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无被那妖物咬到了手臂。
齿鲨妖牙齿尖利, 将他的整个手臂咬得鲜血淋漓,森森白骨几乎都露在了外面。
一片模糊的血肉中缭绕着黑色的妖气,隐隐约约已闻得到腐臭之气。
顾怀无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若是被这妖气渗入筋脉之中, 那可就危险了。
温廖当机立断, 先用清妖散将那妖气消除干净,又用蚀骨散将他的腐肉清理干净。
对方疼得闷哼了一声,额头滚出豆大的汗珠来。
蚀骨散在他的腐肉之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温廖见之不忍, 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擦去他脸颊上的汗,温声道,“忍一忍, 一会儿就好了。”
她一边替他擦着汗, 一边又撒上了生肌散。
腐肉被清理干净之后, 森森白骨上开始生长新鲜的血肉, 与方才清理腐肉的疼痛不同,此时则是抓心挠肺的痒。
温廖怕他忍不住去挠,随手从芥子囊中抽出一根发带绑住他的双手。
她的动作已经非常轻, 不料却还是弄醒了他。
顾怀无黢黑的眼睛此时笼罩着朦胧的水汽, 少年的唇竟微微撇了撇,“闻姑娘, 我疼。”
温廖愣了一瞬。
那一瞬间她想起的不是时归雨每次浑身是血抱着她喊疼的模样, 而是那一次在系统画面中看到的……
被灵火灼烧之后的大徒弟落寞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抱着黎璃离开, 委屈至极说的那一句, “师尊,我也疼。”
好在对方只是醒了那么一瞬,便又陷入了沉沉昏迷,应该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
温廖按下脑海中突然浮现的往事, 抿着唇替他打起了绷带。
修士身体不比凡人,哪怕是重伤至此,顾怀无也只是昏迷了半个时辰便醒了过来。
这个空间法器并不是很大,被昏迷的顾怀无占据了一大半,温廖只能抱着膝盖缩在角落。
或许是因为连着游了几天,实在是太累,温廖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身上落上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温廖才猛然惊醒。
她看向唇色依然有些泛白的顾怀无,揉了揉眼睛,“顾道友现在身体怎么样?”
他弯唇冲她一笑,“多谢闻姑娘照料,我现在已经无恙了。”
温廖心中有些愧疚,若不是她当时分了神,也不至于齿鲨妖都游到面前来了,自己还没发现。
他重伤一场,想必现在会想吃些好吃的。
温廖从芥子囊中拿出那份她珍藏已久的酪梨酥,递给他,“吃些东西,再休息一会儿吧。”
顾怀无的眼眸一动。
温廖手中的酪梨酥泛着淡淡的乳黄色,上面还点缀着几片新鲜的梨花,看上去令人颇有食欲。
顾怀无有些狐疑地问道,“闻姑娘还会带这样精致的吃食?”
温廖笑了笑,“这是我的……我的师尊给我做的,一直没舍得吃,用了保鲜法术,于是存放到现在。”
“你刚刚疼了那么一场,吃些甜食想必会好一些,喏,给你。”
顾怀无婉拒,“既然是闻姑娘一直舍不得吃的东西,我又怎么好夺人所爱。”
温廖翘了翘嘴角,“不碍事的,我以后还能吃到。”
她又说,“顾道友救了我,原本我需要好好谢谢你,只是现下情况窘迫……只能等出了秘境之后再对道友道谢,顾道友就接下吧。”
温廖的手僵持在半空中,一时间竟有些尴尬。
顾怀无垂眸接过了那份酪梨酥,“你我本就是同伴,何需这么客气,那这份酪梨酥……顾某便却之不恭了。”
他姿态优雅地托起那枚酪梨酥,轻轻咬下去一口,唇边沾了些许白色的碎屑。
顾怀无点点头,“没想到惊崖剑君的手艺竟然如此之好。”
他似乎对她的师尊很好奇,轻轻拂去嘴边的碎屑,问她,“传闻中惊崖剑君并不亲近于人,想来姑娘与你师尊的关系很好。”
温廖扯着嘴角笑了笑,“嗯,是挺好。”
顾怀无眼眸微动,“世人皆道惊崖剑君乃是心性绝佳的剑道天才,修为品行皆无可挑剔……但我倒是有些好奇,姑娘眼中的惊崖剑君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若是旁人问她这个问题反倒显得有些奇怪,只不过眼前的是顾怀无,不知不觉中,温廖早已习惯了他有些古怪的性子。
于是她也并未察觉到不妥,自然而然地回答,“是一个很好的人。”
兴许是马上便要离开这个世界,这些话或许也只有他能够听得见了。
温廖难得的对顾怀无敞开了一点心扉,“很聪明,成熟稳重,但是有时候又会有一些小孩子气。”
顾怀无显然很讶异,“小孩子气?”
