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为什么,钟粤这样说了,就让人觉得很安稳。
明明他也是同龄人。
哦,虽然他大一岁。
“那我现在要怎么办?”周渝问。
钟粤拉着周渝,走到书架最里面那一排,这位置老爷爷看不见他们,钟粤低声说:“你先在这边看看,要是有想看的书,等会我帮你借,邵丰的书你就不用管,他自己不愿意来红楼,才打发你来,不能让他占这个便宜。”
“华爷,就是看书店这个爷爷,脾气不太好,而且只听客家话。”钟粤说,“不跟他说客家话就要被他骂出去,其实我觉得他听得懂粤语,但故意不听。”
“邵丰不想跟他打交道,他之前被骂出去过,所以打发你来。”钟粤又说,“其实你跟华爷讲客家话,他还是能说通的,但是邵丰不愿意降下身段,而且最可气的是,这事他也没告诉你。”
“你说得对。”周渝叹了口气。
本来他心里还有最后一点儿希冀,可能邵老师并不是钟粤说的那样,只不过是考虑不周。
但要真不是故意的,邵老师怎么会故意不告诉他华爷不好相处,不给他打退堂鼓的机会。
不过更让他郁闷的是自己。
其实他早就觉到这种苗头了,但不想问,自欺欺人地缩着,最后才搞到这么不开心的境地,又要麻烦钟粤来帮他。
而且,要不是钟粤来了,可能他真会想尽办法进书店借书完成任务,现在这么一看,太傻了。
“以后别谁让你干嘛就干嘛。”钟粤叹了口气,“记住了,不想做的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不给他做,决定要做的事就是别人都不支持,你也要勇敢的去做。”
周渝一愣。
这样的想法早已不止一两天,钟粤忍不住继续说,“饭不合口味就饿着,你爸说你你就怀疑自己,老师的任务你不愿意做也强行做,你说你怎么傻乎乎的,偏和自己过不去。”
“不过邵丰也真不是个东西,堂堂年级组长欺负学生,四十多岁的人仗着老奸巨猾占十六七岁的便宜,太不要脸。”
长篇大论完,钟粤一抬头,发现周渝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钟粤忽然觉得自己管太多了,赶紧找补:“当然了,我不是说你傻,就是,呃,想让你别老折腾自己,就……明白我意思吧?”
周渝点点头,看着他,眼里浮出一丝笑意:“我明白。就是觉得,你突然好激动啊。”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抹笑意还是这句话,钟粤愣了愣。
往常他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就急的,他有点偶像包袱,就算是遇到不喜欢的人也不会说出来。
但刚才确实是没控制住脾气,喷了邵丰好几句。又叨叨叨叨说了一大堆。
失态了。
钟粤轻咳了声:“我这不是怕你傻乎乎的,总被人欺负么。”
周渝:??
“行了行了。”钟粤解释不清,抓着周渝肩膀把他往书架前面送,“看书吧,红楼据说有些少见的书,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最后并没借什么书,钟粤临走之前又跟华爷寒暄了两句,老人家一向凶巴巴的脸在这时候才露出一丝柔和,随便挥了下手,意思是慢走不送。
出来太阳正在落,天边镶满了金色浪花似的火烧云。
周渝这才反应过来:“你还会说客家话?”
“基本不会,跟苏志豪学了一点。”钟粤说,“阿豪是说客家话的,但粤语说得也好,真正的语言小天才。”
“但是你普通话说得好。”周渝说,“你也是小天才。”
钟粤笑了笑:“行,我是小天才。”
话锋一转,还是回到刚才的事。
“我明天去找邵老师吗?”周渝问。
“现在就去吧。”钟粤说,“别到了明天他再说你不早说耽误时间,现在换不了别人,非得把任务扣你头上。”
“那我要怎么说?”周渝心里忐忑,他从来没有跟老师刚过正面。
“你不用管,跟我进去就行。”钟粤说,“我去说。”
“那你这……”周渝犹豫了下,“你这不是得罪他么?”
“得罪就得罪呗。”钟粤无所谓地笑了笑,“不是跟你说了,天大地大,我开心最大。”
周渝没再说话,跟在钟粤后面。
他不知道要怎么表现,倒是已经决定了,如果邵老师要找钟粤麻烦,他就站出来说,是自己的问题。
到了306,邵老师还在办公室,周渝进去时他脸上堆起半永久的微笑,直到看见钟粤,表情微微一凝,随后笑容还是和蔼地绽放开来:“什么事?”
“邵老师好。”钟粤态度倒还算客气,“您给的那个任务,周渝他做不来,要的东西太多了,得花费很多时间。”
“稍慢一点也没关系。”邵老师温和地说,但还是要把这个累活儿推给周渝的意思。
“稍慢点恐怕也没时间,他自己还要学习。”钟粤说,“而且他语言不通,对本地也不熟悉,这工作可能完成不好,您交给自己信得过的本地老师或者同学,可能会得心应手的多。”
他语气温和,但态度很强硬,周渝听得提心吊胆,时刻准备出来接锅。
没想到邵老师沉吟了一会儿,笑笑说:“你说的也是,那好,我交给别人做吧。”
交接完材料出到门外,周渝还难以置信,就这么解决了?
“你以为呢。”钟粤耸了耸肩,“柿子挑软的捏,捏不动就还是照章办事,也就你傻乎乎的,别人一诈就上钩。”
“你不是说没觉得我傻么!”周渝不服。
钟粤就笑,笑得肩都在颤。
他俩顺便一起去吃了个晚饭,吃的时候钟粤看漫画,周渝看小说,偶尔闲聊天。
吃好出来,天色已经暗了,路灯亮起来,低低矮矮的,把街道和房檐勾勒出暗色的边。
“你看这个。”钟粤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一套水生动物的简笔画,寥寥几笔,栩栩如生,“这个好厉害,而且特别有创意。”
“厉害你也学嘛。”周渝说,“你不是画画挺好的。”
“这是大学的课,我去哪学。”钟粤笑了笑,“只能自己回去临摹看看了。”
钟粤说这话时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讲完了态度也洒脱,继续看着手机往前走。
周渝却怔怔地停了步子,瞧着钟粤的背影。
路灯下的钟粤披着薄薄一层光晕,明亮的夺人目光。
周渝忽然想起只会说客家话很凶的华爷,想起周文晖鸽子他的中秋夜,想起差点找不到人的物理课,还有山顶上的开海节。
这座城市就像一座陌生古老的庙宇,周渝跌进来时茫然无措。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以为自己会像以前一样,撞的头破血流。
但这次不一样,他有了一盏温暖明亮的灯。
从此他看到了光,得到了从未得到的温柔,拥有了从未拥有的坚定。
现在,周渝也想为那盏灯点一束光。
钟粤说,他们世代临海而居,以后他自然也要留在渔港。
可周渝想让他看看,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却暗暗向往着的,“外面的世界”。
这会很难,周渝心里非常清楚。
但这次他不会犹豫。
“决定要做的事就是别人都不支持,你也要勇敢的去做。”
这话可是钟粤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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