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 顾屿和祁青暮一直在疗养院待到中午。
祁若茗自然是不舍得他们走的,可是习惯了午睡,所以到了时间便感觉到困意, 即使她努力压制着身体上的疲倦, 还是被祁青暮发现。
为了不打扰她休息,两人这才驱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祁青暮将阿姐说过的话以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顾屿。
比他还小了几岁的顾屿闻言,轻笑一声, 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每一次看见我们她都要做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祁青暮一惊, 不敢置信地问:“她是装出来的吗?”
“不,开心是真的,只是表现得太夸张,应该是想让我们放心吧。”顾屿说:“上一次, 你那三个舍友她也没见过,三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她的安全圈子内, 多少也会有点担心吧?可她跟他们相处起来却很融洽,可能也在努力配合。”
这是祁青暮从来都没有察觉到的, 现在被顾屿说出来, 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慌流向四肢百骸。
下一秒,顾屿的话直接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是不是有点太小心了, 我觉得你姐姐已经跟正常人没有区别了,你这样小心地护着她, 反而让两个人都很不自在。”
这句话显然令祁青暮联想到了阿姐说的话, 她说, 她有自己的人生计划。
“她需要的是安全。”祁青暮哑着嗓子说。
顾屿点了点头, 并不否认, “可她想要的是自由。”
从可以开始户外治疗, 不管是何燕还是祁若茗本人都三番五次表明外面的世界对她的吸引力是极大的,或许她真的痊愈了,并幻想出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可能是一个朦胧的概括,也有可能是身边的一些细致琐碎的小事。
她在心里为自己制定好了未来的计划,而这个计划里,站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弟弟成家立业才是她最大的心愿。
“你确定她想要融入我们的生活吗?”顾屿问出来的时候,祁青暮正在发呆。
发呆过后,他满目茫然地摇头。
他不确定。
以前祁青暮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保护阿姐,大约想到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以从未想过痊愈后阿姐应该过怎样的生活。
现在再想的话,姐弟俩的想法还真的出现了无伤大雅的分歧。
沉吟片刻,顾屿道:“你敢试一试吗?”
祁青暮:“什么?”
顾屿:“问你姐姐想不想出庭指证齐梅。”
祁青暮脸色一白,“这是什么意思?”
顾屿斜睨了一眼自己的手机,道:“刚才你发呆的时候白杰给我发了条短信,我只看到了弹窗上的一点内容,貌似……没那么顺利。”
祁青暮连忙拿起他的手机,用自己的指纹打开,然后看见了白杰发过来的短信。
——出了点意外,证据不足,且齐梅在反咬其他几个人。目前有人想要明哲保身,不再管这些事。我这边会继续收集证据,可能考虑二次开庭。
他应该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祁青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发到了顾屿的手机上。
神情渐渐凝重,祁青暮抿着唇,半晌才道:“最有利的人证就是我阿姐。”
“你再考虑考虑。”
祁青暮转头看向他,“你不是说不想让我和我阿姐参与进来吗?”
顾屿:“那是之前,知道白杰在打你姐姐的主意,我差点跟他打起来。”
想象了一下顾屿冲动打人的场面,祁青暮清了清嗓子,道:“那现在跟之前有什么区别?”
顾屿挑眉:“两次对你姐姐的观察,让我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祁青暮:“举个例子?”
顾屿:“你姐姐很坚强……”
“比你还要坚强。”.
这边二审的时间还没确定,姜家那边再次上诉。
明明是两个案件,却硬生生凑到了一起去,忙完这边忙那边。
但是因为上诉理由不充分,所以被法院驳回。
这个结果就如同在告诉所有期待这个案件结果的人:白宗耀的牢饭吃定了。
这期间,白宗耀的妻子和大儿子都来找过顾屿,有两次祁青暮在家,赶上了他们在打亲情牌。姜如燕大概是不管不顾了,直接跪在地上求顾屿;而白天擎则是一身傲骨,与其说他是来求顾屿的,倒不如说是在跟顾屿打商量。
好处自然是很多,白天擎甚至提到了白氏下一任董事长投票选决的事,他表示如果顾屿愿意放过白宗耀,他就会全面支持顾屿,把白杰挤掉,让他能够在白真蓉隐退后继位。
在一旁听着的祁青暮只觉得白家人的脑回路真的都是一样的……
权利,金钱,名声……
兜兜转转就这三种类型。
对于权利的诱惑,顾屿只是嗤笑一声,反问他:“你以为我为什么学地质?”