温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轻笑出声,“是呀,有时候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生气了不说,委屈了也不说,总喜欢让人去猜他的心思。”
她摇了摇头,“其实很多时候,情绪是需要表达出来的,压抑在心底经年累月反而对自己不好,”
“只可惜……”
温廖欲言又止,对一个普通的伙伴说到这个程度其实已经够了。
她见他听得认真,连手中酪梨酥都剩了大半,不由得打趣他,“怎么听得那么入迷?剩下那半酪梨酥你要是不吃便还给我咯?”
顾怀无如梦初醒,他垂下长睫,掩去眼底的情绪,“我沾染过的东西,又怎好让姑娘再碰。”
他有些仓促地把剩下的酪梨酥吃了下去。
温廖见他吃得有些急,又从芥子囊中翻出一瓶清露递给他,“再喝点东西吧,喝完这个我们便出发。”
***
清遥宗。
正是初春时节,清遥宗漫山遍野都生着花树,就连曾经终年积雪覆盖的移星峰都不例外。
姹紫嫣红争相绽放,美不胜收。
几个弟子一边打扫着落在白玉台阶上的花瓣,一边开始每日的八卦。
“诶,你说剑君都闭关那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动静?”
“是啊,而且剑君的雷劫古怪,每隔几日便又出现,大大小小接连不断……要我说,我虽然没见过谁飞升,但那些大能渡劫也都不是这个样子呀?”
“反正依我看来……剑君飞升一事啊,困难重重,毕竟咱们修真界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飞升过了。”
“唉,灵气日渐稀少,不复千余年之前的充盈,修炼当然没以前容易了。”
这时一个豪不起眼的弟子突然默默说了一句,“你们有没有想过,剑君的修炼速度为何如此之快?”
另一个弟子一拍大腿,“这事儿从我踏上修真大道的那一天起,就在琢磨!算起来我已经修炼了五十余年,只不过我资质差,那么多年了,依然是个筑基期修士……但是看看人家剑君,不过百余岁,便已经是渡劫期修士……”
他放下了扫帚叹了口气,“难怪剑君为何会被称为剑道第一人,光凭他这修炼速度便让人望其项背。”
那个毫不起眼的弟子忽然又说了一句,“剑君的修炼速度的确是太过惊人,甚至都有些违背规律。”
他这话里藏着猫腻,有聪明的人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剑君或许碰了些不该碰的东西?”
修真界此前也不是没有修士为求捷径,修炼邪功,最后被逐出修真界的。
有人脸色煞白打断他,“话可不能乱说,剑君乃是剑道第一人,他的剑意你又不是没有观摩过……功法纯不纯正,在剑意里还看不出来吗?”
方才那人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连忙讷讷道,“剑君是我们修真子弟的楷模……自然不会接触那些邪功。”
然后有人轻笑了一声,“的确是不会。”
众人见他一副卖关子的模样,又迟迟不肯说,不由得有些恼怒,“你知道什么你倒是说呀,吞吞吐吐的吊人胃口……”
那弟子笑了笑,“你们可听说过天生神骨?”
