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不喜欢韩戎，从见到对方的第一面开始就不喜欢，他莫名觉得，自己与韩戎之间必有一战。
初见时血液沸腾的战斗欲望和争抢早就预示了未来可能的发展。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他与魏楚有更加亲密无间的关系。但韩戎却总是让裴钰觉得这是一个错觉，是一场随时会结束的美梦。
尤其是当魏楚露出满是夸奖的微笑，轻揉韩戎发丝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分外强烈。
裴钰不顾魏楚的阻拦，有些急切地上前，想打断这一切。
“裴钰，灵栀师妹好像被伤到了。”
黎清却在半途拦下了裴钰，“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魏楚也听到了黎清的话，“哪位师妹伤到了？”
“我也去看一眼。”
魏楚朝着黎清指的方向走了过去，韩戎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裴钰莫名地有些慌张，甚至狠狠瞪了一眼黎清。
这有什么不对的？
怎么又怪我！
黎清根本摸不着头脑，闷声不吭，生怕惹祸上门。
少女劲装飒爽，她眉若青黛，眼波如秋水，唇瓣嫣红，生动的仿佛秋日盛放的灿烂栀子花，旺盛的活力铺面而来。
衣袍被拉扯的占满了灰，露出的双手和侧颈布满了细小的划痕，而较为严重的，是在右侧脸靠近眼睛的部位，蹭出了一片如铜钱大小的伤疤，细嫩的皮肉翻了出来。
“裴钰师兄。”
远远地，灵栀看见了四人走来，她眼睛一亮，最先对裴钰打了招呼。
裴钰也没想到这伤如此不巧，竟伤在了灵栀的脸上。
“师弟，师妹和我俗世的家族有些联系，托我多照顾些。”
心中不安，裴钰莫名局促地低声向魏楚解释了一句，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早就被韩戎卖了。
“师兄，这就是灵栀师妹。”
韩戎垂着头，模模糊糊地补了一句，“大师兄挺照顾灵栀师妹的。”
这两句话乍一听似乎没什么别的意思，可裴钰觉得很不对劲。
那些韩戎铺垫的小报告和黎清隐约的透露早就泄露了裴钰试图掩藏的心虚秘密。
平静深处埋的雷。
也是魏楚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退路。
魏楚没有露出一点异样，满脸担忧，拧眉蹲在灵栀的面前，“师妹用过药了吗？这伤可别落了疤。”
灵栀落落大方地回了个笑，倒显得格外爽朗，“谢谢魏楚师兄关心，上过药了。”
“裴钰师兄先前送了我挺多东西，正派上用常了，也谢谢裴钰师兄。”
“是吗”
裴钰送了挺多东西？
魏楚点了点头，“若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便直说，黎清闲着呢。”
其实黎清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闲。
“是，师妹。”
他丧着脸，满脸不情愿，“找我就行，我闲得很，没事做。”
“但是我习惯找裴钰师兄了。”
灵栀自然看出了黎清的违心，眉眼弯弯像月牙，“黎清师兄，不好意思啊。”
“我还想谢谢魏楚师兄刚才的提示。”
她的态度礼貌极了，一字一句都是世家的教养，“师兄真是太厉害了。”
聪明，不娇气，甚至带点野心。
魏楚整个过程看的明明白白。
灵栀的双眼明亮而欢喜，目光落在裴钰的身上一瞬都不肯离开。
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坦然而直白。
这种真心向来珍贵，魏楚笑了笑。
青玄门内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师兄，我们去看看别人吧？”
韩戎突然开了口，居然罕见地将魏楚的注意里试图分散到别的弟子身上。
魏楚顺势答应了，礼貌地和灵栀道了别。
裴钰被灵栀开口留下了。
师妹俏生生地请大师兄分析一下菟丝子的弱点，再传授一些真气的运用技巧，周围的弟子们也感兴趣地凑了过去，满脸求知的渴望。
裴钰不能拒绝。
他被围在中间，所有人注视着他，等着大师兄为师弟师妹们做些什么。
魏楚只是笑了笑，这一切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灵栀比他想的更聪明。
魏楚喜欢聪明的人。
“韩戎哥，有位师弟真气反噬，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茹心匆匆地到处找人，远远望见韩戎和魏楚便扑了过来，“魏楚师兄！师兄快来看看，到底怎么了？”
魏楚对这个姑娘有印象，在马车里曾见过。
他随着茹心赶到那位弟子的身边，“哪里？”
“不要抵抗我的真气。”
魏楚的真气在对方体内一个循环，立刻找到了关键所在。
“没事的，只是你的身体还不习惯这种运转方式。”
他取出一个修复丹递给对方，“只要多练习，注意尺度就好。”
师弟放下了悬着的心，低声对魏楚道谢，囫囵咽下了丹药，眉目间的痛楚舒展开。
韩戎静静地站在魏楚的身后，默默地注视他。
“谢谢师兄。”
茹心也跟着松了口气，盯着魏楚，突然近乎冒失地开口“师兄，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魏楚有些意外，他与茹心也不过两面之缘而已，对方却很是信赖他的样子。
更确切地说，茹心信任魏楚，不是因为他是厉害的师兄，而是因为她更相信魏楚本人，不含功利，仅此而已。
茹心寻了个空地，魏楚跟着过了去，韩戎跟在他们的身后，而茹心没有拒绝韩戎的旁听。
“师兄，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茹心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出身攀仙道，是和韩戎一起的那批。”
魏楚点头示意自己了解。
“我被灵隐长老收为徒弟，师父没有嫌弃我根骨不佳，带着我尽力修炼。”
“师父教了我很久，告诫我不要将人生命运和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我很努力的练习，可天资缺失却让我始终落下别人一截。有时候真不知一切有没有意义。师兄，努力真的会有回报吗？”
魏楚看见了茹心眼中的泪光，她很是倔强，瞪圆了双目不肯让眼泪流下。
“师兄可能觉得很可笑，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修真界的真理是一瞬顿悟胜过百年修炼。