白天擎显然不理解为什么这些学术类的职业跟摆在面前的金山银山,顾屿会选择前者。
少奋斗几年难道不好吗?
他只来了这一次,吃瘪之后再也没来过,倒是他的母亲又来了几次,后面还带来了小儿子白天阔,那个嚣张顽劣的孩子一改往日的模样,哭红了眼管顾屿叫哥哥。
要说这里面没有人教他?祁青暮可不信。
顾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把这母子俩赶了出去,并表示以后他们再来,自己就报警。
之后姜如燕果真没再来,与此同时也从白杰那里听说,姜氏在媒体前表示不会放弃上诉。
如果他们不放弃,这真的是一个持久战。
祁青暮很在乎顾屿的情绪,每一次听到相关消息都要哄他好久,后来才发现他根本不在乎,但是对自己安抚却乐在其中……
顿时,他就明白了当初阿姐看自己好像也是这种感觉。
关于出庭作证这件事,祁青暮也是认真考虑了许久,最终他决定由何燕将这件事告诉祁若茗。
一是想要验证一下祁若茗是不是不在自己面前也能表现的如此淡然,二就是希望通过何燕询问来知晓她真正的想法。
将事情原委仔仔细细地跟何燕说完,大约过了一周左右,那边有消息了。
何燕:虽然我还是很担心,但是你姐姐很激动,她想要出庭作证。
祁青暮看见这句话,心中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
何燕简述了几个她和祁若茗对话时的细节。
何燕:听见齐梅的名字她没什么反应,听说能将他们送进牢里,倒是很激动 。见她状态不错,我也试探性地询问起她过去的经历,她把能记得的时间线都讲了出来,甚至还有几个偏僻的地方……
何燕:我担心她,但也为她高兴,我是医生,自然能看出来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或许她真的放下了,也试图为自己‘报仇’。所以有时间的话,你可以过来,再跟她好好聊一下。
祁若茗的坚强超出了祁青暮的想象。
他几乎含着泪看完这些话,颤抖地发了一个‘好’过去,放下手机的瞬间,他无声地哭泣。
顾屿从卧室里出来,见他肩膀耸动,背影凄凉,心疼地将他揽进怀里。
埋首于他的肩膀,祁青暮一边哭一边说:“你说的对,她非常非常坚强……”
她很棒。
顾屿眸光深暗,嗓音也压低了些许。
“你们都很坚强。”
回忆冲破黑暗,骤然追溯到四年前。
小乡城走出来的瘦弱男生,在大城市的每一个肮脏的角落寻找他的光。
或许是上苍都在可怜他,他很快找到那道光,藏进自己的心窝,小心翼翼地带离那片泥沼般恶心的地方。
她是光,他也是光。
——他们都是光.
再去见祁若茗,顾屿没有跟去。
他充当司机,把祁青暮送过去之后就坐在车里。
“有我在,她或许会有所顾虑。”
从上次祁若茗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心理疾病不遗传、自己跟祁青暮也不是亲姐弟的时候顾屿就发现了,渐渐痊愈的祁若茗其实内心很敏感,她清楚自己的病情,也愿意直面自己的过去,发疯之前她也笃定地认为自己不会被逼疯,但……
过去是阴暗的,她却始终向往光明。
祁青暮没有强求,对于顾屿的话倒是想要回应些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如果我阿姐愿意作证的话,你会不开心吗?”
