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色寒凉, 凉亭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姜凝挣开了萧钰的手,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唯恐被他人瞧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只道了句“多谢”后, 转身便要离开。
然还未等她迈出凉亭, 便听身后有声音响起, “你我之间又何必言谢。”
姜凝微微顿了一瞬,嘴唇张了又合, 却到底是没再多言,迈着步子朝来时的路走了去。
路口马车旁,四公主早已等在了此处, 她见姜凝完好无损的回了来,禁不住又想起了方才那人的话来,若是她再……那下次可就……
四公主对着姜凝笑得有些僵硬,“五妹妹,你没事吧?!”
姜凝目光落在了四公主的身上,那目光却好似早已将她看了穿,四公主被这般瞧着, 只得悻悻然的松开了姜凝的胳膊。
“我既是初来,四公主对我不喜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四公主这么做, 就不怕有一天会遭到反噬吗?”
姜凝说罢便起身上了马车, 四公主僵在原地, 脸色很是难看。
如今就要到了冬月,天色愈发寒冷,怕四公主冷, 屋子早已提前生了炭火,可四公主在屋子里待着却着实有些发闷,这日中午用过膳后,便携着婢女一同出去走了走,可还没等走出驿馆,闲话倒是听了不少。
一路上,驿馆上下都在谈论着这位失而复得的五公主,更有人说起了昨日的事来,说昨日在怀安坊,太子在一家酒馆内突发心疾,幸得五公主略通医理,又反应敏捷,急忙出手相救,太子才脱离了危险,否则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
路过的四公主听到这番话,登时便停住了身,要不是一连几人皆这么说,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姜凝哪里救了太子???分明是……
四公主素来是个急脾气,此时心头烦闷,当下便要出言反驳,可话声到了嘴边,她登时又噤了声。
昨日她做的那些事若当真追究起来,她不仅会受责罚,更会脸面没处搁,惹人笑话,自是说不得的。
太子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将这传闻散了出去……
想到这一层,四公主一时又气又恼,她竟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她瞧着天上那光芒微弱的日头,心头只觉得就连那白日都好似在笑她愚笨,她哪还再有出去走走的心思,当即便又原路折了回去。
姜凝自是也听到了这个传闻,寒风瑟瑟,吹的枝桠沙沙作响,姜凝倚在木窗前,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光秃秃的树枝上,心头不安好似又强烈了几分,只觉得萧钰当真是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昨日明明是他帮了她,可他缘何却要散出那样的消息?
且瞧他那副样子,似乎对她的事并不惊奇,莫不是他早已知晓,可他既都已放她离了开,又为何还要再与她有所牵扯……
姜凝还在发怔间,便见有侍婢进门传话,说是驿馆外有人想要见她。
姜凝心头虽未猜出来者是何人,可却还是随着那侍婢出了门,走至驿馆门口,她才发现原来竟是静和公主。
许久未见,静和公主脸颊相比从前略微圆润了些,许是才嫁做人妇不久,她眉目间倒多了几分日前没有的温婉与柔和,此时见到姜凝出来,面上登时便露出了几分笑意,她那声“阿凝姐姐”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再一瞥见一旁还有奴仆,到嘴的话锋不由一转,“来之前未曾下过拜帖,当真是我太过唐突,今日春风楼又排了上好的戏文,不知五公主可否愿意赏脸一同前往?”
姜凝正想和静和公主叙话,见她这般说,自是点头应了允。如今天气寒凉,有贴心的侍婢见五公主要出去,还不忘为姜凝披了件披风。
姜凝又叮嘱了身边的侍婢几句,而后便随着静和公主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而动,静和公主颇为亲昵的挽着姜凝的手,展颜笑道:“终于又见到阿凝姐姐了,真是太好了!”
