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驴跑山路都不能像你这么颠, ”符乐背上的沈春眠悠然醒转,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人中上被符乐掐出来的月牙印,没好气道, “再颠一会儿本座就该吐你衣领里了, 还不快放本座下去?”


    其实早在方才被符乐按着猛掐人中的时候,沈春眠就醒了,只是为了逃避江逐风,他干脆就垂着脑袋继续装晕。


    要不是符乐这个人形座驾太过颠簸, 他没准还能一路演到寝殿再醒。


    符乐听见背上传来的声音,立即便将身后之人放下了,面上也转悲为喜道:“教主, 您醒啦?”


    “嘘!”沈春眠一脸的鬼鬼祟祟, “小点声,别让那个疯子听见了。”


    符乐顿时会意,声音倒是压低了,可语气却仍是不太好听:“教主,虽然说他看起来脑子是不太好的样子,可是咱们怕他干什么?他想要死,咱们便送他一个痛快,也算是做了件为数不多的好事了。”


    沈春眠伸手往他后脑勺上一拍, 随口恐吓道:“什么好事?若他真死了, 便要毁了本座飞升的机缘, 往后修为想再进一步, 那可就难了。”


    符乐一听事关他家教主的修行,这才重视了起来, 嘀嘀咕咕地骂道:“这么严重?难怪您方才都给气晕了, 这江什么风可真是心肠歹毒, 竟想用他那条贱命毁了您的飞升仙缘。”


    他顿了顿,又关切地问:“您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属下把绿玉寻来,替您再瞧瞧身子?”


    沈春眠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必,本座只是才出关,还不太适应罢了,不用麻烦她来。”


    要是真把人请来,沈春眠估计她也瞧不出什么眉目来。


    毕竟谁能想到他刚才纯粹是被吓晕的?


    虽说他如今已经穿进了这个强者为尊的修真|世界,可在思想和观念上,他到底还是一个遵纪守法的现代人。


    偶尔为了剧情、为了人设值做出一点让步,他都不是不能接受。


    可杀人这种事……站在他眼前的到底是个身上流着血,有着具体思维的活物,那一刀子倘若真的捅到底了,就算江逐风皮厚没事,他也会因此留下心里阴影。


    符乐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究竟是洞虚期的大天劫,等属下明日得了空了,便去替您到外头寻几剂补药来。”


    他这些日子听着教中流传的风言风语,一开始倒是不信的,可等到后来沈春眠出了关,却还没有要宠幸炉鼎们的意思,符乐心里不由得便开始替他着急了。


    沈春眠走的乃是采补之道,若是突然变得不好色了,那还怎么提升修为?


    旁人尽可以将这当成是一场笑话来看,可他是离恨教的右护法,沈春眠的左膀右臂,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教主从此便洁身自好了?


    好在他现在自觉已经洞察了事情的真相,沈春眠就是经了天劫,身子骨虚了,只消他去炼一剂大补药出来,保证沈春眠的好色之心又能熊熊燃烧起来!


    沈春眠并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只嫌弃道:“吃什么补药?你要是闲的发慌,不如去把后山的荒地给垦了,那么一大片地呢,不种菜可惜了——对了,一会儿你派人将沈温如送回去,至于那江逐风……便也安置在琉光殿里吧。”


    符乐只当他前半段话都只是在开玩笑,因此便从善如流地应了声“是”。


    沈春眠一边往寝殿方向走,一边在心里思量了起来。


    既然这个世界的江逐风是重生的,那么他很有可能已经多次尝试过改变剧情,但是想必最终他还是被掰回到了正轨上。


    否则他想沈温如应该也会在替嫁前被他截下,江逐风也不会在此与他相了。


    而他这回白白耗费了五千点的人设值,却还是没能成功将两人送出去……再加上虚空之中的提示。


    也就是说……主线剧情很可能真的无法改变,主角二人必须要在离恨待到江逐风破虚之时。


    但是依照江逐风现在对他的恨意,恐怕江逐风破虚之时,也会是他身死魂消之日。


    现在沈春眠能想到的只有三个法子,其一,在死劫来临前努力感化江逐风,让他知道自己真的是个好人;其二,拿出高考前的气势,从今日开始卷起,努力在半年之内跨入化蝉之境,但这个的难度显然有点太高了,沈春眠上回的天劫都是作弊逃过去的,自然没什么自信再去应对下一场天罚。


    至于其三,便是直接找个犄角旮旯藏起来,让江逐风找不到他。


    可惜这第三个法子其实也不太现实,江逐风毕竟是个有主角光环的人,恐怕他就算是藏到天涯海角,也未必能躲的过这场死劫。


    而且他要是真的弃教出逃,先不说旁的,光是人设值就能给他直接掉光了,哪里还轮得到江逐风来杀他?


    沈春眠一脸心烦地推开寝殿大门,然而他一抬眼,便发现寝殿靠外的那堵墙被他方才引来对付江逐风的天火燎下了大半面,眼下他的寝殿就像是个侧倒的大箱子!


    “您瞧属下这记性,”身后的符乐一拍脑袋,“方才分明还记挂着您的屋子被天雷劈坏了的事,不过修缮的事也得等到明日了——您要不先到云公子那儿留宿一晚吧?正好还能‘再续前缘’,商量点方才没说完的事儿……”


    沈春眠没什么兴致地摇摇头:“本座今日乏了,随便让人在销骨苑里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便是。”


    “您既不愿意去水云榭,那去知秋公子、祁公子或者舒月公子那些人的住处睡一觉也是好的。”


    沈春眠不欲开口,只淡淡地给了他一个不甚友好的眼神。


    符乐立时便知情知趣地闭上了嘴,转身出去叫人给沈春眠收拾屋子去了。


    他出去后,便只留沈春眠一个人坐在那堵破墙之前,耷拉着眼望向那黑沉沉的夜空。


    外头雨丝如线,细密的雨珠争先恐后地砸落在砖石地上,微风卷进些许雨雾,冰凉凉地飘落到沈春眠身上。


    沈春眠忽然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是从来乐观的人,可自从来到这个破世界,他几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四处奔忙不说,连睡个囫囵觉都成了件奢侈事。


    来这大半月,却只吃上过一顿饭,甚至都没能吃上几口,便又匆忙跑去为那群男宠们劝架了。


    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不多时,符乐便再次进入殿内道:“教主,偏殿已收拾好了,沐浴的器具也已经备下了,还请您移驾。”


    沈春眠伸了个懒腰,打算先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暂时把这些糟心事都给忘了,就算是在百忙之中,偶尔也得给自己放个假。


    沈春眠先是在衣架上那堆色彩艳丽的衣裳里,勉强挑了件能入眼的,而后才来到了浴桶边上。


    他下意识伸手一抚水面,却发现这浴桶里的水竟还是凉的。


    正当沈春眠以为这可能是离恨教传统,犹豫着要不要就这样跨进去洗个冷水澡的时候,却见那捧着香花与干净棉布朝这儿走来的芸儿先是将手中的物件在木架上放下了,而后恭恭敬敬地对沈春眠道:“请借教主灵羽一用。”


    沈春眠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什么叫作灵羽。


    见她目光所望的方向,这才恍然大悟,伸手取下了发间的那根赤羽发簪。


    说来也奇怪,这发簪陪他度过了八十一道天雷,当时他的头发都给那天雷劈散了,这发簪竟还毫毛未伤,知道劫后要自动归位。


    只见芸儿仅仅是用那片灵羽轻拂过水面,那浴桶中的水竟就瞬间蒸腾起了热气。


    “教主请用,”芸儿将那发簪双手呈还给了沈春眠,随后道,“今日是芸儿替您更衣,还是……”


    “不必伺候,”沈春眠连忙道,“你先退下吧。”


    芸儿颔首道:“是。”


    待芸儿离去之后,沈春眠便解衣跨入水中,紧接着又有些好奇地把玩起了那只发簪,正当他疑惑不解之际,却听身后忽地响起了一道陌生的男音。


    “这是凤凰翎羽,”那人揶揄道,“不过区区热个洗澡水的效用,哪里值得惊讶?你这田舍汉。”


    沈春眠下意识捂住要紧部位,而后急忙转身问:“你是何人?”


    “嘘,一会儿将他们招进来,“他轻声道,”怎么,不过几个时辰未见,你便不记得本尊了?”


    见沈春眠紧捂着胸口处,他又是戏谑一笑:“放心,本尊不好男色,辱没不了你的清白。”


    听他这个熟悉的腔调和熟悉的自称,沈春眠瞬间便想起他是谁,他稍一皱眉,脱口道:“前辈,您怎么……”


    “这会儿怎么又叫起前辈来了?”连青云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那会儿甩开本尊的时候,你可是丝毫不留情面的。”


    沈春眠尴尬一笑:“都是误会,晚辈那时不过急着出关,想着晚些时候,再请人过去接您过来的,谁知您竟自己先过来了,这样倒显得晚辈轻慢了您。”


    “你以为本尊只能有靠你相助才能夺舍?”连青云伸手轻触水面上铺洒的鲜花花瓣,而后轻笑一声道,“你教中多的是走邪路的修士,虽然这些人的修为不高,八字与本尊也不太合拍,本尊用的虽不甚趁手,但借住几日也碍不着什么。”


    沈春眠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心里一时间暗流涌动。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窗外的天色行将要大亮了, 薄纱似的日光刚透过窗纱,只顷刻之间,便被殿内灿烂的烛火烧得不见了踪影。


    沈春眠不躲不避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心中稍一思忖, 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若是连青云真那般神通广大,昨日他丢下他离开的时候,他的反应绝不会那样大。


    “托前辈的福, 晚辈如今已入洞虚之境,只是前辈舍己为人,自己却只能住在筑基之身的皮子里, 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沈春眠微微眯起眼道。


    他嘴上这样说, 但威胁的意味却昭然若揭。


    他是在警告连青云,以他如今的修为,他要是敢不知死活地对自己出手,那绝对是落不着好的。


    “你若真觉得不好意思,”连青云笑得意味深长,“不如将你的皮子送与本尊,本尊会感念你的孝心的。”


    沈春眠不答话,只是笑。


    两人都看破不说破, 各怀心思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连青云在等他开口问, 沈春眠则在等他自己开口说。


    终于, 还是沈春眠先熬不住了,他先是往后一靠, 佯出一副放松了警惕的模样, 而后才开口问:“那么连前辈, 您这样不辞辛劳地来此找晚辈,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


    连青云对他的提问很满意,将手搭在那半人高的浴桶边上:“不是什么麻烦事,只是本尊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沈春眠:“前辈请说。”


    “本尊过些日子要去寻那另外半身魔骸,那日你闭关之时,本尊无意中嗅到了魔骸出世的气息,只是本尊算过了,那魔骸早在百年前便认了主,此去恐怕路途不顺,还得向你借点东西来用。”


    沈春眠听见这个,心里顿时更警惕了:“您想借什么?”


    连青云笑笑道:“若能借用你的身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你也不过只是借住,本尊若将你挤出去,你恐怕就要‘无家可归’了。”


    沈春眠心说你说的倒好听,上回天劫时趁人之危的不知道是谁。


    连青云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上回本尊还未与你结识,抢一个陌生人的东西,难道还要有所顾虑吗?”


    沈春眠这才意识到他的脑子如今对着连青云,又成了一个敞开的状态,他敷衍一笑,顺着他答:“前辈说的是。”


    心里却忍不住偷偷想:说的好像如今他们认识了,连青云对他就下不了手了一样。


    这些不走正道的,嘴上倒很多歪理,把害人性命说的像是理所当然的事。


    “既借不了你的身子,”连青云顿了顿,又道,“你不如就将那沈温如借与本尊,如何?”


    沈春眠没想到他在教中逛上一圈,竟连沈温如的名姓都给摸清了,但沈温如是什么?那可是主角之一,怎么是说借就能借出去的?万一借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又得报在他身上。


    “不行,”沈春眠拒绝道,“这个人绝对不行。”


    连青云有些不解:“本尊算了算,你与他八字相克,他是体弱命硬之人,你若非要留着他,想必最后只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倒不如将他借给本尊,省去这一劫。”


    沈春眠意简言赅道:“你带不走他的。”


    “这样确定?”连青云笑了笑,以为他是对沈温如动了真心,“不过只是一个捉来的炉鼎,教主后宫三千众,难道还差这一个么?”