“为什么?”顾屿反问:“跟我其实没有太大关系。”
祁青暮:“我知道,但是白杰和齐梅之间的事……说白了跟我们还是有关系的。”
顾屿多讨厌白家人,又多厌恶白流希,这些祁青暮都是知道的。
还是那句话,现在白家所有人中唯一能跟他说上话的,就只能是白杰了,他对白杰没有那么排斥,大概率是因为相处过之后,发现对方的那点小心思可以随意揣测,不想白家其他人,相处起来还累脑子。
顾屿称白杰是有点傻,看起来像狐狸一样精明,其实挺好说话。
沉吟片刻,顾屿也不兜着,索性把自己的想法也提前告诉祁青暮。
“如果姐姐真的出庭作证,我和白杰还能再合作一次。”顾屿说:“玩大一点,把齐梅和她的几个朋友全部按死。”
说这句话时的顾屿半眯着眼,危险的气息瞬间弥漫,如同看见了猎物的野狼,在高耸茂密的草丛里蓄势待发。
和祁若茗交谈的过程十分顺利。
祁青暮只是提起个头,祁若茗就连连应下,表示不论是谁,只要需要她出庭作证,她就一定会去。
起初她还以为除了自己之外有其他受害者,但是后来听说事关一些私人恩怨,她倒是犹豫了许久。
不过一想到齐梅会坐牢,她什么都不顾了。
这边跟祁若茗沟通好之后,祁青暮将结果告诉顾屿,由顾屿去联系白杰。
交易由此达成。
祁若茗出庭作证之前,必须由疗养院开出她已经痊愈的诊断证明,否则一定会有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质疑证词的可信度。
时间一晃而过,祁青暮也在工作之余,开始着手准备毕业的琐事。
四年大学生活在这个月画下了一个完美的句号,拍毕业照的那天,祁青暮还特意请了半天假,跟同学、导师、舍友走在学校的小路上,大家说说笑笑,仿佛还没有意识到分离的到来。
直到大家穿着学士服,在摄影师的指令下把帽子抛向空中,那一瞬间,心酸的感觉涌出,拍照结束后,几个女孩子抱在一起哭,一些不善言谈的男生也互相拥抱,眼尾发红。
程几何哭得像个小孩,被陆读抱着,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他的学士服上。
“你省着点哭,这衣服我第一次穿……”
祁青暮望着这一幕,心酸难过的同时又忍不住笑出声。
“反正以后都在南城发展,隔三差五就出来聚一聚。”陆读哄着程几何,一边还朝祁青暮和孟洋洲使眼色。
祁青暮连忙点头应和,“对,我们都在南城呢。”
程几何泪眼朦胧地抬起头,鼻子通红,看向孟洋洲:“我要听孟二二说。”
孟洋洲强忍着嫌弃的表情,嗯了一声,“随时都能见。”
水做的程几何这才好了起来。
下午大家都有事,孟洋洲貌似要跟他父亲一起出差,也是为了毕业强行压到今天下午才走。陆读工作也忙,不过好在他前几天刚刚签了转正合同,他现在已经是一名正式员工了。
值得一提的是,玩心最重的程几何主动去了一家公司实习,干的也是设计相关的工作,不过不是学校分配的,也不是自己乱找的,而是父母那边有点人脉给他安排的,如果没什么问题,实习期过了之后也应该直接转正。
从上学到工作无缝衔接,四个大男生仿佛在一瞬间成长为男人。
“等我有钱了,我就开个公司,然后把你们都招进来,我们继续住宿舍。”刚刚哭过的程几何大脑还有点混乱,说出的话让一旁的导师听到都忍不住笑喷出来。
孟洋洲皱眉别开脸,不愿意承认这人竟然是自己的舍友!
四人各有各的工作,连一顿午餐的时间都凑不出来。
孟洋洲率先驱车离开,临走的时候他问祁青暮需不需要带,祁青暮摇了摇头。
被拒绝后,他只深深地望着祁青暮,最后离开的时候,再也没回头。
“他还喜欢你呢。”
陆读从后面走上来,对祁青暮轻声道。
祁青暮笑了笑,随即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你早就察觉到了吗?”
“傻子才感觉不到……”顿了顿,陆读轻咳一声,“我不是说程几何是傻子啊。”
祁青暮笑得肚子疼。
陆读呼出一口气,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会跟他在一起。洋洲控制欲太强了,你如果跟他在一起的话,他会越来越过分,渗透你的个人生活不说,还妄图掌控。”
祁青暮眸光微闪,“你是这样感觉的?”
“对,作为旁观者,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作者有话要说:
祁青暮:我毕业了
顾屿:我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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