见她丝毫未受大婚那日之事的影响,姜凝面上也不由浮出一抹笑意,开始和静和公主话起了家常。
……
勤政殿。
高座上的昌明帝和几位大臣商议完祭天大典后,昌明帝忽的想起了和亲一事,当下不由问起了户部尚书,人寻了如何了。
被意外点名的户部尚书闻言恭声道:“回陛下,老臣翻了户籍册,如今在我大梁登记在册的丁卯日辰时出生的女子适宜者共有十五位,如今微臣还在命人摸查那些女子的底细,亦差了人前去各地寻人,恐还需几日,那些女子便会抵达长安……”
昌明帝微微颔了颔首,似是还在思量。却又听刑部尚书道:“回陛下,臣昨日里还曾听闻李太医说陛下如今的身子已有所康健,陛下无需忧心,殿下吉人自有天像,定会无碍。”
另一老臣听了这番说辞后,不由有些意外,“当真如此?在永安侯府上时,老夫还曾见太子面色有些苍白,如何这几日便恢复的这么快?”
刑部尚书又道:“这你便有所不知了,前几日听闻在怀安坊殿下突然心疾发作,幸得魏国五公主出手相救,殿下才脱离了险境。”
有老臣道:“当真有此事?可老夫怎么从未听闻那五公主竟精通医术?寻常太医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小小女子竟有法子?”
“距老臣所知,那五公主似乎并不精通医道,且那医理难学,更讲求多看多了解,五公主年纪尚小,且还没有名师指点,又如何习得?!”
在场的几个老臣一时不由皆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一旁的太史令率先打破了平静,“不知那五公主年岁如何,又是何月何日所生?”
“听那成王说,五公主乃是和他同时降生……”那老臣微微一顿,而后惊讶道:“对,约莫正是丁卯日辰时生人!”
几位老臣一听无不哗然,只觉得眼前之事未免也太过凑巧,只是可惜,那可是堂堂的魏国公主,他们殿下娶一位便够了,哪能一下娶两个……
有老臣捋了捋胡须道:“如今我大梁既和燕国婚事未成,何不如直接求娶五公主?”
高座上的昌明帝见越说越没边,当下声音含着几分威严道:“胡闹,此事岂能儿戏?!”
那老臣吓得登时便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只是老臣曾听闻四公主在魏国时,便甚为骄纵,不仅惩罚宫人是常有的事,更是因为人性惹得一个怀有身孕的妇人当场失了孩子,致使那妇人再也不能生育,如此不守规矩之人,实在难任我大梁太子妃之位……”
有朝臣随着附和,“是啊陛下,太子妃之位事关江山安稳,若是如此名声之人成了太子妃,日后恐难服众。”
“五公主的生母娴贵妃在大魏名声甚好,且颇受宠爱,其子成王日后更会担当大任;而四公主生母却位低轻贱,怎么看五公主都比四公主更适宜我大梁这太子妃之位,还望陛下三思……”
……
西坊市内不便过车马,姜凝和静和公主便提前下了马车,两人正准备去春风楼听书,可哪成想,才走了没两步,便迎面撞见了靖阳侯世子陆起。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姑娘家,遮着面,瞧不清面容。可那一双杏眸倒很是好看。
姜凝自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来,可不正是成王一直在寻的六公主叶含依,她还曾与她在长安城有过一面之缘。
而陆起,她倒是许久未曾见过他了,听闻他现今已被选为十六卫,眼下正在御前任羽林卫统领一职,不仅是昌明帝身边的红人,更是无数女子的如意郎君。
他的面容没什么变化,只是相比从前似乎更清瘦了些,面容也更冷峻了几分,既然相识一场,见了面少不得要打句招呼。
静和公主面上含着笑意,道了句,“陆统领。”
她顿了顿,而后便对着姜凝笑道:“阿凝姐姐你还不知道吧,之前在宫外我遇到劫匪,幸得被陆统领所救,我才不至于丢了性命。说起来陆统领如今可是你我的救命恩人了。”
姜凝顺着她的话,不免也想起了很久前在演武场上的事来,当下唇边漫出一丝笑意,“见过陆统领。”
陆起自始至终的目光都落在姜凝的面上,她看着姜凝,默了许久才终是咽下了那就要脱口而出的话,他抿了抿唇,而后微微行了一礼,“见过两位公主。”
静和公主忙说道:“陆统领何必这般客气,莫要如此见外。”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静和公主见陆起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不免问了句,“不知这位姑娘是?”