    “你既走的是这歪门邪路,便就不该动什么真情,倘若真陷进去了,当心要赔了这一身的修为。本尊好意提醒,信不信都由你。”


    “和你说不明白,”沈春眠愁眉苦脸地问,“前辈既然会算相,为何不先算算自己能否将沈温如带出教去?”


    连青云诚然答道:“本尊学艺不精,算得了旁人,却唯独算不了自己。”


    见沈春眠态度坚决,连青云主动后退一步:“不如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本尊不要沈温如,只在你教之中随意挑选几人,供本尊在路上轮换使用。”


    说到这里,他话音稍稍一顿,像是怕沈春眠还要有顾虑,因此又补充道:“反正能承载得住本尊神识中魔气的要么与本尊出自同源,要么就得是十恶不赦之辈,死不足惜。”


    沈春眠:……


    好家伙,这位魔头真是精通砍价的路数,先是抛出一个他不能接受的价码,然后再依次往下砍,如此倒显得他很讲道理似的。


    沈春眠不置可否,只是忽然问:“沈温如是……属于与您出自同源的那一类人?”


    “当然,他那半身魔气厚重得都要滴血了,”连青云道,“只是他载不动这样的魔气,故而才显得这样体虚。你既执意要留下他,那本尊也不好勉强,只是奉劝你一句,对他还是小心点为妙,他若心中有什么执念,到时走火入魔,屠了你的离恨教也未必。”


    沈春眠被他这句“好意”的奉告,吓得头又疼了起来。


    原著中丝毫未有提到沈温如的身世,以及他的半魔之身,现下这么看来,这本小说简直就像是拼起来的全集预告,就给个大致剧情,个中细节全靠他自己来猜。


    连青云又继续道:“当然,本尊也不是白借的,作为交换,本尊也会解开你我二人之间的神识联系,怎么样?本尊已经拿出足够多的诚意了,你还没有什么要表示的吗?”


    沈春眠沉吟片刻,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他。


    虽然这个交易看起来稳赚不赔,但按照连青云这一出场就想坑他一把的尿性,显然心里也没有什么人性道义之类的东西,沈春眠不太敢冒这个风险。


    “您的诚意晚辈也看到了,”沈春眠虚与委蛇地一笑,“只是晚辈觉着,日日与人连麦……唔,神识相连的生活,反正也不是过不下去,何必非要做这些麻烦事呢?”


    他话音未落,便见面前的男人唇角忽地一扬,语调怪异道:“这可这由不得你了。”


    紧接着,沈春眠便见自己身上流光一闪,一行行充满恶意的金色咒文自他脚尖攀附而上,直到走到他的脸颊上,才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


    沈春眠:!


    他从方才就隐隐觉着有些不对,这大魔头唧唧歪歪地在这里和他磨了半天,还“善解人意”地对他发表什么人生建议,原来只是为了等这咒术生效。


    “乳臭未干的无知小子,”连青云俯身捏住他的下巴,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来,“胆敢与本尊玩什么心计。”


    “什么时候……”沈春眠发现自己突然动不了了,连声带也变得有些滞涩,“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连青云一偏头:“你猜啊。”


    沈春眠立时便想到他方才曾将手搭在浴桶边缘上的事。


    “不对,”连青云很有耐心地说,“再猜。”


    沈春眠沉下眼,难道是……一开始的时候,他一边说话,一边碰了碰那撒在水面的花瓣。


    他那时在认真听他说话,压根没去注意他这点多余的动作,现在想来却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了,连青云一个大男人,一上来竟然先玩起了浮在水上的花瓣,他怎么当时没发现呢!


    “还算有点脑子。”说完连青云便从袖中取出一只匕首,而后毫不犹豫地划破了手掌,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顺着他的掌侧滴入了浴桶内。


    而与此同时,沈春眠的掌心上也传来了一股剧烈的疼痛,破出的血花与连青云的血交融在一起,看起来格外骇人。


    “此咒虽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可却也足够令你生不如死了,”连青云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兀自笑得开怀,语气里又带着几分刻意的惋惜,“这具身体毁了,本尊大不了再去换个皮子来,可那断手断脚的伤落在你身上,那可是实打实的,不知几时才能复原。”


    眼看他下一步就要卸掉自己一条右臂,沈春眠吓得魂飞魄散,不顾体面地喊:“前辈,晚辈知错了!”


    他也不装了,立即便委屈求全道:“您要几个教徒?随您挑,就是将晚辈的护法带走也无妨,特别是叫符乐的那个。”


    “识时务者为俊杰,”连青云戏谑一笑,而后缓缓收回了那只锋利的匕首,“你若早这般乖巧,便也不用受这样的罪了。”


    沈春眠连忙赔笑道:“是是,您说的是。”


    连青云有意再玩弄他一会儿,只是这咒术看似骇人,实际不仅生效时间长,而且依照他这具身体的力量,至多不过能撑上半柱香的时间。


    他就是料定这沈春眠对这些秘法一窍不通,才拿此咒来唬他。


    “你这张烂嘴,”连青云逗小孩儿似的,一边手扯着他的腮帮子,另一边手则狠狠地往他脸颊上拍了一下,“实在很该打。”


    他下手奇重,沈春眠的两边脸颊顷刻便红透了,当然,连青云那张便宜脸蛋自然也不例外,可他还是笑得很高兴。


    言语动作之间,很有一种:“本尊第一眼看见你,就很想这么揍你了”的架势。


    沈春眠有苦说不出,只能乖乖受着,委屈巴巴地装可怜:“前辈,这洗澡水都要凉了,求您饶过晚辈吧……”


    连青云打尽兴了,这才松开他,手中凭空浮现出了一张印着血红色咒文的帛书来,他将那帛书送到他面前,而后道:“这是血咒契约,若有违誓,违约一方必受五雷轰顶之罪,此罚胜过化蝉期天劫,本尊劝你不要心存侥幸。”


    沈春眠立刻拿着从前看合同的心思,仔细确定过这上头没有什么奇怪的条款之后,这才点了头。


    “血誓一成,本尊便放过你,”连青云把起他那只被划破的手,就着上头未干的血水在帛书上印了一下,而后又道,“最后一列,你念一遍。”


    沈春眠照着做了,他每念一句,帛书上的字便是红光一闪,直到誓成,沈春眠才终于感觉浑身经脉一松——他身上的咒解开了。


    “很好,”连青云满意地收回了那张帛书,随后笑道,“本座还需一两日去物色新皮子,小道友,你我改日再会。”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殿内。


    沈春眠不禁气急败坏地朝他消失的方向比了一个中指,可放下后仔细一想,还是觉得还不够解气,于是又再次抬起手比了两个。


    最后他看向自己掌心外翻的血肉,咬牙切齿道:“这天杀的连青云!”


    早知道如此,他那日怎么也应该将那把剑折断了再走!


    第23章


    沈春眠这一觉睡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然是黑透了。


    芸儿手中捧着一盏长明灯缓步走进来,而后低声细语地开口道:“教主, 您手掌上的伤该换药了。”


    沈春眠将那半只手掌递交给她, 昨夜他并不想再次惊动符乐,于是便只让芸儿草草替他处理了伤口,也不知她在那伤口上使的是什么灵药,一敷上去便止了血, 而且一点也不疼了。


    否则他这一晚恐怕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这会儿醒来之后,掌心倒是有些隐隐作痛,不过也还不到疼得受不了的程度。


    “方才右护法遣人过来说, 今日他在正厅里头为教主备下了一桌子美酒佳肴, ”芸儿低头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着伤口,“说是等你醒了,便让芸儿请您过去用膳,以免晚了酒菜都不新鲜了。”


    沈春眠微微偏着脑袋,不敢看自己的伤口,语气里颇有几分疑惑:“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他没事备什么菜?”


    芸儿缓声答道:“嗯……好像说是要庆祝您顺利出关,早些日子右护法便一直在找人排演歌舞, 护法想必对此是很上心的。”


    沈春眠这会儿忽然倒觉得符乐有些顺眼起来了, 在这个人类飞速进化, 而科学技术却停滞不前的世界里, 酒菜歌舞恐怕就已经是最顶级的享受了。


    毕竟他都过得这么惨了,怎么说也该享受一下了, 要不然再这么下去, 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一些心理问题。


    从榻上起身的时候, 沈春眠口中哼着小调,原本下意识要自己更衣,不料芸儿见状却连忙冲上前,抢过了他手中的衣物:“还是芸儿来吧,您手上的伤还没好呢,若不仔细扯开了伤口,教主恐怕是要痛的。”


    沈春眠稍作犹豫,便就放开了手。


    毕竟本来他就不太会穿这样繁重的服饰,这会儿手掌伤了,手上便更加不灵活了,故而也就不再坚持着要自力更生。


    芸儿手脚麻利地为他换上衣裳,随后手上轻轻一拍掌,候在外头的女婢们便一拥而入,一时间,给他擦脸洗面的、梳头挽髻的、还有往他衣袖上熏香的,都井然有序地依次上前动作。


    沈春眠长这么大,还从未受到过这样周到的服务,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这些女婢们个个都是明眸皓齿,肤白似玉,指如青葱般白嫩,行动举止又如春风般轻柔,替他濯面时还要柔声问:“温度合不合适?不会烫到您吧?”


    这反派天天过的都是什么好日子!原来只有他才活得这么惨吗?


    享受过一顿几乎是封建统治者才能享受到的高品质服务之后,沈春眠飘飘然地跟着芸儿走向了正厅。


    要是没有那些烦心事,这儿的日子倒也不可谓不舒坦。


    然而才刚踏入正厅,沈春眠的心态就迅速转变了。


    只见正厅里除了那一大桌子的酒菜,还堆满了一群打扮得千奇百怪的美人们,这些美人身上的那几块破布轻纱,加起来恐怕都还不够凑齐一套衣裳的。


    这也太伤风败俗了吧?


    “教主,您可算来了,”符乐笑着凑上前,语气猥琐道,“您瞧这场面、这风景!您还满意吗?”


    沈春眠:满意,他满意个屁!


    这要是录个视频下来,恐怕满屏就只剩下马赛克了。


    “教主,”符乐忽然盯着他的手问道,“您的手这怎么了?什么时候伤着了?”


    “无碍,”沈春眠冷淡地答道,“昨日把玩刀器时不慎伤着了,只是皮肉之伤,你别大惊小怪的。”


    符乐张了张嘴,看上去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沈春眠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还是止住了口。


    沈春眠刚一落座,那身着几片轻纱锦缎的美人们便自觉地围将了上来,毫不害羞地往沈春眠身上一坐,而后手指往他下巴上一点,娇滴滴道:“教主,舒月可好些日子都没见着你了,再见不到您,舒月只怕都要想您想到发疯了。”


    站在后头的一位美人则轻轻环住了沈春眠的脖颈,朗声笑道:“甘舒月,你这是想念咱们的教主,还是渴望咱们教主的雨露恩泽呢?我看你这些日子想男人都要想疯了,教主倘若再不召见,你都要逃下山去四处采花了!”


    围在他身侧的美人们顿时便起哄着笑了起来。


    “你少胡说,”甘舒月娇声骂道,“你还不是一样如饥似渴,我就是再寂寞,也不会要除了教主以外的男人,但你素姬就不一样了,你就是个荡、妇!”


    美人们顿时你推我搡的,沈春眠生无可恋地被他们挤在中间,避无可避地被蹭上了一脸的香粉胭脂。


    而且很快沈春眠便发现,方才那点荤话不过才只是开胃前菜,众男宠们接下来的话,沈春眠听着只觉得越来越不堪入耳,双耳不自觉地便红透了。


    “呀,你们快瞧,”一美人嬉笑道,“咱们教主还红脸了,你们且说说,咱们这些人,几时能见着教主害臊啊?这可真是奇了!”


    沈春眠深感自己的人设值要不保,于是便苍白无力地辩解道:“只是正厅里闷热,哪里就是脸红了?”


