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在时之政府的第六天
大概是由于一直都是在各种奇奇怪怪的事件和画风里反复横跳, 对于时之政府这一解释,坂田银时和坂本辰马竟然出乎意料地接收良好。
而时之政府也不仅止于介绍世界观——在这两个人没有提出疑问后,他很自然而然地就继续说了下去:“帧不会凭空而来, 既然是将别的帧插入, 那就必定有其他胶带受损。如果放任下去,万千宇宙的‘胶带’都会缠绕在一起、无力运转。幕后之人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这一刻。”
“只有所有的胶卷都被剪开打乱,他才能以自己的心意将之拼接起来。破坏历史、影响现世,无论是怎样复杂的理论,终归也不过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目的罢了。”
坂田银时的手指动了动,触到木刀洞爷湖略有些冷的刀柄上,辨不清神色地说道:“那么幕后之人……”
三郎即答:“是我喔!啊不对……应该是织田信长?”
坂田银时条件反射地飞起一刀,啪地戳破了三郎远处的拉门和纸, 骂骂咧咧道:“别在这个时候乱抛设定!为什么你会比我还懂怎么破坏气氛,同化了吗?根本不是我们同化了你是你自己就这副德性吧!穿越就已经够时髦的了, 还要加反派设定是想抢多少人气啊!”
对于三郎这样坦然无畏的表现, 明智光秀和另一位愿意上交佣金、感天动地主臣情的竹中先生都早有预料,沉默地坐在原处。反而是时之政府的官员们无语凝噎、以手扶额, 纵使胃疼也只能接着三郎的话继续下去:
“没错——正是‘织田信长’。或者说, 那才是历史中的织田信长。关于信长公(指三郎)的一切遭遇也要由此说起。”
“你们既然知晓信长公是穿越,应当也知道他原本并非战国时期的人。”
“这么说吧——某一日, 历史上本应死于本能寺之变的‘织田信长’突然发出这般疑问, ‘我为何非要身死于此?若得天下的天命不在我, 我难道就要顺应吗’!”
“但是,正如之前所说。平行世界是存在的,既然有织田信长死于本能寺这种‘帧’, 必然也会有织田信长度过本能寺、取得天下这种‘帧’。若事情进展到这里,也不过是预示到自身可能有的宿命、改变结局的剧目罢了。”
“然而, 那位‘织田信长’并不满意。”
“既然有战胜的结局,就必然有战败的结局。既然有男性的信长,就必然有女性的信长。但是他不认同这一切——既然是‘信长’,那就应当站到战胜者的地位。既然他看到了更高的东西,纵然只是虚幻的天命,他也要站到那上面去。既然他只认可‘自己’是织田信长,那么除此之外的、所有的织田信长就都是伪物……便皆要随他心意、碾成尘土才行。”
“——我等,并不知道那位‘织田信长’到底做了什么。”
“因为在我等终于知晓,时间溯行军的总大将是‘织田信长’时,时之政府已经建立数年,已有世界因他而走向灭亡。而他曾经留下的痕迹……他以一己之力脱离自己所在的世界,甚至接二连三地带走了历史中的人物。对世界而言,重要的人员缺位犹如齿轮碎裂无法运转,于是它急需人来顶替‘织田信长’这一位置。”
“于是,明智先生诞生了。又因为缺位的历史人物不止一个,信长公(指三郎)也穿越了。至此,一切重新开始,以他们的意志去选择道路,接二连三地不断翻开下一帧,直至翻完本能寺之变那一夜。”
“最终,他们所塑造的历史,已经覆盖了曾经断裂的、我等已经无从考证的历史。世界自此安定。”
“这份安定能维持的时间,或许又只持续到,抱着修改历史的目的而出现时间溯行军前来入侵的那一刻。”
三郎和时间溯行军的“织田信长”毫无疑问不是同一个人。但是能做出一样的举动、迎来一样的本能寺之变,或许也在说明他们性格中存在某些相似的部分。在这种严肃且残酷的战局下,要强求所有人都将三郎与“织田信长”看成毫无关联,无疑也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时之政府的官员只能以尽可能中立的口吻,将一切徐徐道来。
他最终总结道:“因此,你们所遭遇的困局,我等无能为力。要将历史整个覆盖一遍,这超出了时之政府的能力,是只属于世界的自救措施——若要问我等能做什么,大概也只有派遣一些人过去,将有能力召唤刀剑男士的人吸纳为审神者。甚至并不是因为我等不愿意多加帮忙,而是处于战时,本丸里的灵力已经是固定的适合刀剑男士调整状态的密度水平,不适格的人无法生存下去。而投入其他的世界,也无非是重复和时间溯行军一样的破坏世界之事。”
但白色卷毛的青年并没有出现什么负面的情绪——他哼哧哼哧地把自己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木刀又捡了回来,像是当立柱般地一手持着撑住自己懒懒散散的身体,甚至连死鱼眼都恢复到了全无杀伤力的、过于淡定以致于让人有点火大的状态。
“所以呢?因为很难所以没办法帮上我们这边?还是因为反正要毁灭了所以干脆你们先集中对付大boss?”
他淡淡地道。
“别说傻话了——我边上这个笨蛋一开始就说过,我们可不是抱着能天上掉馅饼的想法来拉援军的。”
“你们有什么话,我听到了。但是那边是我的国家,就算老妈老年痴呆了也没有丢下不管的道理。我现在还在这里,我之所以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们科普这些——我说,三郎你还没发话吧!”
……可笑吗?
大概是有一点可笑的吧。
时之政府在这之前都只是个存在于三郎口中的名词,甚至三郎本身都没有为之做出过评价。曾经的生活教给他们的,全部都是、完全依靠别人的善意的话就注定沦落为被欺凌的底层——坂本辰马是因为有足够的知识愿意提供帮助,那么坂田银时又是为什么跟着一起来呢?
大概是因为,还在地球的那些人全部都相信他——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一定会回来。
还有,不管旁人怎么说……
他都死脑筋地只看自己想要看的事,直到最后一刻也去信任自己选择的人。
在坂田银时的注视下,先是被时之政府嘘寒问暖、再到后面积极帮助时之政府爆老底、就相貌而言完全不符合年龄的青年单手托腮,缓缓开口——
“我带他们过来这里,就是为了当同盟的。”
这间并不拥挤的室内,一时间好像只有三郎的声音在响。
“帮助茂茂?解决虚?还有对付时间溯行军?这些都太麻烦了啦。反正在我看来都是差不多的事情——既然世界还能自救的话(天照换代),那就在它没救之前解决掉一切就好了嘛。”
他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的视线和表情,只是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想法叙述出来:
“既然时间溯行军都撤走了,银时那个世界、还有更多类似的世界,就都不在时间溯行军的关注范围了对吧?那就太好了!”
“——我,想要将他们作为奇袭军,突击时间溯行军的大本营。”
三郎的视线倏而落在了时之政府的官员们身上。纵使里面并没有什么情绪,但无形的压力仿佛在轻描淡写中已经沉沉地降了下来。不管他本人是否有意识到,这一刻的他都更贴近传说中的、被称为“第六天魔王”的形象。
说的话也是,如此惊奇大胆,又让人难以拒绝。
“那作为同盟的交换,时之政府总能帮忙让他们的世界多点时间、稍微剔除掉几……‘帧’,是这个吧?加油喔!”
第122章 在时之政府的第七天
尽管时之政府不可能当场就同意三郎的想法, 但在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拒绝的时候——不管是因为三郎那份举重若轻的魄力、还是因为这计划本身的魅力,都代表了事情大有可谈的余地。
坂本辰马当场打蛇随棍上,尽管这个人对时间溯行军一类的名词仅限于耳闻, 但他很勇地在一通鸡同鸭讲中匪夷所思地完成了信息互换, 已经开始拉扯起来到底需要多少物质和援军,且很合银时心意地重点问了问小判存货之类的事情……
可惜的是因为审神者的小判主要是用在时之政府内部的“万屋”和刀剑男士们身上,属于完全内部消化,偶尔有外流的也是属于三郎这种意外走失不得不动用紧急物资所致,因此时之政府十动然拒地拒绝了撒钱的提议,表示会在整合出可行计划后再来商讨物资准备和是否需要提供经济援助。
那说到这个坂田银时和坂本辰马可就不困了!
已经见识过三郎的财大气粗,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不能说是不要脸但完全就是死缠烂打尤其是坂田银时战斗力此刻简直爆表——财大气粗·实际上直到现在只花了区区几枚小判·三郎反而退出了火力中心, 旁若无人地在桌边打起了哈欠。
这个发展其实也超出了明智光秀的预料——指完全没想到一到钱的事情上这两个人能打了鸡血的那种超出预料。他原本也在考虑太快将计划抛出是否会让时之政府的内部因此生疑,但看三郎带来的这两个人简直就是平时就能搞事的料子, 他也就暂时按下了过快的步伐, 也在沉默中撤离了言语的漩涡,换上竹中半兵卫不动声色地枫在双方的言语间悄然搅弄起浑水、已经开始为之后的提议做起铺垫。
他久违地坐在三郎身边, 纵使身躯透明, 那份从容宽和的微笑也像是生前一样。
“说起来,之前和小光说的都是江户的事。”
虽然是个被套用了诸多形容词在前面的织田信长——比如残暴、可怕、深不可测等等, 但三郎本质上仍然十分随性, 暂时被忽视了反而兴致勃勃地继续和明智光秀说起话来。
“我还回去看了归蝶喔!虽然只有一面啦。”
“归蝶夫人吗……”明智光秀道, “她应该很想念你。”
“不过不能继续见面也没办法。”三郎道,“然后也不能像溯行军弄坏历史的话……唔喔,等解决了溯行军的那个信长以后, 小光和我一起偷偷去吧!”
……即使已经习惯了三郎的奇思妙想,面对这种“我要带你去见我老婆同时四舍五入也算你老婆总之就是一起去见她”的提议, 明智光秀也不由得哑然。
他与归蝶在最早期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相处——毕竟一个联姻而来人生地不熟、一个又体弱多病终日卧床,而他在和三郎互换身份、日后更名为“明智光秀”之后,他更是有了自己的家庭,与归蝶彼此犹如陌生的老友、又或者熟悉的陌生人。如今再去回忆,与那位夫人之间印象最深的,反而是彼此对三郎方向不同、却如此类似的、愿将性命付上的重视。
然后,就是三郎这种毫不犹豫、毫不作伪、仿佛不含一丝污秽与质疑的赤子之心。
……正因为三郎是这样的人。他才会身为死者,仍然不愿放弃尘世。
“我会把归蝶夫人吓到的吧。”明智光秀温和道,“而且我记得她不能看见刀剑男士——没有灵力,也看不见我才对。”
“就算你这么说。”三郎直白道,“我也觉得要和你去看她才行。毕竟我也是因为你才活下来的嘛。而且总觉得小光没那么沉重了,归蝶却还是很沉重的样子——嗯,果然还是要去吧。”
“那如果是你这么想,我也会寻找能被人看见的办法的。”明智光秀道,“而且,不管是为你而死这件事,还是成为你的家臣这件事……我从未后悔过。能够重逢也好,就此错失阻隔于时空也好——”
“三郎,只要你还活着,那么一切就还有意义。”
“我想,归蝶夫人大概也是一样——重要的并非‘织田信长’,而是三郎你。”
在吵吵嚷嚷、坂田银时简直要跳上桌子脸红脖子粗地和时之政府的人互扯衣领的背景下,他们的说话声随时都会被淹没,坐着的身躯也随时会被已经被带成群魔乱舞的人的影子淹没。
但在暖色的灯光下,叨天之幸的、仍然活着的青年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无论是大而明亮的双眼,还是恰恰适中的体格,又或者毫无伤痕的手脚,都是从未变过的、与明智光秀在一起便容易被人错认的相似度。
可是除了相貌以外、除了生死以外,他们一个不被任何东西束缚的随性散漫、一个对心中信念纵死不悔的执着坚韧,是比相貌还要清晰深刻的、划分出两个人不同的东西。
明智光秀伸出自己已经半透明的手,虽然已经无法碰触,但他的神情温和得几乎像是人——那种勃勃的生命感奇迹般地从他无色的脸颊上透出来,并不是真的富有了生机,而是信念所致的错觉,哪怕那只手只是虚虚指向三郎的眉心。
“因为你还在这里。三郎。只要你还在。”
“不管是我,还是夫人,就都不会被所谓沉重压垮。”
这简直像是无数次的交谈、无数次的表明心中信念的重演。
这一次,随性散漫的“织田信长”也只是单手撑着下巴,表情淡淡地应了下来。
“所以说,你们还是都很沉重嘛——我知道了。”
“这一次,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只需要这句话就够了。
不管是刀剑男士也好,明智光秀也好,又或者是隔着几个座位的竹中。他们的神情几乎是如出一辙的轻松,又是如出一辙的信赖。
哪怕前路未卜,时间溯行军是较之历史更加不可估量的敌人。
第123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零八天
三郎那边的进度简直是快到飞起, 反观江户这边就有点不够看了——毕竟德川茂茂还在和一桥派就将军之位展开你追我逃的追逐战呢!
这个画风突然往正剧方向发展,一定是因为坂田银时跑到了其他世界……总之在送三郎等人成功登天(?)之后,按捺已久的真选组就迫不及待地发起了反击, 一边打着将军麾下的名号照常巡视, 一边针对一桥派的势力各种殴打、活像找茬的反派。
尽管目前谁都知晓,天导众才是挑起矛盾的罪魁祸首,但可惜的是不管是见回组还是真选组,都无法触及到天导众、或其旗下天照院奈落众的位置,只能在明智光秀的授意下暂时忍耐,将一切都简化为茂茂与一桥派的势力之争。
当然一桥派也肯定不无辜——最开始是奈落众追杀德川茂茂没错,但这些刺杀的人手很快就也加入了一桥派。甚至在德川茂茂不得不四处逃亡的期间,一桥派还不停地向外放出茂茂和真选组与攘夷志士狼狈为奸的舆论。
……然后毫不意外地完全没有人信哈哈哈!
因为桂小太郎他根本是无差别攻击!哪怕真选组现在是暂定的友方他也能连着真选组和一桥派一起炸!比起什么狼狈为奸, 这个人根本就像是个没头没脑掺和进来的搅屎棍啊!!
正因为江户这里的发展如此生草,所以当德川茂茂关于要求各藩捣毁藤崎那些压缩秽气的机器的手令寄到时, 绝大多数的藩主在一开始都没有轻举妄动。毕竟不管他们内心怎么想的, 在德川茂茂和一桥派斗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掺和进去无疑等于早早站了立场,实在是不明智。更别说德川茂茂之前不仅是作为天导众的傀儡, 还同时是作为伯父德川定定的傀儡——他将军的权力完全被定定把持着, 即使是定定死后也无法那么快收拢回来,因此响应他而去摧毁机器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然后几天后事态就开始改变了——虽然不一定立马下了摧毁的决定, 但是藩主们调查还是可以去调查的嘛!
像是藤崎这么人手有限、本人又控制欲强不想让别人染指自己的计划的家伙, 既然面妖又不可能用来向钢铁厂下订单, 那一切当然还是要藤崎自己去干啦!就算因为地方多、东西多,稍微借了一点虚的人手,然而不要忘了, 虚的下属第一人胧看藤崎很不顺眼啊!至今都将藤崎当成要欺骗虚的小人啊!
就这?让胧帮忙遮掩?那肯定是在开玩笑。
德川茂茂之前与天导众或奈落众的接触已经是少得可怜了,藩主们自然更少。因此他们一查出藤崎, 很自然地就得出了这样的结果:
啊,这不就是曾经和高杉晋助一起来意图袭击皇居,结果又翻脸捅了高杉晋助一刀的攘·夷·志·士藤崎嘛!
……没错,至今藤崎的名字还在通缉令上,并且是以攘夷志士的名义。
括号他并不是不能撤销通缉令,只是因为他原本已经和胧交恶(主要原因是胧的单方面偏见),干脆将通缉令一事作为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弱点向其暂时示弱,免得真的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处处受阻。
既然是攘夷志士那就没事了——不管一桥派和德川茂茂所代表的幕府是如何你争我斗,这两方必定都是一致排斥会动摇他们统治的攘夷志士。因此一桥派完全不介意顺手把机器铲了,给仍然在上蹿下跳搅浑水的攘夷志士们一个教训(桂:???),德川茂茂这边的本来就是举双手同意帮忙更不用说,而那些摇摆不定的也完全不介意这么干、以便同时卖在抢将军位置的两派一个面子……
惨。要说惨还是藤崎惨。
因为这种理由被毁了机器谁想得到啊!!哪怕他的身份只是个普通人,只要不是攘夷志士,估计都有一些藩主会顾虑藤崎会不会是一桥派的线人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啧啧啧,这可能就是命吧。
猝不及防被铲了机器,饶是已经存活多年、阅历惊人,藤崎在了解了这诡异的发展以后也不由得有了一种“这都可以?!”的无语。
好在他经历了想要向天报复却无望的数百年,就算事情过于离谱,也不会打击藤崎的信心。有了夜斗又有了愿意配合的虚,他几乎已经是处于人生中距离目标最近的时刻。因此,藤崎顺理成章地直接放弃了其他藩国的机器,反而又潜伏在了目前局势最为混乱的江户。
他的视角和那些藩主不同。在藤崎看来,会针对机器做出行动,无疑是虚身上的问题已经被人发现。
秽气确实是用于确定虚扩散的能量没错——他需要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灵魂,而是一个浸染了阿尔塔纳、即使死后也能和这个星球连接的灵魂。但同时,他其实也在忌惮虚的自我意志。
没人会想要工具反水。
他对于夜斗和螭都太过了解,也一起以家人的名义度过了太过漫长的时光,因此自信能将他们掌握在手。但不管虚如何配合,他与藤崎接触的时间也只有短短的几年而已,藤崎本性里的那一点多疑,是绝无可能因为虚口头上的应允就瓦解的。
所以秽气多好啊……不仅仅是将交易的进度摆在明面上,最主要的是,只有负面的情绪才能产生秽气啊。
原本就在百年内曾因身为异类被一次次迫害的虚、原本在作为“松阳”感受过些许人情但最终又被弟子一刀斩首的虚,如果始终被秽气缠绕,那么即使再出现什么奇迹一般的短暂的美好,也无法传达到虚环绕着憎恶之语的耳中吧。
夜斗不就是因为自以为被人接纳了,才会拖延甚至违背他作为父亲的命令、久久不肯回来吗?
光从这个角度看,秽气的存在仍然是必要的。但在其他藩国被铲除了生产秽气的源头后,他不得不做出虚身边的秽气也终有一天会被那些付丧神、又或者那个奇怪的卖药男人祛除的最坏假设。哪怕他心知虚与龙脉相关的特质必然会令人束手束脚,但他本人既然能掌握从黄泉数次归来的技术,又怎么能肯定世间一定没有那种不伤害到虚的祛除之法、一定不被那些人知道呢?
——所以。
他需要一个人去引开那些付丧神、引开那个卖药郎、甚至尽可能地引开在江户混战的三方的视线,为虚共鸣整个星球的龙脉、也为自己将更多秽气引入虚身边留出时间。
他同时也需要一件事去稳定他与虚的同盟,去稳定这个虚已经扩大了呼应龙脉的范围、但他却仅仅是出示了夜斗的才能,双方给出的筹码已经逐渐失衡的现状。
他还需要剔除掉夜斗多余天真的想法,让愚钝的夜斗再一次认清,不管遇到多少人类,能与这个野良神结缘并走到最后的、只有作为父亲的他以及神器。
“可以出来了哦,夜斗。”
恰巧的是,这三件事完全可以统合成为一件事。
在阴暗逼仄、藏匿着无数面妖的房间里,紧闭的门突然被打开。乌发红唇、衣衫雪白的少女站在光中,朝着夜斗弯起了眼睛。
她简直像是带来希望的偶人。
“父亲大人说,要让夜斗去取走高杉晋助的性命、并且将之变为神器——要我跟着去吗?还是不要?”
如果不是带来了这样的命令的话。
“……会做到的吧?因为这是在不认识的高杉和认识的银时之中二选一。”
“不要有心理负担哦。因为这是为了拯救此世——”
——不管原因为何,只要成功的话。
那么这个孩子(夜斗),就不可能再被那些人类(万事屋)接纳了。
第124章 在江户的一百零九天
这一定是万无一失的计谋。
神明如此强大, 但他们是天生没有黑白善恶、需要神器来指引道路、甚至一旦神器有了负罪感还会被神器刺伤的角色——在神明与神器之中,到底谁才是那个被使用的工具?
