林有一条小道给说出来?。


    这条道已经有很多年了,在?主簿初到?凉城县就有了,也知道这条道的由?来?,还?参与其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捞了不少好处。


    可县令不知道,他才到?凉城县上任不到?两年,不仅他不知道,他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都?不知道。


    作为一座在?战略要地旁的,不被重视、没有油水、还?总被战争波及的小县城,凉城县真的只是“有志青年”的无奈选择,所?以县令换得特别快,“有志青年”逮到?机会就会调走,铁打的主簿流水的县令。


    凉城县这个针对客商的课捐主簿也不知道是谁定下来?的,反正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办,下头的人合起伙来?瞒着县令捞油水,而?历任县令只想着尽快调走,大多数都?没心思办实事,也懒得管这个延续多年的课捐。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个局面——县令两眼一黑,差点儿被气晕。


    就在?县令要气晕过?去?的当头,城外传来?一声巨响,把他生生给吓精神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吏来?回报:“县令,那个煞星把一个人那么粗的树,隔老远甩到?咱们?城门上,好可怕啊好可怕啊……”


    县令眼睛瞪得像铜铃,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往外跑,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主簿赶紧扶住他。


    县令被主簿搀扶着跑上城楼,眯着眼睛眺望,在?箭矢射程之外一人长身玉立,脚边有一棵半人粗的树。


    “胡说八道,那树哪有一人粗。”主簿斥责小吏谎报军情。


    小吏苦着脸说:“您别看她脚边的,您看城门下的啊。”


    主簿趴在?垛口上使劲儿探着个头,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好大一棵树!


    那么大的树,那么远扔过?来?,姓骆的不是人!


    主簿收回脑袋,对县令说:“姓骆的如此挑衅,咱们?……咱们?不管吗?”


    县令:“你想怎么管?你有什么办法能杀了她?”


    话?才落,城墙上的众人就看向远处的煞星单手提起脚边的树,再双手握住,左手后撤半步,腰一拧,双手一提,人旋了半圈,再一甩——


    嘭!


    树精准砸在?城门上,主簿甚至觉得城墙都?被砸得震了震。


    好可怕哇,不是人!


    百步外,骆煞星砸完两棵树,拍拍手,潇洒走了。


    城楼上,凉城县众人在?直逼盛夏的烈日下,凌乱。


    第 186 章


    元嘉二十六年的春天, 气候着实?变化?无常,一会儿暴雨如注,一会儿烈日当空, 一些有经验的老农不免担忧起今年的收成来。


    宋国工部尚书郑葵上奏, 恐今年会有蝗灾,须得早做预防。


    此言一出, 式乾殿上起了不小的骚动。


    蝗虫过境, 颗粒无收。


    别说庄稼了, 野草树叶细枝亦会被啃食个干净。


    蝗灾之后就是?大饥.荒,许多百姓被活活饿死。


    每一次的大蝗其记载在史书上大多都有这么一句话——人民流移,饥者盈路, 死者十七八。


    宋国在先帝升平八年发生过一次大蝗, 自幽、相、冀、江至于?洛、秦、雍,飞蝗为害, 草木牛马毛鬣皆尽。


    这次大蝗席卷了二魏和宋国的大部分州县,三国哀鸿遍野, 人口锐减,过了十来年才算缓过来。


    现在式乾殿上站着的人还有从升平八年经历过的老人,当年凄惨的景象从记忆中唤醒, 历历在目。


    有真心实?意为国为民担忧的, 却?也不?乏在这个时候抖机灵的。


    兵部侍郎秦序出列, 言:“蝗乃上天示警,止杀生息,然兖州有女带兵频繁劫掠他国, 妄起兵祸, 臣以为,该重罚此女, 以平息天怒。”


    话还未落地,都轮不?到?席党发难,彭城王竟是?第一个忍不?了出面喷秦侍郎的。


    “以你之见,我大宋就合该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是?也不?是??!”


    “彭城王何?故曲解下官……”


    “曲解?”闻绍冷笑:“守土卫疆的将?士,你说要重罚,这不?是?要寒了边关将?士的心。没有边关将?士流血拼命,你还有命在此大放厥词?亏你还是?兵部侍郎,你这侍郎如何?升上去?的,真要好好问一问吏部了!”


    火一下烧到?了吏部,吏部尚书姚奎握着笏板的手一紧,满心无奈。


    吏部实?权在侍中柳光庭手上,秦序是?柳光庭的女婿,想也知道秦序平生唯有一战却?坐到?了兵部侍郎位置上,柳光庭在其中费了多大的力。


    可你彭城王要发难河东柳之前也先动一下脑子,吏部尚书是?你家王妃的外祖父,你这不?是?把火烧到?自家人身上么。


    姚奎索性装聋,他下头的侍郎是?柳光庭的人,必然不?会认彭城王泼的脏水。


    果不?其然,吏部侍郎与彭城王对呛起来,双方唇枪舌剑,但还是?彭城王占上风,因为他廷辩不?靠口才、不?引经据典、也不?摆事?实?讲道理,他靠……耍无赖。


    总结起来就是?——反正我不?管,你说什么都是?在心虚,你心虚了心虚了心虚了。


    不?知他这一招是?跟谁学的,还是?他自己领会的,就是?说,在廷辩的大多时候还有点?儿好用。


    所谓廷辩无非吵架嘛,我不?跟你的节奏,我永远在我自己的节奏,在我的节奏里没有人能吵得赢我,实?在吵不?赢了,我还有个王爷身份可以用来压人,门阀瞧不?上皇室又如何?,把持朝政又如何?,还不?是?见到?正一品的亲王得行礼。


    闻绍用这一招在式乾殿上少有人能敌,这种无敌是?叫太子闻端都羡慕的程度,不?过闻端学不?来,因为要脸。


    吏部侍郎吵输了,憋屈。


    兵部秦侍郎被晾在了一旁无人理了,尴尬。


    同为兵部侍郎的席烈倒是?想好心提醒秦侍郎一句:你完了,你看见简尚书恐怖的眼神没有,是?你岳父都救不?了你的程度。


    对蝗灾的上奏在插曲过去?后,又重回正题,既然有此担忧,朝廷必须下发政令,叫各地防范准备起来。


    升平八年的大蝗,宋国和东魏皇帝都下了罪己诏,西魏皇帝则是?下诏叫国中百姓于?田旁焚香设祭,不?下诏治蝗虫,只让百姓祭祀祈祷,然后等待蝗灾过去?。


    宋国和东魏文人士子全都在写?文作诗大骂西魏,纯纯有病。


    宋国朝廷防大蝗的诏书既下,邸报下发到?各州县,消息也传到?了其他三国。三国朝廷讨论?之后,今春的气候的确怪异,无论?如何?,也先防范起来吧。


    与宋国防蝗诏书一同传到?其他三国,还有秦序在式乾殿的那一番谬言。


    不?出意外的,他这一番话被利用起来,渐有传言——煞星在世,天怒之。


    还有小童在街头巷尾唱:“欲得天下宁,序拔眼中钉。欲得天下安,黑鬃白马亡。”*


    《说文》云:骆,马白色黑鬣尾也。


    这童谣唱的是?谁,不?言而喻。


    在各方推动下,这童谣犹如瘟疫一般在四国四散开来,就连在凉城县外土木作业的骆乔也听?到?了。


    “原来天下大乱是?因为我。”骆乔嗤笑。


    “无知小儿乱唱的,队长别信,信就是?上了敌人的当。”跟着骆乔一块儿去?附近村落补给?的士兵绞尽脑汁劝她别往心里去?。


    骆乔拉着个脸:“我还就往心里去?了,我不?爽快,明天我要多砸几下凉城的城门。”