    美人们又纷纷闹了起来,这会儿手上已经开始不老实了,有人大着胆子把手往沈春眠衣襟里伸,有人则赤着脚往他小腿肚上贴。


    沈春眠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行了,都走开些,挤来挤去热的慌。”


    “热不就对了吗?”一美人伸手抚过他的脸颊,“冷才不对劲呢。”


    “教主今日来难道真是来吃菜的吗?近来您可真是懒散,美色您不肯碰,双修之法最忌禁欲之行,难不成您也要学那些个假正经的正派修士,去走什么苦修之路吗?”


    “那未免也太傻了。”


    “就是,就是。”


    美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闹得沈春眠脑瓜子嗡嗡的,心里不禁怀疑这些男宠们真的是被反派掳来的吗?他怎么觉得是这些人自己上山来踊跃报名的呢?


    沈春眠下意识避开他们的亲密碰触,好在他曾经系统地学习过表情管理,眼下面部的表情倒还不算太糟糕,顶多是看起来有些吃不消。


    在要开口之前,沈春眠艰难且匆忙地察看了一眼自己的人设值。


    只见他那人设值就像是电池严重损坏的手机电量,一晚上的功夫,就在他睁眼闭眼之间,那人设值竟然就直接掉到了两千,连个零头都不剩。


    沈春眠顿时觉得自己一夜之间便成了个特殊意义上的穷鬼。


    因此那原本打算脱口而出的硬话也被他咽回了肚子里,沈春眠搜肠刮肚地转移话题道:“本座有些饿了——符乐不是说你们还准备了歌舞吗?”


    一直站在旁侧的符乐连忙笑道:“教主要看歌舞,各位公子们还不快些准备好?”


    美人们顿时便嬉笑着一哄而散,沈春眠好容易从那堆略显骇人的美色之中挣脱出来,劫后余生似地松了口气。


    此时,侍立在一旁的符乐连忙上前,殷勤地献上了一壶用白瓷酒坛装盛着的美酒:“教主,这可是时下最时兴的佳酿,外头如今可是一杯难求,好在去岁您说喜欢,云公子便在后院桂树下埋了好几坛,若非说是要献给您的,他可一滴都不肯给呢。”


    沈春眠不好吃酒,不过胜在酒性甚佳。


    他原本是想推脱,可一听符乐说什么反派去岁曾说过喜欢此酒,为了挽救一下自己的人设值,沈春眠还是打算小酌一杯。


    而且他倒也挺好奇,这修真界里所谓一杯难求的佳酿,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先替本座倒上半杯吧,”沈春眠夹了一筷子冷碟里的菜,故意说道,“本座手上刀伤未愈,不好多饮。”


    “是。”符乐一应声,随即朝那下头道,“云公子,咱们教主叫您呢,怎么还不动呀?”


    沈春眠顺着符乐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下首角落里竟还坐着三个人,方才他一来便被那群莺莺燕燕们挡住了眼睛,压根没注意到那下头竟还坐了三人。


    这其中一人,自然是盛装打扮的云疏棠,至于另外两人,则是看起来一脸不情愿的江逐风和沈温如。


    特别是江逐风,沈春眠总觉得他脸色阴沉得恐怕下一刻就要打雷了。


    沈春眠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了符乐:“你请他们来做什么?”


    “教主大喜的日子,他们吃咱们教的,喝咱们教的,怎么都该来庆贺一番的,”符乐理所当然道,“而且他们在琉光殿里待着也是憋闷,不如也来看看歌舞宴席,这才是离恨教的待客之道。”


    沈春眠:……


    他收回前面觉得符乐有些顺眼起来的傻话,他要是能干件好事出来,天都能直接塌下来!


    下回他什么时候再碰见连青云,一定和他好好商量商量,让他把这个碍事的护法也打包带走算了。


    说话间,云疏棠已经翩翩然走了上来,他先是轻车熟路地往沈春眠身上一坐,而后纤指轻轻扯开衣领,露出漂亮的锁骨。


    随即他偏头看向符乐:“还不快给教主满上?”


    符乐立即上前,将那酒坛里的酒小心翼翼地倒进了云疏棠的锁骨沟里。


    沈春眠:???


    离恨教难道穷的连酒杯都没有了吗?


    云疏棠斜倚在他怀里,然后朝他一笑,看向他的目光里似有柔情万千:“教主,您怎么还不用啊?”


    沈春眠眼下浑身僵硬,就连表情管理也岌岌可危,他偏头轻咳了一声,正想编些拒绝的话,却不料那云疏棠却忽然又自己凑了上来,装着酒的锁骨直贴到了他嘴边。


    另令沈春眠惊讶的是,他分明做了这样大的动作,可那装盛在他锁骨中的酒水竟分毫未洒。


    沈春眠咬咬牙,正打算推开他,却听云疏棠忽而又软声道:“那日您与棠儿闹的不欢而散,棠儿这几日倒也仔细想过了,这事儿想来都是棠儿的过错,是棠儿不得您喜欢。”


    他说的可怜极了,嘴上说着是自己的过错,可却叫听的人心中也觉着愧疚。


    “您若肯喝下这杯酒,”云疏棠垂眼道,“就算是原谅棠儿了,您若不肯喝,棠儿就只能当您还在生棠儿的气。”


    他这一进一退的路数,沈春眠着实是招架不住,一时间心里闪过诸多念头,嘴里想要推拒,可又想到云疏棠此人不好轻易得罪。


    于是犹豫到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喝了。


    那佳酿究竟是何滋味,沈春眠压根不知道,只下意识透过云疏棠脖颈边的间隙往下首一扫,却见那江逐风依旧是冷着一张脸。


    不同于方才,沈春眠总觉得他眼里更多了几分嫌恶。


    第24章


    一杯酒毕, 堂下两道成排的乐师开始齐声奏乐,紧接着,方才那些在沈春眠跟前露过脸的美人儿便宛若一尾接一尾的游鱼, 脚步轻盈地点落在布置好的舞台上。


    因着他们身上少说也有引气入门的修为, 故而这踏出来的舞步身姿简直堪比耍杂技的,看的沈春眠一时间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说话间,云疏棠又送过来了一杯酒,只是这回倒是老老实实用琥珀色的琉璃酒杯装着, 而不是再用他那锁骨盛着。


    沈春眠用手背轻轻推开那杯酒,随后推脱道:“本座还不渴,你还是自己留着喝吧。”


    云疏棠一撇嘴, 不轻不重地往他胸上推了一把, 而后嗔怪道:“您这是嫌棠儿倒的酒不好喝吗?您若是嫌这酒喝起来麻烦,不如让棠儿来喂您吧?”


    说着他便要将那酒杯往自己嘴边送,俨然是要嘴对嘴地亲自来喂他的做派。


    沈春眠没有这样好的胃口,连忙接过酒杯,而后迅速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这回他倒是尝出了这酒的味道,只是这味道于他而言,实在无法归进好喝的那一类。


    沈春眠只觉得这酒咽下去的时候略有些辣嗓子,浓重的酒味里还含着些许奇妙的中药味。


    “只这最后一杯, ”沈春眠道, “别再倒了。”


    等他再看向堂下时, 舞台上的那群美人们已经到了开始搔首弄姿地跳脱衣舞的阶段了, 一群人把身上本就没两片布料一摘,便只剩下白花花、明晃晃的□□了。


    沈春眠半遮着眼睛揉了揉眉心。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被晃晕了, 可再一定神, 却发现自己好像不是被眼前这不堪入目的歌舞表演给晃晕的, 而是他真的开始头晕目眩了起来。


    他低头看向怀里柔情似水的云疏棠,而后者则立即回应了他一个千娇百媚的目光,接着又勾着他的脖颈,低声哄诱道:“教主这就醉了呀,往日里可不只有这个酒量吧?”


    紧接着沈春眠便发现,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流从他的脚心升起,随后又径直冲涌到了头顶,这会儿他不但感觉到了头晕,还觉得自己整个人仿若被点着了一般的热。


    “符乐!”沈春眠才觉出不对劲,立时便扭头逼问他那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右护法,“你给本座喝的到底是什么酒?!”


    符乐骄傲一笑,还颇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教主,您那日不是说,自您出关以后,您就倍感身子虚弱吗?于是属下便连夜去灵市上购入了几味补肾益气的灵材,让人趁夜炼制了,添入佳酿之中,也算是为您助兴了——您现在觉着如何?有没有效用?”


    他像只把主人的家拆完了,还舔着脸摇着尾巴来向主人邀功的狗,只是一个眼神,便能让沈春眠看的鬼火直冒。


    沈春眠气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身子虚弱了?还他现在觉得如何?他现在只觉得符乐这人真是不能留了!


    沈春眠推开那依偎在他怀中的云疏棠,而后起身径直往厅外走去,台下的美人们见状也停下了那离奇的舞步,一串串地攀附上来。


    “教主,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教主,您别走啊,我们的舞还没跳完呢。”


    “是啊,哪有才刚来就要走的道理?”


    美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可头晕目眩的沈春眠却只觉得他们的声音与面容都越来越扭曲。


    “滚开,”沈春眠不耐烦道,“都给本座滚开。”


    可这些美人们却依然十分卖力地充当着他的四肢挂件,寸步也不肯让。


    沈春眠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上的内力也隐隐有些不受控制的征兆,在警告过的下一刻,他便用内力一把将这些人震开去,很快甩开他们,旋即便没入了厅外的黑暗之中。


    符乐见状,连忙便跟着追了出去,正厅内只留下了一群不知所措的美人们。


    “教主这些日子怎么奇奇怪怪的?”一美人狐疑道,“方才咱们分明都使出浑身解数了,可教主竟然还无动于衷,若依着从前时候,咱们这身上还能留着这一片料子遮屁股蛋吗?早让教主给扒干净了。”


    “就是说呀,亏得今日那台子上的毯子还是用赤兔绒织就的,真是白瞎了这样一张好床榻……”


    方才紧跟着追出去的符乐眼见着沈春眠跑没影了,于是便又折回来,赶忙对厅内众人道:“在这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快去追啊各位!教主方才用了那样烈的助兴酒,今夜谁能追到他,就是谁的福分了。”


    他话音未落,厅内的美人们便一哄而散了。


    而外头的沈春眠为了逃避这些人的追赶,只能委屈自己藏在树丛中隐匿身形。


    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是人生第一次和这么一大群人玩躲猫猫的游戏,而且猫的数量数不胜数,然而可悲的鼠却只有他这一只。


    不知道是不是用了那药酒的缘故,他眼下甚至无法顺当地操纵灵力,来使用从前他信手拈来的隐身术。


    沈春眠往树丛中一矮声,而后抑制不住地轻喘起来,与此同时,他忽而听见林外似有一阵脚步声,正悄悄地朝着他这里靠了过来。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春眠简直汗毛耸立,正当他打算扑上去用手上那刚块捡来的石头把人打晕之时,却听那人忽然开口道:“你若胆敢将那块石头砸在本尊头上,本尊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听见这熟悉的腔调,沈春眠竟略微松了一口气:“前辈……”


    他艰难地请求道:“您快带我藏起来。”


    连青云面上似有几分不明所以,但却依然没忘了要调侃他:“所以外头那么些不着|寸缕的人,都是来找你的?”


    “您快别说了,一会儿他们该循着味找来了。”沈春眠含糊道。


    “本尊若救了你这一回,你打算用什么来回报本尊?”连青云轻巧地架起他的半只胳膊,不慌不急道,“倘若是没有利益的事,本尊可不干。”


    沈春眠眼下已经烧的一个头两个大,大脑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心头只剩下了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兽|欲。


    他咽了口口水,而后道:“您要什么灵丹仙药、旅途上所耗用的盘缠……只要是离恨教中有的,晚辈都可以赠与您。”


    “还不够。”连青云道。


    沈春眠眼下有求于他,因此便只好客客气气道:“那您说,您想要什么?”


    连青云开门见山道:“本尊还要你发间的那片凤凰翎羽。”


    沈春眠眼下急火燎心,根本没精神再去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了,故而毫不犹豫地便取下了发间的那根赤羽发簪,慷慨道:“拿去!”