藤崎只不过是以“父亲”之名取代了神器的作用,指引夜斗走完了几百年的人生罢了。而普世的善恶无法束缚神明的话, 唯一驱使神明自己做出决定的便是“喜恶”。
即使这让藤崎本人尤为不快。
但没关系, 人的寿命就算再怎么延长也终究有限,那些与夜斗建立起关系的人终究会死。如果他能够完成自己的夙愿,那么夜斗或是螭,又或者他想要作为神器的高杉或虚,去处如何、是死是活也都无所谓——
“老爸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啊?”
因此当螭真的将夜斗带出来后,藤崎反而有一瞬的走神。
祸津神身上被面妖啃噬的伤口,那附近染上的“恙”已经被洗净淡去, 但依稀还有一些干涸的血渍留在上面。既不像是之前对着藤崎时头槌的愤怒、也不像是之前想跟着万事屋又要和他们见面时的束手束脚畏畏缩缩,在他面前的夜斗就像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熟人一样, 平静地这么向他问道。
……他是因为什么, 才会追寻着这种庞大到几乎看不见希望的目标,如蝼蚁如虫鼠般生存至今呢?
想起来的时候仍然是如此疼痛。那种最初的动力, 和不管几次都无法习惯的死亡早已混合在了一起, 成为附生在他脊椎上的荆棘,随着他的呼吸一同生长。
他付出越多, 就越痛恨占据神佛之名的存在。如果天下间政权来来回回都只是在重复同样的统治、进行同样的掠夺, 那这个世间一定是从更加源头的地方开始朽坏。
他只是想要“修正”而已。
“你的胆子果然被养得很大了啊, 夜卜。”藤崎道,“比起这个,难道不应该先谢谢我帮你选了这条路吗?”
夜斗那种直白简单的提问戳不到他的痛处, 所以藤崎可以很轻松地露出和善灿烂、也同时被知名不具的诸多角色吐槽为“虚伪”“想吐”的笑容来。
“之前一直在做杀人的工作,现在已经不想这么做了吧?和万事屋的生活很愉快, 想要成为他们的伙伴吧?可以哦,爸爸我不是这么不讲人情的人。”
他说起这种话来简直和螭一模一样,也或者是螭的口吻原本就是从他这里学到的——只是,在他大方地做出允诺后,螭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下来,而藤崎本人的神情依然未变。
“所以不该和之前做个了结吗?放任不管的话所有人都会死,但是由你来的话,至少可以选择保护哪一边不是吗?”
“这一次——我们是守护世界的‘正义的伙伴’。夜卜也期待很久了?哈哈,可以站在正义一方的滋味呢。不过,虽然我们已经这么熟了但是丑话果然还是要说在前头?你知道,爸爸我也有命名神器的能力吧?”
所以你带不回我要的神器的话。
——我就要给你带来一名新的“野良”了。
——
有了这双管齐下的威逼利诱下,夜斗会出现在高杉晋助的船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比起和真选组你来我往日渐变成友好切磋(用□□那种)的保守派攘夷志士,高杉为首的激进派显然要更加紧张严肃,即使上一次战争已经过去了数年,由高杉一手建立的鬼兵队也仍然保持着严苛的纪律。
但夜斗神奇就神奇在这个存在感。作为彼岸之人的神明,前脚和人搭话后脚就会被遗忘,哪怕是闹了矛盾只要稍微离开久一点也会变成陌路人,这几乎是此岸与彼岸天然的隔阂作祟。
因此他没有和人搭话、也没有弄出什么乱子——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和运送的货物一起上船,然后并不嚣张地走在靠近房间的边缘位置,只是把刀往袖子里藏了藏,就顺顺当当地没有被人发现,甚至大摇大摆地找到了高杉晋助的房间。
他对高杉晋助印象不深——但是,在首脑人物伤势未愈的情况下,还能在这艘船上有闲心弹三味线的,恐怕也不会有别人了。
已经没有掉头的道理,夜斗静静站在了高杉晋助的门前。
不成调子、随手拨就的弦声毫无折扣地传了出来。大概因为是质量很高的乐器所以断续的拨弦也清润动听。隔着开了一线的门扉,从那窄窄一点细缝里可以窥见里面闪着金蝶的、浓紫的衣衫正随着人的动作而轻轻抖动,蝴蝶似乎随时能挣脱而出。
即使门内门外不曾有过视线相触,里面也传来了极轻的一声磕碰声,随后从里面徐徐传出的男声口气平淡而笃定:
“不知道哪里来的老鼠……把我当成下手的目标了吗?”
夜斗张了张口,最终还是苦于和高杉完全不熟悉而放弃了长篇大论,把刀当做拐杖一样撑在手里,挠了挠自己的脸道:“嗯、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啦。你要是不想出来对我来说也比较好——”
话音未落,那扇半掩的门已经被大力拉开。夜斗此行的目标就站在那里,仍然是身形清瘦、相貌俊秀,甚至因为伤重未愈而唇色惨白。但比起外表,他第一眼能被人所看到的,仍然是那种冰冷的、恶意的、狂犬般的气势。
灯光从高杉晋助的身后照过来,他浓紫的浴衣都被映出一层淡光的轮廓。而他的脸孔也就更加地沉没于屋外的黑暗中,身前几乎只有那一振被他徐徐抽出的刀刃是亮的,伴着他低沉的声音一起:
“我可没被教过这样的待客之道——”
异变突生。
身着黑衣的奈落众犹如黑雨般从天而降,哒哒落在甲板上。而几乎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房顶、夹道、地板们——一瞬间无数的枪口、无数的刀刃,也如凭空出现般对准了这群不速之客!
“不过既然是恶客,那也无所谓了。”
高杉晋助继续道。
属于奈落众的飞船停在了上空。不是不想移动,而是它的四周已经被小型的飞船给包围。被它投放下去的奇袭暗杀者一样被高杉晋助的鬼兵队团团围住——不,不止是鬼兵队。之前曾经参与过将军演讲一事的攘夷志士、三郎留在这里的付丧神、甚至那位神神秘秘的卖药郎,都出现在了这里!
已经察觉到中计,奈落众很快就有人以对讲机要向上汇报——然而也是他拿出通讯工具的瞬间,飞驰的子弹已经将对讲机连同他的掌心血肉一并炸得粉碎。
高杉晋助仍然站在原地,但在那张清俊的脸上飞快地染上嗜血之色后,没有人会还记得他其实仍然重伤。那种尖锐的、狞恶的气息比起祸津神还要更加可怖,在刀完全出鞘后,他毫不迟疑地向前,主动迈入战场,厉声下令:“上!”
毫不犹豫,鬼兵队们齐齐杀入!
爆炸的火光与枪弹的鸣响接连不断地炸开,因为人数众多,刀刃的冷光也都变得错乱。血的腥气飞快地向外蔓延,猩红的液体很快就填满了甲板上木材拼接时的缝隙,延出长长一条血线。
离乱斗的中心只有一步之遥,但始终没有再往前的夜斗,他的手中还握着那一振曾被三郎赠予的妖刀。被血气牵引,妖刀也在鞘中不安地轻鸣着,但夜斗只是平静、珍重地将其紧拥入怀。
“我不会用你做这种事的。”
在这种时候,他抱着妖刀,只能如此低声许诺。
第125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天
如果要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夜斗本人也是不知道的。
——拜托,不要以为他是神明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了好吗!他那个所谓的“老爸”藤崎真的是控制欲又强又难缠,想要甩开藤崎去做什么事真的很困难啊!
但姑且还是先追溯到数日之前。
大概是数百年来的愿望终于看到了些许成功的曙光, 藤崎对于夜斗也不再像以往一样放纵。尽管他的放纵其实也只是放任夜斗与预订的神器之银时友好相处、让夜斗和万事屋一起上房揭瓦啊不到处接委托干活, 且还时不时就要去盯梢一番……但对于藤崎来说,或许让重要的棋子暂时脱离自己的控制下,就已经是非常宽容乃至溺爱了。
而夜斗对于重新被管束的抗拒,就仿佛是所谓“溺爱”的恶果。
时间已经不多,由不得藤崎以漫长的时间去消磨夜斗对“父亲”生出的刺。所以藤崎改用警告、威胁等等手段自然也没什么稀奇的。这个挂着父子名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畸形的——并不是一方是人类、一方是神明导致的畸形,而是更加简单朴素的……占据了“父亲”这个名义的藤崎,根本就不知晓如何爱人。
不管是掠夺还是被掠夺,他都已经感受过太多, 因此可以面不改色地应对。所以他可以对夜斗说“人的寿命有限,要不要考虑将银时也变成神器”, 也会对螭说“其他的神器是必需的, 但是都只是消耗品罢了”。这些话里没有一点共情的成分,纯粹只是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去切入。
但是, 夜斗已经被其他人好好对待过了。
无论是送到手里的妖刀, 还是晚上会留给他的红豆年糕汤。那些没有任何锋芒的、温和无害的人情,就像是冬天的棉被、夏天的雪糕, 简直是一旦接触就让人控制不住地上瘾。就算眨眼就会被人忘记, 他作为万事屋的一员帮工时得到的感谢也实际存在过。就算有时落魄到要吃猫粮, 也是三人一神一狗一起分,没有人会在这时候把他踢开。
作为祸津神的神明,已经不想要再去挥刀斩人, 将耳朵串在绳上作为功劳了。
可是无论是藤崎还是螭,没有人会想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只要在一起就好、只要听话就好——不想在一起可以有面妖围堵着在一起、不想听话可以有威胁强令听话。他甚至对于藤崎是否又串联起了什么势力也一无所知, 只能在面妖的包围和驱赶下蹲在小巷子里,等待藤崎下令后再被引领去高杉的所在地。
他们这百年来的相伴,当真存在过一点真实的情谊吗?
要不然为什么他的“父亲”要支使他去做事的时候,连理由都不愿意给?
……谁来救救他。
人在困苦无助时尚且可以向神明求援,那神明身陷囹圄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人世间的善恶、杀人以外的技能,以前从来都没有人能来教过他。现在他已经能担任护卫、也会修房顶和铲胶水,但是如果始终握的是杀人的刀的话,这些技能到底还能留下多久——
“少年。”
然后,就像是有谁听到了他想法一样,两道高低不同的影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面妖像是狗一样狺狺狂吠,即使看不见它们,也不妨碍那种极恶的气息蔓延开来,像是臭水沟、烂了一半的垃圾、总之是任何倒人胃口的东西那样无形地将人逼退,只是碍于对方没有真的靠近过来才只是停留在蠢蠢欲动的攻击架势。
而那两个影子却顽固地立在那里,尽管为了逃避追捕而戴上了笠与披风,却没有任何恶徒的气势,连声音都带着些许的笑意。
“你是否为自己的现状感到不满?你是否还为人生道路犹豫不决,想要找到一份可靠的饭碗?”
“没有关系!现在开业大酬宾!工作餐吃到饱,榻榻米随便睡,我们保证任务抽成不会超过95%!”
以这种一听就像是骗小孩的台词为开头,两个影子对着他掀起了笠,露出他熟悉的、和银时一脉相承的、既不矜持也不好看的、傻乎乎的笑容来。
“——不过,工资只有五元咯!”
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已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逐渐蔓上了眼角。面妖、刚刚还听到的威胁之类的,都已经无所谓了——在模糊的泪水里,夜斗只能跳着脚对这两个不学好的万事屋成员纠正道:
“这种工资才招不到人啦!我可没这么廉价!”
“不过还是大发慈悲帮忙就是了!谁让……你们,与吾(五)有缘(元)。*”
若是在这种时刻对夜斗提出请求,他大概真的什么都会干的吧。
但可惜的是,这两个狗狗祟祟过来的万事屋也是丢了个硬币,对着夜斗略略略地抬杠说反正就只有五元爱干不干,然后就隔着那一道距离,闲聊般地和他絮叨起了目前的情况。
藤崎从未告知过的,那些银时和三郎组队跑去了高天原、日光神社目前德川家康已经装都不装了天天跑下来吸收新知识(打call)、桂小太郎也想要有个付丧神于是每天对着自己的爱刀烧香……诸如此类的、重要与不重要混在一起的消息,统统由神乐和志村新八的口中传入了夜斗耳里。
然后,在黄昏的时刻逐步逼近、面妖身上涌动的秽气更加强烈的,他们能对话的最后一刻。
“——差不多就这些了。反正银酱回来之前,我作为万事屋的代理店长也只能勉为其难带着眼镜架打砸阿鲁。”
“谁是代理店长啊!不要擅自给自己自封,而且不是你带着我打砸,是我在打杂你在打砸啊!”对于神乐面不改色的胡扯,志村新八不负众望地揭露了真相,然后才捂着心口冷静下来,重新以轻松的表情面对夜斗,“总之就是这样——虽然不知道银时什么时候回来,但是他一定会带着解决办法回到这里的。”
“夜斗也是——你的事情,我们帮不上忙,毕竟连看都看不到面妖……所以不用考虑太多,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是在一起生活一天、也不是一个星期——你可是和我们生活了整整一个月的、万事屋的编外成员。”
“我们相信你的判断。如果真的搞砸了也没关系。反正……!”
“银时/银酱一定会过来踹你屁股,然后大家一起扛啦!”
至于之后还有诸如“让三郎花钱买通别人”之类破坏气氛的险恶发言,这种就不用多说了。在这一天的夕阳下,夜斗只能看着两个朝着他挥手、然后去往他不知道的地方的身影,默默重新蹲了下去。
这一天超级糟糕,糟糕到他仿佛掉进了迷宫,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但是因为最后遇见了曾经相处过的人,于是这一天至少还有夕阳是美丽的。
见到了这么美丽的夕阳的他,眼泪都想要不停地落下。
他知道神乐和新八一定不知道藤崎要让他去做什么。他也知道以藤崎的作风,单单是自己的反抗根本起不到作用,无数他不知道的后手一定会接二连三地跟上。
但是,如果神明真的没有善恶、只有喜恶的话。
如果他真的能够像神乐和新八说的那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话。
“我不要再杀人了。至少不能用你杀人。”
他对着自己的妖刀笃定道。
“三郎把你送给我,不是让我去做这种事的。”
于是他在面妖们的凝视下,走入了电话亭。投入自己刚刚收获的五元硬币后,他没有犹豫就输入了号码,在仅有的一句话时间里说道:
“我是夜斗,接下来要去找高杉。”
于是,在他浑浑噩噩、随着藤崎终于下达的命令混入了高杉晋助的船上、停在房间门口的时候,一切终究还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他唯一记得的来自真选组副长的号码(被银时“借刀”后经常夺命连环call要求还刀),接电话的那方最终还是将讯息传递给了高杉晋助,反过来布置下了新的陷阱。
一切,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第126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一天
既然鬼兵队早有应对之策, 那么任天照院奈落众再怎么训练有素、实力出众,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消多时,奈落众已经被全部击垮, 空中原本用来隐蔽作战、投放兵力的飞船也被入侵, 哪怕示意失败的信号波在一瞬的闪烁后就已经传送完毕,拦截的时机转瞬即逝——
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高杉晋助等人要的不是击溃这一次的袭击,也不是占领飞船乔装过关,而是更加直截了当地,将飞船上的行程图截取过来!袭击击溃了还会有下一次,乔装成友军可能被反过来截杀,但是唯有飞船的起点与落点,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搬运的!
甚至乎, 以天照院奈落众的轻视,大概也不会想到他们会大胆到想要不加掩饰地发起进攻。
从二十年前天人入侵的时候开始, 这个星球就一直在接受新科技的洗礼。除了个别身体素质突出的, 以白刃去面对枪炮都是自寻死路。因此武士没落,幕府也沦为提线木偶。
但是, 那是二·十·年·前啊!
如果说科技降低了对使用者身体素质的要求, 那么人模拟之天人又会差什么!买卖也好,制造也好, 更新也好, 能获取新式武器的机会数不胜数!纵使这十几年都如此煎熬、犹如炼狱, 但是在历史中不过是弹指一挥。忍过了这段为跨越过科技鸿沟产生的阵痛后,人类反击的机会也只在无数个呼吸之间。
三郎从不觉得藤崎重要。因为只要溯行军的问题解决后,时代本身就能得到修复, 无论是神明还是世界本身都不会容许藤崎和虚作乱。
而明智光秀不觉得藤崎重要——则在于,藤崎的计划看似人员极少、难以策反, 但他能引动外界风云的最根本原因在于虚。虚的身上齐聚了天照院奈落和阿尔塔纳的双重身份,对于不知他真身的普通人和知道他本质的非普通人都能构成足够的压迫力。
既然面对的是一出狐假虎威,那着眼于“虎”才是正确之路不是吗?
不需要主动出击,在藤崎想要的两名“神器”身份水落石出之时,高杉晋助就是最天然的诱饵。也不需要挫败什么藤崎的阴谋,因为此行只需要斩断虚的臂膀。无需担心火力,因为坂本辰马的商队和高杉在太空牵来的线已经足以保证武器供应。更无需担心人员——
因为即使不对外公布任何真相,激进派与保守派的攘夷志士、幕府的走狗、卖药之人、万事屋还有神明,都行动一致、步调统一,无声地聚集于此。
没有事先约定时间,没有事先得到地点,一切就绪的今夜便是向天照院奈落发起进攻之日。
空气中的硝烟气息已经被湿润的水汽冲淡。刚刚酣战过的高杉晋助没有在意衣服下仍包着绷带的伤口情况,自顾自地点着了烟草,徐徐的白烟便从烟斗的细口中漫出,薄纱般地扑在他衣间的金蝶上。
他脚下是潮湿的甲板。这种踏在水迹上、半阖起独眼的作态,让他显出一种十分矛盾的、兼具风流与矜稳的文弱。
但也只是片刻。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身后,那种始终咆哮的、要无差别摧毁自己与敌人的恶火便再度烧尽了他的脏腑。他单手举着烟斗,朝天嗤笑:“——这下倒是正合我意。我和那个人倒是合得来啊。”
制定这一战术的,当然只有不在这一时代却也不受现下乱局桎梏的明智光秀。
比起过程更看重结果,如尖刀一样斩断乱成一团的线团。如此酣畅淋漓、不顾后路般地决定应当攻击的方向,天然就带有让人热血沸腾的因子。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提出、也不论事后是否会给出解决方法、又或者事后是否会索取报酬——
那种给予帮助仍然改不了的、作壁上观般的审视,那种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无法动摇的无动于衷,让高杉久违地感觉十分安宁。
只要不是渴求这个世界——哪怕他本身一直在嘶吼咆哮着毁掉这个世界,那这样的审视与距离感就在他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
身着紫底金蝶浴衣的青年再度半阖上眼,悠悠地从唇中吐出云般的细雾,随即手腕一歪,烟斗头轻快地磕出哒哒两声,还依稀闪着红光的灰烬便飘落下来,合着被从甲板上扫出、将血迹无限稀释过的水一起,融入更加宽广的水域中。
“走之前需要再打个招呼吗?”高杉晋助道,“和那位明智光秀。”
“嗯、啊?应该不需要了。”回答他的是物吉贞宗,“毕竟‘不能什么事都拜托不了解情况的小光啦’,主公认为在这里的诸位肯定比他更加了解情况,也能及时做出判断。”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成明智先生所推测的模样,那也必然不是因为主公本身的主导,而是这里的人都想要这么做……主公是这么说的。”
高杉晋助只是嗤笑一声:“我可不觉得这事情上有谁能撇开关系。”
付丧神完全听命于三郎,而明智光秀能与他们联系,仰仗的恰是三郎留在此处的付丧神。
尽管这一次三郎远在世界之外,没有半点出席机会,但属于他的存在感仍然浓烈到无法让人忽视。不是什么感染人心、掀起旗帜的角色——至少在这个时代不是,也没有发展出自己的组织和人手,但是那种独有的“遣将”才能仍然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
并非将人作为棋子,而是将之作为“将领”。
这其中的差别难以以一言概括,但他不是那种会早早就对人做出臆测的人,因此在吐尽了烟雾后,高杉晋助也只是对着其他人干脆利落地翘了翘烟杆:
“开始吧。”
——
激战后的休闲时光注定不是人人都有,至少(因为太傻而无事可做但又不想被排挤于是装作自己很重要而强行开始)巡视四周的桂小太郎就做足了忙碌的姿态,此时也只能恶狠狠地瞟眼高杉晋助,嘀嘀咕咕地发泄不满:“为什么这种时候他还有正脸镜头,我们就只能做背景板吗混账,重要配角的标准也不必卡这么死,明明都有天人了我也不介意被什么外星生物砸到从此改造成机械人,难道是因为名字里没有犬和狗窝吗*,还是说这其实是反派的高光……”
志村新八:“……这种谁都可以化身吐槽役的发展真是够了,我们吐槽役也是很稀缺的别随便就觉得能代替。还有你在少年漫画里讲什么青年漫画的梗,犬和狗窝也重复了,最主要的是根本没人懂以至于你吐槽都像是碰瓷啦!”
