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
赵渊被她吻得怔忡。
她的吻咸咸的, 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滑过两人的唇边。印象中,她对他永远都是淡淡的, 躲躲闪闪,从没有此刻这般浓情过。
赵渊反手托住玉栖, 柔声说,“栖栖,别哭了。告诉我, 你怎么了?”
玉栖犹自哽咽, 红着眼睛问他, “你别打岔, 刚才我问你的话, 你究竟答不答应?”
他重重嗯了声,心头微感麻痒。
“自然。我早对你情致缠绵,听你说出这般话来, 自是喜不自胜。”
玉栖破涕为笑, 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她不从玉家出嫁, 这样她既不会委屈自己的婚事, 又可以不叫玉远山得逞。
赵渊眼中泛起冷色,“那玉远山,为官数十载,功绩平平, 实在难堪重任。你既不愿从玉家出嫁,倒也是好事, 朕为你另行编造一个显赫的身世便是。”
玉栖抽了抽鼻子, “不用了, 我已经想好从哪出嫁了。”
“哪里?”
“越国,”玉栖果断地说,“女王陛下待我如亲姊妹,当初虽施昭云百般为难,女王却不曾对我有一分的不好。当日不告而别,原是对不住女王,若是趁着这个机会,和女王赔罪,让女王为我送嫁,也能冰释之前的嫌隙。”
赵渊倒没想到玉栖会提起施素姮。
“越国与澂朝,相距千里。你这法子原本可以,但若你真从越国皇宫出嫁,恐舟车劳顿,会节外生枝。”
他沉吟了片刻,道,“不如这样,朕去将女王请过来,让女王充当你母家的主婚人,这样可两全其美,栖栖觉得如何?”
玉栖含笑答应。只要不跟玉家扯上关系,不如了玉远山的愿,无论谁主婚都好。
当下赵渊以皇帝的身份,修书一封,正式向女王提出邀约。
书信去了数日,却杳无回信。
玉栖怕女王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不肯原谅她,几日来忐忑不安。
她决意与玉府扯清瓜葛,今后都不再回去,是以这几日来,都伴着赵渊住在宫中。
见女王迟迟没有音信,她终于忍不住,去找赵渊问情况。
彼时,赵渊正在南书房批阅奏折,闻玉栖前来,放下笔,脸上覆着一层隐忧,道,“栖栖,你前几日说的办法,恐怕不行了。”
玉栖有种不祥的预感,“为何?”
赵渊沉重说,“越国出事了。”
玉栖耳边闪过一声晴天霹雳。
原来她从越国走后,施昭云心有不甘,极力劝女王对澂朝用兵,将玉栖给追回来。然而两国交战,岂是儿戏?女王不肯答应,还怒斥了施昭云一番。
施昭云心生怨怼,便利用王子这一层身份,偷了越国的兵符,联络疆外蛮族,想对澂朝用兵。
然那些蛮族生性狡猾,更善战好杀,得到了施昭云的兵符后,便悍然露出嘴脸,直直带领大军攻向越国的都城。
女王对此事全然不知晓,此番猝不及防,连点兵都来不及,匆忙之下,只得败走。
施昭云见自己被骗了,引狼入室,羞愤不已,也欲跟着女王一起逃走。而女王对施昭云早已厌恶失望至极,不愿再与这背国叛徒一道,便将他扔下了。
蛮族将施昭云俘获,据说这几日要把施昭云献给首领长女做男妾。施昭云不堪受辱,几次想要挥刀自戕,都被拦了下来。
如今的越国皇城,战火漫天,早已是蛮族的天下了。
玉栖静静听了半晌,不禁眉头越皱越重。
她没想到,那样一个英明睿智的女王也会遭遇这种事。
她知两国大事轮不到自己置喙,只试探性地问道,“陛下,咱们能救救女王吗?”
女王励精图治,费了多年的心血才把越国从饿殍遍地的局面治成了如今的繁华,若是因为一个施昭云就亡国,实在太不值了。
赵渊道,“朕已命苏老将军带人去查探女王的下落,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但栖栖……”他顿一顿,握住她的手,缓缓说,“蛮族骁勇善战,且这次又是有备而来,先发制人。朕怕到时候不得已,必定要亲征一番。若是耽误了我们的婚期……”
玉栖毅然伏在他怀中,“我等你。若是你真要亲征,我便日日烧香拜佛,祈愿着你回来。无论这场征战要多久,我都认定你了。”
赵渊满眼悲颤,冰凉的指尖抚着她的脖子,欸乃叹道,“得妻如此,朕这一生,别无所求了。”
……
过几日,女王被苏老将军找到了。
原是女王能屈能伸,暂时躲在一农户家中,做挑水灌粪的勾当,才得以逃过一劫,保住性命。
玉栖叫人套了马车,亲自接女王。
提起施昭云,女王被气得牙根痒痒。
女王道,“当日-你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在建宁城中又发现了小王爷的踪迹,寡人当时就猜想,是赵渊找上你了。寡人原本以为你对他了无情意,谁想你们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一起了……罢了罢了,都是注定的缘分。那施昭云自作孽不说,还害得越国百姓受战火摧残。都怪寡人轻信了奸佞!寡人就算现在死了,也对不起越国的列祖列宗!”