    “好好好,”士兵连连点?头,“小的们帮队长你砍树挖石头,保管让你砸个痛快。”


    说起来,精兵小队与凉城县对峙都一个月了,凉城县紧闭东门,精兵小队每天挖坑,看似谁也拿谁没办法?。


    然而,凉城县东门外的树堆起来已经有一半城门高了,骆乔隔三差五就去?砸门,城门都有几条不?起眼的裂缝了。


    期间郭庭并非没有派军队过来救援凉城县,可骆乔等十来人已经很熟悉凉城外的山林,他们隐在山林中利用地势与郭庭部打起游击,几次下来反而灭了他们二百多人,郭庭部只能先退守城中。


    郭庭部一退守,骆乔就又冒出来挑衅,哐哐砸门。


    “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援凉城的校尉站在城楼上看骆乔砸门,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几次出击都铩羽而归,连骆乔带了多少人都没有弄清楚,凉城县令是?个饭桶,连自己辖内的山林地形都搞不?清,还没外人清楚,大饭桶!


    凉城县令也很委屈啊,他来凉城上任也不?过一年多,要不?进骆乔打过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被下头的人合起伙来欺瞒,他一个过路的县令又怎么比常年在当地的官吏更了解附近地形,那主簿在凉城多年不?也不?清楚附近山林的地形么。


    “那你们就不?会找个熟悉地形的人来吗?”校尉大吼。


    凉城县令主簿赶忙找在城中找猎户樵夫之类,常去?附近山林打猎砍柴之人,召了十来个,让他们详细跟校尉描述。


    可猎户樵夫们还来不?及把自己所知道的地形描述清楚,监听?城西的听?瓮的兵卒来报,西边有动静,疑似有人在挖地道。


    “西边也在挖?!!”县令要昏过去?了。


    校尉立刻去?了城西,登上角楼眺望,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总有一处是?虚的。”


    “那……东边还是?西边?”县令小心翼翼问。


    校尉没理县令,命斥候出城西探听?。


    斥候回来后禀:“城西外林中有兖州兵五十来人在挖地道。”


    “只有五十几?”校尉再三确定。


    斥候肯定回答,只有几十,他们花了一日时间将?周围都查探了一遍,没发现更多兖州兵,更没有骆煞星。


    “很好。点?兵,明日随我出城迎敌。”校尉摩拳擦掌,他要给?兖州给?骆乔一个教训,教他们做人不?要太嚣张。


    翌日卯正,校尉点?兵五百出城西,他自信满满,区区五十人不?在话下。


    在山林中作战不?比在平原,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是?地域,地形地貌、植被、气候、生物这些都有可能会是?军队的障碍,也有可能成为军队的帮手。


    校尉之前在城东好几次打骆乔,反被打得落花流水,正是?骆乔他们以逸待劳又比他们更熟悉凉城县外的山林地形。


    不?过,校尉这次学乖了,他把主簿召集来的猎户樵夫都带上,由他们这些熟悉山林的人领路,总不?能还迷失在山林里吧。


    然后……


    然后五百人大军就在那条由脚商踩出来的山路入口五丈处看到?了手持长.枪冲他们微笑的骆乔。


    “哟,又来给?我送人头啊。”骆乔手一挽,枪尖对着校尉,说:“我枪下不?杀无名之辈,你要不?要说一下你姓谁名谁家住何?方。”


    校尉强自道:“你只一人,我可是?有五百大军。”


    骆乔哈哈大笑:“你难道没听?过,我以一敌千的丰功伟绩,打的还是?你们家尚永年尚都尉,五百大军,根本不?够我杀。”


    校尉色厉内荏:“说大话谁不?会,我五百大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学男人舞枪弄棒做什么,回去?绣花才是?正经事?。”


    “你说的绣花是?这样吗?”


    骆乔打了个响指,林中忽然冒出一个兖州兵,他接过骆乔的长.枪后,豫州兵就眼睁睁看着骆乔双手一抱,将?路旁一棵半人多粗的树连根拔起,然后一转一横一甩——


    树夹带着四散飞溅的泥土呼呼呼旋转着朝豫州兵飞去?,豫州兵从没见过这样的战术,被泥甩了一脸,然后眼前一黑当胸一痛,倒地。


    前面几排被砸倒,不?少士兵骚乱了起来,阵型一下就乱了。


    校尉连声喝止士兵们乱跑,待大军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定睛一看,骆乔不?见了。


    他大惊,在城东外山林里被骆乔殴打的记忆复苏,他连连喊撤退。


    可惜,来容易,想走就难了。


    第 187 章


    前面说?过?, 山林作战与平原不同,茂密的森林提供了无与伦比的隐蔽性,不熟悉山林地形贸然进入, 只会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豫州的这个校尉实在是托大了。


    进山只有一条小路, 且因下?雨泞泥不堪,他的五百兵马被地形拉成长长一条, 不成建制阵型。


    骆乔消失在林中?, 校尉一慌, 大?喊撤退,可泞泥的山路、细如长虫的军阵哪能让五百多人轻易撤退,再?加上“煞星”一棵树放倒二三十人笼罩在众人心中?的阴影, 一听到“撤退”就乱了, 一乱就互相踩踏。


    隐在林中?侍机而动的精兵小队还没来得及动手,豫州兵自己就乱七八糟起来, 这可真是……


    太好了!


    精兵小队轮番出击切割豫州兵阵营,将其切割成一小股一小股, 再?利用地形将其赶到林中?,不投降就手起刀落。


    校尉由骆乔亲自“招呼”。


    “世人皆说?郭庭能征善战有勇有谋,看你这样就可知世人谬传有多离谱。”骆乔一枪把校尉扫落, “你家?郭都尉没教你, 要耐住性子知己知彼吗?”