吐槽役之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桂小太郎只能悻悻地“啧”了一声,最终两个人统统因为太吵被真·正在忙的平贺源外不耐烦地派遣同名“三郎”的可靠机器人去将脑袋摁在地板上,为帮忙擦甲板做出了并不卓越的贡献。
尽管只需将刚刚强行攻下的敌方飞船修理到可以继续飞行的程度,连一些破损处露出的冒着火花的电线都不必一一处理,但在袭击失败的信号传出后一切时间都变得极其有限,老人的鼻尖也在不停冒汗。在他扭紧最后一颗螺丝后,几乎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已经被高杉晋助发觉了一切准备就绪、并下达了开始的命令。
桂小太郎不服气地大声嚷嚷要猜拳决定总司令、就这么擅自发言根本是作弊的垃圾话暂且不提——年纪已经不轻的平贺源外面对属于敌人的飞船,依旧珍惜地抚摸过被焊接好的裂缝表面。虽然飞船内空无一人、原有的仪表和方向盘也都成了摆设,但在他扳动临时赶制出来的遥控器后,飞船便像是大型玩具一样轻快地升空,随他心意地在上方打转。
“……我也要一起去。”
平贺源外突然道。
桂小太郎立刻秒答:“可以啊!”
然而他之前的种种不靠谱已经让平贺源外默默过滤掉了他的回答,硬着头皮迎接高杉晋助扫视过来的锐利视线。但那视线也只是一时——高杉晋助完全不在乎他的行动原因,仿佛他们曾有过的交集从未存在一般,淡淡地表示了允许。
之前围攻这艘飞船的就是从属于坂本辰马的“快援队”的小型飞船,在奈落众的飞船重新升空后,这些小型飞船也没有撤走,改为搭载此次的行动成员,无声地疾驰起来。
首先对于袭击高杉晋助一事,奈落众没那么容易放弃,因此最可能早有援兵在附近……此时,高杉原本所在的那些船只就是第一重诱饵,干净的甲板和少许在内的人也正是用的空城计。
而实际上的绝大多数人,在集齐了高水平的驾驶者(快援队)和曾经指挥过战役的人的眼光(攘夷志士)后,悄悄绕开附近可能存在的支持点,一路畅行到大本营附近数百米后便停了下来,靠隐形涂层隐蔽在夜空中。唯一例外而继续前进、引起奈落众注意的,自然只有被遥控着的破损飞船。
这是他们为进攻而预备的第二重诱饵,并且是一定——
“嘭嘭嘭哒哒砰!”
一定会被大本营里的奈落众不分敌友地直接袭击的。因为这就是所谓暗杀部队的作风,也是幕府和天人第一时间保全自身利益下,唯一可能有的举动。
自动发射的武器没有真正呆在上面手动操纵来得精准,但如果只是糊弄这一瞬已经足够。在破烂飞船被平贺源外暗自启动自动连发功能后,立刻被顺理成章地认为是已经被人占用,因此原本隐蔽在内的攻击武器统统从平滑的金属层中探出头,哒哒向着飞船射击。
快援队、以及上面的众人等待的便是这一刻。
即使知道落点、也不知道敌人大本营的出入口和控制室。即使知道控制室,也不知道大本营的建筑材质。如果一切都是未知的话,自然要以最高的标准去要求、最朴实的想法去推断。
奈落众既然与天人有关,必定也会采用天人的科技。他们的大本营一定有人在看守,也一定有预防袭击的手段。
所以。
如果是安装了武器就必定有接缝。如果有过焊接和掩饰,那就必定有不同材质受热影响不同而产生的裂纹。如果有能给予人从上方迎敌的通道,下面就必然是难以多人同时前行的楼梯。
飞船在攻击下终于动力系统无法继续运行,一头栽倒了下来。不会受热量影响、唯一可以稳定地选择爆炸时机的、汲取了秽气压缩时能量的炸弹也在上面余火未灭时砰地炸开,滚滚的热风席卷了奈落众大本营的整个上方。脆弱一些的建筑物在冲击下显得摇摇欲坠,但紧接着,是藏匿已久的快援队终于不再等待、每个飞船都向着此行的目的地连续发射!
前一波的是瞄准投放的固体炸药,粘附在上方后转瞬就炸响,将天花板以及未被飞船自爆摧毁的攻击武器进行补充性地摧毁。后一波投放的却是人——本被载于飞船上的人挤在梭形救生舱内,被完全违反设计初衷地弹出,坠落在被初步扫平了攻击武器后的下方。
伏在夜斗的背后,被少年神明背着跑从而轻松跟着大部队的平贺源外仍攥着遥控器,紧紧扣在护目镜中的双眼只感受到了让人不适的潮热。
无论是汗意、还是泪水,都被紧贴皮肤的硅胶封闭在小小的镜片后。他也无意去向别人解释什么、包括修复这次袭击用的飞船也只用了抽一支烟斗的工夫……但是,夜斗背上的老人,仍然不可自抑地颤抖着,在几乎能震破人耳膜的枪炮声里,蜷缩着身体,仿佛还在无数个平凡又孤独的、只能在最无人知晓时以气音呼唤死去的独子名字时的夜晚。
“三郎、原谅我……参与这种事情,是最后一次了。”
“我总是容易搞砸,弄出一堆破铜烂铁。原本想要帮人穿越时空,结果弄出来的东西又给人带来了不逊于武器的麻烦。虽然有反省是不是因为我无法放下,才会总是生产出杀器,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思考出来。”
“能够快乐地制造破铜烂铁的世界,有生之年,我、真的很想再见一见……你还小的时候那样的世界……”
那样的世界,一定是父子两人都能好好存活至今的if线。
尽管这一次,他没有再忘记自己喜欢机器的初心。
第127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二天
虽然平贺源外是个脱离了机械就毫无战斗力的弱鸡, 但夜斗还是很靠谱的——祸津神数百年磨砺而出的杀人才能,赋予了他对于危险敏锐至极、几近本能的感应力。无论是扫射而来的子弹、还是直斩而来的刀锋,他的身体都像是提前洞悉了其中轨迹般, 轻盈、锐利、果决地做出反应。
千本至多只撕开他的衣袖, 枪弹至多只切断他的鬓发。在这紧密的、令人屏息的攻击节奏里,他的速度没有丝毫的下落、直面袭击地不停奔赴前方!
而此时,他的刀尚未出鞘。
平贺源外已经从最开始的手持回忆杀老泪纵横,变成了在枪林弹雨中滋儿哇乱叫,再到努力将自己缩得更小一点安静如鸡,充分地证明了夜斗这一深入险地到底给老人家带来了怎样的心里压力……高速度明明是buff,就不要把这种天赋技能用成debuff啊!!
不管怎么心跳加速、真人上演速度与激情,已经不可能脱离夜斗的平贺源外只能硬着头皮去相信夜斗。少年的脊背并不宽厚, 但如此紧贴着的时候,仍然能够感觉到衣物下面与人类近似的体温。随着越来越靠前、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 原本紧紧托着平贺源外大腿的手终于空出了一只, 在脚步猝然一蹬的瞬间,按在了妖刀之上。
利刃出鞘。
在这次特攻里, 夜斗是纯粹的外来者, 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他也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做,但他的身体已经自发地调整为曾经每一次迎敌的节奏, 并且在那一闪的灵光里, 将刀指向了从天花板上探出来的枪口!
比之人类更加强健的体魄, 比之人类更加精淬的技术,以及在人类之间也稀少罕见的调动灵力的神明之能。妖刀的煞气早就被冲刷干净,那些无形的、被归为虚构传说的力量取而代之地附着在妖刀的表面, 让其全无受损的隐忧。
然后就可以比第一枚子弹要更加迅速地、比受空间和人数制约而无暇发挥技术的人类更加精细地,将枪管劈弯, 让所有子弹都堵塞在内、只在顷刻间就受不住内部压力自爆!
“干得漂亮啊夜斗!”
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保护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
狭窄的过道配上枪弹原本是清扫敌人的利器,但在夜斗的挥刀掠过之下,所有枪口都在瞬间炸开!奈落众已经从狭道的另一边一拥而上,任是夜斗平时的存在感再稀薄,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还被人无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层迭的刃尖就已经直指他的脚下,由下而上地捅刺上去!
任是神明也无法从空中落下之时凭空借力……不。
正是因为是神明,才能做得到!
少年在半空中翻身,妖刀直直地横压过去,远别于人类的力道推开了本该成为致命凶器的敌方刀剑,将之撞得刀光摇曳、刃尖偏移。下落的足尖如蜻蜓点水般触在那些森寒的刀面上,一掠即起,纵使还背着个老人也轻盈到令人难以置信。他的神情与目光都是一种难言的冷漠,仿佛凝着薄冰的目光被层层刀光反射向后,若有若无地晃入同伴的眼中——就在他起跳的下一秒,炮弹已经轰然而落,簇拥的敌人瞬间被吞入火光之中!
灼热的气浪压缩着窄道的空气,真选组的一番队队长扛着火箭炮的炮筒,清爽地笑了起来:“Strike!*”
然后在话音落地的瞬间被鬼之副长狠狠敲头,并被破口大骂:“Strike你个头啊,你以为在打保龄球吗!!”
“随便打打就行了吧,毕竟据说这个也是神明,被打中也没那么容易死。”被敲了脑袋的冲田总悟若无其事地将炮筒对准土方十四郎扣动扳机,生动形象地演示了什么叫睚眦必报和百倍奉还,“而且是说雇佣只需要五元?什么都只要五元?呵呵,那么雇佣作为沙包和雇佣来做工作也是一样的价钱吧。光用零用钱就能压榨到死的神明呢~”
“比起万事屋来给我打工吧?我可以勉为其难动手操劳把狗都不吃的蛋黄酱挤到你的食盆里的。”
……夜斗在前方被炮火占领、空间有限的前提下,默默地远离了冲田总悟两步。
终于摆脱了危机(暂时)的平贺源外两股战战,发出微弱的悲愤之声:“夜斗不会死但我会啊!多少注意一下老人家啊?”
刨除这些已经是传统艺能的内讧场景外,这一次攻入的过程堪称顺利。最可能减员的入侵之初、和天花板的枪械威胁,全都比预想中还要良好迅速地解决了。尽管没有地图可用,但他们这一次是来纯粹搞破坏的,并不是占领这个地方,因此这个缺点也被抹除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都在这里的话,是他们率领人主动攻击的话。
“好久不见,阴沟里的老鼠。”
那么奈落众中唯一只在虚的地位之下的、能暂代为奈落众首领的胧,也必定会出现。
不知道是因何而生的因缘,也不知道是怎样绵延至今的纠葛。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这一幕会面必定发生。不如说,在不知虚是否会真的在意奈落众这一前提下,钓出胧几乎可以作为他们本次真正目标。斩断奈落众的真正枢纽、斩断虚延长的这根臂膀……以及,斩断曾经的仇怨所在。
在虚各种爆炸性的身份之下,胧几乎就像是奈落众中一个忠实可靠、随时能藏入阴影中的打手。除了在数年前的战场直面过胧高杉、桂和银时,几乎没有人会将胧与其他的奈落众区别看待——只因为虚出现得太早,武力也让人望尘莫及,在这种内部已经混乱分裂的时代,虚的武力已经足以成为统领下属的利器。
真正发掘出胧的重要性的,仍然是明智光秀。
……不知道该说是熟能生巧还是习以为常,总之明智光秀与虚虽然没有打过照面,但是从藤崎与虚达成的协议,以及虚完全不顾他人的作风,已经判断出虚对于这世界的绝大多数人已经失去耐心,具有下属身份的奈落众也不会特殊几分。因此在以往的种种奈落众出动的事件中,统率他们、指示他们的另有其人。
而结合高杉等人的意见,那么这个“其人”究竟是谁,便一眼可见。
奈落众与真选组的拼杀、暗杀部队与攘夷志士的拼杀、胧与高杉、桂的拼杀……只是一眨眼,好不容易安全了一些的过道再度沦为战场。飙射的鲜血一道接一地道溅落在苍白的金属墙壁上,尚未散去的灼热气浪一点点将所有人都吞入进去,与火药味、鲜血味搅合在一起。
妖刀在神明的手中微震起来,夜斗一手托着平贺源外,一手握紧刀柄,眸光中冷冽的情绪已经散开。位处于自己刚刚保护过的人群,他下意识地跟着向前——
随即,一只微冷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妆容鲜艳、仍然背着那只药箱的卖药郎目光平静的看着夜斗,被勾画出笑唇的唇抿了抿,不知是否真的露出了微笑。人群在拼命地向前挤压,去迎接前方的战场,濒死时的哀嚎就如被碾碎般刺耳,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人流的压力,拉着夜斗就这么从容地向一侧避开,闪入了另一个过道。
符咒从药箱抽屉的缝隙中无声滑出,沿着他们的前路一路贴上。随着符咒上的文字扭动流淌成红色眼睛的图案,那些漆黑的秽线也一点点在他们头顶浮现——
第128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三天
前方, 左方,右方。
激战的厮杀声喊叫声渐渐在变得微弱,更加狭窄的过道里只有他们哒哒的脚步声。本应被触动的机关安静地呆在天花板的活动膛道里, 显出一种令人提心吊胆的无害来。因为两个人之前没有过多少交流, 因此现在即使牵着手一前一后奔跑也是沉默陌生的,唯有金属的墙壁还在执着地映出他们连在一起的模糊影子。
但初入此处、与这高科技的一切画风并不兼容的两个人连看影子的好奇心都没有——蠕动的、长虫一般的秽线不知头尾地浮在上空,随着符咒贴附在墙壁时扑簌的轻响而摇动凝实。
平贺源外目前不能作为战力,早已在拐角处被放下,如今被一群娇小玲珑的天平围在中间,痛并并不快乐地持续着保护者被从神秘侧换成灵异侧的体验。终于能轻松上阵的夜斗仍然一手搭在妖刀的刀柄上,喉结上下耸动,薄冰般的眼瞳渐渐浮现出几分明悟。
在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金属开合门前, 那些丝丝缕缕的秽气正从缝隙中喷吐出来。
到了现在,夜斗竟然有点想笑。
他并不是只会听别人吩咐的笨蛋, 只是太多时候, 神明是不需要心性上的成长的——不管是高天原上的那些,还是他这种被牢牢把持着的祸津神。因此在发现自己竟然能提前猜到卖药郎带自己过来的缘由后, 他竟然有种自己终于有所成长的后知后觉。
是因为藤崎, 也只可能因为藤崎。
不管吸纳秽气的机器被销毁了多少,只要仍然需要秽气去影响虚, 藤崎就不会让这一机器真的消失。被压缩后的秽气已经有了妖魔的特质, 却还没有诞生出意识, 是比之面妖更好操纵、更不易反扑的东西。对分身乏术的藤崎而言,江户是他最为重要的最终据点,但偏偏攘夷志士活动的重心、刀剑付丧神所处的地点又都在江户。
攘夷志士行动自由, 机器又笨重无比,凡是江户能找到的机器都已经被尽数销毁。所以若是这种至恶的机械还有留存的话, 要么是藤崎亲身看管,要么就是在完全安全的地方。夜斗之前虽然被关着,但藤崎知道夜斗的心思,反而不会放任他离自己太远,因此夜斗可以反过来肯定藤崎附近没有机器。而在现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也只剩下眼下这一个——被天照院奈落众层层保护的、天导众却又没有兴致插手的、奈落众的大本营。
而且,既然是藤崎会觉得安全,那么除了这里的“护卫”都是高武力之外,还必然因为虚也默认他插手这里、甚至愿意分割出部分的权力让渡过去。握于自己手中,自然无需担心。
现在的奈落众除了虚之外只听从胧的命令,也仅仅是因为藤崎尚且来不及插手太深——
没错啊。自那个机器建立起来、自夜斗和万事屋们在一起,也只过去了区区一月多一点。
但是阴谋已经悄无声息地铺成了这么庞大的样子。
夜斗曾困惑的、藤崎派自己单杀高杉的事情也有了答案:因为藤崎就在这里,借助着奈落众的兵力与科技,窥伺和布置着一切。夜斗是他手中与那些从天而降的奈落众伏兵一样的棋子,正是知道将夜斗派遣出去的时间,奈落众才能那么恰到好处地在夜斗登船后落至甲板、引起动乱。
“有办法开门吗?”
该下定的决心早已想清,即使即将面对的人是和自己维持了百年“父子”关系的人,夜斗也只是神情平静地用指节叩了叩金属的大门。
金属门自然纹丝不动,甚至这轻微的叩响声是否透过了厚重的门层、传递到了里面都未曾可知。但妆容浓艳的卖药郎轻轻往夜斗的方向一觑,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无形地映照出了别的东西——比之秽线更加扭曲丑恶、如同锁链如同寄生虫般,缠绕捆绑吸食着祸津神的,所谓“因缘”。
清脆的、金属颤抖的身影在他的药箱里响起。为了确定秽线而贴了一路的符咒一眼望去都是扭曲的鲜红,诡谲地注视过来。
“以人之力要去打开这种门,实在太过强求了。”
短暂的寂静后,卖药郎徐徐说道。
“……我们在场的有哪个是人吗?还是你要说你虽然顶着尖耳浓妆能打妖魔能用符咒但是你是·个·普·通·人吗?!”
对于夜斗这难以理解卖药郎的发言、因此满头问号的反问,卖药郎置若罔闻。如此视觉系的打扮仍然不掩其俊美的青年敲了敲自己的药箱——完好无损的箱子自如地往外吐出一截抽屉,药瓶仿佛被推搡着,在磕碰中骨碌碌地滚出一个淡青的小瓶,落入他的掌中。
卖药郎两指一并,夹中一张空白的符纸,手指稍一用力,纸张便弯曲成弧,盛接着瓶中的药粉。与药粉相触的纸张如同被火燎了一样蔓出一闪一闪的金红光芒,扭曲成线条的符字只在光芒蔓延时如火星般微微一闪……不,符纸真的烧了起来,随着药粉被炙出烟雾,原本如丝如缕的秽气也猛然暴涨!
浓烈的黑色几乎要覆盖掉全部的视野,夜斗下意识地用手在面前猛摇试图驱赶,但黑色似乎并不全是秽气,完全无视了神明的灵光,仍然寸寸占据着狭窄的过道!
“等等你这是烧得什么——怎么闻起来这么像妖魔的臭味、咳咳!”
眼看用手驱赶无果,夜斗已经转换思想改为以袖掩盖鼻,但几能以假乱真的味道仍然强势地占据了他的鼻腔。比起眼泪都要被熏出来的他,卖药郎仍然气定神闲,只是原本躺在药箱上层的短剑已经不知何时被他拿出,在他的手中仍然颤抖着齿关。
金属门上无声闪出一点微光,旋即向两侧滑开。
只在这瞬间,夜斗已经一个箭步上前,站在了门轨上。神明的眼睛还带着点被熏红的边缘,但神情却是令人熟悉的寂冷——这是藤崎看过无数次的、满意至极的,被自己驱使着杀人时的表情。
“我还以为是外面结束了——原来是你回来了。”
面容年轻的人类如此说道。
“成功了吗——啊,问了白痴的问题。成功了就不可能这里遇袭了吧。那么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夜卜?”
“该不会是觉得,只要解决掉可怜的父亲,就可以奔赴新生活了吧。”
门口的房间对于秽气来说过于明亮了,以致于不管是运行的机器本身,还是房间里凌乱的计算机、控制器、闪着雪花点的数个显示屏,又或者是坐在转椅上的藤崎和站在一旁的螭,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我当然不会这么觉得。”夜斗答道,“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就算听你的去把高杉变成神器也没有意义。”
“因为担心银时,所以把高杉变成神器。那么为了银时,也可以把桂、把新八、把神乐变成神器。等到所有人都失去以后,剩下的一个银时也能变成神器……你从来没有给过我选择!”