众弟子皆是茫然摇头。
“我也是偶然间在一本古籍上看到天生神骨的记录,据说天生神骨的人,乃是上天选中的宠儿,注定要飞升为神,因此修炼起来会比别人容易太多……”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说,“我听人说……剑君便是天生神骨之人。”
众人虽然对此事感到有些新奇,那也不至于露出太过惊骇的神色。
“天生神骨那也是剑君的运势,否则随随便便谁也能当剑君?普通人羡慕不来的。”
那弟子又笑了笑,这回他的脸上露出一种神秘莫测的表情,“这你们可就不知道了吧……”
“据说天生神骨之人,其肉.体也是神体。”
他像是在说什么稀奇的事情一样,“我在那本古籍中看到过,曾经有天生神骨之人没能消受住这份大运,中途陨落……其肉身腐败之后,土壤之上生长的鲜花树木都开了灵智,最后竟修成称霸一方的大妖!”
他啧啧称奇,“神骨呆过的肉.体凡胎都能成为神体,腐化之后甚至还能造福生灵……剑君乃天生神骨之人,飞升那肯定是指日可待,诸位就莫要操心了。”
一个弟子目光闪烁,“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我哪知道,只不过是在古籍中看到的罢了……来来来,别说闲话了,快打扫吧,晚了要挨责罚的。”
周围弟子心思各异,脸上却露出有些惊人相似的神情。
吴狄握着扫帚,唇角缓缓露一抹笑意。
果然,还是闻道真君说得对,人皆有欲,欲望面前,其他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一瞬,他只觉得这些人目光中的贪婪和渴望,既令人厌恶,又无比生动。
一个关于惊崖剑君的传闻在修真界迅速的流传开来。
惊崖剑君原来是天生神骨之人,其□□更是天生神体!
难怪他短短百余年便能修炼至渡劫期,只余半步便要飞升……
一个小宗门的弟子苦苦修炼了数余年,却依然没能筑基。
他一边听着众人描述清遥宗那位惊崖剑君天生神骨,是如何在百年之内连跃五阶,一边止不住的伤神。
世间真是不公平,有人天生神骨,注定飞升为神……也有人愚昧不堪,徘徊在修真大道的边缘迟迟不得入内。
在听到自家师姐赞扬惊崖剑君如何光风霁月,不愧是天生神骨之人时……
他突然有些恶劣地开口道,“你既然那么羡慕他,为何不试试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他可是天生神体,吃下那块肉,也许你的修为也能突飞猛进呢。”
那师姐被他惊世骇俗的话语吓到,“你怎么能这么想?”
他哦了一声,“师姐胆子一向小,据说那位剑君近日飞升不顺,师姐莫不如等他渡劫失败成为一捧灰烬,肉吃不下,灰烬……”
那弟子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师姐抖着手指指着他,“你竟然存有这样龌龊的心思!如此阴鄙歹毒……难怪你根本筑不了基!”
被打了一巴掌的弟子心生怨恨。
方才那些荒诞的想法在他的脑子里疯狂叫嚣起来……
若是他当真能分到一份呢?若是真的能呢?
他仿佛已经看到逍遥大道在他面前铺展开来。
他抚上自己火辣辣的侧脸,有些恶毒地对她说,“师姐弟一场,我便告诉你吧,不是只有我这么想,许多人都有这个想法……”
“师弟最后提醒你一句,要想分得一杯羹,师姐动作还需快一些,可不是像你平日里修炼一样。”
他猛然起身,大步踏出了宗门。
身后师姐被气得脸色煞白,连连倒退了几步,“你!!”
身旁的人连忙扶住她,“师姐莫要生气,陈剑就是这么个跳脱的性子,想必也只是开玩笑……”
师姐看向他离去的方向,心中却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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