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 白杰在开庭前最后一次联系祁青暮。
确定祁若茗不会出庭当证人之后,他的反应比祁青暮想象中的要淡然许多。
“虽然我知道你和顾屿把我母亲当枪使了,但是我们之间的账之后再算。”他在电话里语气轻松地说, 倒是没表现出太大的恨意。
想到之前自己和顾屿的计划, 祁青暮顿了顿,轻声道:“那件事,我仅代表我自己向你道歉。”
齐梅突然出现,且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现了顾屿的存在, 所以如果是顾屿出手把她赶回老家去, 齐梅的朋友就一定会查到,到时候自己偷藏阿姐这件事就算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是板上钉钉。
所以顾屿不能出手,信得过的人只有郭金,但郭金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顾屿头号小弟’, 随便一查也能追到顾屿的头上。
白流希和白杰就不一样了,他们虽然是白家人, 但是跟顾屿的关系可是明面上的差……当然,也可以说白家人跟顾屿的关系都很差, 就算被查到, 齐梅的那些朋友也会碍于白氏的关系,将这件事给压下去。
这次的意外就是齐梅发现了不对劲, 亲自报的警。
简而言之,这件事有百分之八十全身而退让齐梅吃哑巴亏的几率, 但不知道为什么, 结果偏偏在那百分之二十中诞生。
祁青暮猜测, 在里面做了手脚的人……
是顾屿。
所以他才说仅代表自己向白杰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 但不能就这样算了。”白杰说:“到时候你要来吗?”
他指的是月中开庭。
祁青暮抿着唇, 终是轻声道:“不了, 或许这次机会本不属于我和我阿姐。”
白杰:“那只能祝你好运了。”
挂断电话后,祁青暮还在犹豫,就这样放弃这次机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六月中旬,一场带着几方恩怨与阴谋的审判开始了。
祁青暮确实没去,可是那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即使是周日待在家里,也难掩慌乱的情绪。
顾屿看在眼里,在他第二次闲来无事在屋里踱步打转的时候,套上外套带着他出了门。
“去哪?”坐上车,祁青暮茫然发问。
“约会。”顾屿冷哼一声,“我要是再不带你出门,你就要把我的头转晕了。”
祁青暮讪讪道:“没有那么夸张吧。”
顾屿皱着眉不满地说,“你要是好奇,当初为什么不答应白杰去开庭现场?他可以给你听审团的名额。”
“我……”祁青暮犹犹豫豫,没说有一半原因其实是因为他。
顾屿一直希望他和白家人能够划清界限,他也在努力这样做。作为顾屿的恋人,他就应该断绝跟白家任何一个人的联系,所以他在犹豫的时候,也会谴责自己没有把顾屿放在首位。
“不会因为我吧?”顾屿忽然问。
祁青暮脸色一僵,随即别开眼,看向窗外,故作无所谓地说:“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哥哥,你真不会撒谎。”顾屿笑起来,“承认是因为我有那么困难么,我可高兴着呢。”
祁青暮看向他,“为什么高兴?”
“因为你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他的理解角度也算清奇。
祁青暮摇头浅笑,“确实有一点你的原因,但重点还是我自己。”
“别自怨自艾,你要是急着知道结果,我现在就带你去法庭。”顾屿说:“偶尔用一下家属特权也不错。”
这一次,祁青暮倒是没纠结,直接拒绝道:“我不去。”
“不想知道结果了?”