“这样不好吗?”
意料之中地,藤崎笑着说道。
“人类的寿命有限,一旦没有执念成佛了就再也没有以后——但是,只要成为神器,他们就永远是你的‘家人’。这难道不是你期待的吗?”
“我早就说过了——”
“你,是我心爱的儿子喔,夜卜。”
“所以你的期待,不管是否诉之于口,我都会帮你实现的。”
——果然是这样。
迎着那张带笑的脸,夜斗唯一的想法只剩下这个。
那个年轻到根本看不出来有儿女的躯壳还在不停地张合着嘴唇,而躯壳内栖息的、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灵魂仿佛在发出阵阵讽笑,以言语作为矫饰的丝线,试图将他摆弄成一具傀儡。
“说起来,夜斗看起来真的不想杀人了啊。”
藤崎说道。
“我也不是不能体谅——但如果不喜欢杀人的话,救人(救世)的任务是不是要做得更漂亮一点才对?”
这样的话语所塑造的一切,夸奖也好,为难也好,体谅也好,都只是泡沫罢了。
夜斗平静地看着藤崎,答非所问道:
“但是你连这么做的原因,都从来不肯告诉我啊。”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哪怕只有只言词组也好。这种“救世”的背后对神明堪称疯狂的敌意,源头到底是什么——
在作为“父子”几百年相处的这些时光,他也始终没有听到过。
但是藤崎表情渐冷,视线落在了夜斗的后方,冷嗤一声嘲讽道:“——你果然是学坏了啊。”
在门开之后,刺激秽气的、模拟秽气的药粉终于渐渐烧尽,烟雾稀薄后,藤崎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卖药郎的身影。
仍背着药箱的青年只是从容地提着退魔之剑,咬字清晰地说道:“嗯?不,我与这位‘夜斗’并不熟识。出现在此,只是希望有缘一见,在这片国土上躲藏数百年、自黄泉归来的……”
“——物怪、啊。”
第129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四天
说来也有点好笑, 卖药郎之前在各藩因秽气一事奔波,但因为缺失了秽气是动用了机器所压缩这一重要信息,基本没有多少有价值的收获。反而是到了江户他没隔几天就遇见夜斗和虚, 各路线索堪称白送地往脸上扑, 连确定藤崎这个罪魁祸首都没费神。
退魔之剑上凶狞的鬼脸齿关颤动,最终狠狠咬出一声金属般的铮鸣!
尽管没有和卖药郎直接打过交道,甚至此时此刻卖药郎手中之剑还没有出鞘,但藤崎的面孔上仍然浮现出忌惮之色。房间里的越来越多的显示屏变成雪花点,发出嘈杂的“呲呲”声。在这种闪动的、病态的光下,披着别人躯壳的青年重重拍在短发少女的肩上。下一秒,少女已经化为禅杖跌入他的掌心!
“物怪?你说我是什么都无所谓。”他冷漠道,“既然儿子是个废物, 那也只能我自己来动手了。”
话音未落,藤崎已经提步一跃, 持杖重重劈下!
门并不宽阔, 即使夜斗只是个少年身量,提刀挡在门前也已经足够。不如说, 夜斗本就是抱着将藤崎堵在房间里、将这次斗争只压缩在父子二人之间——然而, 即使是夜斗先抽出的刀、是他先做好的准备,锋利的杖尖依然是以他完全没有意料的来势汹汹, 当头狠扎下来!
夜斗几乎是靠着身体的本能才将妖刀横着往上一推、拦住了当头而来一击, 但腹部却无可避免地被藤崎毫不留情地提脚一踢, 整个身体剎那间失去平衡。额角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饶是夜斗反应迅速地蹬了下门框把自己反推回来、重新拦在了藤崎面前,脑袋也仍然还存着撞击带来的轻微晕眩感, 湿湿热热的液体也飞快地浸透了鬓发,顺着脸颊一路流到了下颌。
化身禅杖的螭也是一惊, 下意识道:【夜斗!父亲大人、夜斗他不是想要和您作对——】
“吵死了!”唯一能听到此时的螭说话的、紧握禅杖的藤崎烦躁道,“让开!”
比起奈落众下端为刃的禅杖,藤崎手中通体光滑、只有顶上锐利一些的神器无疑要温和无害的多。但在他的挥舞下,禅杖带来的却是更胜一筹的压迫感与威胁感。藏在这副青年躯壳内部的、不知在黄泉往返了几百年的灵魂终于透出了一些时间才能造就的可怖。尽管夜斗才是神明、他才是人类,但藤崎丝毫没有落下风的迹象!
大概也是因为这种胜券在握,烦躁着的、愤怒着的、嘲弄着的青年,才能对夜斗说道:“你的这些不都是我教的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禅杖已经穿过了夜斗肋下的空隙,恶狠狠地将夜斗往旁边一扫。少年神明被打得脚步踉跄了一下,手肘却往内一收,试图钳住藤崎的武器。但就算这点也已经被藤崎看破——青年手腕一抖,禅杖瞬间绕了个圈,杖尖猛地落向夜斗的喉头。
清脆而刺耳的一声触响下,是夜斗以妖刀顶住了杖尖。
“我……只是没想到……意料之中的事情,原来也会让我这么难过。”
妖刀再不详也只是凡器,与神器的角力注定只有败落的结果。在妖刀发出承受不住的脆响之前,绘满红色文字的符咒已经如有意识般缠缚上去,分担开神器的压力,连同夜斗尚在流血的伤口也被符咒层层包裹。
在这些妖异的细长纸张下,少年神明的脸上是孩子一样的、被掠夺后无从挽回的伤心之色。
神明是基于人类的祈愿而生的,信仰不灭则神明不死。
夜斗是基于藤崎的祈愿而生的,只要藤崎还需要夜斗,那么夜斗就不会死。
这样不留情面的攻击,并不是夜斗不够重要,而是卖药郎真正触及到了藤崎的命脉。因此阻拦着他的夜斗,无论被怎样攻击都不为过。被作为祸津神使用多年的夜斗,使用的一招一式都在藤崎的预料之中,而他自己会对夜斗造成什么程度的伤也在藤崎的预料之中,夜斗是个什么样的神明更在藤崎的预料之中——
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心软的、容易被人打动的、会为此犹豫不决的孩子。
几百年的相处实在太过漫长,就算是陌生人也能彼此成为依靠。就算被利用、被伤害也无法甩脱彼此,无法拒绝被驯化。一两个月的经历再美好,也无法让夜斗坦然对曾经的“父亲”痛下杀手,只要再给一点点回转矛盾的余地,大概就会迫不及待地立刻抓住。然后,对藤崎言听计从的螭就会是他的前例。
这是一个……
会在意他人的心意,并珍惜到了愿意付出仅有的一切的、这样的孩子。
即使感觉到了真正的、健康的情感,明白了利用与非利用的区别,“父子”几百年的陪伴仍然不是假的。年幼时的教导、完成任务的夸赞、偶尔淘气的玩乐时光,纵然只是使用工具下的一点泡沫,也仍然有着足够美好的假象。
若是连这些都要否认,那么作为神明生而至今的生涯,岂不是太凄惨了吗。
“烦死了。”藤崎道,“完全看不清形势的蠢货。”
“啊啊,你是为了万事屋是吧!知道了,不会对他们动手了,高杉也由我来,所以现在滚开!!”
……是啊,就是这样。已经猜到了这份“父子”的关系的本质是如此丑恶,但仍然会为之难过。
蓝眼的少年神明眼神锐利起来,执着地站在门口,断然道:“不可能!”
“我不想再被你控制了!也不想我在意的人受到伤害!所谓什么救世主、什么拯救世界……我不需要。如果你非要阻拦我的话,我也绝对、会对你下杀手。”
大概是终于明了了夜斗并不是在“叛逆”,藤崎的注意力终于全盘落在了夜斗身上。那种前所未有的、毒蛇一样的眼神死死地缠绕住祸津神,因为螭的慌乱而圆环乱抖的禅杖也如毒牙般衡量着攻击的位置。
但迎着这个视线,夜斗没有丝毫退避,曾经面对敌人时才有的、淡漠的视线无所畏惧地迎上了藤崎,符咒传递着灵力,以致于妖刀上都浮出强烈的灵光。
“蠢货、废物、垃圾、没用的东西……”藤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辱骂道,“如果不是时间不够我来等一次换代的话……!”
螭还在禅杖里瑟缩,带着哭腔劝说着“夜斗会当真的”一类的话,但是唯一能听到她的话的持有者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愤怒地挥舞着禅杖。恰好一手可握的杖身转动时都能卷起呼呼的风声,他带着暴怒的脸,猛然重劈下去!
夜斗不闪不避,目光锐利地迎上!
凝滞的空气突然多了些许流动,就在双方兵刃即将碰上的剎那,一道白色的身影猛地从天而降,重重地压在了藤崎的肩上!
鲜血四溅。
刻着“洞爷湖”的木刀洞穿了青年的掌心,青年本身也因为这意想不到的外力翻倒在地。刚刚还作为武器的禅杖已经滚到一边,重新化成日式人偶般的少女,在一旁惶恐地瑟瑟发抖。藤崎的五指还因为剧痛而抽搐着,被地面痛击的鼻子也是一阵发酸。但是他没能抬起头、也没能站起来——因为某个银色天然卷的人已经持着木刀跪立在他的背上,甚至一只脚还嚣张地踩着他的脑袋。
“嗯?知道我是谁吗?没错,就是我,从时之政府回来还为了和那群惹麻烦的小兔崽子们来个惊喜见面而特地选了下落脚点并且抽空听了两句话的江户性价之王万事屋阿银是也——”
“我说,你好像对我家孩子说了很失礼的话啊。人渣。”
第130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五天
虽然将从时之政府返程的一切都压缩成一句话甚至还不断句, 实在是很有槽点,但目前没有人会去吐槽坂田银时——在那除了大快人心还是大快人心的天降正义下,一切的局势都在瞬间被逆转。刚刚还和夜斗势均力敌的藤崎面色惨淡, 被直接钉死在地上的手掌仍有鲜血不住地从伤口的缝隙中流出来, 被银时踩着的脑袋更是头发污秽凌乱、模样可怜。
但是任何一个见证了刚刚场面的人,都不会对他产生同情。
螭细细碎碎的哭声还在不停响起,在真的面临危机后,她才终于褪去了那些成熟的、妩媚的、危险的一面,像个婴儿般哭声尖锐地嚎啕着。大概是藤崎一直以在她面前都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模样,因此当这一点被直接在眼前颠覆后,刚刚还危险无比的神器也只能像个普通女孩子一样扑过去,愚笨地捂住藤崎仍然被木刀贯穿的手掌, 试图阻挡血液的流淌,眼泪不停地落在自己布满字迹的双手上, 只不停地反复着:“父亲、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
但是那些血丝还是从她的指缝里渗出来。
被迫低着头的藤崎无法看到坂田银时的表情,剧痛的手掌也无从分辨木刀是否有动摇的迹象。但是憎恨、厌恶、不甘、嫉妒等等的负面情绪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脸上, 比起他曾经的虚伪更加丑恶。被银时击伤之前的手感在疼痛的作用下被回忆得越发深刻, 刺伤他的人是银时、反抗他的人是夜斗,但当他心里怨毒的毒水流出来的时候, 第一个选择的仍然是完全受他掌控的、即使有所抗拒也只是程度最小的……
“废物。根本一点用处都派不上, 都是因为你的动摇, 我才会这样!”
“到底是谁把你点化为神器的啊!你这个——”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银时已经再度狠狠地在他头上踩了几下,力道的冲撞让他咬破了舌头, 合着血的口水不停地从嘴角冒出来。但是从他未完的口型中,螭仍然能辨认出藤崎没有说完的话。
——你这个【水子】*。
她是未能从母亲腹中诞生就死亡的孩子。
她不知善恶、不分黑白, 因为她在死亡的时候就是还没有感受过世界的人。别的神器都认为野良是卑贱污秽的东西,但她没有关系,只要是对她好的人需要,她就愿意为之成为“野良”。未能出生是她天生的创痛,但是没有关系,就算没有出生过,她也有了父亲、有了家人……
她应该是觉得自己有家人的啊。
但是为什么在听到自己的出身被如此怨毒地斥骂出来后,她的身体就像是僵住了一样,哭声被堵塞在了喉咙里,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流。她不会去想是否真的是自己不想对夜斗下手的动摇、造成了藤崎未能反抗得了银时的这一幕,也已经无暇去想如果自己真的没有动摇那夜斗会不会已经死去换代——那一句没能出声、却仍然充满恶意与侮辱的“水子”,已经填满了她的整个心灵,让她连眼前的一切都看不到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不是……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他们一家人不是这样的!在夜斗没有接触到万事屋之前,他们明明是那样幸福的一家三口,父亲宽容、她和夜斗也很听话,明明这样幸福才是对的——
但是当她如同被烫了一下、含着眼泪去看夜斗的时候,又似乎从那双已经冷漠锐利的眼睛中看到了反问——“那样真的算是幸福吗?”
人类的孩子听父亲的话,她听父亲大人的话,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她想不到啊。身体也已经无法行动了,就算眼睁睁看着藤崎被坂田银时一句句骂着人渣在地上反复摩擦,她也麻木地无法伸出手如阻拦,明明已经死去过一次了,但是身体却好像在不停地流逝着温度,像是十分久远、还没有发育出视力的时候,曾经感受过的那样。
“不可以、对父亲大人下手……”
螭目光空洞,眼泪早已沾湿整个面庞,像是人偶一样断续地叙述着。
“因为父亲大人死了的话夜斗也会死去的。没有人记得夜斗,夜斗就无法存在,就算现在有人记得夜斗,人类的寿命终结后,一切也都会归零。只有父亲会永远记得夜斗,所以我们三个会一直在一起……”
为什么,踩着她父亲头颅的人,会对她在这一瞬露出了怜悯的目光呢?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你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吗?”坂田银时道。
“不可以吗?我儿子很可爱吧。”藤崎在说话时带着一些按捺不住的、疼痛所致的抽气声,但那种癫狂的气息仍然从他的神情、他的言语中浮现开来,“想要吗?想抢吗?不管你怎么想,夜卜都只是我的东西!!”
“要是真的这么看不惯夜卜在我身边,就讨好我啊?”
即使被坂田银时再一次用鞋底狠狠摩擦,他也只是恶意地、用力地试图将眼角余光翻到上面去,试图注视坂田银时:“不过,只是相处了区区一个多月,你大概也做不到这个地步……但是,你真的要当着夜卜的面,杀了他的父亲、割断他的性命吗?”
“那又如何。”
出乎意料的是,夜斗的声音在这一刻和坂田银时的声音一齐响起了。
即使满脸污秽,藤崎的面色仍然微微一变。
“啊啊。我就知道,说白了神明这玩意就是妖精系男子*吧。”
大概是藤崎的发言实在太惹人厌,坂田银时若无其事地把木刀在藤崎的伤口处转了好几圈,脚也从一开始地愤怒之踩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用别人的脸来擦自己的鞋底,顺便还不忘用小拇指抠出鼻屎直接弹在藤崎脸上。
然而伴着这种大快人心又有点小学生气息的举动,坂田银时的神情却是平静至极。
“我说,你以为夜斗是谁?”
“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每天打三份工接触三个委托人,加起来也有超过一百个了。三条街外的阿婆给过红豆包,人妖店的雇过他发传单,就连桂那个白痴都有叫他帮忙装炸弹——你记得他,这很厉害吗?”
“他也是万事屋,蠢货!!你以为我们每天干多少活(只有夜斗在干)啊!!”
“就算这一代的人死了,不还有下一代吗?人类本来就是这样罗里吧嗦,在一堆无聊琐碎还要人搭把手的事情里一代代活下去的,只要有人还需要,就还会有万事屋。”
“只要有万事屋,不管夜斗是不是神明,都会有人需要他。”
对应他这平淡却笃定的话语,夜斗羞恼道:“可恶,别说得人家不会有信徒一样!但是被这么说还是……有点……开心来着。”
坂田银时:“哦,反正男人开心也没有什么看头,毕竟不是看脸的企划,如果真的很害羞干脆去人妖店打工……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想刀人的眼神很吓人啊!”
明明是抱怨,却如此熟稔。明明是没有接触过多久的人,却如此亲昵。
眼睛看不到、脸还被踩着,脑袋和手掌都火辣辣的痛,但是越是听到这些,藤崎的目光就越发愤怒怨恨,激烈的情感在他胸中回荡,连瞳孔都被这身躯里的灵魂影响着紧缩在了一起,咬成一一个癫狂、毒辣、震栗着的小点。
没有关系——他这么告诉自己。
夜斗是因他而生,父子的缘分如此坚实。除非夜斗死去、因别人的信仰换代重生,否则这份父子的关系就会永永远远延续下去。
坂田银时会死,万事屋的其他人也会死,甚至藤崎这副身躯也会死——但是,其他人类死了,是真的步入黄泉再无往后,只有他每一次死亡都是从黄泉借道、夺去其他人的躯壳重回人间。
夜斗是他的东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头上的伤口好痛,手上也好痛,好久没有受过这么疼的伤口了。但是没关系,只要没有人对他立即下杀手,他的同盟便是能一举颠覆一切的利器——好痛。真的好痛。
……血一直在流……
短短几句但是让他心烦的拌嘴很快就停下了,但是在短暂的、只有螭的泣音的安宁里,藤崎蓦然诞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不再试图与坂田银时进行对峙,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到前方时,才发现红色的符咒竟然已经无声无息布满了地面!
符咒所延伸而向的另一方向,那个尖耳、妆容浓烟、背着药箱的青年终于再度开口了。
“缘分的线路确实无比坚实——但是,被它所绑缚的双方,究竟是为何毫无所觉呢?”
“当局者迷?”
天平往一侧一歪,摇动出一声清脆的铃声。
“医者不自医?”
符咒红色的文字扭曲成一枚枚眼睛,无声地凝视着藤崎。
“都不是!因为缘分只能是由人与神缔造,而在这里有一只物怪,迷住了双方的眼睛。”
他听见木屐声由远及近,是卖药郎一步步朝他走来。
“多谢告知!形、理、真三者齐聚,接下来便是——”
“斩妖除魔。”
最后的四个字,如同被风吹过送入他耳边的气音。一时间,藤崎瞳孔剧震!
第131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六天
不妙, 绝对不妙。
尽管卖药郎平日里更多地是使用那些神秘符咒、天平又或者药物来作战,但藤崎不可能忘记卖药郎曾将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那时间溯行军外壳斩灭的那一刀。能重新出现仅仅是因为付丧神的特性,那一斩绝不是什么让人重获新生的技术——就算是, 他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不知根底的别人手上!
这群人都是白痴吗!
根本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的吧!!
但此时此刻, 即使是再示弱也已经太迟。双方的思维分明从根本上就有所不同,因此注定了藤崎无法理解坂田银时会为夜斗挺身而出、卖药郎会将斩妖除魔作为行动目的而无其他欲求。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更不觉得自己有错,因此夜斗的反抗就是叛逆,银时的行为便是掠夺,卖药郎的发言——便是,如同山崩海啸暴雨洪水一般的、表面上是自然变化实际上却是神明在背后指使的、自私的恶事。
他对于神明那种真切的憎恨,有如实质地从他的目光中迸射出来。头颅仍然被踩着、手掌仍然被钉着, 连面妖都被符咒隔断了联系难以号令,在这种被完全压制的前提下, 唯独已经渐渐显出轮廓的东西还在忠实地反映着他的内心。
既如锁链, 也如寄生虫,恶狠狠地纠缠、啃噬、吞噬、联系着藤崎与夜斗、与螭、与蔓延而上去往远方不知位置的虚, 这般的丑恶的物怪!
“这是作为人时未能顺意的心, 也是作为死者时未能平息的怨念。”
“本应在落入黄泉时被黄泉吞噬,但是却返回了人间。本应在重新成为人时消解, 但是却再度横死、占据了别人的身体。”
卖药郎站定在了他面前, 以藤崎的角度, 直视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双木屐与垂落下来的衣角。
“即使进入黄泉,也没有投胎转世过。因此作为死者的怨气从来没有减少过,每一次肉身死亡都会累加。占据别人的身体, 再以别人的身份生活而蒙蔽天机,但是身体真正的主人等同横死, 不管身体的真正拥有者怎么想,只要这个躯壳到了死亡那天,就等于你亲手杀人。”
“无数次与妖魔共处,仍然能够保持灵魂不受影响,是因为你借了肉|体来维护灵魂、是因为通过因缘的联系借了神明(夜斗)的灵力庇佑、是因为你身怀之物隐蔽了自身与妖魔的区别。”
“——似是人魂,实为妖魔。”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落地之时,鬼面的退魔剑已经咔咔咬合两声,应合着卖药郎的判断,在其手中寸寸出鞘!