    校尉就地一滚, 惊险万分地躲开?了骆乔刺出的一枪,连滚带爬地往密林中?跑。


    他岂会不知自己急于求成了,可再?拖下?去情况不会变好只会更糟, 凉城县的百姓已经在焦躁不安, 城中?的士绅富户渐渐不服管束,已在县衙闹过?好几次了。


    校尉想用一个胜利鼓舞一下?低迷的时期和凉城县里惶惶的百姓, 知道斥候探得城西林中?仅五十人,他不信自己十倍于敌的兵力会打不赢。


    不曾想,正正好落入骆乔的圈套。


    啖狗肠的斥候误我!!!


    在山林中?土木作业近两个月的骆乔可比校尉了解地形多了,几步追上送他去投胎了。


    将领一死,豫州兵溃败彻底,很快都放弃了抵抗。


    骆乔点了两火士兵把校尉送去城门通知凉城县令来收尸,然后就押着三?四百俘虏大?摇大?摆踩着豫州的地界儿,可以说?是从郭庭的眼?皮底下?回濮阳。


    实在是太嚣张了。


    郭庭手底下?有暴脾气的,听闻消息,请缨出战:“骆女太过?嚣张,请都尉出兵,斩杀此女为?同袍报仇。”


    郭庭盯着那人半晌,直把人看得惶恐不安才出声:“你觉得要派多少人去截杀骆高羽?”


    那人卡壳。


    白马大?军一动,就是正中?濮阳下?怀。


    可派的人少了,别说?杀了骆高羽,不被她砍瓜切菜就不错了。


    郭庭何?尝不想斩杀骆乔,凉城一战,叫他清楚意识到骆乔不仅仅是天生神力功夫了得,对兵法运用得亦很娴熟。


    声东击西、引蛇出洞、因地制宜、请君入瓮,一两百人把个两三?千人的县城围困得近乎全盘崩溃。若不是暴雨倾盆补给?困难,再?叫她围困一段时间凉城县定?要大?乱。


    再?不想承认,此女业已是笼在豫州每个人心头的阴影了,街头巷尾的小童唱的童谣是唱黑鬃白马亡,更是在唱骆乔的恐怖影响。


    因为?怕她,所以直想她死。


    郭庭问下?属要派多少兵马才能截杀骆乔,也是在问自己,如何?才能杀了骆乔。


    等到今年秋,如果邺京那边不能说?动建康京和谈,将会是一场大?战,郭庭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营外暴雨哗哗下?个不停,下?得郭庭是心烦意乱。


    正押送俘虏回濮阳的精兵小队因为?暴雨阻路,找到一个废弃的道观落脚等雨停。


    “入夏之后雨下?个不停,看这样子怕是要涝。”甘彭拨弄着火堆望着屋外的雨幕自言自语。


    杨津盯着士兵们安置俘虏,过?来听到这句话,便道:“换个角度想,前面担心的蝗灾是没有了。这种大?雨,蝗起不来。”


    去年冬天不太冷,今年开?春又气候异常,又湿又热,入夏后要是长期干旱少雨,十之八九是要起大?蝗的。


    说?到蝗灾,甘、杨二人下?意识看向坐在火堆边好似在发呆的骆乔。


    现在街头巷尾的那首童谣的由来,初因不就是恐起大?蝗。


    “看我做什么?”骆乔眼?皮动都没动。


    “没什么,没什么。”甘、杨让人用力摇头。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对给?我乱编童谣的人是个什么想法。”骆乔帮他们说?出来。


    甘、杨二人对视一样,甘彭小心翼翼问:“那队长,你是什么想法呢?”


    骆乔撩起眼?皮,真诚地说?:“把所有算计我的,编排我的,统统杀了,这样,世上就没人敢再?给?我编童谣了。”


    甘、杨:“……”队长,你这样就很像瓦子里演的那种反派。


    骆乔嗤了一声:“那不然要我以德报怨,我难道像个冤大?头?”


    杨津连连摇头:“不像不像。孔圣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真是起大?蝗,难道不是君王无?德惹天怒之,跟咱们队长有什么关系,那些?人竟敢如此牵强附会,太恶心了。”


    骆乔微垂了眼?帘,继续养神,对着无?聊话题半点儿兴趣都没有。


    精兵小队出来没有带天文生,骆乔的天象学得很马虎,是让谌夫子大?呼“孺子不可教也”的程度,正因为?把握不好天气才会遇上现在被雨拦在半路上的局面。凉城一战给?了她不小的信心,还有灵感,她对去白马县骚扰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正跃跃欲试,就来了暴雨。


    啧,算郭庭命好,老天居然帮他。


    这个时候就万分想念骄骄了,他可会看天象了。


    此时此刻,身?在鲁郡家?中?的骆意也在念叨姐姐:“这雨估计还有两三?日下?才会转小,等转小了姐姐得抓紧时间回濮阳才行,这雨怕是还有得下?。”


    “就算还有得下?,这雨总不能下?一辈子,总有转晴的时候。等转晴了,我就不得不去建康京了,”席臻凄凄凉凉地一把抱住骆意,“小骄骄,我们就要天各一方了……想去濮阳不准去,不想去建康偏要我去,我的命好苦哇……”


    骆意很敷衍地拍拍席臻抱着自己的手臂权作安慰,任谁从正月听到五月的“我好命苦”相信都是这个反应了,没把席臻扔出去,骆意是脾气真好,换做骆乔早动手了。


    “要不,我们偷偷去濮阳吧。”席臻又又又一次怂恿骆意。


    “你没有过?所节符,你忘了吗?”骆意放下?手中?的书,今天又是不能好好看书的一天。


    “你让林姨去办个过?所,你们去濮阳探亲呀,我扮作你的小厮跟你一起去,不就行了。”席臻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可太好了,自己真是个天才。


    “首先,大?雨行路有危险,我身?体弱容易害病,阿娘不会去冒这个险。其次,濮阳如今在备战,无?论是阿娘还是我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探亲打扰阿爹。”骆意不紧不慢地说?:“最后,你家?来人叫你回家?了。”


    席臻顺着骆意指的方向,就看到母亲身?边的侍女在跟林姨的侍女说?话,席臻往罗汉床上一倒,就想耍赖不走。


    骆意对席臻这熟练的倒塌很无?语,他三?岁就不这么倒了,臻哥都十六了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儿。


    “臻哥,你要不想别人把你当孩子,你得表现得不像孩子。”


    席臻微微仰起脑袋,问:“我怎样才会是大?人模样?”