    发簪被猛然抽走,连带着他方才挽起的发髻也散落了下来,乌黑的长发如绸缎般披滚而下,又被夜风轻轻抽动起发丝。


    连青云这才轻轻一笑,痛快道:“成交。”


    “抓紧了,”连青云揽住他的腰,“一会儿若是磕着碰着了,本尊可概不负责。”


    沈春眠闻言,立即便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肩头,两人迅速穿梭在小径之间,不多时,连青云便将他送进了一间小小的厢房内。


    这件厢房陈设简单,只有一榻一矮几,以及一个体积不大的衣箱。


    连青云介绍道:“此处是本尊暂住的地方,虽然简陋了些,但勉强还能住人,你若嫌弃,不如怪你自己苛待教中的普通教徒。”


    沈春眠眼下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吐一场,没接他的话,只艰难开口问:“你屋里有盆吗前辈?”


    连青云一捏鼻子,递给他一个用来濯面的铜盆:“滚远点吐,脏死了。”


    沈春眠已经走不动了,接过盆再往地上一跪,这就抱着盆呕了起来。


    只是呕了好半晌,也没见他吐出什么来。


    “前辈,”沈春眠狼狈道,“我不会中毒了吧?”


    沈春眠努力整顿思绪,半哀求半威胁道:“若是您再不出手相救,以至于我被毒死了,到时候血契也失效了,亏得不也还是您吗?”


    “放心,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连青云面上半点也不意外,坦然道,“只是你是极纯的火灵根,又用下了那些仙级的火系灵药,若不及时寻几个炉鼎来将药性中和了,只怕这药性会与你经脉相撞,到时损伤修为不说,恐怕憋到最后,还会危及性命。”


    沈春眠坐立不安地抱着盆在屋内走动了起来,他把玩着连青云的话,忽然间,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扭头问:“您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


    “没错,是我,”连青云毫无愧疚之心地笑了笑,“不过也不全然是本尊的意思,昨夜你的右护法恰巧令本尊陪他前去灵市,本尊不过‘好心’提点他几句,又亲手为你炼制了这一味药。”


    沈春眠:……


    果然世上就没有打个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的好事,连青云的出现根本不是巧合,都是他设计好的!


    为的就是从他这儿再坑走一些东西。


    “你若不想去找那些个炉鼎大战七夜来解毒,本尊这儿倒是还有一个法子,”说到这里,连青云刻意顿住了,像是故意要吊他的胃口,“只是……”


    “只是什么?”沈春眠扯住他的衣襟,口不择言地威胁道,“你若再唧唧歪歪地不肯说,当心本座拿你当炉鼎炼了!”


    连青云放浪形骸地一笑:“好啊,反正本尊也不吃亏,被你抽干了修为,再去换一具躯体便是。”


    沈春眠立即便躲远了,犹豫道:“你不是不好男色吗?”


    “本尊的确不好男色,”连青云似笑非笑道,“可本尊好美色,美人是男是女,都不影响其美色,不是吗?”


    沈春眠简直无语了,可他到底有求于他,只好继续低声下气道:“好前辈,您就别再戏弄晚辈了,您有什么法子,您就快说吧。”


    “不急,”说着连青云便又从袖口中抽出了那张血字帛书,“你先起个誓,本尊怕你解了毒,便要反悔将这凤凰翎羽抢回去。”


    沈春眠眼下险些就快急死了,可眼下还没从他口中套着话,因此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地将火气憋下了,乖乖在那帛书上又加了一条。


    连青云不急不慌的将那帛书叠好塞回去,这才慢悠悠道:“既然你火灵过盛,那便去找个单水灵根的,至于特殊的冰系,更是替你解毒的上上之选,若有个冰系替你解毒,至多不过一夜的亲近,保证就能解的干干净净。”


    沈春眠的意识已然有些松动了,他喃喃问道:“亲近?”


    “还需本尊给你详细解释一下吗?”连青云道,“一个大男人,做什么一派‘宁死枝头不坠尘’的样子,也不嫌丢人,朝廷难道会因此给你立一块贞节牌坊吗?”


    沈春眠一咬牙:“可晚辈现在去哪里寻水冰系的修士呢?”


    连青云像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你那琉光殿里不就住着两个现成的吗?一个水灵根,天生体寒,一个百年难遇的冰灵根,你自己挑一个,或是两个都要了,想必只半夜功夫就能解了毒了。”


    沈春眠:……


    一个主角受、一个主角攻,他选个屁!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周三要上夹啦,所以周二停更一天,然后周三晚上十一点双更补上~


    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25章


    正当沈春眠纠结万分之际, 站在他旁侧的连青云忽然轻声一笑,口中缓缓吐出四个字:“有人来了。”


    “谁、”沈春眠的后背抵着墙,已经有些喘不上来气了, 咬字也含糊不清, “谁来了?”


    连青云将那只刚从他手上骗来的发簪藏入了怀中,而后俯身在他耳畔低声:“还能有谁?想是你藏在琉光殿里的那只冰灵根的炉鼎闻着味来了,你还不快起身去接待一下?”


    沈春眠不自觉地扯了扯衣襟,有些没反应过来。


    连青云听外头那脚步声渐近, 于是便起身道:“本尊就不打搅你们小辈的好事了,教主今夜好生享受,你我改日再会。”


    待沈春眠反应过来抬头的时候, 连青云已经跑没影了。


    沈春眠已经快将自己的衣领都给扯破了, 可他却还觉得热,身上的汗湿了他一层里衣,厚重的衣裳贴在身上,更叫他觉得烦躁难耐。


    以他洞虚期的敏锐五感,方才连青云开口后,他便已经觉察出外头有个人了,似乎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


    一方面,愈烧愈烈的热毒让他越来越不清醒, 他原本还算清明的大脑逐渐被一种原始的冲动与念头所占据了;可另一方面, 他却始终还残存着几分道德感。


    有一道声音一直在提醒他, 那可是江逐风, 是与他水火难容的仇敌,更是主角攻, 他有自己的爱人, 也有爱他的人。


    可随着药性的起效, 后一道声音却越来越弱。


    沈春眠的心里忽然又出现了另一道声音:你都快死了,还管什么道德不道德的?这不是有病吗?


    下一刻,沈春眠便踉跄着身子走上前去,而后一把推开了门。


    门外,江逐风果然就站在那里,他手持那枚追灵玉,看向他的目光里有几分不可控的惊讶。


    两人只对视了这一眼,失去理智的沈春眠便一把将他拉进了屋内。


    木门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吱嘎”声,而后又重重关合上了。


    紧接着,沈春眠便猛地将那江逐风扑倒在了榻上,这儿到底只是一间普通的厢房,榻上也未有铺设软垫,只听“咚”的一声,江逐风的后脑勺便实打实地撞上了实心的床板。


    倘若他是个普通人,眼下只怕已经罹患轻微脑震荡了。


    江逐风欲将他推开,可沈春眠却像张狗皮膏药似的,牢牢地扒在了他的身上,半边脸颊全贴在他半敞开的胸膛之上,嘴里黏糊糊地说:“唔……好热,让本座抱会儿,别动。”


    他的眉头紧锁,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拔剑,可他才刚动心思,沈春眠那洞虚期的内力便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江逐风很快可悲地发现,他又变得动弹不得了……


    该死。


    他此行可不是特意来与沈春眠见面的,而是方才在宴席上见他离厅而逃,下意识便想跟来,然后找个机会对他下手。


    方才沈春眠忽然凶神恶煞地打开屋门,江逐风还以为今夜免不了一场恶战,可谁知……


    见沈春眠迟迟未有一下步的动作,江逐风渐渐冷静了下来,这才发现压在他身上的那人浑身上下竟无一处不是烫的。


    他的体温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能承受的阈值,倘若只是因伤寒发热到这种程度,恐怕已经可以准备办丧事了。


    可江逐风很确定他不是害了什么热病,因为沈春眠的某个位置,正无赖地贴在他的身上上。


    江逐风心头顿时泛涌上来了一股生理性的恶心感,可低头看着沈春眠的那张红透了的脸,他又莫名地感觉到了几分疑惑。


    他恨透了沈春眠这个人,可自重生以来,每次看着这张脸时,他却总觉得有些陌生。


    上一世……沈春眠真的也长着这样一张脸吗?


    正当江逐风疑惑之时,沈春眠忽地又睁开了眼,手上开始毫无章法地撕扯他的外裳,因着修士身着的衣裳多少也是特殊的料子,沈春眠扯了两下没扯破,便又拧起了眉:“你穿这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怕冷……”


    江逐风却忽然捉住了他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真是沈春眠吗?”


    “是啊,”沈春眠的咬字含混,可好在他到底是有台词功底的,还不至于让人听不清,“我是沈春眠,我从小就叫这个,我爸妈给我取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几不可闻地自言自语道:“他们说是想替我取一个有诗意的名字,可他们只有小学文凭,又不肯用功读书,那时候还能想起来的诗左不过就那两首,本来想叫觉晓的,但我是大中午生的,不太衬景,那时刚好又是春末。”


    他顿了顿,又道:“我爸就说,刚好,春天要睡下了,就叫春眠吧。”


    江逐风不解地看向他,只见他面颊通红,眼里有一种孩子般的依恋。


    而后这方才还要伸手扒他衣裳的人忽地低下了头,额头没轻没重地砸在了他的胸口,撞的江逐风不禁闷哼一声。


    “你……”


    他刚要说话,却忽然听见了沈春眠低低的呜咽声,紧接着这人的眼泪几乎是瞬间便把他的衣襟给打湿了。


    “我想回家,”他像个孩子一般低声呢喃道,“明明说好了拍完这部剧,就凑钱买个大房子,把他们接到市里住的…….”


    江逐风有些听不懂他的话,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方才便意识到沈春眠兴许是被人下了药,眼下正在说些胡话,可人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说出的胡话,能编的这样具体而……动情吗?


    怀里的人一边哭一边抖,看起来是真的很伤心。


    原先的那位蛇蝎心肠的离恨教主,真的会这样哭吗?


    “你撒谎,”江逐风冷声道,“别以为你在这里装装可怜,我就会心软不杀你,你要扯谎也不知道要先过过脑子。”


    他说的话,江逐风一个字也不信,在他眼里,沈春眠也和他一样,是个重活过一世的人,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被人下药?


    只可能是他故意设局,再事先背好一些错漏百出的故事,来他这里扮可怜,博得他的同情。


    给自己下这样的药,亏他还真的下得了手。


    “沈春眠哪来的父母?你母亲是花馆的妓子,你是个一出生便被生母遗弃的弃婴,沈春眠这个名姓是沈弦惊替你取的,你想回家?回到哪里去?青云派早不欢迎你了,你那花馆里的生母二十年前就病故……”


    他话音未落,沈春眠却猝不及防堵住了他的嘴,江逐风一时不知动作,竟然就这般愣在了那里。


    沈春眠的吻急躁又毫无技巧,烫热而柔软,压根不像是一个坐拥三千后宫的男人。


    等江逐风反应过来以后,立即便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沈春眠吃痛退开,骂骂咧咧道:“你是文明人吗你?青云派大弟子,怎么还咬人?”


    江逐风一时失语。


    上一世的沈春眠虽然荒淫无度,可还是挑人的,对待江逐风这一款的,他是半点也提不起兴致来,更别提这样与他亲近了。


    他还记得上一世的沈春眠将他一脚踹进冷泉里,而后一脸嫌恶道:“滚远点,本座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这张脸长在这样一具身体上,真是白瞎了。”


    不是觉得他恶心吗?为什么还要这样碰他?


    可那目光迷离的沈春眠却再一次贴了上来,情迷意乱道:“你怎么不抱紧我?我好热,你身上那样凉,怎么也不肯分我一些?”


    江逐风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可却架不住他一次又一次地黏上来。


    “你若是不救我,我就要死了,”沈春眠眼下又扣着他的腰耍起了无赖,口中说着糊涂话,“我要是死了,符乐他们肯定能玩死你和沈温如,你信不信?”


    江逐风:“他们不正是你教唆的吗?”


    “屁!”沈春眠愤恨道,“本座是好人,大大的好!”


    江逐风还想继续再往下追问,可接下来沈春眠却又喘了起来,面色看起来也很痛苦,再套他的话,他便什么也不肯说了。


    “我难受呢,你别和我说话了,”沈春眠断断续续道,“你有闲工夫废话,怎么不肯碰碰我?”