玉栖命下人为女王沐浴,又为她沏了凉茶,供她驱火润喉。玉栖劝道,“女王陛下万不可自怨自艾,如今越国百姓身陷囹圄,能救她们的也就只有您一人。若是您都垮了,她们才真是无望了。”
女王悲叹交加,仍是自责不已。
这一头,太极殿,苏老将军向赵渊禀告说,蛮族攻城略地,攻势很是猛烈,若是再不施兵支援,恐整个越国都要沦落贼手。
赵渊沉沉问道,“这次蛮族来了多少人?”
苏老将军答道,“大军三万。”
赵渊拿过一张舆图来,细细参详半晌,勾画了几处天险之处。
他道,“苏将军,朕予你精兵一万,十日之内,是否有把握拿回越国皇城?”
苏老将军一生没怕过什么,听到此处却有些为难,支吾了片刻,还是道,“臣愿为陛下死战到底!”
赵渊摇头,“非是要老将军死战,此次出征,朕也随行。”
苏老将军大惊,立即阻拦道,“陛下龙体矜贵,此行风险极大,万万不可!老臣愿替陛下-身先士卒!”
赵渊打断,示意苏老将军过来。
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在舆图上指指点点。
苏老将军先是面色惨白,随即啧啧称奇,到最后竟露出仰叹之色,赞道,“陛下真乃用兵如神!此计虽是一万人对战三万人,也必有胜无败!”
苏老将军从太极殿出来后,其子苏酌辰正在殿外焦急等着。
见到父亲的身影,苏酌辰连忙奔过来,“爹,儿求见了多次,陛下都没见我。方才陛下和您怎么说?”
苏老将军拍了拍自己的儿子,眼神颇有闪烁之意,只道,“陛下要让为父死战,一万人对抗蛮族三万人,以人作肉盾,叫蛮族知难而退。”
苏酌辰这一惊可不小。
他略有结巴地说,“陛下……果真如此说?”
苏老将军点头。
苏酌辰更是疑惑。
按理说不应该,他和赵渊一同长大,赵渊的性子他再熟悉不过。赵渊不做无把握之事,也不会这般残忍地以人作肉盾,逼退匈奴。
苏酌辰暗自心惊,“澂朝本是泱泱大国,若只出兵一万,只退不攻,恐怕叫蛮族轻看了去。”
苏老将军道,“兵家之事,哪有什么轻看不轻看的,胜败才是硬理。”
苏酌辰质问,“这样能赢才怪,我要去见陛下!”
苏老将军斥道,“逆子,回来!陛下圣意,岂是你能左右的。”
苏酌辰绷着脸。
他不信赵渊会如此,一定一定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
晚上,芙蕖小殿里点着火红的龙凤花烛,玉栖坐在镜前,抚摸着黄灿灿的凤冠流苏。
玉远山已经差人来求见三回了,还送来了一封小信,信中言辞恳切,说父亲错了、那日只是一时失言云云,如她肯回归玉府,他可以再不管大夫人的事,甚至可以休弃大夫人,只求她不要与玉府断绝关系。
玉栖将信丢在烛火里,烧了。
她从前就没得到过父亲的一丝一毫关爱,如今长大了,自也没什么割舍不掉的亲情。
嘎吱,门开了。
一个沉沉的脚步声缓缓走来,停在她身后,双手轻按在她的肩头上。
两道目光停留在精致鎏金的凤冠上。
“喜欢吗?”
玉栖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镜子,“不喜欢,我能拿出来反复看吗?”
赵渊伸手,拿起凤冠,将它戴在了玉栖乌黑的长发上。
他浅浅一笑,俯身下来,也看向镜中的她。
“真美。”
也不知是说真实的她还是镜中的她。
玉栖的视线被眼前轻颤的流苏挡住了。她揪住他的腰带,将头轻轻靠在他身上。
“听闻你要亲征了。”
赵渊道,“是。担心我?”
“有点。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去。”
玉栖说着,摘下凤冠,将头发挽成了一个结,“我可以扮成男子的模样,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赵渊一滞,眼中如蕴含了融融暖阳,柔柔地看了她半晌,嘴上却拒绝了。
“不行,征战很危险,风餐露宿。而且朕这回不是以皇帝的名义随征,是微服随行,更会有人暗中截杀,最是危险,你不能去。”
玉栖张口想要反驳,但见他神色坚定,绝知自己争辩也没有用,便口风一转,云淡风轻地道,“想什么呢,我只是突发奇想,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蛮族那么危险,你就算硬拉着我去,我也不去。”
赵渊无奈地摇了摇头,揉着她的脑袋,“这便好。”
玉栖拉开妆奁,从里面拿了个东西,随后自顾自地躺在寝榻上。
半晌两人都无话。
赵渊追了过去,从后面圈住她,“怎么,我方才说的话,叫你伤心了?”
玉栖嗤了声,“你看我像生气吗?我若真生气,必不叫你近我的身。”
他道,“那我怎么看你愁眉苦脸的,是还在为你那父亲的事烦忧?”
玉栖翻了个身,吹灭蜡烛。
“困了,睡觉。”
寝殿陷入一片黑暗。
夜深人静,浮月伴月,缓缓移动。床帐里的两个人,却谁也睡不着。
明日便是出征之日。
玉栖辗转翻身,手心里的东西都被她握得发烫了。那不是别的,正是她阿娘临死前给她的几枚铁红豆。夏小娘曾说,要她寻个良人,将红豆给予那人,相守一生。
玉栖一直没找到那个人,所以红豆一直留在她手里。
今晚,她想给出去。
玉栖握了握赵渊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赵渊低嗤道,“栖栖,还没睡着啊?”
玉栖不答,飞快抽回了手,却将红豆留在了那男人的掌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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