那片衣角在藤崎的眼中如涤去尘土般蜕变成灿烂的金黄,如火星般坠落下来的几个符文甚至还没落在身上,就已经给他带来如遇天敌的灼痛感。在那片煌煌烨烨、如同能清扫一切的“刀刃”落下来的剎那,藤崎咆哮出声:
“螭器!”
他在卖药郎叙述、揭开他的秘密时一言不发,才不是因为无力反抗,仅仅是是为了抓住在被三人围住、敌众我寡的劣势下最可能脱身的空档罢了!
螭的面上犹有泪痕,多年来服从藤崎命令的习惯让她在思考之前已经下意识地应下,重新化为禅杖。但是转瞬她已经顿悟过来,在禅杖之中惊恐地大哭道:【不行啊!父亲大人,我挡不住的……我会死在这里的!!】
但是藤崎已经持着她,以非惯用的那只手、也是唯一空着的那只手,切断了洞穿自己手掌的洞爷湖。夜斗的妖刀尚且不能对抗身为神器的螭,银时的木刀就更不可能了——木刀几乎在被杖尖触碰的时候就被轻松洞穿撕破,但这尚不是结束。
禅杖长度太长,原本在如此之近的时候成为劣势,但是藤崎握着禅杖强行撑起自己,竟然在这瞬间靠着爆发力将一直踩在自己头上的银时掀了下去,随即他毫不犹豫地舍弃禅杖,直接将其作为踏脚,借力反弹向另一边!
夜斗慢了一步,只来得及叫了一声:“绯器!”
但藤崎已经将禅杖作为替身,脱身而出了。
一个房间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
前路被堵、敌人太近、卖药郎那一击的气势更像是能清扫全场,藤崎他只有退入紧急逃生的通道才有生机!他对这个房间的熟悉是他唯一的优势!
他并没有去看卖药郎的攻击,更没有去浪费时间直视那片要斩下来的符文,在短短一瞬内提速、再提速,爆发出肌肉所有的潜能,试图没入那仍然运转的庞大机械的阴影中。并不炽热、也不冰冷的“刀刃”似乎始终追逐着他,哪怕距离刚刚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系列动作也只是过了短短几秒,那份不知是否落下的“刀”仍令他毛骨悚然,危机感简直如影随形。
“你这个——”
呼呼的风声下——不,不是风声,而是一截断开的木刀被人直接飞掷而来,洞穿了整个机器,拦截在了他的面前,硬生生阻住了他的去路!
只差这么一下。
“——跳来跳去的虫子,属性是蟑螂吗你!”
只差这么一下,后面汹涌而来的东西便追了上来,将他吞没在内。原本是不应该感觉到痛的,因为卖药郎的攻击只会针对“物怪”而已。但是因为他滋养物怪的是自身的怨念、与物怪融为一体的是自身的灵魂,因此在物怪寸寸消解的时候,他也在漫天飞扬的符文里发出惨嚎。
从他身上蔓延而出的寄生虫犹如落入热油中不断扭动萎缩,痛苦地放开了夜斗、放开了螭和放开了仍在遥远之处的虚,蜷缩着朝他躲来。但是物怪躲得越深,那份用于“斩妖除魔”的攻击就越透彻,犹如刮骨疗毒般挖入灵魂的深处,连本被符咒阻拦在外的面妖都被波及而化为飞灰。
一声轻微的“咔”声从藤崎的怀中传来。
那是他驱使面妖的依仗,是他在卖药郎口中“身怀隐蔽了自身与妖魔的区别之物”,是他能从数百年前作乱至今的力量来源。
那是,他在第一次意外死亡时,从黄泉的女神伊邪那美手中偷盗而来的毛笔“黄泉之语”。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无论是他的野心,还是他的计谋,全部都由此败退。努力了那么多年、他此生的夙愿……毁在如此玩笑的情况下,毁在这么籍籍无名的几个人手上。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啊啊!!”
他愤懑道。
“凭什么要来阻拦我!不该给机会的……早知道一开始就全部铲除掉就好了!根本不去等就好了!”
“凭什么这世间的人类如此愚昧、只会被动被神明指使,却毁掉了我的心愿啊!!”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在卖药郎的攻击里受伤的只有藤崎而已,因此银时拍拍灰爬起来,大大咧咧地走到如今真的再起不能的藤崎旁边,半点不心虚地踩着藤崎的脑袋发力,把自己的断刀拔了出来。
“银桑我懒得去信什么神之类的,只是看不惯小孩子受欺负而已。”
“你不如再看看你的‘孩子’们——看到了吗?”
如今真的是生死由人,藤崎也只能抬起眼看过去。
“绯”是夜斗曾经赋予螭的名字,因此在夜斗呼唤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原本也在那一斩攻击下的螭立刻主动应下并化为了夜斗的神器、落入夜斗的手中,移形换位得以脱身。
尽管那一刀或许并不会伤及螭,但其中的威势与力量都太过可怖,哪怕只是短短一瞬直面过这份压力,螭也在化身夜斗的太刀后刀刃不停轻轻颤抖。以夜斗有些为难和僵硬的表情来看,大概少女的哭嚎和战栗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停下。但她再怎么难过,也无法阻止夜斗闻言看过来,与藤崎对视——
在夜斗和藤崎重合的视野中,另一项可见的东西在物怪被铲除后正一寸寸浮现。半透明的、细到几不可查的细线一头联系着藤崎、一头联系着夜斗,正焕发着淡淡的微光。
“……等等。不可能……”藤崎目眦欲裂,喉结耸动,“夜卜,你应该知道我们性命相连的吧?”
那是“缘”线。
藤崎本身其实应该在那一击里灰飞烟灭,但是因为人才能向神明祈愿,他的神明(夜斗)仍然存在,因此他也应该存在——这样因果倒置,才反过来地保留住了他仅剩的一点生气。如果他和夜斗之间的因缘被斩断的话,那么因果不再存在,他就不可能再留在人世了!
“在这两个月之前,一直以来供你吃穿、抚育你长大的难道不是我吗!?”
这是藤崎的话术,同时也是他始终无法理解夜斗所作所为的疑问。
“是啊,老爸。”
夜斗回应道。
“但是我不是你的工具……就算是神明,我也是活着的。”
“螭器!螭器你还在干什么啊!!”
眼见夜斗一点点将神器举高,藤崎的额角都跳出了青筋,破罐破摔地怒喝道。
“你真的想看夜卜离开我们吗?螭!”
如果是要斩断因缘这类无形之物,妖刀显然不够,能成功的只有神器。但是,作为神器的那振太刀只是在夜斗的手里不停地颤抖、颤抖,却没有再响应藤崎的呼唤而离开夜斗。
踩在藤崎头上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偷偷加力,以一如既往的懒散口气说道。
“听好了,银桑我呢不是画外音,没有工资拿所以也不会向你解释什么。不过作为家长告诉你,夜斗摆脱了你这个人渣他也不会消失,除了你还有很多人记着他,你以为的性命相连只是说服你自己——所以你看着就好。”
“来看着,这孩子是如何成为江户的神明的!”
应着这一声,少年神明提刀而落,纵使刀尖疯颤也无损结果,缘线无声而断!
一切终成定局。
阴冷的风无声无息地从地下渗漏出来枫。
淤泥一样的手臂、妖魔一样的蛇虫鼠蚁爬过了藤崎的身体。破碎的毛笔从他的怀里掉出,被更下方的女神接住。面容腐烂、衣着锈蚀的女神大概是心情很好,朝着他微笑起来,形如枯骨的面庞也渐渐丰满,成了他朝思暮想的、平凡而清瘦的、甚至还带着些不好看的麻子的脸:【你回来陪我了吗?】
这是黄泉的女神伊邪那美。
【怎么可以答应了之后又离开?还弄坏了我的东西。】
一定要快点离开,否则就会被黄泉侵蚀。
【这一次要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啊?】
那张被幻化而出、他记忆中最为深刻的麻脸,又在瞬间腐烂成骨架。不管他如何挣扎,都被蛇虫拖拽着寸寸向下,本应无所束缚的灵魂头一次如陷入沼泽般无法动弹。
这是比刚刚被斩时更深的恐怖感。藤崎竭力想要逃回躯壳,但是不管他如何努力,都只能蠕动一点头颅,无法逆转灵魂被一点点拖离身体的现况。他只能蠕动着、喃喃自语着、怒目而视着:
“我才不会就这么坠落回黄泉!我还要回到人世、我还要去做我想做的事……斩断和我的因缘就完了吗?我还能回来、我不会放过你,我绝对不会——!!”
那张从地底张开的大嘴猛地合上,将他最后的魂灵吞没了。
第132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七天
在藤崎消失后, 夜斗和银时总算是找到了那张罪魁祸首的擦嘴纸……不对,是制作机器的图纸。在他们毫不犹豫地将其烧的渣都不剩、机器也都因他们难得靠谱的危机感而被拆成无数个拼都拼不回去的零件后,这个横跨了六十多章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当初前往时之政府的一共是坂田银时、坂本辰马、三郎共三个人, 自然回来也是一起返回, 只是作为掌握了穿越时空这一利器的科技大手,时之政府非常贴心地给予了大家选择落点的自由,以免发生什么直接落入战场当场game over的惨案。银时摩拳擦掌地准备趁机敲藤崎的闷棍,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用说了……坂本辰马则直接一步到位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快援队飞艇上,脑子里想的是可以直接准备起来往各星球的星图了,奈何带着墨镜加上下去太快没有看清环境,落点不是待命的总舰而是这次协助高杉等人的副舰,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也不用说了。
最后的三郎, 也是最为重要的角色,他的选择是——
是身在宇宙和虚面对面。
——三郎!你在干什么啊三郎!!为什么你的选择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啊三郎!!
姑且还是倒回十几分钟之前——虽然位于宇宙, 但这个落点并不是任何一颗星球。准确来说, 这里应当是远离地球的、暗中操纵幕府的、将名字与相貌都遮掩起来的“天导众”的基地——至少之前如此。但是现在,这布满了顶尖科技的金属造物里, 已经满地都是鲜血、碎屑以及蠕动的肌肉组织, 连在中央站立、静静微笑的虚,都像是化入了死亡之中。
唯一令这里与宇宙中的无数死亡的天体区分开来的, 是在黑暗中一闪接着一闪的警告红光——对天导众而言, 天照院奈落众也只是随时可以替换的触角, 甚至没有他们的首肯,具体的警告情报也无法被呈递上这个最为秘密的聚会之地。弥漫着死气的地方已经没有其他人能通过权限、俯首下来听一听地球上某个地方发生的变故,仅剩的那个长发男人也只是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
警告灯一下又一下地将虚的脸扫出一层虚浮的血光, 在寂静的、凝滞的空气中,他唇边的微笑也越发诡谲。但他并没能继续等待到红光的源头分出胜败的时刻——因为在本应没有他人能够入侵的、唯此才能让天导众稍稍安心的这里, 蓦然冒出了完全陌生的气息!
三郎从天而降,先声夺人:“这个灯!着火了吗?嗯……大危机,感觉能用来说话的时间不多了。”
别的方面暂且不论,在时空定位和穿梭上,时之政府的水平无出其右。三郎这次的落地没有以从天而降去考验年近五十的人的身子骨和旁人的爱心,平安安稳得简直感人至深。只是骤然从光明处换到黑暗里,身体素质上只是个普通人的三郎没能第一时间发觉眼下环境的不妙之处,环顾四周在警告灯里确定了虚的位置后,就大大咧咧地踩过一路的血迹,径直站在了虚的面前。
“喔!好像不是第一次见你了,不过上次也没来得及打招呼……那也和第一次见没差啦。”三郎随意道,“既然着火了那我就长话短说。我觉得你——据说是比我年纪大?大叔,我觉得你很能派上用场,雇佣你来打时间溯行军!”
虚:“……”
虚:“?”
在虚活的这么多年里,这么清纯不做作的招聘方式还是头一回见。他唇角的笑弧就像是被焊在上面般一动不动,眼珠毫无感情地直视着三郎的脸,浑身上下透出的都是一种非人般的令人悚然之感。耳边无形的秽气还在发出嘈杂的低语,尽管虚不会因此而精神狂躁,但不得不说,这经常地会让他想起自己迄今为止度过的岁月——作为不老不死的存在而被逼迫残害、作为身手利落的强大存在而被争夺、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利用更多还是被利用更多,这样与人类始终纠缠在一起的数百年。
这样柔弱的普通人类、这样荒谬天真的要求,就像是逐渐将他的身躯血肉视为所有物而虚情假意的幕府或是天导众——在他愿意忍耐的时候,就能容许对方说下去。而在他无需忍耐也不愿忍耐的时候,只消将手搭在刀柄上、消耗掉看上去几乎没有移动过的一个瞬间,这里就会只剩下他这一个生物。
三郎毫无所觉,继续道:“虽然你好像在和那个藤原(藤崎)合伙——不过,他说的什么拯救世界之类的东西,感觉只是他一个人在说他的想法,完全没有听到你的意见。那我雇佣一下你也没关系?反正不管是想拯救世界、毁灭世界还是报仇雪恨都能顺便完成的样子。”
“拯救世界?毁灭世界?”不知是哪一个词触动了虚,又或者有其他隐情,他手掌的动作凝了一凝,最终只是虚虚地落在刀柄上,语气平淡,“那个家伙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想要我终结掉无尽的生命,最好是连灵魂也粉碎掉。”
三郎:“那是他说的。所以你呢?”
虽然将警告灯误以为是火警,但此时此刻,站在虚面前的青年完全没有被时间的紧迫性裹挟,就如平常一样散漫、随意、理所当然地直视过去。
“我是很心动想要个帮手啦。不过如果实在合不来也不能勉强,面试不就是这样嘛!”
虚似乎思索了一会。在他这个空寂的、冰冷的眼神下,他的一切举止都像是为了去做而做般生硬刻意,但在他张口的时候,那份笑容有如真实般温柔可亲:“我愿意让藤崎尝试去分开我的灵魂和身体,成为所谓的神器。就如他所言,能联系这个星球的阿尔塔纳的我大概是唯一能做到将纠结在这个世界周围的相关线斩断的最强神器——”
“所以,这样毁灭起世界也会相当容易的吧?无论是杀死这一个我,还是杀死下一个我,又或者是杀死所有的‘我’诞生的可能性……”
“这具□□能够不断复生,这个世界也是一次又一次地堕入战乱之中。这样的重复我已经腻味了。”
这样说着,虚眯了眯眼,像是想到什么东西一样,语气轻快了起来:
“我看到了。他身边那个神器的女孩子,在变成神器后也是有自我意志的。实在是很有意思。”
在藤崎的花言巧语中,最初打动虚的并不是藤崎所以为的、夜斗身上连缘分都能“断绝”的才能。而是被作为神器展示使用,在使用者的意志之下仍然能游刃有余地表现出自己想要的武力程度的螭。
“如果有人信仰便是神明,那么脱离了□□的我又如何不是神明?如果那具□□仍然能酝酿出自我意志,那我为何不使用我自己去做我想要的事?这个时候我便觉得,藤崎实在是……”
“——向我提出了,很有趣的建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
既没有声嘶力竭的控诉,也没有心如死灰的悲痛。那是从无法选择生死的“虚无”中诞生的痛苦,是平静下的杀机。正因为说出这些话的虚态度如此得风轻云淡,连自身都可以轻易抛舍,才越发显得难以被动摇。
然后三郎啪地一拍掌,轻松道:“这不是正好吗!”
“虽然我没太听懂,但好像不会造成其他伤害的样子(不是啊!!)。你这家伙是有什么自我伤害的爱好吗……很不好喔!比起这个,先一起找造成这个的家伙算账看看再决定以后吧!”
“算账?”
“那个藤原(藤崎)没有和你提过时间溯行军吗?就是那个啦。”三郎主动自觉地朝着虚的方向更走近了一点,“对手就是时间溯行军的boss。之前也有听时之政府的人说什么阿尔塔纳是被时间溯行军破坏后弄出来的措施什么的?说得太绕了没有记住,不过大致的意思就是相互不能打架吧。毕竟要节省能量之类的……咦,这是不是我和你也不能打架的意思?”
【三郎大可不必以身涉险!!】
在三郎越走越近,言语之中透出某些危险苗头的时候,阻止了三郎这一想法的男音……自然是从三郎的身上传来的。
一缕半透明的雾气从三郎口袋中的纸人里冒出,渐渐凝聚成三郎面容一样、但是神情性格都天差地别的青年。尽管已经是死后的存在,但在三郎停下脚步后明智光秀仍然露出了生动的如释重负表情,反倒是三郎仍然是一脸无所谓:
“小光就是操心过头了。本来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变成式神后这么快就能出来了吗?我不太擅长说明诶,你要来吗”
根本是被三郎的危险发言惊出来的明智光秀颔首道:【请务必让我代劳。】
这自然得到了三郎干脆的应允。随后,半透明的幽魂看向虚,唇角缓慢地泛出一点笑意:
【那么,虚先生,三郎未能言明之事就由我代为说明——】
【不过在此之前,奉劝阁下还是放弃藤原(藤崎)提出的想法。毕竟,不管看上去有多大的可行性,都必定会在我等重返时之政府前归零。】
第133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八天
此时此刻, 明智光秀其实还不知道天照院的基地发生了什么。但是就算不知道,他也能自信地说出这些话——脱离这边的乱局,以局外人的眼光看来, 藤崎的致命弱点简直再显眼不过。
因为依仗的人手太少了, 因此难以被人动摇;同时也因为依仗的人手太少了,因此只要被撬动哪怕一角都会全盘崩溃。藤崎以情去驭人却做不到以诚换诚,以利诱人却被表面上对自己的有利所吸引,因此他的野心即使再庞大、他本人为此付出再多,也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居于藤崎计划核心的,偏偏又不是他本人,而是夜斗。甚至虚本身对于藤崎提议所催生出来的自己的想法,也是建立在夜斗的配合上。
三郎与银时等人返回这个世界, 是意图达成时之政府暂时稳定这个世界不在崩溃、以换取这个世界成为针对时间溯行军的奇袭军临时驻地的盟约。藤崎作为可能在其中捣乱的危险分子,不管他是否会自取灭亡, 明智光秀都不会容许这一次的目的出现差错。因此, 明智光秀的自信不是来自于对地球上某个角落发生的暴打一事的上帝视角,而是更加纯粹的对自身的自信——
只要需要这么做, 他就会不惜一切手段去达成。
正如当年本能寺之变的以身相替。
尽管和虚才是第一次见面, 但明智光秀天性的敏锐已经让他意识到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对话策略。因此他对于藤崎的敌意只是浅浅带过,即使比起三郎, 他的视野能更加不受影响地看到满地血渍碎骨, 明智光秀也只是习惯性地双手一揣, 平静道:【三郎既已提到阁下已经从藤原(藤崎)口中得知时间溯行军一事,那么我就从此处说起。】
这些背景设定对于明智光秀来说已经是耳熟能详,说起来几乎不用停顿。而连死亡都已经失去、只剩下一片虚无的以“虚”为名的男人, 终于能借着别人的口,完整地了解自己诞生的原因以及不死的缘由——是和三郎的穿越、明智光秀的诞生一样, 是和检非违使的出现一样,是和天照作为人柱一样,作为这个世界自救的一种方式而存在的、本质为自利的“奇迹”。
生不由人,死不由己,实在是乏味至极。
他不可能对三郎或明智光秀存在类似同伴的共情,甚至听完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这种空虚感也只是有增无减。但是从这种并不认同自己出生的“原因”亦或是“使命”的无言反抗中,他又隐约捕捉到一点自己真实存在的实感——如同过去的一抹微笑又在身体中悄然复苏,这样的如鲠在喉的、只有活着才会察觉到的不快。
“就算如你所说,那又怎么样。”
虚对着明智光秀,也同时对着身躯里的自己说道。
“我诞生的时候没人告诉我要做什么,相应地我要死亡也不需要别人告诉我如何选择。即使是阻碍我的是‘我’,我也要让一切如我的想法发展下去——你们对于我,又能做什么呢?”