    又回来了。


    江逐风这会儿忽然暂时打消了想要一剑捅死他的心思,甚至破天荒地给他度了口冰灵真气。


    这口真气对于沈春眠来说,那就是久旱逢甘霖,内心的渴望与欲念被猛然撕开了一道口子,他立即便贪得无厌地回吻了上去。


    在他覆上来的那一刻,江逐风的心里忽然浮起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如果沈春眠在清醒过来以后发现,他被他自己曾经觉得恶心万分的人给睡了,那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前一世的沈春眠从来傲慢,只有他睡别人的份,没有旁人来压他的事。


    曾经这样觊觎过沈春眠的,死状都很惨烈。


    可沈春眠如今杀不死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成为自己活着的屈辱。


    “江逐风,”沈春眠再次低声哀求道,“你碰碰我……”


    江逐风的嘴角难得地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他附到沈春眠耳边,轻声应道:“好。”


    第26章


    是日, 天光大亮。


    沈春眠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是一只巨兽掌中的猎物,那巨兽也不着急吃他, 只是将他压在掌下, 用舌头一下又一下地舔舐着他的皮肤。


    他不喜欢这种浑身湿哒哒又黏黏腻腻的感觉,可他拼尽全力,也都无法从那巨兽掌下逃掉。


    “嗯……”沈春眠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衣衫不整地斜躺在床上, 只有腹上披了一张薄毯。


    他下意识往旁侧一摸,却发现身旁是凉的,是空的。


    不是, 他昨夜……到底是和谁睡了?


    沈春眠头疼欲裂, 他的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甚至连手背上都有咬痕,那人想必是要让他醒来后也忘不了这场春情,因此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天杀的连青云……”沈春眠嘀嘀咕咕地低声骂道,“该死的符乐,这什么破世界。”


    他如今到底已是洞虚期修士,体质早已不比常人,前日才伤的手, 今日却就都快好全了。


    可沈春眠现在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散了架, 躺着也不是, 坐着也不是, 若是站起身,只怕还要更糟。


    沈春眠揉了揉自己那披散一身的乌黑发丝, 心烦意乱地想, 他人生的头一遭, 竟然就交待在这里了,对象甚至还是个男人……


    等等,男人?


    他的脑海中瞬间便浮现出了那人的模样,银白微卷的长发,细腻的蜜色皮肤,整个离恨教,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特征的人。


    江逐风、江逐风。


    天,他竟然睡了江逐风!


    正当沈春眠愣神之际,那个他眼下最不愿看见的人,却忽然推门走了进来,刺目的日光穿过了门缝,射落在沈春眠的身上。


    沈春眠急忙拉起外裳。


    “醒了?”江逐风看向他的眼神还是同从前如出一辙的冷漠,只是今日这目光中像是还多了几分探寻的意味。


    沈春眠慌乱地点了点头,而后道:“你……我、昨晚的事,不是……”


    他一时有些语无伦次,可江逐风却忽然走近了,他渴望从他面上看出几分愤怒,亦或是恼羞成怒,可是这些分明都没有。


    沈春眠只是红着脸,只是慌乱,只是难为情,也没有因此就要降罪于他的意思。


    为什么?


    江逐风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沈春眠则吃痛地往回一缩,他的脑海中还残存着几分关于昨夜的印象,后头发生的事倒是迷迷糊糊的,可前头他是如何对江逐风献媚的,他却是记着的。


    “昨夜是我……本座不对,”沈春眠轻轻抚额,而后斟词酌句道,“这点露水情缘,就当是、就当是一次荒唐的梦,你不说,我也不会与旁人提。”


    江逐风不肯听,只猛然欺近他,沉声道:“你还在装什么,沈春眠?”


    沈春眠仰起头望着他,轻声劝慰道:“我真的很抱歉,你放心,我绝不会让此事传到沈温如的耳朵里,你就当……就当从没发生过这回事。”


    与此同时,门外忽然传来了符乐的声音,他先是试探性地问了句:“教主,您在里头吗?”


    紧接着,不等里头的人回答,他便一把将门推开了,在瞧见里头纠缠在榻上的两人是谁之后,符乐忽然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打了结:“教、教主,原来您在这儿啊,咱们找了您一夜呢,得亏程安方才告诉我您可能在这儿……”


    程安,便是连青云所占据的那具身体的原名。


    “滚出去!”


    符乐连忙退出去一步,而后识相地关上了门,接着他后知后觉地一想,方才沈春眠那副样子,又是一身的斑驳痕迹,该不会是……


    “教主,云水村的村长求见,”符乐道,“他带了几个村民来,一早便在教外等了,拉着两车什么东西,也不许人看,只说是要献给您的。”


    符乐上回才在处理云水村的那事上吃过亏,因此这回也不敢妄下决断将人赶走,只得将人先放了进来,又让其在外门等候着,一切等他请示过了沈春眠再说。


    “知道了,”里头的沈春眠道,“你且将人接引去偏厅,本座一会儿就过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而后又沉声道:“符乐,今日所见,万不可告诉旁人,至于昨夜的事……本座一会儿再同你算账。”


    符乐不自觉地一抖,立即应道:“是。”


    等符乐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沈春眠才缓缓转回头来,他扣住江逐风的手,低声道:“松手,本座外头还有事,你方才也听见了……”


    他话音未落,江逐风却忽然猝不及防地压了上来,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这个吻没有任何技巧,只是莽撞地相撞,几乎要与他碰出血来。


    这一吻终了,沈春眠喘着粗气,不明所以地看向江逐风:“你疯了?”


    江逐风是快要疯了,因为他竟然真的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沈春眠了。


    为什么他不怒,为什么他不觉得屈辱?


    “昨夜的事,是我中了毒,你也一时情迷,”沈春眠红着眼道,“可你我现在都清醒了,你怎么还能做这样的事呢?你不爱沈温如了吗?”


    他才是你的cp啊!


    见江逐风毫无反应,沈春眠怒气冲冲地翻身下床,为着方才甩下的脸子,他强忍着身上的酸疼,若无其事地穿好靴子,而后走向门口。


    行将出门时,他的脚步忽而一顿,而后又道:“昨夜的事,我很抱歉,但你也是个凝丹期修士,若你抵死不肯应我,那你我之间也不可能发生那种事。”


    “本座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沈春眠道,“但你最好找个机会与沈温如解释清楚,他那样……”


    “他那样什么?”江逐风忽然开口,“我又为何要与他解释?”


    沈春眠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原著中江逐风对沈温如一见钟情,而沈温如也对这个师弟爱护有加,两人一早便互通过心意,江逐风现在居然还在这里和他装什么蒜。


    “我原以为你是个正派君子,”沈春眠皱眉道,“不曾想你竟也是这般……你与沈温如早已互通心意,在三清祖师面前起过誓,你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若叫沈温如听见了,多叫他寒心?”


    江逐风:……


    他几时与沈温如互通过心意了?还在三清祖师面前起过誓,沈春眠莫非是让那药给毒傻了?


    沈春眠原本还想多说几句,可仔细一想,他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错,因此便只好甩门而去。


    被留下的江逐风只瞥见了他那白皙后颈上粉色的一排牙印,紧接着这人便忽地没了人影。


    另一边,沈春眠与江逐风共度一夜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全教上下已将此事传了个遍。


    “我就说了,”因昨夜寻了沈春眠一夜,而熬出一对大黑眼圈的美人儿一叉腰,“昨夜我分明已经铆足了劲,可咱们教主却依旧不为所动,原来之前那说咱们教主脑子被天雷劈坏了的传言是真的。”


    “怎么是真的?”另一人问他,“难道说咱们教主如今真的不好断袖爱温香了吗?”


    “你还没听说吗?我是从右护法那儿听来的,与你好才说与你听,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旁人。”


    那人连忙点了点头,而后凑上前去:“你知道的,我的嘴一向最严了。”


    起先说话的那人立即便附到他耳边,悄声道:“昨夜咱们不是都没能找着的教主吗?原来咱们教主就在那新来的江逐风榻上,一整夜呢,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他俩肯定全做了……”


    那人一捂嘴:“怎么可能呢?那江逐风看上去可比咱们教主还要高上半个脑袋呢,一个人有咱们两个大,脸上半点笑容也没有,成日里凶神恶煞的,哪里就能讨得教主的喜欢了?”


    “我能骗你吗?咱们教主自从让那天雷给劈了以后,就是忽然改了口味了,专好他那一款了,”说到这里,他忽然神秘一笑,而后道,“我再同你说个惊天大秘密,你可不要惊掉了下巴。”


    那人连连点头:“你快说吧,我下巴硬着呢。”


    “咱们教主啊,据说好像是在下头那位。”


    那人的下巴没惊掉,倒是惊出了几句脏话:“不能吧,咱们教主那样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委身在别人身下?一定是弄错了。”


    “怎么不可能?人都是会变的,先前咱们教主还非柔弱美人不爱呢,你看看如今,他肯多看咱们这些人一眼吗?”


    而此刻,偏厅内。


    沈春眠头一回娇气地要教徒们寻了只轿子来抬,可到了偏厅的时候,连路都没走上几步的沈春眠却还是觉得腰背酸疼。


    这该死的江逐风,沈春眠心中暗骂道。


    骂完江逐风,他便又习惯性地进入了虚空之中,在看到自己的人设值掉成了负数之后,沈春眠的心里猛然一惊。


    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人设值忽然便又跳到了一万点。


    紧接着,虚空之上便跳出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的叹号:警告!剧情严重崩坏,系统功能维护中,请用户人工掰正剧情!


    什么意思?


    很快,那行红字下面又浮现出了一行小字:人工维护剧情过程中,将不计算人设值和黑化值。


    请用户在三十日内修正剧情错误,倒计时:二十九天二十三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一个月内都不计算人设值?这不是等于限免三十天吗?


    沈春眠不知道自己眼下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为此发愁,总之他当下的心情万分复杂。


    他人才刚到偏厅,便见符乐领着那几个村民推着板车缓缓地朝着这里走来了。


    “云水村村长携村民拜见沈教主。”那年迈的村长率先上前道。


    这村长看上去已是他爷爷辈的长者了,眼见他要跪拜,沈春眠忙道:“不必行拜礼,您心意到了便好。”


    “不敢当,”那村长显然被他的尊称给吓了一跳,连连道,“愚民不敢当。”


    沈春眠恐怕他要为此纠结,因此话锋一转,询问道:“您今日不辞辛苦过来,是为了什么?”


    云水村村长连忙向后头一招手:“快掀开茅草让教主看看。”


    推着板车的那几名年轻人立即便将压在那两车货物上的茅草搬开了,露出了里面半人高的大白菜。


    沈春眠与符乐一时都惊讶极了,不过前者惊讶是因为他没想到在这个修真界里,竟然连白菜都能长得这样高大。


    而后者则是一副见钱眼开的表情:“教、教主,这可是白霜龙叶,仙品特级的灵材,只生长在异界,哪怕只是一株,也是上千灵石都难求,这儿竟然有这么多!”


    沈春眠:啥?白霜龙叶?这不就是变异版的大白菜吗?


    第27章


    那村长见状, 立即便捧出一颗大白菜,奉到符乐手中,而后者又连忙将其呈给沈春眠看:“您瞧瞧, 这成色, 简直就是万里无一的极品!”


    说完他又回头问那村长:“老头,这是从哪儿来的?”


    村长忙道:“这是那日教主赏下的,教主给的那些粮食种子,一粒竟能结出一亩地的作物, 而且长的还特别快,浇水便能活,原还怕咱们村子今岁有许多人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可眼下家家户户竟都堆满了粮食。”


    他顿了顿, 又道:“唯有这个白霜龙叶,我们这些俗人都没见过,便只好问了几个在贵教外门的弟子,哪曾想这竟是此等宝贝,我们也不敢藏私,能吃饱足矣,这些仙品我们村里人一合计,觉得还是进献给教主为好。”


    沈春眠心说原来那所谓的隐藏款盲盒, 竟然真不是诓他的。


    符乐又回头问:“教主, 您竟有白霜龙叶的种子?这灵植据说只生长在极寒之地, 也未曾听说它能用种出来的, 这可真是……”


    “嗯,”沈春眠若无其事道, “只是偶然得之, 本座也不太确定, 便丢给他们去种了。”


    “这怎么能随便丢给他们凡人去种?”符乐心疼极了,“万一出个差错,这样贵重的种子可就毁了。”


    “不过这倒也正好解了燃眉之急了。”符乐面上眉飞色舞的,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沈春眠一偏头:“燃眉之急?”