“结果一定会有,早知道晚知道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祁青暮笑了一下,浅色的嘴唇有些干,看起来更是苍白无血色。
其实顾屿早就看出来了,他一直纠结的不是不能去法庭,也不是不能作证……而是不能参与到齐梅破败的过程中。祁青暮对齐梅的恨比道德感要深刻许多,尤其是对方把他养大的情况下。
不管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在上学这方面齐梅没有亏待过祁青暮,甚至隐隐希望他可以出人头地,方便给自己的傻儿子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
矛盾中心就是在这里,年幼的祁青暮没办法彻底脱离齐梅,在吃穿用度这方面欠下齐梅许多,或许这里面没有无价的情感维系,可他的目的却是与齐梅彻底断绝关系。
所以上了大学之后他不再用齐梅的钱,也可以说是在逃避,把他和齐梅之间所有的‘债’画下句号后,再一点一点按下删除键。
新的文档里不会有齐梅施舍般的养育,只有她那些罄竹难书的罪名。
“恶人自有惩罚。”顾屿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局,“虽然我以前不信这些,但是现在信了。”
想到他曾经经历的那些,祁青暮有些理解地点了点头:“是啊,有的时候天降正义要比自己多年的坚持来得更爽快一些。”
顾屿的手指敲击方向盘,忽的说:“既然今天心情这么好,那就去看看姐姐吧。”
车头调转,去往令人身心舒畅的地方。
何燕今天不值班,祁青暮倒是看见了书景。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书景了,最后一次联系还是过年的时候,祁青暮给他发了拜年祝福,他也做出了回复。
两人再次相见,祁青暮倒是没什么异样的反应,只是书景看到他身边的顾屿,客套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
俗话说的好,恋爱之后每一个人的情敌警报系统都会升级。
顾屿也是如此,看见书景的这个笑容,他的脑海里警报声四起。
这是他第二次见书景,但因为上次比较匆忙,再加上当时祁若茗的情况不太好,所以跟书景也没有交流过。
今天真是发现一个‘意外惊喜’。
似笑非笑瞥了一眼祁青暮,见他还是一副天真的样子,差点气笑了。
——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祁青暮的桃花比顾屿想象中的还要多,许晋刑和孟洋洲已经是明面上的劲敌了 ,这会儿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医生……
“书医生,好久不见。”祁青暮亲切地跟他打招呼,“听何医生说你最近很忙。”
“嗯。”书景的目光从顾屿身上收回来,声音温柔地回答道:“家里有点事,确实挺忙的。”
“那你可要注意身体啊。”
书景点了点头,感受到那股凌厉的视线在周身徘徊,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本来想着简单打了招呼之后就找借口离开,这个狼一般护食的小孩倒是激起了他的斗志。
索性之后也没什么,书景主动提出要带他们去探望祁若茗。
祁青暮自然没什么问题,顾屿在一旁眉头直皱。
这位大叔怎么一点也不看别人的脸色?!
要是书景知道顾屿暗地里管他叫大叔,非得气得吐出一口血来不可。
三人来到祁若茗的房间,她刚刚吃过早饭,看见祁青暮和顾屿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笑容灿烂地迎接他们。
顾屿走在最后,看见她的笑脸,薄唇微微抿起,眼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阿姐最近怎么样?感觉自己好一点了吗?”
现在跟祁若茗说话也不用特别避讳,以前也不敢提起病情、过去的回忆,现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祁若茗点头,柔声道:“我现在特别喜欢出去,就算什么好玩的都没有,景色好看点也行。”
“现在可以出去,但也有时间限制。”一旁的书景说:“主要是怕你不适应,喜欢和适应是两回事。”
“我明白,谢谢你书医生。”祁若茗笑容淡了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回家去住。”
提到家,屋内的三个男人皆是一愣。
祁青暮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打破空气中的寂静,问:“阿姐,你说回家是指……”
是齐梅的家?还是她印象里被卖出去后的家?
不管是哪一种,对于祁青暮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努力想要把阿姐拉出泥潭,可是如果她本人却在被折磨成这样之后还对过去的悲剧生活有所怀念,那他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祁若茗却是眨了眨眼,十分无辜地说:“当然是回我们的家,只有我们两个人。”
祁青暮瞬间松了口气,“好。”
他早就想过买房子了,虽然年纪轻轻就背上贷款确实有压力,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阿姐开心,他就在南城定居,努力奋斗,跟上大城市的生活节奏。
过了一会,书景被护士叫走,房间里只剩下三人。
而顾屿也在姐弟俩相聊甚欢的时候,说要去卫生间,离开了病房。
“他是不是不太开心?”祁若茗望着门的方向,声音平静,“我刚才说的话惹他生气了吗?”
“不会的。”祁青暮对顾屿还是有所了解的,“我觉得他心情不好是因为……”
书——医——生——
后面的话他做了个口型,祁若茗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书景医生也喜欢你呀。”祁若茗眼睛里尽是八卦的光彩,一边八卦一边笑起来的感觉还有点可爱,“我都没发现。”
“都是过去的事了,书医生知道我们两个人不可能,我也算……正式地拒绝过。”
祁青暮长叹一声,脑海中闪过顾屿离开时冷漠的神色,多少还是有些在意。
祁若茗想了想,又说道:“我想要离开这里,但并不迫切,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只是这里的治疗费用太贵,我怕长时间住下去就是浪费钱。”
那些治疗费用攒一攒,买个小房子也能凑出首付了。
绝口不提自己的病情到底如何,祁青暮自然明白她的那点小心思。
想说自己病好了,然后离开这里,省下一大笔治疗费。
具体想不想在南城住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阿姐。”祁青暮拉住祁若茗的手,轻声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钱除了给自己和爱人用之外,就只能给你用了。”
祁若茗怔愣半晌,最终摇了摇头。
“等我病好了,我就出去工作。”她语重心长地说:“小暮,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我不想做你的拖油瓶,更何况你和小顾都是孩子,我不想成为你们的负担。”
祁若茗其实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这两个孩子已经有了一个新家,也知道他们生活得很快乐。
满足于现状就好,他们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的。
至于自己……
祁若茗浅浅勾唇,笑容如同初春盛开的花朵。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在我的计划里,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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