死亡的气息又悄然弥漫开来。血迹因为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有些黏稠,但逐渐腐败的气味从始至终有增无减。沐浴在在虚无声张扬出的杀意中,三郎若有所觉,但仍然面无惧色——
对于经历过无数战役、践踏过无数鲜血的战国大名而言,这也只不过是与和万事屋一起抢火锅一样的“常态”。
时至此时仍然能有这种胆色,虚也终于自空虚乏味而生的杀意中对他稍稍侧目。而紧接着,三郎又散漫且有点莫名其妙地说道:
“……原本就没打算做什么啊?”
“毕竟我们那边干完了,这里的世界就会逐渐恢复常态。阿尔塔纳这种保护措施也会被淘汰,不用做什么你也会自然消失吧。啊,虽然好像不会这么快不过反正不会要一百年这么夸张!”
三郎自顾自道。
“嗯,因为怎么想你的战斗力都很高啊!不用上有点可惜。不过实在招聘不过来也没办法,我觉得要制服你应该很麻烦,所以可以请你在我们打仗的时候不要和茂茂敌对吗?”
“临时据点骚乱起来很麻烦啊。”
“……”
完全没有遇见过,放弃得这么果决,说话却如此得……仿佛理所当然的角色。
虚不由得哂笑道:“你向我提出这些请求的依仗又是什么呢”
然而就是在这一瞬间,仿佛又有什么新的变故发生,他耳边嘈杂的秽气低语如被净化般消失得干干净净。被他如此质询的三郎仍然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但应和着虚的话,那个有些熟悉的、刀剑的森冷之气也已经浮现,和三郎的态度相比实在是违和得过于明显。
应该是……
难得能够与他交战数十刀而不见败落的,付丧神的气息。
敏锐地察觉到了虚在刚刚一剎的情绪波动,明智光秀轻轻抬手,凭空轻抚了几下后将刀剑付丧神的气息又归于了无形,随后慢条斯理地接着道:【虚先生。你想要做什么,我们无从干涉,也没有立场去了解——但是,我们出现在这,我们即是这世界的变故。】
【如果你会期待藤原(藤崎)带来的新发展的话,那么我们的新发展是否可请你拨冗一观?虽说不管你是否接受,时之政府都会照常插手——但是,是否会对这世界(阿尔塔纳)造成影响,想来没有人能够比你更清楚。】
【正如三郎所言,我们与你成立合作,必定是双向选择。】
不如说,这才是虚的人生中更为熟悉的强硬态度。但是这强硬之下,又似乎和幕府、天导众之流有根本上的差别。他仿佛处在一个中间点,无论是拒绝还是同意都没有充足的理由,但是这个乏味的选项竟然能摆在他面前让他驻足,这本身就是一件异常的事。
……不快。
甚至这不快本身也显得轻浮浅淡,更加类似普通人的烦躁——
“啊对了,说起来招聘应该先报我这边能开的工资吧?不好意思喔,完全忘了。”三郎突然猛地一拍手,随后当着虚的面,就伸手掏进四维空间袋,揪着什么往外一拽。
金色、灰色、青色的圆形小球就如漫天星星般洒了一地,在警告灯的红光下骨碌碌地相互撞击,即使被红光扫过、底下还衬着血迹,但依旧透出玉石般的惊人的莹润之美,里面的小人也活灵活现。比起价值本身更加重要的,则是这些小球身上纯粹天然的灵气,与它本身的特性——
这是藤崎原本想借以换取在天导众处的话语权、却最终因为身为人类只得到了后者会无视前者在天照院进出和夺权时使用的,“能容纳些微阿尔塔纳的道具”。
或者说另一个名字:“刀装”。
“藤原好像很需要这个,我觉得可能你们天什么院也会要这个。”三郎道,“我是搞不懂你们天什么众和天什么院的关系啦。不过如果是同一个的话,当初从茂茂那边抢走的你们要还给茂茂才行。”
虚没有说话,只是俯身拾起一枚刀装。
他当初默许甚至协助天导众掠夺这些东西,原本是也想看看这些东西是否能对自己造成影响,也一直是在旁观觊觎阿尔塔纳的天导众试图开发刀装直至开发失败的全过程。
如果藤崎真的派不上用处的话……这些刀装能否成为他期待之中爆炸连锁的一环呢?
虚这时才有些恍然,一直以来让他抵触的大概正是这种明明都摆在明面上,自己却有了“被人推搡着走”的感觉。但是看着这些刀装,他又仿佛重新站在了和藤崎对话时、实际上是由自己选择的位置。
于是长发的青年脸上浮现出一种平静的、因为目光的毫无波澜而显得深不可测的微笑。
“我同意。”
二十分钟后。
天照院的基地广播内传出在场人或多或少有点耳熟的声音:
“喔!大家不用再打了,天照院奈落现在起被我收编了——应该。”
高杉等人:“……?”
天照院奈落众:“???”
第134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九天
由于三郎的操作实在是如魔似幻, 因此这次攘夷志士们与真选组的联军成功拿下了天照院奈落众的总部,实在可喜可贺——才怪啦!!
与攘夷志士真选组等联合军的即使一起战斗、实际上也各自为政不同,天照院奈落众说是忠诚将命令履行到底的狗也好、是会反杀饲主的鬣狗也好, 内部是再直白不过的强者为尊。阻止天照院奈落众的不是三郎的一句话, 而是三郎紧接着的“啊对了虚你要不要也说两句?待会一起下去嘛”。而阻止联合军的则是……
桂:“好哦!!不愧是攘夷的伙伴!”
土方十四郎:“谁是你们攘夷的伙伴啊!!怎么看那家伙都和将军比较熟吧!”
高杉晋助:“……那位明智光秀吗?”
是三郎(和明智光秀)如魔似幻的交友关系。
就算在场的联合军分为激进派、稳健派、将军派,三郎也无疑是三票里拿到了两票。至于高杉晋助则是……实在是因为只有广播看不到人脸!诸君!别忘了明智光秀和三郎都是“织田信长”,这两个人长相一模一样、身材一模一样,连声音都超级像啊!*
有了明智光秀曾经和高杉晋助商讨过作战方案这一前提在,高杉晋助对于明智光秀的才智算是有充足的认知,因此并不觉得是在开玩笑。尽管仍然在和胧缠斗的他不会放过、也不可能放过这个生死之敌,但激进派的其他人倒是在他的示意下没有继续战斗,只是注意着高杉晋助这里的战情, 做好了随时举刀的准备。
尸体和血迹遍地都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双方的战斗尚没有久到即使想停也停不下来的地步。既不可能交谈、也无话可谈的两方面对着面, 每个人手中的武器都仍在滴血, 凝滞到随时可以再度点燃硝烟的气氛中,作为背景音的唯有一声比一声更清脆紧密的交战之声……和, 桂小太郎从不看时机的垃圾话。
桂:“哼哼哼这么一来奈落众也终于成为攘夷的一员了!”
土方十四郎:“你在做什么梦, 这顶多算是三郎的私军吧?而且原本也是能和幕府扯上关系的部队,说不定之后也能重新被那个将军……”
桂:“然后只要有将军首肯, 真选组也能弃暗投明加入攘夷从此被我踩在脚下!”
土方十四郎:“你在说什么鬼话?做梦吗?需要把你头摁进马桶里再做吗?”
桂:“然后只要有三郎在, 将军也是一样!无伤通关幕府关卡, 简直是天才!”
土方十四郎:“你从刚刚起就在说什么……等等。”
这一瞬间,土方十四郎拿烟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众所周知,三郎=织田信长, 并且穿越过来之前还在争霸天下。
目前这个国家大致三种排得上号的势力,天人、幕府、攘夷志士。天人这边据说有办法解决, 幕府这边的话分为茂茂将军派和一桥派两派,将军就不用说了,对三郎简直是看在眼里敬在心里,从祖先到这一代都被滤镜糊住了眼。一桥派虽然目前没有直接接触过,但一桥喜喜作为也有德川家血脉的人,这个祖传滤镜能不能逃掉真的不好说。就算退一万步而言,一桥派没有对三郎另眼相看,但是三郎既然掐住了奈落众这么个天导众对幕府下达命令的喉管,一桥派对三郎屈服也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所以幕府这边的势力居然能够达成以三郎为尊!
至于攘夷志士这边……
三郎如果能无伤推翻幕府统治,嗯,这怎么能不算一种攘夷志士的自己人呢。
亏他竟然还以为三郎穿越过来真的是毫无野心!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恐怖如斯,从一开始就布了这么大一局棋!不费一兵一卒就争霸天下到了现在,最主要的是竟然没有花什么钱!最大的支出甚至是给付丧神们付医药费!
将军!你再不清醒点把滤镜摘掉,德川幕府就要改名织田幕府了啊将军!!而且三郎这家伙的脸看上去还很年轻,总觉得还能再活个四十年,在场的人不一定能活过他啊!
意外窥见了三郎的幕府改名计划(三郎:没有这种计划),土方十四郎只觉得自己意外看到了真相,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这国家完了吧”的恐慌状态。直到喋喋不休的桂小太郎发现没有人应声,于是撞了他一下,他才连忙吸了两口烟来掩饰刚刚的不对劲。
然后……土方十四郎就想开了。
毕竟乡下出生的他要说对这个国家本身有多大的感情,那必不可能,真正让他在意的还是身边这些人。然而换个角度想一想换成三郎坐镇的话——三郎这么有钱,工资肯定都不会继续拖欠了。德川幕府都被推翻了,那么攘夷志士也不会再作乱了,茂茂将军的安全也因为和三郎的关系可以得到保障,那么真选组和真选组的上司松平片栗虎也不用操心了,而且真选组比起见回组和三郎的关系更好,简直达成了所有人都幸福快乐的happy ending。
万事具备,现在只差三郎亮出目的了!
……姑且不论三郎是怎样从入手一个奈落众,直接在别人脑中一个横跨跨成了距离天下只差一步(这个地位似乎有点熟悉),且说三郎本人目前的想法仍然是一心要将江户作为临时藏兵地。
毕竟接下来对三郎最紧要的还是时间溯行军嘛!
虽然三郎捞虚作为打手完全是一时兴起,但是作为曾经差一点就真的夺取了天下的男人,他的一时兴起也远比普通人来得缘由复杂(尽管本人并没有考虑这么多)。坂田银时和坂本辰马一起到了时之政府,并且敲定了合作的细则没错,但遗憾的是——他们区区二人,并不能代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甚至不能代表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去决定同意时之政府的入驻,将这里作为反击时间溯行军的伏兵大本营。
因此,如果地球上没有安全的地方可供刀剑男士栖身,就由坂本辰马提供合适的星球、甚至是提供足够的星舰作为暂时的栖身之地——这才是坂本辰马能向时之政府提供的承诺。
坂田银时的承诺则本来是打算说服歌舞伎町的众人,集合众人之力在歌舞伎町找出一个安全的地方,或者至少在时之政府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坂本辰马时保证物资的运输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三郎拿下了天照院奈落。
……就算说过许多次,此时还是要忍不住说一句。真不愧是你啊三郎!!
但三郎的一时兴起缘由则是更加简单朴素:
为什么坂本辰马是第二选项?因为时之政府麾下的所有刀剑男士都是在地球诞生的产物,也唯有这个星球还存在所谓的“灵气”、以及一些有可能让部分刀剑男士在踏入战斗前获取些许增益(极化)的历史人物。因此只有在地球、甚至只有在这个国家,才能达成战斗力最大化的战前准备。除了地球之外的任何选择都只能作为第二备选。
让刀剑男士们无法在地球的阻碍是什么?因为无论是仅仅作为万事屋的坂田银时、主场在宇宙中的快援队坂本辰马、还是认识德川茂茂的三郎,都在这个国家没有足够有力的话语权。江户内乱严重的当下,就算坂田银时抱着集合众人的心,也没办法保证能找出绝对安全的栖身之地。
所以根源还是在目前的幕府分裂、攘夷活跃——哈哈哈那就让江户和平起来就能彻底解决问题了呢!
只能说这个思路直切要点的同时实在是过于织田信长,被脑补成争霸天下真的是一点都不怪别人。
雇佣了奈落众为己方战力添砖加瓦,也解决了在江户建立与时之政府的连接的安全问题。自觉达成目标的三郎愉快地与虚踏上了回地球的路。
并且,在第一时间对所有人开诚布公——
第135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二十天
不得不说, 三郎是有点子东西在身上的。
坦诚与自说自话在他身上毫无违和感地融合在一起,以致于他的行为举止都有一种独特的、不会受人动摇的气质。对于这个被天人入侵的国家而言,时之政府的加入本应也触动他们敏感的神经, 但正因为三郎是如此直白坦荡、对于能否达成目的又带着一股奇妙的满不在乎与笃定, 因此在场的人绝大多数都没能在第一时间提出异议——只要没第一时间反对,那么让他们答应静待时之政府的表现再做决定(对明智光秀而言)便轻而易举。一旦时之政府表现出了自己的可靠与无害,有了三郎和人脉和(明智光秀见缝插针)打下的基底,结盟与协助也就只剩下时间上的问题。
尽管此时此刻,在这里的人鱼龙混杂,大家地位不同、话语权不同,被通缉的角色更是比比皆是,但他们组合起来, 又恰能代表这个国家的大部分力量。
被指使起来时竟如呼吸般轻松。
这是与看破人心以此指引他人行为截然不同的、统御人心的方式。这甚至不看个人情感、个人意愿——不管是因为利益接近也好、因为情绪靠近也好、又或者只是想驻足旁观,这个男人本身就如漩涡一样, 只要对他所言有了兴趣, 就难以控制地会被卷入漩涡之中,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又因为时间地点甚至参与人员都是如此凑得巧妙, 隐约又透出一些命运天定或是有人在幕后操纵般的令人悚然的意味。
不能怪土方十四郎想得太多, 实在是国家将乱,这种一度争霸过天下、已经磨炼出了自己的风格与旗帜的家伙一旦真的认真起来, 显眼得别说像道标了, 简直就像是黑夜里突然冒出来的强光手电筒。
坂本辰马的准备不出意外地做了个寂寞(但本人很开心), 坂田银时除了当场暴打藤崎外一点用场没用上(但本人也很开心),甚至江户原本翻涌的风云也被重新压制下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选组、见回组仍然维持着治安, 对攘夷志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他们和攘夷志士们这一回都默契地维持了不主动动作、互不干涉的状态, 因此一些假借攘夷之名挑动内乱的人就如秃子头上的虱子般被抓了个精准清楚,江户的犯罪率也因此大幅度下降。
奈落众重新变回了不被普通人知晓的隐秘部队,一桥派的不满也被虚轻松地打了回去。德川茂茂终于得以重回将军府,并且因为之前的那次演讲意外地有了人气,终于可以介入幕府的财政,向江户的老人发放了他计划很久的赈济米*(银时还因为是白毛而厚脸皮地想去领)。
在这样或是期待、或是怀疑、或是冷眼旁观的等待时之政府介入的日子,竟如黑色幽默般成了江户最为和平、最欣欣向荣的日子。
而后,就在约定好的时间到来的那一天——
没有特殊能力的人类无法看见这一奇景,像是坂田银时、土方十四郎这种肉眼都能见鬼的人也只能看到从地下泛起的些许星芒。但是在星球之外、世界之外,光一样的洪流在不停涌动,如银河、如螺旋、如尖锥般指向了这里。路面上的砂石轻微地震颤着,水面上无风而泛起阵阵水波,嘈杂刺耳的交谈声叫骂声还在不停响起,灯泡好似电压过大般不停闪烁。星球内栖息的龙脉如同感知到什么一样呼吸般地轻轻起伏,建立在上面供无数飞船往来的“集散地”光芒仍然明亮犹如白昼。紧接着——
像是有一瞬间的风拂过。
不同位置的光柱朝天而去,如螺旋般扭紧,呼应着外来的椎体,又在一瞬后安宁得如星尘一样散去。集散地的光倏而黯淡下去,原本正待启动的飞船如卡壳般停滞在了半空,犹如时间停滞,但工作人员的惊叫声却还在稳定地响着。店铺里的灯泡终于平稳地开始释放光芒,砂石也落地滚到路侧,唯独河面还在被风掀起一道道的涟漪。
集散地的总航行星图也好,坂本辰马的快援队星图也好,近乎三分之一的外星球在上面失去了踪迹。
并非是这些外星球消失,而是他们地球的联系被“剪断”了。
地球上的龙脉重新安静了下来,只要踏上这片土地,便始终有阿尔塔纳填补这自身——这样的、在这个星球上近乎无穷生命力的虚,头一次感觉到了“虚弱”。
并非是被痛击、被殴打、被杀害,消耗自身阿尔塔纳去填补伤口的暂时的虚弱,而是更加根源的,来自这片土地终于减轻了负担后,给予他的能量通道开始收缩所导致的“虚弱”。
时之政府采取的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如果说这个世界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不堪重负,那么显然是有太过超出历史的东西打破了世界运行的齿轮。若是说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事件导致了这种结果,这可能还需要一一核查,但是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外星人,或者说天人,就是最直接的问题。
人类的世界发展到最后,确实有与外星生物接触的可能。时之政府不可能直接将所有地球上目前不应该出现的外星人杀死,更不可能查明目前这些外星人可能在什么时段造访地球——但是,有一个最简单的事实:天人是将地球作为贸易交换的场地的。
天导众一开始建立起集散地并控制这里的政权,只是在对龙脉有限的了解中将其作为用之不竭的能源去加以利用。但是既然是贸易,就代表了这里的天人并不全都来自与地球可能在未来有接触的星球。有相当一部分只是为了方便交易才勉强来到了这里。
因此,利用“七的三次方”中代表“时间”的那部分,去找到与地球有“缘”的那些星球,并将不属于这些星球范围内的所有与外层空间的联系剪断。
——负担着无数天人的地球,便在重负稍稍减轻一点后,得到了能喘息的一时半刻。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这些暂时被阻碍了的星球仍然会通过与其他星球、其他交易地的联系,重新找到地球。毕竟时之政府的做法看着玄幻,实质上并不是夜斗那样能直接斩断因果的神明之力,而是依靠能够对抗时间溯行军的强大科技释放了针对性的强磁场。而且,那些未来会有缘分、但目前却混乱强势地搅入历史中的天人,是时之政府也无法理清的范畴。
但是,只是这样就已经够了。
不需要这里的人配合、也不需要这里的人参与,只是划出一片区域作为刀剑付丧神的临时驻扎地的话,这份付出已经够了!
以这里为起点,对时间溯行军的总攻歼灭战即将打响!
第136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二十一天
在时之政府的刀剑男士们入驻江户后, 所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
是在三郎那边轮流打卡谢谢。
拜托,那可是织田信长啊!活的!可以动的!会说话的织田信长啊!!
众所周知,刀剑、尤其是名刀, 基本是重复着从一个人手中流转到另一个人手中的过程。对于名将而言, 只要地位权势够高那么名刀美人便滚滚而来。对于名刀本身而言,成为付丧神是因时之政府才有的机缘,之前那段仅为刀剑的生涯大多时间里都是无知无觉,仅有重复不计其数的相同经历或是心智极坚、才智出众的人才可能对他们尚且在孕育意识的刀剑之身产生影响,进而影响到成为付丧神后的自己。
那么织田信长一度争霸天下,收集过无数名刀这点是肯定的。差一点就真的拿下了天下,心智极坚这点也是肯定的。在他所活跃的那个时代,其他武将不说深受影响至少也曾经听闻、接触、甚至忌惮过也是肯定的。
于是历史上一度曾经被三郎收入囊中的刀剑们摩拳擦掌光明正大敲门请求觐见, 没有被三郎收入囊中但是旧主(比如代代相传了信长推基因的德川家)与其有关的刀剑们兴致勃勃请求觐见,本身和三郎没关系、旧主也和三郎没关系但是对三郎很有兴趣的刀剑们好奇心旺盛请求觐见, 此外还有虽然本身和三郎没关系、但是刀派相同的兄弟和三郎有关系的, 虽然本身和三郎没关系、但是在本丸的伙伴和三郎有关系的……
万万没想到,在三郎穿越后头一回阻止了这个男人随意出门触发新事件的存在, 居然是广大的刀剑男士。
眼看三郎即将沦为新一代网红景点, 在这危急之时,三郎的近侍压切长谷部挺身而出, 将诸多容貌昳丽的刀剑们冷酷无情地统统拒之门外。更加丧心病狂的是这个近侍不仅在短短几小时内掌握了如何用手机熟练召唤真选组和见回组和将军的技巧, 完胜了太郎太刀等在江户跟着三郎的刀剑男士, 甚至还最大程度地开动脑筋将这批时之政府送来的刀剑付丧神分而化之。
具体主要表现为大力宣传了一下土方十四郎、冲田总悟等真选组与历史上的土方岁三、冲田总司等新选组在人员构成和姓名结构的相似性,引流了一部分刀剑男士前去观看(并随时可能梦想破灭)。并且依葫芦画瓢地找出了现存的刀匠各派的所在地,再次试图分流。最终图穷匕见, 由明智光秀提问、三郎回答,录下了三郎对于各大织田家刀剑(和付丧神)、对于德川家康等人的看法, 并通过将军的关系联通上江户的广播电台,每天只会随机播放其中几段,强势引开了一大部分刀剑……
长谷部,不愧是你啊压切长谷部!这就是能够在三郎身边担任近侍十多年仍然安然无恙,从未被其他付丧神取而代之,傲视所有同类压切长谷部的实力!