    符乐心下一慌,立刻便解释道:”您闭关前不是嘱咐属下,不可再去四处搜刮美人,也不可再伤及无辜吗?因着属下这些人也分不清何为无辜,因此已经大半月没再去抢……唔,要钱了,教中的库房眼下都快空了。”


    “这就空了?”沈春眠抬指点了点太阳穴,对这个令他焦头烂额的离恨教已经无话可说了,他才刚来这儿不满一个月,这离恨教居然就要财政赤字了。


    符乐面色有些异样:“咱们离恨上下毕竟有这么多张嘴,骊宫里的那群公子,总不好亏待了他们,流水大些也是正常的。”


    沈春眠看起来并没有要继续往下追究的意思,只是道:“拿些银子给他们吧,算作劳务费,带着这些东西上山一趟不容易。”


    符乐心里略松了一口气:“是。”


    紧接着沈春眠又看向那几个村民:“一会儿夜深了山路不好走,就不留你们用晚膳了,都早些回村去吧。”


    村长连带着几个村民都是受宠若惊,他们哪敢留在离恨教吃饭,只是没料到这位传说中不讲道义不讲理的离恨教主,竟然还知道说客气话,光是这点就够他们为之惊奇的了。


    “教主,那属下这就带他们下山去了,”符乐道,“您的寝殿今日也已修缮完毕,您也不必……再去那样小的屋子里将就了。”


    正当符乐转身要带着那些村民离开的时候,沈春眠却忽然道:“慢着。”


    符乐脚下一滞:“您还有何吩咐?”


    “你留下,”沈春眠道,“人叫旁人去送,你去将教中的账本取过来。”


    符乐一时愣住了,差点没能反应过来,过了好半晌才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符乐才磨磨唧唧地请来了教中管账的教徒,又让人抬了好几箱账本来,那账本不知多少年没见过日光了,上头覆着厚厚的一层灰,沈春眠都不必动手翻,便能想象到那册子弄开来有多呛人。


    “多少年前的老账本了,这你也搬出来,”沈春眠刻意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架势,“本座只要去岁和今年的。”


    那管账的教徒连忙从那上头翻出两本尚未落灰的红皮册子,呈上前来怯声道:“教主,这就是了。”


    沈春眠一边翻看着这两本册子,一边让人开了库房。


    结果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虽然让沈春眠看账本,那属实是有些专业不对口,他从没系统地接触过会计,平时也不怎么理财管账,可这账面上与库房里能对的上的实物已经是错漏百出,就更别提那些日常的流水开销了。


    这管账本的教徒恐怕连小学数学都没学好,账本上的记录简直是一塌糊涂,至于其中端倪,更是一清二楚。


    那管账的教徒与符乐见他真要细查,面上不由得都是一派紧张之相,在这教中能爬到内门,在沈春眠身边伺候的,手上就没几个是干净的,偶尔坑污一些银钱,也都是常有的事。


    原本他们日日在外横行霸道,这库房中的银钱便宛如有源之水,下头哗哗地流出去,这上头便又源源不断地补上了。


    可这些日子里,沈春眠不许他们再出去四处烧杀抢掠,这水源消失了,这池子自然也就干涸了。


    “离恨教就算是有座金山,”沈春眠狠狠拍上账本,“也能叫你们一夕之间都给搬空了!”


    那管账的教徒连忙跪下了,符乐见状则连忙撇清自己的干系:“教主,他们这些人属实是可恶,知晓教主您平日里不拘一格,视钱财如粪土,便发了狠地在这里头贪钱……”


    “王八不要笑乌龟,你符乐想必也没少捞,”沈春眠打断他,又借题发挥道,“若非是你欺上瞒下,谁人有胆子做到这个份上?”


    符乐没想到他会真的因此与自己动怒,这才后知后觉地跪下了,而后低声下气地辩解道:“昨日宴席、还有去灵市购入灵植所花费的灵石,都是属下自掏腰包,属下就算再怎么……也不过都是为了您啊。”


    他面上一派真诚之色:“您就是千般怪罪,属下也都认了,只是属下对您,真真是忠心一片啊教主!”


    沈春眠不吃他这一套,他不提昨日那事还好,越是提起昨日那场宴席,他便越是生气,他如今身上还疼着呢,可谓是坐立难安,这可全是拜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护法所赐。


    “你多次办事不力,又屡次擅作主张,”沈春眠冷眼睨着他,“如今又办出这种事来,本座再不能留你在身边了。”


    符乐闻言连忙飞扑过来抓住他的脚:“教主!”


    沈春眠本来还想来几句什么“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说”之类的话,可还没等他开始表演,身边便响起一道声音:警告!不可使重要角色偏离主线,请用户立即挽回剧情!


    “教主,符乐跟了您一年有余了,这些日子里,符乐是怎样敬您爱您的,您应该都是看在眼里的啊,”符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些年属下从教中得来的钱财,也没有四处挥霍,若是您愿意饶了属下,属下愿意将那些钱全部献给您!”


    “属下还愿意检举他们,让他们将吞下去的钱财都吐出来!”


    还不等沈春眠说话,那好几日都不见人影的绿玉却忽然走了进来,她那一张脸上毫无情绪波动,连语气也是淡淡的:“教主请留人。”


    沈春眠这会儿有些收不回来了,故而便只好顺着她的话道:“连你也来替他说话?”


    “属下不为他说话,”绿玉道,“只是来为云公子传句话——前教主在世时有言,让您无论如何也要善待符乐,您难道忘了吗?”


    沈春眠不是忘了,而是原著中压根就没出现过这句话,更没出现过这段剧情。


    他以食中二指轻点着太阳穴,像是认真思忖了片刻,随后才缓声道:“罢了,看在前教主的份上,本座便暂且绕过你这一回,只是往后若再有违逆,本座定不顾情面,将你逐出内门。”


    符乐连连点头:“是,属下万不敢再有下回了。”


    “记得将钱财都讨回来,连着你那份,”沈春眠本着能捞回来一点是一点的心思,“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是!”


    “快起来吧,鼻涕都要滴在本座的靴子上了,”沈春眠嫌弃道,随后又对绿玉道,“绿玉,往后教中的账本归你管,再不许徇私,知道没有?”


    绿玉不卑不亢地一颔首:“属下明白。”


    在原著中,绿玉可谓是离恨教中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倒也不是说她有多好心,只是她从不作妖,对待教中人与对待主角两人,都是同样的态度——同样的冷漠。


    而且欲望低到几乎没有,也从不曾对钱财之物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热爱,沈春眠觉着让她来管账,至少比旁人要靠谱得多。


    “符乐。”


    逃过一劫的符乐眼下相当卖力,闻言梗着脖子喊道:“属下在!教主有何吩咐?”


    沈春眠被他那一嗓子吼的吓了一跳,皱眉道:“别一惊一乍的,你去将离恨教上下的教徒,还有骊宫里那群……那群公子,全给我叫过来。”


    符乐也不敢多问,这便转身去了。


    “等等,”沈春眠忽地又补充道,“把其他人叫来就行,别劳动琉光殿的那两位,听到没有?”


    符乐连忙应道:“属下遵命!”


    半个时辰之后,离恨教的后山上。


    沈春眠坐在高台之上,只见下头乌央乌央的一片人头,站在前排的全是骊宫中的男宠,才刚来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这些人的动静惊动了一山的鸟兽,鸟群从林间惊起,而后逃也似地飞往了山下。


    “安静!”沈春眠喊出这一声的时候,觉得自己特像中学时代在台上发表讲话的领导,只是比他们多了几分血腥和残暴,“谁若是再嘀嘀咕咕的,就拉下去把舌头拔了。”


    台下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虽然没有麦,但是修真界特有的“传音入耳”也算是个天然扩音器,众人只听沈春眠一字一句道:“自从上回的雷劫之后,本座便已更变了修炼之法,不再需要这么多炉鼎了,今日叫你们来,便是要遣散各位公子,请你们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吧。”


    他话音刚落,便听台下那些男宠们一个接一个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教主,我们哪里还有来处?若不是走投无路……若不是仰慕教主的英姿,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就是就是。”


    “您若觉着我们何处不好,尽管与我们说,我们都可以改的。”


    一群人都嚷嚷着不愿意走,这倒是出乎了沈春眠的意料,原著里不是说这群男宠都是反派从四下掳来的吗?


    “教主,”绿玉轻声提醒道,“那些有家有亲人,能够自力更生的,要么早就受不了自戕了,要么便让您打死了,眼下还留在骊宫中的,只怕没几个愿意走的。”


    沈春眠:……


    于是到最后,哪怕沈春眠答应给了他们一点回乡的盘缠,也才犹犹豫豫地走了十几人。


    还剩下的上百号男宠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教主,您留我们在教中,我们什么都能做的。”


    “是啊是啊,您让我们做什么都成,我们不挑的。”


    沈春眠沉吟片刻,而后道:“也不是不行,只是从今往后,你们必须自食其力。”


    台下的男宠都摸不清他的意思,只有云疏棠作为代表,不情不愿地问了句:“请您仔细说说,是怎样个自食其力法?”


    自从昨日的宴席不欢而散后,云疏棠心里便对沈春眠有了气,他不是教中那些身份低微的男宠,这离恨教也有一半是他的,可沈春眠却那样对他,在他眼里,简直是忘恩负义之举。


    只听台上的沈春眠徐徐然道:“各位,从今往后,后山上的这一大片地,就交由你们来垦殖了。”


    “什么?”这回连云疏棠都听得呆了。


    沈春眠便又重复了一遍:“本座说,既然你们留在教中也无事可做,不如全都给我去种地——各位有意见吗?”


    第28章


    台下众人先是鸦雀无声了一阵, 而后便是一片哗然之声。


    沈春眠仗着如今的人设值不受剧情影响,因此半点也不顾及反派原先的人格,在台上说一不二道:“种地, 就是你犁地, 他播种浇水,时不时再去除除草、施施肥,难道听不懂吗各位?”


    符乐方才刚经历了大悲大喜,眼下听话非常, 还站在沈春眠旁侧帮腔道:“听懂了都吱个声,咱们离恨教如今不养闲人了,要你们种地也不是种什么粮食, 而是种灵植, 种那上千灵石也拍不下来一株的白霜龙叶!”


    此话一出,台下又是一片震惊之声。


    “白霜龙叶?这也能种?”


    “这不是只生长在极寒之地的灵植吗?听说此物娇贵异常,从前好些修士想收集它的种子自己培育,可惜都失败了。”


    “比起这个,我好容易才保养得这样细嫩的手,要是去种了地,这以后还能看吗?”


    沈春眠只一个眼神砸过去,符乐便立即会意, 大喇叭一样开口道:“肃静!舌头都不想要了?”


    台下众人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沈春眠总算施舍给了符乐一个赞赏的眼神, 符乐顿时又挺起了胸膛, 继续狗仗人势道:“别让咱们教主再说第二遍, 本护法这里已经准备好了牌子,你们排队依次来领, 分到什么牌子就干什么活, 若有懈怠偷懒的, 一律逐出离恨教!”


    大概是他嗓门大,符乐这一嗓子吼完,一群人便争先恐后地去取牌子了。


    “诸位再听本座一言,”沈春眠忽然又道,“这活也不是叫你们白干的,往后这后山地里种出来的白霜龙叶,只要拍卖出去得了银子,各位便都能得到一定的提成,唔……也算是你们的月例了。”


    下头立刻便有一人大着胆子问:“教主,冒昧问一句,我们这些人修为有高低,能力自然也有高低,故而便总有人干活效率高,有人效率低,总不能都给一样的月例吧?”


    沈春眠不动声色地扶了一把酸软的腰,而后沉声答道:“这点本座自然也想到了,符乐发给你们的腰牌上刻了咒,会自动记录你们每日的工作量,并将其转化为数值,到时候就凭数值大小分配月例。”


    听他这么说,教中人才总算是捡起了几分干劲。


    留下的这些人倒还算是配合工作,沈春眠满意地背着手,土领导一般开始巡视了起来,可再仔细往台下一瞧,他便瞥见了两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身影。


    沈春眠面上和见鬼了一般惊恐,连忙把符乐抓过来贴耳问:“他俩怎么也来了?不是不让你惊动他们吗?你又擅作主张了?”