    骆意说?:“首先,大?人不会倒床耍赖。”


    席臻:“……”


    席臻悻悻起身?,轻敲了一下?骆意的额头:“等我去了建康,就没人陪你耍了。”


    骆意认真地说?:“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也会给?你写信,也会给?骆铁牛写信。”席臻拍拍骆意的肩,随后跟母亲的侍女一道离开?骆宅。


    他去建康选官早就定?下?来了,甚至他还没被大?中?正品评,官位就已经定?下?——礼部郎中?。


    之所以赖着几个月不走,这不是想再?努力努力,看事情还有没有转机嘛,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


    不过?今天母亲身?边的侍女冒着大?雨来找他,他就知道是赖不下?去了。


    席臻无?不遗憾地想:跟铁牛约好要一起上战场一起打东魏猪一起收复豫州,现在是要失约了。


    紧接着转念一想:骆铁牛这浑蛋背着我偷跑,明明是她失约在前。


    等回到刺史府,席臻先去见了母亲请了安,再?去找父亲。


    因为?官位都已经定?下?来,在去建康之前,席豫就先把儿子带在身?边教导,这会儿正在说?江州寻阳郡决堤一事。


    连日大?雨导致各河流水位暴涨,兖州之内水网交错,席豫为?防洪泄洪甚至冒着大?雨亲上了泗水的堤坝上查看。


    堤坝年年修,朝廷也年年给?各州拨了不少银钱修河道,谁也没想到,最先溃堤的会是江州寻阳郡,席豫可还记得江州刺史马申给?这两年给?自己表功的理由之一就是防洪做得好。


    他怎么好意思的?


    寻阳郡郡城都被冲毁大?半,这就是马申的防洪做得好?


    “这大?水一冲,良田尽毁,别的不提,寻阳郡的秋粮是没了。”魏友眉头深锁,“这雨再?继续下?,还不知道江州要溃多少堤,就是咱们兖州也不乐观啊。”


    秋粮关系着秋税,如果今年秋税难收,建康恐怕又有人要抬出和谈了。


    “报——”


    这时,通进的小吏进来:“建康来的八百里加急。”


    席豫接过?信展开?一看,脸上浮现出错愕的表情。


    他把信递给?魏友。


    席臻好奇等不及轮一圈轮到最后才到他,凑到魏友身?后伸头去看。


    片刻后,惊呼:“西魏关辅之地起大?蝗?!!!”


    满堂皆惊。


    今年还真有起大?蝗之地,不过?是西魏。


    这……


    仓曹吴灿喃喃:“西魏起大?蝗,可跟咱们小乔没关系!”


    兖州上下?早就因那狗屁童谣一肚子火了。


    第 188 章


    骆乔压着俘虏回到濮阳, 才知道西魏关辅一带发生了蝗灾。


    “听说长安京都飞蝗了。”


    “寻阳郡溃堤,郡城都?冲毁了大半。在齐国的探子传来消息,益州的情?形不太?妙, 内水和?绵水随时都?会决堤。”


    北边飞蝗南边洪涝, 今年年景不乐观。


    “现在就只东魏还……”


    骆乔的话还未说完,斥候来报:“相州上党郡清漳、浊漳二水决堤了。”


    骆乔:“……当我没说。”


    四国?皆是?天灾肆虐, 又有人祸在其中, 整片大地可以说是?水深火热, 就连更北的蛮族铁勒也因干旱导致大片大片草场枯萎,牛马无草可吃一批批饿死,西域诸国?听说也是?罕见的炎热干旱。


    “巨野泽的水位也快到临界点了。”谌希得摇头叹息, “很多年未见如此大灾了。”


    骆乔有些泄气, 倘若今年还如前三年般是?个?丰年,等到秋粮一收, 粮草充足,兵强马壮, 出兵豫州,一鼓作?气打到上蔡高凤岐家里去。


    多好啊。


    可大灾面前,最重要的是?救灾, 有再多的雄心壮志奇诡兵法在人命面前也不值一提, 百姓流离失所?, 任何人都?不能再叫他们雪上加霜。


    天生烝民,树之司牧,本以养民也。


    骆乔收敛心情?, 领了骆将?军的军令, 领兵去东平郡。


    东平郡辖内的济水河堤有决堤的先?兆,她带兵过去帮忙。


    才回濮阳三天, 骆乔便?又要走?,这三天一直在找她一直没空见的闻旭得知后?,不免怀疑骆乔是?不是?在躲着他。


    “我这东西都?送不出去,三哥交代的话也是?一句没说,”闻旭对着严夙发牢骚,“她是?不是?故意的?!”


    严夙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说骆乔不是?故意不见,可再忙也能挤出点儿时间说几句话,然而骆乔忙又是?肉眼可见的,她回到濮阳先?是?汇报战况,再安置战俘,接着商议军机后?又是?点兵去救灾,听说每天回营帐都?已是?深夜。


    “王爷稍安勿躁,骆队长总是?会再回来的。”严夙只能这么劝。


    对比在县城宅子里拿着调子的闻旭,同样来找骆乔的闻敬可就太?豁得出去了,他找到骆衡,直言欲跟随骆队长去往东平郡救灾。


    骆衡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五殿下,天灾水火面前开不得玩笑。”


    闻敬道:“骆将?军,我不是?开玩笑,也不是?那等吃不得苦的王子皇孙,我不是?丧尽天良之徒,拿灾民灾祸开玩笑。”


    三位监军到濮阳三个?月,三人的不同都?被兖州军看在眼里。


    相比爱指手画脚的闻旭和?深居简出的闻明哲,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同操练的闻敬倒有点儿叫人刮目相看。


    将?官们冷眼看着闻敬与士兵打成一片,士兵们倒是?还蛮喜欢这个?一点儿架子都?没有的皇子。


    “五殿下一心为民,将?军何不成全他。”谌希得说道。


    骆衡看了眼谌希得,半晌,让人把骆乔叫进来。


    骆乔正在跟辎重营的幢主扯皮,要多带些粮草,那幢主不肯,直言粮草不多,骆乔等人是?急行军,不能带太?多。


    “急行军也要吃饭的啊!”骆乔长腿一抬踩在门框上,拦住幢主不让他走?,“许老抠,我前头去瓦亭你就不肯多给粮草,这我懒得跟你计较了,现在你又抠我粮草,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许振兴对骆乔的土匪做派很无语:“骆队长,我哪里敢对你有意见,我是?一视同仁好吧。”


    骆乔懂了:“那你就是?对所?有人都?有意见,平等地对所?有人抠。”


    许振兴:“……我这叫精打细算。”


    骆乔:“你这叫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口?草。”


    许振兴一口?老血就像喷骆乔脸上去,他是?为了谁啊,他是?为了整个?濮阳大军考虑,“朝廷四月就该送来军饷,可现在都?快六月了,军饷还没个?影子,不精打细算,咱们一顿吃饱了,然后?集体喝西北风啊!”