由此可见,刀剑付丧神这一物种实在是大有潜力可以发掘。
虽然万事屋们难得支棱起来想帮忙(看笑话),但结果是发现在压切长谷部用尽全力后现场仍然是水泄不通,最终靠自己连挤到前面嘲笑都挤不进去……不过至少比网红打卡景点的程度好上太多。因此这几个送上门来的劳动力除了银时敏感地嗅到了黑心资本家的气息早早溜走去边上打小钢珠、神乐因为早早准备好了要大吃特吃结果点餐太多房间放不下而被拒之门外,剩下两个的全被当场征用。
进入房间的瞬间,夜斗的眼睛就亮了。
比起之前数次见面时的宽敞明亮,这一次房间除了挤进了太郎太刀、龟甲贞宗等四名付丧神兼压切长谷部一个近侍以外,空余的地方都整整齐齐地垒着刀架。数十振刀鞘、刀柄、刀镡各不相同的刀剑正仔细地摆在上面,不乏光看刀镡刀鞘就知道是精品的类型。但比起刀剑的外表更加难得的是它们身上的凛凛肃杀之气,明明都在鞘中,却有着仿佛随时能拔刀而出的锐气!
夜斗倒吸一口冷气,情难自已地伸手!
——握住了明智光秀的手并且诚恳地发出了邀请:
“请问你!愿意当我的神器吗?”
比起真正的刀剑,对夜斗来说更让他能注意到的当然是能变成神器的灵魂好吗!别忘了夜斗至今还苦兮兮地用着三郎赠送的妖刀呢!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幽魂之身,明智光秀沉着冷静地抽回了手,平淡的声音在这一刻和三郎重合了:“抱歉,我对成为他人的附庸没有兴趣。”
“抱歉喔,小光不能让给你,而且他也是我的家臣。”
闻言,明智光秀不由得笑出一声,对三郎反问道:“难道不是式神吗?”
“感觉式神应该是那种更加……能放大招的?小光反正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三郎费解道,“不过确实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打UNO的时候给你贴纸条。夜斗有什么办法吗?”
夜斗冷漠地收回了欣喜的表情,以十分生动形象的撇嘴嫌弃表情对此做出回应:“所以叫我来就是告诉我你作为人已经预定好了自己死后除了有神社还可以自带神器是吧。我懂了。没有这种办法,别想了,就算你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志村新八:“不,等等现在难道不是应该吐槽刚刚说不想成为附庸的人自称是式神的自打脸吗?我懂了我之所以也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你们见缝插针吐槽的是吧?你们是多缺吐槽役啊!”
“诶,好可惜。”毫无对青少年神明复杂内心的敏感度,三郎只如此感叹一句,就将UNO的卡牌一手,毫无预兆地跳入了正题,“那给小光贴纸条的事情延后再说。我刚好也想请你们帮忙。现在这个外面很多人围着、很难行动的样子……感觉和茂茂将军很像吧!”
“那么当初把茂茂将军偷出来,现在把我偷出来吧。总觉得有必要去再见一面那个叫虚的男人,所以拜托你们了哦!”
志村新八:“你这情况和茂茂将军到底哪里像了啊!!凭你们都是人这一点吗?!”
三郎:“而且这一次我想要单独和他见面。虽然感觉上是成功录用了,但是……松永先生?秀吉?啊,感觉是秀吉那时候对我否认他有野心一样!”
“——总觉得,要是再被莫名其妙地讨伐一次,这么完全不吸取教训不太好吧。”
这种颠三倒四、论可比性而言简直能让人吐十句槽的发言,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竟然令志村新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几秒的寂静后,压切长谷部冷静道;“时之政府预留给刀剑男士们整合力量的时间还剩十日。请您下令,无论是什么命令我都能为您完成。”
三郎:“倒不用啦,毕竟这里是茂茂的时代。长谷部还要负责外面刀剑的觐见吧?那这些继续交给你。虚那边……啊,虽然(刀剑)都带过来了,但是全部叫出付丧神来会很吵——如果能够沟通顺利的话,那边的事就交给一期一振吧!”
这么下完决定后,三郎愉快地朝夜斗伸出了手:“现在都决定好了,那么带我出去这件事靠你了喔!”
这样轻快的、一如既往的口气好似刚刚瞬间险恶起来的气氛完全不曾存在。志村新八自己也不知为何地松了口气,才重拾吐槽地大声道:“所以说你这不是和茂茂将军那时候完全没有可比性吗?你到底是那来的信心啊!”
第137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二十二天
尽管三郎本人完全不介意在房间里播放谁的名人名言金句集锦(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考虑了一下是放火○忍者还是放海○王), 好给对他望眼欲穿的付丧神们来上一次精神上的洗礼,但奈何他和德川茂茂有本质上的不同——德川茂茂是让人觉得“你们德川家不要连这种东西都刻在DNA上啊!”,三郎那就是“毕竟是织田信长, 我不懂但您请继续”。
过去的行为随性如今造就了相关人员的高适应性, 所以有关如何脱离层层付丧神的包围圈注定不能参考德川茂茂的破罐破摔法。综上所述,在经过了仔细思考后,这次任务的重点最终还是落在了明智光秀身上。
没错!这门互换身份的技术就算一方变成了鬼魂也能继续用没想到吧!
作为灵魂而言,原本明智光秀是难以担负起这项任务的,毕竟从那可以透光的身躯就可以将一切掐死在最开始了。但正如他所说:他心甘情愿地成为三郎的式神、成为能被驱策和再度跟随的一部分。于是双方因此缔结因缘,不再是人类与幽魂,而是审神者与式神(家臣)。有了这一层联系,他自然也能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式神那样得到对方给予的灵力作为支撑。
贴不了纸条是因为明智光秀目前附着在三郎制作的纸人身上, 没有什么式神理论上该有的攻击力(三郎对式神攻击力的主观参考对象为诸多漫画的常客之安倍晴明的漫画驱使式神表现)也是因为他从生前到死后都体能薄弱、魂体孱弱。但是,如果不去刻意追逐这些所谓“式神”的强大, 有了凭依的对象、有了三郎的强大灵力为后盾……诸君!
让明智光秀短暂恢复一下颜色这不是很合理吗!
要知道狐之助也算是审神者的一种式神, 用来锻造刀剑召唤刀剑付丧神的刀匠(时之政府版)也算是一种式神,这两个都能有血有肉活蹦乱跳还能吃油豆腐, 凭什么明智光秀不行!
——由于三郎打从根子上就不是阴阳师, 因此这个为明智光秀临时赋予颜色的成果,最终还是需要特别鸣谢一下唯一一个可能勉强会点这方面的技术、带着酸溜溜的心手把手教学的夜斗。
能让双方身份互换的色差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至于能不能被付丧神们看出破绽……这么说吧, 迄今为止能看见作为式神或鬼魂的明智光秀的人在这世间少之又少, 但这样的限定条件也只是针对人类而已。作为低位神明的刀剑付丧神,看不见式神才是不可能的事。目前这里围绕着的都是刀剑男士,人类反而难以在这情形下挤进来, 更遑论直接见到三郎或明智光秀。这仿佛在游戏开服前解决不了BUG那就把能看到BUG的装备提前踢出局,而有幸见到他们的刀剑男士们即使再激动, 只要不给予他们近距离接触甚至触摸的机会,就无从看穿这一骗局。
不,这甚至不能算是骗局。毕竟,若真的细究起来,明智光秀才是原本的“织田信长”,甚至在三郎以这个名字争霸天下期间,两人也曾多次互换身份,共同铸就了流传至今的历史,身份之事早已是拆解不开的一团乱麻。
至于性格……哈哈哈,这两个人互换身份期间就完全没有认真伪装对方好吗!?明智光秀多少还有过努力,然而他待人处事包括对别人的称呼就根本就没有向三郎靠拢过,甚至从来不会撂挑子。三郎就更加过分了,戴着明智光秀的面巾也能毫不顾忌旁人眼光地爬树啊!
这两个人能在战国时代多次换身份不被发现,只能说要么是战国时代的人还是见识太少没想到过有长相一样这种可能,要么是发现了的人都在揣着明白装胡涂。
目前在外等着排队觐见的付丧神们由于以刀剑之身经历的时光过于漫长,本就不可能将织田信长的一切都记住。而明智光秀又可以说是目前这世间最了解三郎的人之一——不管是对于刀剑的态度、对于付丧神的想法、还是三郎曾有过的那些和付丧神共度的时光。这一次甚至会是互换身份的场合中,明智光秀应对最为轻松、毫无危机的一次。
在渐渐适应的幽魂生活中已经习惯了露出真容,明智光秀看向临时撕下一块白布作为面巾、罩得整张脸只露出双目的三郎,一时间有种时光倒转的恍惚。
这一次他仍然是淡淡颔首,面带微笑,从容道:“这里就交给我吧,三郎。”
而他对面的人也一如往常,充满信任地回应道:“交给你了,小光。”
——
在压切长谷部怀着沉痛(眼看曾经在织田家相遇甚至是和自己同出一源的付丧神即将白高兴一场)而又冷硬(但是既然是主人的吩咐那么近侍我没有良心!)的心情,对着塞满了整个旅店还有多的刀剑付丧神宣布信长公即将接受觐见的消息,并且开始逐个分发爱的号码牌。本就拥堵的旅店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拥堵,本就是为织田信长而来的付丧神们毫不意外地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向了那扇从几日前就开始紧闭的门扉。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完全调动的这个时候,夜斗背着三郎,悄无声息地从窗口一跃而下。
由于三郎之前和夜斗已经有过多次的良好合作关系,因此这一次三郎提出了想要尽快离开然后独自坐车去找虚的要求,夜斗虽然觉得无语且哪里怪怪的,但在明智光秀果断地让压切长谷部放出消息这如出一辙的高行动力下,夜斗也只能为了不错过机会放弃了思考换来了背人的重任,趁着刀剑男士们还不熟悉这附近的巷道,落地后就是一个狂奔消失在了拐角处。
首先是可以借到车的地方,比如真选组——啊真选组已经沦陷了,还有见回组——啊由于和真选组属于竞争敌对关系外加历史上刺杀了坂本龙马于是也沦陷了,最后还剩坂本辰马的快援队——且看这个人和坂本龙马的名字相似性自然也毫无疑问和真选组一样被当成这世界特产的同素异形体而沦陷了,因此最后能借到车的地方果然只剩下!
三郎:“多谢!我走了喔。”
只剩下坂田银时的电动车。
……眼看曾经能随手甩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小判的狗大户落到如此田地,夜斗完全不想笑,只油然而生一种“光逮着万事屋一只羊薅难怪是狗大户”的无语凝噎。
精准闪避了干活又输光了私房钱的坂田银时此时作为车主的身份应承了借车一事,并充满眷恋地抚摸爱车的车头:“放心,等你回来后我会仔细检查每一寸,然后就能升级为爱车·劳斯莱斯·银了。”
被这算盘珠子崩了一脸的夜斗顿悟了银时爽快借车的缘由,也顿悟了为什么大部分时间神乐和志村新八对银时尊敬不起来,可惜他历时较少还没有磨练出能往老板脸上砸清醒破颜拳的心态,只能倍觉无奈地一抹脸,试图在委托人面前挽回口碑,同时也是为了三郎的安危道:“之前都是老爸在搞鬼,我和那个人没有直接沟通过,但是感觉能混在一起肯定不能算是彻底的好人。看在老顾客的份上,我可以当你的保镖喔!只要这个数!”
伴着他张开的五个指头,银时沉稳地接道:“没错,只要五个小判!”
夜斗:“别胡乱修改我的定价啊!!”
然而可惜的是,坐拥数十振刀剑的三郎原本就是只要想就随时可以拥有保镖——因此,在他一意孤行要独自出门的时候,与他曾经历经了战国时代的付丧神都阻拦不住,能有最大劝诫成功率的明智光秀保持默许,眼下他就更不可能因为夜斗一席话就改变主意了。
眼看三郎骑着电动车渐渐消失,夜斗有些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真的可以吗?我不是怀疑啦,就是……之前三郎的付丧神,还有那个明智光秀,都对三郎的安危很紧张吧?感觉他们对虚并不会信任到让三郎独自出行的地步,但是从三郎提出后答应得又很快……”
少年神明这么说着,边扭过头去看银时。没有了“父亲”带来的压力,在万事屋那种荒谬又温情的处事中,他不知不觉已经能够直接吐露一些心声。
但他所看到的坂田银时,脸上并没有那占了小便宜后得意洋洋的欠打表情。这个青年以一种十分平静旷远的眼神注视着电动车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没关系——”
坂田银时露齿一笑。
“要是不把我的爱车还回来我们就上门去敲诈啊不找车。”
“所以关注的对象只有车吗?!”
“啧,夜斗你作为男主角变身吐槽役会没卖点的!明明是天然直发就别给我浪费这令人嫉妒的设定啊喂!”
“谁管这个!每天都会给我五元的大客户要是没有了谁赔给我啊!”
第138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二十三天
虽然没带头盔还明显视野受限, 但三郎仍然一如既往地好运气,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拦路检查的人,一路畅通、优哉游哉地骑车到了之前曾大战一场、四处都是弹孔刀痕的天照院奈落众基地, 甚至还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停车。即使整张脸蒙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但那种兴致勃勃的朝气仍然茂盛地在他身上生长着,在周遭的疮痍下更显生机,让同行的德川茂茂不由得再度露出了“啊我就知道这不愧是是信长公”的感叹脸。
不对,德川茂茂什么时候来的!
之前两次被拐出去还没吃够教训吗?两次遇见的都是腥风血雨,而且都有了两次被拐带出门的历史在前,见回组和真选组都要对将军被拐这件事有心理阴影了,这到底是怎么还能出去的——
……啊,原来是因为见回组和真选组都沦陷在刀剑男士们的打卡里了啊。
原本以这两个组的责任心是不可能因为刀剑男士就放弃巡视的, 奈何刀剑男士入驻江户一事,取得了的成果简直好到出乎意料。首先是他们身揣工资(小判)、对人类十分友好、长得好看、武力值高, 简而言之人多事少还自带钱。即使时之政府为了避免干预时代发展限制了他们的每日花销, 但刀剑男士们仍然能够相对宽裕地生活,并强势取代了那些和地球暂时失联的三分之一星图的往来天人刺激江户消费, 让江户这段时间的就业岗位激增, 整个城市治安一片大好。
没有维护治安的压力,见回组和真选组的重任顿时变成了维护刀剑男士们的秩序。再加上茂茂将军是个面对三郎时自认为清醒理智但他人看来早已理智丧失的真爱粉, 因此将军在里(一定)应外(未必)合下成功脱出将军府, 在三郎骑着小电动车路过的时候艰难地翻墙而下, 以毫不犹豫地将自身安全抛之脑后的气势最终成功占据了后座,和三郎一起前来见虚。
……将军,你真的没事吗将军?
要说什么危险都不知道, 那一定是不可能的。即使幕府权利总是在他人手中流转把持,德川茂茂仍然能够感觉到那些夺权背后的阴影。但是这次也和之前一样——他朦胧中察觉, 这份幕府军、攘夷志士共同进攻天照院奈落众后的战果,并不是他可以仗着运气和他人好意去分割的东西。而在他终于能不被人以规矩和身份桎梏、安然地立于屋顶远远看到过来的小电驴的时候,他也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了“这其中大概还有我能做的事情”。
无所谓衣着打扮,会轻率随意地这么直奔将军府邸的,也只可能是那视世间规则于无物的那个人。所以就算是看不清面目,他也鼓足勇气一跃而下。
等到终于直接站在了虚的面前时,他也确实从三郎口中得知了这一次的来意。
姑且还是从虚说起吧——作为名义上已经雇佣了天照院奈落众的人,三郎比骑车时还要更畅通无阻地进了门,连带德川茂茂都没有人盘问。但与其说是他们认同了三郎,不如说是天照院奈落原本就是做这种听人指挥的看门犬工作,因此不管牵绳的是谁都适应良好。再加上虚的武力值在这个星球上也可以说是无出其右,因而在会面的时候,四周几乎没有旁人,倒是让三郎有些难得的羡慕:
“喔!没有人跟着真好诶,希望长谷部他们也多学学你这里。”
……没错,就是这种方面的羡慕。三郎你当了那么多年争霸天下的霸主,果然还是对自己的身份贵重毫无自知之明啊。
虚闻言也没有做出什么表情——不,应该说他在和坂田银时实实在在地打过照面后,一直到现在脸上都惯常般挂着浅浅的微笑。那种温柔如春风拂面、坂田银时记忆中久久难忘的笑弧,搭配上依旧空虚、冷漠、黑洞般毫无生机的眼神,简直有种杀人狂般的割裂。
虽然是三郎不请自来,但他也没有生气——更准确的描述是,这种事情不足以牵动他的情绪,只淡淡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嗯。”三郎痛快道,“上次虽然聊得不错,但是还是感觉有点奇怪……虽然小光说了你和阿什么纳(阿尔塔纳)有关系,但是你并不见得想保护地球吧?哦!就是这种想砍我一刀这种感觉!”
虚神情未变,目光短暂地在他身上凝了一凝:“所以呢?”
“啊?没什么啊。”旁边的德川茂茂不出意料地在三分钟之内听到了兼具地球危机和信长公生命安全的高信息量,愕然地张大了嘴仿佛失声的土拨鼠,然而三郎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蹙眉思考了十几秒后才回答道,“我也不是想当信长就成为信长的。审神者也是,突然就有了这种身份。虽然说是觉得改变历史不太好,教材也要改写,说不定还要重新上课很麻烦……不过实在做不到我也没办法?”
这一瞬间,虚竟然真心实意地想要发笑。
被世界的意识带来填补漏洞的男人,有着十分奇妙的行事逻辑,无所谓的姿态下,那份自我远比常人要来的强烈。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之前竟然能沿着世界意识预设的轨道走下去,甚至现在在时之政府也有着一席之地。
时间溯行军的织田信长公是为了一己之私想要改变历史,在这里的这个人——以及,那位明智光秀,同为织田信长,差异真的会很大吗?
在互相利用的藤崎销声匿迹后,这种久违的、是否坦诚都无所谓的感觉让他感到浅浅的愉悦。
所以,虚说道:“是的。”
“对于我所出身的这个星球,我前思后想,觉得应当为她给予了我无数次的复活、无数次的生命、直至现在才知悉的所谓维护的使命,给予厚礼才行。你所说的时之政府介入这里后,世界的躁动就会得到些许安抚,这一点我已经从这片土地传来的能量察觉到了——相较之前变得稀少,相较之前恢复得更慢上分毫,如果让时之政府真的修正历史、驱逐时间溯行军,我诞生的使命就能得到完成,漫长的性命就能得到终结……是的,织田信长,你没有骗我。”
“但是,即使是等待十年,对现在的我也太过漫长。如果消失了时间溯行军,再出现一个时间修正军,我是否又要重新苏醒呢……这样的重复的历程,就如分分合合的人类战争一样毫无意义。”
德川茂茂不知不觉已经汗毛直立,即使三郎就在身边,也感觉有种身处地狱般的阴冷正沿着脊椎传入大脑。
下一刻,虚总结道:“所以,我要多谢你。”
“之前藤崎所带来的‘刀装’,你为了雇佣我所带来的‘刀装’,终于凑足了数目——排列成行,制作导线,将地下的阿尔塔纳引至地上,即使不需要宇宙中的强力打击也能制造出的阿尔塔纳暴走。”
“帮你?我当然会帮你击退时间溯行军啊……在这个星球爆炸的同时。只是损失了一个,对于宇宙而言不算什么,对于千万的平行世界也不算什么。击退了敌人地、拯救了世界地、让她(这个世界)和我一起寂静地……愉快地,共赴黄泉。”
怎么会有人说出这种话。怎么会有人会有这种想法。
光是听到,德川茂茂就已毛骨悚然。而更加让他冷汗直冒的,是眼前这个人毫无疑问有这么做的实力!