可是这不代表努力是没用的，努力的人，有信仰的人不应该被嘲笑。
魏楚能够明白茹心为什么会告诉他这些。
因为韩戎正是魏楚带出来的一个奇迹。
“你只需要等待属于自己的机遇。”
“茹心师妹，你很幸运。”
她的未来早就因为灵隐长老的选择而改变了。甚至现在，茹心可以勇敢地站在魏楚的面前，大声告诉他，自己想成为一个像她师父那样的人。
灵隐长老颠覆了整个修真界，那些男权的傲慢和偏见被她用实力击的粉碎，她的信念传承了下来。茹心并不是顶尖强者，却已经有了真正想要追求的人生。
“道法，从来不是固定的。”
“你手中的剑，是为了什么？”
“为花草，为风，为云，为正义，为光明，为世界万物……”
“比如当正义者斩杀无辜人士时，他的道便碎了。”
魏楚走上去，抹去茹心侧脸滑落的泪水。
“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信念。”
“下一步就是拿起手中的配剑，拼尽全力去捍卫它。”
“茹心师妹，你已经在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就像你希望的那样。”
魏楚带不出第二个韩戎了。
可是茹心却可以走出自己的路。
不再多言，魏楚轻轻拍了拍茹心的肩膀，便带着韩戎离开了。
这个女孩子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她很幸运，她也配得上这份幸运。实力的弱势只是暂时的，成长需要时间。
两人走了不远。
听完了全程的韩戎突然开了口询问，“师兄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他像是想问这个问题许久了，“我也很幸运。”
幸运到像是从天而降的馅饼，太过不真实。
“师弟，是因为命运。”
魏楚笑了笑，韩戎怎么能理解呢，他是被选定的主角。
没有人可以违背命运的。
不，还是有的，某些人因为自身的欲.望，试图篡改任务或是与联盟做交易。
那些人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师兄一直希望我很努力，很用功，会因为我的进步而开心。”
“我真的不明白师兄在想什么。”
“可是没关系，师兄喜欢的事情，我都会去做。”
“师兄对我真的太好了。”
“我也想对师兄好一点。”
韩戎说这些话的时候分外认真。
魏楚把韩戎当小狗勾，小狗勾适当的撒娇是能够被允许的。
“知道了，师弟。”
他轻轻摸了摸韩戎的脑袋，宠溺地笑了，“师弟怎么会想到说这些。”
“师兄想知道我的道吗？”
“我为什么而执剑？”
韩戎想要拿自己身上最重要的东西来回馈魏楚。
可惜魏楚不想知道。
他要的，不过是韩戎的道坚硬无法摧毁，永立在这万人之上。至于这个道是什么，又为什么而立，从不会是重点。
“你是我的小师弟。”
魏楚坚决摇了摇头，拒绝了韩戎的透露，“我只要知道这个就可以了。”
韩戎却突然紧紧追着魏楚的目光，“裴钰师兄也只是师兄的大师兄吧？”
这话？
魏楚吞了几个字，“师兄当然是我的师兄。”
但是不是只有这一个身份，那可就难说了。
“大师兄会和灵栀师妹在一起的。”
韩戎没有察觉到异样，仔细辨了魏楚的脸色，得寸进尺，“师兄也觉得他们两人很般配吧？”
果然，师兄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很好。
自己觉得哪里不对劲，应该只是一场错觉吧？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当然是好事。”
魏楚没有正面回答是与不是，平淡地选了个大众回答。
说完，他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向韩戎温和地提议“师弟，你先走，好吗？”
韩戎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转身离开时，面上的表情分外古怪。
韩戎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很卑鄙，可那又怎么样呢？大师兄总是试图进入师兄的生活，这令他时时刻刻坐立不安。
甚至韩戎几乎以为裴钰已经做到了。
但命运往往就是这么奇特，韩戎很是愉悦。
就在韩戎走后，魏楚冷了眉眼。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放松姿态，似不经意地往旁边的灌木丛中望去。
“跟了这么久，一直躲着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吧？”
“还是说，这就是轩辕宗的作风？”
灌木微微晃动，发出沙沙地摩挲声。片刻后，一男子推开了枝木，踏了出来，走到了魏楚的面前。
江彦满脸复杂。
他似乎想勾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可双目满是嘲讽，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怨恨。
“魏楚，你也是没变，满嘴冠冕堂皇。”
魏楚挑了挑眉，示意江彦继续。
“你师弟应该不明白吧？”
“你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是伪善的谎言，可偏偏所有人都相信这出自你的真心。”
说的有点道理。
这不就是他现在做的事情吗？
魏楚赞同地点了点头。
“可以毫无愧疚，毫不犹豫地把一切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你从来不会觉得羞愧吗？”
真有意思。
这个人，几乎看透说明了魏楚的本质。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魏楚突然开了口，凑近江彦，他的笑不达眼底，近乎残忍。
虽然这些话某种程度上是实话。
但也实在是……太令人不快了。
江彦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我听说，展君哥哥曾将你当作挚友，对吧？”
“可是后来你们的关系为什么不好了？”
魏楚不想说的太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呢？
有些时候，人的偏爱总是没什么道理和固定模式，强求不得。
是江彦非要惹他生气的。
捉蛇压七寸，伤人捅真心。
“江彦，你的这双眼睛，可真像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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