    “四月的军饷没送来?”骆乔诧异,“这都?一个?多月了。”


    许振兴叹了口?气:“将?军去了好几封信问,不知什么原因,户部一直扣着没批,听说新任的兵部尚书为了军饷都?快打到户部尚书家里去了。前头送来的一批粮草,都?是?咱们使?君自掏腰包的。”


    这时,士兵过来唤骆乔,她怀着一肚子疑问去了大帐,被告知五皇子随她一道去东平郡。


    谁去都?是?去,骆乔没觉得一个?皇子一个?监军跟着自己是?个?累赘,不过丑话说到前头,跟她去就要听她的,届时她使?唤起来可别摆架子,否则她的拳头就会有自己的想法的。


    闻敬自然是?连连保证不会拖后?腿更不会摆架子。


    “要不我给你做副将?。”闻敬说。


    骆乔笑说:“我一个?队长,哪里用得上副将?。”


    闻敬亦笑:“总会用得上的。”


    闻敬的事说定,骆乔便?问起了军饷之事来。


    骆衡没答,摇了摇头,道:“朝中自有结论。”


    骆乔好似懂了,不再问,示意闻敬一同离开大帐,准备明日出发。


    “军饷之事,”离开大帐,闻敬跟着骆乔往辎重营走?,途中说道:“我听说的消息是?,柳光庭说动了谢禹珪,两方联手在朝堂上一力主和?谈,太?子提出先?压下军饷,等朝廷有了结论再酌情?下发。”


    骆乔看向闻敬,后?者回视,接着说:“太?子此番手笔,背后?有那位齐国?女人在出谋划策。他们夫妻表面上看起来不对付,实则早已联手,太?子的很多政见都?有齐国?女人的影子。”


    “五殿下……消息很灵通呐。”骆乔说。


    闻敬笑了笑,并不遮掩:“这其中有不少是?二哥派人告诉我的,我没多少人可以去打探消息。不过二哥也不是?直接告诉我,他是?辗转几道告诉我的心腹。前几年太?子在婚礼上被刺杀一事,里头也有二哥在推波助澜。”


    骆乔很是?诧异,这位五皇子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老底儿都?揭开摆在她面前,是?不是?过于交浅言深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什么不可对你说的。”闻敬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况且我当时也是?自救。”骆乔摇摇头,“殿下不必记挂在心上。”


    闻敬却道:“于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可于我而言就是?救命之恩。你也知道我在宫中的处境,当年若非因为有你和?蒋二郎,我真?被老四卖给拍花子,建康宫里也没有人会为我伸冤。于我有恩者,我永世记得要报答。”


    同样,有仇者,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报仇,永世记得。


    到了辎重营找到许振兴,骆乔不再多说什么。而许振兴呢,因为有闻敬这位监军的求情?,到底是?多给了骆乔一些粮草。


    虽是?多给了,实际上也多不了哪儿去,毕竟他们是?要急行军,背不了太?多东西。


    翌日,骆乔点了一千人前往东平郡,天才蒙蒙亮就出发了。


    濮阳县城东的一座四进宅子里,闻旭睡到自然醒,慢条斯理地用朝食,喝着甜汤听人来报五皇子跟着骆队长去东平郡了。


    “噗……”


    闻旭喷了满桌,呛得直咳。


    听了消息匆匆过来的严夙看到这一幕,差点儿没被恶心得吐了。


    “来人,把桌子收拾了。”


    闻旭顾不上吃饭,连忙请严先?生坐下,问严先?生知不知道老五这是?唱的哪一出。


    严夙说:“同样是?皇子,一个?亲自去抗洪救灾,一个?吃了睡万事不管,王爷觉得百姓会尊敬哪一个?。”


    闻旭龇牙咧嘴:“严先?生是?不是?在骂我?”


    “在下不敢。”严夙奉手,又说:“无论如何,五皇子的姿态做的很足,在下听说兖州士兵们对他的评价不错。”


    闻旭很没有自知之明:“那我呢?”


    严夙沉默,让东海王自行体会。


    好在闻旭不是?一傻到底,体会到了,但他很不服:“老五不过做做样子罢了,一群泥腿子竟然就信了。”


    严夙第一千次叹气:“至少五皇子愿意做样子。王爷难道忘了,三王爷是?想要拉拢兖州军,得到骆将?军的支持的。”


    时至今日,严夙不得不佩服席荣的老谋深算,搞来这三个?监军,明面上是?把太?子派、三皇子派、宗室都?照顾到了,河东柳和?陈郡谢在这其中连句不好都?说不了,宋国?到底还是?有皇帝的,皇子宗室监军,你敢说不好?


    实则此三人没一个?能成事的。


    五皇子心眼多,与太?子并非一条心;东海王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晋王世子摆明车马不想卷入两个?堂兄弟之间的争斗,明哲保身?,可谓是?人如其名?了。


    三个?人各自为政,互相牵制,得益的就是?濮阳大军。


    尤其是?东海王,他真?的,严夙伺候他都?想哭了,就没见过这么能得罪人的。更让严夙流泪的是?,这位是?得罪人而不自知,他都?想劝彭城王放弃这个?弟弟吧,没救了。


    “如今洪水肆虐,王爷亲上河堤抗洪不现实,却总得拿出个?态度来。”严夙建议闻旭设棚施粥,因为巨野泽水位暴涨,濮阳已经渐渐有了些躲水的难民了。


    闻旭想了想,觉得严先?生说得有道理,便?道:“那就交给严先?生来办吧。”


    严夙:“……”


    严夙想撂挑子了,他是?谋士,而且是?彭城王的门客,不是?你东海王的长史更不是?跑腿小厮!


    “严先?生?”闻旭看严夙半晌不答应,催促了一声。


    严夙闭了闭眼,万般无奈地说:“在下知道了。”


    真?的,遇上东海王是?他严某人的劫。


    第 189 章


    骆乔带兵抵达东平郡时, 连日的雨终于停歇,不过郡守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


    “雨是停了,可水还在上涨, ”郡守将骆乔请去河堤上, 指着?翻滚着?泥沙的河与河面飘着?的枝叶,“大姑娘你看, 上游来水依旧不减, 泥沙俱下, 定是有河段溃堤了。”


    济水出洛州轵县赞皇山出,穿黄河,过荥阳, 到定陶后与菏水会合成巨野泽, 再过东平、泰山,百折入海。


    巨野泽暂还没有溃堤的消息传来, 那?就是更上游的地方溃堤了。


    “先通渠吧。”骆乔给士兵们?分配好各自负责的沟渠,抓起?锄头率先跳到泥地里。


    上游的情况他们?没?办法控制, 郡内的水位已经高过警戒,只能先疏通沟渠把水引到他处荒地,不能叫大水淹了农田。


    闻敬也拿起?一把锄头随骆乔跳到泥地里, 学着?役夫们?一锄头一锄头地挖。


    作为?皇子, 再不受宠, 闻敬也没?有亲自干过这样的体力活,他干得?并不好,挖几锄头摔一下挖几锄头摔一下, 还有次若非骆乔眼疾手快拦住了, 他差点儿?就锄到自己的脚了。