就算原本不清楚,有了藤崎的野心在前,他也将虚的身份和能力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原本就知道三郎来这里不是突发奇想(其实也算是),但这样的信息量仍然超出了德川茂茂的接受能力!
而且一无所知下、却成了虚的计划推手的信长公——
出乎德川茂茂意料的是,三郎仍然没有什么愕然或震怒的表情。
他仍然是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年轻的面孔上带着些理直气壮的孩子气:“啊——这样很难办诶。像是什么大boss的发言,一般听到这种话的我们会被灭口吧?糟糕。我好像是小光说了有什么‘世界意识’可以保护啦,但是这样茂茂感觉会死……但是感觉还不到让一期出手的时候……”
即使被说了会死,但这一刻德川茂茂仍然忍不住热泪盈眶——信长公在担心我的性命!他心里有我!(作为学生自居)
果然,下一刻三郎就一拍手,直白地说道:“我本来就觉得很不对劲,感觉你虽然答应了雇佣但是随时会被偷家,现在看来虽然差了一点,但是大致上差不多。世界这种事情我没办法解决,毕竟我身边的人就已经很沉重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更沉重的人、为此做出更沉重的事,好像也想象得到。”
“——那就这样吧!”
这么说着,三郎将手搭在了德川茂茂的肩上,轻快地拍了拍。
“我不是本地人,虽然说觉得自己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有了防护罩这种感觉的东西还和你谈话,感觉也没办法谈下去。”
“那就让茂茂来吧。”
“德川幕府在什么时候消失的来着……明治维新?我历史不太好诶。感觉应该是土方岁三那个时代,那应该也快了,所以虚你把这家伙说的当成普通人的话听听也差不多吧!”
德川茂茂:“……?”
叫谁来谈??幕府怎么了??怎么就快了??!
第139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二十四天
所谓让一个人接受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出另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刚刚还因为虚的破坏地球宣言坐立不安的德川茂茂顿时两眼发直,成功地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刚刚发生了什么”的哲学世界里,对于虚的恐惧感自然也霎时烟消云散。
怎么就消失了呢……德川幕府怎么就快没了呢!
即使在和桂小太郎的斗智斗勇(其实斗智斗勇的主力是真选组)中已经察觉到了民众对于幕府的期待值早已日益下降, 如今已经不知道还剩可怜的百分之几了, 但这么毫无防备地被剧透了一脸,德川茂茂还是不由得心神恍惚,对着虚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所以说信长公对外交流沟通的技巧到底怎么学的!被托付了重任的他如今满脑子都只有“幕府怎么了”“这国家怎么了”“明治维新是什么”,根本分不出心思想其他事。而且他一开始也不知道三郎到底是想要他和虚说哪方面啊!
简直就像是侦探剧还没看就突然被剧透大结局一般地抓心挠肝,头一次和偶像同处一室却感到了如斯痛苦,德川茂茂满头大汗地思考了好几分钟后,终于悟了!
众所周知,信长公是一个诚实可靠正直温柔的人, 之前对他的多次帮忙做不了假,数次派出付丧神保护他的安危不说, 这一次攘夷志士和幕府的联合军攻打天照院奈落, 最终也是信长公出手收拾了一切。他深知织田信长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在时之政府入驻这里之后,偶然之下穿越时空的信长公的彻底离开之日想必也已经近在眼前。但是这个人之前所做的一切, 即使在他离开后, 仍然能够化为遗泽成为保护、甚至成为政治资本,覆盖在他们这些认识织田信长的人身上。
信长公这四舍五入就是给他留了遗产!众所周知他德川茂茂是幕府将军, 幕府无了的话他百分之九十九也无了。给死人留遗产有意义吗?完全没有!信长公这么聪慧机敏的人物, 当然绝对不可能犯下这种错误。而且土方岁三这个名字听都没听过, 真选组只有土方十四郎而已!
所以幕府灭亡果然是骗人的!那么信长公真正的意思——想必就是因为如果虚真的想要毁灭了地球,那么他所拥有的幕府将军的身份便对虚而言毫无意义,因此在告诫他面对虚时无需将自己放在将军的位置上, 要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去看待这一发言?
不,他作为将军的时间太久, 也脱离了所谓的“普通”太久。如果只是为了找个普通人的话,信长公没有必要选择他(选择性遗忘了是自己主动从墙头跳下来蹭坐)。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在告诉他将军的身份本就毫无意义。他曾经和信长公说过,用权势换来的人不会长久,因此想要用真心试着聚集身边的人……难道说,就连这样的话也被信长公记在了心上,并且带他前来践行吗!
信长公,你怎么能这么好啊信长公!!
连短短一句玩笑都充满了智慧和提点……他的先祖德川家康能和织田信长生活在同一时代,想来也是倍感压力又实在幸运吧。
自以为看破了三郎的深意,直接从幕府灭亡危机跳转到与偶像的双向奔赴,德川茂茂强忍住感动的泪水,坚定地抬起了头与虚对视。在泪水的模糊下,虚那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恶意被无限弱化,整个人都仿佛被打上一层柔光,被对三郎的滤镜和此刻的真·滤镜蒙蔽后的德川茂茂看着虚好一会,终于在眼泪快要坚持不住地滑落之前,语气平和地说道:
“虽然有幸数次见面,但这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德川茂茂。”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虚的目光也只是淡淡地落在了德川茂茂的身上。这位年轻将军就算时刻板着脸,也无法掩饰情绪变化的生动,但是没有窥探与细究必要——他目前还在这里并不是被三郎所牵动,而是单纯的、用幼童在踩死蚂蚁前先观察一番那样的态度,在等待德川茂茂注定可笑且毫无用处的发言。
在终于正眼看到德川茂茂的这一刻,虚庞大的记忆中仿佛出现出几个微小的画面,以至于他不由得露出微笑,答非所问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又拥有了‘刀装’,然后被我全部拿走的人。”
“真是十分感谢。如果没有最初的那些刀装,天导众、还有我,都无法发现它们能够发挥的用途。”
德川茂茂的呼吸短暂地一滞,随即点了点头:“是的。我是被你掠夺刀装的苦主。”
时隔多日,再提到那件事时,他的心情仍然有些压抑。但随即这位年轻将军口中吐出的,并不是什么怨愤之语。甚至他的态度本身仍然带着之前的平和宽厚:
“信长公给予我的礼物被他人强行拿走,我确实很难过。即使之后得到了其他不会再丢失的礼物,兴奋过去之后,没有保护好先前礼物的悔恨依旧让我感到心中刺痛。我自从继任将军起……不,我自从作为‘德川’出生起,就从未缺少过什么。如果能将我习以为常的这些拿去换给有需要的人,为他们带来一点欢乐,我也觉得很高兴。迄今为止,我的人生即使有过迷茫彷徨,也是因为我觉得我能做什么而不知如何去做。”
“老实说,珍贵之物到手的瞬间便被夺走,我所珍视之物不过是他人眼中随时可以废弃的东西……这样的事大概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不加掩饰、如此冲突直接的过程,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
虚笑道:“所以你想对我做什么呢?”
“你是否也是失去了什么呢?”
德川茂茂说道。
“我此前都是不自知地傲慢着。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那种感觉……即使回忆和悔恨也无济于事,身体与心神仿佛已经分离。所以,在看到那些用新旧小判掠夺了希望的人,我才终于能够真正共情那种感受,明白了那不只是生活上的困苦。你……是否是失去了比我多得多的东西,才会空虚至此?”
“幕府的上任将军,我的伯父德川定定曾经利用天照院奈落做下了许多恶事。这些旧事如今因为种种原因,难以再一一翻出,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因为他的离世而消失。我们德川幕府,是否也是让你空虚的原因之一?”
在德川茂茂话音落地的那一刻,他面前的虚,似乎短暂地弯了弯眼眸。
这是与之前割裂般的恶意笑容完全不同的微笑,简直就像最轻柔的春风拂了过来。但这笑容好像只是过于期待的幻觉,在德川茂茂充当滤镜的眼泪掉下来后,年轻的将军仍然被虚那刺骨的冰冷气势刺得汗毛直立。
“真是无趣啊。”虚悠悠道,“这种自以为是的善心,也不过是随时可以收回的东西。人类便是如此变化无常。”
“毁灭这个星球的心愿——仅靠你这么微薄的话语,就想动摇吗?”
德川茂茂摇了摇头。
他的态度始终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平静,也有可能是今天一开始的信息量就过载,因此就算虚冷硬坚定,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张口答道:
“我不觉得有什么。”
“?”
“我知道信长公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这里,也知道信长公的付丧神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所以我也清楚为什么你会答应与信长公一同远赴战场对战时间溯行军——只有刀剑付丧神全部离开后,这星球发生的阿尔塔纳暴动才会无人能够阻止。毕竟,时之政府想介入帮忙也是需要坐标和载体的。”
德川茂茂道。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因为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即使只有赤手空拳、即使是蜉蝣撼树。只要还剩下一个人,就一定会不惜一切地阻止你。”
“如果要问为什么……啊,信长公说了我是普通人。在你想实现你的愿望的时候,我是否将军,身边是否有护卫,都无法改变结果吧。如果是真的到了那一刻——”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也会阻止你。赌上我的性命,就算是一瞬就死亡也无所谓——我带来的一瞬的时间,必定能成为压垮你的稻草之一。我如此坚信着。”
“可笑。”
虚厌倦般地掀了掀眼皮。
“不过是未能认识到力量差距的发言罢了。人与怪物的距离远比你想的要大——我要是在这里动手,需不需要一秒呢?”
他没有拔剑——此时此刻,虚的身上甚至没有一件武器。
长发的青年抬手一劈,手掌快得仿佛只是闪动了一瞬。但空气被摩擦着发出爆鸣,裂缝伴着地砖开裂的脆响如蛛网般向外蔓延。虚的神情没有变化,好像只是随手而为,而实际上也是这样——哪怕没有武器,这副被阿尔塔纳加持过的□□也已经强大如此!
所谓武力的界限,在这一刻格外清晰。
“怪物吗……”
三郎突然恍然出声道。
“我觉得还是人类才对吧。”
只要一低下头就能看见地面上无尽蔓延的深深裂痕,如果刚刚是被虚对着自己的身体大概已经死成一滩碎肉……但听到三郎的话,德川茂茂仍然积极响应!
他掷地有声道:“是的,无论如何你都是人类!因此哪怕差距再大,也一定会被同为人类的我们阻止!”
人类?怪物?
虚仍想发笑,但庞大的记忆中却闪现出无数被因愚昧杀死、被因恐惧杀死、被因憎恶杀死而又复生的自己。将他定义为人类的身份出自弱小的人类之口,实在是何其可笑——!
在无数苍白闪现的碎片里,一直隐藏已久的手横过来,蓦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是精神的幻影,是他无数次死亡和复生后崩坏和扼杀的人格碎片。但是,本应被他扼杀掉的东西,此刻却反过来钳制着他,抓住了他在那一瞬的动摇,从苍白疮痍的旧疤具现成一个早已被抹灭的名字。
吉田松阳。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很担心我的学生——担心得不得了。】
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精神幻影说道。
【所以可以换我出去吗?我有点等不及。】
那弯起的眉眼与唇角,温柔犹如春风。
第140章 在江户的第一百二十五天
如果要详叙虚与吉田松阳的关系, 那就实在是说来话长——于是简而言之,这两个人是出于同一具身体内的不同人格。前者对于整个世界都觉得乏味且态度冷漠,以毁灭世界的方式寻求着自毁;后者反而是在虚因不死不灭而被人类敌视恐惧的生涯中意外诞生出来的、如人类般会去珍惜与尊重的温柔角色, 同时也是坂田银时、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三人的师长。
对比起虚迄今为止的漫长一生, 吉田松阳所存在的时间只是弹指之间。但即使只是这在人生中的短短一瞬,也依旧留下了深刻到让这副□□都无法忘却的疮疤——在藤崎曾经对虚画下的大饼下,能刺伤这副身体的“神器”唯有那三名学生就是最好的印记。亦或是,自那时起属于“吉田松阳”的人格就没有彻底消亡。
属于阿尔塔纳的能量在地上乱窜,意识世界里人格的搏斗因为躯体的过于强横而影响到了现实。相较之下武力值更高的德川茂茂当机立断地伸手挡在了三郎的身前——没错!三郎虽然行动力max但是他的技能完全不在武力上的!——试图挡住崩开的碎石与砂砾。但留给这位年轻将军发挥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因为在地面破碎、砖石乱拱的时候,三郎已经当机立断地按上了腰间太刀的刀柄。刚一触上,淡淡的灵光便再度从三郎的佩剑上焕出, 上面宛如饰物的金色圆球发挥出“刀装”本该有的用途,以轻巧的金色人形轮廓挡住了飞散的石块。
刀剑付丧神是没有什么制作结界一类的阴阳师作用的, 能依靠的手段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斩杀。但是, 在刀剑的灵光中,温润的灵力无声地扩散开来, 刀装在旁边浮出淡淡一层光晕。作为少见的能传导阿尔塔纳的器具, 刀装几乎在瞬间就被虚引导着的阿尔塔纳浸染,但是……
刀装能传导阿尔塔纳, 本就只是被无意中开发出来的附属属性。
刀剑付丧神的灵力比起阿尔塔纳, 于刀装有着更高的兼容性, 饶是无法以单刃的灵力去抗拒整个星球的龙脉之力,但在阿尔塔纳流经而过的同时也如春水一般被裹挟入一同流动。随着抽刀的动作,平稳地就像是个普通刀剑的太刀无声滑出, 在刀刃脱出寒光终于得见天日的瞬间卷出片片樱花。随即刀装被猛然引爆,无序涌动着的阿尔塔纳被朝四周辐射而出的冲力扫开, 稳定的传输脉络顿时清晰!
修长的人影踏着灵力所致的樱花虚影单膝跪地,手中太刀深深刺入地下,沿着灵力方才游走探寻的方向,将灵光与神力一同凝练成刀,掐断了地下涌动的狂暴能量与地上那具人性□□联通的一线。
能给予的时机只有一瞬。
也是在这一时刻,吉田松阳的人格捏碎了虚人格的脊骨。
对于人格、又或者是这具阿尔塔纳的身体,致命伤不可能造成任何后果,一切都会复原。甚至这注定不是终结,因为千百年下诞生和泯灭的所有人格,其怨恨与自毁的心态与虚一同成为了这副身体的奠基。但是至少现在,这一瞬的上风已经足够让身体里的人换上另一个。
新出现的人以相同的面孔,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人,而后从容地微微一笑:“初次见面,我是吉田松阳。”
三郎:“哦!这么快就改名了吗?总觉得好像也有点耳熟……历史书上有过的感觉……(吉田松阴*)”
他双手一摊,随意道:“忘记了。不过你好像不想再动手了吧?白来一次我也会很困扰。”
而德川茂茂:“初次见面,我是德川茂茂。啊抱歉,似乎不是初次。”
此时此刻这个人员配置再度证明了一点:这次来的人员,果然还是缺少了至关重要的吐槽役啊。
吉田松阳和虚的斗争只在身体之内,看见刚刚还说敌人(预定)的家伙突然换了个态度你们就真的不吭一声接受了吗!这个接受力别太离谱!!
好在吉田松阳估量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状态,发觉自己现在还是精神稳定,于是也就以与虚截然不同的温柔笑容应道:“解释起来稍微有些漫长,请相信目前我不会做出对你们不利的事情。如果情况有变,我也会尽可能地向你们示警。”
“还有这位,请问该如何称呼?”
吉田松阳所询问的对象,自然就是刚刚才出现的在此处的刀剑付丧神。
水色短发的青年笑容温和,相貌清隽,若不是手持太刀、凛冽的战意还未散去,简直就像是邻家哥哥一样可靠无害。他从容地收刀回鞘,回应道:“初次见面,我是一期一振。”
曾经亲眼见过刀剑付丧神出现的一幕,德川茂茂自然不会错认先前樱花散落的种种。眼前这个付丧神必然是三郎所召唤出来的,对方报出来的名字也只是确认了他的猜测而已。与手无寸铁就过来的他不同,三郎无疑从最开始就有携带超越人类的防卫手段,毫无疑问——
信长公在一开始都没有打算让付丧神出现!然后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就是解决危机,这是说明什么?对于之前天照院的追杀,这点掉砂石只是毛毛雨而已,还不到出动付丧神的危机时刻!这说明信长公纯粹是为了连他一起保护才不惜现在就用了出来,不愧是信长公,粉了!
——毫无疑问地直接跳过了类似“信长公其实暗藏保命底牌却没告诉我”“信长公以我为诱饵”等等黑暗却正常的联想,直接跳到了粉丝的自我说服频道。
他真的,简直要让人哭死*。倒是别太爱了啊德川茂茂!!
“得您召唤,不胜荣幸。您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虽然在场的人没有想歪进而走上黑化脱粉的道路,但一期一振对着三郎俯首诚恳地如此说了之后,太刀付丧神还是在三郎随意地摆摆手表示没问题后,对着德川茂茂及吉田松阳仔细解释道:
“主公在江户的这段时期多亏您照料了,德川将军。原本主公是希望待尘埃落定后再召唤我作为副手接手天照院的内务,方才情况紧急,希望没有引起二位误会。”
吉田松阳恍然道:“原来说‘不想白来一次’就是为了这个吗。当时虽然对外说是雇佣关系,但是天照院确实不会这么简单就听从。而且你们的时间也很紧张的样子。”
“没有问题。我会让人与你交接,在前往时间溯行军之处时我也会按照之前的约定随行,尽我所能而战。”
“你这段期间对我学生们的照顾,我十分感谢。”
三郎道:“你能理解就太好啦。因为时间确实有点紧,我是对秀吉那种背刺的行为没什么想法啦——但是这次难得的感觉是面对了强敌,所以果然还是不希望掉链子。”
“接手什么的也不需要。不是从一开始就磨合的队伍,反正比起一期他们也更习惯跟着你……啊,所以说,这次后勤靠你了哦!”
“……后勤?”
大概是三郎对于天照院的安排实在是匪夷所思,这一刻不管是吉田松阳还是虚都静默了一瞬。
并不是他们太过想当然,而是天照院中除了人类以外也不乏天人在内,如果作战地点并非这个星球的话,那他们无异是最能适应环境的那一类。虚(目前是吉田松阳)所拥有的这具身体也在之前的数次偶尔交锋中证也明了自己的强大——那还仅仅是为了毁灭世界而漫不经心而为。因此虚或吉田松阳都未曾怀疑过,曾与他们交战过的刀剑付丧神会将所见所感告知给三郎,哪怕在三郎提出雇佣的时候,也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定义为战力。
因此后勤的提议,就实在是颠覆了常人的思维,几近于荒谬了。
但换个角度想,似乎也只有这才能解释三郎这次的来意。如果只是为了作战,在仅有十天的时间里,不管往天照院中插入多少刀剑付丧神,都不可能将这只队伍彻底驯化,那三郎不管前来多少次都毫无意义。
单人的战斗可以靠战斗力决出胜负,多人的斗殴可能凭借一人的勇武逆转胜败,但是当人数的差距扩大为千万、亿万,那个人的能力强大与否,都会变得渺小如尘埃。
即使对象是虚,也绝不可能力战数亿人。何况刀剑男士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与之对应的时间溯行军即使单独比较起来更弱一些,也不会差上太多。
甚至于更加直接的做法——在面对必死之局的时候,真心与假意也就没有区别了。实在无需多费心思。
因此,三郎会重视乃至一定要排除隐患的原因便呼之欲出。与战力相比同样需要警惕和面临危险的,且至关重要的还有一个存在,也就是“后勤部队”。
吉田松阳安静了好一会儿,而后又倏而笑道:“除了我与天照院是‘雇佣’的以外,这个星球上还有其他人会参与这件事吗?”
三郎:“关于这个啊——”
三郎:“好像是说除了茂茂以外,其他人都很愿意去吧。”
德川茂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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