    “教主,您就是再借属下一百个胆,属下也不敢再自作主张了,”符乐委屈巴巴道,“他俩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非要跟过来凑热闹,属下就是拦不住,也不敢拦啊。”


    这些日子里,他即便是再眼瞎,也该看出来沈春眠对这两人的特殊了,更别提这其中一位,昨夜还与沈春眠共度了一场春宵良夜。


    眼下恐怕这姓江的就是他们教主的心尖宠,他唯恐一句话惹了这位新宠不高兴,到时他在沈春眠这里告上一状,自己便又要被赶去外门扫地了,因此方才他俩要一道跟过来,符乐连个屁都没敢放。


    “怎么就不敢拦了?”沈春眠气急道,“你往日里不是抬抬手指头就能撂倒他俩吗?”


    符乐有苦说不出,只好低声道:“那姓江的……呸,是江公子,如今地位不一般了,属下自然是没那个胆子再对他动手动脚了。”


    沈春眠脱口便问:“怎么地位就不一般了?”


    “您如今不要旁的炉鼎,专宠他一人,他的地位可不就算是您的‘压教男人’了吗?”符乐有理有据地说,“若是拿唐明皇作比,江公子眼下恐怕就该是您身边的杨贵妃了,这地位怎能同日而语?”


    沈春眠:……


    他就多余问他。


    沈春眠沉吟片刻,而后才道:“事已至此,你赶紧找个借口,把他俩送回去,路上再告诉江逐风,这教中他来去自由,若想去冷泉修炼,也尽管去就是,不必来过问本座,至于沈温如,你便叫他好好养病,没事别出来乱跑……”


    他话音未落,便见那江逐风与沈温如一前一后地朝他这里走来了。


    沈春眠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眼神躲闪,逃也似地钻进了那片尚未开垦过的荒地里。


    “起开,你再去领一把。”他急匆匆地抢过某位娇弱美人手中的钉齿耙,而后吭哧吭哧地开始犁地。


    沈春眠浑身酸疼,因此便只好作弊地用了内里,可惜他太过慌乱,这一耙子打下去,灵力一时没收住,顿时便让整座后山都为之一晃,一时土花四溅,那把钉齿耙也直接碎成了齑粉。


    更有一些可怜的蚯蚓泥虫,无辜地从土里飞了出来,径直砸到了旁侧的那些美人们身上。


    一时间,山体崩裂之声、美人惊叫之语,顿时充斥在离恨教后山之中。


    “教主!”符乐急忙上前,一张嘴吃了一口泥土,顿时呛的涕泗横流。


    沈春眠反应倒还算快的,在意识到不对劲之后,第一时间便展开了灵墙,将自己与身后赶来的江逐风与沈温如都护在其中。


    “不好意思各位,”沈春眠颇为惭愧道,“有些手生,用力过猛了些。”


    他到底是离恨教的教主,这儿也没人敢说他的不是,不幸遭殃的十几个美人见他只护着后头那两位“新宠”,却眼睁睁看着虫子飞到自己脸上,一时眼泪都要下来了。


    “向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有个胆子大的已经在阴阳怪气了,“新宠就半粒灰土也沾不得,咱们可要遭殃了,这又是犁地又是炸了虫子窝的……”


    另一个看似与他关系好的忙上前将他拉开了:“你少说两句。”


    沈春眠如今回归本我,脾气倒是很好,并没有要发作的模样,还与那几人又说了句“抱歉”。


    那十几位美人顿时也没话说了,借口要回去沐浴,沈春眠也答应了。


    这片土地显然已经不欢迎他了,不得已,沈春眠便只好转过头去面对那两位大“债主”。


    “二位在离恨也不长住,”沈春眠斟词酌句道,“故而此处也无须你们劳作,特别是你,沈……师弟,你身子骨不好,还是该留在琉光殿内好生养着,不该出来受风的。”


    沈温如莫名一脸的倔强:“我自幼便如此,不是养着一两日便能好的。”


    他这话说完,沈春眠显然尬住了,可旁侧那位的脸色他更不敢细看,也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


    正当沈春眠绞尽脑汁思忖对策之时,却听那江逐风忽然道:“师兄既有话与沈教主要谈,那师弟便先不打扰了,等什么时候师兄说完了话,我再来。”


    说完他便朝着后头的荒地走去,俨然是要去那里帮帮手的意思。


    沈春眠避无可避,因此便只好将沈温如请到凉亭里吃茶。


    两人对坐良久,也不见沈温如开口,沈春眠如今也无须保持人设,故而便也不再装什么高深莫测了,脱口直言道:“你今日特意过来……是为了何事?”


    沈温如先是细细品了口茶,而后才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一句:“这茶还是太次,比不得阿爹手植的秋暝茶。”


    “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沈春眠道,“不必拐弯抹角的。”


    他可一点儿也听不懂这里头的典故。


    “我今日来,也不为旁的,”沈温如放下茶盏,不冷不淡地开口道,“只是今日教中有一传言。”


    沈春眠立即便紧张了起来:“什么传言?”


    沈温如垂下眼,按着桌角的指节发白:“他们说……教主与江师弟,昨夜共度了一夜春宵。”


    “没有这回事,”沈春眠下意识扯谎道,“你听他们胡说,本座与江逐风,那怎么可能呢?”


    沈温如看向他:“在来的路上,他已向我承认了。”


    沈春眠:……


    这都他娘的什么事啊!


    他莫名其妙地当了这个小三,心中本就饱受道德折磨,眼下一日不到便被这位“原配”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沈春眠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若实话实说,恐怕沈温如听后想不开,从此与江逐风断了情爱,这样剧情就回不到正轨上了;可若撒谎,将错处大包大揽地捆在自己身上,这又是对沈温如的一种欺瞒,沈春眠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我,”沈春眠支支吾吾道,“我与江逐风之间绝无感情,只是昨夜符乐在本座的酒里放了一把助兴药,本座热毒郁结,那江逐风……”


    沈温如却忽然打断了他,他的薄目微红,低声问:“沈春眠,你为何宁愿碰他,却也不肯碰我?”


    沈春眠:啥?


    “那日我身中燃情,你说不肯趁人之危,便将我丢进冷泉,”沈温如语气里有几分难以抑制的不可置信,“你宁愿……宁愿浪费修为救我,也不肯碰我吗?我究竟哪里比不上江师弟?”


    沈春眠一时有些懵了,这剧情是不是……有些不大对劲?


    第29章


    沈温如眼尾带着几分薄红, 看向沈春眠的眼中情绪复杂,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终于开口说道:“阿爹带我回青云派那日, 我远远地瞧见师尊和你, 三丈高的梨树上开满了梨花,抬眼之间天与地、雪与花,连同那一身素衣的师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可唯独只有你……”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过了好半晌才重新开口。


    “只有你一身火红衣袍,色艳灼灼, 连发间别的那只羽毛发簪, 都是金红色的。”


    彼时的沈春眠目光倨傲,居高临下地看向了这个他自以为是父亲新捡回来的小师弟,还算友好地一台下巴,问他:“你叫什么名?”


    沈温如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扭头紧紧盯着那带他回来的沈弦惊。


    沈弦惊便替他道:“温如,他叫沈温如。”


    沈春眠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嘀咕道:“他怎么也和你姓?先前捡回来个成天板着张脸的江师弟便罢了,如今又捡来一只瘦巴巴的流浪猫, 我们青云派又不是难民营。”


    “他不是流浪猫, ”站在他身侧的怀楚将手掌搭在他肩头, 很轻很缓地哄劝道, “他是你阿弟,是当年那个被你阿爹不小心弄丢的孩子。”


    “开什么玩笑, ”沈春眠面上先是一迟疑, 而后又猛地甩开了怀楚的手, “他们说的是真的?”


    怀楚没说话,他便看向沈弦惊:“阿爹,他们说的难道都是真的?”


    沈弦惊对上他的目光,淡淡然道:“那年我寻子心切,可温如却早已了无踪迹,又恰好在路边捡到了与他样貌有几分相似的你……”


    他话音未落,沈春眠便红着眼指了指自己:“那我呢?你们找到真的了,那我呢?我就成了冒牌货了?”


    怀楚连忙抱住他:“该是你的还是你的,我与你父亲对你的疼爱,不会因为对温如的失而复得,而减少半分。”


    沈弦惊也上前一步,揉了揉他的发顶,接着又叹了口气道:“春眠,你要知事理,不过只当是多了个弟弟。”


    一开始因为两人的哄劝,沈春眠对他的态度虽然不冷不淡的,但总还算是友善,只是不太爱搭理他。


    尽管他不愿多看自己一眼,可沈温如却还是很喜欢黏着他,他为了能吃饱饭,自小与野狗抢食,与那堕入修罗界的半人不鬼的残修抢夺那一两颗劣等灵石。


    他见识了这世间太多的丑恶,然后他看见了浑身上下好像都会发光的沈春眠。


    沈温如爱他的倨傲,爱他的张扬,爱他身上恣意轻狂的少年气,可同时他又恨他轻而易举地便夺得了师尊与阿爹的目光,恨他心安理得地霸占了他的位置这么多年,恨他连一个正眼都不肯施舍给自己。


    于是在后来决裂之后,沈温如对他便只剩下了那无边的恨意。


    他想要报复他,想要借此怀楚与沈弦惊的怜惜与疼爱,想要他们对这个亲手养大的坏种彻底心死。


    “那日恰巧遇上离恨教强抢民女,”沈春眠听见他轻声道,“我原想悄悄将她劫下,可我转念一想,离恨教教主专好男宠,若我替她嫁,你的教徒是不是会将我进献给你?”


    他原只是预谋着要怀楚与沈弦惊两人对他彻底厌弃,可在见到沈春眠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其实始终忘不了那年初见时的那个鲜衣少年。


    “教主冷泉救我一次,骊宫中又替我解围,出关之后第一眼来见的也是我,我不信教主真的会对我半分感情也没有。”他红着眼,一字一句道。


    沈春眠:……


    误会,这真的是误会。


    沈温如顿了顿,接着又道:“后来我还听说你救了山下云水村村民,在教中住的这些天,我也从未见你宠幸过谁——你本性其实不坏,从前你其实都是装的吧,是不是?”


    他曾以为他天生劣性,不过空得了一张漂亮皮子,可如今几次相处下来,那个曾经发着光的影子却又再次回到了他的心里。


    沈春眠一时听得有些呆了,嘴唇欲张又合,半晌后才终于开口道:“你不要将本座想的太好,从前那一桩桩、一件件恶行,也都不是旁人逼着本座干的。”


    “你若真是十恶不赦之人,又怎会承认自己从前犯下的是恶行?”


    沈春眠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反驳不过,因此便只好吞吐地问:“那你这是、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才刚一直都在沉默,如今又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沈温如顿时觉着自己方才向他所倾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唱一场独角戏。


    “还要我怎么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沈温如红了眼眶,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是故意被绑到教主床上的,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沈春眠眼下是彻底明白了,敢情这主角受心里的人不是江逐风,而是反派。


    “你喜欢他……本座什么?”沈春眠恨铁不成钢道,“江逐风、你江师弟难道不好吗?”


    说完他转念一想,重生后的江逐风也疯得不轻,说也说不通,打也打不过,真是麻烦透了。


    “别哭了,”沈春眠忽地起身,走过去用那宽大的袖子替他抹了抹眼泪,“也没什么好哭的,本座并非你良人,等时机到了,你还是跟着江逐风一道回青云派去吧,也省得叫那二位忧心。”


    沈温如的眼睛却更红了,他立即捉住了沈春眠的袖子,将他往下重重一拉,沈春眠差点一个踉跄摔在他身上,手慢脚乱地按住了旁侧的石桌,好险稳住身形。


    他下意识定睛,却见再往下半分便是沈温如的唇。


    沈春眠连忙起身,一抬头却又对上了不远处那江逐风的目光。


    他连忙欲盖弥彰地一低头:“你做什么?”


    “教主方才又在看谁?”沈温如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遥遥瞧见了江逐风的背影,他的语气似有几分落寞,亦有几分不甘,“又是他。”


    “教主说自己并非我良人,那谁又是你的良人?是江逐风么?我听他的语气,像是恨你入骨,你又何必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呢?”