    “没?想到通渠看着?简单,竟然这么?难。”闻敬冲骆乔苦笑一声。


    泥巴软烂难踩, 几锄头下去黏在锄头上的泥巴愈发多?,叫锄头重?逾千钧,好不容易举起?来再用锄下去,竟是扯都扯不出了。


    “这世上,没?有太多?简单的事情。”骆乔没?有叫闻敬上去,只是放慢了速度不着?痕迹地照顾他,“五殿下想做之事,怎么?会简单。”


    闻敬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抹了自己一脸乌黑的泥,笑出一口大白牙:“知?我者,高羽也。”


    骆乔被他的样子逗笑,但没?有接他的话茬儿?。


    闻敬很会把握分寸,点到为?止,只要他想就绝不会让人感?到窘迫尴尬。


    “看来上游还有大水。”晌午休息的时候,闻敬看着?似乎还在缓缓上涨的水面,叹道:“就不知?是洛州还是豫州。”


    骆乔站在河堤上眺望,闻言说道:“关辅大蝗,洛州大雨,西魏今年够惨的,又是旱又是涝。”


    闻敬说:“朝廷这时候向长安京施压的话,洛州绝对能立刻要回来。”


    骆乔转头看向闻敬,后者说:“西魏一直拖着?不肯签国书,是等着?看豫州的归属,想浑水摸鱼。他们?那?位帝师也是够狠,硬是拖着?不管儿?子的死活。”


    “西魏用洛州换嵇充,笃定我们?会好吃好喝招待嵇充的。”骆乔轻摇了摇头,“用天灾对西魏施压,朝中的道德夫子们?都会跳出来反对。”


    跳出来的又何止是道德夫子,各种?想浑水摸鱼的都会反对。


    闻敬冷笑:“那?又如何,洛州本就是我大宋领土,我们?要回自己的东西,轮得?到牛鬼蛇神指手画脚?要我说,西魏又旱又涝还有大蝗,正正是上天对穆泰昏庸无道的惩罚,西魏要亡。”


    五皇子这话算是说到骆乔心坎里了,拿回自己的领土,哪轮得?到牛鬼蛇神狺狺狂吠。


    “如果朝中偏有沐猴而冠的东西以道德说教呢?”-


    “无论你如何做,总会有人鸡蛋里挑骨头。重?要的是,能否达成目的,以及能否承担相应的代?价。”席荣对席矩说道。


    “父亲,道理儿?都懂,可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席矩对父亲以天灾威逼西魏签署国书,并不赞同。


    他虽好辨是非曲直,却并非道德夫子,他只是担心此事会成为?父亲一生的污点。


    席荣大笑:“叫天下人不敢说话,不就没?有我不爱听的话了么?。”


    席矩无奈:“……”


    “嵇合老贼一直拖着?,就是想等东魏空出手来,再借东魏反将我们?一军。”席荣偏头看向书斋里新挂上的兖、徐、豫、相、洛五州的舆图,“早点儿?把洛州拿回来,高凤岐被三面夹击,压力必然大,好叫豫儿?一举将豫州夺回来。”


    他为?夺回失土筹谋多?年,厉兵秣马,推动税改,力图藏富于民?,为?此还得?对皇帝挖国库墙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天灾也无法阻拦他的脚步。


    以天灾威逼西魏一事在朝堂上碍于席司徒的权势没?有多?少人敢当面反对,就连柳光庭一派的也只是暗讽席司徒不折手段。


    民?间倒是有不少所谓名士跳出来写诗作文骂席荣,骂他道德沦丧祸害百姓。


    后有人传出席荣一句“唯有我大宋百姓在席某人眼中才是百姓”,“名士”们?一哽,就改成只骂他道德沦丧。


    如此酸诗被改成歌传唱,一路传到兖州去了,更有胆大包天的伶人故意在席豫面前唱,纯纯恶心人。


    在东平郡的骆乔也听到了这类诗歌,她都不跟人讲道理,直接以力服人。


    “我看你们?是吃太饱了,要不要送你们?去雍州啊?”


    雍州现在寸草不生,西魏皇帝都被迫迁到龙泉郡避蝗,现在去雍州那?就是一个死。


    唱歌的伶人拼了命地磕头求饶,直言是有人拿了钱叫他们?如此唱的,然后把给钱的人供了出来,郡守立刻派人去抓却扑了个空。


    骆乔并不意外,请郡守将郡中犁一遍,看还有没?有人唱酸诗,不管是谁一律抓了,能问就问,问不出什么?来就扔到河堤上罚徒刑。


    连续晴了多?日,东平郡内的济水河段水位渐渐在下降了,骆乔及时带兵来挖了大渠引水,终是叫河堤有惊无险没?有溃,现在役夫还未还家是因须对河堤加固。


    东平郡有惊无险,是因为?上游的巨野泽帮着?消耗了不少水,不过济水上游的洛州河段和豫州河段就没?那?么?幸运了。


    洪水漫出河道冲击良田房屋,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骆乔得?知?豫州阳武和封丘城遭了水,当即就是——诶嘿,趁他病,要他命。


    闻敬过来找骆乔,要和她说说酸诗的事,就见?她一脸算计模样。


    “怎么?了?”闻敬问。


    “东平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已去信将军,准备回濮阳。”骆乔说。


    闻敬点头:“那?我去通知?整军。”


    骆乔长眉微挑,这位五皇子还真把自己当她的副将了?


    “这不着?急。”骆乔拦住闻敬,问:“殿下刚刚说有事,是何事?”


    闻敬道:“是唱席司徒的那?些诗歌,我觉得?可以利用一下,反将幕后之人。”


    不想,骆乔却摆了摆手,让闻敬不要麻烦:“我觉得?此事席司徒自有定夺,其实唱酸诗的人也很好猜,谁跟席司徒不对付就是幕后之人呗。”


    骆乔说着?忽然灵光一闪:“诶嘿,就高凤岐好了。”


    “什么??”闻敬一下没?跟上骆乔跳跃的思维。


    骆乔解释:“我是说,在我这里,唱酸诗的人就是高凤岐。岂有此理,姓高的竟敢如此侮辱我大宋司徒,这是对我大宋的挑衅,我骆乔绝不能容忍。”


    然后去白马挑衅,给高凤岐添堵,非得?叫他焦头烂额不可。


    骆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才,太会把握机会了,然后美滋滋去找郡守,请他把抓到的伶人搞一个给她,她带去濮阳当“证人”。


    闻敬手中资源有限,一直以来就是以小博大暗中搞事,他看骆乔下令抓唱酸诗的人,便想着?帮忙,利用这首酸诗反将幕后之人。


    他从未想过,阴谋还能光明正大搞,乍然听到骆乔栽赃计划他都愣了。


    第一反应就是高凤岐能认?