六公主被点到名,瞧了姜凝一眼后,不免有些尴尬,静和公主却也瞧出了她的不自在,当下便又笑着说了句,“这位姑娘的眉眼倒是与阿凝姐姐有几分相似呢!”
六公主不由怔了怔。
如今在街上,说话多有不便,几人又相互寒暄了几句后,便各自离了开。
姜凝瞧着六公主离开的方向,心头却有些惊讶,原来六公主竟是躲在了靖阳侯府……
瞧着方才她那副样子,似乎早已对陆起情根深种了……
许久未曾来过这春风楼,这春风楼却还是如往日一般的喧闹,世人都是时移世易,可这春风楼不管世事怎么变,它都好似都还是一个样。
因包厢早已没了位置,姜凝和静和公主两人只好随意寻了两个空位坐了下,不一会儿瓜果热茶便已都奉了上。
今日讲的是大将军行军作战这一出,因太过枯燥无味,已有些许女子开始品茶话起了家常。
姜凝原本无意去听,可在一听到秦蓁这个名字时,不免还是被分去了几分心神。
“听说那武安侯世子竟也相看了人家,如今婚事都已定了下,你可知人选是谁?”
“那武安侯世子不学无术,又常常流连花丛,到底是哪家姑娘这么倒霉?”
“我跟你说,人选都定下了,便是那平西大将军二女秦蓁。”
“秦蓁素来便娇惯,我之前可没少受她的气,她和那武安侯世子倒真真是绝配,两人凑在一起,当真是有好戏看了。”
“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风风光光的大将军之女,如今竟也成了如此模样。”
“还不是拜她姐姐所赐,平西大将军勾结已废的明王,意欲谋反,这罪名如今还能嫁到武安侯府上,也不错了……”
静和公主见姜凝在发怔,不由握住了她的手,而后凑近她的耳畔悄声说了句,“阿凝姐姐之前的事既都已过去了,便莫要再提了,珍惜当下,不是更好吗……”
……
夜色已昏,魏国皇宫中,元嘉帝放下不远万里送来的那几封信后,禁不住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一旁的娴贵妃顺势拿了起,通篇瞧过其中一封信后,不免有些气结,“大梁这么做未免也太无礼了些,陛下断断不能同意此事,小五自幼从未在咱们身边,哪有一回来便要命她去和亲的道理?!”
元嘉帝揽着娴贵妃的肩头,柔声安慰着,“如今既已定下了要结秦晋之好,自是不好再反悔,若是战事再起,可怜的还是边境的无辜百姓。”
娴贵妃心系女儿,哪想了这么多,此时见元嘉帝此话似乎有妥协之意,当下不由有些泫然欲泣,“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认这个女儿,女儿家的婚姻大事如此重要,岂可这般轻易的便嫁给他人,还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到底不是陛下怀胎十月生的,陛下又哪里懂这母女连心之苦……”
元嘉帝见娴贵妃哭的梨花带雨,忙笨拙的拿起帕子替她擦拭起来,“你看看,你又来了,朕还没允……”
娴贵妃却直接将他这话截了断,“听闻那大梁太子冷冰冰的,年岁不小了,身边却连个妾室都没有,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不可为人知的癖好,将女儿交给他,我怎么放心。”
“政治联姻本就于女子不利,男子若是不喜欢还可以再娶,可女子一生便只能嫁这么一回。大梁那么远的地方,若是那太子欺负小五,都没人为小五做主,小五岂不是任由他们欺负了去!”
“端敬公主的事,陛下也知道,日子若只剩下了煎熬,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两人若是毫无情意,日后又如何相处?臣妾若是知道将来生个女儿,会被送去和亲,臣妾当时还不如不生……”
元嘉帝见娴贵妃哭的正在兴头上,当下也没在劝,反而拿起了其中一封密信递向了娴贵妃,“若是大梁太子对小五倾慕已久呢?”
娴贵妃倏然怔了住。
元嘉帝目光坚毅却又渺远。
“月容,你放心,小五可是咱们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大梁太子若想求娶可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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