    沈春眠:“这事儿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温如却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是什么样?我也是水系灵根,姿色也不比他差,你为何只肯要他,却不肯看看我?”


    “本座没那个意思,”沈春眠百口莫辩,有些绝望地脱口而出道,“就是刚好,刚好他昨夜出现在本座的面前,如果出现的是旁人,那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沈温如这才堪堪收起了眼泪:“真的?”


    沈春眠坦然道:“本座骗你能得什么好?你、江逐风,在本座这里都是一样的,都是前师弟,昨夜之事实属意外,并非是本座对他有意。”


    “既然都一样,”沈温如忽然伸手牵住了他的食中二指,声音几不可闻地问,“那师兄今夜能不能陪我睡?”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他一身的勇气,他用那样既期待,又渴望的目光看着自己。


    沈春眠不是个喜欢留暧昧的人,他丝毫不留情面地掰开了沈温如的手指,语气冷冰冰的:“不行。”


    沈温如顿时便有如一颗泄了气的球,焉巴巴地瘪了下去,眼中的水光一暗,他有些局促地收回了手,站起身道:“我知道了。”


    他是既自卑又要自尊的人,人生头一回表白被拒,也不愿再多看一眼沈春眠的脸,便急匆匆地转过身逃去了。


    他这一走,沈春眠倒是松了一口气,好在这沈温如并不是那种喜欢纠缠不休的人,不然他还真没法应付。


    可谁知他这一口气还未松完,那边江逐风便放下水桶,朝他走了过来。


    沈春眠立即招来符乐,嘱咐他道:“你在这儿看着点,别叫他们惹出麻烦,本座先回去了。”


    符乐立即颔首,而后又问:“教主,今日需要设宴备酒吗?昨日有教徒在山上猎了几只灵兽,有云霞兽与照夜玉月精,肉质都是极鲜美的。”


    昨夜那顿宴席叫沈春眠吃怕了,他想也不想地便拒绝了:“如今教中库房空虚,不宜铺张浪费,都该清减些。”


    “是。”符乐应声道。


    眼看着那江逐风便要到跟前了,沈春眠却转身便走,而前者也不喊他,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俨然是一副他去到哪儿,他便要跟到哪儿的做派。


    沈春眠绕了几圈,都没能将他甩掉,于是便只好回头走向他:“江逐风,你又发什么疯了?”


    江逐风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沈温如方才已经回去了,”沈春眠头疼道,“他看起来不太好,你确定不追上去哄哄他?”


    江逐风还是不说话。


    沈春眠简直要被这对主角给逼疯了,一个眼瞎,一个聋哑,他忍无可忍地上前往他胸口处推了一把:“你哑巴了?沈温如不是你日思夜想的好师兄吗?你不去追难道我替你追?”


    江逐风扣住他的手腕,反问道:“我追他做什么?”


    沈春眠:……


    因为你俩是一对啊!


    “随你追不追他,”沈春眠负气道,“但你也别跟着我,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事可以做吗?冷泉修心,玄兵阁练剑,去哪儿不好?”


    江逐风死死扣住他的手腕,定定然道:“我要跟着你。”


    他发现了,只有待在沈春眠身边的时候,他才会久违的,不会被某种无形而又强大的力量控制。


    练剑修心爱人,皆非他所愿,他不想要得道,不要成仙,只想要这片刻的“自由”。


    第30章


    见他寸步不肯移, 沈春眠便只好屈服道:“行,随便你跟。”


    说完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而后颇为咬牙切齿地问:“江师弟, 劳烦松一下手, 本座不希望今后再与你有任何的肢体接触,明白吗?”


    江逐风却还是不肯动作,扣住他手腕的力道反而更大了,沈春眠有些吃痛, 火气一下就窜上来了:“江逐风?!”


    “你生性狡猾,我若一松手,你想必便要跑了, ”不同于他的愤怒, 江逐风反而心平气和道,“且你是洞虚之身,若有心逃匿,想必也很容易。”


    沈春眠掰扯了两下都没能扯动,因此便只好继续屈服,可他到底气不过,于是又愤愤甩出一句:“本座上茅房时你最好也跟着。”


    他刻意快步往前走去,江逐风便很自然地跟在他身侧:“凡入筑基, 便可辟谷, 你已是半仙之体, 即便偶尔饮食, 也都会化作灵力——你多少年前便筑基了,怎么还会对茅房这种俗物记忆犹新?”


    沈春眠冷着脸不愿理他。


    两人就这样并肩往前走了片刻, 沈春眠不明目的, 江逐风也不问他的去处。


    “你现在很烫, ”江逐风忽然开口道,“比一般人要烫。”


    沈春眠一皱眉:“废话,本座是火灵根,你是冰灵根,你觉得我烫,本座还觉着你冷呢。”


    身上衣裳的料子再好,也必然会磨蹭到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红肿与伤口,因此每走一步,沈春眠便愈痛恨江逐风一分。


    “你既觉得本座烫手,就识相点起开,不要再跟着本座了。”


    可即便是他这样说,江逐风也依然无动于衷。


    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热毒的后遗症,沈春眠总觉得现在胃里有些犯恶心,头脑又有些发晕,因此便打算折回到销骨苑去再睡一觉。


    不论他往那个方向去,江逐风都紧紧地跟着他,正当他行将踏入那刚修缮好的寝殿之际,忽听江逐风又问:“你不像沈春眠,你是谁?”


    不等沈春眠回答,江逐风便继续道:“沈春眠即使重活一世,也不可能性情大变到你这样,就算他演技甚佳,也不能做到将自己寻常举动的个中细节,也全都改变。”


    他是这世上最恨沈春眠的人,因此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原来的那个沈春眠即便是死了一千一万次,也不可能会让这一教人改邪归正,不去四处烧杀抢掠,而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种地。


    沈春眠懒得用心搭理他,随口便道:“对,我的确不是原来的离恨教主……”


    他此话刚出,便听自己方才所说的话被凭空扭曲成了一串奇怪的音节,而江逐风也用一种奇怪而略带疑惑的目光看向了他。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原来的沈春眠,”沈春眠再次尝试道,“我也不属于这个破世界。”


    在他发出第一个音节时,那说出口的话便徒然变调,成了一串毫无意义的嗡嗡声。


    江逐风听不清他的话,可他看懂了他的唇语,他有些茫然地看向了沈春眠,紧接着,他那琥珀色的瞳孔忽然亮了起来:“破世界?你不属于这里?”


    他失控地将沈春眠按在了墙上,口中喃喃自语道:“难怪你不能受‘天道’的控制,难怪你昨夜说你的名姓……可你究竟是怎么来的?”


    江逐风的呼吸贴的极近,薄唇几乎要抵向他的鼻尖。


    “我警告你,”沈春眠推了他一把,“别动手动脚的,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说,”江逐风按住他的手腕,逼问道,“你可以任意出入这个‘世界’,是不是?那进出口又在何处?”


    沈春眠别开了目光,低声道:“我倒也想知道,出口在何处。”


    他本来就精神不济,眼下又被他这样粗暴对待,横在心里的那根承重梁倏然断裂,这一月以来积压在心里的情绪便顿时倾泻而出。


    几乎没有任何征兆,沈春眠倏地一把抓住了江逐风的衣领:“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不得自由吗?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凶?成为这个角色是我自己能决定的吗?如果我有的选,我宁愿死在现实世界里,也不愿来这里受这种罪!”


    从那句“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凶”开始,沈春眠再后头的话,落在江逐风的耳朵里,便都成了那恼人的嗡嗡声。


    “凭什么他的错就要我来承担?”沈春眠红着眼道,“凭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我来哄,我很累了,我也不喜欢这里……”


    他极少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刻,从前在剧组里,就算是累极了,也不过在被窝里偷偷抹一把眼泪,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我宁愿当一辈子的十八线,”说出这句话时,沈春眠的声音已隐约带了点哭腔,“也不愿意在这里当什么狗屁教主!”


    “你听明白了没有,江逐风?听明白了就给我滚,你他妈好好和沈温如在一起不行吗?你要是非要解恨,等时间到了不如就一剑给我个痛快,你以为谁愿意陪你们玩?”


    说着他便软身滑跪下去,江逐风下意识伸手要抓住他,却被沈春眠一掌拍开:“滚开,算我求求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行不行?”


    江逐风罕见地没有再纠缠他,转身出门时却瞧见几个打扮怪异的男宠偷偷摸摸地往这里过来了。


    江逐风往那寝殿里看了一眼,到底没吭声。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他是最能感同身受不过了,可既验证了眼前的沈春眠不是他恨之入骨的离恨教主,他心中的恨意徒然落了空。


    江逐风觉得自己的整颗心忽然变得更加空荡了起来。


    一个人活着,如果连恨意也没有了,那他该如何度过余下这漫长而又没有任何希望的绝望人生呢?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长廊后。


    “你真瞧见教主回来了?咱们都在这守株待兔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我方才都听见他声了。”


    “那江逐风走了没有,他可真行,一整日都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教主,害得咱们这些人是半点近身的机会也没有。”


    “我刚刚好像听见教主让他滚来着,要是我没听错的话,想是咱们教主已经厌弃他了吧?”


    “那想必就是了,咱们教主从来喜新厌旧,这新鲜劲一下去,自然就发觉他的可恶之处了。”


    两人在外头交头接耳了好半晌,才终于做贼似的往沈春眠的寝殿方向摸了过去。


    “你先出声还是我先出声?”那特意将头发染成银白色的美人扭头问后头那位一身腱子肉的男宠,“快点,事关咱们以后的幸福生活,你难道想一辈子都留在这里种地吗?”


    后头那人一听说“种地”两个字,不由得便打了个冷颤:“你修为比我高,你先吱声。”


    “我与你这样铁的关系,如今机会难得,肯定要将此等好事先让给你的,而且你这新练的一身腱子肉如此魁梧,一看就很禁打、很扛揍,还是你先说吧。”


    “你别欺负人啊,这一身难看的腱子肉可都是我磕丹药磕出来的,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空壳子,说不定我力气还没你大呢,不然掰个手腕试试?”


    这两人推脱来推脱去,终于还是那新染了白发的美人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他为了这一头白发,折腾了一整个上午,若是他父母还在,想必要将他按在地上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靠在寝殿门口,虔诚地一合手掌,“三清祖师、如来佛祖,看在信男牺牲这样大的份上,请您几位保佑我此番能让教主回心转意……”


    “行了,别念叨了,一会儿教主都睡下了,咱们若是那时候再去扰他,只怕明日便要被丢去后山喂灵兽了。”


    “阿弥陀佛,”他又轻声呢喃了一句,而后朝着寝殿里刻意粗声粗气地开口道,“教主,您睡下了吗?”


    为着讨得沈春眠的欢心,他练了半年的温柔腔调,如今一时要改换成魁梧的沧桑男音,听起来便有些变扭,有些刻意。


    里面的人没应声。


    “教主,我是舒月啊,”他小心翼翼地贴在那殿门上,“今日我来的迟,站在后头,您都没瞧见我的新发色,等我再去多晒几日太阳,想必这模样也不会比那江逐风逊色几分——教主,您要先看看我的头发吗?”


    他这话音落了片刻,也依然不见里头有人说话。


    后头那一身腱子肉的肌肉美人拍了拍甘舒月的肩:“欸,你说咱们教主不会又出去了吧?”


    “不可能,我耳力好着呢,绝不会听错的,”甘舒月还不死心,继续将脑袋往那寝殿里头探,“好歹试试看,总不能叫咱们白白牺牲了这一回。”


    说完他又回头低声道:“要不要进去瞧瞧?教主要是人还在的话,最差也就是给我们几脚,或者让咱俩滚,不可能一句话也不说的。”


    两人犹豫了片刻,这才大着胆子,蹑手蹑脚地推门走了进去。


    “呀!”走在前头的甘舒月在瞧见自己不小心踢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之后,忽然短促地惊叫了一声:“教主怎么睡在地上了?连张毯子也不盖,这儿哪能睡人呢?”


    后头那人一拍他后脑勺,紧张道:“你傻了吗,咱们教主有床不睡,怎么会故意在地上睡?这想必是出了意外昏过去了,还不快去通知左右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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