    可高凤岐认不认有什么?关系,骆乔要的只是一个借口。这世上有很多?事要的不是结果,而是借口。


    就像太子大婚遇刺,最后不了了之,因为?各方都不想较真。


    闻敬茅塞顿开-


    濮阳大营。


    骆乔的一千兵马还没?回,骆衡先收到了女儿?加急的书信。


    信上请骆将军帮忙安排,务必要把“编酸诗侮辱大宋司徒”的锅牢牢扣在高凤岐头上,等她回来就去白马县附近转悠,吓唬郭庭。


    骆衡把信给谌希得?看,后者看完笑了:“小乔的想法倒是与席司徒有些不谋而合。”


    酸诗到处传唱,席荣只不痛不痒地抓了些唱诗的所谓名士和伶人,就是随时准备扣锅。


    鸿胪寺现正与西魏激烈和谈,要把洛州要回来,疯狂踩西魏痛脚——你们?皇帝都避到龙泉郡了,死了那?么?多?人,好可怜,我们?大宋可以送一批粮食救助你们?的百姓。


    西魏使臣对粮食太心动了。因为?蝗灾,之前好不容易压下的民?乱渐渐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趋势,百姓吃不上饭,可不就得?乱。


    现在宋国朝廷最重?要的事除了江州赈灾,就是与西魏和谈。


    谁敢在这时候冒出来阻扰和谈,席荣准备好的锅就会扣谁头上去。


    甭管是不是你做的,席司徒说是你,就是你。


    “难怪他之前放任名士写诗作文攻讦他,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谢禹珪苦笑:“我就说席孟仁又岂是吃亏之人,他吃了多?少亏,就会叫别人吐出多?少。”


    户部尚书闻人商霖说:“其实学生敬佩席司徒,至少在收复失地这件事上,无人可以指摘席司徒。”


    谢禹珪沉默片刻,问:“你觉得?,收回洛、豫二州后,席孟仁会不会加九锡?”


    闻人商霖说:“谢公,咱们?宋国,除了洛、豫二州,西边还有黔中、益州等地在他国手中。”


    谢禹珪看着?自己一手提拔的学生,半晌颔首:“你说的没?错。”


    第 190 章


    宋国元嘉二十六年六月末, 西魏终于扛不住国内的压力,在国书上?落印,昭告天下将洛州还给宋国。


    国书上?除了洛州的归属, 还有西魏因去年贸然对宋国发动战争的赔偿, 铜铁金银等?,而?宋国则赠予西魏十万石粮食, 两国修好, 互不侵犯。


    两国国书一经昭告天下, 宋国上?下无不振奋。


    洛州归还,皆被后世史学?家视作宋朝一统天下的开端。


    七月初,襄、郢二州的大军进驻洛州, 驱逐西魏在此的军队。


    宋国新任命的洛州刺史在七月初八抵达了洛阳, 与西魏的前任洛州刺史进行了交接,一个春风得意, 一个满面愁容。


    洛州各郡县的郡守和县令全部换了,主簿往下的小吏没大动, 干办处郎将张瑾亲自坐镇洛阳清查西魏遗留官吏以及各路细作?探子,有那在洛州经?营铺子十几年的一夕之间关门掌柜失踪,也有左右逢源的名士被官府当众捉拿。


    洛州乱中有序地易主, 隔壁的豫州不知压力大不大, 反正?在白马县外土木作?业的骆乔听说了洛州的消息, 就很羡慕,恨不得明天破白马,后天打颍川, 大后天就攻占了上?蔡。


    “我听说朝中已经?定下豫州刺史的人选, 咱们可不能叫豫州刺史等?着急了。”骆乔对她手底下的先锋军如此说。


    先锋军们嘻嘻哈哈说“那的确不能叫豫州刺史久等?”,然后土木作?业得更起劲儿。


    郭庭岂会眼睁睁看着骆乔在自己家门前大鹏展翅, 几次出兵,可骆乔和她的先锋军滑得跟泥鳅似的跑飞快,根本捉不到。


    他?们出城,骆乔跑了;他?们回城,骆乔又来?了。


    郭庭派兵把防线前推,守住各路口,骆乔就轮番骚扰——忽然出现,一顿乱杀,火速离开,满地鲜血。


    白马守军简直要崩溃了,听说要去城外路口驻守,都?老大不情愿的,去了不是给骆煞星送人头么。


    死守不出,骆乔就在城外大肆土木作?业,半个多月时间她建了座瞭塔,比白马县城的瞭塔还高,瞭塔建成当日,她就在上?头朝白马县城射了一箭,把城楼的檐射了个窟窿。


    天生神力,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讲道理。


    别?说白马的守城士兵了,郭庭的心态都?不好了。


    阳武、封丘济水泛溢,损四千三百余家,害田几千顷,邺京迟迟不派人来?赈灾,这时候又洛州易主,宋国十万大军陈兵豫州边境,叫豫州雪上?加霜。郭庭甚至怀疑邺京是不是在准备效法长安,放弃豫州以求和。


    他?几次去信上?蔡,使君虽多有安抚之言,可各方传来?的消息并不能让他?心安。


    “郭——都?——尉——”


    忽然,白马城外的瞭塔上?传来?喊话?,守城的士兵严阵以待,远远眺望,那瞭塔上?有十来?人早一齐喊话?。


    “良禽择木而?栖——,高凤岐不行了——,你要不要投我兖州——”


    守城士兵们听清楚是在叫郭庭投敌,慌忙去通知了郭都?尉。


    “尚永年已回邺京了,他?知道邺京准备把豫州卖了——,他?有退路你没有——,不过别?怕——,我们兖州海纳百川,可以做你的退路——”


    郭庭没上?城楼,只?叫士兵把喊话?复述,听完后,嘲道:“雕虫小技!骆高羽还是年轻,不知道她这拙劣的离间计都?是本都?尉玩儿剩下的。”


    来?回话?的士兵心想:那您年轻的时候也玩儿过这种?雕虫小技?


    “不用管,姓骆的攻不下城,在耍花招而?已。”郭庭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让士兵心上?安定许多,行了礼后再回城楼,将都?尉的话?尽数转达。


    士兵不知道的是,他?一离开郭庭就叫来?副将和军师,让他?们去查尚永年的动向。


    尚永年驻守陈留郡,这时候离开,无异于背后捅了豫州一刀。


    瞭塔上?的先锋军喊话?郭庭三日。


    第一日,郭庭部无动于衷。


    第二日,城楼上?有士兵试图朝瞭塔射箭,可惜没有骆乔的臂力。


    第三日,郭庭出城想推倒瞭塔,与兖州先锋军在瞭塔下正?面交锋,仅两个回合就回了城。


    瞭塔周围的地形因为兖州先锋军的土木作?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不仅是建了瞭塔,还建了箭楼,挖了壕沟,设置了拒马、鹿角木等?,俨然一个小型营寨。


    带兵出城的校尉简直要吐血,敌人在自家城门前安营扎寨了属于是。


    “队长,今天继续喊?”火长甘彭问?。


    “今天换个内容,”骆乔说:“不喊郭庭了。”


    三天了,郭庭再废也该打听到尚永年是真离了豫州回邺京,喊话?也并非真想劝降郭庭,有的人能劝降,有的人宁战死不愿降,据兖州知道的,郭庭就是后者?。


    武将最懂武将,郭庭有气节。


    他?们连续三日喊话?,目的是为扰乱白马守军的军心。


    现在,他?们要乱的是白马县城里百姓的民心。


    十几个大嗓门士兵登上?瞭塔,朝白马县城喊话?:“东魏皇帝在定、瀛、幽三州横征暴敛,建飞仙楼炼仙丹,求长生。豫州水患,邺京迟迟没有赈灾,因为钱都?被东魏皇帝拿去建飞仙楼了,白马的百姓们,你们等?不到邺京的灾粮!”


    豫州的阳武、封丘水患之后,州内的粮价飞涨,几乎是一天一个样,从灾前的五百钱一石飙升到七八两银一石。州府虽然放了一万石米粮赈灾和平准,不过是杯水车薪,眼见秋收在即,阳武、封丘两地不说绝收也差不离了,豫州其他?郡县也因大雨毁了不少田,如果邺京不赈灾,照现在的情形这粮价怕是还有得涨。


    邺京迟迟不赈灾,与皇帝修飞仙楼不说没有关系,但不是决定性因素,让邺京派不出粮来?赈灾的根本原因是皇子们之间的争斗。


    是的,皇子们。


    可能是看皇帝一副濒死模样,又或者?是年长的几个皇子身子骨也不硬朗了,东魏的皇位争夺已经?白热化,几乎所有的皇子都?下场了,就连骆乔曾经?的“老朋友”十六皇子霍涣这等?废柴都?旗帜鲜明地加入了六皇子派。


    皇子们尽一切力量打生打死死,八姓贵族们忙着站队互撕,赈灾这等?国计民生的大事变成了他?们政治斗争的工具,而?豫州的高凤岐早因不服邺京管教隐隐一副要当诸侯的架势而?把霍姓皇族和八姓贵族得罪了个遍,如此生死攸关之际朝堂上?竟少有人替他?说话?。


    邺京的消息被探子源源不断送来?濮阳,骆乔听完后只?觉得魔幻。


    我们兖州正?要攻打豫州,你们邺京为了争夺皇位都?不管外头强敌环伺,你们有尊重?过对手吗?


    “也不是不能理解。”谌希得在骆乔“我不理解,我大受震撼”的眼神中笑道:“魏国起源鲜卑胡,在我中原大地因汉末乱世趁机侵占,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东魏皇帝霍协则是杀了魏国皇帝叛出后自立为王划地而?治,是叛臣。东魏八姓贵族与魏国八大姓不一样,说白了,就是缺少底蕴。”


    没有底蕴传承,更看重?的是眼前利益,就算有太尉楼钦这样还算有些远见的,也没用,独木难支。


    还有就是,霍协的儿子是真的多,两三个争夺起来?动静就够大的了,东魏是二十几个在争。


    属实是叫人开眼了。


    “一个家族的繁盛,需要英明的族长和薪火相传优秀子弟,绝不是靠一两人就能撑起来?的。同样,一个国家也是。你们看过往盛世,谁又不是君明臣贤、人才辈出呢。”谌希得对身旁的骆乔和上?首的闻敬说道。


    闻敬听完此言,猛地将目光投向谌希得,眼中有难以掩藏的惊愕。


    谌希得半阖着眼帘,轻轻晃动手中羽扇,月白大袖,嘴角含笑,端得是一副名士风范。


    闻敬嘴唇动了动,扫了帐中一圈,将到嘴边的问?话?咽了下去。


    他?把握不准这位军师祭酒的意思,他?怕是自己自作?多情,贸然出言会坏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


    反观骆乔,就不太客气了:“谌军师,您很热吗,这天还拿把扇子。”风都?扇她这里来?了。


    晃动的羽扇顿时一停,随后轻敲到骆乔的脑门上?,谌希得笑骂:“没大没小,等?回去了,罚你写大字。”


    骆乔嘿一声:“我及笄了,现在是大人了,您罚不着了。”


    谌希得说:“你就算是老人了,我也是你夫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就算六十,我也罚得着。”


    骆乔:“……”惹不起,惹不起,走了。


    看着跑飞快的骆乔,谌希得大笑。


    闻敬看着谌希得想了又想,最终,追着骆乔出去了。


    谌希得摇着羽扇,大笑变微笑。


    白马县那边,被兖州军连日喊话?,到底是传到百姓耳中——


    朝廷不赈灾,是要为皇帝修飞仙楼炼丹;


    朝廷不仅不赈灾,今年还要征重?税,因为要修飞仙楼。


    豫州的情况是真的不太好,居高不下的粮价,遭了水淹而?欠收的粮食,已经?叫不少人吃不上?饭了。白马县还算好的,粮食也到了六两银子一石,粮价一涨,盐、油、布匹等?等?民生所需统统上?涨,贫苦百姓买不起粮吃不上?饭,都?去挖野菜充饥了。如果今年还要征重?税,这就是在逼死人啊!


    县令在极力安抚城中百姓,可收效甚微。


    “县令说这么多没有用,我们不要求别?的,粮价恢复到五百钱一石,就问?县令和郭都?尉能做到吗?”


    县衙门前聚集了许多百姓,有一人带头,其他?人跟着喊:“五百钱一石米,五百钱一石米……”


    随着这喊声,越来?越多百姓聚集到了县衙前来?,场面几近失控。


    郭庭听说城中百姓去冲县衙了,立刻带兵过去,到了近前,他?听到人群中有人大声说:“宋国二十税一,我们十税三,凭什么我们要交这么多税!我们不交!”


    百姓:“对对!我们不交!我们不交!”


    郭庭一凛,猛地一挥手,命令士兵去把在人群中煽动罢税之人抓出来?。


    百姓们一看有官兵来?抓人,听到一声“官府杀人啦”,霎时就乱了起来?,推挤、踩踏,叫士兵根本找不到煽动之人。


    郭庭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再顾不得什么要安抚百姓团结守城,直接派兵镇压乱成一锅粥的百姓们,要将煽动罢税的人找出来?,那人定是兖州派来?的细作?。


    可百姓们不管什么细作?不细作?,他?们看到的是粮价暴涨、课税繁重?,看到的是官府不作?为,还派兵镇压。


    为什么宋国可以二十税一,他?们豫州是十税三,说起来?,豫州以前不就是宋国的么。


    “你知道吗,西魏不是把洛州还给宋国了么,我听人说,洛州现在是二十税一。”


    此言在白马县百姓中渐渐流传开来?,叫他?们羡慕不已。二十税一,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


    等?到了秋收征税时,白马县的百姓与税吏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粮食欠收,粮价暴涨,官府还是要收十税三,这是不给他?们活路啊!


    忍无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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